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架打的
莫岚的眼神重新燃气伤感。
出于对咕咕的喜爱,更出于一种久被压抑无以释怀的情绪,莫岚竟然一打开话匣子,就没有收住。
“莫岚这个名字,是我上天山、拜师学艺之后由师父给我起的名字。说起我的本名,我本叫崔天鳞。”
“等等,这个名字……我怎么这么熟悉?”咕咕努力回忆着:“难道……你就是……”
她看着刀客高鼻深目的美丽容颜,不禁在脑海中迅速地搜寻着、查找着……
“哦!原来……”咕咕惊叫了出来。
莫岚好像懂得咕咕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说道:
“对,我就是褒国的公主……
“十二年前,甲亥率军攻入褒国的京城南郑,那年我只有四岁不到……哥哥和我是褒国王族唯一的血脉啦。
“想我族人世代居住于终南山之南的神丘之上,好云、好雾、好石、好茶。因向大周贡茶、贡玉,深蒙大周先祖‘稷子’之爱,封我祖上为本地之王,在褒河之畔建了都城南郑,国度始称褒国。”
“褒国不是……?”咕咕眼睛几乎要噙满泪水了,她在记忆中搜寻到了有关褒国的结局。
莫岚看着咕咕,她懂得咕咕因怜惜而不忍说下去的理由,坚强地冲咕咕点了点头,抿着嘴一字一句地说:“褒国已亡,没错。当初,且末国联合了我山南小国褒国,以讨回靖康之耻的幽州十六台为名,联合出兵,褒国人为报昔日之仇,慨然应允,故而联兵穿过河西走廊,亮剑云中城下。怎奈天不灭周,联兵兵败之后,我褒国被甲亥所灭。”
咕咕震惊得不能说出话来,她是大周人,可这个敌国的公主却向她袒露了被灭国的历史,难不成并不把她当作是敌国的敌人?!
莫岚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情绪从沉郁转眼过渡到悲恸难抑,旋即,她意识到自己此时忘我的愤怒,于是回过神来,想到身边还有这个弱小却很坚强的小妹妹,不觉为自己心神游走而愧疚,于是,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激愤的情绪,向咕咕叙说起记忆中的事情。
“山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儿有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和茶园,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河道密布,九曲十八弯,处处湖海河溪,人们出行大半都不需骑马,而是靠乘船……
“小时候,我时常和哥哥偷偷跑出宫外,到田间抓蝌蚪、去池塘里采莲藕、去深山捕布谷……”莫岚心神俱往,眼睛仿佛正看向远方,愉悦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整个人已经回到了童年。
咕咕眼看着刀客莫岚从刚才那蚀骨的痛苦中自我拯救出来,开始回忆起幸福的童年,不觉悄悄地松了口气。
然而,莫岚忽的又转喜为悲,她回忆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黄昏,当时,周王甲亥攻破南郑,大好河山尽毁在甲亥暴虐的铁蹄之下……国破山河在,哥哥和我曾发誓,一定要拿甲亥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父王的在天之灵。”
看着莫岚的眼睛中充满血丝,嘴角因紧紧咬着而渗出了鲜血,咕咕知道,必须得转移话题,她问:“你怎么就被那坏书生给叫作天山派的师妹的?”
“南蛮国一位与父王相识的学士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我们兄妹俩。自此,我和哥哥流落在南蛮。当年,为救我们,那位学士被南蛮国王流放到海岛上养鱼……我们兄妹俩也受尽了世人的冷眼。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事,还跟哥哥赌气说:‘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在他国乞讨、还得仰仗他人的鼻息过活,我们可是王族。’
“哥哥神情严肃地跟我说:‘家没了,我们要活下去,就必须得看别人的嘴脸,过人家的屋檐。天鳞,你要记住,我们的仇人是大周的秦王甲亥。’
“他让我每天睡觉前重复着说一遍:‘我们的仇人是大周的秦王甲亥,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我至今还记得哥哥的神情有多严肃……”讲道此处,莫岚眼睛一红,直狠狠地假意盯着土墙看,怕是要落泪的节奏。
莫岚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努力地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讲述着:“后来,南蛮发生宫廷叛乱,导致整个国家一片大乱,我和哥哥只得逃出了南蛮国都南巢,一路向北逃,抵达汉水,方得到了南蛮新势力宫廷政变失败的消息。”
咕咕想了想,说:“这段,我倒是听闻过,好像发动政变的是南蛮国一位举国知名、最受宫廷赏识的大学士,这位学士是为了一位名叫琼姬的女人而发动起政变,不过,政变失败,琼姬被杀,大学士也被自己手下的一名大将给割下了人头,被送给了项王。”
莫岚歪过头,爱惜地看了看身边坐着的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可真是神奇,不仅文武兼备,还很有见识,最重要的是,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所流露出的同情和不忍,更让莫岚觉得她或许是个可以托付的知交。
“后来,你们又回到了南巢?”咕咕拖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莫岚摇摇头,接着讲道:“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令人深感炎凉世态的地方……哥哥和我渡过汉水之后,并没有停下来歇息或者暂住,而是一直向北走。”
“等等,刀客姐姐,哦,不,莫岚侠客,哦,还是豆豆姐姐这种叫法最好,你先别讲,你让我猜猜看……你们是不是……要去大周国都云中?”
“没错,在南巢时,我和哥哥得知我们兄妹并非是褒国王室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我们的母后褒国王后也活了下来,她成功地打入了云中京城。哥哥打算带我入云中,联合母后杀掉甲亥。
“我们到了云中之后才知道,此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别说刺杀甲亥啦,我们就连秦王府都进不了。而我们花尽心思寻找母后,也还是遍寻不到……
在云中的大街上,我们险些被欺负死,多亏了一位好心的刀客救了我们。”
咕咕听得入迷,小脸上一时悲、一时喜,感同身受。
莫岚道:“那刀客是个侠义之人,我本想拜他为师学刀,被他拒绝了。他说:‘想学刀得向西走,在太阳落山的地方,有座雪山——名作天山,天山派有普天下最好的刀法。’当时,我一心想要报仇,于是,我不顾哥哥的劝阻,只身踏上了千里西行路。”
莫岚略停了片刻,似乎陷入到对过往的回忆中,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于是继续讲道:“西行的道路很漫长也很艰辛,为了躲避大周的士卒,我混进了一个且末商队。期间,我们遇到过一连数日不见天日的风沙、吃人的瘟疫、还有不同派别的马贼……而支撑我一直坚持活下去的,就是无时不刻不刻骨铭心的国恨家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有两把剑
莫风手中折扇对着被少一一剑击碎了的土丘轻轻画了一个圆圈,果不其然,土丘瞬间沙聚土聚,回复了原状。
“咱们先立个规矩,你我二人,谁弹起黄沙,便算谁输,谁先滚下土丘,便算谁输,好不好总之斗武过程中,不能离开土丘,不能让黄沙漫天
“嘿嘿,要知道,我可是受够了这乌烟瘴气的世界”莫风说完,将折扇哗啦一展。比武,竟然没有先前的开端,一下子就出其不意地进入了正题
只见莫风舞动折扇,纳天地之气与怀;少一则划赤焰过天宇,四周立时间亮若白昼。
你收纳,我挥洒
你动,我静
莫风一收纳蓄势,少一就挥剑如雨
莫风一摇曳折扇,少一就收剑养晦
看!赤焰舞而无痕,剑气似有似无,却在做引蛇出洞之实
莫风果真接招,他一使力,一条无形的巨龙悄无声息自扇面奔涌而出,刹那间,四下里黄沙嗡嗡欲动,渐渐开始颤抖起来。
少一凌空而起,一个后滚翻,于半空中倒立,抓住此刻,少一意念汇于左手空掌,企图来个“空手抓巨龙”。
巨龙来去极速,怎生抓它得着,几次三番,巨龙辗转腾挪,只是声势越来越大
咕咕和崔天鳞看着紧张,小手攥紧,小脸绷紧,两双眼睛随着动作左右上下地移动。
此时,赤焰已被巨龙所激怒,兀自挣脱了少一的手掌,直抓取了少一刚刚喷薄而出的气血,粗暴地吸入剑体,然后,一个血色剑气喷出,出离剑体,直奔巨龙而去。
但见赤焰剑气追着巨龙朝虚空的月光底里相互撕咬着滚动游走
龙剑斗于夜空
连九天繁星都争相观之。
“噌——”
一道明晃晃的剑光落入莫风双眼,没等他拿起折射遮蔽,少一已手握少康而来。
那书生莫风将砝码全部压在巨龙身上,却忘了少一还有一把剑在背后,“啊呀——”一声,莫风慌不择路,竟忘了自己立的“谁弹起黄沙,便算谁输,谁先滚下土丘,便算谁输”规矩,一扇子下去,掀起黄沙仓促应对。
少一已然刺破莫风扬起的黄沙。
从黄沙中穿出的少一以剑指眉心,顿时,莫风呆若木鸡见少一抱拳道:“先生你输了,承让。”
莫风咽了一口口水,举头仰望苍穹
那巨龙也不是赤焰剑的对手,于空中相斗四个回合,也落落寡合地败阵而回。
莫风对着自己心爱的黑玉欲哭无泪。
太阳穿破地平线,在天的尽头,站着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空气冷煞人,没有一丝风,天上也没有一片云
大漠孤烟直,两匹马似乎在翘首以待着身后方,那里,朝阳映在大地上留下剪影,那是正从远方走向地平线的一支零零散散的队伍
走在少一和咕咕这两小人影子前面的,是冰原狼白幽的影子,少一和咕咕的身后依次是胡锋、白衣女子、刀客、大周士卒们以及马匹的影子
一个时辰前,一只从西边飞来的黑鸦落在了大周将领胡锋的肩膀上。
胡锋看过后,略一沉吟,然后将黑鸦捎来的纸卷递给了自己的俘虏——那个白衣女子,说道:“公主殿下,这是您父王的手谕。”随即,给白衣女子松了绑。
白衣女子看着纸条,上面由且末和大周两种文字书写而成,并兼盖有两国通信的密印,上面写道:
“本王承诺在我铁木尔有生之年不会有一兵一卒踏入大周国土,即日起,且末国应允将二女儿阿娜尔送入大周云中为质,以显吾国永结邦交的诚意”
这是铁木尔给大周降书的副本在北境,大将军季浩的出现让已经对峙很久的鬼方国魔族军队撤退,时局的天平瞬间倒向大周。一向不把大周放在眼里的西域豪强且末国面对英武的季家军,不得不在失去了大公主之后送上二公主作人质。
刀客崔天鳞得知这一突然的变故,气得几乎晕厥过去,不仅自己此前解救且末公主阿娜尔出云中的举动白费了,现如今,伪装被缚,想在路上趁机解决掉胡锋及爪牙、进而再次解救出阿娜尔、共赴西域国联军的计划,就此泡汤
公主阿娜尔也同样有如被雷轰了般呆立了许久,她望着天边陷入黑暗之中的茫茫戈壁,咬着牙喊道:“我去!”
阿娜尔的大姐惨死在甲亥身边一名剑客手下的那一幕,仍时时浮现在她眼前。她永远忘不了那名剑客那一把不知沾了多少人鲜血的长剑。
原来,就连常年在甲亥身边、伺机等待刺杀甲亥的亡国王后姜女,也都没有料到甲亥身边会藏有这么一位从稷宫学院深造出来的剑客。这一个致命的情报空缺导致精心策划的甲亥大婚刺杀行动,打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姐姐,你真不打算跟我们去云中了?”咕咕握着刀客崔天鳞的手,眼中只有不舍。
“不了。”崔天鳞强挤出一丝微笑,回道:“将来某一天,我一准儿会去云中的”..
“二公主您多保重!”刀客崔天鳞已经飞身上马,她一个抱拳,于自己曾一路保护过来、如今要赶赴云中作为且末人质的公主告别。
阿娜尔对崔天鳞一个回礼,淡淡地说:“惟愿来日方长,莫失初心。”
有莫风相伴,崔天鳞打马而去。绝尘长烟、哒哒马蹄,不是过客,胜似过客
阿娜尔送走跟在自己身边的雀灵,转身对胡锋说道:“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吗?”
公主极谦卑的态度和超出常人的平静让胡锋对未来充满了猜想,没人知道这样一位公主到了云中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此时,河西道边境的且末大军已西撤多时,严阵以待的季家军如今也撤出了河西走廊。
边城瞭望台上的老校尉悬了数十日的心终于落了地。
少一勒了勒缰绳,让坐骑黑玉降低些速度,他望着一脸严肃的胡锋,说道:“将军,且末都降了,你为何还这般多虑?”
