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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春日游(2)

    重华果然高兴起来,斜眼瞟着钟唯唯,得意洋洋:“你也有今日!怎么不说我小气了?”

    “……”说他胖,他还立即就喘上了!不知道这是在逗他开心的么?

    钟唯唯拉重华起来:“天色不早,要出门就快些。”

    重华却不肯起来,仰头看着她:“除非你亲我。”

    她这是造什么孽哦!

    替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养了又又这个便宜儿子,还要替韦太后养这个大儿子。

    钟唯唯腹诽着,叫重华:“闭上眼睛。”

    重华果然闭上眼睛,她将两根手指蘸点茶水,轻轻在他唇上飞快一点,道:“好了!”

    “你敢欺君!”重华睁眼瞪她,她就冲他做鬼脸。

    重华笑起来,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跟着她走。

    半个时辰后,一身便装的钟唯唯牵着又又,跟在打扮得和暴发户似的重华身后,沿着京城热闹的大街往前走。

    重华是拽拽的样子,仿佛什么都看不在眼里,更是懒得搭理人,其实满满都是好奇,不过是会装而已。

    又又是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吃,经常咬着手指站在人家的摊子前就不动了。

    钟唯唯感叹:“乡下来的真可怜,没见过世面。”

    重华不动声色地捏住她腰间的软肉要掐,她立刻说道:“我是在说我自己。

    想当年啊,我刚进京,看什么都觉得惊奇啊,不得了啊。

    又怕人家看出我是个土包子,就装得什么都看不在眼里,什么都不稀罕,过得好累啊。”

    重华瞪她,她就冲他笑。

    重华没了脾气。

    想起自己最近才从小棠嘴里听来的那些事,知道她当初进京,病得只剩皮包骨,心里突然大大的不忍和难受。

    他很想把她重重拥入怀中,但是街头熙熙攘攘,他做不到。

    一切都是命运,如果他当时没有出去那一趟,如果没有遇到那些人,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发生了的事情永远没办法更改。

    好听的话、后悔的话重华说不出来。

    他垂下眼,极温柔,极温柔地替钟唯唯把她的披风系带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钟唯唯仰着头,看着重华。

    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漂亮深邃的眼睛,红润优美的嘴唇微微抿着,神情既认真又温柔。

    她的心荡漾起来,这是她深爱的男人,这是她的二师兄,她一个人的二师兄。

    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不知为何,钟唯唯突然有种紧迫感,仿佛她再不抓紧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幸福,就会失去它一样。

    她突然有点恐慌,她抓住重华的手,低声喊他:“师兄。”

    重华体味到她语气里的温柔和珍重,心花怒放,反手将她的手握入掌中,紧紧攥住。一手拖着她,一手拉着又又,笑得矜持又得意。

    京城有几个时节最热闹。

    一是旦日,街头人来人往,玩具、小吃、衣饰、花草应有尽有。

    通宵达旦,歌馆、舞场、戏院人满为患,最是热闹。

    二是元宵观灯,街头巷尾全都挂满了各种花灯,赏灯猜谜的人摩肩擦踵。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趁机跑出来,站在灯下柳稍旁,眉来眼去,私定终身。

    三是八月十五之时,天高气爽,月光洋洋。

    一家人吃饱喝足,约着出去玩月放灯,夜市通宵达旦,热闹非凡。

    钟唯唯以前最怕的就是过节。

    每次过节,她从热闹的宫中下值回来,小院子里只有小棠一个人等着她。

    再好吃的东西,两个年轻姑娘也吃不下多少。

    溜出去玩耍寻乐,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起从前和钟袤,还要顾着别被人盯上骚扰。

    去年一年,更是凄风苦雨的。

    永帝病重,韦太后就开始刁难她,重华回京后,她更是双重受罪。

    一年里只顾着谋生求平安了,哪里还顾得上享乐过节。

    “在想什么?”重华在一个铺子前停下来,挑挑拣拣,好容易选出一朵攒成虫草的珠花,轻轻插在钟唯唯发髻上。

    笑道:“虽然珠子不如何,胜在巧思,勉勉强强配得上你。”

    钟唯唯不想扫兴:“想某个人。”

    重华理所当然地认为,钟唯唯想的这个人一定是他。

    虽则不说什么,却恨不得把满街的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她。

    方健等人实在拎不下了,连连向钟唯唯使眼色求援。

    钟唯唯劝了又劝,犯了购物狂症的皇帝陛下才算停了手。

    逛了大半个京城,又又早已经走不动,由方健抱着,钟唯唯也走得两腿抽筋,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气喝水吃东西。

    唯有重华兴致勃勃,越走越高兴,一点累的意思都没有。

    钟唯唯心说,“土包子”这个名号算是坐实在了,她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想要看他到底能逛到哪里去。

    重华却很快发现了她的疲累,他意犹未尽,却停了下来。

    找个最近的食肆,也不嫌好歹,进去寻张桌子问伙计要吃的喝的。

    食肆里人满为患,都是逛街逛累了,歇脚来的。

    隔壁有个书生眉飞色舞,讲的是钟唯唯大战梵周使者的光荣事迹,吹得神乎其神:

    “这位钟起居郎,年少时在梦里得到过太上老君的一口仙气,吹一口气,再不好的茶叶也能变成好茶,再不好的水都能变成好水。

    再吹一口气,就能让汤花停止散灭……打得那个梵周使者落花流水,只恨爹娘生了自己……”

    一群人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七嘴八舌,都是在讨论钟唯唯得到的那口仙气。

    钟唯唯听不下去,要求重华换个地方。

    重华听得津津有味,坚决不走:“难得听到这样有趣的事,多听一点无妨。”

    他的声音不小,那书生也听见了,于是更加得意:

    “都说东岭的梅询是茶道天才,十分了不起,自出任东岭大司茶以来便无败绩,那是他没有遇上我们钟起居郎,不然他也只有输的多。”

    此时,有人表示怀疑:“若是钟起居郎真的这样厉害,为何前几届斗茶大会她不出战?

    我郦国输得这样惨,茶农都快要饿死了,哪有藏着这样的人才却不参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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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春日游(3)

    书生振振有辞:“你知道什么,那是因为她还没出师呢。

    斗蟋蟀的人都知道,蟋蟀也有士气,若是还未长大,气未养成,就贸然参战,必会影响士气和斗志。

    只有等它长成了,再养足气势,才能所向披靡。”

    再添一句:“这可是探花郎苏琼说的!”

    钟唯唯哭笑不得,她竟然成蟋蟀了!

    苏琼真的这样形容她吗?

    “等我回去,一定痛骂那家伙给你出气。”

    重华忍着笑,敬她一杯姜****:“敬钟帅(谐音蟀)。”

    钟唯唯恼羞成怒,狠狠拧了他的大腿一下。

    他反过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放在腿上,含笑温柔。

    从食肆出来,又又在方健怀里睡着了,重华和钟唯唯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斗茶,钟唯唯却被传成女英雄,还被冠以“幼时得过太上老君一口仙气”的玄幻说法,而且很多人还很相信。

    这说明,历经三年惨败之后,民众都非常渴望郦国能在下一届斗茶大会上战胜东岭,如若再失败,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

    钟唯唯觉得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重华亦然,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安慰钟唯唯:

    “不是什么大事,之前我就曾经告诉过你,即便输了,我也输得起,总要给咱们一点时间不是?”

    钟唯唯苦笑:“我怕有人等不得。”

    韦太后和祁王当然等不得。

    在“郦国战胜东岭,赢得茶叶专卖权”和“郦国再次失败,重华下位”两件事中,他们肯定优先选择“郦国再次失败,重华下位”。

    因为只有重华下位了,祁王才能有机会,韦太后才能操纵朝政。

    这一点,从前几天发生的梵周使者挑战事件上,就可窥一斑。

    重华笑笑:“大不了,不做这个皇帝了,只要你肯跟着我。”

    他瞟钟唯唯一眼,不确定他真到了那个地步,她还会不会跟着他。

    她倒是巴不得他不是皇帝呢。钟唯唯也笑:“就怕你到时候嫌我身体差,跑得不快。”

    “真有那一天,我背着你跑,咱们死也死在一起。”

    重华握紧她的手,低声道:“知道陈俊卿家在哪里么?陈俊卿是先帝留给我的人,虽说连败三局,但自来兢兢业业,并无什么大错。

    按说我不该怀疑他,不过想到你的关系,不能不多留几分心。”

    梵周使者挑战之时,大司茶陈俊卿父子俩,一个闹肚子几乎离不开马桶,一个从马背上摔下了断了手臂。

    虽说背后有韦氏和吕氏的影子,但谁也说不清楚这父子俩究竟站在哪一边。

    毕竟钟唯唯声名渐起,重华又有意扶持她代表郦国出战,若是她赢了,对陈俊卿父子的地位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如果韦氏和吕氏允诺,将来让陈少明子承父业做大司茶,他们未必不动心。

    钟唯唯往重华身边靠了靠,虽然一言不发,依恋安慰之意满满。

    二人手拉着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走到达官贵人聚居的东城。

    大司茶一职在郦国和东岭都属于很重要的职位,地位十分超然。

    大司茶府作为全国茶农和文人骚客景仰的圣地,占地面积广且园林精致。

    御赐的黑底鎏金“大司茶府”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要比其他府邸秀雅些。

    不过此刻的大司茶府紧闭着大门,全然没有过年该有的热闹,隔着门扇,都能嗅到那股子颓味儿。

    李安仁跑上去拍门,半天才出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仆役。

    只把门开了一条细缝,不等他开口就道:“我们老爷病了不见客。”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李安仁再拍门,就没有人理了。

    重华哂笑:“这老东西是关门避祸么?”

    示意李安仁再去拍门:“你隔着门喊,就说兰江主人来探病。”

    全国上下就一个兰江茶园,只要这样一说,陈俊卿父子就该知道是重华来了。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私服出访,嚷嚷出来就失去了该有的意义。

    钟唯唯拦住李安仁:“他不开大门,难道里头的人就不出门了,至亲好友来了就不许进门?我知道左边有个侧门,咱们去那儿。”

    重华笑道:“你先来这几年,还成地头蛇了。”

    钟唯唯笑而不语,她知道这侧门,并不是因为她成了地头蛇,而是她本来就是地头蛇。

    在侧门外等了没多久,果然就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鬼鬼祟祟开门出来。

    李安仁上前扯住他的衣服,推着他往里走,重华和钟唯唯等人趁机一拥而入。

    少年吓得脸嘴雪白,颤抖着道:“好汉,大侠,大过年的,有话好好说。”

    解下荷包塞过去:“这是京畿重地,你们得不了什么好,不如拿着这点钱去买些好吃的……”

    李安仁把他的荷包打落在地:“谁要你的钱!去,告诉你家长辈,兰江主人来探病。不许声张,胆敢泄露半个字,把你片了!”

