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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最佳配合(1)

    不同于韦太后的怒形于色,重华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当然是信的。既然请了他们做裁判,他们说出来的话就算数。

    至于收手,算是平手这个事呢,朕不答应!愿赌服输,品茶吧。”

    韦太后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恶意。

    她早就防着换水环节会失败,所以五个外国使者,她分别以重利或者重金收买了三个。

    怎么看都是钟唯唯完败。

    等到钟唯唯输了,梵周使者要把人带走时,她倒是要看看她这个好儿子,究竟是要帝王的脸面履行诺言呢?

    还是要不顾江山社稷,非得留下钟唯唯不可?

    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五个外国使者被蒙上眼睛。

    钟唯唯和梵周使者把各自的茶汤,分别注入到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小杯子中,由宫人随意送到使者手中。

    使者认真品评之后,当场说出对这一杯茶滋味的感受,再由起居郎苏琼当场记录。

    看上去无懈可击,非常公正。

    但是参与其中的人却知道,杯子才是最重要的道具。

    喝茶的人只需要触摸到杯底,就知道哪一杯是钟唯唯的茶,哪一杯又是梵周使者的茶。

    大殿内沉香暗浮,人心惶惶。

    大家都在竖起耳朵听使者们品评描述杯中的茶汤,已经有四个使者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又是两平——使者甲和使者丁觉得钟唯唯的茶汤好,使者戊和使者乙觉得是梵周使者的茶汤好。

    剩下最后一个使者丙,手里端着钟唯唯的茶汤,迟迟不肯表态。

    记录的苏琼手心里已经见了汗,湿滑得快要抓不住笔杆。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钟唯唯。

    不能想象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子去国离家,沦为陌生国度陌生人可以随意玩弄的婢女。

    韦柔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那位还未表态的使者丙。

    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再生变故了,不然钟唯唯岂不是更加趾高气昂?

    韦太后稳如泰山,只在祁王沉不住气时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祁王因此又沉住了气,装得一脸乖巧样。

    梵周使者却等不得了,逼问使者丙:“敢问尊使,端着杯子迟迟不说话,那是什么意思?”

    使者丙叹了一口气:“老头子是没有想到,此生之年,居然还能喝到如此醇正的茶汤。

    中正平和,香而不媚,醇而不妖,深得茶之真味。”

    重华此时方才笑了起来:“敢问尊使,你说的是哪杯茶?”

    使者丙缓缓道:“当然是老头子手里端着的这一杯。”

    他取下蒙在眼睛上的丝布,眨一眨眼,让众人看他的眼睛:“都感动得哭了。”

    众人一瞧,还真的有泪光。

    这下子,不要说郦国诸位大臣,就是梵周使者也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钟唯唯。

    若不是钟唯唯茶碗已经空了,他真想要尝一尝,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

    呸!

    韦太后勃然大怒,这个老不死的糟老头子!

    不但拿了她的财物不办事,还临时反水,这样不要脸的吹捧钟唯唯。

    然而虽气得不行,却不能表现出半点,带头夸赞钟唯唯:“好!重赏!”

    钟唯唯一脸羞赧,实则十分得意地抱拳向众人行礼:“承让,承让,学艺不精,让诸位笑话了。”

    苏琼忍不住,灿烂笑道:“钟彤史真是谦虚,这样也叫学艺不精,让人笑话,那别人岂不是羞得要把头塞进裤裆里去?”

    说出来才觉得这话粗俗,唐突了佳人。后悔又后怕地垂了头,悄悄去瞟重华。

    却见年轻的君王稳稳坐在龙椅之上,眼睛眉梢唇角无一不在微笑,漂亮舒展得不像话,就好像是他自己赢了似的。

    梵周使者讶异地问苏琼:“你刚才叫她什么?”

    苏琼随口答道:“钟彤史啊。”

    话音未落,就被钟唯唯瞪了一眼,赶紧垂了眼装死。

    是他忘了,像钟彤史这样的人,被陛下强权逼迫沦落为彤史,实在是一件屈辱的事,不应该当众提起的。

    钟唯唯叹口气,真是的,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却被这个苏呆子叫破了身份。

    彤史,拉皮条的,唉……还不如又又的保姆好听呢。

    祁王十分警惕,计划如此周详谨慎,为何还是功亏一篑?

    莫非是重华这个乡巴佬察觉到什么了?

    或者是提前走漏了消息?

    他目光一瞟,立刻有人跳出来气势汹汹地指着梵周使者骂道:

    “你!说的就是你!赶紧给我们陛下磕三个响头,再给钟彤史磕头叫三声奶奶,然后爬出宫去,站在城墙上大喊三声,梵周输了!”

    梵周使者稳稳当当站在那里,轻蔑地看看祁王,再看向韦太后,语含威胁地道:

    “虽说愿赌服输,不过贵国这样不留情面和后路,未免太伤两国之间的感情了吧?”

    韦太后收到他目光里暗含的威胁之意,却不打算买账。

    人是她收买的不假,但是她从未出过面,也不曾言明是她要求他们这么做。

    想要咬她,那也得拿出证据来才行。

    她嗤之以鼻,傲慢地把脸转开。

    梵周使者“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先给重华行礼,而是大声道:“我不服!你们使诈!”

    他指向桌案上并排放着的十只茶盏,怒气冲天:“蒙着眼睛就不知道是谁的杯子了吗?我要求检查这些茶盏!”

    茶盏是韦太后等人事先动过手脚的,区别在于茶碗底部。

    钟唯唯所用的紫青色茶碗底部光滑如镜。

    梵周使者用的褐青色茶碗则在圈足部分有个微不可见的凸起物。

    乍一看,没什么两样。

    但若是心里有数的人仔细一摸,立刻就能分辨出这两种茶碗的细微不同。

    韦太后无动于衷。

    就算是秘密被戳穿,那也只能证明重华为了让钟唯唯赢,不惜利用地主的身份作假。

    丢的是他和钟唯唯的脸面,关她什么事。

    殿内众人全都看向重华。

    重华撑着下颌,神情冷漠,不发一言,并看不出什么来。

    梵周使者一跳八丈高,唾沫喷得老远:“怎么样?皇帝陛下,敢不敢当众验证?不敢就说明你们心虚!”

    钟唯唯也不确定了,莫非重华为了让她赢,真的用了这种手段?

第167章 最佳配合(2)

    重华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子来,傲慢地道:

    “愿赌服输,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接二连三胡搅蛮缠,当郦国皇宫是茶馆么?

    光凭你质疑朕的人品,你就该死千百次了!

    不过你不要脸,朕却不能不要脸,你要验证,就验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轻慢地抬抬手指,就有宫人将十只茶碗翻过来平放在案几上。

    众人排队上前,依次检查,但见茶碗虽然不能做到每只都一模一样,但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若是蒙上眼睛用手摸,根本不能分辨究竟是谁用的杯子。

    所以,钟唯唯赢得正大光明。

    钟唯唯松一口气,忍不住挖苦道:“梵周的使者听好了,先学做人再学茶道,只有内心干净了,才能点出真正的好茶。

    不然别说是什么活水,就是心头血,也点不出好茶来。”

    众人鼓噪着要让梵周使者兑现诺言,梵周使者哪里甘心。

    下跪磕头都不说,从皇宫爬出去,立在城头大喊三声“梵周输了”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只怕不及喊出来,随行的其他梵周人就敢当场杀了他这个有辱国格的家伙。

    原本以为是胜券在握,谁知竟然是个坑。

    梵周使者怒吼大叫:“就算茶碗没有问题,其他地方也一定有问题!我没有输,是你们使诈。”

    重华哪里容得他撒野,当即冷了脸,厉声道:“把这个寻衅生事的跳梁小丑拿下!”

    众侍卫一拥而上,把梵周使者扑倒在地。

    梵周使者的随从全都惊跳起来,求情的求情,威胁的威胁。

    重华不为所动,冷冷地道:“让他把他的诺言兑现。”

    就有人压着梵周使者,逼迫他给重华下跪磕头。

    然后又把他拖到钟唯唯面前,先逼着磕了一个头,再打一记耳光:“叫奶奶……”

    梵周使者忍无可忍,猛地冲着韦柔大声道:“淑嫔娘娘!我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的害我?”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韦柔身上。

    韦柔吓得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往韦太后身后缩了缩,底气不足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梵周使者想到接下来重华就会逼迫他从皇宫里爬出去,再爬到城头上去喊“梵周输了”。

    然后他会被同伴杀死,留在国内的妻儿老小也不会有好下场,豁出去地道:

    “难道不是你派人送财物给我,让我今天一定想办法把姓钟的女人弄走的吗?”

    韦柔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你不要含血喷人!”

    又回过身,对着重华使劲磕头,哭得一塌糊涂:“陛下,陛下,他冤枉我……

    臣妾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梵周使者来给您贺寿,更不知道他要斗茶啊。”

    重华面无表情地看着韦柔,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为何这里这么多人,他唯独只咬你一人?”

    韦柔答不上来,呜呜咽咽的掩着脸哭:“他看臣妾好欺负……他这个是挑唆,是离间。”

    梵周使者冷笑:“是呢,我看你好欺负,淑嫔娘娘,昨夜,是谁让人给我送了两千金。

    说,尊使只管言语相激,把人哄得入彀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管,自会安排好?”

    重华一挥手,郑刚中立刻带了人去外国使者住的地方搜查。

    韦柔惊慌地四处张望,大声道:“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被人陷害的,陛下,您要相信我!”

    韦太师阴沉了脸,不发一言,韦太后则道:“陛下……”

    才刚开了个头,就见重华目光如炬地朝她看了过来。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母后是担心朕意气用事吗?您放心,捉贼捉赃,朕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才是。”

    韦太后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安排下的事情,接二连三被识破,现在竟然把韦柔也给卷进去了。

    韦柔真的有这么蠢吗?

    家族精心培养的女孩子真的有这么不堪?

    她冷冰冰地看向吕太贵妃和吕纯,觉得一定是这两个同盟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韦氏。

    吕太贵妃坦坦荡荡地朝韦太后一挺胸脯。

    吕纯则神情坚定地摇头,表示和吕氏没有任何关系。

    韦氏和吕氏的关系很奇怪。

    没有外敌的时候,定然是斗个不休。

    如果遇到外敌,又必然是联手一致对外,以便保护双方的利益不受损。

    保证两大家族长盛不衰,永占后位。

    谁若是背盟,临时反戈,那就意味着撕破了两家的盟誓,是绝对不被容许的。

    这是两族联盟的基础,这么多年来,换了几代人,还真的没有谁临阵反戈过。

    韦太后按下怀疑,又阴冷地看向钟唯唯。

    莫非是钟唯唯和重华洞察了先机,设圈套害她们?

    钟唯唯眉头紧锁,也在思索这中间的种种关节。

    具体的细节她不可知,但她相信,重华一定早就知道这些细节,并且及时做出安排,不动声色地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保卫战。

    不是钟唯唯。

    难道,真的是韦柔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韦太后看向韦柔,韦柔哭得梨花带雨,双眼通红,并不像完全是在装,而是真的很委屈。

    韦太后垂下眼皮,低声和李孝寿说了几句话。

    李孝寿摸过去,小声传话给重华:“陛下,太后娘娘说,不管真相如何,毕竟是当着外国使臣的面,闹得难看了丢的还是陛下和郦国的脸。

    不如暂缓一步,先把这事儿了结,稍后再关起门来说咱们自己的话,如何?”