“你以后可以叫我胡大哥我是在想,或许不该放走那个雀灵和女刀客。”
虽然雀灵和崔天鳞各走一边,但胡锋依然对自己此前的决定有些后悔,即使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同时对付得了刀客崔天鳞和马贼首领莫风,更何况,看似咕咕和少一已经和崔天鳞在牢里建立了亲密的感情,还有,就是突然失踪了个娃子,好像是叫百里奚
综上所述,放走刀客和雀灵,不失为明智之举,胡锋这样在心里掂量了一番。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黑马与白马
莫风手中折扇对着被少一一剑击碎了的土丘轻轻画了一个圆圈,果不其然,土丘瞬间沙聚土聚,回复了原状。
“咱们先立个规矩,你我二人,谁弹起黄沙,便算谁输,谁先滚下土丘,便算谁输,好不好……总之斗武过程中,不能离开土丘,不能让黄沙漫天……
“嘿嘿,要知道,我可是受够了这乌烟瘴气的世界……”莫风说完,将折扇哗啦一展。比武,竟然没有先前的开端,一下子就出其不意地进入了正题……
只见莫风舞动折扇,纳天地之气与怀;少一则划赤焰过天宇,四周立时间亮若白昼。
你收纳,我挥洒……
你动,我静……
莫风一收纳蓄势,少一就挥剑如雨……
莫风一摇曳折扇,少一就收剑养晦……
看!赤焰舞而无痕,剑气似有似无,却在做引蛇出洞之实……
莫风果真接招,他一使力,一条无形的巨龙悄无声息自扇面奔涌而出,刹那间,四下里黄沙嗡嗡欲动,渐渐开始颤抖起来。
少一凌空而起,一个后滚翻,于半空中倒立,抓住此刻,少一意念汇于左手空掌,企图来个“空手抓巨龙”。
巨龙来去极速,怎生抓它得着,几次三番,巨龙辗转腾挪,只是声势越来越大……
咕咕和崔天鳞看着紧张,小手攥紧,小脸绷紧,两双眼睛随着动作左右上下地移动。
此时,赤焰已被巨龙所激怒,兀自挣脱了少一的手掌,直抓取了少一刚刚喷薄而出的气血,粗暴地吸入剑体,然后,一个血色剑气喷出,出离剑体,直奔巨龙而去。
但见赤焰剑气追着巨龙朝虚空的月光底里相互撕咬着滚动游走……
龙剑斗于夜空……
连九天繁星都争相观之。
……
“噌——”
一道明晃晃的剑光落入莫风双眼,没等他拿起折射遮蔽,少一已手握少康而来。
那书生莫风将砝码全部压在巨龙身上,却忘了少一还有一把剑在背后,“啊呀——”一声,莫风慌不择路,竟忘了自己立的“谁弹起黄沙,便算谁输,谁先滚下土丘,便算谁输”规矩,一扇子下去,掀起黄沙仓促应对。
少一已然刺破莫风扬起的黄沙。
从黄沙中穿出的少一以剑指眉心,顿时,莫风呆若木鸡……见少一抱拳道:“先生你输了,承让。”
莫风咽了一口口水,举头仰望苍穹……
那巨龙也不是赤焰剑的对手,于空中相斗四个回合,也落落寡合地败阵而回。
莫风对着自己心爱的黑玉欲哭无泪。
太阳穿破地平线,在天的尽头,站着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空气冷煞人,没有一丝风,天上也没有一片云……
大漠孤烟直,两匹马似乎在翘首以待着身后方,那里,朝阳映在大地上留下剪影,那是正从远方走向地平线的一支零零散散的队伍……
走在少一和咕咕这两小人影子前面的,是冰原狼白幽的影子,少一和咕咕的身后依次是胡锋、白衣女子、刀客、大周士卒们以及马匹的影子……
一个时辰前,一只从西边飞来的黑鸦落在了大周将领胡锋的肩膀上。
胡锋看过后,略一沉吟,然后将黑鸦捎来的纸卷递给了自己的俘虏——那个白衣女子,说道:“公主殿下,这是您父王的手谕。”随即,给白衣女子松了绑。
白衣女子看着纸条,上面由且末和大周两种文字书写而成,并兼盖有两国通信的密印,上面写道:
“本王承诺在我铁木尔有生之年不会有一兵一卒踏入大周国土,即日起,且末国应允将二女儿阿娜尔送入大周云中为质,以显吾国永结邦交的诚意……”
这是铁木尔给大周降书的副本……在北境,大将军季浩的出现让已经对峙很久的鬼方国魔族军队撤退,时局的天平瞬间倒向大周。一向不把大周放在眼里的西域豪强且末国面对英武的季家军,不得不在失去了大公主之后送上二公主作人质。
刀客崔天鳞得知这一突然的变故,气得几乎晕厥过去,不仅自己此前解救且末公主阿娜尔出云中的举动白费了,现如今,伪装被缚,想在路上趁机解决掉胡锋及爪牙、进而再次解救出阿娜尔、共赴西域国联军的计划,就此泡汤……
公主阿娜尔也同样有如被雷轰了般呆立了许久,她望着天边陷入黑暗之中的茫茫戈壁,咬着牙喊道:“我去!”
阿娜尔的大姐惨死在甲亥身边一名剑客手下的那一幕,仍时时浮现在她眼前。她永远忘不了那名剑客那一把不知沾了多少人鲜血的长剑。
原来,就连常年在甲亥身边、伺机等待刺杀甲亥的亡国王后姜女,也都没有料到甲亥身边会藏有这么一位从稷宫学院深造出来的剑客。这一个致命的情报空缺导致精心策划的甲亥大婚刺杀行动,打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
“姐姐,你真不打算跟我们去云中了?”咕咕握着刀客崔天鳞的手,眼中只有不舍。
“不了。”崔天鳞强挤出一丝微笑,回道:“将来某一天,我一准儿会去云中的……”
“二公主您多保重!”刀客崔天鳞已经飞身上马,她一个抱拳,于自己曾一路保护过来、如今要赶赴云中作为且末人质的公主告别。
阿娜尔对崔天鳞一个回礼,淡淡地说:“惟愿来日方长,莫失初心。”
有莫风相伴,崔天鳞打马而去。绝尘长烟、哒哒马蹄,不是过客,胜似过客……
阿娜尔送走跟在自己身边的雀灵,转身对胡锋说道:“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吗?”
公主极谦卑的态度和超出常人的平静让胡锋对未来充满了猜想,没人知道这样一位公主到了云中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
此时,河西道边境的且末大军已西撤多时,严阵以待的季家军如今也撤出了河西走廊。
边城瞭望台上的老校尉悬了数十日的心终于落了地。
……
少一勒了勒缰绳,让坐骑黑玉降低些速度,他望着一脸严肃的胡锋,说道:“将军,且末都降了,你为何还这般多虑?”
“你以后可以叫我胡大哥……我是在想,或许不该放走那个雀灵和女刀客。”
虽然雀灵和崔天鳞各走一边,但胡锋依然对自己此前的决定有些后悔,即使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同时对付得了刀客崔天鳞和马贼首领莫风,更何况,看似咕咕和少一已经和崔天鳞在牢里建立了亲密的感情,还有,就是突然失踪了个娃子,好像是叫百里奚……
综上所述,放走刀客和雀灵,不失为明智之举,胡锋这样在心里掂量了一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深一声狗叫
“你们这是真的要去云中?”胡锋瞅了一眼少一背上的两把剑,很认真地问道。
“云中的稷宫学院,胡大哥你一定知道吧?”少一直言不讳地问道。
“稷宫学院”四个钻进耳朵,让胡锋感到很意外,两个孩子、一头冰原狼、一黑一白两匹马,外加两把剑,这些东西摆在一起,不免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怎么,你们要入学院?”胡锋惊讶地问道。
“不是我们,是我。”少一认真地纠正道。
“天下想升官发财者数不胜数,想入我大周最高学府稷宫者亦不在少数,人人皆想成为龙中龙凤中凤,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劝你小兄弟一句,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入学院的念头吧!”胡锋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是为何?进入稷宫学院学习,是我此去云中最大的心愿啊!”
“你可知道要想考入学院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吗?”胡锋突然声音颤抖了起来。
“再难,我也要去!”少一的声调很平静,声音也不高,但是,却让人觉得什么都挡不住他的想法。
二十多年前,自己不也曾像眼前这个少年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后来呢!他所遭遇的经历,真是使他今生无法忘记,伤疤更无法修复。
胡锋不想让自己曾经遭到的冷遇和挫折再在这个稚嫩少年身上上演一次,于是,他以一个长辈的口气对少一讲道:
“都说宰相的门房、贵人的亲婢、亲王的门客,是官场上最令人头疼的人。在我看来,这些家伙都比学院的考官好打交道的多,毕竟,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而你要去的学院,恐怕是云中唯一一块靠金山银山、靠娘老子、靠雕虫小技……都不能解决问题的硬骨头。那里,靠的不仅仅是真才实学和运气,还要什么‘智慧’啊、‘机缘’啊、以及什么‘舍得’啊……”一说起学院,胡锋的话匣子瞬间就被打开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讲道:
“你说这帮学院的教习刁钻不刁钻,还真整了个‘丈量法尺’,美其名曰用来检验考生的B格高度,还有个什么‘情感轿子’,考生一上轿,就盼着真有‘慧根’给颠出来吧……银子,咱可以想办法弄;学识,咱可以刻苦学;唯独这‘慧根’嘛……求菩萨、扎针吃药、去作苦行僧……这些可都不顶事呀!你说是不,小兄弟?!”
真可谓人不可貌相,看这胡锋虽算不上仪表堂堂,剃了胡茬、换上件好衣裳也不像个没文化的人呐!少一心想,他咋就没长“慧根”呢,就算上苍不垂怜、娘胎里没带来,可是‘慧根’它还能靠后天培养不是?!怎么就投学院无门了呢?!
少一忍不住摇摇头,替胡锋惋惜。
“怎么?我说的你不信?!你可还别不服,我保准你去了之后一定会明白,大周帝国最高学府稷宫学院的新生考官那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额——”胡锋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额——当然了,王子得除外啊!呵呵——”
胡锋嘴上笑着,心里却很不爽,本见少年一脸憨厚老实,劝他知难而退,哪里料到竟是头冥顽不化的犟驴。
……
胡锋和少一二人一路骑马一路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在太阳升起的远方,已经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山脉……看来,这队人马都是精兵强将,东进的速度并不慢。
“翻过前面那座大山,再有一日的路程,就到了我大周国都云中啦!”胡锋给少一和咕咕指着方向。
……
“嘚——嘚——”
在一串清脆的马蹄声之后,是铮铮铁甲随着稳健的步伐而发出的声音,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卒小跑着过来,行礼道:“胡将军,兄弟们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公主阿娜尔看到小河对面那一对铁骑正整整齐齐一字排开、整装而待,上方的锦旗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周”字,她心中念道:“甲亥这老匹夫可真给‘面子’哈!竟然不惜将自己的禁军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迎接’。”
少一他们陆陆续续过了小河,一个年轻的伍长站在岸边相迎。
咕咕发现年轻伍长瞟了一眼阿娜尔,然后眼睛迅速移开,仔细看此人,咕咕惊奇地发现他的容貌似与崔天鳞有几分相像,难道这就是崔天鳞曾经提起过的、她那时时刻刻把国恨家仇挂在心上的哥哥——褒国王子崔天麒?
那族长虽一身普通士卒的打扮,少壮英武、飙形厉律的,整个人的气场丝毫不逊胡锋。
阿娜尔和胡锋换了马,双双扭头看向黑白二马背上的少一和咕咕。
咕咕忙说道:“胡大哥,公主,我和少一就不同行了,就此别过。”
一直等到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消失在远处,黑马和白马这才各自驮着自己的主人沿着小河逆流东进……
从雪峰孤山到荒凉的西山群峰,从三岔口酒肆到大漠戈壁一路走来,终于见到了林子,少一、咕咕以及白幽都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
这片林子好像是片处女地,没有人踏入过,似乎也从未飘起过文明世界的青烟。
少一和咕咕刚生起火堆,就迎来了附近鸟儿们前来围观。
群鸟叽叽喳喳的,闹腾到夕阳将尽,仍不舍得离去。
起初,二人并不理会,吃完由白幽猎来的麂子,卸下烤肉架——木叉,二人这才开始犯愁起来。四周的树枝上,早已密密麻麻地、一只挨着一只地挤着大小、各色鸟儿,它们不知为何不离不弃巴望着火堆旁忙碌的少一和咕咕。
“这些鸟叽叽喳喳地叫了这半天,也还不肯离去……不对!它们该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咕咕看着一只只呆萌劲十足的鸟儿,好像知心姐姐般担忧了起来。
“鸟儿乖乖,也就是想混点残羹剩饭而已。”少一随口不走心地说道。
咕咕边用脚拨来土块盖灭了明火,一边嘴里嘟囔着:“我看着可不像!”
