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缘分未尽
岳晓芳怔怔地看着空中。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地上，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漂浮在空中。
“宝，我的宝！”
明明岳晓芳应该恐惧，血脉相连的悸动却让她热泪盈眶。
她竟然清晰地知道，眼前这个影子就是自己早逝的孩子。
“娘，别哭。”
影子靠了过来，似乎想用小小的手掌擦拭岳晓芳的脸颊。
却根本无法碰触到岳晓芳的面容，直直地穿了过去。
岳晓芳急忙擦干泪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了生气。
“不哭，娘不哭，我家宝真乖。”
“娘好悔，是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那群畜生害了。”
岳晓芳仰着脸，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
“不是的，娘很好，我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您可喜欢我啦，经常给我讲故事，还会隔着肚皮抚摸我。”
“您不要难过了，不然我也会陪着娘一起难过的。”
孩子的声音很稚嫩，却一字字地砸在岳晓芳心间。
岳晴晴解释道：“因为担心你，所以她一直没能顺利离开，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两天，她的魂魄将会彻底消散，无**回。”
岳晓芳悚然一惊，“不，不可以。”
她已经害了孩子，怎么能继续连累她。
“宝，娘不难过了，你也快点去投胎，不要陪着娘了，娘会照顾好自己的。”
影子乖乖地靠了过来，抵在岳晓芳胸前。
明明没有半点感觉，岳晓芳却伸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娘，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宝。”
岳晓芳死死咬着下唇，嫣红的血珠涌了出来。
“好，那咱们就约定好，你乖乖去投胎，等下辈子继续当娘的宝贝。”
影子抬起头，顿了顿，“可是我很担心娘。”
“娘会坚强的，一定会的。”
岳晓芳俯下身，几近虔诚地吻了吻影子的肩膀。
唇上的血顺着滚落，穿过这道虚无的影子。
“娘要说到做到的，不可以骗人。”
影子渐渐消失在空中，再也看不见了。
岳晴晴走上前，在岳晓芳手背轻轻一拍。
岳晓芳应声而倒。
翌日清晨，岳晓芳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林春菊坐在床边，似乎正在用手背抹泪，见到她醒来后却急忙擦干脸颊，露出一个笑容。
“晓芳，你醒来了？饿了吗？”
她本来没期待能得到什么回答，岳晓芳却从床上坐起身，看着自己的双手。
片刻后，又摸了摸嘴唇。
因为这些天没好好进食喝水，嘴唇显得干裂粗糙，可上面分明没有伤口。
果然这只是一场梦吧，真可笑，梦里竟然还有晴晴的身影。
林春菊见女儿这幅模样，顿时悲从中来，轻轻搂住女儿的肩。
“晓芳，你别难过了，孩子要是知道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仿佛一声响雷，在岳晓芳耳畔炸开，她立刻点头。
“娘说的是，我……我不难过了。”
就算只是一场梦，岳晓芳也担心自己的软弱会让宝担心，陪在她身旁变成孤魂野鬼，无法投胎。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林春菊大喜过望，“好，想吃什么，娘现在就给你做！”
“吃娘做的炒饼，多放点里脊肉。”岳晓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些。
“好好，我现在就让老三去买肉。”
一直坐在外院的岳晴晴不着痕迹地朝屋里看了看，又抬头看着天。
今天以后，岳晓芳应该能坚强起来。
至于那个孩子，其实和岳晓芳缘分未尽，以后如果有机会……
第七十四章 特别爱干净的孩子
金山村派出所。
马强焦急地等待着，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自动交换电话机。
这是金山村唯一一台电话机，是当初为了方便和市局的沟通特意审批下来的。
方鸣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道：“强哥，你和岳家非亲非故的，前天为了这件事还专门跑一趟市里，现在又干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消息，何必呢？”
马强斜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岳家？”
“不是吗？”方鸣不解。
马强从鼻中发出轻哼，算了，别和笨蛋计较。
只期望市里的领导能早点带来消息。
这个案子实在太典型了，如果能有个好结果，对周围几个村，甚至包括城里的女娃都是一个好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执念太深，就在这时电话猛的震了一下，刺耳的铃声响起。
但这声音对于马强宛若天籁，他一个饿虎抢食扑了上去。
“是马强吗？对，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昨天晚上就安排市医院的医生过来，估计早上就出发了。
“这人可是市里的第一把刀，全国都是数得上的，一定要给我用好了！”
马强激动道：“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后，马强一算时间，“说不准人快到了，跟我一起去接。”
这个年代电话的声音和喇叭也差不了多少，方鸣自然听到了领导的叮嘱，不禁好奇道：“谁啊，这么大的名声？”
马强皱着眉猜测，“要是市里最厉害的医生……不会是彦启英吧。”
方鸣愣了下，忍不住地笑，“强哥你也太会开玩笑了，彦医生那可是上新闻的人物，还被中央接见过，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来我们这破地方，那不成了金凤凰落到草鸡窝？”
马强嫌弃地瞪他一眼，“可真行，夸人就夸人，把我们都一起骂上了。”
方鸣急忙陪笑，“您不是草鸡，您是鹤，鹤立鸡群的鹤。”
两人骑着自行车哐当哐当来到村口，恰好遇到一辆驴车由远及近赶来。
马强定睛一看，驴车后排板子上冒出的那颗锃亮的光头，不正是自家所长的脑袋吗？
方鸣哎呦一声，放下自行车就跑了过去。
“所长，您不是这段时间在市里学习吗？怎么提前赶回来了？”
所长笑呵呵地从驴车上下来，脸上的笑容简直让马强和方鸣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长名叫曹琦，是空降到金山村的，据说家里面很有些能量，纯粹是下来熬资历的。
