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懒龙
晴雯顺着钟乳石攀爬而上,想要绕到石莲的背后进入暗洞。
可是,“玄妙之乐”丝丝渺渺,止晴雯于洞口。
“玄妙之乐”一定有什么问题。
晴雯仔细谛听,那里面似乎有林中杜鹃鸟的叫声,有魑魅魍魉鬼魅的声音……
杜鹃鸟的叫声本就洪亮悠长,可细辨起来,这杜鹃啼血,只是“玄妙之乐”的背景音乐。主体音乐,藏在背景音乐的内里,如果懂的,就能从中分辨出海浪滔滔的平和之音、海螺嚎叫的暗哑低音,如再加上杜鹃啼血的高音部,这三种美妙的高、中、低音,合成之后,绝为一种令人永生难忘的魔力。
此魔力之音有大能。闻之,人可以随心所欲。沉浸之,人自锢心魄,留恋原地。
故而,此乐一处,人无法入洞。
晴雯拆解开这“玄妙之乐”的谜底,煞是欢喜,她全然没有忘记此番进无忧洞所背负的愿望。然而,她还是中毒已深,竟然在乐曲里悠然自乐,再一次迷醉往返。
正当此时,一个小石子打中了晴雯的脑袋。
晴雯往下一看,原是宝玉在想方设法唤醒她。
此时的她还是不舍得塞上耳朵,杜绝这仙乐陶陶。
怎么办?晴雯心里捉摸着。
晴雯突然搜取到金线里前世的记忆,那时候,自己特别喜欢一个叫做“迷”的歌者。有一次“迷”到晴雯居住的大陆最南端的渔村采风,她将当地渔民打鱼时喊的号子,将这个长调组合入流行音乐中,变成了一首动听纯真的歌曲。
晴雯不自主地哼起了那个长调,这里面,蕴含着海边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取之于海、又还之于海,与海一起生生不息的意愿。有着对大海深深的眷恋:“啊呀——啊——咦啊——哈——啊咦呀——,啊——呀哈——咦呀哈——啊咦呀——,啊——咿呀——哈——咦呀哈,啊——咦哈——啊——呀咦哈——啊——,啊咦呀——”
美丽的长调,竟然不知不觉地与那个杜鹃之鸣、海浪音、海螺音合拍在一起,好像本来孤寂的大自然多了一个子嗣的加入,那就是人类。
人类,用自然的人声,歌唱着给予自己给养的大海。
“玄妙之乐”和上了晴雯的长调,听起来很和谐,很搭调。但“玄妙之乐”没有因此变得更大声,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小声。
“玄妙之乐”,在人声的加入后,变得更加深挚、动情和自然,悠悠然,“玄妙之乐”似乎都被自己感动了,似乎,它视晴雯为自己的一部分,于是,它慢慢地松开了对晴雯的束缚。
晴雯被“玄妙之乐”那曼妙的节奏所牵引,一边追寻着“玄妙之乐”中似有还无的美人鱼的歌声,一边无意识地探身,钻进了狭窄的洞中。
穿过狭窄的暗洞,里面更大。
洞里,比洞口要开阔得多,一个洞套着一个洞。
就这么,穿过迷宫一般的重重溶洞群,晴雯来到一处比以往所有的溶洞都要大得多的溶洞内。
终于,他找到了此前发出鼾声喘息声、以及兼发出异味的出处。
原来,那是个有着鹿角、蛇身、牛头的“大家伙”。晴雯稳步逼近,想看个究竟,此处弥漫着刺鼻的阵阵腥味,同时,“玄妙之乐”又格外荼蘼、诱人。
这,是一头睡龙。
此时,它正酣睡如泥,鼾声如雷。经年累月的尘埃并没能遮蔽住龙身鳞片上的光泽,一对蝙蝠肉翼不用张开,已然吓人到怪。
在睡龙硕大的脑袋旁,一个“乌漆嘛黑”的木匣子隐隐闪着暗光,引起了晴雯的注意。
“你跑哪去了?!”宝玉一边嘟囔着,一边从后面猫着腰向前扑过来。
她也不看清楚了再走路,眼看着就要一脚踏在龙首上啦……
晴雯本欲拦住他,可宝玉好像被击中的弹簧球一般,足还没碰到龙首,身子就已如离弦之箭被击飞了出去。
“呼——”寒潮凛冽,冰花朵朵,龙须一扬间,咕咕好似被吹出了二里地去。
犹如宝石般的大眼睛徐徐张开,懒龙慢慢地扭过头,呆望着空中飞着的散发妹。
不知在它眼中,这可只如一只蚊虫?!