“唧——唧唧——唧唧——”
咕咕听出了,众鸟噪杂,可这其中,夹杂着几声清脆的百灵鸟的叫声,于是,咕咕也效仿着百灵鸟的叫声回道:“唧——唧——”
半响后,咕咕再次从鸟群的叫声中分辨出百灵鸟的叫声。
咕咕尝试着跟它沟通……
“扑棱棱——”,两只漂亮的小百灵收到咕咕的“指令”后火速飞出了林子。
“得,它们是被你吓跑了吧?!”少一半开玩笑。
咕咕并不以为然,她放下手上的马鞍,重新回到火堆旁,用木棍把盖在火堆上的土块扒开,坐下来,稳稳地等候着。
少一不明白其中道理,也不想再多嘴,无奈只好陪着坐下,权当消食休息。
不一会儿,两只小百灵擦着地皮飞了回来,一只大胆一点儿的,直落在少一的骏马黑玉的头上,黑玉倒是很配合,它纹丝没动。
这一只雄鸟有着栗红色的额头,头部和后颈也拥有和额头一样的颜色,眉毛和眼眶周围白而发棕的毛色更是好看,最有特点的是它的眉纹一直延伸到了枕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们又回来了
猎狗们一个个夹着尾巴,闷着头一声不响地钻进个石块垒的低矮狗窝里。
“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啦?这里可偏离官道。”老猎人已经四五年没见过陌生人了,对晴雯和宝玉很是热情。
“我们第一次去金陵,山里路不好走,走差了。”宝玉忙回应道。
“山里有大虫出没,晚上还是小心些为好……”
宝玉在想,兴许这也是老猎户肯留宿他们一宿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她先下了马,把缰绳递给晴雯。自己一瘸一拐地跟着老人进了茅屋走去。
突然茅屋里窜出来一个少年。
少年背着光,晴雯尚未看清他的模样,那少年嚷道:“你们咋才来?”
听起声,少年不是别人正式失踪了的薛蟠。
此时韦小宝也冲了出来,连忙扶着崴了脚的小书生。
原来,响铃与薛蟠追马贼也上了山,正欲抢回当康却见韦小宝和胡锋也被撸上了山。
后因阿娜尔的出现,响铃与薛蟠打蒙了看守韦小宝的马贼,三人先走一步,本打算在金陵城外等晴雯他们,不想五人却在这两界山相遇。
……
茅屋里空间很大,但屋内的陈设却极其简单:一个土炕,土炕上一张大虎皮倒是凶神恶煞的;两个硕大的树根做的凳子摆在火炉两旁;一个大陶罐正悬挂在火炉之上,陶罐里炖的蛇羹正“咕咚——咕咚——”独自冒着泡,浓郁的香气快要把整个茅屋给撑破了。
大家见彼此相安,也没有多余的话,围坐在火炉旁盯着陶罐中的蛇羹直发呆。
这老猎户看着像个粗人,胡子拉碴的,五官方正,想不到煮蛇羹倒是真有一手。这里再次应验了那句俗话“人不可貌相”。
老猎户一边把弓箭挂在墙上麂子角做的钩子上,一边招呼宝玉上坐。
刚坐下来,宝玉就被墙上的一幅画给吸引住了,她起身问:“老爷爷,这岩壁上挂的画像是?!”
宝玉跛着足,一瘸一拐地走到岩壁跟前仔细端详了半天。
“你们不是我大周人吧?!这是摸神医的画像,在大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早些年,他来山里采药,老汉我还给他引过路,摸神医在我这儿住过一晚。要说,摸神医还教给我一些跌打损伤、防冻防疮的绝密法子呢!
“据说,大周早有旨意发布,官家不允许家家户户再供奉摸神医的画像,多亏老汉我这儿山高皇帝远,官家管不着……”老猎户说起自己与摸鱼子相识的事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满满的自豪。
让宝玉意想不到的,是能在这荒山野岭遇到认识神医摸鱼子的人。
……
待晴雯拴好马、喂上草料进得屋来,老猎户已在给宝玉的脚敷药,他这才明白,此前那“哎哟”一声是宝玉伤的不轻。
老猎户笑着对宝玉说:“这是三七加陆英叶一起捣碎、制成的药膏,就是当年摸神医教给我的,很管用。保准你明早起来,脚就不疼了。姑娘,今夜你去里间休息,我和娃子在堂里凑合一宿,明早起来,你再敷一剂,到上路时肯定已经不疼啦……”
翌日,五人推辞了老猎户的一再挽留,太阳一杆高时即再次踏上东去的路。
临走时,百灵像是有点舍不得猎狗们,一步一回头的。
黄昏中,官道上,五个娃子、两匹马、一只大狼、一只大鸟的影子拉得好长……
这一日下来,越走,离金陵越来越近,三三两两的行人让路边人为的景象开始多过了自然的风景。宝玉和晴雯打马从容,一溜小跑,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郊外花。
转眼,五人又回到阔别“良久”的大周京城金陵。
晴雯不是第一次来到金陵,却是第一次觉得这金陵到底是普天之下第一号帝国的都城,城池就是高。
响铃望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城,眼神中透着其他四人永远无法明白的东西。
城外的官道上,五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嫣然成为了往来商旅、游侠的检阅的对象。
好在此前宝玉听了响铃的安排,将冰原狼早早装进自己腰间的小木匣里。
被无数双陌生的面孔检阅完毕,五人终于来到了金陵护城河外的第一道关卡。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为进京城金陵而排队等候的人依旧很多,但也都很守规矩。
按一个时辰前的商议,晴雯和宝玉二人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由西门而入。响铃、韦小宝和薛蟠三人绕道由北门偷偷潜入……
晴雯前面背篓里的小娃娃冲着她憨笑良久后终于抬头看向上看。
城门楼巍峨高大,小娃娃还不会说话,只能不住张开双手五指隔空不停地抓……
西门叫金光门,其上的城楼无疑是金陵九门中最雄伟的城楼。因西面是且末国的方向,故而,金陵西门城楼修得如此高大,其隐含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西域豪强且末国虽算不上是大周最强大的对手,却是最能折腾的、也是让大周不胜其扰的一个劲敌。
当年,先祖稷子接受且末国投降时特意将金光门扩建加大了好几倍,以彰显大周强国的身份。
如今,往来西门的,多半是丝路上的商旅,少有身负兵器的人出现在老百姓的队伍中。
晴雯自打出现在队伍中起,便成为排队等待入城的人们指指点点的那个身背一把利剑、容易惹事的家伙。
众目睽睽之下,好不容易熬到该自己接受检查啦,晴雯以为会轻松过关,却不成想被守门的士卒喝住,给带到旁侧的一个小草棚里。
“从哪来,来金陵做甚?”草棚里,一中年男子问道。
“西境,四姑营的,是来参加学院考试。”晴雯按此前和宝玉商量的方式回答着守备的盘问。
中年男子细打量了几下眼前这个娃子:身着土里土气,脸被风给呲得红润如苹果。
当得知眼前的娃子是从个不起眼的、西南境边村而来,男子一脸鄙夷道:“你不知道入城时若携带‘管制刀具’是需要登记吗?”
“额——”晴雯一时语塞。
第一百三十章 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
黄昏中,官道上,两匹马和一只大狼的影子拉得好长……
这一日下来,越走,离云中越来越近,三三两两的行人让路边人为的景象开始多过了自然的风景。咕咕和少一打马从容,一溜小跑,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郊外花。
转眼,就来到了云中护城河外的第一道关卡。
到底是普天之下第一号帝国的都城,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为进京城云中而排队等候的人依旧很多,也都很守规矩。
此时,少一和咕咕随着队伍来到城墙脚下,抬头看,城门楼巍峨高大,尽显大国气派。
大周的西门——金光门,其上的城楼无疑是云中九门中最雄伟的城楼。因西面是且末国的方向,故而,云中西门城楼修得如此高大,其隐含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西域豪强且末国虽算不上是大周最强大的对手,却是最能折腾的、也是让大周不胜其扰的一个劲敌。
当年,先祖稷子接受且末国投降时特意将金光门扩建加大了好几倍,以彰显大周强国的身份。
如今,往来西门的,多半是丝路上的商旅,少有身负兵器的人出现在老百姓的队伍中。
少一自打出现在队伍中起,便成为排队等待入城的人们指指点点的那个身背两把利剑、容易惹事的家伙。众目睽睽之下,好不容易熬到该自己接受检查啦,少一以为会轻松过关,却不成想被守门的士卒喝住,给带到旁侧的一个小草棚里。
“从哪来,来云中做甚?”草棚里,一中年男子问道。
“西境,四姑坨,是来参加学院考试。”少一按此前和咕咕商量的方式回答着守备的盘问。
中年男子细打量了几下眼前这个娃子:身着土里土气,脸被风给常年呲得红润如苹果。
当得知眼前的娃子是从个不起眼的、西南境边村而来,男子一脸鄙夷道:“你不知道入城时若携带‘管制刀具’是需要登记吗?”
“额——”少一一时语塞。
突然,带少一进草棚的士卒爬在中年男子耳边,叨叨咕咕耳语了几句,那男子脸色突变,声厉而语气强硬,道:“且末公主行刺事件刚过,你就堂而皇之地带刃打西边来,难不成你是且末派来的细作,跑来接应?!我看你难脱嫌疑。来人啊,拿下,给我带走。”
已经通过检查的咕咕正牵着当康和黑玉两匹高头大马,在城门洞下焦急地等待少一。半响过去了,好不容易见其出来,却是被两个士卒押着……
咕咕一看,知道情况不妙,来不及多想赶紧上马,头也没回地飞速入了城。
……
咕咕独自一人牵着当康和黑玉,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街上,此时已过午夜,街上依然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小摊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行至一拱桥,上桥之路突然被前面不知什么原因停下的轿子给挡住了。
咕咕正欲改道而行,但见挡在对面的,是一匹阔气的高头大马。大马上坐着的那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身穿一件单绿夹衣褂子,腰系一条牛筋龟背银带,身高八尺长短……嗯,咕咕想,这分明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武官嘛!正与对面的轿子形成了对峙。明显,两不相让。
河风掀起轿帘,只见轿内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文官,此人生得目秀眉清、容光焕发……
可奇了,咕咕想,文武当街相遇,各不相让,双方的仆人各仗着自己的主人,正对骂得不可开交,引得围观者越聚越多。
想来,大周在大周王甲亥的治理下竟然民风很悍、风雅不再。咕咕权当是个乐儿,转身躲开。
微风中,迎面茶坊的幌子正随风摇曳,咕咕定睛一看,幌子上书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一窟鬼茶坊”。
起这样的名儿,料想该不知吓跑过多少胆小者。咕咕走近一瞧,屋内竟座无虚席,好不热闹,伙计的吆喝声、茶客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咕咕看得直摇头,忍不住自言道:“如此,也能品出茶的滋味来?!”