    重华恍若未闻,态度十分强硬。

    这个油盐不进的狗脾气!

    当众撕破脸固然别人会说韦氏不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韦太后恨恨地咬紧牙关,一时之间竟然无计可施。

    梵周使者自以为拿住了郦国的命门,在那儿上蹿下跳。

    大意是让重华赶紧放了他们,不然东岭一定会和郦国翻脸的。

    郦国就连茶道都赢不过东岭,其他方面也一定不是对手云云。

    郦国大臣们的神色很难看,真是够丢脸的,后宫争风吃醋都争到外朝来了。

    丢脸丢到外国去,再看吕氏和韦氏的人,眼神就都有些不善。

    这时候,钟唯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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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最佳配合(3)

    韦太后太过强势。

    只要重华稍许软弱一点,她就能打蛇随杆上。

    所以重华只能十分强硬,寸步不让。

    但一味强硬是不行的,有进有退才能办成事,转圜的事由钟唯唯来做最恰当不过。

    她示意侍卫逼迫梵周使者给她下跪,笑得邪魅猖狂:

    “先不论你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输了是铁一样的事实,说出的话就要算数。

    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总不能你堂堂一国使者不知道。跪下!叫三声奶奶来听!”

    梵周使者冷笑着要开口。

    钟唯唯并不给他还嘴的机会,笑着说道:

    “前年斗茶大会上,我曾经见你跟在东岭大司茶梅询的身边,亦步亦趋,乖巧听话。

    因此一直以为你是东岭人,没想到你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梵周使臣。

    我真是分不清了,你到底是替梵周国主来结仇生事的呢?

    还是帮东岭的忙,来挑唆生事的?

    又或者,是梵周国主得了东岭的授意,指使你来生事的?”

    这话一出,立刻从郦国后宫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上升为几个国家之间的政治较量。

    郦国的大臣们瞬间挺直了腰杆。

    又又虽然小,但也能察言观色,看得出钟唯唯做了好事。

    他崇拜地看着钟唯唯,非常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是左右看看,身边的人都不合适,便直接跑到重华身边。

    拉着重华的袖子,说道:“父皇,我好喜欢唯姨!”

    我也喜欢。

    重华把这句话咽进去,慈爱的摸摸又又的头,笑看钟唯唯棒打落水狗。

    就凭东岭和梵周的关系,梵周人就算全身是嘴也没法儿撇清。

    阴谋论喧嚣而上,郦国大臣们开始口诛笔伐。

    须臾,郑刚中回来,十分严肃地道:

    “陛下,梵周使者住的地方都搜查过了,根本没有他说的什么两千金,其他可疑的财物也没有。”

    郑刚中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引爆了新一轮的咒骂。

    钟唯唯功成身退,含笑坐回又又身边。

    梵周使者辩无可辩,他心里明白,就算有什么证据,也被郦国的御林军给搜走了。

    他大喊大叫:“你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我不服……”

    重华冷冷地道:“你不服?两千金就能让你一个堂堂梵周国使者卷进这种事来?

    难道梵周国主没有给你俸禄么?说得好像郦国专要和你过不去似的,你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呢?

    还是有一呼百应之能?不杀就会变成心腹大患?

    上下嘴皮子一磕碰,想咬谁就咬谁,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朕真是替梵周国主难堪,用你这样的人出使,国格都丢干净了!”

    韦柔也缓过气来了,怒气冲冲地质问梵周使者:

    “你说是我收买指使你的,除了两千金之外,还有其他凭证信物吗?人证在哪里?

    你分明是挑拨!巴不得郦国乱了,你们好占便宜吧!做梦!”

    梵周使者眼看讨不了好,眼神狰狞地看向另外几个国家的使者:“你们呢?你们怎么说?难道你们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吗?”

    那几个使者集体唾弃他:“切,什么玩意儿,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输不起就不要生事嘛,还想把别人拉下水,真不要脸!”

    重华神秘莫测地对着那几个使者笑一笑,再收了笑容,冷冰冰地道:

    “让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完成他的诺言,再把他的臭嘴缝起来,送回去给梵周国主。”

    梵周使者拼命挣扎,一个随行的梵周从官突然跑出来。

    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指间寒光闪过,在他的脖子上一划,鲜血迸溅。

    梵周使者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圆睁双眼当堂死在大殿之上,以身殉国,总算没有把梵周的脸丢得更大。

    钟唯唯连忙去捂又又的眼睛。

    又又乖巧的任由她捂住眼睛,低声道:“爹爹说不用怕,看多了就不怕了。”

    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用了又用,真的好吗?

    钟唯唯十分唾弃地瞅了重华一眼,恰逢重华回眸看她。

    二人目光对上,重华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目光狂热,像是想把她拆骨入腹一样。

    钟唯唯心口一跳,不敢和他对视,迅速垂下眼帘。

    重华收回目光,听到那个当堂击杀梵周使者的梵周从官朗声给他赔礼。

    声明这件事和梵周无关,和东岭无关,就是梵周使者自己找事儿。

    重华寸步不让,使者代表了国家,是君王的口舌,做了有损两国情谊的事情,岂能是轻飘飘一句“自己找事儿”就能过去的?

    他当场下令,把梵周使团驱逐出境,还要求梵周国主赔钱给他清洗殿堂,因为被梵周使者的血弄污了。

    梵周使团拖着死去的梵周使者,留下所有的钱财,灰溜溜地离开了昭仁宫。

    另外几个国家的使者目睹了一场好戏,又因为心中有鬼,还被重华抓住了,也跟着乖乖撤退。

    大殿内只剩下郦国的君臣,以及韦太后等人。

    重华收了在外国使臣面前的冷傲笃定模样,淡淡地道:“郑刚中。”

    郑刚中上前,默不作声地拖出一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金玉等物,见着这箱子东西,韦、吕两氏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用来贿赂这些外国使者的。

    重华起身,在箱子中抓起一只元宝。

    把元宝底部亮给大臣们看,又让宫人把这些元宝分给大臣们。

    “这是我郦国铸造的元宝。郦国的茶农没有饭吃,已经要把祖辈传下来的茶树挖了,改种果木。

    但是,有人吃着他们的肉,喝着他们的血,却要拿这些钱去收买外国的使节,算计我们的茶道高手。

    掐灭我们最后的希望,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重华声音悲怆,眼里隐现泪光。

    他的目光从在场的大臣脸上扫过,许多人义愤填膺,也有很多人心虚不敢和他对视。

    韦太师和吕太师脸色非常不好看,本以为重华接下来就会点他们的名,重华却疲惫地道:

    “先帝临终前拉着朕的手,说了一遍又一遍斗茶,斗茶……他是放心不下郦国的百姓,担心我们会输。

    朕自继位以来,殚精竭力,夜不能寐,只恐有负先帝的重托,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让诸位臣工失望……”

第169章 最佳配合(4)

    有几个大臣配合地悄然啜泣起来。

    有很多人想起了从前,想起了永帝。

    哭声从无到有,从小声到大声,很多人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有几个愣头青,更是振臂高呼:“我们都听陛下的,陛下带着我们一起战胜东岭!让郦国的百姓有饭吃!”

    呼喊声越来越大,把殿顶的瓦片都震动得嗡嗡响。

    祁王一边跟着人举着手臂高喊,一边阴冷地偷看着重华。

    惺惺作态!这个乡巴佬还真会装,装得还真像。

    短短半年多,就收买了一群捧臭脚的狗腿子。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钟唯唯抱着又又,聚精会神地看着重华。

    若是有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她会看到,她和又又脸上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明明白白的喜欢和倾慕。

    重华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再看向韦太师:

    “今天梵周使者百般挑唆,朕却始终相信,太师德高望重,辅佐两代君主,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就算有什么不妥,那也是下面的人不懂事。”

    韦太师赶紧抹眼泪表忠心:“那是当然,韦氏一门世代沐恩,满门上下都恨不得把心掏给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重华随手从箱子里捡起一件东西,扔给韦太师,随后起身去了内殿。

    钟唯唯看得清楚,那是一块木制的腰牌。

    韦太师一看之下神色大变,恶狠狠地瞪了吕太师一眼。

    吕太师莫名其妙,凑过去也想看那块腰牌。

    韦太师却把木牌一收,和韦太后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沉沉地看向韦柔。

    韦柔先是被看得莫名其妙,随即脸色惨白,绝望地颤抖着嘴唇。

    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只是徒劳地抓着身下的茵席,指尖发白,神情惶恐又木然。

    吕太贵妃冷眼旁观,唇边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吕纯若有所思,同时也紧紧攥住了袖子。

    钟唯唯站起身来,牵着又又离开。

    她在清心殿附近的小花园里见到了重华。

    重华站在那只正在舒展翅膀晒太阳的仙鹤旁边,低头看着水里干枯了的荷叶,看上去孤身只影。

    听见脚步声,他并不回头,只朝她们招招手。

    钟唯唯牵着又又走过去,问道:“陛下,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

    重华回眸看着她,眸色黑而深沉:“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吕氏和韦氏联手织了一张网,想把朕套进去,把你赶走。但是朕英明神武,洞察先机,不但让他们功亏一篑,还让他们自食恶果。

    从韦柔被昆仑殿传人伤到、朕假装相信开始,朕就在等他们干一票大的,果不其然,他们如期而来。”

    他难得幽默风趣,钟唯唯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悲凉。

    在生母的眼里,他这个亲生儿子是万万不能和权势比的,郦国的利益也是可以拿来卖的。

    她十分想要安慰一下重华:“不知陛下觉得,微臣今天的表现如何?您还尚未夸奖微臣呢。”

    重华笑笑,突然伸手揉揉她的额发:“很好。再接再厉。”

    这是自从她拒绝做德妃以来,他第一次碰触她。

    钟唯唯的心因他这一碰而雀跃驿动,难得一直利索的口齿也变得结巴起来:

    “那,那,那赏点什么?真,真金白银才有诚意。”

    重华的眼里此时才真正见了笑意:“那一箱子金银都给你了,如何?敢不敢要?”

    吕氏和韦氏的东西,就算是拿出去赏人,也没人敢要。

    偏偏钟唯唯就是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她欢天喜地:“谢主隆恩。”

    摸一摸又又的头:“见者有份,咱们给又又存一半,将来给你娶媳妇儿。”

    又又难得见他们俩如此和谐,跟着欢喜:“好啊,好啊。”

    钟唯唯忍不住问重华:“陛下丢给韦太师的腰牌是什么?”