“嗤——”舌头一伸一卷,宝玉整个就如懒龙的玩具“飞去来”,他去去,就回了。宝玉直接被龙舌从半空中给卷将了回来。
晴雯大急,绣花针直刺龙爪。绣花针深深扎入铁鳞刚爪之中,睡龙却毫无反应,竟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被舌头上无数粘液包绕的宝玉,此时他一生的洁癖也给根治了。
鹤骨鞭狠厉抽向龙脊,“哗啦啦——”懒龙好像被挠了痒痒,咯吱吱爽得浑身一抖,鳞片好像松针抖在风中,飒飒作响。
宝玉刚要从舌头一松间抽身逃脱,舌头瞬间重新卷曲起来。
那懒龙怒目圆睁,好像宝玉是自己的玩物。懒龙认真,跟它可玩不得放行。
宝玉苦着脸一头粘液,无望地低头看了一眼企图拔出绣花针的晴雯,再次奋力一扬鞭。
“哗啦啦——”
龙鳞再抖,跳蚤、臭虫、寄居蟹、蟑螂纷纷从抖动的龙身中掉了下来,还没堆成塔,就纷纷四散着向洞深处逃逸而去。
“吱吱吱——”
懒龙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正享受着被骚痒后的爽快,情不自禁地一抖龙身,还吱吱闷笑不已。
“吱吱——吱吱吱——”
“龙,原来你是怕痒的小动物。”宝玉母性情怀再度涌上,情不自禁地又抖上了狠狠的几鞭。
晴雯大叫:“宝玉,你别千万别犯上我过去的繁情病啊!”
“啪啪——啪”几记鹤骨鞭打得爽利,宝玉几何时曾让过须眉?!
“吱吱——吱吱吱——”另一畔,则是没出息的懒龙在不停地闷笑。
出乎晴雯的预料,欠抽的懒龙在得到咕咕的鞭虐之后,心满意足地用舌头将宝玉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懒龙一扭头,用舌头将木匣推至宝玉的脚下,然后,不顾惊异的二娃在眼前,兀自一合眼,在巨爽之后重又回归入睡。
宝玉抱起木匣头,拉上晴雯,头也不回地往洞外冲去。
……
木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此时,二人席地而坐,拂去木匣表面的灰尘,轻易就打开了匣盖。
匣子里,一道红光蹦出,同时晴雯感到手中的绣花针在剧烈地颤抖……
第八十一章 得来很费功夫
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长剑,剑柄上写着两个奇怪的古字。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剑,看上去刃口很钝,锈迹斑斑的,实在难以将它与神剑二字联想到一起。
“是净业二字!”宝玉很是欣喜:“传说,初祖将上古神剑太阿剑分铸为两把,这把正是和我在剑阁二层楼所得的少康剑,同出自一个剑体啊!”
剑柄上刻着几行字,晴雯并不认得。她没有想到响铃要拿回的是一把古剑。
倒是这剑匣,由稀有的金丝楠木所制。
即便久藏于这潮湿阴暗的溶洞中,匣子也依旧不腐、不变形。刚才被懒龙推下来,也没有摔掉茬、缺角。
晴雯吹去灰尘,将它轻轻地放回匣中。
抱着剑匣,晴雯准备起身离开。
突然,匣子剧烈地晃动起来,匣内发出嗡嗡的声响。
其中必有蹊跷。
晴雯细细打量着这锈迹斑斑的赤焰剑,对宝玉说道:“都说良驹难驾驭,宝剑难执掌。看来这剑不认主啊!莫非我非其主?!”
“哈哈哈——”宝玉忍不住点头大笑。
“只是,他人之物不可夺。”少一接着说:“不懂得其中的原委,也不知道此剑的主人是谁,还是不碰为佳。”
咕咕说道:“那剑柄上的铭文可是上古文字。”
少一略一思索,就决定运作脏腑中的金线,让金线驱动神识进入匣中,一探究竟。
在漆黑的木匣中,果见有一行铭文,铭文如链,发出一串长长、细微发光、时断时续的“文字光符”。
……
在“玄妙之乐”的浸淫下,少一闭目、闭气,开始打坐。
他潜心修行的面庞呈现出时而惊惧、时而平静、时而痛苦、时而痴迷的表情……
五蕴,“色、受、想、行、识”,打坐中的少一,竟然勇敢地将“五蕴”给亲尝、亲历了个遍。
随着意识的集中,少一的身体开始变轻。
慢慢、慢慢地,一缕自我意识从身子中费力地挣脱出来,好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这自我意识的魂魄开始缓缓地、清扬地飞升而起……
在少一打坐、驱动神识的过程中,他自我意识的魂魄开始向着洞顶、向着不可阻挡的、无限的纵深处飘去、飘去……
那里,似乎有无数的光点,星星般璀璨……
那里,于无声处饱满,于冥冥中刻骨,有如赤子初生……
那里,一切静寂,有如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处于此境地之中,少一已经如圣人说言“随心所欲”了。
少一没有长大成人,然而于此时,他不期然在打坐中得到了心地的知足——
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不知为什么,于此刻起不再让他纠结了;寻母之路似乎也大可不必了,不如自然随缘;至于回报大堰河村养育之恩的心愿,也似乎可以稍或放下些时候,报效之来日方长嘛;学武修习的志愿,也不那么紧迫逼人、让人徒增压力啦,毕竟,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少一打坐其间,天地转动,万籁有声……
五蕴的神采美轮美奂,无始无终。
想那色、受、想、行、识……五花八门,万象丛生,无数好景好事,佳期佳境……在不断耗费着少一那异常亢奋的精神气。
少一下意识地转了转不自在的打坐姿势,他此时正闭目攒眉,神色忽喜、忽落寞。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无疑就是一个肉身凡胎正常人的正常欲求,以及因欲求不满而带来的焦虑、动荡与不适……
咕咕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然而,她终不能叫醒少一,因为咕咕听村长嘱咐过:“在去往无忧洞的路上,一定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与诱惑,你二人除了相互搀扶、共抵困难以外,千万不要相互武断地打扰、打断每一个人在每一个不同阶段的、可贵的、自我领悟。”
此时,在咕咕看来,是少一必须自己克服心魔的一个自我领悟的阶段。
至于,少一要神游多久、耗费多少精神气儿、耗时多久、出的来出不来……咕咕只能干着急。坐等,再坐等!