    少年荷包都顾不得捡,跌跌撞撞跑进去。

    钟唯唯细心地关上侧门,笑话李安仁:“看不出来,小李倒有几分真土匪的风采。”

    李安仁很想翻她白眼,然而当着重华的面又不敢。

    一个白眼憋到一半回转去,不上不下十分难受,只能“呵呵……”干笑两声而已。

    没过一会儿,陈俊卿的长子陈少阳狂奔而出。

    不顾碎石子路硌人,跪下去响亮地磕了三个头,领着重华等人往里走。

    走到一半,憔悴消瘦的陈俊卿被人扶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吊着手臂的陈少明。

    一家子都是诚惶诚恐,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钟唯唯看到这样子心里就膈应,找个借口抱了又又坐到隔间去烤火,由着重华去和陈俊卿交谈。

    陈俊卿的夫人带着长媳来招待她,被她婉言谢绝了。

    那婆媳俩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强留,只好退出去,留人在外面等候吩咐。

    又又在榻上睡着了,钟唯唯看着屋内的陈设,想起两张年深日久、已经渐渐模糊的脸来。

    已经整整过去十二个年头了。

第183章 春日游(4)

    重华走进这间精致整洁的精舍时,钟唯唯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盯着窗棂上的花纹看。

    他走过去,轻轻环抱住她:“在看什么?”

    钟唯唯回眸一笑:“这窗棂得有些年头了吧?”

    “当然是,历朝历代的大司茶都住在这里,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传承下来的,就连家具陈设也很有来历。

    茶道这种事,讲究的就是风雅传承古韵,若不是坏了,一般没人会动它们。”

    重华的目光落在窗棂上,看到冰裂纹花格不起眼的地方,刻了两个笔触稚气的字“秋茗”。

    “茗”字少了最后一笔,就像是被突然打断,未来得及刻完一样。

    钟唯唯随着他的目光一看,笑了起来:“果然是大司茶家的人,就连小孩子刻字也刻秋茗。”

    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子最爱到处留字,他自己也是一样。

    重华并不放在心上,上前抱起又又,道:“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钟唯唯恋恋不舍地看了冰裂纹花格一眼,跟在重华身后走出了大司茶府。

    为了不让重华身份泄露,陈俊卿并没有来送他们,而是由他的长子和次子陈少明来送。

    陈少明目光炯炯地看着钟唯唯:“若有机会,请钟大人不吝赐教。”

    他的长兄厉声喝斥他:“没规矩!”

    陈少明梗着脖子:“斗茶之俗自古以来就有,我向钟大人请战,光明正大,若是输了也是心服口服,怎么了?”

    陈少阳拿他没办法,只好赔笑:“这孩子一心钻研茶道,学傻了,不懂得人情世故。”

    陈少明愤愤不平:“上次我若不是遇到意外,不一定不能战胜梵周人。”

    陈少阳恨不得拿针缝上他的嘴,不客气地踢他一脚,低声道:“滚!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仆从上来把陈少明拖着往里走,陈少明扭着身子回头嚷嚷:“钟大人,紫笋宫喊山典礼之时,你会去吗?”

    钟唯唯也早就想看看这个名满京城的“明公子”到底有多强,便道:“不用等到那时候,等我方便就让人来请你,咱们好好比划比划。”

    “那就说定啦,改天见。”

    陈少明心满意足,冲她一笑,露出一张干净可爱的笑脸,倒也不愧明公子的称号。

    重华不动声色:“令弟好风采,不知婚配否?”

    陈少阳满头大汗:“这孩子一根筋,说是要参遍天下茶道,尝遍天下茶叶,寻遍天下好水,战胜梅询。若不能,他就终身不娶。”

    重华笑着夸他:“有志气!”

    出了大司茶府,天已经黑了。

    夜市开张,街上行人不见减少,反而更多。

    郑刚中穿着青衣小帽迎上来,领他们去路边一家有名的食肆吃饭。

    食肆以做各式美味小吃和汤水而著名,钟唯唯和重华每样都吃了一点,给又又和小棠、钱姑姑包了一些,心满意足回了宫。

    钟唯唯问重华:“陈家父子有问题么?”

    重华摇头:“暂时看不出来,陈俊卿瘦得皮包骨,是又吓又病,估计是怕我迁怒他吧。陈少明么……”

    他摇摇头:“看上去倒也真有几分茶痴的样子,你不是要找他切磋茶技么?仔细观察,总能看出来,不过你要小心,不能大意。”

    “我知道了。”钟唯唯真是累惨了,她懒洋洋地躺在重华腿上,打个呵欠:“好困。”

    重华还在看书:“那你就睡。”

    钟唯唯舍不得他:“再陪你一会儿。”

    重华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和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只陪一会儿不行,要陪就陪整日整夜一辈子。”

    钟唯唯瞅他:“你要逼我?”

    重华笑而不语,钟唯唯翻个身,嗅着他的味道,沉沉睡去。

    重华放下书,盯着她娴静美好的睡颜,心里知道自己一定不能退缩。

    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难险阻,他都不能退缩,既为了钟唯唯,也为了又又。

    还为了长姐,以及死去的许及之,还有在天上看着他的父皇和皇祖父。

    韦桑定在元宵节后进宫,吕纯来问重华安排她住哪里。

    重华淡淡地道:“她才进宫,又未承宠,并无功劳,能住哪里呢?芝兰殿就很好。”

    吕纯低着头道:“太后娘娘说……”

    话未说完,重华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朕以为你是聪明人。机会是留给聪明人的,而且只有一次。”

    吕氏在上一次梵周使者事件中同样是帮凶,若不是因为要分化韦氏、吕氏联盟,吕氏同样得不了好,吕纯说不定也会丢掉小命。

    光是一个叛国罪,就够她死十次。

    吕纯不敢多说,跪下行礼告退:“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次日,后宫传来贤妃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因而被罚跪的消息。

    与此同时,外面闹出了一场大事,吕太师的幼子,年节里吃喝玩乐打死了威武将军家的儿子,被送进了大牢,又死在了牢里。

    然后扯出一箩筐吕氏的破事烂事,一群御史年都不过了,纷纷跳出来弹劾参奏吕氏一门。

    吕氏又岂是好惹的,当然要反击,弄得外朝一团乌烟瘴气。

    重华冷眼旁观,眼看着要停火了,就抽冷子挑一挑火。

    趁机不动声色、很有分寸地拔掉了几个要害部门的韦、吕走狗,换成了寒门出身的人。

    韦氏和吕氏回过味来,虽然停了手,却还是真的伤了和气,生了间隙,彼此失去了信任。

    韦桑终究还是被安排到了韦柔住过的芝兰殿。

    韦太后让人来传钟唯唯:“太后娘娘关心皇长子的起居,请钟彤史过去问一问。”

    钟唯唯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把又又交给钱姑姑照顾,带着小棠去了万安宫。

    万安宫中奢靡温香,锦绣地毯四角压着鎏金香兽。

    兽嘴里青烟袅袅升起,香味缠绵甜美,十分特别。

    钟唯唯自觉从前不曾嗅过这种香味,心说韦太后倒是挺会享受的,制这香不知又花了多少钱。

    韦太后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看见钟唯唯进去,就招手让她过去:“头疼,疼死我了,记得你有一手好按摩术,正好帮我按一按。”

    小棠给钟唯唯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接这活儿。

    这就是个坑啊,钟唯唯若是按得好了,韦太后正好借口把她留在万安宫,以此要挟重华;

    她若是按得不好,韦太后也正好找借口说她想要暗害自己,以此要挟重华。

    知道不能接,却不代表可以推。

    钟唯唯捏捏小棠的手,笑眯眯走过去,取块丝帕放在韦太后头顶,隔着帕子给她按头。

    韦太后低声说了一句话,钟唯唯没听清楚。

    她便招手让钟唯唯低下头去,钟唯唯低头,她陡然捏住钟唯唯的脸,硬生生把钟唯唯的脸拖到她面前。

    目光犀利凶残地盯了片刻,突然笑了:“你竟然还真是个姑娘,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不知是真傻,还是有意吊陛下的胃口呢?”

第184章 又见毒药(1)

    宫中有传言,年长有经验的老嬷嬷们,能根据女子的眉形和走路的姿势来判断是不是处子,是否失贞。

    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

    有人能通过特殊的化妆方法,让眉形不散,再通过特定的姿势,鱼目混珠。

    钟唯唯明白过来,顿时恼羞成怒,深觉自己被侮辱了。

    是不是处子,是否吊胃口什么的,那是她自己的事,关这个老妖婆鸟事。

    说她是傻子,这才是重点!她哪里傻了?

    虽然她算不清账,但她在茶道上技艺好啊,人品也是超常的好,老妖婆敢和她比吗?

    韦太后看到钟唯唯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怒,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松开她的脸,拍拍手,低声说道:“皇长子真是陛下的骨血么?难道陛下不是身有隐疾么?”

    有些事该怎么应对处置才是最妥当,早已嵌入了钟唯唯的本能里。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皇长子当然是陛下的骨血,陛下也康健得很。”

    韦太后猛地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大胆钟唯唯!到此时还敢谎话连篇,贤妃、恭嫔、惠嫔等人俱都已经招了,你还敢欺瞒本宫!来人!把她拖下去掌嘴,直到她肯说真话为止!”

    小棠被吓坏了,第一反应不是替钟唯唯求情,而是转身往外找救兵,因为求也白求。

    几个宫人把小棠拦住,任由她左冲右突都不能突破房门逃走。

    钟唯唯平静地道:“小棠,回来,你这傻丫头,太后娘娘和我开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了真?”

    韦太后勾起右边唇角,阴冷恶毒地看着钟唯唯笑:“你还挺胆大的,谁和你开玩笑?今天难得皇帝不在,看我不打烂你这张狐媚嘴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人?”

    钟唯唯丝毫不惧,她赌韦太后不过是虚张声势搞诈骗。

    第一,韦氏才做了几件得罪重华的大事,为了缓和关系才把韦桑和茶园良田敬献上来。

    以重华继位以来的强硬表现,她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韦氏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韦太后不敢和重华硬碰硬。

    第二,若真是凭着一双眉毛和走路姿势,就能判定一个人是否贞洁,还拿验身婆来干什么?

    吕纯、胡紫芝、陈栖云都不是省油的灯,谁敢乱说话?

    钟唯唯张开手臂,微笑再微笑:“太后娘娘要做这件事之前,想必什么都计算好了,既然如此,下官是逃不掉这一劫了,那就请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韦太后果然怂了:“啧啧,真是个傻孩子,刚还在说开玩笑呢,转眼你又当真了。好了,坐吧。”

    钟唯唯坐下来,韦太后拨弄了一回茶碗,淡淡地道:“韦桑要入宫,你可知晓?”

    钟唯唯道:“知道。”

    韦太后难得低姿态:“韦柔是在芝兰殿没了的,才死不满一月,不太适合住人,尤其韦桑还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姑娘。

    你去和陛下说说,让他松松口,给韦桑换个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钟唯唯叹气:“太后娘娘说得是。芝兰殿里才死过人,立刻就让人住进去的确不大妥当。”

    韦太后见她配合,便带了几分笑容:“你是个懂事的。”

    钟唯唯道:“不过这只局限于外人,听说淑嫔娘娘在家时和韦桑姑娘非常要好,想必她一定会心疼韦桑姑娘,不但不会出来吓她,还会保护韦桑姑娘不受邪魔外道的侵袭。

    芝兰殿,对于韦桑姑娘来说,是很恰当的,方便她怀念姐姐。”

    韦太后气得够呛,不再试图和钟唯唯谈判,阴沉了脸笑:“做人不要太绝,你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将来就不会后悔吗?”