    重华道:“当然是韦家下人的腰牌。”

    韦氏和吕氏一起办这件事,他们都是施展阴谋诡计的老手,都懂得不留痕迹。

    偏偏就是韦家下人的腰牌遗失,梵周使者偏偏就是死咬韦柔不放,而且这件事还从头到尾都泄了密。

    韦氏如此倒霉,吕氏却一点没有掺和进去,怎么看都是一件非常值得怀疑的事。

    为了给重华和朝廷上下交代,韦氏必然要推出一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韦柔。

    韦柔身死,韦氏和吕氏的裂痕自此产生,再难消弭。

    韦太师在和韦太后的目光交流中,已经定下由韦柔领罪。

    韦柔也很明白这中间的事,所以她才会那样绝望。

    钟唯唯叹息:“韦柔是罪有应得么?”

    重华道:“她当然是罪有应得,所有的事她都参与了,之前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害你,身为韦氏女,受尽了韦氏的荣华,该死的时候就得死。

    不要说是她,哪怕就是皇子公主,也是该豁出去的时候就要豁出去,没有人会说你可怜。

    朕若是不够强些,也早就死了无数次,又又更不用说。”

    他说这话时神色十分淡漠,非常的理所当然。

    钟唯唯心里酸酸的,本来想要摸摸他的头,想想又不敢。

    改而摸摸又又的头,叹一口气:“可怜的娃。”

    又又抬眼看看她,居然懂得她是个什么意思。

    紧紧抱住她的大腿,把头埋在她的裙褶里:“所以唯姨不要丢下我不管。”

    钟唯唯承诺:“不丢。”

    重华看着她的小动作,原本糟糕的心情好了很多。

    想起她一口一声“我家陛下”,又勇往直前地跳出来维护他的利益,心情又再好了几分。

    他问钟唯唯:“干嘛那样护着朕呢?朕早有成算,吃不了亏。”

    钟唯唯干笑一声:“微臣答应过先帝,要尽心尽力辅佐陛下的。”

    重华盯着她看了许久,勾起唇角莫测高深的一笑。

    钟唯唯被他笑得小心肝一荡,冲口而出:“陛下笑什么?”

    重华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觉得这个笑方便唬人。你心虚什么?”

    “我心虚了吗?有吗?我坦坦荡荡的,哪里心虚了?哈哈……”

    钟唯唯摊手,表示自己再坦荡清白不过了。

    重华斜睨她一眼:“钟唯唯,你知道么,当你外强中干,口是心非说假话的时候,就会把微臣改成我,完全忘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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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最佳配合(5)

    钟唯唯愤愤不平:“我那是全心全意把陛下当成师兄看待,所以才不拘小节。”

    重华看着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招惹她。

    他凑近她,轻声道:“想什么的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不用害羞。”

    钟唯唯指着鼻子:“我害羞?”

    “看你发簪都插不正,怎么给孩子当表率?”

    重华严肃地替她正了正发簪,放下手时,状似无意地在她耳垂上划了一下,吓得钟唯唯打了个寒战。

    他神色严肃,动作规矩,偏偏钟唯唯就是知道不是那样的。

    他就是在调戏她,而且是当着又又的面,一本正经地调戏她。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热起来,低着头,看着鞋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想通了。

    赵宏图快步赶来,低声道:“淑嫔娘娘身体不适,太后娘娘让人把她抬回芝兰殿了。”

    韦氏已经对韦柔下手了?

    这么快?

    钟唯唯和重华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陛下的生辰宴会还要继续吗?”

    重华仰头看着天空,淡淡地说:“为什么不?当然要!”

    华灯如锦,暗香浮动。

    宫妃们云鬓香衣,或是献上歌舞,或是献上诗词礼物。

    重华靠在凭几之上,平静地接受众人的恭贺。

    钟唯唯和又又送的礼物被李安仁拿回去珍藏起来,其他人送的则交由钱姑姑统一收存登记。

    钟唯唯比较了一下,似乎就属她和又又的礼物最不花钱,其他人的都是贵重得不能再贵重。

    韦太后坐在一旁,笑得十分开怀,偶尔还兴致勃勃地点评一下宫妃们的技能。

    吕太贵妃不时附和,却得不到她半点好脸色。

    吕纯端坐在一旁,笑容仪态恰到好处,并不去掺和韦太后和吕太贵妃之间的事。

    胡紫芝换了彩色的舞裙出来,提着双剑要剑舞。

    又又打了个呵欠,重华回眸,瞥了钟唯唯一眼。

    钟唯唯会意,立刻牵了又又的手,上前告退:“皇长子困了。”

    韦太后今天害人不成反害己,吃了个天大的亏,此时心里就和油泼似的,又急又恨又燥。

    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也为了盯着吕家姑侄俩,才勉强熬着坐在这里强颜欢笑。

    哪里有心思去管钟唯唯和又又,当即一摆手:“小孩子是该早点睡觉。”

    重华爱怜地替又又理一理衣衫,再深深看一眼钟唯唯,才放他们走。

    钟唯唯带了又又回去,三下五除二把又又洗剥干净丢上床,吩咐小棠等人好好照顾。

    戴上兜帽披风,走到外面,朝黑暗处招呼:“梁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独自一人,走出了清心殿。

    芝兰殿里灯光昏暗,冷清寂寞。

    韦柔躺在床上,张着嘴大口喘气,一不小心咳嗽起来,咳得山崩地裂。

    她拿帕子捂住口,看到暗红色的鲜血迅速染透了帕子。

    伺候她的宫女尖叫起来,惊恐地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韦太后赐下来的嬷嬷冷着脸断喝一声:“鬼叫什么!今夜是陛下的生辰,扰了陛下的清净,你担当得起吗?”

    宫女捂住嘴,瑟瑟发抖。

    “你不要为难她。”

    韦柔伏在床边直喘气,“左右都是要陪我去死的,让她安心过了这一夜吧。”

    宫女吓得跪倒,拼命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韦柔凄厉地笑起来:“你知错就行了么?不行的,你错在跟了我。省省力吧,别磕头了,你逃不掉的。”

    宫女吓得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韦柔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咳出了大量的血。

    她指指桌上的水杯:“嬷嬷给我一杯水漱漱口。”

    嬷嬷站着不动:“娘娘漱什么口呀,左右还要再吐血的,不如省点力气,还能多活片刻。”

    韦柔阴冷地看着她笑起来:“老贱人,你得意什么?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去邀功请赏吗?告诉你,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久!”

    嬷嬷哆嗦着嘴唇,慌乱地碰翻了凳子。

    恰逢外面有人叫她,便飞快地跑了出去,只留韦柔和那晕死过去的宫女在一起。

    钟唯唯闪身走了进来:“淑嫔娘娘。”

    韦柔冷漠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看我是怎么死的吗?”

    钟唯唯道:“陛下让我来看看你。”

    韦柔嗤笑一声:“成王败寇,有什么好看的。我技不如人,没能赢你,也没弄过吕纯那个小贱人,更是没料到会被人暗算,死了活该。”

    暗算?

    钟唯唯皱眉:“难道你不是被家族推出来做了替罪羊的么?谁暗算了你?你不想报仇?”

    韦柔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我就是不告诉你!钟唯唯,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钟唯唯不想听她的疯话,速战速决:“陛下让我来问你,那天在你宫殿里出现的魔目蛾是从哪里弄来的?

    先帝所中之毒,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若是说出来,陛下就能保住你的命。”

    “魔目蛾的事我不知道,先帝所中的毒,我倒是知道几分。”

    韦柔招手叫钟唯唯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一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声音饱含恶意,万分怨毒。

    钟唯唯打个冷战,后退一步,离韦柔远一些,省得她会发疯作乱。

    韦柔并没有发疯,而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古怪地笑着说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吕纯那么阴险沉得住气,我却这么蠢笨吧?像我这样的人,本来不该进宫,对不对?”

    韦柔和吕纯比起来,的确有点笨,爱装柔弱,却又装不到底,性子急躁,又沉不住气。

    钟唯唯不能不赞同韦柔的话。

    韦柔轻轻地笑:“其实是家里的长辈想要赌一下,陛下长情,对故人总是愿意多留几分情面。

    小时候,陛下没有玩伴,又不被姑母所喜,只能和我一起玩……

    他们就想,好歹有这几分情义在,我又比她长得好看,出身也比她好上几分,所以才让我入宫试一试,没想到呢……”

    钟唯唯不知道韦柔说的“她”究竟是指什么人,不过想来应该也是韦氏的人。

    她打断韦柔的话:“你时日无多,真的不考虑陛下的提议么?”

第171章 他一直都记得(1)

    韦柔闭上眼睛:“成王败寇,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钟唯唯,你有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呢,你走吧。”

    钟唯唯看她的神情,知道不可能再说动她,转身离开。

    回到清心殿,韦太后等人已经散了。

    寝殿里只留了一盏灯,重华靠在床上看书,招手让她过去:“怎么样?”

    钟唯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是被暗害的。”

    重华道:“她倒是清楚明白了一回。”

    钟唯唯好奇:“莫非陛下知道那个暗害她的人是谁?”

    “谁知道呢?左右不过是她家里的那些姐姐妹妹。”

    重华离她很近,呼出的气息把她耳边的碎发吹起来,痒痒的,钟唯唯不自在地往旁让了让。

    重华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窘迫,继续道:

    “那块腰牌,并不是我让人放进去的,也不是吕氏做的,而是韦氏的人自己做的。

    送给梵周使者的两千金,也是他们家的人假借韦柔的名义送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亲姐妹间尚且斗得如此阴狠,对着外人可想而知。

    钟唯唯摇摇头:“你们这些人,活着可真累啊。”

    重华不置可否,道:“睡吧。”

    不等钟唯唯走进暖阁,他先就吹灭了灯。

    钟唯唯猝不及防,傻乎乎地站在黑暗里。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摸索着往暖阁里走。

    才刚走了两步,手就被重华攥住,接着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宛若羽毛轻抚而过,清甜酥麻。

    重华一触即分。

    钟唯唯还来不及反对,他就已经放开了她,藏到了重重的床帐之中。

    钟唯唯摸一摸额头,揪着一颗跳得“怦怦”响的心,逃也似地回了暖阁。

    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又扶着墙摸索着出去,准备去之前的小隔间里洗。

    重华就像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她才走出暖阁,他就出了声:“屏风后面有干净的热水。”

    钟唯唯扭捏着不肯去,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会趁机占她的便宜。

    重华的声音淡淡传来:“只是好意而已,不愿意也由得你,朕先睡了。”

    他坦坦荡荡,倒显得钟唯唯想得太多似的。

    她摸到屏风后,飞快洗漱完毕,再悄无声息地回了暖阁。

    重华再未发出过声音,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他并未对她做什么,钟唯唯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是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感觉才睡着,外间已经传来重华起床的声音。

    她确认自己的确不可能再睡着了,决定履行一下很久不曾履行的职责。

    飞快把自己收拾妥当,拿了笔墨纸张出去。

    重华正在穿戴,看到她就道:“正好,你随朕走一趟万安宫吧。”

    钟唯唯见他神色凝重,直觉是韦柔没了:“淑嫔……”

    重华点头:“韦柔死了。”

    韦柔死了,她身边近侍的嬷嬷和宫女跟着殉死,但凡该死的,都死了。

    韦氏出手,狠绝果断。

    外面的空气冷冽刺骨,刀子似的北风抽着,碎雪粒子打着,冷得要命。

    宫人抬来龙辇,重华却不肯坐。

    他让钟唯唯跟上:“你陪朕走走。”

    钟唯唯穿得极厚,裹一层棉衣,又裹一件大毛衣服,然而还是冷。

    以她的身份地位,并没有资格披各式狐裘貂裘。

    她把手团进袖子里,缩着脖子和重华讨价还价:“好冷,可以走快些么?”

