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牛丽华疯了？
这一嗓子喊得在场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张铁牛面色一白，恨不得给牛丽华两巴掌。
现在他们应该想办法把事情混过去，这婆娘怎么还闹腾。
章村长皱眉，“别胡说八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哪里有什么鬼什么妖孽。”
牛丽华充耳不闻，大张着嘴，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岳建南满脸莫名，“你放什么屁，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他说话间走近了点，牛丽华竟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地往后爬。
“滚，滚开，别过来。”
岳建南气急，自己不说玉树临风，起码也是五官端正，犯得着像见了恶鬼似的吗？
岳晴晴却知道她怕的是自己，还弯起双眼朝牛丽华笑了笑。
外人眼中可爱乖巧的笑容，落在牛丽华眼中简直就像露出獠牙的妖怪，又是一阵尖叫。
章村长头疼，只能问张铁牛，“你媳妇咋回事？是不是疯了？”
张铁牛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最近她经常犯病，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拉着我去岳家鱼塘，一个猛子跳进去了，我只能想办法把她捞上来。”
他言之凿凿，村里人的注意力却在别处。
“牛丽华疯了？啥时候疯的，怪不得刚才说那些话呢。”
“啧啧，听说儿子马上要结亲了，那家也是可怜，进门还得伺候一个疯婆婆。”
“作孽喔，十几年前她继女一直被她虐待，大冬天还要在河边洗衣服，手脚全是冻疮，牛丽华这是遭报应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章村长却觉得不太对劲。
可一时之间又实在想不通这两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能让自己落到鱼塘里。
岳建南和他的想法一样，加上之前张锦河的所作所为，更让他觉得诡异，不愿意轻易放过张铁牛两口子。
“不管怎么样，你们掉进去还污染了我家鱼塘的水质呢，万一鱼得病咋办，你们得赔钱！”
张铁牛不甘心，牛丽华却在岳建南走近说话时又是一连串的尖叫，两股战战。
不多时，众人闻到一阵腥臊味道，脸上顿时露出古怪表情。
张铁牛只觉脸皮被扒下来让众人狠狠踩了几脚，又担心牛丽华状态不对暴露真相，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我身上只有二十块钱，你也知道锦河马上要娶媳妇，多的我也拿不出来。”
“算了，懒得和你们多计较，二十就二十。”
岳建南把钱装到口袋里，带着岳晴晴回家了。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
顺便把牛丽华疯了这个劲爆消息传回给左邻右舍。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疯就疯呢？
张锦河傍晚才回来，一脚把门踹开，声音都走了形。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蠢事？现在怎么全村上下都说娘疯了？”
家里黑灯瞎火的，张铁牛皱眉坐在桌边，牛丽华佝偻着身体靠在墙角，不住打哆嗦。
见没人搭理，张锦河又气又恼，“你们知不知道小玲家要和我退婚，除非彩礼钱翻倍，不然明天就去把孩子打了。”
若是平常，张铁牛早就跳起来了，今天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却让他没了心气。
“打了就打了吧，现在咱家别说翻倍，连原来的彩礼都凑不出来。”
张锦河恼了，“什么？那你们今天都干了啥，那块玉佩呢？”
张铁林瞥一眼牛丽华，“玉佩没拿到，你娘……也疯了。”
之前还只是他随口编的借口，可现在再看，牛丽华好像真的疯了。
第五十九章 晴晴生病了
岳建南得意洋洋地带着岳晴晴回家。
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献宝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
“娘，你看！”
看着面露喜色的儿子，林春菊紧紧皱着眉，没有半点接钱的意思。
“把晴晴给我。”
从岳建南手中接过孙女，林春菊抱着岳晴晴仔仔细细检查着。
岳建南不解道：“娘，我去的时候晴晴好好地坐在推车上呢。”
林春菊骂道：“蠢货，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只是不小心掉到鱼塘里，张铁牛不让咱家赔钱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痛快掏钱给你，明显是想平息事端。”
被这么一说，岳建南才意识到什么。
“我……我怎么没想到。”
人像根柱子般呆立着。
林春菊懒得理这个自作聪明的儿子，终于在岳晴晴后颈部找到一条不太明显的红痕。
显然是被猝不及防地勒过。
“作死的牛丽华，竟然是想抢这块玉！”林春菊立刻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岳晴晴唔了声，点了点头，脑袋软软地靠在一边。
今天她所用的咒法名为傀儡术，本不是炼气期能用出来的。
岳晴晴只是凭借上一世的底子强行调动体内灵气。
好在脖子上这块玉近来时时受到蕴养，已经能储存一部分的灵气，否则今天岳晴晴真有可能落水。
饶是如此，她也用尽全身灵气，精神都变得涣散。
岳建南上来就被张铁牛两口子吸引了注意，压根没发现这点。
一路上抱着岳晴晴跑来跑去，全然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回到家中，岳晴晴不再强打精神，灵气使用过度的后遗症显现出威力，看起来整个人都变得萎靡。
岳建南这时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狠狠给自己脸上来了一下，“都怪我，我怎么把晴晴一个人留在原处了。”
在他的脑补中，应该是牛丽华正要抢晴晴的玉，突然听到他回来的脚步，所以猝不及防地摔到鱼塘里。
至于爬上来以后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原来是做了亏心事！
林春菊知道岳晴晴有自保能力，却不能原谅岳建南的粗心大意。
“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敢把她一个人留在鱼塘边？今天牛丽华要是起了坏心思，直接把人溺死再溜走呢？到时候我们只顾得上悲痛，哪里还管得了玉。”
林春菊毕竟老练，三言两语就把牛丽华的心理描摹出来。
岳建南羞愧地低下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娘，我错了，您打我吧。”
林春菊铁青着脸，“不是什么错误都能用这种方式弥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过过脑子！”
幸亏晴晴这孩子不同寻常，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今天就是另一个结局。
虽然知道牛丽华可能被吓疯了，林春菊还是觉得不解气。
连这么大点的孩子都能下手，这种人活着真是祸害！