    钟唯唯恭恭敬敬站着,半垂着眼听着:“娘娘说得是。”

    韦太后看到钟唯唯就肝疼,然而今非昔比,她已经不能用粗暴简单的方式解决钟唯唯这个人了,她怒气冲冲地朝钟唯唯挥手:“滚!”

    钟唯唯一丝不苟地行完礼,带着小棠大摇大摆离开。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瓷器的破裂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韦太后在发脾气。

    小棠心有余悸:“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啊杀的?下次您别逞英雄了,能找借口就别来啦。”

    钟唯唯好脾气地答应:“哦。”

    小棠生气:“一听就是敷衍!”

    突然看到钟唯唯的右边脸颊上有一道血痕,不由惊诧起来:“你这里怎么啦?好长一道血痕。”

    钟唯唯这才感觉到疼,又见小棠神色紧张,吓坏了:“有多长?”

    “有一个指节那么长,不算深。赶紧回去拿药膏敷上,应该不至于留疤。”

    小棠愤愤不平:“一定是那个人捏你脸时趁机干的,她指甲可长了,竟想毁你的容,真恶毒。”

    钟唯唯听说不太深,也不太长,就不怎么放在心上:“姑娘我貌美如花,哪里会惧怕这小小的一道伤。”

    二人说着笑着,半道遇着吕纯。

    吕纯还是打扮得光鲜亮丽,走到哪里也还是前呼后拥,态度仍然非常傲慢,但钟唯唯一眼就看透了她眼里的疲惫。

    吕纯拦住钟唯唯:“听说太后娘娘宣召钟彤史,本来想去讨杯茶喝,没想到迟来一步,你竟然已经出来了。”

    听这意思,吕纯竟然还想帮她一把?

    钟唯唯想起吕纯前几次帮着她给重华通风报信的事,再想起吕纯上次在梵周使者一事上的表现。

    绝不认为吕纯是真心想帮她,不过是想要浑水摸鱼,讨点好处,摆脱目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而已。

    而她并不想帮助吕纯,至少此刻不想帮,重华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拿捏吕氏,她怎能坏他的事?

    钟唯唯得意洋洋:“那是,下官虽不敢和贤妃娘娘相提并论,却也有几分自保的小聪明。”

    吕纯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道:“上次的事我并不知情。发现不对,我就立刻站出来准备迎战了,是陛下不许我上场。”

    钟唯唯小人得志:“哦~真是遗憾,不然现在扬名立万的就该是贤妃娘娘了,哪里还有下官什么事。”

    吕纯咬咬牙,转身离开。

第185章 又见毒药(2)

    钟唯唯斗志昂扬,一路衣带生风,差不多是横着走回清心殿。

    钱姑姑已经听说了她的光荣事迹,和她开玩笑:“你挺威风的啊,不韬光养晦啦?”

    钟唯唯笑:“哪有,我一直都很谨守本分。太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百依百顺,规规矩矩。

    就算对着贤妃娘娘,也都是说自己不如她聪慧。”

    钱姑姑抿着嘴笑:“你们现在多好,不要再莫名其妙生闲气了。”

    见着钟唯唯脸上的伤痕,知道是韦太后干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亲自取清水给她清洗,让人拿药膏来,叮嘱她和小棠:“这几天都不要着水,别吃酱料,等到落了痂,养十天半月就好了。”

    清水湿了伤口,钟唯唯疼得“嘶”的一声:“姑姑手轻点儿,疼死我了!”

    钱姑姑道:“那也得清洗干净啊,留疤怎么办。”

    手下一点没留情,按着钟唯唯洗了三遍,这才用玉簪挑了药膏给她涂上:“不疼了吧?”

    药膏是特制的玉容膏,涂上去就凉幽幽的,钟唯唯点头:“不疼了。”

    又又跑过来,踮着脚撮起嘴:“唯姨,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吹好了气就挨着钟唯唯坐着,哪儿也不去,看见钟唯唯伸手要端水杯,他立刻就给她捧过来,还劝她多吃一点白玉核桃糕。

    陪了钟唯唯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困得受不了,才先去睡了。

    重华又是忙到夜深才回来,见钟唯唯坐在灯下看着书等他,先就带了几分笑意:“何必等我,你也累了一天。”

    钟唯唯摇头:“再怎么也没有陛下累。”

    帮着重华把外衣脱了,递一碗热汤过去:“暖暖身子。”

    重华伸手抚上她的脸,沉声道:“你受委屈了。”

    钟唯唯并不在意:“不过破了块皮而已。我只是觉得奇怪,她自来都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要见血。

    今天找我去闹这一场,什么好都没得着,更像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胡搅蛮缠,不是她的作风。”

    的确不是韦太后的作风。

    韦太后生性强悍,每做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

    谁若是得罪了她绝不善罢甘休,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确很反常。

    就凭她对钟唯唯的恨意,绝不是把钟唯唯的脸掐破就能算了的。

    重华思索一回,不得其解。

    因为生怕钟唯唯忧虑,便笑道:“她都把你的脸掐出血了,难道不是出手见血么?别想了,下次能不去就别去,左右没人敢来清心殿里抓人。”

    “说明我的肌肤吹弹得破。”

    钟唯唯不要脸的自夸一番,和他分析最近的局势:

    “韦氏别有用心,看似低头,实际另有打算。今年,是陛下登基改元后的第一年,您真的想要行税赋改革之新政吗?”

    当年,永帝筹谋多年想行新政,却以失败告终,重华尚未坐稳帝位,急功冒进,并不是好事。

    她只怕万亩茶园也好,万顷良田也好,率先表态的支持也好,都只是诱饵。

    重华一旦吃了诱饵,面对的可能是接二连三的失败。

    重华微微一笑:“不,哄他们的,时机尚未成熟,不到时候。”

    钟唯唯看到他眼里的狡黠,不由得微笑起来:

    “原本以为陛下血气方刚,被他们接连挑衅,必会沉不住气,想要干一件大事以正声名,谁知您心里都明白,比我以为的更适合这个位子,先帝眼光真不错。”

    重华抬起下巴,傲慢地道:“幸亏你及时后悔,不然错过朕这样的好男人,将来要后悔一辈子。”

    钟唯唯啐他一口:“越来越不要脸了。”

    二人嬉笑亲热一回,又依偎着看了一回书,讨论一番时事,分头去睡。

    第二天清早,钟唯唯才起床,西翠宫就来了人。

    说是吕纯病了,高烧不退,太医建议静养。

    要请钱姑姑和重华说说,许她几日病假,安排其他人暂时代理宫务。

    据说吕纯发着高烧,犹自不顾宫人劝告,非得挣扎着起身打理宫中事务,结果还没走出西翠宫大门,就晕死过去。

    钟唯唯让人叫了几个宫人来问,知道吕纯昨夜曾经要过热水沐浴,心里就有了数。

    热水会变成凉水,这样的冷天,娇生惯养的贤妃娘娘在凉水里泡上一两个时辰,不生病才怪。

    钱姑姑心里也有数,微笑着道:“贤妃是个聪明人,生一场病,总比被架在火上烤的好。”

    消息送到昭仁宫,重华让李安仁带回话来:“瞧着谁合适就安排谁吧。”

    钟唯唯就作了主:“陛下有旨,请惠嫔和恭嫔暂理宫务,等到贤妃娘娘病好,又重新计议。”

    消息传到西翠宫,吕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喘口气了,不然陛下要我这样,太后又要我那样,怎么做都是错,真是难熬。”

    心腹白嬷嬷小声把最新情况说给她听:“陈栖云这个没用的,才刚听说您病了,她就也跟着病了,却又做不周全。

    让人送信到清心殿去,那边说,只要不是病得快死了起不来,就必须熬着,不然这宫里的事怎么办?”

    这话真是说得太不客气了,对于钟唯唯来说,实在罕有,可见她是多么讨厌陈栖云。

    吕纯笑笑:“胡紫芝呢?”

    白嬷嬷撇嘴:“还说呢,惠嫔也是个狡猾的,才接到话,立刻就跑去找陈栖云了。

    一口一声姐姐,端药送汤,让人把事儿拿到陈栖云住的地方去禀,什么都要问陈栖云,陈栖云想和稀泥都不行。”

    吕纯随手把宫人奉来的汤药泼到痰盂里:“怎能只是我一个人架在火上烤呢?大家都尝尝这个滋味儿吧。”

    吕太贵妃来看她:“你装病也只能躲一段日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辙才行。”

    吕纯道:“姑姑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只是还要再等等才行。”

    吕太贵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吕纯微微惊讶:“居然这样?”

    吕太贵妃神色凝重:“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那女人就是个疯子,你小心些,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吕纯皱起眉头,早就听说韦氏手里很有些秘药,背后还牵涉着许多了不起的秘闻,轻易不敢出手,韦太后这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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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评区看到过好几次问太监究竟应该自称“奴婢”和“奴才”这个问题,解释一下,奴才这个词是清朝才有的,之前没有这个称呼,奴婢无论男女都可以通用。

第186章 又见毒药(3)

    钟唯唯脸上的伤很快结了痂,脱落之后留下一条淡粉色的伤痕。

    钱姑姑坚持每天给她搽药膏,又监督她不许吃酱料。

    钟唯唯自觉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找了机会和重华抱怨,被骂了一顿。

    趁他不注意偷东西吃,手上挨了一筷子。

    在又又面前装可怜撒娇,又又万分同情,但是表示坚决不能害了她。

    钟唯唯忍得清心寡欲,就连重华派人叫她去昭仁宫,她都没兴趣:“没力气。”

    小棠鄙视她:“啧啧,从前不是清水冷馒头都能活下去的吗?现在大鱼大肉的养着,还挑三拣四了啊?”

    钟唯唯眉飞色舞:“我这都是陛下惯的,我都和他说别这样,会把我惯坏的,他就是不听,就是惯我,你不服气?”