    重华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貂裘丢到她身上。

    貂裘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洋洋的。

    钟唯唯忍不住想起从前的时光,冬天她基本不出门,经常蜷在火边。

    偶尔出一趟门,回来就要千方百计往他怀里钻。

    他的体温比常人更要高些,挨着靠着就像是个天然的暖炉,还不上火的那种,舒服又安逸。

    她摸摸鼻子,低声道:“这是陛下的御用之物,微臣用着不妥。”

    重华垂眸看她,满脸都是“你又找事”的不耐烦。

    钟唯唯低下头,拉起下摆给他看:“太长了,我一走就拖到地上了。”

    重华这才收回冷脸,示意李安仁:“给她另外拿一件。”

    李安仁飞快取了一件狐裘出来,恭恭敬敬递给钟唯唯。

    钟唯唯心说,他的东西尺寸都相同,换一件难道就不一样?

    等到狐裘上了身,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不大不小,不长不短,量身打造,浅浅淡淡的竹青色,和她身上的女官服饰刚好相配。

    不起眼,却很舒适保暖轻软,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怕冷畏寒,他一直都记得。

    重华打量她一番,淡淡地道:“哟,随便拿一件,居然还合适,赏你了。

    昨日你大战梵周使者,扬了郦国的国威,准你破格穿戴狐裘。”

    钟唯唯要谢恩,他不许:“又不是特意给你准备的,顺便而已,不用谢了。”

    这个人啊……

    钟唯唯跟在重华身后,悄悄看向他。

    觉得漫天的雪色幽光衬着他的侧颜,实在是好看极了。

    难言的冲动在她胸臆间来回冲刷,好几次差点冲破她的喉咙,让她说出那句:“我想好了,我愿意。”

    但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她默默跟在重华身后,听着他的靴子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把脚踩到他的脚印上,踏着他走过的路往前走。

    重华很快发现,回眸扫她一眼,低声说道:“还是这样笨,怕摔跤么?”

    钟唯唯才要反驳,他就牵起了她的手。

    他昂首挺胸,目下无尘,骄傲得不得了,牵着她的那只手却微微出汗,甚至于因为出汗而有些冰凉。

    他很紧张,怕她把他的手摔开。

    钟唯唯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掌。

    重华一僵,不敢相信地顿住脚步,垂眸看向钟唯唯。

    钟唯唯不看他,低声催他:“陛下快些,想必此时噩耗已经传到太后娘娘耳里,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悲喜。”

    重华点头:“正是。”

    提步继续往前走,手越来越暖和,细汗消失无踪。

    他越走越快,步伐坚定,似乎战无不胜。

    钟唯唯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既忧伤又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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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他一直都记得(2)

    万安宫中灯火冷清,只有几个值夜的宫人坐着。

    韦太后并没有起身,宫人一层一层地通传进去,她才起来,让重华进去,神色惊惶哀伤:

    “还说明早去看她呢,怎么就去了?”

    钟唯唯看到韦太后装模作样的样子,简直想吐。

    重华显然也是不想陪韦太后演戏,半垂了眼,一言不发。

    “也没个人来和我说!”韦太后看到重华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

    怒气冲冲地道:“如今这宫里竟然不知是谁在做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家的侄女得病死了,也没人来和我说!”

    这是针对吕纯的。

    吕纯位分最高,名义上宫务是由她掌着,出了这种事,找她的麻烦是理所当然。

    这种时候,她怎么都该出现才对,偏偏她不在,那就怪不得韦太后要找茬:

    “贤妃呢?她哪里去了?立刻让她过来!”

    韦氏、吕氏一起联手做套,死人吃亏丢脸的都是韦氏,吕氏却毫发无损,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韦氏和吕氏起了罅隙,这是重华和钟唯唯想要看到的结果,因此钟唯唯只是照实记录。

    重华则漫不经心地为吕纯开脱:“兴许贤妃是到芝兰殿去了。”

    韦太后猛地抬头,双眼通红,凶狠地瞪着重华:“阿柔死了,陛下很开心吧?”

    重华平静地和韦太后对视,很慢很慢地道:“她是怎么死的,母后应该比朕更清楚。”

    深究韦柔是怎么死的,对韦氏相当不利。

    韦太后立刻转移话题:“来人!去芝兰殿看看,贤妃是否在那里!”

    话音刚落,吕纯就出现在门口,神色凄惶哀伤:“母后,您请节哀!”

    韦柔的死,早在韦太后的意料之中。

    故意瞒着不让吕纯知道,又假装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为了抓吕纯的错处,好拿吕纯出气。

    偏偏吕纯不但知道,还及时赶到了。

    这让韦太后十分愤恨,越发想要杀灭吕纯的威风。

    她指着吕纯,声色俱厉:“贤妃,陛下和本宫以为你贤惠,所以把宫务交给你掌着,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为何淑嫔病重,没人给她派遣太医?为何她死了,无人知会本宫?你是做什么吃的?”

    吕纯匍匐在地上,既不承认自己错了,也不反驳。

    韦太后一心想要出了这口恶气,跳起来要去打吕纯。

    重华一伸胳膊,将她拦住:“母后莫要如此。

    你我都知道,淑嫔的病好不了,有些事闹大了,大家的颜面都不好看,到此为止吧。”

    吕纯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重华,似乎非常意外他会帮她。

    韦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陛下是在偏帮贤妃?”

    “谈不上护着谁,谁有道理,朕就护着谁。”

    重华意味深长地看了吕纯一眼:“起来吧,去把芝兰殿的事料理好。”

    吕纯不敢和重华对视,脸色苍白地行了一礼,急匆匆退了出去。

    因为太急,甚至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差点摔了一跤。

    韦太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越发相信吕氏和重华勾搭成奸,背叛了盟约,出卖了韦氏。

    心中怒极恨极,反倒不露在脸上了,将袖子盖着眼睛,哀哀痛哭,哽咽着道:

    “我知道陛下在怪我,人老了,难免心软,明知淑嫔任性胡为是活该,还是觉得她年纪轻轻就死了,十分可怜。”

    重华半垂了眼,并不搭话。

    韦太后偷眼瞧见这情形,立刻伸手把钟唯唯拉住:“

    你是不是也认为梵周使者的话是真的?怀疑怪罪上了我?”

    钟唯唯敷衍她:“太后娘娘此刻悲痛过分,不宜思考这些伤心事,安心歇着吧。”

    韦太后抹眼泪:“你们都不信我,我好冤枉!

    是!我的确是希望韦柔能承宠,毕竟她是我的侄女儿,可是大是大非我还分得清楚!

    梵周人赢了,扫了陛下和郦国的面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嫁给先帝几十年,担惊受怕,为了家国,把女儿和儿子都送出去了,还要我怎么样?”

    她去拉重华的手,让他看她手腕上的陈年伤口:“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怪我,但是当年的情形我真是没办法啊。

    真宗皇帝生不出儿子来,疑神疑鬼,总以为你父皇要夺他的位子,千方百计刁难你父皇。

    你小时候生了病,有一次高烧不退,太医说再不降温就会变成傻子。

    真宗皇帝手里有特效药,不肯拿出来,你父皇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才求得一丸药,多的怎么都不肯给了,只说没有。

    太医说一丸药不够,要人血做药引,是我割开了手,把我的血给你做了药引!”

    虽说有皇祖父的安排,但父皇继位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重华对小时候的事情也还有点印象,听韦太后提起,不由微微动容。

    韦太后见他有所松动,立刻跟上:“后来你父皇又几次三番遇到意外,好几次都差一点就死掉。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姐姐送去圣女宫参选圣女,只有这样,才能借圣女宫的声望保住你父皇和你。

    我问过你姐姐的,她愿意,愿意为了你父皇,愿意为了弟弟去圣女宫。

    所以我才送她去,还有你,不是做母亲的不管你,不要你,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你父皇他鬼迷了心窍,硬生生把我们母子分开,还总和你说我的坏话……”

    重华听到这里,才刚有所松动的神色又冷了下来,淡淡地道:

    “当年的事情不必提了,追究谁是谁非没有意义,母后若是想去看看淑嫔,那就去吧,若是不想看,也不提了。”

    韦太后刚做了亏心事,而且还被抓住,十分心虚,立刻听话的不哭了,试探道:

    “陛下,淑嫔虽然做错了事,那也是因为太爱你的缘故,能不能让她按品级下葬?

    毕竟你们青梅竹马,是打小儿的情谊……”

    韦柔若是仍然按照嫔的品级下葬,有面子的不是韦柔,而是韦氏。

    这会给朝廷上下一个印象,认为韦氏仍然权势滔天,能把控皇权。

    就连女儿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也还能风光大葬,说明皇帝陛下终究还是屈服于韦氏的权威了。

    那么,有很多原本在观望的人,就会朝韦氏靠拢。

第173章 他一直都记得(3)

    可惜重华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会轻易被韦太后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他拂袖起身:“两条路。第一条,韦柔薄葬,不入妃陵;

    第二条,彻查到底,看韦柔究竟是否被错怪,若真是冤枉,不妨给她个清白,让真正做了坏事的人接受惩罚。”

    韦太后当然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不敢逼迫太紧,呜呜咽咽地哭:

    “先帝啊,先帝,你怎么不把我带走,留下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在这里遭罪……”

    钟唯唯好生鄙视,这女人真是鬼迷心窍了。

    这么能干的长子继承了帝位,她不说好好安享晚年,逗逗孙子吃吃糖,偏要来瞎搅和。

    祁王那个混球真的就这么好?

    不,应该是祁王更好掌控,韦太后爱的是权势,而不是儿子吧?

    “走吧。”重华无视痛哭的韦太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天阴沉沉的,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一样。

    重华气闷的在雪地里走得飞快,亲娘生成这样,真是人世间第一大憋屈事。

    看着烦,还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气呼呼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钟唯唯来。

    回头一看,见她小跑着跟在自己身后,小脸跑得红彤彤的。

    见他看来,就冲他明媚一笑。

    不是谄媚讨好虚伪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明媚的笑。

    重华心里的阴霾因此而减淡了不少,他朝她伸手:“过来。”

    钟唯唯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低声说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么乖?

    重华注视着钟唯唯的眼睛,从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同情和怜悯。

    如果他比较惨,她就会心疼让步,那么……

    他的眼神更黯淡了几分,声音嘶哑:“说起来轻松,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怎么可能不难过?”