不过这人本身能力很不错，又很会放权，马强在他手下学到不少东西。
只一点，曹琦毕竟和他们不同，平日里为人显得有些倨傲，很少会露出笑模样。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我是奉命陪着彦医生一起来的，这可是国宝一样的人物啊，不陪着我可不放心。”
曹琦伸手殷勤地迎着，两人这才发现，驴车上还坐了另外两个人。
或者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半大的小孩。
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嘴角挂着和煦笑容，一看就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还真是彦医生啊。”方鸣长大了嘴，彦启英这张脸不止一次出现在报纸上，就算住在金山村的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彦启英全无架子地朝两人笑了笑，伸手想把留在后座的孩子拉下来。
这男孩和彦启英长得有几分相似，偏偏模样冷峻的不像话，板着脸小大人似的。
他摇摇头拒绝了这只手，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半透明的手套。
吹开后套在手上，这才扶着驴车边缘跳下来。
彦启英轻咳一声，给马强二人介绍道：“这是犬子彦斯年，这孩子稍微有点爱干净。”
马强嘴角抽了抽，爱干净？他可第一次看到这么爱干净的孩子。
明明坐了一路驴车，全身上下竟然硬是找不到点褶皱，下来以后全给拍展了。
这几天怎么总碰到不太一样的孩子啊。
第七十五章 打下手？
“这个案子市里的领导很重视，专门派了彦医生来协助，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
曹琦板着脸吩咐完两个下属，再转过头面对彦启英，立刻变了张脸。
“嘿嘿，彦医生，还得麻烦您了。”
“无妨，应该的。”
见所长对彦启英如此推崇，马强心中犯嘀咕，这人来就来呗，怎么把儿子也一起带来了？
就算想着公费旅游，也不该挑金山村这种地方吧。
曹琦浑然不知下属的心理活动，笑着对彦启英道：“累了一路了，先带你们去吃个饭？咱们所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彦启英却摆了摆手，“我们来就是处理事情的，先看看情况吧，毕竟尸体也放不住，早点看，还能多找到些线索。”
马强肃然起敬，觉得刚才心里嘀咕人家实在没道理。
尤其等到了地方后，马强见到彦斯年这孩子卸下背着的小包，掏出一个四方的工具箱后更是惊诧。
彦启英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惊讶，笑着解释道：“别看斯年小，在医学上很有天赋，现在是我的助手。”
方鸣咋舌，助手？这孩子看起来才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吧，上学了吗？
彦斯年头也不抬，将无菌纱布垫在箱子上，码了一排不同型号的器械。
“尸体呢？”
彦斯年面无表情的看着马强，马强不由自主地应了声，指了指屋子里一口小小的棺材。
等反应过来后一挠头，觉得自己怎么被一个孩子给指挥了。
他们眼下所在的地方是村子里一个废弃的小屋，因为朝向不好，总是显得过分阴凉。
马强不忍心孩子就这么衣不蔽体，自己掏钱买了一口小棺材，问附近村子一个工厂弄了点用来给机子降温的冰块。
放在棺材里，至少能让尸身腐烂的没那么快。
然而打开棺材时，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还是冲入每个人的鼻中。
马强听说过，尸体里散发一种很特别的物质，呼吸时会吸附在鼻毛上，往往几天都不会散去。
方鸣都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所长更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口罩，将其中一个戴上。
又递给彦启英，示意对方也戴上口罩。
彦启英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是专业的法医，但也知道有时候味道也是很重要的信息。”
马强忍不住看了眼彦斯年，“彦医生，你儿子这么小，看这种场面不合适吧。”
“没事，他习惯了。”
彦启英随口应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惊了。
彦斯年习以为常地走上前，用持针器夹住刀片前端背侧，精准地将刀片与刀柄槽对合，向下嵌入。
明明这么爱干净的一个孩子，面对布满尸斑的尸体却没有露出半分异常，径直将手术刀递给父亲。
彦启英接过，刀口从咽喉开始，一路向下。
彦斯年面不改色地打着下手，观察着尸体状况。
“面部、口唇、指甲呈现青紫色。”
“面部有明显肿胀感。”
“尸斑呈暗深紫红色。”
一条条专业术语从这个孩子口中说出，马强等人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
彦斯年抬头，淡淡道：“综合来看，人为导致的窒息死亡可能性高达八成。”
第七十六章 和小师妹一个姓
马强和方鸣对视一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孩子……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
彦启英他们倒是久闻大名，也没说他儿子这么妖孽啊。
难道干这一行也有家传渊源？
曹琦干巴巴的笑着，奉承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彦启英嘴角翘了翘，没有半点谦虚，“应该说青出于蓝。”
众人：“……”
被夸奖的彦斯年眉头微皱，“你那边好了吗？”
彦启英立刻正色道：“眼结合膜下出血，颈部皮下有溢血点，同时可见外耳道壁曾有出血现象，颈静脉怒张。”
曹琦收了笑容，“您的意思是，这孩子的死确实有蹊跷？”
彦启英点头，“不需要再进行深层解剖，也能猜到内脏肯定有瘀血。”
内脏淤血，心腔积血和肺泡性肺气肿，都是窒息死亡的特征。
但此刻不需要到这一步，他们通过种种迹象已然可以做出判断。
这孩子，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真是造孽啊。
“唉，让她的家人把她好好安葬吧。”
彦启英认认真真地将刀口缝合起来，他的手又快又稳，很快从外部已看不出解剖痕迹。
尊重逝者，是最基本的道德。
做完这一切后，彦启英眼看着儿子将手术刀刀片卸下，装入医疗废弃物的袋子里，又将其余用到的器械认认真真消了遍毒，这才开口。