    小棠捂住嘴,差点没吐出来:“可把我恶心坏了。”

    钱姑姑看得发笑:“快去吧,是陈少明来了,说是带了些他自制的茶饼过来,要和您交流呢。

    他那些茶饼啊,好些都是他在各地亲自采摘,亲自制作的,绝非普通茶饼可比。”

    钟唯唯这才来了精神:“这个有意思。”

    走到昭仁宫,重华正和大臣议政,并没有空闲见她。

    钟唯唯也不想打扰他,问明白陈少明在茶室里,自己就去了。

    茶室的门大敞着,陈少明在里面和人说话,钟唯唯轻轻敲了门一下:“明公子。”

    陈少明笑着迎出来,给她行礼:“钟大人来了。”

    钟唯唯还礼:“听说您带了许多珍贵的茶,我怎么也得来见识一下呀。”

    因为看到陈少明还吊着左手,就道:“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坐吧。”

    眼角一瞟,看到一个穿着绿色七品女官服饰的女子低垂着头,静悄悄地站在角落里。

    知道是刚才和陈少明说话的人,就道:“你也别客气,坐。”

    陈少明笑道:“是了,我打算和你比试一场,但我的左手不能用,让她来帮我执壶冲水,你没有意见吧。”

    钟唯唯道:“没意见。”

    那个女官却站着不动,把头越埋越低。

    钟唯唯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认出来那是葛湘君,就收了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葛湘君低眉垂眼的小声道:“回彤史的话,陛下要翻找一部经籍,下官送过来。

    刚好遇到陈公子手脚不便,需要人伺候,是以赵总管安排下官伺候陈公子。”

    “正是这样。”陈少明道:“原来你们认识,那就更好了。

    快快,陛下答应让我和你切磋茶技,咱们立刻开始吧。

    你的茶饼呢?听说你自己也私藏、制作了不少好茶。”

    葛湘君现在的职位是典籍,管的就是宫中的经籍、图书、笔札等物,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赵宏图之前和葛湘君有交情,顺便安排她来伺候陈少明,大概是还顾着那么一点旧人之情,毕竟陈少明未曾婚配。

    钟唯唯没有再管葛湘君,自顾自坐下。

    让人把她带来的茶拿上来,和陈少明互相欣赏彼此私藏的好茶。

    辨茶色,嗅茶香,问茶种,探来历,说得兴高采烈。

    葛湘君仍然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陈少明没能发现二人之间的尴尬,温和地道:“坐啊,葛典籍,今天我能不能赢,就全在你身上了。”

    葛湘君偷偷看向钟唯唯,只见钟唯唯半垂了眼,并没有要管她的意思,这才对着陈少明行了一礼。

    斯文地跪坐在陈少明身旁,乖巧灵动地帮着他传递东西。

    她目不斜视,规整有礼,还非常有眼力见儿,陈少明偷看了她至少三次。

    钟唯唯看在眼里,并不打算阻挠。

    然而陈少明坏了一只手臂,始终也不能发挥真正的本领,很快就败了。

    他倒也不矫情,夸下海口:“等我好了再和你斗。”

    钟唯唯笑:“欢迎啊,我等着呢。”

    陈少明目光炯炯:“听说你今年有意挑战梅询?”

    钟唯唯放下茶杯:“可以一试。”

    陈少明勾起唇角:“你不怕输?”

    钟唯唯笑:“我年轻,我输得起。”

    陈少明冷笑:“可是陛下输不起!”

    到此,他才露出了几分峥嵘斗狠之意。

    钟唯唯低声却很清晰地道:“大司茶或是明公子若能赢我,便由你父子出战,若是不能,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便是郦国的气运!”

    “凭你一个小小女子,也敢妄谈国家气运?”

    大司茶陈俊卿已经连输三年,这件事在陈少明看来就是莫大的耻辱。

    他听钟唯唯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一定能赢他父子,便冷了脸:“你就如此自信?你甚至还没有和我父亲比试过。”

    钟唯唯淡淡地道:“若是大司茶病好了,还请不吝赐教,下官随时恭候大司茶。”

    “我一定会把钟大人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家父知晓。”

    陈少明年轻气盛,和钟唯唯互相瞪着彼此,谁也不肯让谁。

    忽听“刺啦”一声响,二人一齐回头,只见炉上的水瓶翻了。

    水流到烧得通红的炭火里,激起一阵冲天的水雾和炭灰,整个茶室里都是水泼在滚炭上的特殊味道。

    葛湘君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水瓶,再低头行礼赔礼:“请公子和彤史恕罪。”

    “烫着了吧?”陈少明抓住葛湘君的手,拿到眼前看,“啧”的一声,呲牙咧嘴:“看着都疼。”

    钟唯唯给随行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领命出去,很快取了一盒治烫伤的药膏进来,交给葛湘君。

    葛湘君神色复杂地动了动嘴唇,默默接过去,交给一旁的小宫女帮她上药。

    陈少明的茶叶种类没有钟唯唯的多,斗茶斗输了,吵架没占着好,葛湘君还烫伤了,少不得兴致缺缺:“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改天再战!”

    钟唯唯道:“静候公子光临。”

    陈少明再看一眼葛湘君,口气不知不觉温和下来:“葛典籍,害得你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葛湘君给他行了个礼:“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是下官愚笨。”

    陈少明转身离去,钟唯唯也要走,忽听葛湘君在后面低声道:“小钟……”

    钟唯唯站住:“有事?”

第187章 又见毒药(4)

    葛湘君哽咽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我,我不是想要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不计前嫌照顾我。我错了!”

    钟唯唯这才回头仔细看她。

    葛湘君比从前清瘦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长期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的缘故,肤色很白,原本长得像猫的漂亮眼睛也更大了——人倒比从前美丽了许多。

    葛湘君见钟唯唯盯着自己看,不自在地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钟唯唯垂下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葛湘君见她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走了,急得上前两步,疾声道:

    “小钟……你真的忘了我们的从前吗?你真的不肯原谅我?”

    钟唯唯当然没有忘记从前。

    正是因为没有忘记从前,所以她才愿意关照葛湘君,不让葛湘君过得太艰难。

    但也仅限与此,朋友是再做不成了,她也不想再和葛湘君有什么往来。

    她淡淡地说道:“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你好自为之吧。”

    钟唯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葛湘君站在原地,目送她越走越远,不知不觉眼里满是泪水。

    重华疾步走来,兴冲冲地问:“阿唯呢?”

    葛湘君赶紧跟着在场的宫人一起拜倒,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颤声道:“回陛下的话,钟彤史已经回去了。”

    “哦。”重华略有些失望,问道:“她和陈少明谁输谁赢?”

    “明公子输了。”葛湘君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希冀地抬起头来,希望重华能想得起她来。

    然而她看到的是重华的背影。

    他已经离她很远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

    或者说,他注意到她了,但是没想起她是谁。

    再或者,他知道她是谁,但是并不在意。

    这个认知让葛湘君万分痛苦,她难过得想要大哭出声,却又知道自己就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她死死咬着牙齿,僵硬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昭仁宫。

    司籍司里一群女史一边收拾经籍图书,一边低声说笑,见葛湘君进来,就全都闭紧了嘴,装作很忙的样子匆忙散开。

    空荡荡的藏书楼里转眼间就只剩下葛湘君一个人,她又难过又愤恨,却无从发泄,就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慢慢走到三楼,站在窗口往下看。

    宫里的植物已经开始发芽冒绿,女史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从楼下经过。

    一切都欣欣向荣,但是和她这个行将就木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猛地把窗户给关上了。

    窗户发出“哒”的一声巨响,吓得葛湘君心惊胆战。

    她不敢回头,面色雪白的盯着被关紧的窗户,一动不动。

    “你想死?”来人在她身后低声冷笑:“那一壶水泼下去,你以为还能收得回来?”

    葛湘君白着脸,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那人笑道:“害怕了?有什么好怕的?这宫里从来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滚水泼上热炭,再灵敏的嗅觉也嗅不出来里面加了什么。”

    葛湘君上牙磕下牙:“那水里究竟加什么了?”

    那人“呵呵”一笑:“当然是毒药。会死人的毒药。”

    葛湘君大吃一惊:“你说过那只是会让她小病一场的药……”

    那人冷笑一声:“你信?”

    葛湘君终于流下泪来:“我并不想,是你逼我的……”

    “别装了,承认你就是个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坏东西好了。”

    那个人从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将下颌放在她肩上来回摩挲:

    “你也看到了,钟唯唯根本没有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看待,至于咱们陛下,更是从来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心里。

    你不搏一把,难道想要孤独终老在这深宫之中,到死都仰人鼻息吗?”

    葛湘君哭得不能自已:“我……”

    “嘘……别哭了,让人怪心疼的。”

    那人拿了帕子给她擦泪,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是个美人,比钟唯唯还要美,你要记住这一点。

    接下来,不要你做什么事了,你只需要尽力把陈少明迷倒,让他答应带你出宫享福,平安渡过下半生,就够了。”

    “你是谁?”葛湘君猛地回头:“让我做这么多事,总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一只冰凉的手迅速攥住她的脸颊,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温热的气息把她耳边的碎发吹了起来:“嘘……美人儿不要乱动,不然只能把你的脖子拧断了。想一想,添福是怎么死的?”

    葛湘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只攥着她脸的手才一松开,她就陡然跪倒在地上。

    许久,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才敢回头,屋里已经没了那个人的影子,只有无数的书架和经籍典史隐藏在半明半暗里。

    “葛典籍,你在那里做什么?”司籍孙鹤仪站在门口注视着她,眉头紧皱,看上去十分严厉不高兴。

    孙鹤仪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官,从垂髫年华便入宫当差,一步步做到正六品司籍,从不参与是非,一心只管这藏书楼里的书籍。

    人看上去严厉不讨喜,心却是一点不坏的,她朝葛湘君走去,扶葛湘君起来,絮絮叨叨:

    “知道你心气高,从尚寝做到典籍,从热闹地方来到这冷清地方,从人人追捧跌落到人人喊打,的确是十分难受,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这人那,得认命。好了,好了,痛痛快快哭这一场,以后别哭了。”

    葛湘君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默默擦掉眼泪,低声道:“谢谢孙司籍。”

    孙鹤仪道:“我记得你是送书去昭仁宫了,是受委屈了吗?没事,没事,贵人多忘事,只要全须全尾的回来,他们转眼就忘记了。”

    “您说得是。”葛湘君敷衍地笑笑,迅速从孙鹤仪身边走过,快速下了藏书楼,一头跑回自己的屋子。

    鞋子都没脱就爬到被窝里去,把自己蚕茧一样地紧紧裹起来,才觉得恐惧减少了几分。

    她不敢去想钟唯唯,不敢去想那壶被她有意打翻在茶炉上的水。

    她只好拼命幻想将来,幻想自己已经出宫,和陈少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而钟唯唯的面孔不可避免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紧紧攥着被子,低声呢喃:“也许,没那么糟糕吧……”

    毕竟,为了防止钟唯唯当场发作,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她留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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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又见毒药(5)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才和陈少明争执到底谁更厉害,夜里钟唯唯就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在斗茶大会上战胜了梅询,她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只手轻拍她的脸颊,她不高兴,翻个身,想要继续做美梦?

    那只手却坚持不懈,一直拍啊拍,钟唯唯大怒,睁眼骂道:“赔我的斗茶大会第一名!”

    昏黄的灯光下,重华只披了里衣坐在她床边,低头看着她笑:“原来在做美梦呢,难怪笑得这样嚣张。”

    钟唯唯清醒过来,懒洋洋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蹭到他腿上靠着,低声道:“被我吵醒了么?”

    突然想到又又,赶紧撑起身子去看,重华把她的头按下去:“又又小孩子睡得沉,我是没睡着,所以听见了。”

    钟唯唯这才又安心地躺回去:“为什么睡不着?”