等晚上哥哥们回到家，岳建南主动将这件事说了，垂着头满脸羞愧，像等待审判的罪犯。
岳建东却没顾得上责怪他，“现在晴晴怎么样了？”
张莹抿着唇，心里很不好受，“发烧了，下午让医生来看过，说太小没办法开药，只能硬扛过去。”
“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管好晴晴。”岳建南心里堵得难受，从下午开始就滴水未进。
平常总是活泼的小侄女闭着眼躺在床上，面色都是惨白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疏忽。
岳家人不知道原因，只以为小孩子受了惊。
岳建东叹了口气，看得出弟弟的难受，没有多责怪。
“我去看看晴晴。”
他来到床前，伸手探了探温度，发现女儿的额头一片滚烫。
这还是晴晴被他们收养后第一次生病。
第六十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灵力过度使用的后果很严重。
岳晴晴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她见到了师傅，和旁宗修士想象中的世外高人不同，师傅长得很像凡间的农夫。
总是穿着灰扑扑的大棉袄，花白的胡子拖到胸前，喝汤的时候总得小心别垂进去。
岳晴晴忍不住想吐槽。
明明早已不食人间五谷，可师傅却一直喜欢带着她偷偷溜到人间的村子里。
用咒法从人家的灶台上偷些俗世的食物和她分着吃。
有时对方没有发现藏在柴火堆里的银子，还以为是黄鼠狼进来偷吃呢。
梦里师傅笑眯眯地和她聊天。
“晴晴，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岳晴晴点头，又摇了摇头，“喜欢，只可惜您和师兄都不在。”
师傅朗声大笑，震得胡子一颤一颤。
然后……岳晴晴就听到耳边焦急的声音。
“眼皮动了动，好像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岳建南焦急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对方看起来完全不像平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头发蓬乱嘴唇干裂，眼睛底下都是乌青。
“咦？”岳晴晴眨了眨眼，岳建南开心地跳了起来。
“真的醒了，娘！大嫂！晴晴醒来了。”
屋内一阵兵荒马乱，林春菊和张莹都赶到床前。
显然两人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面容透着几分憔悴，见到自己后激动地热泪盈眶。
“晴晴，幸亏你醒了，不然娘可怎么活啊。”
岳晴晴抬起小手，想要抚平张莹眉宇间的褶皱。
张莹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她的脸上。
岳建南连声道歉，“都是我不好，不该把你留在原地，都怪我！”
岳晴晴只觉得这话耳熟，之前在梦里的时候，好像也总有一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
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
岳晴晴朝他啊啊两声，仿佛在安慰他。
其实这件事不怪岳建南，还是自己太疏忽大意，全然没想到张铁牛两人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这也给她敲响了警钟。
自从来到这个灵气匮乏的世界后，岳晴晴总会觉得她虽然年龄还小，但能力足以应付一切。
事实却并非如此，与其说是岳建南的轻忽，不如说是她的自大导致了这个后果。
她可以看到他人的气，却看不到自己的气，能预知旁人凶吉，未必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好了，现在晴晴醒来了，你也别守着了，快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林春菊推着岳建南往外走，后者不停回头去看岳晴晴。
岳晴晴努力朝他笑了笑。
中途岳建东也回来了，自从女儿发烧昏迷后，他每隔两个小时就要跑回家看看情况。
岳晴晴发现老爹的模样也有些变化，蹭着她脸颊的胡茬又长了许多。
这段日子因为她的情况，岳家没有一个人能安心，就连岳杏儿都很少在外面的院子玩，时不时要来床前看看。
奇怪这个妹妹怎么天天躺在床上。
晚饭时间，屋子里出现了久违的笑声。
过了一段时间，岳晴晴断断续续从家人口中得知了张铁牛一家的后续。
牛丽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疯了，但村里人发现她再没出过屋子一步。
她儿子的婚事竟然没黄。
凑不出彩礼后，对方家里一直扬言要让女儿把孩子打了，可张锦河竟然提着刀子跑到人家门口。
扬言如果不嫁给他，他就砍死这家人。
张铁牛闷在家里也没阻止，任由儿子胡闹。
那家人原本只想多要点钱，却不想搭上一条命，只得让女儿嫁到张家。
在张锦河的威胁下，婚礼很仓促地办了，没有摆太多桌酒席。
听人说嫁进去的时候，两家人都不高兴，牛丽华压根没露脸。
女方家把女儿送出门时还在扯皮彩礼的事。
张锦河一掀衣服，裤腰上别着一把刀，女方只得战战兢兢把人送过门。
这种哪里是结亲，简直和结仇也差不多了！
岳家人冷眼在旁边看着，料定张铁牛一家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就是恶有恶报，想算计别人，却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第六十一章 林春菊的担忧
要是仔细估量，上次过度使用灵气也不是全无好处。
岳晴晴发现自己的经脉似乎因此拓宽了些许，虽然还未晋级，但休养好后能调动的灵气比以往更足。
果然人在危急关头总能发挥潜力，难怪上一世许多修士总会出外历练，在生死边缘游走。
时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时悄然溜走，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
因为感受到自身实际的弱小，岳晴晴的修炼格外努力。
总是通过撒娇、卖萌、眼神攻势想方设法让岳家人带她去外面，更好地感应天地灵气。
岳建南原本不敢再带她去鱼塘，却被林春菊强逼着带出去几次。
用林春菊的话说，“你吃饭噎住一次，以后就不吃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岳建南只好乖乖带着岳晴晴出门，但寸步不敢再离开。
岳建东和岳建西也拿岳晴晴没办法，偶尔带她去耕地上。
她乖乖坐在推车上从来不哭不闹，如老僧入定般。
这模样让不少人都啧啧称奇，感慨岳家这个女娃不一般。
在感应灵气之外，岳晴晴也会听到许多家长里短的八卦。
比如王金顺家的耕地和金爱军家距离很远，他家只有两个男丁，王金顺的腿脚还不怎么利索。
因此在之前春耕时总是分身乏术，显得疲于奔命。
有好事者去他们地里看了下，发现两块地耕种的都有些敷衍了事，大概也是时间来不及。
这时候就有人感慨要是岳家当初包了那块地，恐怕也要好好累上一阵。
现在鱼塘交给岳家老三管，倒是方便许多。
也有人提到张铁牛一家，那可是村里近来闲暇之余最爱看的热闹。
新媳妇据说嫁过去没两天，就和张锦河打架，张锦河的脸差点都被指甲划花。
却又顾忌对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还手。
吵架的根源就是牛丽华。
一开始大家都说牛丽华疯了，但过了好一段时间，牛丽华再次露面后又看不太出来什么。