“走吧，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彦斯年冷淡地嗯了声，指尖微微动了动，眉头却倏尔皱了起来。
安魂咒无法安魂？
不对，已经有人提前施展了安魂咒？
这灵气匮乏的世界竟然还有修士？
彦斯年小小的脑袋有着大大的疑惑，外表却半点看不出。
“嗯？怎么了？”彦启英察觉到儿子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这户黑心人家到底长什么样？”
马强失笑，这到底是个孩子啊，好奇心旺得很。
“马金宝这家人外表可看不出来什么，尤其是当家的马柱子，看起来可真是个老实人。”
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定论，曹琦的心也安定下来，带着两人隔着铁门看了眼马金宝家的几个人。
彦斯年瞳孔一缩。
果然不对劲，这家人的身上都带着问心咒。
看来这世界里真的也有修士的存在，以前是自己坐井观天了。
得出结论后，彦斯年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了，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走吧，早点回市里。”
曹琦竭力邀请道：“彦医生远道而来，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吧，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
来了才多长时间就把事情办完了？
彦启英笑着推了，“这孩子向来事情多，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在外面吃饭。”
彦斯年眉头都没抬，面不改色地拿出一副新手套，戴上后准备爬上驴车。
见留不住人，曹琦也不强求了，吩咐马强二人办正事。
“既然彦医生这边有了结论，你们想办法挨个突破，得到马金宝一家人的口供，弄清楚到底是杀害了孩子。”
“对了，等事情结束后，找个人去大叶村，也得给岳家人一个交代。”
岳家？彦斯年耳朵动了动。
和小师妹一个姓。
不过这世上同名同姓也有的是，只是一个姓氏并不稀奇。
只是不知道小师妹现在过得如何，她那样被娇宠着的性子，希望不要吃什么苦才好。
彦斯年看着远方，难得露出些许温柔。
第七十七章 不知悔改
半个月后，岳家人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由于近两年杀害女婴的情况非常严重，市里的领导对这个案子格外重视。
马金宝家恰好在这时候被当成树立的典型，所有流程走的非常快。
最后马柱子终于承认了杀害女婴的事实，不过他也一直狡辩家里的其他人对此毫不知情。
出于种种考量，官方最终采用了这个说辞。
马柱子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马金宝家的其余人则被放了出来。
这个案子顿时轰动了周边几个城市和村子，一时间溺杀女婴的风气戛然而止。
以前都觉得孩子生出来，是生是死还不是自己家说了算。
现在才知道，原来杀害婴儿也是要偿命的。
在这种关头上，就算再重男轻女的人，也不敢冒着吃一粒花生米的风险做亏心事。
得知消息的那天，已经许久没有落泪的岳晓芳痛痛快快地哭了场。
“娘，我要亲眼看着那个畜生得到报应！”
林春菊应了，带着老大和岳晴晴一起去了金山村。
执行死刑的操场上，马柱子被押着到行刑地点。
他的模样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不止，一双眼睛像死鱼般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李招娣和马金宝作为家属远远地站在外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爹！”马金宝撕心裂肺地喊了声，马柱子朝他看来，嘴唇哆嗦着。
只有站在他旁边法警才能听清，马柱子只重复着两个字。
作孽。
不知是说他自己，还是马金宝，亦或者全家人的所作所为。
一声枪响惊起了操场边扑腾的几只鸟。
李招娣看着自家男人仰面倒下，发出惊恐的尖叫。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不过是弄死一个赔钱货，竟然……竟然真的要偿命？
这世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马金宝垂着头，搀扶着娘慢慢往回走，远远就看到岳家人竟然也在操场外站着。
岳晓芳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你个贱人，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男人！你怎么不去死，去死！”
李招娣恨不得冲上前撕烂岳晓芳这张脸，却被儿子死死拦住。
“娘，她已经不是咱家的媳妇了，动手是要坐牢的。”
何况岳建东还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要真的动手，他们肯定讨不到便宜。
听到坐牢两个字，李招娣立刻不敢动了，只用恨毒了的目光盯着岳晓芳。
两家人错身而过，马金宝突然冷笑一声。
“岳晓芳，你也别觉得得意，我家是倒霉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被我玩剩的破鞋，还把婆家人害死了，我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没有男人，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前一句话压根没让岳晓芳有什么波动，最后一句话却让岳晓芳双眼血红，想到自己刚出生就死去的孩子。
她恨不得和马金宝同归于尽。
林春菊拦住女儿，“马金宝，天理昭昭，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马柱子不就是例子？”
马金宝咬住后槽牙，没再吭声，带着李招娣走远了。
岳晴晴看着这人的背影，感慨世上总有这种人，人面兽心却永远不知悔改。
马柱子虽然扛下了所有的罪，但其实凶手并不止他一个。
这家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道厉芒在岳晴晴眼中闪过，仔细去看，却又消失无踪。
马金宝好端端地走着，却骤然浑身一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缠绕着他，脖子上多了些莫名的重量。
这，便是岳晴晴给他下的业障。
第七十八章 你不对劲
离开金山村前，林春菊专门去派出所找到了马强和他的搭档。
感谢他们所做的一切。