    钟唯唯眼里果然露出几分心疼之意。

    重华想起又又当初打动她,就是凭着一脸的无辜可怜相。

    再加上时不时地蹦出一句“反正没人喜欢我,反正我都没人要”她就彻底心软,把又又护在了她的羽翼下。

    于是更忧伤了几分:“明知她偏心不疼我,但听到她到了这时候还要把阿姐的事推到我身上,真是忍不住……”

    重华的长姐,端仁长公主,很小就被送去圣女宫生活学习。

    十四岁时恰逢前任郦国圣女病死,一路冲杀,战胜了其他对手,做上了新任的郦国圣女,过着差不多与世隔绝、断情绝爱的生活。

    正是因为她做了圣女,韦太后才能地位超然,打败吕氏,坐稳了皇后之位。

    虽说有个做圣女的姐姐,对重华有好处,但这并不是先帝挑选重华做继承人的原因,不然先帝为何不挑祁王?

    所以韦太后当年把长女推出去,更多是为了她自己,并不是为了重华。

    因此她把这个事完全推到重华身上,非常无耻。

    重华低声道:“你可能不知道,长姐的事我是有责任的。当年母后要把她送走,父皇曾问她的意思。

    她的确说了只要父母双亲和弟弟安好,她愿意出去。也是因为有了她的庇护,我才能安然走到今天。

    长姐从小一直待我很好,竭尽全力照顾我,韦柔说我没有玩伴,只能和她一起玩,其实不是,我的玩伴是长姐。

    皇父把我带在身边,虽说也是精心照顾,但更多是严厉,不许我有一点点错处,不然轻则不许吃饭,重则打骂。

    他又是男人,又忙,经常有管不到的地方。

    长姐只比我大两岁,却无微不至照顾我,我在苍山多年,魑魅魍魉去了一拨又一拨。

    有些人是父皇安排的暗卫打发掉的,也有很多人是长姐借助圣女宫的力量替我拔除的。

    有道是长姐如母,她真正做到了。当年她离开时,我舍不得她,拉着她哭。

    她宽慰我说,让我努力学习,等到有本领了就去接她回来,但实际上,等我懂事了,我知道她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甚至于我想弥补她都没有办法,反而越欠越多。

    她正当花季,却要一辈子孤独寂寞,东岭的圣女年纪比她大很多,奸诈刻薄,成日找她麻烦。

    因为郦国在斗茶大会上总是输,国力衰微不如从前,她甚至于还要竭力周旋。

    又要保证郦国的形象不受影响,又要千方百计协调容忍东岭圣女的有意刁难。”

    重华真情流露,不用装可怜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钟唯唯咬咬唇,左右看看。

    见周围没有人跟着,天色也还暗,就快速地抱了他的胳膊一下,再迅速松开。

    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一脸严肃:“陛下励精图治,郦国一定会重新兴旺起来,到时候长公主就能扬眉吐气了。”

    虽然只是一触即分,而且只是小面积的接触,但对于钟唯唯来说,却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进步。

    这说明,她更进一步愿意接受他了。

    不怪他拖着又又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怪他没办法和她解释清楚当年的事。

    也不嫌弃他是个亲娘都讨厌,背着一身烂债,都不知道能不能还清,说不定哪天就被人乱刀砍死的窝囊皇帝了。

    重华看着钟唯唯,一连说了几个“我”字,都没办法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他只想把她狠狠抱在怀里,一次性搞定,省得夜长梦多,她转眼又反悔跑掉。

    于是他非常严肃地建议:“天寒地冻的,离天亮也还早,不如回去补眠?”

    然而,钟唯唯很清楚他那副漂亮严肃的皮囊下面掩藏着怎样的祸心。

    她看一看天色,尽职尽责地提醒他:“陛下,您该上朝了。明天就封印了,昨天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您今早不去,有些人又要乱想了。”

    重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反驳,于是万分后悔。

    自己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钟唯唯每次遇到韦太后刁难他,都会站出来帮他说话,为什么那时候他要和她赌气呢?

    真是够傻。

    机会一去不复返,重华蔫头巴脑地去了,钟唯唯站在雪地里目送御驾走远,慢吞吞回了清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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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新年新气象(1)

    天亮,一个宫人奉了吕纯之命而来。

    恭恭敬敬给钟唯唯请了安,低着头垂着眼,一五一十把韦柔的身后事说来:

    “已经装殓完毕,是按美人的品级,即刻就要送出宫去了,贤妃娘娘问,钟彤史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钟唯唯淡淡地道:“我只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职位只是彤史,职责是照料皇长子的起居。

    娘娘们的事情不归我管,所以我没什么吩咐。刚才的话我都记住了,会转告陛下。”

    宫人有点发急,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钱姑姑冷笑:“贤妃真是精明得紧,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后和陛下,就想把韦柔的事儿推到你身上,既可以借机讨好你和陛下,还能不担责。”

    钟唯唯道:“左右我不多管闲事就可以了。”

    见又又揉着眼睛出来,就换了笑脸,抱着他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又又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的,半晌才轻声说:“我梦见乳娘了,第一个乳娘。”

    钟唯唯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拍着他的背脊,轻轻哄他:

    “乳娘是好人,她去了很好的地方享福,知道你这样思念她,她会很开心的。”

    又又没有说话,趴在钟唯唯的肩上,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雪,安静温暖如小猫。

    其实他是梦见他的亲娘了,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娘。

    他努力想要看清楚她的脸,却总是一团模糊,他问她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才不要他。

    她却转眼就不见了,拉都拉不住。

    又又抱紧钟唯唯的脖子,十分委屈的哭了起来:“唯姨,你不能不要我。”

    钟唯唯叹口气,把又又搂得更紧了几分,然后就想起了钟袤,想起了大师兄。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苍山有没有下雪,钟袤在做什么?

    有没有犯病?有没有钱花?有没有人刁难他?

    中午时分,韦柔被悄无声息地送出宫去。

    整个皇宫静寂无声,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韦柔这么一个人。

    小棠去了尚仪局一趟,听了一肚子的小道消息:

    “贤妃娘娘原本已经定下,让淑嫔按美人的品级下葬,听到您说的话之后,不知怎么想的,又改了主意。

    只让按比寻常宫人稍好一点来下葬,衣服饰物都穿上了,又被脱下来,啧啧……”

    “韦家的人等在宫外,看都没看一眼就抬走了,听说不能葬入祖坟,只在城郊临时找了块坟地,随便葬下了事。

    有个夫人,哭得好凄惨,才露了个头,就被人推进马车里去了。

    也不知道被怎么弄了,咋呼呼喊了一嗓子,声音吓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棠嘀嘀咕咕,见钟唯唯沉默不语,就道:“我说姑娘您千万别觉得她可怜心软,她害您的时候,哪次不是往死里下手?

    害人不成终害己,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钟唯唯一笑:“也不是心软,我是在想,宫门外发生的事情,你们怎么这样清楚?

    就好像是亲眼瞧着了似的。有些事听过就算了,不要太当真。”

    小棠摸摸耳朵:“是哦。”

    “我请了剪子,都来剪窗花。”钱姑姑拿了红纸进来,看到小棠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她:

    “多聪明的姑娘呢,那是人家故意说给你听,好让小钟知道,都这么惨了,快消消气吧。”

    小棠皱皱鼻子:“心眼儿真多,麻烦!”

    韦柔的死,就像是一颗极小的石子投进了大海,半点波澜都没有起来。

    宫里的人照旧热热闹闹地准备着过年,钟唯唯等人窗花剪到一半,李安仁带着人把重华的日常用品搬进了清心殿。

    小棠十分高兴,和钟唯唯咬耳朵:“陛下这是要搬回来啦?你们不吵架了?”

    钟唯唯十分淡定地装糊涂:“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棠白了她一眼,决定不再理这个矫情的人,乐颠颠跑去和钱姑姑等人一起收拾东西。

    钟唯唯心不在焉地把一张快要完工的窗花给剪成了两半,被钱姑姑骂了之后,改为给又又写字帖。

    然后又成功地把又又昨天写好的字帖泼上了墨汁,再被又又抓了一把糖给她:“唯姨到那边去坐着吃糖吧。”

    被小屁孩儿嫌弃了!

    钟唯唯无限悲凉,攥着一把哄小孩子用的糖,蔫巴巴地坐到角落里,看着承尘上的花纹发呆。

    一呆呆到晚上,重华迟迟不见回来。

    小棠十分善解人意地和钟唯唯报告:“陛下今天事儿比较多,估计要夜里才能回来,彤史要不别等了,先睡如何?”

    钟唯唯非常气愤:“谁说我在等他?”

    小棠撇嘴:“没等就没等呗,这样急着辩白干嘛?是心虚吧?”

    挤眉弄眼:“发生什么事了啊?看你一副怀春的嘴脸!”

    钟唯唯找茬:“有这样形容人的吗?什么叫做怀春的嘴脸?你会不会用词?”

    小棠嘻嘻哈哈跑走,一去不复返。

    钟唯唯久等不至,让宫人去问,得了一句:“要过年了,伺候了您大爷这么久,也放我几日松活呗。我和钱姑姑一起睡,明早进来伺候。”

    钟唯唯本来不紧张,被小棠这么一弄,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夜已深,宫人吹灭了灯烛退出去。

    又又已经睡熟,钟唯唯睁着眼睛一点困意都没有。

    只觉得全身上下十万个毛孔全部打开,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就连外面风吹草动,雪落瓦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侧着耳朵,汇聚了所有的精力,调动所有的感官,等待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然而总是等不到,失望之后她开始烦躁,重华一定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爬到又又的床上。

    又又迷迷糊糊翻个身,抱住她的脖子,轻轻喊了一声:“唯姨。”

    再把头拱进她怀里,呼呼大睡。

    钟唯唯十分嫉妒又又的好眠,继续睁着眼睛生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发出一声轻响,淡淡的灯光刚亮起又被火速灭掉。

    她甚至能听见重华脱衣服发出的“窸窣”声,一直高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平稳落了地。

    她翻身睡到了又又床的里侧,紧紧贴着墙,一动不动。

第175章 新年新气象(2)

    淡淡的墨香传来,重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雪光透过窗纸反射进来,钟唯唯看到他站在她的床前,俯身下去,伸出手,然后,扑了个空。

    钟唯唯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和得意,看他怎么办!

    重华有点发怔,随即他回了身,目光如电地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钟唯唯明知他看不见她,却还是一阵心悸,就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忘了。

    她眼睁睁看着重华朝她走来,再次伸手,然后摸到了又又,他似乎很困惑,想不明白她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笨蛋!