只是阴沉沉的，见着谁都没个笑脸，看起来老了十岁。
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身子缩成一团，动不动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世上有鬼之类，让旁人看笑话似的看着她。
张铁牛家新媳妇说牛丽华一到晚上就做噩梦，总是半夜从床上跳起来，说什么鬼压床还是鬼上身，使得全家人都鸡犬不宁。
新媳妇怀着孕本来夜里就睡不好，被这样一闹更是怒火中烧，天天吵着张锦河分家，可张锦河是张铁牛唯一的儿子，哪有分家的道理。
再说了，张家也拿不出再起一栋房子的钱。
这才有了打架的闹剧。
每家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对岳家而言日子似乎过得越来越快。
家里两个小孩学会了走路，又逐渐能说一些简单的词。
岳晴晴生怕自己露馅，完全是跟着岳小虎来的。
当岳小虎进化到可以颤颤巍巍直立行走时，岳晴晴才试探性地迈出第一步。
岳小虎终于含糊着喊出爹和娘后，岳晴晴自然紧随其后。
张莹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后抱着她哭了好一会。
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来说，这声娘大概是世上最动人的声音。
走路和说话两件事极大地便利了岳晴晴，让她进一步扩大了活动范围。
从此以后不需要大人抱，她也可以迈着小短腿走到外院，观察空中稀薄但切切实实涌动着的灵气。
家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却触动了林春菊另一件担心的事。
距离岳晓芳生产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前段时间岳晓芳回来过几次，每次马金宝都陪着一起，模样看起来乖顺多了，对岳家也陪着小心。
林春菊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终于差不多到了岳晓芳产期附近几天，林春菊每天一早就倚在门口等着金山村的消息。
马金宝家却一直没让人带来口信……
第六十二章 早就该生了
这天一早，林春菊就觉得右眼眼皮不停地跳，搅得她心神不宁。
吃完饭，她把岳建东拦住。
“今天地里让老二一个人去吧，你和我一起去金山村。”
岳建东早就把娘这段日子的举止看在眼中，立刻了然。
“好，咱们现在就出发吗？”
林春菊点头，“我胸口闷，总觉得不舒服，担心是晓芳那边出了事。”
这时代女人生产凶险得很，就像过鬼门关。
城里的女人现在很多都在医院生产，村里的却只能像以前一样找接生婆。
过程中产妇出了问题，再有经验的婆子也毕竟不是医生，很多生命就是这样消亡的。
王晓妮安慰道：“娘您别担心，应该是还没生，不然金山村那边肯定会有人带来口信。”
林春菊叹口气，“我没法子不担心……”
只是被这么一说，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现在是秋日，正是收获的季节。
各家都要把地里成熟的庄稼收到谷仓晾晒好，否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有可能让大半年的辛苦白费。
因此也被称为抢秋，几乎是每年最重要的日子。
另一边鱼塘里的鱼还有一两个月才能长成、捕捞，谁也说不好到底有多少收益。
万一不成功，岳家人只能靠着地里的庄稼紧巴巴地过日子。
为了莫须有的担心，就要让家里的劳动力在这个时节陪着走一遭，真的有必要吗？
林春菊心烦意乱，走到外院蹲在岳晴晴面前。
“晴晴，你能看出来什么吗？”
岳晴晴诚实地摇摇头，“奶奶，太远了。”
她现在的修为可以看出身边人的气运，却无法穿透时间和空间，看到金山村的岳晓芳。
这一点就算是金丹期的她也未必能做到。
林春菊皱着眉，半晌说不出话。
就听岳晴晴奶声奶气道：“担心，咱们就去看看嘛。”
“天底下许多爹娘和孩子都有感应的。”
她全然不像普通一岁多的孩子，说话很是流利。
林春菊却半点不觉得奇怪，还像模像样地和她商量，“可如果只是虚惊一场呢？”
岳晴晴笑了笑，“虚惊一场才好呀。”
林春菊骤然醒悟过来，是啊，与其在这里心烦意乱，还不如去看看。
就算真的影响了收成，也没有自家女儿的命重要。
当然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就更好了。
她干脆打发岳建东先回来收庄稼，自己等晓芳生了以后再回来，免得马金宝一家欺负她。
“晴晴说得对，咱们现在就走。”
岳建东心中也担心妹妹，急忙跟着一起出门。
两人把岳晴晴也一起带上了，这让林春菊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这次去金山村是秋天，路上没有冰雪，走起来要顺当不少。
加上两人本就心焦似火，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几乎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就到了金山村。
刚刚到村口，竟然遇到熟人。
“马村长！”林春菊喊了一嗓子。
马树林回头发现是他们，脸上顿时堆满了笑。
“这不是岳晓芳的家人嘛，你们来看女儿啦？”
“是啊，晓芳最近不是要生产吗？我们等了好久也没个音信，所以来看看。”
马树林知道这家人对女儿的重视，“我说呢，怎么农忙时节还过来，不过应该还没生吧，也没听说马金宝家有喜讯啊。”
这年头生了孩子的人家，就算摆不起宴席，至少也会给村里关系近的人家一些红鸡蛋，沾沾喜气。
听马树林这样说，林春菊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谁知就在交谈间，一个挎着篮子路过的女人却听到谈话内容，探头过来。
“不可能啊，你家闺女是嫁给马金宝那个外村女人吗？”
林春菊心中一紧，“对对，我女儿叫岳晓芳。”
“前天马金宝家就找了产婆去家里了，按理说孩子早就该生下来了。”
林春菊慌了，岳建东扶着娘的胳膊，沉声问道，“您确定没弄错吗？”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会错，产婆是我娘家大嫂子，干这行好多年呢，还给我说马家奇怪得很，竟然让她夜里悄悄地过去，不要声张。”
第六十三章 聚了又散的雷
家里添丁是喜事，谁家生孩子不是喜气洋洋的。
哪有让产婆半夜上门，不许声张的道理。
几人都察觉到不对劲，林春菊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马树林急忙安慰，“大嫂子你别着急，咱们现在就去马金宝家看看。”
岳建东看娘摇摇欲坠，急忙把岳晴晴从她怀里抱出来，另一只手搀着娘，朝马金宝家走去。
适才说话的女人也意识到不对劲。
按理说孩子都生产了，娘家竟然没有得到通知，里面肯定有猫腻。
女人平日里也是个素爱八卦的，不然也不能半道和林春菊等人搭话。
她急忙喊来一些同样爱看热闹的姐妹，一齐跟了上去。
村里的男人基本都去地里抢收庄稼，女人们基本都坐在屋子前洗衣服或纳鞋底。
抬头见到这群人连忙问，“干啥去呀？”
领头的女人把情况一说，这些人也来了兴致，把手里的活一放，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林春菊等人身后乌压压跟了一群妇女。
林春菊六神无主，根本管不了什么多。
“老大，你扶着娘走快点，娘心里不踏实。”
岳建东急忙应了声，加快脚步。
就听这时，空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
刚才还晴空万里，不知从哪里聚来一片乌云，径直飘到金山村上空。