马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您可别这么说，本来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何况因为这件事，他也得到了来自上面的嘉奖，以后的路会走得顺利许多。
林春菊感慨道：“如果不是你跑前跑后，我们未必能讨到公道。”
岳晴晴笑眯眯地道谢，“谢谢警察叔叔。”
马强挠了挠头，竟有几分赧然。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里面不少人出力呢，因为缺少法医，上面还专门找来一个专家，那人真的太厉害了。”
听到马强的话，方鸣也探头插了句话。
“彦医生的确名不虚传，但他那个儿子才真叫人诧异，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名字怪好听的。”
彦？这个姓倒是少见，岳晴晴眨着眼，漫不经心地想着。
马强刚要开口，门口传来咳嗽声，一颗光头踱步走了进来。
两人立刻肃然道：“所长！”
“上班时间认真点，聊什么呢，刚才我还听说张大婶家的鸡丢了，你们快去帮着找找。”
两人一溜烟地跑了，林春菊又对所长感谢了几句。
曹琦听着很是受用，连连点头。
在亲眼目的了马柱子的结局后，岳晓芳的心结似乎终于被彻底打开。
回到家中后脸上也多了些真心的笑容。
“娘，家里有什么活你就尽管吩咐我，我现在每天闲得难受呢。”
林春菊觉得人有点活做也好，不容易胡思乱想。
“快冬天了，晓芳你手巧，刚好给大家做几身冬衣。”
这个活不算累，又需要全神贯注。
加上不用出门，不会遇到不开眼喜欢嚼舌根的长舌妇，刚好适合岳晓芳。
岳晓芳高兴地应了。
“这活我拿手。”
于是岳晴晴就发现姑姑从早到晚，几乎一刻不停地拿着针线。
等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她还会点着灯在屋子里做活。
林春菊就劝她，“快点睡觉，别把眼睛熬坏了。”
岳晓芳抬起头，“没事，我把这点收了尾就睡。”
“你刚才就这么说的，你看看你的眼睛，都红了，等白天光线好再做。”
林春菊不等女儿说什么，把她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锁在柜子里。
如果不这样，恐怕岳晓芳还得偷偷做活呢。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岳晓芳就央求道：“娘，我眼睛不红了，您把衣服拿出来吧。”
林春菊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急什么，现在天还暖着呢，又不是明天就入冬。”
但她也明白女儿的想法。
岳家人都害怕给家人添麻烦，这点在岳晓芳身上显得尤为明显。
自从回娘家后，晓芳就和她睡一张床，每天晚上这丫头都缩成一团，似乎生怕占多了地方。
这让林春菊很是无奈。
当初岳晓芳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为了给哥哥腾地方，现在回来了，又怕占了娘家的地。
所以才会一刻不停地做活，好像这样才能显出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晓芳这孩子坏就坏在太懂事了。
她宁可女儿任性点、骄纵点，至少出去不容易受欺负。
“先吃饭吧，等吃饱再做衣服。”
林春菊硬是压着岳晓芳多吃了几口饭，才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岳晓芳搬了小板凳坐在外院，借着还不算刺眼的日光剪裁布料。
岳晴晴突然抬头看着姑姑。
咦？有点不对劲。
第七十九章 手艺堪比裁缝
岳晴晴能看到人身上的气。
气之一字，涵盖万千。
不但能看出人的大体品性，例如浩然正气亦或心醇气和。
同时也能看出短暂运势，或凶或吉。
合在一起就成了气运。
但这种气运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随着每一个念头或举止发生变化，一念成圣一念成魔便是如此。
岳晓芳平日里的气并不算很好，总会呈现一团灰绿。
然而当她拿起针线后，身上的气却为之一变，从灰绿转为翠绿，生机勃勃很是赏心悦目。
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有许多人在不擅长的领域时总是畏首畏尾，并不会有什么成就。
转行后却会骤然大放异彩，甚至成为行业的佼佼者。
岳晴晴迈着小短腿走了几步，蹲在岳晓芳身边看着她裁衣服。
岳晓芳正在用炭笔在布料上划线，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工具，就凭着目力就能将线画得横平竖直，仿佛用尺子丈量过般。
岳晴晴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忍不住赞叹。
“姑姑，好厉害。”
岳晓芳抿着唇不好意思道：“这算啥厉害，村里人都会。”
但岳晴晴知道她是不同的。
岳晓芳喜欢岳晴晴，已经给她先做了一套成衣。
明明用的是和村里大部分人一样的面料，可做出来却显得格外娇俏。
领口处缝了一圈细密绒毛，衬得岳晴晴玉雪可爱。
到了晚上岳晴晴穿上身后，家里人都忍不住赞叹。
张莹不可思议道：“晓芳，你的手也太巧了，我还没见过这种衣服样子。”
岳晓芳赧然道：“我以前去城里的时候，看好多小孩都穿着这种衣服。”
岳建南忍不住道：“只见过样子就能做出来？姐，你都可以去当裁缝了。”
“差得远呢，人家裁缝都是家传的手艺，我只以前跟娘学过几年。”
林春菊却觉得她太谦虚了，“人家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的手艺可比我好多了。”
她回忆道：“以前家里面最困难的时候，还是你给村里人做嫁衣换的粮。”
那时候张莹和王晓妮都没嫁过来，闻言好奇道：“还有这种事？”
林春菊得意道：“当年李大忠家的丫头要出嫁，家里传下来的嫁衣被老鼠啃了，只能临时找晓芳做嫁衣，给了两只老母鸡呢。”
王晓妮有印象，惊呼道：“那件嫁衣太好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着呢，原来是用老母鸡换的。”
两只老母鸡可不是个小数，但一想到当年李小丫穿着嫁衣时的模样，她却觉得这价格也算值了。
女人但凡家里有条件的，谁不想以最美的姿态嫁人。
一辈子可就这一次呢。
被众人三言两语地夸着，岳晓芳的脸简直红的要滴血，只会呐呐道：“没有的事，哪有那么夸张。”
岳晴晴穿着新衣裳，蹬蹬蹬跑到岳晓芳身旁，抱住她的腿。
“姑姑要当裁缝吗？”
“啊？”岳晓芳手足无措，“这……这我可不行。”
林春菊却突然感觉脑袋像被人拍了下，“对啊，晓芳，这么多年你的手艺都还在，干嘛不捡起来呢？”
岳晓芳还在拒绝，“娘，还是别了吧。”
林春菊却是个雷厉风行的，“就这样定了，明天一早你去找村头住的周婆子，她的消息最灵通，你让她帮着问问，哪家有需要帮着做衣裳的。”