    钟唯唯十分懊恼。

    尚未懊恼完毕,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

    她吓得一个激灵,随即飞快地抱住了又又,只要他敢把她抓出去,她就敢把又又弄醒。

    重华咬牙切齿,恨恨地在她耳边磨牙:“松开他,不然有你好看。”

    钟唯唯安抚道:“乖,去睡觉,来日方长。”

    重华已知不可为,虽然十分沮丧,却还是心满意足

    他不敢逼得太紧,生怕逼得太紧,给钟唯唯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一下子又退缩回去老远,那真是得不偿失。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低声呢喃:“今夜我必然会梦见你,明早你若是记录起居注,切记不要再写什么石楠花香。”

    这个臭不要脸的。

    钟唯唯整个人都热得发了烫,为了不让重华发现她的窘迫而更得意。

    她低声说道:“若没有发生这种事,我真要怀疑陛下是否真的有病了。”

    黑暗里传来重华咬牙切齿的声音,钟唯唯快活地把头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睡觉。

    一夜春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寝殿里已经没了重华的身影。

    年轻的帝王非常勤奋,哪怕就是整个郦国都已开始放假,他仍然没有一刻松懈。

    钟唯唯想了想,亲手做了一碗百宜羹让小棠送去。

    重华回了她两件精致的裘衣,一件白狐裘,一件紫羔皮,针线精致,十分合身,看得出来都是早就备下的。

    大年三十夜,宫里并不怎么热闹。

    一来,先帝薨逝尚且未满一年;

    二来,刚出了韦柔的事,韦太后心虚且不爽;

    三来,吕氏顶着来自韦氏和重华的双重压力,也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三种因素加在一起,春节只能维持表面的热闹罢了。

    把该举行的庆祝活动完成,草草吃过年饭,大家就躲回了自己的宫殿里。

    只怕一不小心,又惹出点事儿来。

    难得轻松自在,钟唯唯托方健在宫外带了少量烟花进来,带着又又躲在清心殿后院里悄悄放烟花。

    京城的烟花远比苍山的来得绚丽,又又欢喜极了,抱着钟唯唯的脸亲了又亲,高兴得语无伦次。

    烟花放完,重华来了。

    他对钟唯唯和又又抛下他,独自跑来放烟花的行为严重不满,指责说:“大没良心的,小没良心的。”

    又又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重华虚张声势,斜眼瞅着钟唯唯,意思是,你呢?

    钟唯唯站在一旁只是笑。

    重华怒了,伸出手臂去捞她,她灵巧一让,让他捞了个空。

    又又睁大眼睛,盯着二人看,突然伸手要钟唯唯抱:“我要唯姨。”

    钟唯唯立刻抱住又又,重华点点又又的小鼻头。

    又又示威似地搂紧钟唯唯的脖子,把头贴着她蹭了蹭,表示唯姨是他的。

    重华又羡又妒,索性走上前去,张开手臂把两个人一起搂住:“回去吧。”

    殿里烧了地龙,暖洋洋的。

    重华坐下来,让钟唯唯和又又也坐,取出一只匣子,微笑着道:“发压岁钱啦。”

    金丝银线织成的荷包,里面装着精心打造的各式小金锞子。

    有花生、笔锭如意、八宝联春、梅花、海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又又虽然开心,却不怎么感兴趣,随手就给了钟唯唯:“唯姨帮我拿着。”

    钟唯唯好生嫉妒。

    二师兄这个二傻子,说要扣她的俸禄,就真的没有给过她一文钱。

    就连关系好转了也不给,每次要花钱都得实报实销,多一文都不给。

    说给了个大茶园吧,不但没啥产出,里头还养了一帮人。

    她低着头,嘀嘀咕咕:“又又不能怪我不给你压岁钱,我穷,一文余钱都没有,就连打赏别人的钱,也还要和小棠、钱姑姑她们借呢。”

    又又体贴地道:“我的就是唯姨的,您拿着用好了,反正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什么都不缺。”

    钟唯唯立刻使劲亲了他一下:“乖宝宝。”

    眼看重华懒洋洋地歪在榻上,一点表示都没有,不由暗恨,指桑骂槐:“不像有些人,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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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新年新气象(3)

    重华仍然没什么反应,只道:“又又,时辰不早,你该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给长辈们请安拜年呢。”

    “好。”又又像模像样地给他磕头行礼:“孩儿给父皇拜年,愿父皇龙体康健,心想事成。”

    又又奶声奶气,说的话不是什么千秋万代、文治武功之类一听就倒胃口的套话,全都是他自己想说的真心话。

    重华很是欢喜,尤其喜欢他那句“心想事成”,慈爱地摸摸又又的头:“乖孩子,快快长大。”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觉得又又乖了。

    因为又又转过身就把钟唯唯抱住了,撒着娇提要求:

    “唯姨没有给我压岁钱不要紧,只要您肯陪我睡觉,我就心满意足了。”

    钟唯唯正中下怀:“好啊。”

    重华皱起眉头,喝斥又又:“你已经不小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沉迷于女人的怀抱呢?应该学着自己睡了!”

    又说钟唯唯:“你不能惯着他,把他惯坏了怎么办?”

    钟唯唯撇嘴,十分鄙夷。

    又又瘪嘴,眼泪汪汪:“每次过年我都是一个人睡,没有人陪……”

    重华立刻偃旗息鼓。

    又又收了眼泪,十分得意地牵着钟唯唯的手进了暖阁。

    钟唯唯把他收拾妥当送上床,他搂住钟唯唯的脖子,亲了她一下,低声说道:“唯姨,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又又。”钟唯唯轻抚着他的背,柔声说道:“睡吧,睡吧。”

    又又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很快睡着了。

    重华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站在床前:“你起来。”

    钟唯唯心里有气,装睡不理他。

    他就把手伸进被窝里骚扰她,又死皮赖脸要挤到床上去。

    钟唯唯烦不胜烦,只好轻轻把又又的手拿开,拿被子角给又又攥住,起身下床,虎着脸道:“你要干嘛?”

    话音未落,身体就腾空而起,重华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钟唯唯挣扎,小声说道:“放开我!你这个小气吝啬鬼!舍不得花钱还想找媳妇,做梦呢吧!”

    这话一说出来,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重华听得分明,快步将她放在榻上,再俯身上去,压迫感十足地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是天下最美丽的黑宝石,带着难以描述的魔力,动人心弦。

    钟唯唯不敢和他对视,眼看着屋顶顾左右而言他:“说二师兄是小气吝啬鬼!”

    重华勾起唇角邪魅一笑:“真的不说?”

    他的手从她的袖洞里往上钻,一路撵到她的肩头,停留在那里。

    微带薄茧的手触到她光洁的肌肤,两个人都觉得着了火。

    钟唯唯红着脸,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重华低喘着气,低下头去吻她,低声问她:“可以么?”

    钟唯唯差一点就答应了他,强迫自己把眼睛转开,硬起心肠,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这么小气,而且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误,想这么简单就如意,哪有那么容易?”

    重华眼里的激情渐渐淡去,他看着钟唯唯希冀的眼神,微微苦笑:

    “果然是我想得太简单,那就是你还没想好了。没关系,我等得起。我和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她被韦太后设圈套,又被葛湘君挑唆,夜闯昭仁宫,和重华大吵大闹,被送进兆祥宫。

    重华伪装成梁兄去看她,套她的话,她提及当年他抱着那个女人说生孩子的事,他说他没有对不起她。

    后来又说又又不是他违背盟约生的孩子,还是说他没有对不起她。

    钟唯唯其实知道自己已经相信重华的话,却始终觉得如鲠在喉,想要一探究竟。

    她低声说道:“是的,我想通一半了,还有一半没有想通。如果你……”

    如果你愿意和我说当年的真相……

    话未说完,重华已经轻轻摇头:“我不能。”

    钟唯唯瞬间沉默下来,她也有不能说出来的秘密,但是理智和情感始终是两回事,谁不希望爱人相信自己呢?

    她尴尬地笑笑,起身:“明天有旦日大朝会,陛下早些歇息吧。”

    重华拉住她,把一个匣子塞到她的怀里:“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匣子里装满了刚才他给又又的那种小金锞子,吉庆又好看。

    钟唯唯觉得眼睛被刺痛,分外委屈:“谁稀罕呢。我若是去做茶饼卖,一饼茶也能换得千金。”

    重华好脾气地哄她:“是,是,钟大师,您了不起,整个郦国都没有你值钱。”

    钟唯唯的眼泪掉下来:“你说的都是假话,屁话。”

    重华叹口气,把她搂进怀里:“阿唯,这是命运。”

    钟唯唯放声大哭,把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倾泻出来。

    她任性地把钱匣子扔在地上,伸脚去踢:“谁稀罕呢,我才不要!”

    重华像摸小狗似的摸她的发顶:“是,是,阿唯不喜欢,是朕求你赏脸收下。”

    钟唯唯不许他碰她:“我不要,不稀罕。”

    重华叹口气:“你实在不要,我也不能强人所难,那就算了吧。

    只是听说钟袤最近犯了病,每天要用的药就得花好些钱,请钟大师赏脸,让我把这些钱送去苍山如何,大过年的,那孩子也不知有没有新衣穿,有没有压岁钱……”

    钟唯唯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钟袤又犯了病?”

    她半个月前才收到钟袤的信,钟袤说自己很好,一直没有犯病,每天都在跟着大师兄锻炼身体,师娘和大师姐对他也客气了很多,让她不要担心。

    虽说大夫是重华的人,但是反馈回来的信息相差也太远了。

    重华摸出一封信:“你自己看吧。今天下午才收到的。”

    今天下午收到的,他现在才给她看?

    钟唯唯顾不上找他的麻烦,飞快抢过坐到灯前看。

    重华挨着她坐下来,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嘴唇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脸和脖子。

    钟唯唯瞪他,他就假装无辜:“怎么了?快看你的信。”

第177章 新年新气象(4)

    钟唯唯往旁挪开些,重华也跟着挪。

    她挪到坐榻边沿再也无处可去。

    他得意起来,索性双手环抱着她,在信纸上指指点点:

    “姬太医这字写得太差,说了他好多次总也不改,嗳,等到开春,把钟袤接进京来吧,方便你照顾他。”

    钟唯唯没有戳穿他的不良居心,含含糊糊:“再说吧,这么多人盯着,对他不是什么好事。”

    重华也不勉强,随口一问:“你的家乡在哪里?族人还有吗?有没有血缘很近的?

    若是有人读书,或者善武,不妨举荐几个入朝,看看能否扶持起来,将来也是你们姐弟的助力。”

    她的家乡,她的族人,她的近亲?

    钟唯唯怔住,声音很轻地道:“都没有了,那场瘟疫来势汹汹,死得都差不多了。

    就算是有人侥幸活着,大概也是文不成武不就,进京来只能是送死,陛下就不要操心了吧。”

    重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提这件事。

    钟唯唯的心情被彻底破坏。

    她还了重华书信,起身收拾好地上的金锞子,抱起匣子往里走:

    “时辰不早,陛下歇一会儿吧。”

    重华不肯让她走:“除非你亲我一下。”

    钟唯唯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抢在他反攻之前,快步抽离,进了暖阁。

    重华站在暖阁外,低声喊她:“阿唯,过了年,开了春,我再陪你去找茶树可好?”

    “好啊。”

    听到钟唯唯答应了他,重华的声音欢快起来:“阿唯。”

    “嗯。”

    “阿唯。”

    “嗯。”

    “阿唯……”

    他喊到第三遍,钟唯唯终于忍不住:“什么事?”