    “在想你啊。”

    重华理所当然地钻进她的被窝里,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又又大了,最近也没有犯病,我看他身体康健很多,该挪出去了。”

    钟唯唯的心一阵狂跳,她听得懂他的暗示。

    他当初把又又挪到这里面来住,为的就是趁机和她亲近,现在想把又又挪出去,也是为了方便和她亲近。

    重华见她不说话,也是心越跳越快,试探着道:“你觉得哪里合适他住?偏殿如何?这样有个风吹草动也听得见。”

    钟唯唯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小得几乎就要听不见。

    “也行。最近天还比较冷,偏殿没有寝殿里暖和,等到春暖花开,挑个好日子再搬。”

    重华心花怒放,低下头吻住她,小声说道:“你作主。”

    钟唯唯被他吻得晕乎乎的,恨不得听从她内心深处的邪恶,把他就地正法算了。

    重华察觉到她的动摇,立刻拿出十二分的解数,拼了命地讨好取悦她。

    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声喊她:“阿唯,阿唯……”

    钟唯唯被他喊得灵魂都发了颤,差一点就丢盔卸甲,什么都答应他了。

    重华的手贴在她的臀部,滚烫灼人,他身上散发出干净温暖的味道,吸引得她想要更进一步。

    又又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呓语:“阿娘……”

    好似一盆冷水从钟唯唯头上淋下来,拉回了她残存的理智。

    她坚决地按住重华一寸一寸往里钻的手,低声道:“不行,孩子在。”

    重华不甘心:“我们出去。”

    钟唯唯笑笑,轻柔地啄了他的唇一下:“乖。会有那一天的。”

    重华叹口气,颓然躺倒在床上,一言不发。

    钟唯唯安静地躺在他身边,也不赶他走,也不再主动亲近他。

    重华终于坐起身来,低声道:“你睡吧。我等得起,等你心甘情愿。”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冰冰凉凉的。

    钟唯唯有点后悔,她想要叫住他,他却已经走出去了。

    钟唯唯依恋地嗅着枕头上、属于重华的味道,她知道自己太贪心,不但想要得到重华,还想要得到他的一切,譬如说全部的真心和信任。

    她不知道这对于帝王来说有没有可能,再想到自己的身份来历,辗转反侧,纠结到半夜才睡过去。

    有宫人在外面敲响铜锣,颤悠悠地喊:“三更啦,三更啦……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重华吹灭了灯,清心殿里安静下来,跟着整座皇宫一起沉入到寂静安眠之中。

    万安宫中,韦太后咳嗽了两声,守夜的宫女妙琳听到声音,立刻站在门口小声问道:“娘娘要喝水吗?”

    “唔。”韦太后应了一声,示意妙琳:“把灯掌起来,我睡不着。”

    妙琳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伺候着韦太后喝了水,收好杯子,低声问:“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韦太后瞥她一眼:“把我日常看的那本书拿来,你就退出去吧。她们太吵,让她们离远些,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妙琳送上书,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紧殿门,把其他上夜的宫女打发得远远的。

    她自己尽职尽责地守在稍远些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韦太后床前的屏风后,韦太后哼了一声:“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人笑道:“皇帝陛下养的狗太厉害,我想尽办法才能混进来。”

    韦太后知道他指的是十三卫那些人,由不得微微冷笑:“自己没本事,还敢怪别人养的狗太厉害?”

    那人也不见生气,淡淡地道:“太后娘娘火气太旺,这不利于养生。”

    韦太后冷声道:“少废话,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

    “当然。”那人笑眯眯的:“最迟,仲春喊山典礼之时,钟唯唯的症候就会发作出来了。”

    韦太后松一口气:“拭目以待。你若是敢骗我,应当知道后果。”

    “当然知道,太后娘娘是女中豪杰,眼里揉不得沙子。”

    那个人轻笑一声,转眼不见了影踪。

    韦太后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走到屏风后,透过缝隙往外看,什么都没有。

    她长出一口气,吹灭了灯。

    然而并不睡觉,而是低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床下有人低声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此人奸诈,很会站位,身形半遮半掩,奴婢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观其身手气息,他应当年纪不小,并且长期混迹于宫中,才会对这些人和事十分清楚。”

    韦太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李孝寿,你觉得他会是谁的人?”

    李孝寿很是谨慎:“回太后娘娘的话,虽说他是太师介绍的,但奴婢觉得此人来历不明,或许会和昆仑殿有关也不一定。

    他给了您一分好处,必然是想从您这里得到十分好处,您,要三思。”

    韦太后含含糊糊:“再看看吧,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只要钟唯唯死掉,重华就别想那么顺利地坐稳帝位。

    试想,郦国第四次、第五次在斗茶大会上输给东岭,郦国的茶农、茶商没有饭吃,会怎样?

第189章 韦桑进宫

    元宵节后,韦桑如期进宫。

    完全不同于韦柔进宫时的喧嚣和风光,她安安静静地进了宫。

    身边只带着一个名叫菊嬷嬷的老嬷嬷,穿的衣裙只比平时稍好一点,听说要住芝兰殿也没表示反对。

    用的人也是伺候韦柔的原班人马,低调又小心,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依次拜见过韦太后、吕太贵妃、吕纯,再去拜见胡紫芝和陈栖云,谦恭温柔,笑意盈盈,就连吕纯给她下马威也没说什么。

    回了芝兰殿就把门一关,既不出来走动,也不轻易放人进去,有人生事一概不理。

    她这样的态度,倒让许多一心想要看热闹的人歇了心思。

    就连钱姑姑都说:“年纪轻轻,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不可小看。”

    钟唯唯和重华开玩笑:“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召见她呢?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你说得是。”重华放下手里的奏折,认真地道:“总要给她一个名分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不好立规矩。”

    韦桑是他的表妹,不给名分,就始终只能算是半个客人,宫里的有些规矩也不好用在她身上。

    若是给了名分,凡事就好按照宫规来处理了。

    重华一本正经地向钟唯唯发出邀请:“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夜就请钟彤史陪朕走这一趟如何?”

    “不知陛下是要让韦贵人陪您下棋呢,还是要让她陪您烹茶?又或者,是要和她闲话家常,问问她在家里都爱做些什么?”

    钟唯唯明知他不会碰韦桑,仍然酸得不得了。

    她从前因为对他没有妄想,就算是酸,也能控制,如今有了妄想,那酸味儿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重华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都可以试一试。”

    钟唯唯冷笑:“请陛下稍候,微臣这就让人通知芝兰殿准备接驾,再去通知沈琦,让她陪您去。”

    重华好奇地问:“难道你不陪朕?”

    钟唯唯没好气:“微臣没空!皇长子离不得微臣。”

    重华笑笑,也不勉强她:“你若有空,想跟了来,那就告诉朕,若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朕知道你难受。”

    钟唯唯瞅他:“陛下真体贴。”

    重华笑而不语,待到夜里,果然让沈琦伴驾,自去了芝兰殿。

    小棠急得跺脚:“姑娘你为何不跟着去?”

    钟唯唯翻白眼:“去了干嘛?气死自己吗?”

    小棠道:“你放心啊?”

    钟唯唯嘀咕:“裤腰带系在他腰上,他自己不乐意解开谁敢替他解?”

    小棠捂住脸:“哎呀妈呀,羞死人了,你居然说出这种粗野的话来!”

    钟唯唯推她出去:“滚!”

    小棠死皮赖脸不走:“不如咱们赌一局啊,赌陛下会在芝兰殿待多久。我赌陛下只停留一盏茶的功夫。”

    钟唯唯知道她是怕自己胡思乱想,走火入魔,却不领情:“我没那么脆弱!这不还没失身吗?我还是囫囵个儿,不怕。”

    小棠羞她:“没羞没躁。”

    又又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着钟唯唯:“唯姨,我好像肚子又疼了,让人去告诉阿爹吧。”

    钟唯唯沉了脸,掐住他的耳朵:“上次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又又捂住耳朵:“唯姨轻点,轻点。”

    钟唯唯呲着牙恶毒地笑:“轻点?我还嫌太轻了呢!皇长子的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突然好了。”又又眼泪汪汪:“唯姨好狠心,我是为了你。”

    钟唯唯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不需要,你也不该做这种事。”

    她本想和又又说说这宫中的险恶,以及他自身没有生母撑腰的欠缺。

    但看着他黑亮清澈的眼睛,那些话说不出来,只叹息了一声:“记住,你是皇长子,不管如何,你不能自堕身份。”

    又又似懂非懂,但也知道钟唯唯是为了他好,不愿他为了她说假话。

    他安静地趴在钟唯唯怀里,小声地说:“唯姨,你好像我的娘啊。”

    钟唯唯失笑:“你见过你娘?”

    又又摇头,怅然地道:“没有见过,只在梦里见过,我觉得她就应该是你这样子的。”

    钟唯唯轻抚又又的头:“傻孩子。睡吧。”

    她带着又又躺下,决意不再等待重华。

    二更时分,重华还不见回来。

    小棠忍不住有些嘀咕:“难不成是真的留在那里了?这一来一去再吃顿饭都差不多了。”

    钟唯唯看着床帐,一言不发。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一下门,小棠立刻跑出去,过了没多会儿跑回来,笑眯眯捧来一枝红梅:

    “陛下在芝兰殿里停留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起身回了昭仁宫处理政务。嗅到窗外梅香,特意折梅一枝,着人送来赏给彤史。彤史您瞧,哪个瓶子最合适呢?”

    重华这是特意告诉她,他的去向经历和清白。

    不回清心殿,又是为她考虑,以免明天会传出“陛下之所以不肯临幸韦贵人,乃是因为急着要回去临幸钟彤史”之类的话来。

    皇帝陛下忙于国事,没空没心情临幸宫妃,这才是最好的借口。

    钟唯唯跳下床,兴致勃勃地帮着小棠翻找花瓶:“我记得有个如意云纹瓶,那个喜庆。”

    小棠鄙视她:“不是不在意的么?这会儿怎么高兴起来了?”

    钟唯唯叉着腰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笑眯眯用瓶插好了红梅,又精心修剪了一下,让小棠:“送回去给陛下,他熬夜处理政务,十分辛苦,让他看着这花心情也好些。”

    “酸得不得了。”小棠抱怨着,含着笑亲自把花送了回去。

    芝兰殿里,韦桑端坐在镜前,由身后的菊嬷嬷给她梳头发。

    菊嬷嬷已经六十来岁,脸上满是皱纹,手却还很稳当:“姑娘不要急,日子且长着呢,咱们慢慢地熬,看谁熬得过谁。”

    韦桑恬淡一笑:“嬷嬷,我不急的,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又怎会急?”

    她环顾周围,轻声道:“他们以为让我住在这里,我就会害怕吗?不,只会更加坚定我的决心。”

    菊嬷嬷叹一口气:“是啊,淑嫔娘娘真是红颜命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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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突如其来的病症(1)

    仲春,春茶即将开采。

    以郦国和东岭的风俗,春茶开采之前必然要隆重举行喊山典礼。

    喊山典礼是在仲春惊蛰日这天的夜里,全国上下,从皇帝到地方官员,都必须举行这一仪式。

    因为今年是重华登基后的第一次喊山典礼,民众又希望郦国能在今年的斗茶大会上战胜东岭,所以今年的喊山典礼全国上下都十分隆重。

    典礼前三天,重华沐浴斋戒。

    惊蛰夜,二更时分。

    重华穿着全套的冠冕,和包括大司茶陈俊卿在内的重臣、要臣,以及挑选出来的上千名茶农,抬着祭品,敲着鼓,浩浩荡荡登上紫笋宫里的茶山,祭祀茶神。

    礼毕,众人围着茶园,一起高喊:“茶发芽!茶发芽!”

    目的是希望能惊动茶神,催促茶芽惊发,获得一个丰收好年景。

    有很多老茶农,过了整整三年的苦日子,喊的时候声嘶力竭,泪光闪闪。

    钟唯唯沉默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这些既饱含渴望又难掩忧色的茶农,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同时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陛下……”

    钟唯唯迅速踮起脚尖,拼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但是她离重华太远,并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潮水一样地骚动起来,从最前面开始,人们依次跪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的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钟唯唯看到,最前方,灯火辉煌处,穿着玄色帝王冠冕的重华,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山,沉稳虔诚地跪在那里。

    她听见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如春雷绽放:“茶发芽!风调雨顺!天佑大郦!”