“哎呀，天怎么变了。”
“完了完了，地里庄稼咋办，我得去看看。”
“我院子里还晒着被子呢，得回去收了。”
听着雷声，众人刚准备作鸟兽散，谁知那片黑黢黢的云竟然无端散了。
大太阳重新露出真容，仿佛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怎么又散了？”
“还以为要打雷呢。”
众人不禁感慨天气多变，安了心继续跟在后面看热闹。
林春菊却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她还清清楚楚记得马金宝一家发的誓。
如果对晓芳不好，就让雷劈死他们。
晓芳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这道雷怎么来了却又散了。
岳晴晴面色严峻地看向马金宝家方向，刚才她感应到了问心咒的波动，只是最终并未成型，想必中间出了波折。
此刻，马金宝家的屋子里。
马翠翠瘫软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娘哎，太吓人了，我不干了，我不要被雷劈死。”
李招娣也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狠狠咒道：“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动作快点，别到时候被岳晓芳娘家找上门来。”
马翠翠拼命摇头，“不，要弄你自己弄，我不想碰她。”
刚才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应到，自己要是真的动了手，那道闷雷一定会狠狠劈在自己身上。
不远处的床上，岳晓芳正处在昏迷状态，但浑身上下都冒着汗，下身干涸的血迹印在床单上，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可李招娣不放心，害怕儿媳妇娘家找上门，岳晓芳醒来后和她们告状。
上次她已经领教过对方的泼辣，这次要让那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命恐怕都没了。
偏偏马翠翠胆小如鼠，不过一道雷声就把她吓得坐在地上，自己怎么生养了这么个窝囊废。
马柱子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别吵吵了，赶紧把事情处理干净。”
李招娣没办法，只能用眼睛狠狠剜一眼女儿，把马翠翠失手扔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
“滚开，还得我自己来。”
她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岳晓芳。
“怪只怪你生了个赔钱货，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说完，手里的枕头也跟着一起落下。
第六十四章 消失的孩子
轰隆！
窗外骤然传来一声响雷，同时响起的还有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马柱子端着的烟枪猛地落地。
“谁！”
门外，林春菊踉跄着冲了进来。
“晓芳，晓芳你在哪？”
岳建东抱着岳晴晴急忙跟上，马树林背后还站着许多村里喜欢看热闹的女人。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刚才咋回事啊？好端端的晴天怎么接连打雷？”
“简直像老天爷发怒呢。”
“咦，好大的血腥味，马金宝家刚杀完鸡？”
带头的女人立刻意识到什么，“不是杀鸡，是这家的女人刚生产完。”
她们在外面叽叽喳喳，林春菊一间间屋子找过去，终于找到岳晓芳所在的房间。
马翠翠坐在地上，李招娣呆若木鸡地站在旁边。
地上扔了一个枕头，床上躺着生死不知的女儿。
“晓芳！”林春菊扑到床上，满脸都是泪。
岳建东目眦欲裂，“你们对晓芳干了什么？”
李招娣吓得不住后退，整个人恨不得贴在墙上。
“我……我啥也没干。”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听到这对话，马树林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闯了进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见状，也一起跟着，站在屋外探头张望。
见到床上岳晓芳的惨状后，忍不住唏嘘。
这外村女人不会死了吧。
马树林劈头盖脸地质问，“马柱子，这是咋回事？”
马柱子的手抖了下，强自镇定地答道：“儿媳刚生完孩子，没啥大事。”
马村长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们眼睛都瞎了？这还能叫没啥大事！”
林春菊趴在床边，失了魂般一遍遍抚摸女儿的脸颊。
“晓芳你别吓唬娘，你快醒来啊，娘来带你回家了，你快睁开眼看看，你哥也在这呢，别怕，不用怕了。”
岳建东顾不得和这家算账，伸手去探妹妹鼻息和额头温度。
“娘，晓芳还有气，咱们快点把人送去医务室。”
林春菊如梦初醒，两人用被子把岳晓芳裹得严严实实。
岳建东小心翼翼地抱着妹妹走出门，林春菊牵着岳晴晴紧随其后。
目送着岳家人离开，马树林眼神不善地盯着李招娣。
“你们老老实实交代，人都成这样了，怎么不送去医务室？”
李招娣自从岳家人进门后，一直在瑟瑟发抖，此刻人不见了，胆子又重新大了起来。
“马村长，谁家媳妇生孩子不凶险，一点小毛小病罢了。”
这话说的诛心，就连看热闹的女人们都听不下去了。
这满床可都是血啊，当婆婆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还是人吗？
带头的女人讽刺道：“你家前天生孩子，媳妇都要死了，还能硬生生在家里拖两天？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李招娣心虚，将手里的枕头往身后藏了藏。
“烂舌头的贱人，你别胡说八道，我……我怎么就杀人了？”
众人一见这模样，顿时升起猜测。
这人抖什么抖，不会真被说中了？要是岳晓芳的娘家人没来，她估计真就死在马金宝家了吧。
马树林骤然发现不对，“前天生产完，那孩子呢？”
众人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生产的女人躺在床上，可生下来的孩子怎么没见踪影？
她们进来后这么大的动静，却连个哭声都没听到。
正在这时，大门口传来金属磕碰的锐响。
众人齐齐看起，发现一直没露面的马金宝回家了。
他手里握着一杆铁锨，仔细一看，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泥。
第六十五章 报警
众人目光僵硬地顺着铁锨看去，一个恐怖的猜想在心头弥漫。
“马金宝！”
村长一声暴喝，马金宝一抬头，这才发现家里来了这么多的人。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拔腿就跑。
马树林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虽然马金宝年龄比村长小很多，但马树林有个当军人的爹，每天追着他爹早就练出来了。
没过多久，马金宝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你跑什么？”
马金宝支支吾吾，“我……我被你们吓一跳。”
围观群众跟上，七嘴八舌地问马金宝。
“你媳妇生产完病在床上，你去哪了？”
“你家孩子呢？怎么没见人。”
“你刚才拿着铁锨干嘛去了？”