    “我很开心。”

    钟唯唯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也很开心。”

    “那我去睡了。”

    “好。”

    “你也睡吧。”

    “嗯。”

    “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不会。”

    “可是我会。阿唯。”

    “哦。”

    “你还是胡思乱想吧,一定要梦见我。”

    “好。”

    外面的灯终于被吹灭,重华终于肯躺下休息。

    钟唯唯勾起唇角,带着微笑甜甜入梦。

    她真是喜欢这样的日子,让她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等到那一天,她真的想好了。

    觉得自己可以不再计较那些事,那她立刻就会和他说,不管多么艰难都和他一起面对。

    次日,旦日大朝会,郦国改元为延熹。

    重华在含元殿受百官朝贺,登安福门,受万民觐仰。

    钟唯唯带着又又去万安宫给韦太后拜年,韦太后称病不起,态度却是十分的好。

    先给了又又厚重的压岁包,再赐钟唯唯座,唉声叹气:

    “大过年的,闹得生了病,真是兆头不好。

    我是想快些好起来,好和你们一起玩乐,奈何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钟唯唯知道她是在装病,但也顺着她的话头,和她你来我往,说些面子上的话。

    韦太后提要求:“人老了,寂寞怕孤独,以往都有韦柔在我面前说话凑趣,如今她不在了,你就陪着皇长子在这里多留些时候吧。”

    钟唯唯和重华约定过,中午时候他一定会过来接她们,因此也不推辞,含笑应了。

    稍后会有很多宗室命妇入宫请安,让她们看到又又留在这里“尽孝”,对重华也是有好处的。

    省得韦太后和祁王在暗里败坏重华的名声,说他不孝不悌。

    韦太后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

    韦柔殒命,韦氏被重华当着满朝官员的面抓了一个大大的不是,必须想办法补起来才行。

    于是,入宫朝贺的命妇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好戏,却没想到看见的是一副祖慈孙孝图。

    万安宫中其乐融融,前所未有的融洽。

    命妇们看见传说中的皇长子,再看到钟唯唯本人,真是各种想法都生出来了。

    除却少数不怀好意、想打听点什么事出来的,多数人对钟唯唯和又又都很亲善。

    又又有点怯生,一直安静地坐在韦太后身边,一只手紧紧抓住钟唯唯的袖子,不笑不闹,乖巧得出奇。

    韦太后把他一阵好夸,夸得简直天上有地上无。

    钟唯唯听着都不好意思了,难得众命妇跟着附和,就连吕太贵妃也跟着虚伪的假笑了几声。

    命妇们将要告辞之际,韦太后的心腹女官妙琳走进来,笑眯眯地道:“太后娘娘,梁候夫人来了。”

    韦太师受爵为梁侯,他的夫人则为梁侯夫人,也是韦柔的亲生母亲,韦太后的嫡亲嫂子。

    梁侯夫人地位超然,在场的命妇们除了地位高贵的王妃和公主们,其他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又又不知所措,也要跟着站起来,钟唯唯按住他的肩头,不许他动。

    紧接着,爽朗的笑声传进来:“臣妾来得迟了些,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各位见谅。”

    年过半百、仍然貌美婀娜的梁侯夫人笑眯眯走进来,目光在钟唯唯和又又身上一扫而过,端正肃穆地给韦太后行礼请安,说了一堆喜庆话。

    不是说韦柔被送出宫时,梁侯夫人守在宫外,才露了个头,哭了两声就被抓回车里,还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吗?

    这么快就恢复了?

    虽说未必是真,始终是死了女儿。

    钟唯唯看着梁侯夫人喜气洋洋的样子,真心觉得可怕。

    能让才失去女儿的母亲做到这一步,要么就是像韦太后这样不爱子女的,要么就是刻骨的仇恨支撑着。

    钟唯唯听到不远处一位公主小声问身边的人:“梁侯夫人身后的女孩子是谁?从前没见过。”

    梁侯夫人身后跟了一个女孩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眉眼淡淡,柔柔弱弱,穿着一身浅粉的衣裙,一举一动都很有礼,显得教养十分良好。

    察觉到钟唯唯的目光,女孩子抬起头来,羞怯地回了钟唯唯一个浅淡羞涩的笑,又火速垂下眼去。

    把梁侯夫人扶到座位上坐好,再低眉垂眼站在梁侯夫人身后,十分乖巧安静。

    梁侯夫人把她介绍给韦太后:“这是韦桑,娘娘还记得她吗?”

    韦桑上前行礼,韦太后朝她伸手:“原来是阿桑,还是小时候见过你,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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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韦氏的秘密武器(1)

    韦桑低垂着眼,十分稳重地走到韦太后面前,低声叫道:“太后娘娘。”

    韦太后拉着她的手,不露声色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再微微点头:

    “不错,若是有空,不妨经常来陪我说说话。”

    韦桑微红了脸:“是。”

    仍旧低着头退回到梁侯夫人身后,规规矩矩站好,目不斜视。

    吕太贵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姑娘眼生,敢问是梁侯夫人的第几个姑娘?或者是,韦氏第几房的姑娘?”

    梁侯夫人淡淡一笑,微微欠身:“回娘娘的话,这姑娘在家里排行十四,因为年幼乖巧,家里的长辈和兄姐疼她,舍不得让她出来闹腾。

    一心就想让她多留两年,找个好人家。是以,娘娘不认得她。”

    吕太贵妃冷笑:“梁侯夫人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十四娘要找个好人家这不错。

    问题是,她要找好人家,和我认不认得她有关系么?难道说,她若是见了我,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这纯属找茬。

    按道理,吕氏和韦氏刚生了嫌隙,吕氏正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时候,吕太贵妃却突然跳起来挑事,是为了什么?

    钟唯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吕太贵妃,果然从她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忌惮。

    难道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韦桑,很难对付么?

    钟唯唯再看向吕纯。

    吕纯倒是平静,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来,但也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韦桑看。

    韦桑则一直低着头,就好像她们说的事,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梁侯夫人笑笑,不软不硬地说:“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可听不懂了,我们韦家的姑娘,想找个好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吕太贵妃眼珠子一转,狡猾地道:“当然啦,这么多长辈关心着呢,不如我来替她做个媒如何?”

    钟唯唯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位韦桑的用处——是韦氏推出来替补韦柔位置的人选。

    她再次看向韦桑,想要看到韦桑对于吕太贵妃的提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根据一般情况来看,普通姑娘在听说敌人想要左右自己婚姻命运时,总是难免焦急担忧;

    心机深沉的,则会不露声色,坦然若定,只当没听见。

    而这位韦桑姑娘,居然是脸红过耳,看上去很是羞怯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是怜惜可爱,难以生出恶感。

    钟唯唯暗叹一口气,难怪吕太贵妃和吕纯如临大敌,韦桑大概是韦氏隐藏的杀手锏吧。

    应该是早就做好韦柔失败的准备,终于等到,立刻把韦桑推出。

    她天马行空地想象,不知这位害羞又可爱的韦桑姑娘,是不是那个冒了韦柔的名义,悄悄给梵周使者送去二千金,又故意遗落腰牌的人?

    如果是,那简直就是毒蛇一条。

    吕太贵妃要做媒,这回不等梁侯夫人拒绝,韦太后直接开了口,用的是很亲昵的口气:

    “你这个老不死的!没事儿添什么乱!没看见皇长子还在这坐着么?

    尽当着小孩子的面乱说!真想给人做媒,你家里那么多侄女儿,你不去做?”

    韦太后说得亲切,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真的在咒骂吕太贵妃是个老不死的。

    骂吕家管什么闲事,要不就先把吕氏的女儿嫁出去,不然就别瞎比比。

    吕太贵妃冷笑一声,低头喝茶:

    “也是,我瞎操什么心?韦氏的女儿,上有太后娘娘和韦柔做表率,下有梁侯夫人照应着,想嫁个好人家还不是小事一桩?”

    再掩一下口:“对不住哦,我忘了不该提韦柔。”

    梁侯夫人的眼睛迅速红了,用要吃人的目光仇视地瞪着吕太贵妃。

    吕太贵妃理也不理,长吁短叹:“要我说,韦柔这孩子是太急了些,唉,糊涂啊,她犯了糊涂不算,还拖累了其他人,这可真是……”

    吕纯及时阻止她:“娘娘少说几句吧,这大节下的……”

    吕太贵妃笑笑,朝钟唯唯抛个媚眼:“是呢,苦主都没诉苦,我一个看热闹的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是吧,钟彤史?”

    几十道目光同时落到钟唯唯身上,钟唯唯装傻充愣:“啊?太贵妃说什么?

    请恕罪,昨夜皇长子睡得不大安稳,下官一直照顾他,几乎未曾合眼,这会儿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听见。”

    立刻就有和钟唯唯交好的太妃圆场:“看她傻乎乎的,我就知道她在走神。”

    韦桑抬起眼来,轻轻柔柔看了钟唯唯一眼,再朝钟唯唯友好地抿嘴一笑,隐然有些很能体会她难处的意思。

    还是个自来熟。

    钟唯唯也警觉起来。

    吕太贵妃冷眼瞧着,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妖娆起身告退:

    “太后娘娘,妾身老寒腿犯了,不能在您面前伺候啦,求您准许。”

    韦太后耷拉着眼皮子,好半天才道:“去吧。”

    吕太贵妃经过钟唯唯身边时,停下脚步,亲昵地替她正了正发簪,低声道:

    “你小心了,韦家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两万亩上等茶园,外加用蓝弋江以南的千倾良田支持陛下的税赋新政,猜猜陛下会不会动心?”

    钟唯唯一脸惊喜:“这么好?请问娘娘,吕氏又准备出多少呢?韦氏如此大方,想必吕太师也不会太小气吧?”

    吕太贵妃没收到预期的效果,扬长而去。

    即便明知她是在挑拨,钟唯唯的心情仍然不可避免的糟糕起来。

    她知道重华希望实施税赋新政,想要鼓励民众不但种植茶树,也种植其他类型的作物。

    在适宜蚕桑生长的蓝弋江以南鼓励蚕桑,以便减轻郦国对茶叶贸易的依赖。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早在永帝时期,永帝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竭力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却遭遇重重阻力。

    最大的阻力正是来自于豪门贵族。

    这些豪门贵族占据了郦国最好最宽广的地,根本不愿减损自己的利益。

    韦氏和吕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抵死不从。

    永帝对此毫无办法,新政只推行了半年就无疾而终。

    他借酒浇愁,和她说:“朕是个无能的皇帝,只能寄希望于重华。”

第179章 韦氏的秘密武器(2)

    重华面对的困难,比当初的永帝还要困难很多。

    如果能得到韦氏率先表态支持,接下来的阻力将会小很多。

    所以,如果吕太贵妃说的话是真的,面对这样丰厚的诱惑,钟唯唯自问,只要是个合格的君主,都不会拒绝。

    合格的君主……换了是她,也不会拒绝。

    背负苍生,背负家国兴衰,哪有把这种好处推出去不要的?