茶坊紧挨着的是一家酒肆,咕咕闲庭信步,走过去再一看,这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酒肆里,客人不多,酒保闲散,若不是店外挂在的酒幌,料定少有人能认出这是间酒肆。
“茶坊人声鼎沸,酒肆冷冷清清,这城里人的追求就是难以琢磨啊。”咕咕一边牵着马,一边对腰间小木匣里的白幽诉说着自己这个乡下妞进城的小感慨。
走着走着,咕咕发现身后有一个头戴斗篷、身形瘦小的人在悄悄地跟着自己。
又过了几条街,咕咕忽的转身,后面跟踪的人始料不及,打了个照面。少年并不惊,返到径直又跟近一步,咕咕忙退后几步,手也本能地伸向腰间,少年却低声对咕咕说道:“别再转身,一直往前走,在前面第二条巷子口右拐。”这斗篷下是个少年的声音。
咕咕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就按他说的照做,进了第二条巷子。
四下嘈杂声瞬间消散,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醉煞咕咕。
对方开门见山地轻声说道:“在下是二公主派来找你们的,你别怕,来!咱们进里边说话。”
少年引着咕咕进了一家极冷清的酒肆。
对方掀起斗蓬,咕咕这才发现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崔天鳞的哥哥崔天麒。他径自蹬上酒肆阁楼的阶梯,见咕咕仍站在原处,便回头说道:“姑娘请随我到楼上说话。”
少年看似对这家酒肆很熟,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一般自如随意。
“我整个下午都在找你们,昨天你们真该和公主一起进城才对……怎么就你一人,那个小兄弟呢?”崔天麒没有半句废话。
“你们在河西道上的遭遇我已知道,甲亥眼线太多,二公主暂时不能出来相见。”为了打消咕咕的疑虑,崔天麒又补充道。
“入城时,少一被守城的士卒给带走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携带兵器的缘故,一个少年,没有什么在大周的履历记录,罪不该重……只是,我还不知该如何救他……”未等咕咕说完,崔天麒便插话道:“这个好办,内九公署那边找个说话的人倒不难。”
这些年,崔天麒一天也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长期掩盖身份的埋伏加苦心一诣,虽然他只当上个禁军里小小的伍长,但是,活动的余地却上到内务府总管,下到九门执事,他都能搭上个话。
“姑娘,你今晚暂且在这阁楼里住下,茶水饭食会有人送来。切记,除了下面跑堂的伙计和我之外谁来都不能应声,窗户最好也不要开,……”从掀开斗篷一直到现在,崔天麒始终一脸严肃,好似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似的。据崔天鳞讲,他始终是一脸严肃,他几乎从来不笑。
“大家都叫我咕咕……少一的事就拜托崔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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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敌是友
崔天麒前脚一走,一个个子极高的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伙计试图上前阻拦。
那人蛮横地将伙计推开,拉着个脸,开始肆无忌惮地四处张望。
透过阁楼的门缝,咕咕看将过去,那人容貌极丑,面横阔、颧骨高、体态肥厚,比她这两天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周男子都还要魁梧、高大。
“看这相貌,此人不太像是大周人。他倒是跟丁老头口里描述的鬼方魔族人的特征有几分相像。”咕咕的视线跟着男子在店里四下移动,心中想起了耿丁曾描述过的魔族人的模样。
突然,那人望向这边走来,咕咕猛地从门口闪开。好在咕咕躲闪的及时,对方并未看见他,这依然使她心砰砰直跳……在确定魔族人扬长离去后,咕咕才大出了一口气。
本空荡荡的阁楼突然充斥起令人不安的气息……大堰河突然没了,包括村长在内的乡里乡亲们也都没了,百里奚莫名失踪了,少一被抓了,魔族人出现了……这一切林林总总,一股脑地涌向瘦小的咕咕,她空茫地望向墙上幽幽摇晃的烛影,悲愤无可抑制,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楼下再次传来对话声。
“小哥,刚才那个大哥进来都说了些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了一通,就离开了。”伙计回道。
这次,来人是一个穿戴极讲究的,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给伙计打了赏,便要出门离去。
走到门口,那人忽的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朝朝咕咕所在的那扇门看了一眼……
他似乎早已知道咕咕就在阁楼里。
那眼神,并没有敌意,反而,很和善。
……
隔着纸窗,不远处街上的灯光依旧璀璨,咕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说:“真是难得,如此繁华闹市,却能有这样一处静室。也不知道少一此时在何处?”
咕咕一夜未眠,临近天明眼睛才疲惫地合上。
“嘿——你啧假货(地方口音,指‘这家伙’)难道是个不倒翁咋的?”
牢狱深深深几许,一树梨花压海棠。
班头是个有着梨花般白花花银发的老人家,他见少一仍然面向云中东南的方向盘腿打坐,牢狱中眼前的场景和昨天傍晚交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忍不住操着一口浓厚的关东乡音,嚷嚷了起来。
虽然云中一片太平盛世,可身为盛周大国军人,老班头刚穿上新发的锃亮铠甲、脚踏上千层皂云靴,很有军容军貌,好像随时可以出征的样子。
他刚刚交接班,顾不上给自己烧上平日里的铁壶大茉莉,烫上温吞糊涂老酒,也顾不上去看城头的每日通报,而是破天荒急颠颠地来大牢巡视。
将手中的长戟靠在墙壁上,老班头大步走到这间牢的跟前,吱呀一声打开铁门,走上前,伸手在少一一夜未合的双眼前晃了晃。
少一一抬头,倒把他给吓得摔了个四脚朝天:“啧(这)么小的一个娃子你们也拿?”
“老爷爷,您没摔着吧?!”少一忙搀扶起老班头,问道。
老人一把推开少一,大声吼道:“俺龟二(儿)子也就跟你一般大,你咂(咋)能喊俺叶叶(爷爷)?”
少一心想这老爷子是不是有下床气啊。
老班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抓起靠墙的长戟,顺着少一的视线望过去,直望到大牢窗外那城东南大木塔檐上的二只龙角,回过头,含有深意地瞅了一眼弱不禁风的少一,不屑地讲道:
“奏(就)你!凭一天到晚地练功,就想考取雪(学)院?俺劝你,还是早些打消啧(这)个念头吧……”
讲到此处,老班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大牢。
“大伯,你怎么了?”
“俺想俺那大二(儿)子喽,他也是你啧(这)般大疯仔。”班头突然一付哭腔:“努了这些年,他霉(没)考上。”
少一上前,想安慰老头,班头突然变了脸,抓住少一的衣领正色道:“你以为你是谁啊!当雪远(学院)你假(家)开地?……”
少一一惊,觉得自己惹怒了老人家,不禁一脸羞惭。
班头扭过头,见左右无人,遂重新面对少一,低声道:“娃子,快!快夺下我啧(这)戟,要是你真打啧(这)大牢给牵进了内九公署,再想出来,可就难办喽。
“你那两把剑和木棍就藏在瓮曾(城)外南侧第四十六道吐水嘴后头(里面),你拿了剑,萨(啥)也别管也别四下里观瞧,就一兹(直)往南走。看到大香樟,树下有一个手拿青衫的人,找到他,你就得救了。”
看老头一脸严肃,话说得掷地有声,坚毅的双眼带着指令的意味,少一果断地相信了他,低声道:“对不起了老伯,我……定要考进……”
班头一个趔趄,就势向少一一扑:“废画(话)……”
少一赶紧一迎,双手抓住班头手里的长戟,一脚提起,快速一蹬班头肚子上的铠甲,顺势陀螺般窜出牢门……左右士兵见自己的头儿向后仰倒,一个进来扶班头,一个想对付少一……
九门士卒中,数城墙上管露天监牢里的油水最丰,自然,这里的士卒也是云中城最怂的。
少一握着长戟,凭借记忆里冷娃挥斧的招式,看准了,横心一个泰山压顶式的劈,那士卒便无了还手之力。
“咣当——”
弃掉长戟的少一跑得飞快,一眨眼出了牢狱大门。
另一个士卒放下“扶不起”的班头,正待去追,被班头的一只脚给悄悄地就地放倒了。
……
此时,天尚未大亮,城内的大部分店铺还未开张。
街上只能看到三三两两买早点的和扑街的,老百姓谁会在意一个行色匆匆、手提两把剑的娃子。
向南走了四百步,果然,少一见到一棵岁数不小的香樟树。
奇怪地是香樟树下却不见半个人影,此时,少一慌了,他绕着香樟树走了一圈,又立了片刻,环顾四处。
突然,一团白气从路边早点摊向耳旁缓缓飘来,是肉包子的香味。
饿了一夜的少一咽了口口水。
早点摊的出摊人眉清目秀,唇薄鼻阔,一点不像个生意人。他右手托着一屉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左臂搭着一件青衫,走上前。
“是你脚力如风,还是班头‘干活’麻利?”男子没想到少一会早一步先出现在香樟树下,自去买了早点,不过一屉包子功夫,少一已在树下打了两个转转。
少一笑着接过男子手中的一屉包子,也顾不得品尝其中的滋味,更顾不上斯文,一口一个。
待第四个入嘴时,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村长难道没告诉过你陌生人的食物不能随便吃吗?!”
“要打,要审,吃饱再说!不能来云中第二天就给饿死了吧!”少一满口包子,说话却还利落。
“嗯——有几分豪气。”男子笑道:“别急,来碗馄饨遛一遛,慢慢吃。”
少一信步溜到早点摊时,一屉六个包子已经全部下肚。
“要不,再来半屉猪肉大葱包子,一碗小米粥?”
“那哪够啊!再来一屉。”
少一伸手去抓包子,手离包子尚有距离,男子已取了筷子压在少一的手臂上,力道不轻不重,少一若要抽离,却又非易事,于是尴尬地笑道。
“这包子要蘸着汤汁才好,你那般吃法哪对得起发了一夜的面啊!”男子一边说道,一边取了个小蝶,有来道去地倒了陈醋、点了红油、撒了蒜泥,再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搅合了整整四圈,这才递给少一,微笑着示意可以吃了。
少一忙起身,作揖道:“谢大哥相救,刚才多有失礼,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快坐下吃包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口中残留的酸爽,一经热乎小米粥的中和,还真是从心口往外冒出舒坦……少一心口一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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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血染朱雀大街
崔天麒前脚一走,一个个子极高的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伙计试图上前阻拦。
那人蛮横地将伙计推开,拉着个脸,开始肆无忌惮地四处张望。
透过阁楼的门缝,咕咕看将过去,那人容貌极丑,面横阔、颧骨高、体态肥厚,比她这两天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周男子都还要魁梧、高大。
“看这相貌,此人不太像是大周人。他倒是跟丁老头口里描述的鬼方魔族人的特征有几分相像。”咕咕的视线跟着男子在店里四下移动,心中想起了耿丁曾描述过的魔族人的模样。
突然,那人望向这边走来,咕咕猛地从门口闪开。好在咕咕躲闪的及时,对方并未看见他,这依然使她心砰砰直跳在确定魔族人扬长离去后,咕咕才大出了一口气。
本空荡荡的阁楼突然充斥起令人不安的气息大堰河突然没了,包括村长在内的乡里乡亲们也都没了,百里奚莫名失踪了,少一被抓了,魔族人出现了这一切林林总总,一股脑地涌向瘦小的咕咕,她空茫地望向墙上幽幽摇晃的烛影,悲愤无可抑制,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楼下再次传来对话声。
“小哥,刚才那个大哥进来都说了些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了一通,就离开了。”伙计回道。
这次,来人是一个穿戴极讲究的,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给伙计打了赏,便要出门离去。
走到门口,那人忽的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朝朝咕咕所在的那扇门看了一眼
他似乎早已知道咕咕就在阁楼里。
那眼神,并没有敌意,反而,很和善。
隔着纸窗,不远处街上的灯光依旧璀璨,咕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说:“真是难得,如此繁华闹市,却能有这样一处静室。也不知道少一此时在何处?”
咕咕一夜未眠,临近天明眼睛才疲惫地合上。
“嘿——你啧假货(地方口音,指‘这家伙’)难道是个不倒翁咋的?”
牢狱深深深几许,一树梨花压海棠。
班头是个有着梨花般白花花银发的老人家,他见少一仍然面向云中东南的方向盘腿打坐,牢狱中眼前的场景和昨天傍晚交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忍不住操着一口浓厚的关东乡音,嚷嚷了起来。
虽然云中一片太平盛世,可身为盛周大**人,老班头刚穿上新发的锃亮铠甲、脚踏上千层皂云靴,很有军容军貌,好像随时可以出征的样子。
他刚刚交接班,顾不上给自己烧上平日里的铁壶大茉莉,烫上温吞糊涂老酒,也顾不上去看城头的每日通报,而是破天荒急颠颠地来大牢巡视。
将手中的长戟靠在墙壁上,老班头大步走到这间牢的跟前,吱呀一声打开铁门,走上前,伸手在少一一夜未合的双眼前晃了晃。
少一一抬头,倒把他给吓得摔了个四脚朝天:“啧(这)么小的一个娃子你们也拿?”
“老爷爷,您没摔着吧?!”少一忙搀扶起老班头,问道。
老人一把推开少一,大声吼道:“俺龟二(儿)子也就跟你一般大,你咂(咋)能喊俺叶叶(爷爷)?”
少一心想这老爷子是不是有下床气啊。
老班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抓起靠墙的长戟,顺着少一的视线望过去,直望到大牢窗外那城东南大木塔檐上的二只龙角,回过头,含有深意地瞅了一眼弱不禁风的少一,不屑地讲道:
“奏(就)你!凭一天到晚地练功,就想考取雪(学)院?俺劝你,还是早些打消啧(这)个念头吧”
讲到此处,老班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大牢。
“大伯,你怎么了?”