    不过是短短三句话,却饱含了无尽的真心和虔诚。

    钟唯唯瞬间泪流满面。

    呜咽声响起,茶农也好,大臣也好,负责维持秩序和安全的御林军也好,全都哽咽着,整齐划一地高喊:“茶发芽!风调雨顺!天佑大郦!”

    喊完之后,有很多人匍匐在地,哽咽不能语。

    礼毕,年轻的帝王起身,转过身面对众人,沉声道:“朕会尽自己的全力,让郦国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

    “吾皇万岁!”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无数条声音跟着应和,震耳欲聋。

    钟唯唯含着泪光,崇敬地看着远处的重华。

    他是她唯一深爱的男人,也是她为之骄傲疯狂的男人。

    她相信他一定能说到做到,因为她知道他私底下有多么的刻苦坚韧。

    喊山仪式结束后,茶农并不离开,而是聚集在茶园周围,安静地看着重华。

    有白发苍苍的老茶农为民请愿,跪在重华面前,恳请他和大司茶在今年的斗茶大会上一定要战胜东岭,让郦国的茶农有饭吃。

    “自前大司茶秋泽的事情发生之后,郦国每况愈下,近几年来更是接连惨败,若是今年斗茶大会上咱们再输,真的要饿死人了……”

    大司茶陈俊卿神色灰败,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有人大声喝止老茶农:“胡说八道什么?陛下英明,励精图治……”

    老茶农吓得仓皇失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重华威严地抬手阻止了阻挠老茶农说话的人,示意赵宏图奉旨送上帕子和水安抚老茶农。

    等到老茶农情绪平稳了,重华才平静安和地道:“朕已知晓,今年的斗茶大会上必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茶农们见他态度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有人想要献出自己偶然发现的好茶种,有人想要推荐自己邻居的儿子代表郦国出战。

    有人声称自己掌握了最好的斗茶技艺,可以出奇不胜地战胜东岭的梅询。

    重华很有耐心地听着,一点没有不耐烦。

    钟唯唯也在竖着耳朵听,自动过滤掉那些夸大无实际的话,把有用的信息截留下来刻在脑子里。

    有人轻轻碰了她的胳膊一下,她回头,看到陈少明穿了一身七品官员的绿色袍服,一脸晦气的站在一旁,目光直视前方,愤恨不平:“梅询就是个妖怪。”

    钟唯唯表示赞同,同时她很能理解陈少明此刻的心情。

    陈俊卿做了郦国的大司茶,在享受尊荣的同时,也要承担相应的重压,以至于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于死亡。

    “他们都说,如果秋泽在世或者是秋家的嫡系后人活下来,郦国不会走到今天。

    他死得太早,秋氏祖传的制茶秘技和听水辨音的绝技都没能传下来,还有秋家的传人都有特别灵敏的嗅觉和味觉。

    这也能帮助他们在研习茶道的时候,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陈少明自言自语一样:“听说钟大人天生嗅觉十分灵敏,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先帝仁厚,我爹连输三届,他也没把我爹怎么样,但事不过三,我知道今年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容忍战败了。

    上次梵周人挑战,我父子二人全都遭遇意外不能出战,之后有各种说法,其中有一条是说,我父子俩为了保住性命荣华,投靠了某些人。

    想要借机除掉你,如此,即可保证我父子二人在郦国茶道中的地位。

    人才匮乏,哪怕就是今年再继续输下去,陛下也不会动陈氏。

    实际上,我很想战胜梵周人,很想战胜你,很想战胜梅询。

    我常常想,若是我能在斗茶大会上战胜梅询,那么我爹不至于在人前头都抬不起来,例如此刻,他一定很想以死谢罪。

    但是茶道讲天赋,他已拼尽全力。”

    所以他是来和她解释,大司茶府并没有投靠韦氏和吕氏?

    钟唯唯淡淡地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的确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我同样也想战胜梅询,不过在我战胜他、成为天下第一,和郦国战胜东岭、夺得次年的茶叶专卖权之间,我选择郦国战胜东岭。”

    陈少明有些发怔:“我……”

    钟唯唯朝他一笑:“我们都是想要专心专意专于茶道的人,奈何红尘俗事繁多,逃不掉。”

    陈少明眼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惭愧,他低下头想了片刻,抬眼看向钟唯唯:“我想再向你挑战一次。”

第191章 突如其来的病症(2)

    钟唯唯有点意外:“就在此刻吗?你确定?你的手好了?”

    陈少明道:“我带来了我的幼弟少良,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练习怎样和我配合,就算不能做到有我自己操作那么称心如意,也八九不离十了。”

    瘦高略显孱弱的白衣少年越众而出,沉默地给钟唯唯行礼,姿态坚持而固执。

    钟唯唯没有理由拒绝陈少明的要求,茶道之路,就是从反复的练习和比赛开始的。

    如果当年阿爹没有出事,钟袤此刻也该跟着她一起出来见识,并且做帮手了。

    她看看周围的环境,挑了不远处一块平整的地方:“就在那里吧,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全靠你们了。”

    陈家两兄弟非常高兴:“没问题。我们一共带了二十种茶,天南海北的都有,水有十种山泉、六种溪水,还有河水、竹沥水、梅花瓣上雪,任由你选取。”

    钟唯唯笑起来:“准备得挺充分的。”

    陈家的下人很快铺设好茵席锦褥和案几,手脚利索地把白釉风炉、水瓶、茶具等物全都铺设好,请钟唯唯和陈少明兄弟俩入座。

    斗茶、分茶,并不是好茶配好水就可以取得胜利,精妙之处在于适合。

    茶叶配上合适它的水,哪怕就是品质稍差一点,也可以取胜。

    陈少明道:“今天我们不比谁的汤花更白,更咬盏,也不比谁的茶分得更好看。我们来比真香真味,看什么茶配什么水更合适。”

    钟唯唯打起精神,这也是斗茶大会的项目之一。

    所谓真香真味,就是用的茶不是碾碎揉制过的团饼茶,而是片茶、散茶。

    只以滚开的白水冲泡茶叶,不碾碎,不筛细,不调茶膏。

    全凭对水温和冲泡时间的精妙把握,以及茶叶和水种的完美配对结合。

    看似简单,实际很难。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时机把握得精准,就能把茶的香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稍许快了,寡淡无味,慢了,苦涩尽现,影响甘芳。

    第一局,陈少明先挑,他以金观音茶配谷帘泉水,钟唯唯以龙芽茶配兰溪泉水,陈少明胜出。

    第二局,钟唯唯先挑,她以瑞龙茶配惠山石泉,陈少明以明月峡茶配竹沥水,钟唯唯胜出。

    一局接一局,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周围聚集观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钟唯唯和陈少明都是聚精会神,眼里只有茶和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重华一直站在旁边观战。

    钟唯唯赢多输少,越来越得心应手,陈少明输多赢少,越来越焦躁。

    越是焦躁,越容易失手,陈俊卿的脸色十分难看,重华倒是十分满意。

    一声惊雷炸响,赵宏图皱眉:“陛下,要下雨了,是不是……”

    “嘘……”重华看得高兴,不许他出声打扰渐入佳境、明显有所领悟的钟唯唯。

    陈家兄弟俩带来的二十种茶叶,二十种水,一种茶叶配一种水,不许重复。

    刚开始二人都是挑好茶好水,谁的茶好水好,胜出的希望就大,到后面茶和水都一般了,拼的就是本事。

    钟唯唯是在底层打过滚的,更差的茶叶和水她都见过,因此经验丰富;

    陈少明起点高,从来只看得到好茶好水,经验明显不足,而且心浮气躁。

    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就把众人的头发衣服浇得透湿。

    重华上前一步,把钟唯唯拉到他的龙辇伞盖之下,笑着对淋成了落汤鸡的陈少明兄弟俩道:“好了,天要亮了,雨也不小,都回去吧,下次再比。”

    也不管陈少明兄弟俩是什么表情,轻轻一拍扶手,示意宫人抬起龙辇。

    人多眼杂,钟唯唯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老老实实跪坐在重华膝旁,一脸的严肃认真。

    重华同样十分严肃认真,只在眼角余光偷偷瞟着。

    那滴晶莹的雨水它顺着钟唯唯的头发,滑过她纤长淡雅的眉和木兰花瓣一样洁白细腻的脸蛋,再从尖尖的下颌滴进了她朱红色的里衣领口里……

    “咕咚”他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简直煎熬得厉害。

    钟唯唯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警觉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她穿的还是春装,比较厚重,倒也没出现什么曲线毕露之类的事情。

    不过在色胚的眼睛里,什么都可以看出颜色来。

    她有点尴尬地找话说:“这雨还挺大的,春雨不是都该绵绵如丝的吗,它倒是倾盆大雨一样的。”

    “老天爷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重华从层层叠叠的袍袖下面伸手去摸她的胳膊,低声道:“冷么?你若是冷,可以靠过来挨着朕,就没那么冷了。”

    由于喊山典礼是和茶农一起参加的,所以重华选择了四面透风透光的龙辇。

    原本是想要让大家看到他的赫赫威严,现在他却吃够了苦头。

    先不必说雨水随着风一直不停地往龙辇里吹,就连他想照顾下钟唯唯都不能,必须保持礼仪和端严。

    钟唯唯红了脸,这个臭不要脸的!

    看他刚才那样一本正经,虔诚端严,她还为他流下了感动的眼泪,转眼就原形毕露,让人恨得牙痒痒。

    她不敢挣扎,也不敢出声,只能用手肘紧紧按住重华那只不安分的脚,用眼角恶狠狠瞅他。

    重华好脾气的勾着唇角,想了想,把他椅子上搭着的锦毡取下来,披在了钟唯唯肩上。

    锦毡挡去一部分雨水和寒风,更是遮挡了大家的视线,重华的脚和手越发不安分起来,把能轻薄的地方都轻薄了一遍。

    动作越是不安分,脸仍然是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年轻的帝王为了躲避风雨,稍许歪了歪身体而已。

    钟唯唯咬着牙,在他的腿上使劲掐了一下又一下。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轻轻叫了一声,露出享受又痛苦的神色来。

    怎么看都很荡漾。

    钟唯唯更加脸红:“恭喜陛下,您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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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突如其来的病症(3)

    龙辇停在紫笋宫主殿外。

    小棠带着人把重华和钟唯唯迎进去,笑着说道:“这次的喊山典礼很顺利啊,奴婢们在这里都听见了茶园里的呼喊声。”

    赵宏图也凑趣:“可不是么?陛下才喊了山,就下了雨。春雨贵如油,今年必然风调雨顺。”

    小棠取下钟唯唯披着的锦毡:“备了热水,泡个热水澡吧。”

    重华十分遗憾地扫了钟唯唯一眼,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松口呢?