马金宝一个都答不上来，垂着脑袋坐在地上。
李招娣和马柱子气喘吁吁地赶来，李招娣护着儿子。
“村长你干啥，他又不是犯人，你这是啥意思？”
马树林怒目而视，“那你替他回答，他拿着铁锨干啥去了？”
“去……去果林。”
见李招娣还在狡辩，马树林也不和他们多纠缠，看向围观人群中领头的女人。
“潘晓月，劳烦你去趟派出所，让警察同志来一趟。”
潘晓月脆声地应了，转身就要走。
马柱子急忙拦着，“村长，这是干啥啊，都是家里的私事，怎么还劳烦警察呢。”
“家里的私事？哼，岳晓芳现在生死不知，生的孩子也不见踪影，你们这是杀人！”
马柱子目瞪口呆，“咋能这么说呢。”
潘晓月鄙夷地瞪他一眼，挎着篮子往派出所方向一路小跑。
医务室里，医生正在和林春菊交谈。
“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点恐怕……”
林春菊早已不复往日的坚强，脸上满是泪痕。
“谢谢医生，谢谢。”
“刚生产完元气大伤，后面要好好补一补。”
正说着话，病床上岳晓芳缓缓睁开了眼。
岳晴晴第一个发现，急忙喊，“奶，醒了！”
林春菊和岳建东急忙围上来，岳晓芳眼神迷茫了片刻，突然开始尖叫。
“宝，把我的宝还给我！”
“晓芳，别动，还在输液。”林春菊急忙按住女儿的手。
岳建东用了好的力气，才用被子重新裹住妹妹，让她没办法乱动。
岳晓芳不停地挣扎着，将一旁输液架撞的几乎偏倒，医生急忙给她打了针镇定。
片刻后，岳晓芳软软地倒回床上，终于安静下来。
岳晴晴发现她的气很不稳定，完全是濒临崩溃的前兆。
林春菊声音哽咽，“作孽啊……作孽。”
从岳晓芳的神态和嘶吼中，他们大致猜到了原因。
岳晓芳恐怕生了个女儿，而这个孩子多半已经……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医生已经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只剩下岳家几个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岳晓芳再次转醒。
但这次她却像被抽了所有的精气神般，麻木的盯着天花板，不言不语。
林春菊和岳建东不敢刺激她，也没有开口。
林春菊陪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岳晴晴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突然看向门口。
“有人来了。”
门被打开，马树林带着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敬了个礼，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你好，请问是岳晓芳和她的家属吗？”
第六十六章 怎么生宝宝？
这个时代的人对警察有种本能的畏惧。
林春菊看了两人一眼，迟疑道：“你们是来……”
两个警察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看出了林春菊的顾虑，介绍道：“我叫马强，是金山村派出所的警员。”
矮的那个也自我介绍道：“我是方鸣。”
两人把警官证拿出来，林春菊接过后认认真真地看了。
马村长看了眼病床上的岳晓芳，心中叹了口气，对林春菊道：“大嫂子，是我报警找的警察，你让晓芳和他们说说，到底发生啥事了？”
方鸣站在病床边，拿着本子准备记录。
岳晓芳却还是双目呆滞，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
马强只得问看向林春菊，示意她和女儿沟通。
林春菊低声道：“晓芳，你给警察同志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岳晓芳眼珠子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岳晴晴突然走上前，抬起胳膊，努力探到病床上，握住岳晓芳的手。
小小的手只能握住岳晓芳的指头。
“姑姑……”
岳晴晴的声音软软的，两个警察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女孩长得可爱不说，性格也乖巧的不像话。
被岳晴晴这么一碰，岳晓芳似乎回过点神，缓缓地坐起身。
“马金宝一家，都是畜生！”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生了个女娃，才这么小一点，产婆刚拿到我面前，我还没看清模样，就被他家抢走了。”
“我拼命地喊，求他们还给我，李招娣却说孩子生病了，她带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
“可我知道，她是想弄死我的宝，因为那是个女孩！”
岳晓芳呜呜哭着，字字泣血，记录的方鸣抹了把脸，写字的手微微颤抖。
“我想要把孩子抢回来，却直直摔下了床，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中间断断续续醒来，我问他们，我的宝去哪了，却没有人理我……”
后来就是岳家人看到的那一幕了，如果不是他们来的及时，岳晓芳的命怕也保不住了。
这年头产妇出意外的概率太高了。
若非林春菊心血来潮，决定过来看看。
等他们收到通知，恐怕岳晓芳都要下葬了，到时候谁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马金宝一家大可推说是生产过程出了意外，母亲和孩子都没了。
马树林这么一深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可况岳家。
房间里传来咯咯声响，竟是岳建东死死捏拳发出的动静。
“我要打死这家畜生！”
他朝外冲去，还未到门口就被马强拦住。
“这位同志，你冷静一点，我们先把事情调查清楚。”
林春菊喊了声，“回来！忘了娘和你说过什么了？”
岳建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深夜，娘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
可……可妹妹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
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那几个畜生的命。
最终岳建东还是没有出门，这让在场的两个警察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却也有些犯愁。
“可是当天只有马金宝一家和岳晓芳在房间里，两边现在各执一词……”
马金宝一家是绝对不会承认岳晓芳的话。
岳晴晴还握着岳晓芳的手，天真地问道：“姑姑，怎么生宝宝？”
方鸣看着摇了摇头，这么大点的孩子，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捡一些大人的话说。
马强却突然有了想法，“生孩子是需要产婆的，当天除了他们以外，产婆肯定知道真实情况，我们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第六十七章 讨回公道不容易
马强和方鸣刚出医务室，就被马柱子拦住了。
“警察同志们，麻烦你们等一等。”他追上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两根细长条的城里烟，往两人手里塞。
方鸣冷声道，“不抽。”把烟给他退回去了。
马强倒是接了过来，却只在手指间转动，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马柱子。