“俺想俺那大二(儿)子喽,他也是你啧(这)般大疯仔。”班头突然一付哭腔:“努了这些年,他霉(没)考上。”
少一上前,想安慰老头,班头突然变了脸,抓住少一的衣领正色道:“你以为你是谁啊!当雪远(学院)你假(家)开地?”
少一一惊,觉得自己惹怒了老人家,不禁一脸羞惭。
班头扭过头,见左右无人,遂重新面对少一,低声道:“娃子,快!快夺下我啧(这)戟,要是你真打啧(这)大牢给牵进了内九公署,再想出来,可就难办喽。
“你那两把剑和木棍就藏在瓮曾(城)外南侧第四十六道吐水嘴后头(里面),你拿了剑,萨(啥)也别管也别四下里观瞧,就一兹(直)往南走。看到大香樟,树下有一个手拿青衫的人,找到他,你就得救了。”
看老头一脸严肃,话说得掷地有声,坚毅的双眼带着指令的意味,少一果断地相信了他,低声道:“对不起了老伯,我定要考进”
班头一个趔趄,就势向少一一扑:“废画(话)”
少一赶紧一迎,双手抓住班头手里的长戟,一脚提起,快速一蹬班头肚子上的铠甲,顺势陀螺般窜出牢门左右士兵见自己的头儿向后仰倒,一个进来扶班头,一个想对付少一
九门士卒中,数城墙上管露天监牢里的油水最丰,自然,这里的士卒也是云中城最怂的。
少一握着长戟,凭借记忆里冷娃挥斧的招式,看准了,横心一个泰山压顶式的劈,那士卒便无了还手之力。
“咣当——”..
弃掉长戟的少一跑得飞快,一眨眼出了牢狱大门。
另一个士卒放下“扶不起”的班头,正待去追,被班头的一只脚给悄悄地就地放倒了。
此时,天尚未大亮,城内的大部分店铺还未开张。
街上只能看到三三两两买早点的和扑街的,老百姓谁会在意一个行色匆匆、手提两把剑的娃子。
向南走了四百步,果然,少一见到一棵岁数不小的香樟树。
奇怪地是香樟树下却不见半个人影,此时,少一慌了,他绕着香樟树走了一圈,又立了片刻,环顾四处。
突然,一团白气从路边早点摊向耳旁缓缓飘来,是肉包子的香味。
饿了一夜的少一咽了口口水。
早点摊的出摊人眉清目秀,唇薄鼻阔,一点不像个生意人。他右手托着一屉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左臂搭着一件青衫,走上前。
“是你脚力如风,还是班头‘干活’麻利?”男子没想到少一会早一步先出现在香樟树下,自去买了早点,不过一屉包子功夫,少一已在树下打了两个转转。
少一笑着接过男子手中的一屉包子,也顾不得品尝其中的滋味,更顾不上斯文,一口一个。
待第四个入嘴时,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村长难道没告诉过你陌生人的食物不能随便吃吗?!”
“要打,要审,吃饱再说!不能来云中第二天就给饿死了吧!”少一满口包子,说话却还利落。
“嗯——有几分豪气。”男子笑道:“别急,来碗馄饨遛一遛,慢慢吃。”
少一信步溜到早点摊时,一屉六个包子已经全部下肚。
“要不,再来半屉猪肉大葱包子,一碗小米粥?”
“那哪够啊!再来一屉。”
少一伸手去抓包子,手离包子尚有距离,男子已取了筷子压在少一的手臂上,力道不轻不重,少一若要抽离,却又非易事,于是尴尬地笑道。
“这包子要蘸着汤汁才好,你那般吃法哪对得起发了一夜的面啊!”男子一边说道,一边取了个小蝶,有来道去地倒了陈醋、点了红油、撒了蒜泥,再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搅合了整整四圈,这才递给少一,微笑着示意可以吃了。
少一忙起身,作揖道:“谢大哥相救,刚才多有失礼,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快坐下吃包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口中残留的酸爽,一经热乎小米粥的中和,还真是从心口往外冒出舒坦少一心口一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房子不见大剑不能租
“这条街便是著名的朱雀大街了,向北直抵皇城,向南”二人穿过朱雀街时,男子给少一介绍道。
“向南出南门,是不是可达南山脚下?”少一插话问道。
“据我所知,你是第一次来云中,你怎会知道这些?”男子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就是知道些。”
说话间,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与少一同路的男子沉声道:“的确很嚣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云中闹市街头,欺我大周无人?”
在朱雀街由南向北行走的方向,一个立定、始终未动的大个头突然扭过头来,那是一双比少一见过的任何人的眼睛都要幽碧的眼睛,眼睛里充满孤决的恨意,这是个地道的魔族武士!他手里抓着个令牌,脸上泛着铁青,好像中了毒,脚下踩着个死了的大周士卒,面前,还有个重伤倒地的大周士卒浑身正在颤抖,看那伤势,是没得救了。
青衫包不住同路男子右臂上肌肉的一颤一颤,也跟着一飘一荡的。
少一没有看清这魔族是怎么移动的,当少一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临近当街的同路男子,看来,魔族要再起杀机。
同路男子的腰带已展开如鞭,腰带飞去来,在魔族武士扑上前的一瞬间缠绕过去,腰带在魔族粗壮的小腿上向上游走,搭上后背,又自胸口绕回。
“咔嚓——”腰带成了个大大的死扣,被同路男子这么一拽,那魔族立时间被勒成了两截。
腰带从手中飞出,到又回到男子手中,只用了一息功夫。
“哗——”男子甩掉腰带上的暗绿色血丝,眼都不眨一下,就将腰带重新捆扎回腰间。
他解下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子,扔给了路人少一,道:“省着点花,就这些,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少一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问道:“大哥,现在总该告诉我您姓甚名谁了吧?!”
男子头也不回,冲少一竖起了食指,而后,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身上的青衫,消失在了朱雀街上。
“兄,我叫少一”少一不舍地冲着淡定的背影喊了一声。
不知怎么,少一一点也不害怕这脚下的魔族尸体,也不怎么关心这云中光天白日下的不太平,他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今早老班头临别时说的二个字:“废话。”
少一琢磨着,老班头此话不是指少一要考学院的声明是句废话,就是指少一一准能考上学院现在说岂不是废话。少一挠了挠头,还是上路要紧。
大周民风虽悍,可在最繁华的朱雀街上杀人,即便受死者是罪有应得,这行为也是对王权王法的公然亵渎。
少一在围观人群合拢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向北是皇城,呃我还是去城南吧!南城离学院也近些,住那儿,免得考试迟到。”
扑棱棱,一只黑鸦从城东一栋普通宅子的阁楼里飞出。
此时,那个昨夜有魔族人出现的酒肆之上,刚刚接少一吃早点的那个人正一边卷着青衫的衣袖,一边从阁楼上目送着窗外黑鸦的身影飞过北城墙的角楼,他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准备去补上一觉。
眼睛刚合上,就听见外面有人低声道:“大人,查清楚了,少年和那姑娘同行,二人还真和那个女刀客有关”
“进来说话!”
“娃子们也不知道是愣头青啊,还是非等闲”
“打听到了:你朋友已经被救出,内九公署尚没来得及录入这身带两把剑的‘可疑分子’就被牢狱给先行放行了,就差一步”崔天麒走路的脚步很轻,以至于他临到咕咕面前开口时,把正在出神的咕咕给吓了一跳。
咕咕听说少一安然,虽然还不能马上和自己汇合,但多多少少,安下心来。
咕咕尤在惦记着昨天隔着门看见的那两个先后出现的可疑人,第一个是个在找什么东西的魔族人,那第二个
咕咕惊讶地回答道:“一个大个子,一个中年男子,我都不认识,也没有开门。”
“汪南,汪大人在吗?”
“那个汪大人啊?”伙计故作不知反问道。
“姜姐的干儿子,还能有哪个汪大人。”
咕咕听出楼下来人正是昨晚出现的第二个人,对崔天麒点点头。
崔天麒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外面,转而,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季家军四雄中的青衣龙羿,身手了得,真不知道他何时来的云中。”
“他当真是季家军的人?”咕咕努力克制着情绪。..
崔天麒肯定地回答道:“不会错,七年前甲亥登基大典,就是他亲随将军季浩来的云中。我看到过他,你说的那一身青衫、那身材,以及浑身那隐而不漏的气派,别看都不出奇,却就是让人一见难忘。况且,此店并不对外开张,和这里有些关联的人也数得过来。”
“我倒要看个究竟。”咕咕准备开门,却被崔天麒拦住。
“尚不知他是敌是友,莫急,要看看再说。”
他拉着咕咕回到茶几旁,一手轻轻旋转倒扣的那只茶杯,“咔吧——”屋子中央唯一的那张床不知怎的,像被触了什么机关,一下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床板缓缓向两侧打开。
“你得赶紧走,那龙羿是季家军四雄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了得的一个。若他真是敌,你我联手,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崔天麒督促咕咕尽快从暗道离开酒肆。
“他若真对我不利,昨晚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咕咕不以为意,更不想在找到少一前离开。
“我敢肯定你的朋友一定是他们带走的北境连年告急,守夜人兵源一向稀缺,就没有过补足的时候,故而,从季老爷子那辈起就连年上书,反复哭穷,要求增兵增装备,结果,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轮到甲亥当王,御笔一挥,在不得已之下,王上允许季家军自行从大周各地监牢里拣选犯人,直接提取、送往极北长城,以弥补守夜人的不足。
“故而,牢狱的班头和季家军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我看,我这里虽然找关系要通融,但八成,少一被救,还有季家军的功劳,或者说是季家军的歪打正着,说不好,他们直接就把少一给送往去北境的征途,这样,既安全,又可以美其名曰维护了云中的稳定、消除了游民乱窜、自私武装的不安定因素”崔天麒耐心至振振有词、娓娓道来。可是,咕咕却越听越上火。
咕咕被这么一说,也有些拿捏不准啦,她想:“当年就是大周的王上乙辛派大将军季浩去缉拿的摸鱼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少一,虽然少一后来被妥善安置在与凡间隔离的、外人轻易无法进入的大堰河村,但是,摸鱼子却在离开大堰河后,至今,八年过去了,都杳无音信。当年自己年幼,分辨不出那到访的季将军是好还是坏。眼下,少一刚一入京城,就被盯梢,如今虽然脱险,又不知身又何处,如此看来,自己还是一边等待观瞧,一边避过,为妥。”
崔天麒嘱咐道:“出了暗道就是后院,马在马厩里,包袱里有些银两,不多,但够你维持个把月东城那边分布着各部衙、署及州县云中驻地,西城居住的多是外邦商旅,人杂不妨,你暂且去城南住下,那儿虽落后些,倒挺适合藏身的。
“昨晚那个大个子是什么人,想必你也知道了个大概咕咕你自己先安顿好,回头,我去城南找你,你朋友的事咱们从长计议,快走吧!”
“他叫少一。”
咕咕话音刚落,木床“咣——”的一声给小崔合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水花被拍得细碎成雾
崔天麒一个抱拳,向中年青衫男子走去:“什么风把季家军给吹来了?龙兄,好久不见。”
龙弈微微一个还礼,但笑不语。
崔天麒继续热烙地说:“听说季家军在长城、在河西走廊不费一兵一卒,便退了鬼方魔族和且末万人铁骑……”
“我季家雄威百年,下面兄弟以此为耀,在北境拼死砥砺,拳拳之心报效国家啊。”龙羿身体微微向前一个探身,也一个抱拳,道:“话说回来,若非汪兄所在的云中禁军破了且末大公主帕依尔的刺杀计划,兄弟我恐怕是要在戈壁滩上被鬼方和且末趁机两路夹击,说不好已经马革裹尸喽!”