不知不觉间,少一此时在冥想的大海里向深处又走了一步。
无形、无色……
“咔嚓——,咔嚓——”有嶙峋白骨愀然起身,打坐中的少一竟然对此全无防范之心。
白骨空洞的眼眶直逼少一的面部,似乎在仔细端详着这个“心不在肚子里”的娃子。
沉吟多时,一只白骨铮铮的枯手直接按入少一的印堂。少一在打坐中“啊呜——”一声闷哼,这短暂细微的声音,竟连近旁的咕咕都没能察觉得到。
“小子,你一个凡夫之体也敢妄自观望第一重天。老不死的,耗尽毕生之力也不过一只脚踏入二重天的门槛……”
对于这第一重天、第二重天,少一一脸懵逼……“晚辈不敢。”
“哈哈哈……休要唬我,看你年纪轻轻,心倒不小。坐吧。”
冥冥中,少一在点头应允。
白骨与少一遂席地对坐。
“还请白骨老人指点一二,方才您所讲第一重天、第二重天……敢问前辈这个是玄门妙法?”少一率先开口问道。
“我虽未能入那二重天,对玄门妙法倒也略知一二,你若真想入玄门……呵呵——老夫愿凭一生精进所学,为你略述个子丑寅卯来……”
洞外寒气逼人,洞内温暖如春,而打坐的境地里却是炎夏。
曾困扰少一许久的奇怪仙乐此时不知何故,已然停歇。经过千年累计的水滴汇于一小小池中,在池的正上方,几朵大如磨盘的钟乳石莲倒挂于头顶之上,荷叶连连,栩栩如生。那莲花,终日饮露水,经年养真气,愈发地娇艳如真荷。
白骨抬头:“小子,这荷花堪比裳夫人昆仑天池里的一池神荷,只需一眼,便知能助你修得真迹。如得善缘在这池中修炼,想必会少耗数十年光阴。”
“果真?”少一也不睁眼,然而,却明晃晃,看真亮了一切。
第八十二章 这并非最终的净业福
白骨飒然而碎,随风而逝。
少一醒转。手上的羊皮卷竟然少了地图,上面,赫然誊写着七大武学境地。
这,才是此来无忧洞的缘由所在。
咕咕见少一醒来,分外欢喜。见少一看着羊皮卷,似傻似痴,略有嗔怒。
少一手捧羊皮卷,眼望四处。洞天已开,四敞大亮,全没有了遮掩。
该烟消云散的,都尽已消失。唯余羊皮卷在手,咕咕在侧,少一心有所感,携咕咕就此离开此洞。
这一日,是个大好天气。
晨雾才散下山根,少一就已经洗漱完毕,来到洞外的一块光溜的磐石上坐定。
俄而,第一缕阳光爬出群山,照亮孤山之巅,把个少一瘦小的身影在赤裸的断崖壁上拉成筷子那么长、那么细……
自打襁褓中的少一因着不知名的缘由被抱养到大堰河村五年有余,在少一的眼里,甘花溪就是他的母亲河,孤山就是他的父亲山。
虽被本村的后生小子们喊作是外族寄养来的娃子,可是在这个没见过啥世面的乡下小子少一的心里:这山这水,生他养他,最接地气!