“找我们啥事？”
马柱子似乎认识马强，满脸陪着笑，“走近了才发现有点眼熟呢，你是马六哥的儿子不？”
金山村姓马的人家互相大都认识，彼此之间往上数几代都沾亲带故。
听了马柱子的话，马强似笑非笑道：“是啊，按辈分我是不要叫你声叔？”
马柱子咧着嘴，看起来一副老实模样，“你是吃公家饭的，我哪担得起你这么叫，我就是想问问晓芳咋样了？”
方鸣心中鄙夷，觉得这人简直是猫哭耗子，装什么假慈悲。
马强眼珠微微一转，叹息道：“情况不太好，我们去的时候还在昏迷呢，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马柱子就立刻露出悲伤表情，“唉，是我家对不起她。”
马强眉头一挑，“哦？怎么说？”
“她一个外村媳妇，嫁到我家也不容易，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和咱家相处的也不好，不过自从怀了孩子以后，我们对她可是千小心万小心，恨不得把人给供起来。”
“可她身子一直有些不好，生产的时候就出了危险，孩子没保住，人也昏迷过去，好不容易等她醒来，我们把消息告诉了她，晓芳就有些受不住了，一直喊着让我们所有人给她的孩子陪葬。”
马柱子眼角垂着，看起来很是难过，“要是用我和老婆子不值钱的命，能换来孩子的命就好了，我就算死了也能闭上眼啊。”
“岳家生气也能理解，好好的孩子成这样了，唉，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办法面对亲家母。”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简直催人泪下。
如果不是两个警察已经从岳晓芳口中知道了情况，恐怕会先入为主地将岳家当成蛮不讲理的一方，转而同情马金宝一家。
“真实情况我们会调查的，对了，我们工作的时候不允许拿群众的东西。”
马强把在手里转来转去的烟还给马柱子，带着搭档走向旁边停着的自行车。
金山村面积很大，他们平常处理公务时都得骑着政府统一发下来的自行车。
脚蹬一踩，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马柱子眼前。
他直起腰朝警察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嘴角浮现若有似无的一丝笑。
等骑了很远以后，方鸣忍不住感慨，“这人看起来一脸老实，没想到还挺能说会道。”
其实在询问岳晓芳之前，他们已经从马树林和金山村一些其他群众处了解了情况。
自然知道马金宝一家之前是如何虐待岳晓芳。
从他们的办案经验来说，孰是孰非，多问几个群众，再看看当事人的表现，很快就能判断出来。
马强一改刚才的轻松模样，抬头看向远方。
“我有种预感，马柱子这家人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岳晓芳想讨回公道，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车轮在地上骨碌转动，两人的声音都被风吹到身后，化为一声叹息。
这种案例并非孤例，在这个世道下女娃想要平安出生太难。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些夺取她们生命的刽子手，往往正是和她们有种同一血脉的家人。
第六十八章 得到真相
两个警察通过潘晓月，也就是之前围观小团体的带头人，找到了她娘家大嫂子。
随着笃笃敲门声，一个用头巾包着长发的中年女人开了门。
见到门口的警察吓了一跳。
“你们来我家干啥？”
潘晓月挤了进来，“嫂子，村长让我带警察来问问你马金宝家的情况。”
产婆的眉头立刻深深皱了起来，让开一步。
“进来说话吧。”
坐在外屋，方鸣拿出本子，开门见山道：“你就是当天接生的产婆？”
“是。”
“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傍晚，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方鸣又问，“生产是什么时候？”
“我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发动了，马柱子偷偷找的我。”产婆瞥一眼潘晓月。
如果不是出门的时候刚好撞见潘晓月，对方又向来长舌，非要刨根问底，估计这件事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两个警察奇怪了，马强身体往前探了探，方便仔细观察产婆的表情。
“通常都会让产婆提前住在家里，避免孕妇提前发作，他家怎么会等要生了才找产婆呢？”
产婆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太阳，忽然站起身。
“哎，还没问完呢，你去哪？”方鸣莫名其妙，他们的问话还没问完呢。
马强把他的胳膊压下来，示意稍安勿躁。
片刻后，产婆从里屋回来，把一包东西扔到桌上。
布包摊开一块，露出一叠钞票的角。
“这是马柱子给我的封口费，这些钱你们帮我还给他吧，我拿着烧手。”
产婆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从她的话语，加上自己的判断，两个警察很快把事情真相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马柱子之所以等岳晓芳发动以后再找产婆，恐怕一开始就是为了瞒着人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是男孩就留下，女孩不用说也知道会遭遇什么厄运。
现在只能生一个孩子，不少产妇也是默认家里这种行为。
但岳晓芳不是。
不管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岳晓芳都会拼死保住这个孩子。
马金宝一家深知这一点，因此如果生的是女孩，岳晓芳也不能留。
杀一个婴儿在这个年代追究的人还不多，但岳晓芳要是死了，她娘家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请产婆，就是为了方便动手。
谁知岳晓芳却难产了，孩子在肚子里死活不出来，仿佛已经知道即将面临的厄运。
马金宝家唯恐她肚子里是个男孩，担心硬生生憋死在里面，只能临时请来产婆。
产婆见到岳晓芳时，对方只剩下半条命了，却还是执着地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可孩子生下来，几乎把她剩下的半条命也带走了。
岳晓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产婆将女儿交到李招娣手里，对方转身抱着孩子出了屋。
剩下的事产婆也不知道了，马金宝家给了她一笔封口费，就把她赶回去了。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两个警察决定离开。
潘晓月向来话多，这次却破天荒地从头到尾没有插话。
她被娘家嫂子送到门口后，就听到这个做了许多年的产婆突然自言自语。
“以后这一行，我再也不做了。”
产婆永远不会忘记岳晓芳是如何嘶声力竭地哀求，只为了让李招娣把属于她的孩子还给她。
这世道，女娃要活下来太难，而女人活着更难。
出了屋子，马强朝方鸣招了招手。
“走吧，去找马金宝一家，事情该了结了。”
“对了，把岳家也一起叫上，他们应该知道真相。”
第六十九章 眼睛里进了沙子
医务室中，岳晴晴看着默默垂泪的岳晓芳，心中很不好受。