崔天麒听到“帕依尔”三个字,脸部的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手中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攥得紧紧的。
龙羿知楼上的那个女娃子已经离去,走过崔天麒身身旁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离去。
崔天麒望着龙羿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前,浮现出大公主帕依尔领死前那枯寂、绝望的眼神。
……
“姑娘,这院儿,可铁定不行。还是让婶儿陪你再看看下几家,好不好?保准儿有比这院更物美价廉哒!”房屋中介是一个体态嫣然、如一坨肥肉墩的中年绝望主妇型婆子。
婆子刚说完,就竖起了耳朵,怎么,她听到咕咕腰间匣子里有狼嚎,不觉哆嗦着说:“你,你,还是让你那玩意别发出响动。哎呀,哎呀喂!我这一紧张热血上头,得让婶儿坐会儿,我这得稍缓缓。”
咕咕给胖婆子舀了勺新打上来的井水,她相中了房子租金相对便宜这一点,可婆子不买账,只好无奈地牵着当康和黑玉,站在大杂院门口,望着大口喘气的婆子。
不想放手的咕咕巴巴地问:“婶儿,到底是谁相中了这里的房,你把他喊来,我跟他说道说道。”
“姑娘,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婶儿就实话跟你只说了吧……这房子非双剑客不能租……”
“这叫什么事儿,租个房还得买两把剑不成?难道那铸剑的是你当家的?”咕咕一听,忍不住笑了。
“咦——不对,婶儿,那相中这房子、符合你要求的租户你可曾见过?”咕咕似乎想到了什么。
双剑客,某不是指的少一?
咕咕连忙心里暗骂自己:荒唐!
婆子使劲摇了摇头,咕咕又问:“婶儿,那是谁告诉你‘非双剑不能租’的?!”
“我说姑娘,你别问了。这个……咱真不能说。走走,走走走,咱们去看下几家看看去,就在前面,不远。”婆子说着,便费劲地站起来,拉上咕咕转身要走。
“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我还就真不走了,我倒要看看这双剑是何方大人物。”咕咕腰里的狼嚎狗仗人势地作势大叫着。
咕咕哼着小曲儿栓上了两匹马。
……
少一连问了二十几家,从晌午一直到现在,没一家肯给他租房子,跑了一下午,这口干舌燥的,正郁闷之际,却见前面巷子口的一家显眼的院子里有两匹不安分的马,再定睛一看,黑白二马不正是黑玉和当康嘛?!
走近一看,一胖婶正和咕咕在说着些什么。
“咕咕,你怎么在这儿?”
咕咕并不急着回应少一的话,笑着对中介婆子说道:“这小哥要是有双剑,可能成为这院里的租户?”
少一一听咕咕这番话,叹气道:“哎,你告诉她作甚,我不想再进大牢。找了一下午了,没有一家肯给租,我这好不容易才把剑藏好……”
咕咕从少一身后抽出赤焰和少康二剑,在胖婆子面前一晃,笑道:“看见木,这回,婶儿你没话说了吧?!”
婆子一脸尴尬,转而伸手对少一说道:“押一付三,拿银子来。”
婆子接过了银子,一个一个地咬着、瞧着,之后,说道:“没错,这房子是你的。”
她掏出一个竹牌,用舌尖舔了舔随身带着的毛笔,在竹牌上面填写了些什么,然后,很职业地把钥匙和竹牌交到少一手上,说:“院子西厢房那两间归你们住了,水和柴火给你们免费,省着点用,别浪费就好。我住巷尾那个院,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胖婆子走了几步,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咕咕说道:“平时别把你匣子里的那玩意弄出来吓人!街坊邻里的,甭给婶儿惹事。”
……
没来得及收拾行囊,二人关上房门,就开始各自抢着说了这一天一夜来的经历。
咕咕眼睛睁得大大地,说道:“一个是大将军季浩的义子,一个是天鳞姐的哥哥……这大将军和天鳞姐,我们都算不上深交,还有那魔族的武士……朱雀街上,青衫龙羿当街杀了魔族……这么说,魔族已经在你我之前进入了云中,来的,还不少……”
听到咕咕这般分析,少一越想越觉得当年夫子说过“云中这地方人吃人”,还挺在理的。
隆隆的雷电声不绝于耳,喃喃的祈祷声时断时续……云中西南安仁坊内荐福寺钟楼上的第七七四十九下钟声淹没在雷雨声中,那振聋发聩的神武之声却混杂在雨声中久久不肯消散,仿佛天启……
少一闭上眼睛倾听着,隔着两、三道街巷,却似身在寺内。
此时,一定是僧众们肃然环绕道场,在清泫法师拂尘一甩的仙人指路下,不顾石子地的泥泞湿漉,于闹市口的雨中广场上齐齐叩首、祷告着。
少年仿佛正亲历着这一幕。
“喀嚓!”一个滚雷!一个电闪!好象炸裂了天河,瓢泼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大树经风狂舞、房顶好似腾起白帐、屋檐水流如瀑、院里积水打转,狂虐的飚风正掀起一米多高的水墙……
“好气势!”刚来到云中的少一坐在铺子前面,看大雨如注,树倒瓦掀,不觉想到了自己的家大堰河村的雨季,兴奋得在檐前走来走去。
“咳咳——”
一栋二层茶楼上的中年军人用眼角瞥了一眼对街铺前痴迷着大雨的少一,然后,他又如往常一样,装作全不在意的样子,抿了口地道的岭南岩茶,似睡非睡地委顿在椅子上。
在邻座看茶的一位年轻的士卒自是也将那对街铺前的少年看了个仔细,只不过眼神不像那中年男人一样躲躲闪闪、多有掩饰,而是大大咧咧地,也不顾少年是否察觉得到,端详了一会,士卒才又慢悠悠、坦坦荡荡地收回了目光。
他回身打量了这中年男人一眼,中年男子已过而立之年,魁梧高大,胡子拉碴,总是昏昏欲睡的,却又似乎什么都在他眼皮底下没被耽搁。
士卒心想,我干这种侦查的差事可是有三年“工龄了”,得知这次要看管的“主儿”不过是两个加起来刚过二十的毛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自是放松些了警惕,想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闲,可是对面这位同仁倒好,真当自家买卖啊,做侦查做到严丝合缝,是不是也有些太过讲究啦?!l0ns3v3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仆颠倒了
年轻的士卒心知自己和这个中年男子侦查的对象——那个少年不会惹出啥大篓子,就更是百般无聊起来,他凑上前,和正犯瞌睡的中年军人打了个招呼:“这位大哥,你看那少年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这半天了,就只知道看雨。”
“哦?你可不要轻视大意,这小子,可有些个‘天塌下来有人背、掉馅饼自己接着吃’的福分,听说啊,那季大将军都要把女儿嫁给他。也真不知道大将军是咋想的。”中年军人漫不经心地回说。
“这……你也知道,当真有此事?!”年轻军人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正张望向窗外的脖子。他刚刚接任这摊活儿,心里还有着诸多疑问。
此时,随着来势凶猛的大雨,巷子里的水洼已经汇集成了小河,继而汹涌成湍。
水流拐带着菜叶、木块、石子、破竹篮、土筐,甚至还有谁家没来得及收的衣服等等,一股脑地直直汇入沿街的沟渠,形成打转儿的漩涡。
各色杂物随水流、泥汤在沟渠里前仆后继地扑向钥匙桥的桥洞,然后,这些湍流会直冲着过了桥洞,再汇聚成洪流,向郊外奔去。
一个小娃儿挣脱了老木匠的手,他不顾大雨,扑向一个正在打转儿的竹篮。竹篮里的雏鸡们,因着篮子在旋涡中动荡,正叽叽地乱叫个不停。
老木匠惊呼起来,油纸伞丢在地上。他一把拽住娃儿,却脚下一滑,跌入道边蓄水的沟渠。爷孙俩随湍流急转而下,冲出巷尾、奔钥匙桥而去。
此时,水涨势很猛,已经快高至桥身。
急浪拍桥身,轰轰震响,水花被拍得细碎成雾。
少一刚听到咕咕在里屋招呼着开饭,就看到这爷孙的叫声,他抄起就近的竹竿,一个箭步冲到沟渠边儿,将竹竿的另一头使劲地递给水中被湍流冲得疾退的爷孙俩。
娃儿呛了口水,还好,抓住老木匠的衣襟没有松开。老木匠用力试着去抓那竹竿,一下,两下,张开的手却被水流给冲开了。
眼看就要被冲到了桥洞下,这一过桥洞,就会被随后扑来的更大的水流给冲向引渠。势头更加危险。
少一心思转得飞快,他沿着沟渠在小道上急跑向前,奔跑的速度远超过了爷孙俩被冲刷而行进在水流中的速度,果不其然,少年先期到达了桥边。
站在桥边看桥,桥在水流的冲撞下直晃,桥洞更是在承受着奔流的冲击。
少一将竹竿急急送出,将竹竿长长的一端直搭在桥的对岸,好像架起了一个竹竿桥。竹竿正好横着挡在桥洞的前面,然后,少年用身体死死地将竹竿抵在这一边的大树上,好维持竹竿不被汹涌的水流给冲垮。
就在爷孙俩被冲过桥身的一刹那,竹竿横着拦下了他们,爷孙俩被挂在竹竿上。
旁边的百姓纷纷赶来,三下五除二地,大家一起使劲,把这爷孙俩提上岸来。
“老余,你命可真大,多亏了这小家伙。”
老木匠喊着自己的孙儿:“蛮子,还不谢过……”
……
中年军人向年轻的士卒指了一指那个回到对面屋檐下、重新做回那个平和、呆板少年的人,说:“你看见没有?这,就是个好命,不仅自己好,还能福及他人。”
年轻士卒挠了挠头,更是有些不解。
“我说的你还不信,你现在瞧瞧对面的二层楼,看谁个还敢碰他?!”中年军人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有抬,好像还在品着那口岩茶的回甘。
年轻士卒对望过去,真的,有两名看上去明显根骨受过训练、却都一身良民打扮的武夫,正在对面的楼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他们的眼睛却时不时瞅瞅楼下的动静。
“我们只是官家应差的。那些人,才是忠心的死侍。”中年军人打着哈欠说。
年轻士卒讶异地张大了嘴,对面楼上的农夫,竟然看到他也不避讳,而是远远地抛来友好的对视,并向他一抱拳。这,可能算是打了个照面、行了个客套吧。
“咕咕、咕咕……”廊下避雨的鸽子呢喃着。
此时,吃过饭的少一又变得有些呆板起来,与咕咕先喂马、再打扫院落、再做饭洗衣比起来,他是有点清闲得像个公子哥了。
咕咕说过:“少一你一动手干活,我不是嫌你笨手笨脚,就是嫌你干事不动脑子,再不,就嫌你太慢,等你干完活黄花菜都凉了,所以,我干活的时候,少一你还是坐在那里、翘起脚丫、闭上嘴给我老老实实的,姑娘我一干活火气就大咱说好了你可别在寸头上惹了我。”
少一乖乖地夹着尾巴开溜,还补充了一句:“我让我练手,我总还是个拖累不是?!”嘿嘿偷乐着找地方捡清闲去了。
胖婶一见这般场面就直摇头,大呼咕咕你这个傻丫头,劳累命,看看,女人拼命干家务什么时候能换回同等的尊重和控制权了,还是诗和远方重要,木屐下面订个高个儿走大街上屁股一扭一扭的,更显身价。
咕咕哪懂这个,一天到晚灰头土脸、忙前忙后,还乐呵呵的。胖嫂又摇头说这家傻大姐儿吃亏自己都不知道。
躲清闲、闪爱买的少一自比鸽子,此时,他坐在那里,一不遛神儿,他脑海中的神思就不由自主地展翼飞翔——
在少一的眼中,从飞翔的角度俯瞰下去,街道、店铺和巷弄就是一些点和线,很像算命老先生提笔而就的中国画,那立柱、横梁、顺檩、角梁……就是这一笔笔的墨线,有粗、有细、有势、有韵、叠拓起伏、黑白纵横……如笔触一般,自有着个性,也带着种种心情……
如果是晚上,在鸽子般游弋的神识里,少年会看到万家灯火:
从老式弄堂房顶的老虎天窗,越过细雕细作的木框窗扇,撞上窗台花盆里的月季花,拂过竹竿上隔夜的衣衫、飞上屋披上头的瓦……
继而,飞过大河市木匠铺的火炉,掠过书局的台阶,经过凤吟楼的红袖阁、钥匙桥的石狮子,再飞过闹市口、知笃观、钟鼓楼,穿堂而过东城的大户院邸,撩一下国子监牌匾上的金箔,再飞上皇宫的角楼,遥看昭德殿的掌灯灯河……
行至此处,少一的深思会引得万种愁绪:
在这繁华都市,万家灯火通明,哎,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和咕咕……
村子没了,我的心还在……
少一觉得自己和咕咕就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孤儿,最疼爱他们的村长就这样没了……
至今,自己连亲生爹娘都未曾见过、未曾听说过……
想到此处,少一收回神思,不再去探访那每带来兴奋与新奇的云中各地,而是坐定了身子,看了一眼灶前灶后忙个不停的咕咕。
回到现实中,他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他要给亲人咕咕一个家,就像咕咕给了他一个暖和的、有人气有锅气的一日三餐一样,他真的要照顾好她。
雨哗啦啦下着,不时会有一道闪电撕破天际,一个响雷砸下。
借着闪电的余光,少一看到了二层茶楼上的中年军人,雨夜深处似乎还有其他人藏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走水啦,道场走水啦
每天早上小渔都到木匠铺前的古井边打水。只是,今天因为下雨,晚了一顿饭的功夫。
晴雯似乎嗅到了那么一丁点危险的气息,隐隐若现,但晴雯的确捕捉到了。