历经孤山九九八十一天的独自野外生存、与咕咕一起过剑阁四关、到参与了一系列在大堰河村里发生的抢秋、斗茶等盛事,少一的少年志气在不断地得到磨炼,得到滋养,故而日新月异间不断提升。
又于此无忧洞中,少一得咕咕相助,二人出生入死,幸得古卷一帧、长剑一柄,以暂行替先人保管之责。
不仅如此,少一还在打坐的神游中承得白骨道人面授玄机,知晓了武学晋级阶梯之要义,也因此番明悟而不小心“洗心换面”了手中的羊皮卷,原本的地图因缘际会、瞬间展开作一卷要义……
一切,可谓步步惊心,同时,又如此幸运当头。
少一心里明白,可不敢因得此厚爱而稍有骄傲或懈怠,他能感觉到:神奇的无忧洞,似乎还有未尽事宜在等待着他二人。
二人企望着,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困苦、磨炼,方能在某一天得以再“一开山门”、“四下通明”……
少一和咕咕决定就此住下,在日复一日的苦修中慢慢体会其间真义,也一点点,去垒“地道真功夫”那最基础的一砖一瓦。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晃上山已数月。
少一日日钻研苦思,他对洞内岩画上的剑法招式早已烂记于心。眼下是早春,他解下身上披着的牦牛皮褂子,单衣打坐于孤山顶也不感到虚寒。
此时,少一扭头,撇了一眼断崖上自己的倒影,其上头顶腾起热气的影子,看起来还远不成势,哎!完全没有修成的迹象。
少一并不灰心,只一意练就开来。
要知道剑谱由古文书写,即便是请咕咕出马,也一样难于辨识。
且古文剑谱咬文嚼字,字义生僻难懂。少一虽得咕咕断章取义,给翻译了个大概,但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法领会其意十之一二。
故而,少一和咕咕商量之后,决定还是从岩画入手,自岩壁上拆解剑法招式,再结合剑谱中的奥义,进行苦苦地一一对应。
那日,入无忧洞洞中之洞,咕咕和少一偶于天光一线下发现了几行岩画。
岩画于岩壁的高处,刻划深拙,笔意盎然,足见刻画人的功力之深,用心之炽。
烛火照去,画上有天地、日月、昼夜、寒暑、男女、上下……照咕咕讲解出来,那就是在昭示“阴”和“阳”的道理。
咕咕说,剑谱里阴阳指的就是天地万物,他们对立又统一的关系。
少一心里琢磨:“如果这样理解,那么,岂不是所有不对称的东西,好比一阵风,石头、星云团……都是阴阳不平衡产生的结果啦?!
“如此说来,练剑法就是要规避阴阳不平衡啦?既然阴阳二气交感而化生万物,譬如:雨雾、雷电、雨露、阳光、空气等,那么,是不是练剑也要因循阴阳的道理,在剑法招式上要“上练阴、下练阳、动为阳、静为阴,升属阳,降属阴”,故而“和合”而练习,乃成气候呢?!”少一真能举一反三。
这么一多思,就出了问题——少一意欲早日练剑,故而,引对“阴阳”之理解,举剑起练。却,一举,未抬起。再举,剑还是一动未动。
奇怪啦!
说来,赤焰剑虽然比起短剑少康剑来,是把比例适中、质地均好的修长款、标准型长剑,没有出奇的重量,更没有什么神秘的禁制。
可是,因为少一顾虑过多,加之处女座情结作使,少一在参照岩画上拆解的剑法招式初步训练时,刻意注重了一招一式必须符合原画,还必须由自己驱动体内寒热二气血运于孱弱的二经脉(其中一脉,才在与大贝搏斗中,弄拙为巧地开通了)中,一爆而出力道……凡此种种,顾虑多、前设多、技术难度高。
想来,阴阳气血运转、阴阳动作合一、阴阳气场相和……岂是初学者可轻易达成一统的?!
故而,少一一举剑,不曾想就好似有千斤压力在剑身,剑,它纹丝未动。
难道?!少一一时间就懵了:“怎么退步这么大?”
“哈哈,你这哪里是退步,你这分明是被‘清零’啦。”咕咕在一旁,盘观者清地冷静点破谜底。
“什么是清零?”少一更加“懵噔”。
“剑谱上说了:阴阳一体两面,彼此互藏,相感替换,随道而变。”咕咕正色云。
“啥意思嘛?”对于咕咕的文绉绉,少一则浅白以对。
“就是说:阴阳不二,以‘壹’待之。‘壹’者,太极是也。太极统领二物,相互作用,运化万千。”
“我还‘万千’呢?我这‘阴阳’在胸,连剑都拿不起来啦。”少一噘嘴,略有哭腔。在咕咕面前,少一不用充大个儿。
“笨!”咕咕毫不同情,接着说:“你一个山里娃出身,没有受过正统之学。就算是有过修习的履历,可是,在剑谱面前,那也成了过往烟云,旁门左道,纯属瞎子摸象。故而,赤焰剑这是在教你放下所有以往的得胜经历,以及心巧之学,要你走正道,从头开始。”
第八十三章 我真的很笨吗
此时,晴雯右脚拨雪开立,取少康剑握于左手,双眼目视眼前虚空……
待鼻孔吐出的热气不增不减时,她右手已成剑指,手心向下,双臂缓缓向前举平。
虽说少康剑比起赤焰剑要轻便很多,但晴雯也还是花费了数日功夫,方做到剑身与左臂得以保持运动中的平行始终、平行如一。
但见晴雯重心移至右腿,微屈下蹲左转,左脚顶雪迈出成左弓步。同时,她左手持剑,旋即向左下方搂出歇于左胯,右手剑指下落掌心向上。
“啪——”宝玉手不离鞭,鞭子不是用来抽人的,而是抽在晴雯应该落足的地点。
晴雯自右后方起肘至耳根随转身向前指出,与眼同高,双眼右视而后向前落于右剑指。
接下来,晴雯左臂屈而肘上那么一提,持剑经胸前从右手上穿出,剑指翻转,缓缓下落回撤至身后。
手心向上,上臂一前一后自然展开……
这个简简单单的起势动作,晴雯早已能如流水般一气呵成,且呼吸悠长而如一。
此时,宝玉方睁开睡眼,正好,晴雯用双脚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字。
雪燃而化,足见力道。
揉着眼睛,宝玉赞曰:“好一个蜻蜓点水!”