    不然就可以一起泡热水澡了。

    “阿嚏……”钟唯唯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向他告辞:“请陛下恕罪,微臣似是风寒了。”

    她原本身体就不怎么好,春寒料峭,被雨浸湿了衣服不是闹着玩的,重华赶紧轰她走:“快去换衣服。”

    又吩咐小棠:“熬了姜糖水么?今日随侍的每人赏一碗,包括大臣和侍卫、杂役。”

    想了想,又道:“放半天假,傍晚再回京城。”

    钟唯唯的姜糖水是重华亲自送去的,她当时已经洗好了头发和热水澡,换了家常的衣服坐在炭火前,让小棠帮她擦头发。

    见他进来就笑:“陛下收拾得倒快。”

    重华把碗递到她面前,要她就着他的手喝,她也不扭捏,一口气喝完,吐着舌头叫:“好辣,好辣,生姜不要钱么?”

    重华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她看,钟唯唯被他看得发毛,赶紧转移注意力:“陛下喝了吗?”

    重华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没喝够。”

    钟唯唯立刻善解人意地道:“去给陛下端一碗来!要大碗!”边说边俏皮地瞅着重华,一脸蔫坏。

    原来她都知道!重华佯作大怒:“好个胆大包天的钟唯唯!竟敢调戏朕!”

    小棠立刻飞奔出去,边跑边喊:“给陛下上姜汤……要大碗……”

    屋里瞬间只剩下重华和钟唯唯二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他们反倒拘束起来,互相注视着,紧紧挨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然后甜蜜的微笑起来。

    重华把钟唯唯乌亮柔软的长发编成一股大辫子,见她微闭着眼睛,睡意朦胧,便体贴地给她盖上被子,挨着她躺下,一起补眠。

    雨渐渐停了,有人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重华惊醒过来,看到李安仁站在门口和他比划:“有几位老大人过来议政。”

    重华点头,见钟唯唯睡意正浓,就托起她的头,准备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颈下抽出来。

    手才触到她的头,就唬了一跳,立即将额头贴上去,还是烫。

    再看,已经烧得脸颊通红,眉头紧皱,呼吸急促了。

    重华顾不得别的,忙着下了床,沉声道:“快传太医!”

    伴驾的太医一共有四位,李安仁问:“传哪位?若是有人问起,怎么说?”

    钟唯唯已在风口浪尖之上,再特意为她传太医,那是为她树敌。

    重华想了想,坐回去:“把杨适叫来,就说朕淋了雨,偶感风寒。问一下他们,可有急事?若无,留下奏折,等待宣召。”

    李安仁忙着去了,小棠端了温水进来,低声禀告:“陛下去忙吧,彤史交给奴婢来照顾。”

    重华不语,拧了帕子放在钟唯唯额头上。

    钟唯唯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显得十分痛苦不舒服。

    重华十分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他应该及时叫住钟唯唯,在下雨之前终止比赛,把她带走的。

    杨适很快赶来,诚惶诚恐:“请陛下把手腕放在这里。”

    重华指指钟唯唯:“给她看。”

    杨适立刻明白过来,默默坐下,给钟唯唯号脉。

    号了脉之后,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陛下,微臣需要看看钟彤史的舌头和舌根,还有她的另一只手的脉象。”

    重华见他神色凝重,心也跟着提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声喊醒钟唯唯。

    钟唯唯一脸迷糊:“怎么了?”

    一开口,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嘶哑难听不说,喉咙更是火烧火辣的疼。

    不等重华叮嘱,她已经自动把另一只递给杨太医了,配合得不能再配合。

    杨太医看了舌头又翻看她的眼睛,神色十分严肃。

    钟唯唯心里打着小鼓,和他开玩笑:“老杨,当年我家祖母病重不治,请到家里的大夫就是这样的表情。你千万别吓唬我啊,笑一个。”

    杨太医瞟一眼重华,见重华的脸色不好看,连忙堆起笑容:“小钟你就爱乱开玩笑。不过风寒而已,两服药就好了。”

    钟唯唯觉得也应该是这样,她的身体的确不算好,但也不是非常差,年纪轻,宫里条件又好,当然很快就能好起来。

    杨太医退出去写方子,重华递一杯温水给她:“都喝了,嘴唇都烧起干皮了。”

    钟唯唯听话地喝光了水,眼巴巴看着他装可怜:“我好可怜,都发烧了。头痛,嗓子也痛,喏,你听听这声音,多难听。”

    重华板着脸摸摸她的额头:“也不算难听,最多也就是和受潮的二胡一样,拉起来咯吱作响,让人牙酸。睡吧,乖乖吃药。”

    钟唯唯捶他:“哪有那么难听?”

    李安仁抱了一叠奏折,在门口探个头,重华趁机起身:“我去看看。”

    杨太医的方子已经得了,毕恭毕敬地呈给他看,重华看过之后就皱了眉头:“怎会如此用药?”

    杨太医斟字酌句:“钟彤史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大好,后期又没能得到精心调养,积劳成疾,这次的风寒只是一个契机,恰好把她之前累积的那些病全都激发出来了。”

    重华大怒:“你什么意思?欺朕不通医理?小小的风寒就敢说成这样,若是真的……”

    他戛然而止,不想再说出后面的话。

    越是爱惜,越是小心,越是不敢说,只怕一语成谶。

    杨太医叹气:“陛下,微臣家里世代行医,不说假话不谄媚,不夸大其词不吓人,只凭良心做事做人,陛下您是知道的。”

    重华当然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在四个随行太医中专门挑了杨太医出来。

第193章 突如其来的病症(4)

    钟唯唯吃了药,又沉沉睡了过去。

    小棠不时摸摸她的额头和手,十分忧虑:“仍然是很烫呢。”

    “没那么快。”重华坐在一旁看折子,表面沉稳,实际心慌意乱,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不知道钟唯唯入宫之后,在宫里吃了那么多苦,她从来没有和他提过,其他人也没有和他提过。

    “钟彤史的病,是日积月累、积劳成疾,小时候有过大亏空,后来虽然精心调养过一段日子,但即将功德圆满之时又重病了一场,功亏一篑。

    还没调理好,又接二连三吃了大亏,操心劳力,又是女子,这次淋雨大概是一并激发出来了。这还是她年轻想得开,不然只怕来势更凶。”

    这是杨太医私底下和他说的话,他细问起来,才知道钟唯唯当年和他分开之后,一路病着赶路,到京城时差点死掉。

    又被韦氏和吕氏联手明里暗里算计,好容易等到他进了京,他又那样对待她。

    想到钟唯唯在清心殿外跪着喊他,求他放她走,抱着他的大腿喊师兄,成天吃冷馒头,四处赔笑讨好的样子,重华难过得差点流泪。

    如果不是今天提起来,他都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可恶,这样冷酷。

    是他对不起她,她却帮他照料又又,帮他想得事事周到。

    小棠嘀嘀咕咕:“我可怜的姑娘啊,刚风光没几天呢,你又病上了,要是给那些爱嚼舌根的知道,说不定还要说你福气薄,承受不起……”

    “闭嘴!谁敢说她福气薄,承受不起?朕立刻就让她承受不起!”

    重华一肚子的火全都冲着小棠嚷出来了。

    因为有着苍山的经历,小棠本来不怎么怕他,知道他冲着钟唯唯的面子不会把她怎么样,就更不怕他。

    当即跪倒认错,再顺便进一下谗言:“陛下息怒,奴婢是心疼钟彤史,担心有人故意来气她呢。”

    小棠的心思当然瞒不过重华,他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多嘴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但是那些不把该说的话说出来的,也一定没有好下场。”

    小棠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重华:“陛下是在说奴婢吗?”

    重华看到她的样子就来气,虽然明知他自己是典型的迁怒,但他就是要生气:“难不成朕说的是朕自己?”

    小棠想了一会儿,十分诚恳地问:“陛下想知道什么?”

    算你识相!

    重华问道:“你为什么不把阿唯从前那些事告诉朕?谁怎么欺负你们的,还有她生病的事。”

    小棠搓着手:“彤史她说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说出来没用啊,还让大家都不开心,不如不提。”

    “怎么会没有用?”重华皱起眉头,至少让他知道,可以避免发生很多事情,可以避免将来后悔。

    小棠略带鄙夷地悄悄瞅他一眼,小声说:“有啥用呢?难道有后悔药可以吃,可以让有些人和事不出现么?记在心里就好了。”

    是的,又又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就是他和钟唯唯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他伤钟唯唯最深的地方。

    重华垂下眼,不再说话。

    小棠见他不说话,也很失望,明知症结在这里,却一直不肯说明白,哪怕就是说清楚又又的生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啊。

    这样死咬着不松口,也不知道在想啥。

    小棠不高兴地端起水盆离开,活该!

    活该看得见吃不着!彤史干得好!

    她举双手双脚赞成,就该好好磋磨一下这个不懂事的二师兄!

    重华小心翼翼地把钟唯唯脸上的碎发拨开,药物起了作用,她的体温略低了些。

    所以她舒淡的眉终于放平,长而疏朗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上,看上去就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子。

    “如果不小心调养,将来恐怕有损寿元,后半生很可能缠绵病榻……”

    重华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贴上钟唯唯的脸,好容易才忍住发自内心深处的那种,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他不能想像,这世上一旦如果没有了钟唯唯,他将会怎么样。行尸走肉吗?恐怕是。

    滚烫的手抚上他的脸,钟唯唯睡眼惺忪:“你怎么了?”

    重华赶紧漾起笑脸:“就是想你了。”

    钟唯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嘻嘻哈哈:“原来陛下这样心疼微臣,微臣不过是略感风寒,发一下热而已,就让您心疼得掉金豆子。”

    重华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掉了眼泪,他佯装十分愤怒:“胡说八道!谁为你掉金豆子?你的额头上还能跑马呢,脸真大!朕这是困了,打呵欠打的。”

    他捂着口,使劲张大嘴,夸张地“啊”了一声,想要憋出两滴眼泪来,以此证明他刚才不是莫名其妙掉了眼泪,一切都是钟唯唯的错觉。

    钟唯唯温柔地看着他,眼神澄澈宁静,仿佛什么都知道,但是愿意耐心的包容他。

    重华的呵欠夭折在半道上,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和难过。

    他笑了起来,亲昵地捏捏钟唯唯的鼻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就是心疼你心疼的。你要早点好起来,嫁给我。”

    钟唯唯注视着他:“陛下刚才说什么,微臣没听清楚。”

    “我说,就是心疼你心疼的,你要早点好起来,嫁给我。”重华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听清楚呢。微臣不知是不是生病发热的缘故,耳朵嗡嗡嗡的响,只知道陛下在说话,就是没听出来在说什么。”

    钟唯唯眼睛亮亮的,既诚恳又可爱。

    重华明知她是在戏弄他,却甘之如饴。

    他把她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刚才的话。

    终于,钟唯唯肯问他:“怎么嫁呢?当小老婆?还是大老婆?”

    她终于松了口,重华低声道:“大老婆小老婆都是你。”

    钟唯唯低声说:“可是你有那么多的小老婆,她们不会放过你的。”

    重华不高兴:“朕是男人,只要朕不愿意,难不成她们还敢强暴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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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突如其来的病症(5)

    钟唯唯嗤笑出声,这宫里,想要强暴重华的女人不少,但是真敢强暴他的人却只有她吧。

    重华被她笑得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在和你说正事!你能认真严肃点吗?”

    钟唯唯见他真是有点生气了,赶紧顺毛:“二师兄,别生气啊,我不过是在想,在这宫里,有贼心也有贼胆的人大概只有我一个吧?”