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当初马金宝一家人发誓，如果虐待岳晓芳，不但一家人都倒霉，还会被雷劈死。
可岳家人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家人竟然会对亲生骨肉下手。
这样的举动禽兽之极，却偏偏没有违背誓言。
林春菊坐在床边，搂着女儿的肩膀，像儿时一样柔声哼着歌曲，小心翼翼地安抚她。
岳晓芳没了刚才面对警察时的情绪，呆呆地仿若木偶般靠在娘的怀里。
她的表情是麻木的，眼眶中却不断有泪水顺着两颊流下。
正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进来了。
“晓芳，马村长让你家人去村委会前面那片空地上。”
岳建东和林春菊对视一眼，猜想警察恐怕已经找出了真相。
村委会前吊着一口铜铃，敲响时半个村子都听得见，往日只有宣布政府一些重大决定时才会用到。
今天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村子里抢秋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回来，很快聚在空地上，女人们更是早早就等在这看热闹。
粗略一数，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到了。
这也是马村长的意思。
今天这件事看似只是岳晓芳和马金宝两家的事，实际却代表了一些普遍现象，值得拿出来好好说道一番。
马金宝一家人先到了，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地站在他们旁边。
马金宝身旁放着从家里被拿出来的铁锨，马翠翠低着头不敢和旁人对视。
至于李招娣和马柱子看似镇定，仔细一看身上都冒着汗。
村里的人不明所以，纷纷议论。
“咋回事？村长把我们叫来干啥？”
“怎么又是这家人，不会又因为虐待媳妇吧。”
上午跟着一起去的围观群众给他们解惑。
“何止呢，要不是娘家人及时赶到，肯定要闹出人命的。”
就有人绘声绘色地将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家人良心真是坏透了，岳晓芳那么好的媳妇，马金宝家都是畜生吧。”
李招娣耳朵尖，立刻听到了议论声，扯着嗓子朝说话的人骂。
“放屁，你胡说八道什么，岳晓芳这个贱人生了个赔钱货，她活该去死。”
话音未落，李招娣的肚子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春菊骑在她身上，拳头死命地砸下去。
这次林春菊下手要狠得多，李招娣只觉鼻骨都被要被打断了，两管鼻血蜿蜒流出，弄得她满脸都是腥鲜。
马金宝见娘受了委屈，提起胳膊就要揍林春菊。
还未到近前，就被岳建东一拳打到胸口，只觉骨头都折了。
村里的人张大了嘴，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然而上次岳家人打架虽然足够凶猛，却还留有余地。
这次林春菊和岳建东却是下了死手。
空地很快被点点鲜血染红，马翠翠吓得失魂落魄，不停发出尖叫。
马金宝和李招娣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再有片刻就要被活生生打死了。
马柱子急忙看向马强，“警察同志，他们打人！快……快把他们抓起来。”
马强揉了揉眼，问方鸣，“秋天这风沙怎么这么大，你帮我看看，我眼睛里是不是进了沙子，啥也看不清。”
方鸣瞥了眼奄奄一息的两个人，咳嗽一声，“别说你了，我的眼睛里好像也进了沙子。”
第七十章 普法时间
片刻后，警察还是把岳家人劝开了。
毕竟不能真的把人打死了，不然还得赔上自己的性命。
马金宝和李招娣却已然站都站不起来了，两人的模样都凄惨的难以用言语形容。
只是一想到他们做的事，让人压根升不起半点同情。
马树林问林春菊，“晓芳怎么样了？”
林春菊眼眶微红，“不太好，现在还躺在床上。”
不言不语，问什么话也不说，整个人都呆呆的。
马树林心里也难受，“怪我，当初没多留心。”
“咋能怪你呢，他们打定主意要我女儿的命，再小心也没办法。”
这边在交谈，那边马强当着全村的面将调查结果说了。
一听又是一个刚出生就被家人弄死的女娃，村里人神情各异。
有些觉得这家人太过残忍，虽然是女娃，毕竟也是自家的孩子。
也有人觉得无所谓，这年头女娃又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
但无论哪种人，都觉得这家人想要把媳妇一起弄死的举动太过了。
尤其岳家可是出了不少的嫁妆，你马金宝家承包果林用的就是这笔钱，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李招娣可是纯粹恩将仇报。
马强又敲了敲铜铃，缓缓开口。
“大家静一静，我这边有话要说。”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金山村的人大都认识马强。
马强的根虽然在金山村，但以前是出去读过书的人，是村里人眼中的文化人。
据说因为有学历也有本事，虽然年龄轻，也一直有传言说他会成为派出所下一任所长。
因此在村里很得敬重。
他发了话，众人都想听听马强要说些什么。
“现在家家户户只让生一个娃，但无论男娃还是女娃，都是自家宝贝。”
有人暗地里撇嘴，男娃当然是宝贝，女娃？哼！
马强又重重敲了声铜铃，声音激地人耳膜发颤。
“今天我就给大家普及一下知识，杀婴儿是犯法的，就算是自家的娃也是一样，被发现以后是要坐牢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家的娃，想怎么样不都是自家说了算？”
“一个娃娃有什么，家里婆娘再怀十个月，不就又能生一个？”
“国家咋能因为这种事就让人坐牢呢？”
听到这样的声音，马强冷笑，“应不应该为这种事坐牢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
村里人大都不怎么懂法，可他们却天然对马强所说的话充满敬畏。
两三年前严打的时候，还听说过别的地方有人抢了几块钱就挨了枪子的。
现在马强说杀自家娃犯法，众人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地收起了某些坏心思。
马村长总结道：“以后家家户户的媳妇要生孩子前必须先找我登记，产婆接生后第二天也要找我汇报，如果发现数量对不上，或者无故死了的孩子，家里人必须为此负责。”
有了马强的话作为铺垫，村里人只能乖乖点头，心中却暗暗叫苦。
天老爷啊，要真生个女娃咋办，千万要保佑咱家能一举得男。
以马金宝一家作为生动例子的普法结束后，马强和方鸣拿出手铐，把马金宝一家人铐了起来，锁在自行车后座。
马柱子梗着脑袋，“警察同志，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岳晓芳生的孩子不是我们杀的，她是自己病死的。”
马强冷冷道：“究竟是与不是还不知道，但你们有杀害她的嫌疑，跟我去所里接受调查。”
马强又嘱咐方鸣，“我先把人带回去审讯，你再找两个兄弟过来，顺着那把铲子上的泥土找找埋尸地点。”
方鸣拿起铲子应了声。
警察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仿若古时候的游街示众般，将人带了回去。
李招娣看着自己和儿子腕子上的手铐，又气又急，眼睛一翻径直昏死过去。
第七十一章 脖子红，痛痛
虽然马金宝一家都被带去了派出所，但这件事还没到落幕的时候。
林春菊却决定先带女儿回大叶村。
岳晓芳的情况太不对劲了。
这两天她饿了知道张口吃东西，渴了知道喝水，平常自己也会上厕所。