洞外,晴雯左手食指向中指一侧紧靠,右手旋即散开剑指,虎口直奔左手紧紧握住剑柄。
出鞘,剑身在左侧划了一个立圆。
宝玉站在屋檐下,望着晴雯左前方剑气所形成的一个微弱“圆环”,悄悄退了回去,心里想着洞内暗处孤零零的金丝楠木剑匣,念念有词:“第一式蜻蜓点水这么简单,都练了快百日,却也只能促成这般模样的剑气。
“晴雯啊晴雯,你何时才能拿起那上古神剑啊?!”
整个大陆已深睡多时,满天星斗静静地守护着大地……
洞内烛火一线,院内万籁俱寂。
今夜月不出头,星子的清辉将二人的剪影投在大石头上,好像一出生动的皮影戏。
二双眼睛扫过天际,目光不约而同地停在北方上空那七颗星子组成的明亮星阵上,这是一年中北极星最亮的时刻,就连平日里不起眼的第四颗——小魁星也闪耀着调皮的白光。
此后晴雯每日里勤勤恳恳地照着剑谱,一招一式地进行练习。
还时不时地,嘴里念念有词,念叨的都是剑谱上的语录,什么“上灵下稳,手剑于心”啊,什么“剑外无物,气体合一”的。在宝玉眼里,晴雯简直是有些魔怔了。
要解开岩壁上的招式绝非易事。
虽然晴雯反复看过,也熟烂于心,也懂得其中的细枝末节,并不能领会其中更深层次的含义。
晴雯于庭院里右臂平直执剑,凝神举气,气出丹田至右臂……
她剑尖略向下垂,向前、向下轻轻一点,一道白光跌跌撞撞地直喷出来,然而,白光气若游丝,只瞬间亮闪,就烟消云散于中途……
虽然起势尚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但晴雯并不因此泄气。
紧接着,她左手迅速变为剑指,附于右腕部,同时,右脚向前跟进,靠于左脚根部。双脚脚尖向前,身体略微下蹲……
双目凝落于剑尖。
虽说这“蜻蜓点水式”尚未被练就成形,但多多少少,“正正经经”的花架子已初具成形,或可安慰。
剑气丝丝缕缕,时有时无,也并不是全无进展。
只见她右臂平直执剑,凝神举气,气出丹田、至右臂……
此次,较之刚才之一势,晴雯的剑尖不是略向下垂,而是直垂、指向地面,这样,似乎更锁准了目标。
凝神屏气间,晴雯闭目运神。
晴雯遣出一股寒气,游走出身体。
晴雯将寒气逼入“赤焰”剑体……
剑身因之而感,微微鸣响,似在应和。
“咔嚓——”
一股电流自“握剑”处由剑身激出,经那只握剑的手,剑身回馈的电流强势回流入晴雯体内。
电流穿“神道”、过“灵台”、走“悬枢”,直奔“命门”而去(注:神道、灵台、悬枢、命门指人体穴位)。
晴雯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寒冷,旋即,她眼前一团漆黑,耳际原本擦过的微弱寒风也停滞、消失一空。
所提之剑那么向前、向下轻轻一点,再次,一道白光扑出,此次,白光明显强势了许多,光照洞中四壁,久而不散……
“嗯,比昨日又稳了一些。”
晴雯因之,略得些安慰。
她左手迅速变为剑指,附于右腕部。同时,右脚向前跟进脚根靠于左脚根部。双脚脚尖向前,身体略微下蹲,双目紧落剑尖。
转身,晴雯跳上洞中磐石,手握“空剑”,行云流水般竟然头一回打出了记忆中岩画上的那套稀奇古怪的“小魁星”剑式。
刚因一点所成而稍或兴奋,晴雯就因用力过猛,电流放电迅疾至能量流失太快,于片刻功夫间其身体所剩无几的暖意就被驱赶至右脚脚底板……她一阵脚部发麻,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晴雯忙敛气而沉丹田,徐徐间,作势、收手……
“不理想,全不理想。我真的很笨吗?!”
晴雯无奈地摇头,对自己的悟性,她还是很有些怀疑。
但是随着时间的累积,在大荒山严寒淬炼之下,晴雯脚下的力量终于有了起色。
除了天助力外,似乎,宝玉更认可晴雯的悟性。虽则晴雯不停自责,总觉得练剑的进展太慢,自己太笨,可在宝玉的眼里,要上层楼,必得筑基在先。
晴雯一招一式,都是在打基础、添砖加瓦,再慢,也不为过。
而说到悟性,晴雯那是还未完全被打开。一旦有机缘,基础又跟得上,何愁没有悟性呢?!