    重华的眸色立刻暗了几分,他十分严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语气,镇定地说:“朕恕你无罪。”

    钟唯唯愣了一会儿,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喊:“哎哟,笑死我了,肚子疼,快,掐我一下,让我疼疼,歇一歇。”

    重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本是恼羞成怒,想要拂袖而去,最终还是耐了性子,扑上去把钟唯唯的头发挠成一个鸡窝,再鄙视她:“你还是个女人吗?看看你这什么德行,有谁的头发像你这样乱?还不如个男人呢。”

    钟唯唯得瑟,晃着脑袋嚷嚷:“咱头发最乱不假,但是陛下他就是喜欢,就是喜欢,怎么办呐?”

    重华甘拜下风,无奈叹一口气:“赶紧睡!睡起来若是好些了,咱们就回宫。”

    “晃得我好头晕。”钟唯唯一头栽倒在他怀里,睁大眼装可怜:“陛下给微臣揉揉呗。”

    重华一边瞪她,一边给她揉,钟唯唯笑着笑着又睡着了。

    重华把她轻轻挪到枕头上,给她盖好被子,又重新拿起奏折看,不就是生了一场病吗?

    有什么了不起,她年轻,他有权力,遍访名医,好好地治,精心调养也就是了。

    紫笋宫建在京郊,皇帝陛下的仪仗队伍太庞大,等到最后一个人进了京城,已经是傍晚。

    钟唯唯被直接送回清心殿寝殿的暖阁,一病就是好几天。

    每天反复发热,早上刚退了热,夜里又烧起来,有一次甚至于烧得人事不省。

    小棠忧心忡忡:“从前病得最厉害时也没这样过,不是说风寒么?怎么不见好啊?”

    重华想到杨适的话,心里同是担忧得不得了,精挑细选了几名太医,依次给钟唯唯号脉看病。

    他满怀希望,希望他们能说出和杨适不一样的结论。

    然而这群太医嘀咕很久之后,下的结论和杨适的差不多,都认为钟唯唯的身体不容乐观,不是长寿之相。

    重华心里不高兴,冷冷地问:“你们治不了,那么其他人呢?比如说宫外的那些大夫?”

    太医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一个颤巍巍地道:

    “回陛下的话,民间有很多奇方异方,会有奇效,也有很多大夫有一身好本领,只是微臣等孤陋寡闻,所以不知道罢了。”

    重华烦躁地挥手让他们下去开方子:“先把高热退了。”

    汤药下去,又上针灸,折腾良久,钟唯唯的高热总算退了。

    她醒来时,恰是傍晚,彩霞满天,重华和又又、小棠、钱姑姑都守在一旁,见她醒了就道:“可算是醒了。”

    钟唯唯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这次会病得这么严重,给大家添麻烦了。”

    钱姑姑笑道:“那你应该好好谢谢陛下。”

    钟唯唯看向重华,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神专注,满是情意,不由得一阵欣喜,微笑着道:“陛下……”

    话未说完,又又已然挤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叫道:“唯姨,唯姨,您要喝水吗?我喂您好么?您饿不饿?我给您留了好吃的。”

    钟唯唯被迫中断和重华的对视,摸着又又的头柔声道:“又又真体贴,唯姨的确是口渴了,还饿了,烦劳你帮唯姨拿点水和吃的来。”

    又又开心得很:“那你等着啊,我去去就来。”

    钟唯唯继续和重华含情脉脉地对视,微笑:“辛苦你了。”

    重华刚要开口,又又却又跑了回来,抱住钟唯唯的脸使劲亲了一口,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唯姨,我想你。”

    钟唯唯心里一阵柔软,抱住又又微笑着柔声道:“我也想你。”

    又又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重华臭着脸吩咐小棠:“朕有事要和阿唯说,你看着他,别让他进来打扰我们。”

    小棠忍着笑意离开,体贴地帮他们把锦帘放下来。

    重华臭着脸:“以后你记好了,不许熬夜,不许淋雨,不许吃寒凉的东西,每天早上围着清心殿慢跑两圈,骑马半个时辰……”

    他每说一句,钟唯唯就答应一声:“好。”

    说到后面,重华也没了脾气,总结道:“总之你身体不好,需得慢慢调养。杨适不太擅长调养,其他人又不怎么可信,我打算给你从宫外请几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钟唯唯都没意见,只道:“我这都是吃冷馒头喝稀粥,操心劳力害的。以后陛下让我天天吃好吃的,少让我操心劳力,我很快就好了。”

    她本是无心一说,重华的脸色却难看起来,满满都是内疚和后悔。

    沉默许久,郑重承诺:“以后不论如何,我都尽力让你吃好吃的,少操心。”

    钟唯唯察言观色,猜他大概是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便拿话打岔过去:

    “这几天茶芽发得好么?咱们之前在围场带回来的那些茶种发芽没有?移栽的都活了吧?”

    重华道:“都发了,早上才去看过。你若是想看,就快些好起来。”

    李安仁在外面探了个头,重华起身出去:“什么事?”

    “太后娘娘往这边来了。据说是来看陛下和皇长子的。”

    重华面无表情,韦太后哪里是来看他和又又的?

    分明是听说钟唯唯病了,所以来立规矩的吧?

    宫里的规矩,不管宫人还是女官,不管伺候着谁,只要生了病,三天之内不见好,就得挪出去。

    挪到偏远的宫殿里住着,直到养好了病,才能搬回来。

    钟唯唯已经病了好几天,又是住在清心殿的暖阁里,身边是他和又又,怎么看,她都该尽早挪出去才是规矩。

第195章 宴无好宴(1)

    钱姑姑道:“偏殿已经收拾好了,若是不成,就先把彤史挪过去。”

    重华斩钉截铁:“不用。”

    钟唯唯才刚退热,又要折腾着把她搬过来挪过去,再次激发病症怎么办?他且还没死呢。

    钱姑姑立刻下去安排,一会儿功夫,韦太后就已经坐着肩舆来了。

    已是仲春,天气渐热,她却还披着厚重的皮裘,肩舆落地,也不下来。

    装模作样地靠在肩舆上,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又咳嗽。

    重华面无表情地上前,亲手扶她下来:“母后既然病着,就不要出来了,不然着了凉风,病情加重,那就是儿子的不是了。”

    韦太后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叹气:“娘想儿,想断肠,儿想娘,扁担长。喊山礼后你只来看过我一次,匆匆忙忙就走了,茶都没喝一口,我有好些话要和你说都没来得及。

    不过想着,你是皇帝,要忙国家大事,不好打扰你,也就没有留你,但这几天,我听说清心殿里召太医,想着是你或者皇长子不舒服,实在不放心,特意来瞧瞧。”

    重华道:“让母后担心了,是喊山礼那天淋了雨,偶感风寒,已经快要好了。”

    韦太后自动往里走:“又又是住这里吧?怎么不见他?”

    钱姑姑牵着又又迎上来,又又像模像样地给她行了大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韦太后一脸慈祥:“乖,快起来,祖母瞧瞧,哟,几天不见,小脸蛋上长肉了啊。看来钟彤史把你照顾得很好。”

    说到这里,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咦,小钟呢?怎么不见她?”

    重华平静地道:“朕生病时她日夜照顾朕,过了病气,这会儿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呢。”

    韦太后点点头:“她对你忠心,我听着也高兴。挪出去了么?”

    重华淡淡地道:“不过偶感风寒而已,一服药就好了,何必折腾。”

    韦太后皱起眉头:“旁的我不说,但她是照料又又的人,病了就不该再和皇长子一起。

    何况他们又是住在你寝殿旁的暖阁里,若是又把病气过给你怎么办?先挪出去,好了再回来!”

    重华勾起唇角:“母后究竟是来关心朕和又又的呢,还是特意来关心钟唯唯的?

    若是担心病气过给朕,大可不必,朕住在昭仁宫,又又也跟着朕一起,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韦太后喊冤:“皇帝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来关心你和又又的。得了,得了,何必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伤我母子的感情。你爱让她住哪里就住哪里吧,我也去看看她。”

    重华不让她去:“母后身体欠安,还是别去了,不然过了病气,儿子也心疼。”

    韦太后也就不再坚持,含着笑,袖着手,朗声道:“是了,自又又回来,还不曾给他办过宴会呢。我打算在万安宫给他办一个家宴,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你看如何?”

    韦太后之前对待又又的态度一直都是不痛不痒,她愿意特别为又又办家宴,就意味着她愿意承认又又的身份地位。

    不管真心假意,这对又又是有利的。

    重华当即就应了:“好。”

    韦太后道:“让小钟也来。”

    重华皱了眉头:“到时候看吧。”

    “一定要的,她若是病没好,咱们就等她好了再办。”

    韦太后侃侃而谈:“她迟早都是你的人,是又又的养母,尽心尽力,在茶道上又有天赋,怎能少了她?”

    重华兴致不高:“嗯。”

    韦太后见他不怎么配合,越发意兴阑珊:“我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大好,还能活多久呢?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咱们母子赌气,占便宜的是外人,何必呢。”

    重华道:“母后明理。”

    “算了,你不乐意见着我,我也不久留了。”

    韦太后叹口气,告辞离去,仿佛她真的只是来关心儿子和孙子,顺便请他们过去吃顿饭,真心来缓和关系似的。

    重华沉着脸走回去,钟唯唯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提韦太后的事,只道:“又又最近长高了好些,得让人给他放一放衣袖。”

    重华道:“你若不想去,就别去了。”

    韦太后的家宴,必然是阖宫的妃嫔都要出席,他和钟唯唯才刚渐入佳境,她身体又不好,他不想节外生枝,让她不开心。

    “为什么不去?”钟唯唯俏皮地冲他笑:“莫非陛下是想背着我看美人?”

    重华看到她的样子,心情略好了几分:“这宫里有谁及得上你呢?”

    钟唯唯难得知道害臊:“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重华摸摸她的头:“朕是皇帝,朕说了算。朕说她们及不上你,那就是及不上。”

    “是,您说了算。”送走重华,钟唯唯把小棠叫来把这几天的事仔细问了一遍。

    她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的身体什么时候竟然差到这种地步了?

    小棠并不知道太医们说过的话,只道:“说是陈年旧疾,日积月累,一并发作了,精心调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钟唯唯道:“陛下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棠不以为然:“陛下从前在苍山时就成天一副人家欠他钱的样子,现在他身边那么多破事儿,您觉得他能笑得出来?若能笑得出来,那他就不是陛下了。”

    那也是,重华向来都爱臭着脸,有时候明明心里高兴,也要假装不高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钟唯唯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她就不操那些没影儿的事了。

    万安宫,李孝寿弓背哈腰把韦太后从肩舆上扶下来,笑着问道:“娘娘此行所获如何?”

    韦太后勾起唇角:“意料之中。”

    钟唯唯果然和那个人说的一样,惊蛰夜淋一场雨就激发了病症,看重华的样子,应该是真的病得不轻。

    “想必很快咱们陛下就会暗里让人在民间搜寻名医偏方,为他心爱的人治病。”

    韦太后把皮裘往肩后一推,慢悠悠走进去,接了妙琳递来的凉茶,饮下一口,道:“知会萱嫔,照原计划行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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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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