可除此以外，岳晓芳没有半点正常人的行为，总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一看就是半天，目光甚至都不会移动。
林春菊在小的时候见过这种情况。
那是一个孩子被拐子拐走的母亲，在找了几天孩子无果后，每天就呆坐在村口土堆上。
痴痴地看着远方。
林春菊的娘告诉她，那个女人疯了。
林春菊担心岳晓芳也疯了。
岳晴晴却让林春菊先等等，“奶奶，过会可能有人来找。”
林春菊只能强忍着担心留下来。
果然如岳晴晴所说，片刻后，一个警察来医务室敲门。
“是岳晓芳的家人吗？孩子的尸体找到了。”
林春菊刚想应一声，岳晓芳突然像被电打了似的，从床上跳起来。
“宝，我的宝在哪？”
警察吓了一跳，片刻才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确实如马强猜测的那样，马柱子这家人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应付。
为了防止串供，他们分开审讯、
马金宝和马翠翠两人一言不发，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李招娣只会翻来覆去地泼妇骂街，马柱子却一口咬定他们没有杀害婴儿，更没有对岳晓芳做什么。
当问到孩子的尸体埋在哪里，几人像商量好般齐齐说不知道，只说发现孩子死了就让马金宝出去埋了。
最后还是马强带着人，顺着土壤痕迹找了周边许多地方。
终于在村外树林里找到了埋尸地点，这地方非常难找，已经被铲的很平，外表很难看出异样。
挖开后，看到一个光溜溜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的女婴，小小的尸体布满尸斑。
岳晓芳看到尸体就扑了上去，丝毫不顾及已经散发出的难闻气味。
“宝啊，是娘害了你，娘不该留在这些畜生家里，娘没护住你。”
凄厉的哭声让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禁动容。
林春菊抹着眼泪，最后决定将孩子抱回去，放在岳家的祖坟里埋了。
临走时马强专门来找到他们，这个瘦高的汉子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马柱子的嘴很硬，什么都不承认，只说孩子本来就难产，出生后就没了气息，他们怕岳晓芳伤心过度，才早早把这个孩子埋了。”
岳建东恼怒道：“真是鬼话连篇，那他们为啥不给我妹子送去医务室呢？”
马强摇头，“马柱子说是因为岳晓芳刚生产完，担心移动的时候引起大出血，准备停两天再找医生过来，刚好婆家就找上门来。”
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家在说谎，可马柱子实在很聪明，这谎话说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他们杀人的证据。
马强办案多年，知道这种家人间的虐待往往是最难以证明，又最为残忍的。
尤其在这个年代，很多时候他也是有心无力。
林春菊牵着的小女孩却开口。
“宝宝很痛。”
马强一惊，“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个长相格外好看的孩子叫岳晴晴，年龄虽然具体没问，但一看就知道才一两岁。
可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却觉得这孩子很是聪明，甚至可以称为早慧。
总是乖乖巧巧，不像别的孩子般闹腾，可那清澈的目光看向你时，却总让人觉得她什么都懂。
岳晴晴仰起脸，指了指岳晓芳怀里的婴儿。
“脖子红，痛痛。”
第七十二章 想和她说说话吗？
岳晴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她的五感非常敏锐，从看到婴儿尸体时就发现，对方脖子似乎有某种痕迹。
但这种痕迹因为尸斑的缘故，几乎很难用肉眼分辨。
作为修士可以通过回溯法术来调查一件事的因果，当然这种法术现在的岳晴晴无法释放。
就算真的可以释放，这里的人不把她当成妖怪才怪。
岳晴晴所处的朝代中，凡人中有一个名为仵作的行当，可以通过鉴定死者身上的伤痕，判断被杀害的方式，从而找出凶手。
唉，如果修医道的三师兄在就好了，他心细如发，一定能看出点什么。
被岳晴晴这么不经意的一说，马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尸体上有痕迹？岳晓芳同志，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孩子。”
岳晓芳立刻惊恐地往后缩，似乎生怕有人抢走她怀里的婴儿。
岳晴晴轻声道：“姑姑，警察叔叔抓坏人。”
岳晓芳直愣愣的目光动了动，这才将婴儿递过去。
马强仔细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并非专业人士，压根没办法从尸斑下看出什么。
“对不起，我看不太出来，这个应该得专业的法医才行。”
“我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法医这个职业，但这类人现在还很少，只有大城市才有，咱们村里的派出所根本不可能配个法医。”
林春菊虽然不知道马强在说什么，但听到法医这个词，本能地感觉和医生有关。
她想到了，自然而然也就问出来，“难道不能找个医生吗？”
马强皱着眉思索片刻，“普通医生肯定不行，别的我做不了主，得问所长甚至问更上面的人申请才行。”
岳建东知道恐怕能从这里找出马金宝家罪证的突破口，立刻应道：“警察同志，真的谢谢你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马强挠了挠头，似乎难以启齿。
“恐怕你们不能把这娃带走了，得想办法先保存起来，让医生或者法医看过以后才能埋葬。”
村里人讲究的都是尽快入土为安，这样的要求也不知道岳家人能不能答应。
林春菊却立刻拍板，“好，只要能让那家人得到报应，咱们肯定配合。”
岳晓芳目光呆滞地看着孩子的尸身，终于开口了。
“不能……放过……他们。”
马强建议道：“我得先问上级申请，这期间孩子的尸体我会想办法找来冰块之类的保存，为了避嫌，你们还是先回大叶村，等我这边的消息吧。”
岳家人同意了马强的话，带着岳晓芳回村了。
知道自家小姑子的遭遇后，张莹和王晓妮心疼地不得了。
两人想办法开导岳晓芳，可岳晓芳却还是那样不言不语，让人心痛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有一天，岳晴晴蹲在岳晓芳身边，乖巧地看着她。
“姑姑。”
岳晓芳眼珠子动了动，视线落到岳晴晴身上。
“你想和她说说话吗？”
岳晓芳半晌后才开口，因为长久没说话，嗓子干涩地像砂砾。
“她？是谁？”
岳晴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宝宝，她正在看着你，你想和她说说话吗？”
岳晓芳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肯定是弄错了，毕竟童言无忌。
她就算再悲伤，但也知道宝宝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
就在岳晓芳重新收回视线时，突然感觉指尖一痛。
岳晴晴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刺了她一下，一滴血从食指指尖滚落。
当这滴血在空中悬而不落，骤然发出墨色光晕。
一阵让人悸动的感觉浮上心头，岳晓芳听到耳畔传来清脆的声音。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