    钟唯唯打个激灵,觉得自己太局限于男女私情,有违先帝的嘱托。

    于是她换了一张笑脸,乐呵呵的,看上去格外喜庆。

    此时有女官进来禀告:“陛下往这边来了。”

    韦太后亲眼查验过了韦桑,又把吕太贵妃给挤兑走了,戏也演足了,就不想再多事了。

    开口打发诸命妇:“天气怪冷的,跟着贤妃去坐坐,领了宴就回去吧。省得背后说我,大过年的也不让你们安生。”

    诸命妇笑闹客气了一回,俱都跟着吕纯告辞而去。

    梁侯夫人却不跟着她们走,带着韦桑留下来,殷切地道:“臣妾陪娘娘说几句闲话。”

    钟唯唯带着又又要告辞,韦太后也不留她,假惺惺地道:“你辛苦了,回去后歇一歇,补个觉。”

    又高声叫人取赏赐来:“前几天你赢了梵周使者,本宫说要重赏你,结果接二连三出事,居然忘了,一并补在今日吧。”

    宫人捧出三只托盘,三只托盘全是明晃晃的银锭子。

    钟唯唯目测得有二十两一只,这满满一托盘,大概得有一二十只吧,三只托盘应该是多少两来着?

    这是把她当成穷光蛋,用钱砸她呢!

    钟唯唯绞尽脑汁地计算,明知不用算,回去数数就清楚,偏来就是犯了强迫症,就是想要算清楚,然而还是算不清楚,就越想算清楚。

    看上去就是呆呆傻傻的,被这么多的钱给晃花了眼,砸懵了头。

    梁侯夫人有些意外,开玩笑道:“听说陛下总是罚没钟彤史的俸禄,钟彤史穷得叮当响,想赏人都摸不出几个子儿来,妾身一直以为是假的,此刻倒有几分相信了。”

    韦太后叹气:“快别说了,陛下任性得很。我也是考虑到小钟的实际困难,才这样赏赐,陛下总不能把这个也收了吧?”

    韦桑含着几分羞怯的笑意,很感兴趣的打量着钟唯唯。

    钟唯唯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在心算这到底是多少银子。

    又又看不下去了,涨红了脸拉拉钟唯唯的袖子,提醒她不要太丢人。

    钟唯唯初步估算下来,这看着明晃晃一堆很唬人,实际还没有重华给她的那一匣金锞子值钱。

    心里十分失望,肉痛地摸摸挂在腰间的荷包,摘下来拿给抬托盘的几个宫人:“辛苦诸位,我没啥钱,给你们买糕点吃。”

    钟唯唯的穷是出了名的,为首的宫人掂量一下荷包,想着也不大可能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多半只是些杂银融的小锞子,便抿嘴一笑:“不好要钟彤史的吧。”

    又又生气地说:“赏你的就是赏你的,这么多废话!”

    李孝寿“哟”了一声,笑道:“皇长子真有气派,不愧是陛下的儿子!”

    又又生气地道:“我说话,有你什么份?插什么嘴?没规矩!”

    李孝寿并不生气,反而和钟唯唯严肃说道:“俗话说得好呢,长辈房里的阿猫阿狗,都要金贵些。老奴伺候皇太后许多年了,和皇长子逗个玩笑也不算什么呢。”

    钟唯唯点头,很严肃地对又又道:“皇长子的确不应该。”

    又又委屈地红了眼圈,却又听钟唯唯道:“陛下已经亲封您为睿王,所以您和身份不如您的人说话时,要自称本王,这样才显得有皇家气派,才不算辜负陛下对您的期望。”

    又又破涕为笑,心悦诚服:“我记住啦!”

    回过头,对着李孝寿严肃地道:“本王教训宫人,皇祖母都没说话呢,你倒先说上话了,还是没规矩!”

    李孝寿绷不住脸,讪笑着道:“皇长子说得是,是老奴没规矩。”

    这笨拙孱弱的孩子交到钟唯唯手里,就和脱胎换骨似的,若非是个病秧子,真是恨不得立刻捏死,不然真是心腹大患。

    韦太后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笑道:“拿来看看,咱们钟彤史赏了什么好东西?”

    宫人含着笑,慢悠悠把荷包打开,金灿灿的精致小锞子滚了一盘子,少不得有些傻眼。

    韦太后也很遗憾,原本想看个笑话恶心一下钟唯唯,却没看到,反倒显得她赏给钟唯唯的银锭子没品位、太小气了。

    钟唯唯十分爽快,平生第一次体味到了用钱砸人的快感。

    她云淡风轻地抚一抚袖子,说道:“陛下赏的,说是让下官随便赏人玩,大过年的,吉庆。”

    谢了韦太后的赏赐,再指着刚才接她钱的宫人:“烦劳几位帮我送回去。”

    宫人接了她的赏钱,不好拒绝,却又碍于韦太后的威风,不敢答应,觑着眼睛看韦太后的脸色。

    韦太后自觉十分扫兴,眨一眨眼,示意他们听钟唯唯的。

    钟唯唯高高兴兴地牵着又又在前面走,几个宫人抬着银锭子,依次跟在身后,再加上伺候又又的宫人嬷嬷,浩浩荡荡排了一长排,看上去真是气势非凡。

    未出万安宫就听见响鞭声,接着龙辇入内,众人跪倒接驾。

    钟唯唯明知重华一直盯着她看,偏来就是故意不看他,只给他一个头顶。

    重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别扭,再看看那几只银盘子,冲又又伸手:“你来。”

    又又抱歉地和钟唯唯道别:“唯姨只能一个人先回去了。”

    钟唯唯懒洋洋地勾起唇角:“真好,我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眼看着重华带着又又去了里面,才又慢吞吞地回了清心殿,让小棠收了银子,自己去练习茶道。

    水刚烧好,重华就带着又又回来了。

    又又进门就直奔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使劲晃:“唯姨,唯姨,走,阿爹说带我们出去玩。”

    玩毛玩啊!老娘心情不爽!

    钟唯唯皮笑肉不笑:“你们去玩儿吧,我忙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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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春日游(1)

    又又无奈回头,重华向他比了个手势,站在门口既不进来,也不离开。

    钟唯唯看得清楚,更加火大,他不觉得他应该和她好好解释一下吗?

    无论什么事情,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很过分。

    又又抱住她的胳膊,像条小泥鳅似地往她怀里钻。

    钻进去了,抱住脖子,将头往她身上蹭,奶声奶气:“唯姨,唯姨,唯姨,好唯姨。”

    钟唯唯虎着脸:“别闹,我在做正事儿呢,滚水烫到你怎么办?”

    又又被她吓住,悄没声息地爬出去,委屈地看着她。

    钟唯唯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硬起心肠不搭理,假装自己非常非常忙碌。

    又又看向重华,重华冲他鼓励地呶呶嘴,他就安静地靠在钟唯唯身边。

    见她要用什么就很有眼色地递过去,讨好道:“唯姨,今天是旦日,大家都要玩耍不做事的,不然可能一年到头都很忙!”

    钟唯唯被他缠得没办法,又不忍心给他脸色看,就温柔一笑:“是啊,又又说得对啦,不过人分三六九等,有人玩,就有人要做事情。

    我呢,是在苦练茶道,这件事很紧迫,不能贪玩啊。”

    又又就问:“唯姨在茶道上的造诣已经很高了啊,休息一天也没什么,不用很紧迫的吧?”

    钟唯唯说:“不行啊,我要是不勤学苦练,将来会没有饭吃的。

    等到皇长子长大了,我是要出宫的,出宫以后怎么生活呢?就靠这个谋生啦。”

    “那您不是已经有了茶园吗?好大好大的茶园,还不够您吃穿吗?”

    “咦,皇长子说到点儿上啦。那个茶园呢,陛下虽然说过赏赐给我,但是有条件的。

    若是我在明年的斗茶大会上输了,连本带利都要还回去,估计利息我都凑不够,怎么办呐?只好不玩儿咯。”

    又又说不过钟唯唯,偃旗息鼓地退下去,噘着嘴看向重华。

    重华示意他先出去,他就乖巧地抱住钟唯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作证,阿爹一眼都没看过那个什么桑。”

    钟唯唯手一歪,滚烫的水洒出茶杯,沿着案几流下来,落在她的裙子上。

    她赶紧放了水瓶,要取帕子去擦,手还未碰到帕子,一只手已经攥住帕子放到了她的裙子上。

    又又已经跑远,重华半蹲在她身旁,神色十分严肃地道:“这么大的人了,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钟唯唯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生气很没有理由,听到这句话,想起他当初故意当着她的面,对着吕纯说这个话,火气一下子就蹿了起来:“烫的又不是陛下,陛下着急什么?”

    重华也不生气,在她旁边坐下,顺手把案几上的水渍也给擦了,淡淡地道:“烫着我娘子了,你说我着急什么?”

    钟唯唯磨牙:“谁是你娘子?我是要出宫的。”

    话音未落,鼻端就嗅到一股熟悉的墨香味儿。

    重华的唇贴上她的唇,呼吸滚烫,动作却温柔缱绻极了。

    就像是三月里的春风,轻轻拂过叶稍,甜美又温暖,让人流连沉醉。

    钟唯唯先还挣扎,渐渐地就不挣扎了。

    原本是想要弄他两下出出气,但是对上重华的眼神,她就泄了凶气。

    重华身上还穿着玄色绣金的帝王袍服,他仰面躺在锦席之上。

    虚张声势凶一句:“再敢乱碰,我就打死你!”

    飞快起身要往下溜,却被重华一把掐住了腰。

    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黑亮,盯着她,眨也不眨。

    钟唯唯的脑子一下懵了,心紧紧揪成一团,就连呼吸都不会了。

    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你……”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腾空,再重重仰倒在锦席上,重华随即翻身压了上来。

    钟唯唯差一点晕过去,等到她稍许清醒些,她的手已经穿过重华层层叠叠的袍服,停留在他的腰间,抚摸着他光洁紧实的腰,似乎还有往下移动的嫌疑。

    啊,不对,她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并没有想要变成现实。

    钟唯唯像是被烫了一样,火速往回收手,却被重华现场抓住,他隔着衣服按住她的手,语气暧昧,眼神勾魂。

    “嗯……”他拖长了声音,沙哑着嗓子问她:“你刚才想做什么?”

    钟唯唯窘迫得不行,嬉皮笑脸地道:“梦游。微臣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挣扎着要收手,重华抓住不放,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若你不知是在做什么,等朕依葫芦画瓢,照样来一次,你就知道了。”

    重华眸色渐深,钟唯唯知道他绝对不是说着玩儿的。

    她索性不收手了,将闲着的那只手抚上他的脸,低声道:“不行,我还在生气呢。”

    重华愉悦地笑了起来:“生什么气?韦桑么?有人非得送我一份厚礼,求我借间房给他女儿住,不相干的人和事,这个你也要生气?”

    钟唯唯冷笑:“我也想要别人送我一份厚礼,然后借间房给他住呢,陛下答应么?”

    重华收了笑容:“不答应。”

    钟唯唯趁势抽身:“我也不答应。”

    见重华要辩解,她伸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嘘……道理我都懂,心里也很明白。但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遇事又是另一种感受,所以我才说等我想明白。”

    重华苦笑,替她整理好衣服首饰,道:“去换衣服吧,我带你和又又出去走走。”

    钟唯唯起身,见他还坐在那里不动弹,觉得他的情绪状态会严重影响出游的心情,就道:“刚才嫉妒死我了,真想把韦桑倒提着脚扔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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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