此时,磐石上伫立良久、运气有时的晴雯凝神剑尖,随即,她身体右后转,然后,左脚收至右脚内侧,脚尖点地。
“咔嚓——”,地上的寒冰瞬间蹦发出断裂的声响。
这是晴雯第一次接收到自脚底深处传来的声响,这是她脚掌力量提升的明证。
“调整呼吸,就这样,向上顶,继续……”
晴雯在心中谨慎地嘱咐着自己。
终于,颤颤巍巍地,晴雯的头顶出现了半道剑气的浅浅弧线……
突然,弧线戛然而止,消匿于半空。
此时,传来宝玉的鼓掌声,他说:“不错!小书生,你快成了。”
晴雯大汗淋漓,冒似有些虚脱的样子。
……
第八十四章 咱当他一回鹰“把式”
“听说,魁星是主管功名科举的,那一定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吧?”
晴雯一边问,一边裹着大被,正在被宝玉灌着姜汤。
“哪里啊,倒是恰恰相反,”宝玉万事通地、一板一眼地回答:“这魁星右手握一管大毛笔,称朱笔,意为用笔去点中那个中举书生的姓名,他左手持一只墨斗,右脚金鸡独立,脚下踩着海中的一条大鳌鱼(一种大龟)的头部,意为考生‘独占鳌头’……”
“啧啧,朱笔要是点我一下有多好。”晴雯一脸陶醉,心驰神往,一付已然金榜题名状。
“你看天上,那星阵呈大弯勾状,就是魁星爷爷他左脚摆出、扬起、再后踢的样子。”
“宝玉你说的还真是哈,真的很像!这大弯勾的星阵,多像‘魁’字右下的那一笔大弯勾啊,屈曲相钩,真是妙哉,妙哉。”晴雯受此点拨,心意已通。
她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手上虽然无剑,晴雯却空握着手、象形地于洞中兀自比划起剑舞。
期间,剑势一会儿大弯转、一会大勾划……
这二人,一个舞剑,一个观剑,不亦乐乎……
“倒是这个魁星的‘魁’字,取之字形,好似鬼举足而起其斗的样子。”
宝玉一向有学究气,此时,他又不意间启动了训诂之学。
“你等等!”少一闻之,不仅兴奋地叫了出来。
“嘎——”
一声嘶鸣很有穿透力,从西山山谷里传来。
宝玉正在偏房里饮茶,兀自而来的嘶鸣声惊得他举目望向窗外。这是他打大荒山回来之后第一次听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禽鸣。
隔着几重洞,响铃传音给宝玉:“看来,小书生得作回鹰‘把式’啦……”
盘腿打坐在蒲团上的宝玉,闭目传音回道:
“殿下何出此言?!她剑法还没练到家,哪有时间玩鹰斗狗?!”
响铃回道:“虽说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可光苦用功,能成什么体统、复什么正道?!”
宝玉听到响铃如此一说,赶紧噤声。
晴雯极不情愿地放下心中的剑决,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
因晴雯得进西山大林,响铃也安排她泡一回大小姐奢侈享乐温泉药浴。
众人离去,她兴奋地将随时带来的调料盒里几乎一半以上的食用调料,什么柑橘陈皮啊、风干甘菊片啊,麝香块、青莆粉、抹茶啊,都一股脑给倒入温泉中。
老实说响铃不是让她熏香,实则是在奥热中清蒸、出神……再也不肯演习什么古奥的岩画啦。
隔着屏风,韦小宝说道:“没见过猪跑,那算啥会吃肉。没修炼出真品味,谈何平日叽叽歪歪?”
这话,照晴雯的理解,就可被翻译为:“呸呸呸,有闲偷懒有理。劳苦雨露均沾。”
本来,自己练习剑法就是笨鸟飞不起来,应该多花功夫。这会儿倒好,晴雯又被响铃给强行打断,还被明令着得去当什么鹰“把式”。
一时间,严肃过头的他还真走不出修习的境地、放不下剑法,一点玩耍的兴致都没有。
……
“嘿嘿,”替晴雯牵马的韦小宝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穿了她的焦虑,笑道:
“就算是玩鹰斗狗,也不是‘半壶醋乱逛荡’的水平就能应付得来的,要说玩,你可能跟现在修习剑法的进展一样,终究,还是摸不到门道。”
“你这是激将法不是?!”晴雯气鼓鼓地拿上干粮和一根桑木棍就走:“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行至村头,她回头,一改刚才说话的豪气,轻声道:“殿下,你得给我做个厚实点的皮套吧!”