抬头看,一滴饱蘸晨雨的树叶正被压得缓缓垂头……水滴该不会是要打在石板路的西瓜皮上,湿滑了小渔必经的路吧?晴雯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当小渔在母亲的咒骂声中打开房门、弯下腰、扛起扁担和两个木桶的时候,晴雯正手捂着一样东西,等在木匠铺的大门口。
哒、哒、哒——眼儿清亮多彩、梳着百花分髻、身着青布小衫、足踏草鞋的少女小渔挑着木桶,两只小脚欢快、有节律地踏着青石板,轻步走来。
晴雯屏息:还差十步、还差五步……
小渔哼着歌曲,瞧都不瞧他一眼。
“吧嗒——”沉沉的大雨滴,真的如晴雯所料,从树叶上滴落下来,直把个青石板上的西瓜皮给打得就地转了半圈。
小渔在笑……目视远方,傲骄的步伐正一步迈了上去,就在脚尖轻触到西瓜皮、脚跟尚未落地的一刹那,晴雯张手,想要英雄救美,怎奈自己也脚下一滑,一个重重的屁股蹲二,比小渔跌倒得还迅速,还始料不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宝玉有如一只放飞的麻雀,“嗤楞——”一下跨过跌倒的晴雯,直扑向小渔。
小渔余光看到“飞鸟哥哥”前来相救,惊心转为安心,她轻扭腰身、用手那么轻轻一够……
就在宝玉的手指尖就要够到小渔的刹那,只见作势跌倒中的小渔竟然一脚斜斜地踏在了西瓜皮的瓜茎上,七扭八扭了两下,身子一摇晃,另一只脚竟然迈过了西瓜皮,稳步落在了地面。
宝玉轻松落地,看着站立在身旁的小渔,他长长舒了口气,晴雯跌在地上,看着他俩,却收获了两个女娃子一致的回眸瞪眼。
蛮子在一旁看见这化险为夷的一幕,惊呆在原地,木匠老爷笑呵呵地去搬柴火,对刚才的一幕却是熟视无睹。
小渔说:“宝玉哥哥,今天知笃观有道场,可热闹了,咱们去瞧瞧。”说完,放下扁担,拉上宝玉就向大路走去。宝玉一个回眸,晴雯知趣地挑起担子,乖乖地去完成宝玉交办的事宜。
城南闹市口内知笃观。
“走水啦,道场走水啦——”
喊声传过几道街,闹市口的浓烟已经滚上天际。
从木匠铺看去,那火舌已经高过了树梢。
想都没想,晴雯就急急跳过木匠铺后门的栅栏,轻松翻过书吏馆的高墙,奋力爬上了粮库里的大谷堆。从几十人高的谷堆上往下看那火场。
晴雯心里惦记着宝玉和小渔是怎样的情形,故而,他从高处向道场四下里观望,想要找到慌乱人群中两个小丫头的身影,但是,人流惊慌中大呼小叫地四散,实在是无法找到她二人。
眼看着搜寻宝玉二人无望,晴雯计上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着道场居中的位置,就是纵身一跳。
轻轻点地,晴雯正掉在道场的中央。
于慌乱的人群中,他冷静地辨别出火势的方向。此时,知笃观的木塔已成燃燃之势,小道士们一个个束手无策,急得团团直转。
而清潸道长,却对此惊慌的场景置若旺闻,正闭目静息、念念有词,不肯停止念了一半的颂咏,生怕破了这春祭的最后圆满……
小道人们可都是和小渔打小儿就混在一起的玩伴,这一段时间,通过小渔认识了晴雯,对他和宝玉很是喜欢。一起玩耍了几次,遂熟络着成了老相识。
他们平日看到宝玉督促着晴雯勤学苦练剑法,故而,对晴雯有那么几分敬服。此时,正是要紧张的关口,他们都表示愿意听候晴雯的调遣。
这不,晴雯一挥手,十几个小道人就过来围成一堆儿,大家商量着、合计着什么,交头接耳的。
晴雯拍拍大家的肩膀,大声地说着什么,大伙儿一会儿齐齐看向河岸边的大驳船,一会儿又转身,仰头看向正在烧着的木塔,还一个个频频地点头。
只见十几个小道人和晴雯在扎堆商量后,默契地分别散开。
其中,有一拨人将观中遗存的、装陈年香灰的木桶都搬了出来,片刻之间,一个个桶就被依次传递出来。
然后,小道士们很默契地围成一个扇形,将木塔围在中央。他们好像上阵的亲兄弟一般,齐齐地将一桶桶的香灰尽数倒在木塔周围的土地上,围成了厚厚的一圈香灰堆。
这是在用厚厚的香灰,将火势与街坊邻里的木屋商铺给一一隔绝开来啊。人们恍然大悟,不禁在远处赞叹着。
此时,一个轻手利脚的小道人早已跑上了河岸停靠的漕运船,在桅杆的高处站立,向晴雯打了个手势。
晴雯举手,他远远地示意回去,于是,站在桅杆上的小道人举刀就奋力砍下,一下、两下、三下……桅杆快要被砍折了。
晴雯一边帮助疏散人群、把空地上的人群清退干净,一边回头望向桅杆上的举刀的小道人。
终于,“吱呀呀——”,那高高的桅杆被砍得颤颤巍巍地倒了下来……
高大的桅杆顶这么一倒,正好就砸在道场的空地上。杆子高的一边在船上,低的一端在空地上,横躺着的桅杆就好像一个索道。
几个小道人已经站在道场的这一边等候了,看桅杆的对面,另几个小道人在河边用木桶打水。再几个小道人在大船桅杆倒下的地方,将载满水的木桶挂在桅杆绳索的钩子上,众人同心协力,只那么用力一推,木桶就沿着长长的桅杆给滑向了桅杆另一头的地面——道场。
道场上,接住木桶的小道人们,一起努力,好不容易把木桶开盖,将桶中的水大力倾倒,奋力地向燃烧的木塔泼去……
临近晌午,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千年木塔的顶层已净被烧去,余下残梁黑柱。
此时,做完法事的清潸法师驻足望天,深深一揖,春祭结束,此次,承蒙黄土厚土予恩。...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仙桌上话春秋
..,
竖日天已放晴,太阳从灰白的屋瓦间喷薄而出,金光四射。避雨的鸽子不再停留,展开翅膀,“扑腾——”一下飞走了——
少一站在窗前闭目养神。
不用问,他都知道,茶楼里又来了新人,那摸不着门道的年轻军人不免探头探脑。
几日下来,少一不仅和看守们有了交情,就是和那帮神秘的跟踪人,也心有默契、知己知彼。只是,大家都刻意地保持着沉默,互不搭言。
木匠铺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木匠老头站在门口,豁牙露齿地冲少一一笑。
蛮子跟着木匠老头跑前跑后,用木栓支大门、登梯子擦牌匾,将柴木送入火炉……爷俩忙得不亦乐乎。
门窗一开,尘埃漫舞起来。新空气陡然入室,看光、影、尘的上扬、下浮,给破旧的木屋增添了不少生气……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少一不安起来,不由得,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木匠铺门口的古井上……
空气中的灰尘,夹带着一股脂粉味,正在向这里漂来……这纤细微弱的信息,也只有少一能够用心感知得到。
一定是大杂院里同住的少女小渔,很快她就会沿着石板路走过来了。
每天早上,她都到木匠铺前的古井边打水。只是,今天因为下雨,晚了一顿饭的功夫。
似乎,有那么种危险的气息,隐隐若现。
抬头看,一滴饱蘸晨雨的树叶正被压得缓缓垂头……水滴该不会是要打在石板路的西瓜皮上,湿滑了小渔必经的路吧?少一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当小渔在母亲的咒骂声中打开房门、弯下腰、扛起扁担和两个木桶的时候,少一正手捂着一样东西,等在木匠铺的大门口。
哒、哒、哒——眼儿清亮多彩、梳着百花分肖髻、身着青布小衫、足踏草鞋的少女小渔挑着木桶,两只小脚欢快、有节律地踏着青石板,轻步走来。
少一屏息:还差十步、还差五步……
小渔哼着歌曲,瞧都不瞧他一眼。
“吧嗒——”沉沉的大雨滴,真的如少一所料,从树叶上滴落下来,直把个青石板上的西瓜皮打得就地转了半圈。
小渔在笑……目视远方,傲骄的步伐正一步迈了上去,就在脚尖轻触到西瓜皮、脚跟尚未落地的一刹那,少一张手放飞的麻雀“嗤楞——”一下扑向小渔。
小渔余光看到飞鸟啄来,不觉一惊,轻扭腰身这么一躲……还好,她一脚斜斜地踏在了西瓜皮的瓜茎上,身子偶一摇晃,迈过了西瓜皮的地面。
少一长舒了口气,却收获了小渔回眸的一瞪眼。
最早发现少一这孩子有预知能力的,自然是神医摸鱼子,当年西逃是他还在襁褓中的弱冠哇哇啼哭、昼夜不止,摸鱼子在迷障中对方甲亥的追兵,他总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只是在大堰河的短短几年间,这一“神迹”似乎没被用过,少一自己一时也不明白自己如何又能做到这些。
……
云中西南闹市口内知笃观。
“道场失火了——”喊声传过几道街,闹市口的浓烟已经滚上天际,从木匠铺看去,烟火已经高过树梢。
想都没想,少一就急急跳过木匠铺后门的栅栏,轻松翻过书吏馆的高墙,奋力爬上了粮库里的大谷堆。从几十人高的谷堆上往下看那火场,少一深吸了一口气,瞄准着道场居中的位置,纵身一跳。
轻轻落地,少一正掉落在道场的中央。
于慌乱的人群中,他冷静地辨别出火势的方向。此时,知笃观内云中保存年代最久远的木塔已成燃燃之势,小道士们束手无策,急得团团直转。
而清潸道长,却对此繁乱置若旺闻,正闭目静息、念念有词,不肯停止颂咏,生怕破了这春祭的最后圆满。
小道人们可都是和蛮子打小儿就混在一起的玩伴,素来对他信任有加,少一雨中救起不慎落入水中的木匠和蛮子的事情小道们早有所耳闻,他们自然愿意听候蛮子新朋友的调遣。
这不,少一一挥手,十几个小道人就过来围成一堆儿,大家商量合计着什么。少一拍拍大家的肩膀,大声地说着什么,大伙儿一会齐看向河岸边的大驳船,一会又转身昂头看向木塔,频频点头。
只见十几个小道人和少一分别散开,有一拨人将观中遗存的、装陈年香灰的木桶都搬了出来,一个个依次传递,然后,小道士们很默契地围成扇形,将木塔围在中央。然后,齐齐地将一桶桶的香灰尽数倒在木塔周围的土地上,围成了厚厚的一圈。
这是在用厚厚的香灰,将火势与街坊邻里的木屋商铺一一隔绝开来。
此时,一个轻手利脚的小道人早已跑上了河岸停靠的漕运船,在桅杆的高处站立,向少一打着手势。
少一举手,远远示意,站在桅杆上的小道人举刀就砍,一下、两下、三下……
少一一边帮助疏散人群、把空地上的人群清退干净,一边回头望向桅杆上的举刀的小道人。
终于,吱呀呀——那高高的桅杆被砍得颤颤巍巍地倒了下来,桅杆的顶端正好砸在道场的空地上。杆子高的一边在船上,低的一端在空地上,横躺着的桅杆就好像一个索道。
几个小道人已经站在道场的这一边等候了,看桅杆的对面,另几个小道人在河边用木桶打水,再几个小道人在大船桅杆倒下的地方,将载满水的木桶挂在桅杆绳索的钩子上,只用力一推,木桶就沿着长长的桅杆滑向了桅杆另一头的地面——道场。
道场上,接到木桶的小道人们,奋力地向木塔泼水……
临近晌午,少一终于在火火舌漫过塔顶前控制住了火势,千年木塔的顶层已净被烧去,余下残梁黑柱。
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早在发生之前就在少一脑海发生了一遍。
此时,做完法事的清潸法师驻足望天,深深一揖,春祭结束,此次,承蒙黄土厚土予恩。
小道人们可不管这些,一个个花着小脸,疲惫地拖着脚步,和少一一起跌跌撞撞地扑向对门的老家饼店。因此老板刚才派小厮来说,为感激各位道人们今日救火扶民,可以不花铜板,随时来大吃一通。
人,往往是自救的,少一大口啃着咕咕做的香甜面饼,美美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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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啦
从削面馆出来的人们,就会在享受到美味面食后通体舒坦、心满意足的同时,将从这里听到的新鲜八卦猛料给迅速地散布向京城的四面八方。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那积着油垢的食肆后窗、满是菜叶的捣衣池、大染坊的染缸边,总有人在“被八卦进行到底”,扯着“闲篇儿”,什么“公主将来会嫁往何处?”、“北方的战事什么时候能停歇啊?”、“啧啧,新状元郎走那平安通衢大道时收到多少姑娘们的青睐啊!”……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织绣纺纱的姑娘在八卦、拳打脚踢的武馆学徒在八卦、甚至是买卖兴隆的昌盛号老爷,也一样离不开这有人间烟火气的八卦。
曾几何时,风云流转,新闻变旧闻,很多事情是当时起哄八卦,随后,就被大家给淡忘和习以为常啦。但是,有些却永远不会。
此时,少一早早劈完了咕咕安排的柴火,比往日来面馆的时辰要早。进了面馆,他直直走到柱子旁那张尚无人的四方桌前坐下。
“小哥,还是老规矩吧?!一碗削面,一小碟豆腐丝面要煮老一点,多绿菜、老醋,少面、少盐、少辣椒,不要韭菜花、蒜头?”伙计麻二哈麻溜地一口气道出了少一平日里吃面的偏好。麻二哈总能准确地说出顾客的喜好和忌口,虽然少一还是第二次踏入裘记。
……
“十二年前,左将军莫浩然那可是威武甲天下,于边境上宛城一夜屠城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扪了一口酒,对同桌说道:“叫我说,他身怀绝技,本身绝不在季大将军之下……”
“唉!忠义又有啥用,那右将军重凯不是不服气吗,还发出战书,要挑战莫浩然,结果,谁能想到,王上竟然没有发话阻止,这不等于就是默许这二位将军相互杀戮,以暗收渔翁之利吗?!”