第八十章 世道变了
周婆子是村里寡居的老人，但因为极有生意头脑，日子过得并不差。
大叶村大到婚丧嫁娶，小到谁家的母鸡多下了两颗蛋，就没有能瞒过她的。
村里有人刚好闲着需要点什么活，或者分家盖新房缺劳动力，找她总没错。
保准能让买卖两方都熨帖满意。
周婆子家的外院门是一直敞开的，岳晓芳在门口踌躇一阵。
岳晴晴仰着小脸，“姑姑？”
岳晓芳咬了咬牙，牵着岳晴晴的小手走了进去。
外院三三两两已经来了几个妇女，最近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空闲的人也多了。
几个人都坐在门口，面前铺着一张草席，上面放着一堆苞米。
女人们面前放着篮子，左右手各拿一只苞米，放在一起使劲搓着。
上面的玉米粒就落到篮子里，渐渐堆出一个尖。
周婆子没有参与其中，她靠在院子角落的一张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岳晓芳穿过大半个院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婆子已微微睁开了眼。
“哟，晓芳来了？”
岳晓芳笑着递上一篓鸡蛋，“是啊，好久没来看您了。”
周婆婆掂了掂篮子分量，笑得皱纹堆在一起。
“你是来找活的吧？我记得你以前就特别会做衣服，你做的衣服针脚细密，样式也好看，在村里可是独一份呢。”
岳晓芳反倒不好意思了，“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周婆婆笑了笑，目光落在岳晴晴身上。
忍不住赞叹道：“这孩子穿的衣服就是你做的吧，真好看，我要是有孙子、孙女，非得让你帮着做一套不可。”
岳晴晴立刻露出乖巧笑容，今天她特意换上新衣服，就是为了来当一块活招牌。
正在给苞米脱粒的女人们纷纷看来，有些意动。
周婆婆把篮子放到一旁，笑眯眯道：“你这孩子是个实诚人，也别和我谦虚了，我这边给你留意着，到时候有活就让人去找你。”
岳晓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脸上顿时浮现笑容。
刚要开口道谢，院子里就响起一道声音。
“手艺再好有什么用啊，被婆家赶出来不说，还害得公公吃了枪子，这种人晦气的很，我可不敢穿她做的衣服。”
岳晓芳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不远处给苞米脱粒的女人盯着她，眼中满是讥讽。
这人岳晓芳认识，叫何珍珍，是王金顺的老婆。
因为两家的恩怨，向来对岳家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要是岳家其他人来这里，非得好好和她辩一通不可。
岳晓芳却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珍珍见她这模样，变本加厉道：“这世道真是变了，被婆家休了的女人也敢抛头露面，我要是她啊，不说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至少也在家待着，哪敢抛头露面啊。”
岳晓芳就算是泥巴捏的性子也忍不住了，“现在国家都允许女人离婚，你凭什么说我？”
“还敢顶嘴？真够不要脸的。”何珍珍放下话，“那我就看看谁敢让这个丧门星做衣服？也不怕穿了她做的衣服倒霉！”
刚才还心动的女人纷纷点头，这年头被婆家休了的女人就像瘟疫的传染源，谁都会离她远点。
生怕被家里人误会，以为自己也是不安分的。
岳晓芳的指甲死死陷入掌心，嘴唇不停哆嗦着。
明明是那家人猪狗不如，连亲生骨肉都要害。
但在这些人眼中，自己才是罪无可恕的一方。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第八十一章 愣的怕不要命的
听着何珍珍的话，周婆子皱了皱眉。
“好了，专心干活，不要多话。”
何珍珍不以为意，讥讽地笑了笑，“是啊，毕竟我们还有活干，有些人被赶回家，也只能当个吃白食的废物。”
岳晓芳瞪着她，“你说谁废物？”
“谁是废物自己知道呗，生了个赔钱货也就算了，还被人给弄死了，这种人不是废物，还有谁是废物？”
她摸准了岳晓芳性格软弱，一口一个废物，话语像连珠炮似的吐出。
却没料到岳晓芳冲了过来，抬手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脆响在院子里回荡，何珍珍捂着脸，瞪大了眼。
她万万没想到，岳晓芳竟然会有如此硬气的时候。
极度的惊讶甚至让她忘了在第一时间还手。
岳晓芳一字一句道：“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我女儿的话，我今晚就拿着菜刀上你家的门。”
“我横竖就一条贱命，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何珍珍看着岳晓芳的眼睛，发现对方说的并非虚言。
她原本该去扯住岳晓芳的头发，把岳晓芳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
可何珍珍怕了。
这世上本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岳晓芳敢同归于尽，何珍珍却没有这份勇气。
“我……我还有活要干，懒得和你计较。”何珍珍一咬牙，勉强说了句找场子的话后坐下。
岳晓芳昂着头、挺着胸走出了院子。
岳晴晴忍不住感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这个姑姑也终于知道自己立起来了。
这时候才能看出几分林春菊的影子。
只是这份勇气在岳晓芳回到家后就消失了，她偷偷一个人回到房间，痛哭了一场。
虽然岳晓芳一直推拒着说不好意思当裁缝，心底却也期盼着能用这双手赚点钱。
可这些幻想都破灭在旁人的流言蜚语中，她终究只能成为何珍珍口中吃娘家白食的废物。
却不知道另一边，在岳晓芳走后，周婆子板起脸，从摇椅上走了下来。
径直走到何珍珍面前。
“行了，你算算弄了多少分量，我把钱结给你。”
何珍珍慌了，这不是让她滚蛋的意思吗？
她……她哪里做的不好？
她左思右想，委屈道：“刚才是岳晓芳打了我，我又没动手。”
“我不管，在我这谁挑的事，谁就滚蛋。”
何珍珍还要辩解什么，旁边的人却都劝她。
“算了，你今天先回去吧，等下次有活周婆婆会叫你的。”
“你别站在这，还耽误我们干活。”
何珍珍气得只能抱着篮子去称重，拿着不多的工钱走了。
到了傍晚，岳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岳建南兴致勃勃地问，“姐，周婆婆怎么和你说的？按照你的手艺，估计明天就有人上门了吧。”
岳晓芳勉强笑着应道：“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岳建南还想再问，林春菊伸长了胳膊去敲他的脑袋。
“把嘴闭上，安安分分给我吃饭。”