“哎呦!面子多大啊,殿下给你做皮套呢……”薛蟠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
……
快马只需半个钟头来到西山脚下。
翻过四道孤山北路的山梁,晴雯仍未寻见有关鹰的任何影踪。
动身前,晴雯就对“拉鹰”这事儿早有心里准备,然而,不成想,直到暮色将至,这一天也还是毫无收获。
她耐下性子,又翻了一道梁。
雪地上,大石头缝里,一片灰色的羽毛在迎风抖动……
凭着神识,晴雯认出来,这是从一只成年雄鹰身上掉下来的羽毛。
将手中的羽毛凑近到眼前,晴雯仔细地搓捻了羽毛几下,然后,她的视线又一次从眼前移开,眺望向大山一侧的峭壁。
艰难步行过去,果不其然,在峭壁的雪窝子处,晴雯发现了第二片羽毛……
“没错,鹰巢就该在这峭壁上方……”
待一口气爬到距离崖顶几步之遥的地方,晴雯忽的感觉不妙,只觉脑后一阵寒风袭来,紧接着,还没来得及蹲身,她那脑瓜顶就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给狠狠地叨了一下。
若不是头上戴着皮帽,这会儿没准儿,晴雯的脑袋已被戳出大窟窿了。
情急之际,晴雯扭头,本能地用桑木棍挡了一下面门……
原来,正是刚才袭击晴雯的大鹰再度袭来。
箭风杀来,一双怒气重重的亮眼随俯冲的身影一起罩向晴雯……
“呜呜——”一声哨响,大鹰闻之哀鸣,呼啦啦收翅,缓缓落于晴雯的肩上。
“不闹!”晴雯口含哨子,囫囵发声:“小样儿吧你,才多久没见,就开始欺生啦?!”
重重夜色将孤山团团围住,引得四周风声肃杀。
就着夜色,晴雯小心翼翼将大鹰揽在怀里。或许是她的怀里比鹰巢还要暖和的缘故,夜盲的“儿鹰子”扑棱了两下,也就不再折腾了。
它这一切收心养性、服服帖帖的跟从举动,该归功于是夜色收服了大鹰不驯服的心,同样,也源于哨音唤醒了它的某种记忆……
晴雯心想,看来此次拉鹰凭的不仅是技术,也有些幸运的成分。
……
“我还以为你今晚要蹲雪窝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拉鹰成功,打道回府了。”
宝玉虽然对晴雯亦师亦友,平日里比较严厉,但是,他从来也不肯吝惜而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肯定、鼓舞晴雯的机会。
他只是那么轻轻地、毫不在乎地给大鹰顺了顺羽毛,“儿鹰子”就一付俯首帖耳,乖了几分。
“这是只母鹰,你可得小心。”晴雯一边递过响铃赶做的训鹰时必备——皮手套,一边嘱咐道。
第八十五章 抗衡野性的法则
话说,这接下来“熬鹰”的前四夜,“儿鹰子”和晴雯可是杠上了。
自打一开始,鹰和晴雯两颗不驯服的心就较起劲来,她们四眼相对,谁也不肯服输……
就这样,直熬到了第五夜。
晴雯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啦,刚要打盹,就被宝玉扔来的一根细细的中空小木管儿给打精神了过来。
“晴雯,赶紧给‘细管’里灌点水进去,这五天下来,它滴水未进,可真够倔的。不愧是西山四道梁北崖的母鹰……”
被强行灌水后,铁链栓脚的“儿鹰子”继续在和晴雯四眼相对……
火光映在它那一对极干净的黑眼睛里,就犹如黑暗中两盏长明灯。
晴雯看着大鹰影影绰绰、流萤飞火般的眼神,心想:“不知道这两盏长明灯要到何时才能照亮自己与“儿影子”之间那暗无边界的“嫌隙”啊?!”
熬鹰,可真是一件苦差事。
它没有任何技法可言,也没有捷径。假若熬鹰熬到一半、中途没能继续下去,那么,此前熬鹰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还得从头再来。
坚持,是唯一可以抗衡野性的法则。
直到第七夜,“儿鹰子”终于开始忍不住煎熬啦,一旦泛起瞌睡就好办了……
只见大鹰高傲的头开始不住向下杵、再杵、还杵……
晴雯极不忍心地晃动了一下大鹰利爪下的银杉木,强行不让它睡去……
晴雯这不胜其烦的、数百次如一、贯彻始终的干扰举动让“儿鹰子”一下子怒火中烧,且怒火越燃越旺……用“头盔”之撞向晴雯的眼角……
瞧!那对黑色的鹰眼犹如两把利刃,狠呆呆地、死死地瞪住驯养人晴雯,无限愤恨、不甘随眼锋喷涌而出……
就这样,大鹰和晴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的。
与其说这七天下来,是晴雯在熬鹰,倒不如说,也是大鹰在苦苦熬着晴雯……
有三十块标准石头加起来那么重的一只大鹰,经此七天,竟然给熬到只相当于二十六块标准石头重的分量啦……
晴雯在心里琢磨着:这相当于已减去了其原有体重的五份中的一份。
到了这个体重的时候,就该是允许大鹰下地的时候了。