“嘘——,小点声。”一个老头警告着。
“可怜这莫将军战死了,妻子也跳河殉了夫,就剩下四个月大的独苗——孤女。”
“所以说嘛,还是圣上英明,感念莫将军多年赤胆忠心、屡立军功,虽因上宛屠城一案罪难退却,被王上赐死九族,但王上并未赶尽杀绝,灭其九族……”
“据说,莫将军的遗孤被西边来的一个老人给救走了,秦王甲亥曾不顾王上乙辛之命,一路追到打雷关,结果还是中途给掉了踪迹……”
“老刘你不想要命了?在这里胡咧咧。”
“怕个毛线,王子玑羊来年都九岁了,宫里头曾传出王上已半年多没出猎了,我看啊八成这身子骨……”
老刘见身边的四个老头全都不再搭话,就只好没趣地打住,闷头开始吃面。
……
起风了,院里那株山楂树上如火的繁花正随风肆意摇摆着。
咕咕望着粉中透着血丝的花朵,似乎想起点什么,然而,自己十二年前的记忆,似乎就仅存有关于这粉红色山楂花的些微印象。别的,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那是十二年前一个寻常的晚春午后。
同样的,风在摇曳着左将军府后院里的山楂树,和咕咕今天看到的略有不同的是——这株山楂树开的花,白如鹅毛,不带血丝。
那天,将军莫浩然抱着自己刚四月大的女儿莫珊珊来到后院的山楂树下,他心情大好,遂摘下一朵山楂花插在自己头上扮酷,惹得怀里的婴儿咯咯直笑。
此时,距离左将军府一街之外,重甲铁骑的御林军正整肃一新,一字排开,一匹匹备装足鞍的悍马于寒风细雨中凝然伫立,面色狠厉的将士骑马昂首待命。
没有声音,唯见战马匹鼻孔一张一合,白汽一张一缩……
队伍最后面一匹白马驮着的全服铁甲军人,正是右将军重凯。
因王上就此行动没有反对,右将军就以为这是默许的信号,故而大张旗鼓地领兵于此。
看此杀气重重的铁甲骑兵,连朱雀大街上巡逻的禁军也远远地避开,未敢上前盘问,更别提什么阻拦。
几息之后,重凯眼睛缓缓睁开,他长出了一口气,向身旁的年轻校尉成斩微微点了点头。
成斩的令旗一挥,弓弩手刷刷弯弓、齐齐搭箭……
左将军府后院内,莫浩然正给女儿做着鬼脸,珊珊大大的眼睫毛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而四个月大小的她,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左将军头上那朵洁白的山楂花。
院外,成斩厉声喝令道:“发——”
神弩雨罩住了天空,箭之黑雨仿似张开一张大网,掀起连番的飙风气浪,飞雁般嗤嗤鸣叫着,疾射而出,直飞扑进左将军府。
“嗤嗤——嗤嗤嗤嗤——”左将军府粗壮的木柱子上被雨点打出了密密麻麻的坑眼。
“噗——”
“噗——”
山楂树旁站着的俩丫鬟应声倒地,血液溅在随风摇曳的洁白的山楂花上,白花瞬间带了血丝……
珊珊看到花儿的这一变化,她笑声停止,转眼看了一眼父亲。
莫浩然,强忍着巨痛,他冲着怀抱中的女儿挤出一个泰然的微笑,莫将军头上插着的纯白山楂花也缓缓绽放出血丝。
在倒地之前,莫浩然拼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他把小小的婴儿抛向屋檐下的老管家。老管家莫翁应声接住府上的千金,他强忍悲愤,从檐上看了一眼已被箭刺额头的主人左将军,咬着牙对他说:“老爷,我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半点闪失。”
“上——”院门被撞开,铁甲声震,弩收刀出。
首先冲进院的成斩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左将军尸首,他略微一哼,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表情……
此时,尽管已经很疲劳了,但少一硬是不肯松开自己的神思。刚才那十二年前的一幕“将军灭门案”,就是因少一吃面的时候听了老头们的八卦,神思不由自主地跟着回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刻。
少一此时还清楚地记着刚刚神识探到的那刀锋的入肉断骨声、人们的惨叫哀求声、胜利者无情的庆贺声……
从内心颤抖的一幕幕中收回视线,少一尽力向前放眼望去,他并不因为能量尽耗而想把刚才左将军遇害的场景忘个一干二净,而是不由分说地、也不管自己有多大本事、会遇到多少危险麻烦也要搜索出那个老管家莫翁后来的情形……
少一徐徐屏气,他的神识再次靠着一把气血重新回到十二年前的那晚,神识穿过云中东城那一栋栋高宅大院、穿过胡同巷道,然而,却始终未见到莫翁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宝玉是谁
从离东城最近的东城墙春兴门、通化门,到北城墙右门尚德门……少一的神识将京城东北的部分寻了个遍。然而,十息过后,仍然没发现有关老管家莫翁的任何蛛丝马迹。
少一深吸上一口气,他的神识再次出发,西南向极速横穿云中,视线落到西门的金光门一带。金光门内外,往来商旅络绎不绝,车马纷踏,实在是更不易察觉行踪。最后,就只剩下金光门南边的招夏门还没有被查找了。
少一的神识赶到招夏门时竟然打了个下意识中的“神识趔趄”,神识的探索忽的停了下来,并专注于一点:嗯,此处站立在假山后面的莫不是身中数箭的老管家莫翁?可算找到了!
那负伤的莫翁正在把襁褓中左将军唯一的女儿交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的手上。
“等下,”少一几乎为之一振:“那人……不……不就是村长大人耿丁吗?!”
少一竟然有些无语凝噎,心软弱至几乎无法支撑起神识去继续探寻……
莫翁对耿丁说了句什么,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耿丁怀中的小主人,踉跄着趴在马背上,用力一鞭,向城北而去,想是要引走嗅觉敏锐的秦王追兵。
此时,耿丁从婴儿的衣袖里掏出一块手绢,单手将手绢抖开,似乎,上面有字……
待少一的神识正要上前去看手绢上的字迹……
“还不回家?眼看着,这就要下雨了。”咕咕从家里传音到裘记面馆来。
“折——”少一乖乖地收了神识,走出面馆。
回到通济巷大杂院,少一猛一低头,见院里树上的山楂花已被刚才的那场太阳雨给打碎了一地。
屋内,正在揉面的咕咕对少一道:“我让老木匠把我那根杉木棍做成了擀面杖,反正闲搁着也是搁着……”
要是平时,少一肯定会因心疼银杉木,对咕咕这种变宝贝为做饭家务事的行径表示反对,并连连大呼不可理喻。
可今天,他一反常态,没功夫去理会咕咕的话,心思都在十二年前那场追杀上。
“还好,”少一心想:“这小娃子一旦被村长给接手,一定就有救啦。”想到这里,他略放下心来。
坐在木桌前,山楂花一地,手擀面条一大碗……少一的筷子伸了出去,本要夹面,正在这时,他一个分神,他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脑海里,仍盘旋着左将军莫浩然人头落地前将女儿生生给抛向莫翁的画面。
他扭过头去,不想让咕咕给看见,一滴滚烫的热泪正悄无声息地挂上脸颊。
“饿了吧?瞧瞧你,快去把脸上的雨水给擦擦……”咕咕道。
……
“今天的擀面不好吃吗?”咕咕见少一难以下咽、却又努力下咽的样子,不由得脱口而问。
“好吃!好吃……只是,我再也不想去裘记面馆了……”少一说。
“咋不去了呢?!你难道已经摸清楚了那对面茶楼里看守咱的是哪路人马?”少一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说出自己不再想去裘记面馆的真正理由。
咕咕留意到少一从裘记面馆回来后的微妙变化,她隐约感到,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在发生着,但,她并没有马上去追问。
夜里,睡在外屋的少一翻来覆去,把个木床板给弄得山响。
隔着柱子,少一听到里屋咕咕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他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罪过感。
如果真如村长在遗言的便条里交代的那样:“少一乃大周先王之子,承继大周之嗣”,那么,自己的父亲,乙辛不正是在十二年前当政的大周王上吗?他自然和这“左将军灭门案”脱不了干系!恐怕就是他的命令。
咕咕今年即将满十三岁,算起来,村长接过来的女娃恐怕就是这咕咕。若真如此,咕咕会不会嫉恨自己这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呢?!
少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
因听闻裘记馆有关左将军血案而产生窦疑,再由一地山楂花作引子,令神识能探索到十二年前的血案,此时,来回这么一趟,少一的神识已经极度疲惫。
但是,为了咕咕,他愿意拼却自己的气血,回到十二年前去,再探个究竟。
神识探处,只见空荡荡的朝堂之上,站着三个人。
下面站着的二人,少一一眼就认将了出来。
他们是右将军重凯和年轻的校尉,两人看似各怀心事,然而,在大堂之下,又皆一付服从的样子,俯首不语。
那居于大殿之上的人面色持重,器宇轩昂,他身穿中单素纱龙袍,腰佩西域丹霞美玉,手按双阳中天剑……这,莫不就是大周王上?!
“眼前这日子并不是什么庆典、年节之日,为何王上穿戴得如此威仪整肃?”少一心想。他的心里,并没有生出一种因第一次见到自己生身父亲而有的亲近和激动,反而因着咕咕身世的缘故,一看乙辛,少一就心生憎恨。
“给我速速把那娃儿给找到,立斩!不留!”乙辛正沉声指令着。
“折——”
“莫非父王乙辛要斩尽杀绝?!”少一大惊之时,所探索到的朝堂之上的画面正渐渐离自己远去,自己的神识竟然不用少一催促,自己兀自撇开朝堂内的情形,转而去寻那正在搭救女娃的耿丁。
此时,黑压压的箭雨遮天蔽日从后方而来。耿丁一手挑箭,一手怀抱女婴,打马直奔西山逃去。
黄马的屁股上已然插上了二支箭,一溜烟地,它风驰电掣而去。
……
“啊——”少一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是汗。
此时,咕咕已然起床,正在火炉边煨茶,她对少一的一惊一乍已经司空见惯,故而,连眼皮都没抬。只纤手弄茶,静心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