岳建南缩了脑袋，小声嘀咕，“嘴都闭上了还怎么吃啊。”
又换来林春菊一记白眼。
张莹和王晓妮悄然对视一眼，都猜到今天怕是不顺利。
唉，其实想也知道，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实在太恶心，晓芳的性子哪里受得住。
然而谁也没想到，吃过晚饭后，家里竟然迎来了一个客人。
周婆婆亲自登门了。
第八十二章 掂掂自己的分量
林春菊急忙把人迎了进来。
周婆婆手里提着上午岳晓芳送去的鸡蛋篮子，岳家人见了，都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僵。
“事情我没能办成，东西还是得还回来。”
林春菊推拒道：“拿着吧，帮忙倒是次要，这也是孩子孝敬你的。”
周婆婆摆了摆手，坐在岳晓芳搬来的椅子上。
“晓芳，你是个好孩子，也有一身好手艺，你别听村里那些放屁的话，日子过不下去又不能怪你。”
周婆婆早年丧夫，膝下也没个儿女，自然明白那些流言蜚语有多恶毒。
这世道下女人本来就不容易，有些女人还要去害比她更惨的女人。
周婆婆生平最厌恶这类人。
可偏偏她也无可奈何，改变不了什么。
何珍珍可恶，可她的话也代表了村里许多人的想法。
在那些人眼中，岳晓芳是个不吉利的，她做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人要。
岳晓芳抿了抿唇，“谢谢您。”
只是这村里除了娘家外，到底没有她能容身的地方。
谁知周婆婆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手艺放在村里也算埋没了，有没有考虑过卖去城里？”
“城里？”
众人发出惊呼，在村里人眼中，城里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不管吃的用的，都比村里要好太多。
过年了，谁家要是能从城里捎来一件衣服，那可是走亲戚都面上有光。
可现在周婆婆却让岳晓芳把东西卖去城里，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周婆婆见众人的表情，不禁笑道：“咋了？城里人就不是人了？晓芳的手艺这么好，谁见了都喜欢。”
林春菊若有所思，岳晓芳却低着头，觉得对方只是在安慰她。
城里人怎么会喜欢她的手艺。
“我也是随口一提，你们要是听进去可以试试看，不然就当我老婆子胡说八道。”
周婆婆起身，准备回家。
岳家人把她送到门口，周婆婆把手背在身后，摇晃着朝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小道上，恰好撞见周二狗媳妇。
二狗媳妇惊喜道：“您怎么在这儿？”
周婆婆和周二狗家也算沾亲带故。
当然二狗媳妇讨好她，还是因为周婆婆在村子里的能量。
周婆子随口应了声，“来岳家转转。”
二狗媳妇立刻露出嫌弃表情，“您来我家啊，干嘛去岳家，那家人可晦气了，最近岳晓芳刚被婆家赶出来呢。”
周婆婆没给她好脸，“闭嘴吧，小心祸从口出。”
二狗媳妇撇嘴，明显不服气地想反驳又不敢。
周婆婆冷冷道：“我今天就教你个乖，最近你听说了金山村的事吗？”
二狗媳妇一愣，“啥事？”
这年代消息闭塞，就算是两个相邻的村子，也不见得能知道多少信息。
周婆婆却自有她的消息渠道。
“岳晓芳之前那个婆家出事了，也不知道是秋天火燥还是咋回事，家里的果林起火了，大半个林子都烧完了，本来打算过几天收果子去城里卖，现在一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周婆婆的口吻很平淡，二狗媳妇却平白起了一身冷汗。
“这还不止呢，救火的时候，马金宝，就岳晓芳之前的男人去沟渠里打水，硬是直接滚下去了，听说摔得还不轻。
“当时大家救火手忙脚乱，等结束后才发现人，在水里泡了好几个小时，后面给送到城里的医院里，现在还住着呢。”
二狗媳妇张大了嘴，想到之前的许多事。
就听周婆婆一声冷哼。
“人啊，得掂掂自己的分量，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扔下这句话后，她慢悠悠地走了，只留下二狗媳妇傻楞在原地。
半晌，二狗媳妇才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岳家屋子的眼神已满是敬畏。
第八十三章 进城去咯
周婆子走了以后，林春菊就下了决心。
“晓芳，周婆子在村里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你不如就试试看。”
岳晓芳还有些忧虑，“万一没人要呢？”
“没人要就没人要呗，至少得去试试看。”
林春菊向来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岳晓芳却显得优柔寡断了些。
张莹也劝道：“刚好家里衣服做完后还剩下一些料子，你可以先做一些小东西，反正也不费事，又没有什么损失。”
岳晓芳抿着唇，半晌后才点头，“那我试试吧。”
听她答应了，众人不禁喜笑颜开。
这些日子岳晓芳私底下郁郁寡欢的模样，他们其实都看在眼中。
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至少能让岳晓芳有点事情做，不至于自怨自艾。
岳建东叮嘱弟弟，“老三，到时候你陪着晓芳一起去城里。”
岳建南点头，“行倒是行，只是我这边鱼塘咋办？还有半个月就要捕捞了，这几天也得按时喂啊。”
“没事儿，当天让老二给你喂着。”
岳晓芳做事稳重，却总是畏首畏尾。
岳建南则刚好相反，灵活大胆可性子又太过跳脱。
两人一起去城里，刚好可以互补。
岳建南应了下来，“二哥，过会我得好好给你说说鱼食怎么配的，这里面我可下了大功夫。”
林春菊故意逗他，“你现在倒还成了专家？”
岳建南却半点不害臊，“那可不，等捕捞的时候您看着吧，保准让你们都大吃一惊。”
众人看他得意的模样，都忍不住笑，却没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对岳家人而言，养鱼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第一年只要能保本就行，就算亏了也只能当交学费。
笑过后，林春菊又提到最好能把岳晴晴带上一起。
岳晓芳却担忧，“娘，晴晴太小了。”
虽说岳晴晴比普通孩子聪明得多，可城里对她们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晴晴又长得这么好看，万一有拐子把她拐走咋办？
林春菊心里却很清楚，就算把家里这两个大的丢了，晴晴也不可能丢。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她只能含糊其辞道：“晴晴穿你做的衣服显得多好看呢，别人看了才知道你的货好，而且你们两个都年龄不小了，还看不住一个孩子？”
岳晴晴也拉了拉岳晓芳的袖口，满脸渴望，“姑姑，晴晴想去城里。”
岳晓芳可受不住这萌萌哒的眼神，立刻心肝宝贝地应了。
岳建南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自信，“放心吧，我上次卖人参的时候看过一圈路了，都记在心里呢。”
林春菊瞥他一眼，心道有晴晴跟着，我当然放心。
自从有了目标了，岳晓芳显得干劲十足，很快赶制出了几双手套。
又厚实又美观，表面用线勾勒出一些花花草草的形状，在冬日戴着都能让人有个好心情。
她心里打着算盘，这几双手套就算卖不出去，家里人也都能用。
不亏！
到了月中，岳晓芳和岳建南终于决定选在今天出门。
一大早晴晴就从被窝里被挖了出来，由岳家几个女人好好打扮了一番。
岳家人都审美在线，加上岳晴晴本人的样貌也出众。
等梳洗完换上衣服一看，简直如观音座下的童女，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岳建南兴奋地抱着晴晴，把她顶到肩上坐稳。
“走咯，咱们进城去了！”
第八十四章 开眼界
城里在村里人口中简直像天堂般的地方。
早些年听说城里家家户户不但不会饿肚子，入口的都是精细的粮食。
不过这两年随着粮食产量上来，村里面真饿到吃不起饭的人家也少了。
可对大叶村的人来说，城里依旧是个让人神往的好地方。
谁家要是有个城里亲戚，说话间不出三句就得带上一句。
岳晴晴三人提早约了去城里卖货的驴车。
坐在车上，感受着一路颠簸的乡间小路。
气味也不怎么好闻。
但几个人可没有半点嫌弃，都在想进了城以后的事。
岳晓芳紧紧抱着布口袋，里面装着她几天的成果，明明看起来都挺好看，却让她忐忑不安。
总觉得似乎还不够漂亮。
岳建南则满脸兴奋，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上次进城的事。
“本来打算多找几家店问问价格，结果有一家看了东西就不让走了，非得当场买下来不可。”
“娘是不让我去后山，不然说不定还能再找到点东西呢。”
岳晴晴用小爪爪捂住他的嘴，“嘘……”
岳建南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卖人参这事，娘一直不让他往外说。
怎么今天一出门，话多起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
好在正在赶车的大爷压根没打算带耳朵听人说话，整个人缩在大衣里打瞌睡呢。
都说老马识途，这驴也不差，平日里走得多了，自个就知道往城里的方向走。
岳建南这才放下心。
他倒是不认为岳晴晴在提醒他，只以为这孩子瞌睡了嫌他吵，立刻讪笑道：“好好，不说了，要不要抱着晴晴睡会？”
岳晴晴摇了摇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路两边都是原生态风景，有山有树，看着倒也不觉得枯燥。
偶尔有几只秋熟的果子坠在枝头，看起来分外诱人，岳晴晴却知道肯定不好吃。
但凡甜一点，肯定早就被人摘走了。
这也是她受过教训后得出的结论，现在岳建东偶尔再用树上的果子逗她，已经不管用了。
看了一会，岳晴晴闭上了眼开始修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岳建南在耳边嚷嚷着到了的时候，岳晴晴才终于睁开眼。
入眼的是和大叶村截然不同的景象。
宽阔的街道看不见泥泞，脚底下的路很平整，丝毫不担心会有硌脚的石子。
路上来往着堆满货物的三轮车。
一阵叮当脆响，骑着自行车的人们穿行而过。
“从这边开始，马车、驴车之类的就不让进了，你们得自己走着去。”
老爷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准备带着车上的东西去找主顾交货。
“好嘞，先把来时的钱给您，咱们下午还在这碰头。”岳建南兴奋地把钱结给人家，牵着岳晴晴就往城中方向走。
岳晓芳以前买水果的时候也来过城里，但那时候匆匆忙忙，只想着怎么保存水果，怎么卖个好价钱，压根没有真正逛过。
岳建南安慰她，“别有什么压力，不行就当咱们来城里玩，刚好带着晴晴开阔眼界。”
岳晴晴也奶声奶气道：“姑姑不怕。”
岳晓芳长出一口气，这才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好，那咱们先去哪？”
岳建南胆子大，随便找了一个打扮时兴的人问路。
那人果然知道，“你们往东街走，就这个路的尽头，然后转进去，那边是卖服装的一条街，好些个铺子呢。”
道了谢后，岳晓芳怀着忐忑的心情，朝传说中的服装一条街走去。
第八十五章 寄卖
岳晓芳看得目不暇接，心中的胆怯更多了几分，有种想要掉头逃离的冲动。
“咱们还是算了吧，人家肯定看不上我的手艺。”
岳建南无奈道：“姐，来都来了，总得进去转一圈吧，不然回去后咋给娘交代？”
岳晓芳紧紧抿着唇，终究不想让林春菊失望，“那……先看看吧。”
岳晴晴眨巴着眼，却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姑姑，什么是内地？”
这些叫卖中，至少有四五家都号称自己从内地新进了衣服。
对大叶村的人来说，城里就是很了不起的地方，但听这些人描述，似乎内地要更胜一筹？
岳晓芳没随便敷衍，耐心解释道：“内地说的是南方一些沿海的城市，那边更发达富裕，很多时髦的东西都是从那边传来的。”
岳晴晴点点头，算明白了。
原来是天外有天。
岳建南感慨道：“前些年买东西都要这个票那个票，现在基本用钱就能都买到，样式也比以前多了。”
岳晴晴左右看着，发现这里卖的衣服的确很好看。
大叶村的人基本穿得衣服都以深色为主，生怕平常干活弄脏了衣服。
偶尔有带颜色的新衣服，也是大红大绿，恨不得远远就能让人看见，实在是很难瞧出品位。
岳建南带着岳晴晴和岳晓芳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时不时有人把他拦下来。
“小姑娘长得多漂亮，不给买身衣服吗？”
岳建南摆了摆手，对方一打量他的穿着打扮，也不再纠缠，只惋惜地看着岳晴晴。
多漂亮一孩子，可惜一看就知道是农村来的。
岳建南来回转了一圈，岳晓芳看出来他的目的，指了其中一家。
“看着似乎那家店铺来往的人最多。”
岳建南正是要找人气最旺的一家，找到了目标，立刻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店铺里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老板娘瞧见岳晴晴后却眼前一亮，亲自招待了他们。
“是给孩子买衣裳吗？可真好看，这孩子是怎么长的啊？”
岳建南很自得地笑了，虽然早就习惯村里人赞叹晴晴好看，但此刻听到城里人夸，总觉得分外顺耳。
好在他也没忘了正事，“衣服先不买，主要想问问您这边能不能寄卖东西。”
老板娘皱眉，“我这都是成衣店，卖的都是牌子货，自家做的东西可不卖。”
做生意的都眼尖，她随便一打眼几乎就看出这家人不算富裕，要不是这小孩好看，她才不至于亲自接待。
这种农家做的鞋子、衣服，款式简单不说，大多也粗糙得很.
她这边客源广还有不少回头客，怎么会做这种自砸招牌的事。
只是话没说完，等看到岳晓芳从布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后，她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
这手艺，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第八十六章 限量十套
岳晓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就最近做的一些小东西，来打个样的，平常的衣服我也会做。”
老板娘拿着手套和帽子，翻来覆去地看着，“你肯定专门学过。”
岳晓芳这时候也知道不能那么实诚，便抿着唇不说话了。
老板娘感慨道：“估计是家传的手艺，比那些大工厂出来的东西都要好，样式也时兴。”
工厂出来的都是用机子做的，针脚整齐是整齐，到底没有手工来的用心。
岳建南得意道：“那是，我姐的手艺可是全村闻名。”
岳晓芳的脸立刻红了，心中却很欢喜老板娘的评价。
只是看了一会，老板娘还是惋惜地把东西还给他们。
“大妹子，你的东西不错，可我这不方便卖，一来不好定价，二来我这边的客户很挑牌子的，许多都指明要大工厂的货，手工做的东西不一定能卖出价格，你这手艺贱价卖太可惜了。”
岳晓芳心中有些沮丧，可老板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说愿意低价卖吧。
岳建南面上倒没什么失落，毕竟他早就做好准备，知道不可能一次成功。
“谢谢您了，我们再去周围转转，祝您生意兴隆。”
谁知老板娘又指了条路，“等等，你们看到街口第三间铺子没，就上面写着兰花坊那家。”
岳晓芳倒是注意到了，“是外面放着假人那间？”
别家铺子都是门口站着人招揽生意，偏那家只在门口放着两个塑料模特。
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颇有种随你来不来的孤高。
“就她家，专门做定制女衣的，来往的人都挺有钱，你的东西适合放在那卖。”
岳晓芳听她这么说，又习惯性地胆怯了，“那么高档的铺子，怎么会要我的东西？”
老板娘反倒信心十足，“虽然我不是专业裁缝，可东西卖久了也是有眼力的，大妹子你尽管去试试。”
那家铺子和她客源不同，也没有竞争关系，她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岳建南连声道谢，“老板娘，您可太好了，一看就是要发大财的，如果真能成，我们到时候肯定好好感谢您。”
老板娘就很狡猾地笑了，“也别到时候了，就现在吧。”
岳建南和岳晓芳都愣住了，“啊？”
“你们家这孩子太漂亮了，给我当个小模特怎么样？”
老板娘越看岳晴晴越觉得喜欢，这娃可真像玉做的似的，皮肤真白，眼睛真大。
“我也不让你们白干，就换上我这里的衣服站两小时，给你们五块钱！”
岳建南犹豫，主要怕回家被老娘骂。
这孩子还这么小一点，说起来得算童工吧。
老板娘咬牙，“十块钱！就两小时，我可从没开出过这么高的价格。”
“成交！”
于是岳晴晴就眼睁睁地看着岳建南把她卖身成童工。
岳晓芳原本也觉得不好，可……可老板娘开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
岳晴晴去试衣服的帘子后面换了老板娘家的衣服，原本款式稍有点时髦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立刻显得高档许多，简直就像专门定制的高档童装。
老板娘爱不释手地摸着岳晴晴脸蛋，示意她站在门口。
“瞧一瞧看一看，内地新进的童装样式，限量十套，先到先得。”
原本只是随意逛的客人们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岳晴晴，不由自主地走进店里。
“是这女孩身上的款式吗？给我来一套。”
“限量十套对吧，我买两套。”这么好看的衣服，拿去送人也不错。
“有没有差不多样式的男孩款？对对，就这种，给我拿一件。”
十套衣服很快就卖了出去.
岳建南刚想问要不要让晴晴再去换一身，就见店员从后面的库房又拿出来十套……
老板娘亲自吆喝，“限量十套，先到先得了啊。”
岳建南感慨，怪不得人的铺子能开这么大呢，真是生意人啊。
第八十七章 料子太普通
两个小时的时间，岳晴晴这个模特当的挺轻松。
老板娘怕她在门口站累了，还专门搬了个小板凳让岳晴晴坐。
这样的待遇也换来丰厚回报。
老板娘家原本成人衣服卖的多，童装销量最少。
毕竟这年头家里疼爱孩子的有的是，可家家户户的条件也只比以前宽裕一些。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天能穿的衣服，过两个月就不合身了。
因此很多人家都会穿亲戚家孩子的旧衣服，省钱。
可今天有了岳晴晴这个小模特，有孩子的人家看着就心生欢喜，想到自家也有一个小可爱。
钱包里的银子就这样长了脚，溜到老板娘的钱柜里。
岳建南在心底一算，难怪老板娘的十块钱花的痛快，里面的利润还真的不算少。
就一会的功夫，卖出去几十套衣服了。
这些人要是家里孩子穿得好，以后也还能常来。
老板娘笑得眼角鱼尾纹都出来了，“给，这是你们的钱，千万拿好了，这条街人多，小偷也多，得注意点。”
说完又蹲下身去看岳晴晴，恨不得把这小孩带回家养。
两个小时，一般孩子肯定坐不住，非得哭闹不可。
偏偏岳晴晴乖乖巧巧，还时不时露出大大的笑容，可真是一个小甜姐儿。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要不要跟阿姨回家？”
岳晴晴就弯了弯月牙眼，“不要啦，谢谢阿姨。”
“真乖。”老板娘摸了摸岳晴晴的脑袋，“你们去兰花坊直接找里面的老板，就说是卫燕推荐来的。”
岳建南笑着应了，顺便婉拒了老板娘让晴晴下周再来当模特的请求。
城里他们毕竟不熟悉，一次还行，来的次数多了，万一出了事咋办？
老板娘也没再强求，还给了岳晴晴一兜糖。
三人转战去了老板娘说的那家兰花坊。
这里的门就和别的铺子不一样，其他大都是木门，这里却是玻璃门，可以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墙上挂着风雅的字画，桌上摆着插好的百合，在这条街道里闹中取静，看着就与众不同。
就连岳建南到了这种地方都束手束脚，踌躇片刻才推门进去。
门口的店员抬了抬眼，上下打量着三个人，带着不咸不淡的笑容走近。
“请问有什么需要的？”
岳建南立刻道：“我们是卫燕介绍过来的，找老板有事。”
“卫姐介绍的？你们先坐，我去找老板。”店员走了进去。
显然这条街上的老板彼此之间也都认识，连带着店员都对卫燕这个名字不陌生。
片刻后，一个大腹便便，显得有几分富态的男人从后门进来。
男人脖子上搭着软尺，上衣沾了点粉笔印子。
岳建南心里嘀咕，没想到起名叫兰花坊，老板却是个裁缝出身的男人。
“你好，我叫时永寿，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们找我什么事？”
岳建南轻轻推了把岳晓芳，“我们想问问您这边能不能寄卖东西？”
“寄卖东西？”时永寿偏头看着岳晓芳，“真的是卫燕介绍来的？我这里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
岳晓芳大着胆子把东西拿了出来。
时永寿拿起来，眯眼看着。
“这东西……样式还行，料子太普通了。”
一句话，让岳家三个人的心都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