按照老训鹰人的惯常说法:重于二十六块石头的大鹰,还有逃逸之力气,而体重被熬鹰熬得只剩下二十四、五块石头重的时候,大鹰体亏太大,已无力搏击长空,无法逃走啦。
多日的功夫下来,眼看着,大鹰的野性还真给磨掉了不少。白天里,大鹰停在晴雯的胳膊上,不再乱飞乱撞。
就连为了防止大鹰用喙伤人的头盔,到了此番熬鹰的地步,也可以放心地摘掉了。按行话讲,这叫该“掉帽儿”的时候啦。
这个时机,适合晴雯和鹰开始进入打交道的第二个回合。
……
“火候到了,该给大鹰‘开食’了吧?”宝玉心疼大鹰,不停地催促晴雯。
晴雯白了宝玉一眼,说:“就知道心疼大鹰,多少天了,你每天忙着研制新型泡脚药剂,什么叫作‘硬菜’……我都不记得啦。”
“断舍离,断舍离,殿下的言传身教你都学哪里去了?!要知道,嘴上寡淡,境界方能高妙。”宝玉对自己不再精心于厨艺不以为然。
宝玉一边口里喊着乖乖,一边给大鹰喂下生肉。这生肉可是精心泡过水的羊肉,要知道,肉越泡得时间长,越失去血色而变得苍白,其养分含量越丧失殆尽,只能维持大鹰有限的、生存需要的体力。
然而,平日里口味刁钻、非活物不吃的大鹰此时却三下五除二地将白肉叨食一空,实在是饥不择食的表现。
喂白肉并控制分量,这样一路下来,可以使鹰的体重逐日下降。当大鹰越来越饿的时候,也就是传统上开始训练“跳拳”的时机了。
晴雯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儿鹰子”,心想:要想做到熬鹰成功,还真得旷日持久的耐心、爱心,以及严正地遵循既定的规制、以往的经验来教化……
这么说来,自己此上无忧洞练剑,的确是火候不到,要像熬鹰。
火光打在墙壁上,呈现出三个影子,那辫子长、手上不停忙活的影子,自然是晴雯的;那低着头、反复擦着一把长剑的影子是宝玉的;而那只爪上带着铁链、凝然不动的威风影子,无疑是大鹰的……
柴火上架着铁壶,开水已经咕咚咕咚地冒泡多时了。
晴雯用恳切的目光看了一眼宝玉,她是巴望着宝玉能及早做饭。
可是咕咕却一点都不着急,她还振振有词地强调说这水得多烧些时候,水虽然看着好似沸腾得快,可其实还远未烧到滚烫。
晴雯很无可奈何地等了好一阵子,宝玉这才踱着固有的方步重新走到柴火旁。
他从自己的草药袋里,精挑慢选了几样连晴雯都叫不出名的药材,不,该是几样调料。宝玉细心地将这几样调料轻轻地撒入正“开花儿”的铁壶里,又用木汤匙慢条斯理地压了压。
然后,宝玉气定神闲将出发时备好的风干羊肉丁、干粉皮、干蘑菇丝、干海带丝、干豆腐丝、干葱花丝……等一应方便携带的风干食材一一投入到小口的铁壶中。
而后他又探着脑袋有来道去地欣赏了半天自己的“佳作”,才不慌不忙地往柴火下新添了两把柴木,接着,很有风度地徐徐打开一把折叠扇子,驾轻就熟地扇了那么几下,柴火竟然听从他的“整饬”,一下子燃旺了起来。
急火滚汤,一股诱人的香气随铁壶口的热乎气儿丝丝飘出,晴雯刚闭上眼准备凑近去再闻上一闻,只见宝玉利落地用木瓢给铁壶里浇上了大半瓢刚融化的雪水。
“噗嗤——”一声,铁壶里的汤顿时“消停”了,不肯再沸腾,这汤的香味一下子就被重新给锁回到壶里。晴雯落落寡欢地收回了探出去的鼻孔。
“什么时候才能喝上这沸滚着、热煲着、富含上好材料的鲜汤啊……”
晴雯吞了口口水,到底自己也是熬鹰熬了七天七夜的有功臣子啊,今天蛮有资格和宝玉对话,于是她对宝玉说:“啧啧,都说鲜汤能抚慰人的心灵。”
宝玉的“等候”功夫了得,他头不抬眼不睁,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晴雯点头,忙凑近过来,说:“对对,都说妇女、老人气血不足的、身体虚弱、病后体虚的,可以多吃羊汤,那一碗热汤滋补气血不说,补元气、益气疗虚、安神健脾,也不假。”
宝玉扑哧笑了出来:“老中医啊你,老气横秋的。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
晴雯回说:“只要你不作那药剂师,回心转意作回大厨,我可以说不到点子上。”
宝玉说:“你当自己是产妇,老人啊,有我宝玉伺候的待遇?!我不是药剂师,也不是大厨,我是教育家,懂不懂。所谓教育家,那也是调剂火候的。
“看你这几日和大鹰‘杠上’,熬得小眼圈‘确黑’的,教育家就有责任给你添把火烧‘旺点儿’,你刚才只说对了这羊汤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其实,这羊汤的精神价值更大,羊汤健体魄,我这个教育家在给你壮胆儿呢!”
第八十六章 笑对人生乐逍遥
宝玉变戏法般地在热汤中淋上了老醋、香油,撒上了胡椒粉、香芹粉、花椒精油(这精油本来是留作沐浴用的)……
瞬间,宝玉捧出了一碗鲜辣、沁香入味的酸辣汤,毫不含糊。
这口汤下肚,晴雯登时大汗淋漓,心神气爽,后背也直起来了,几天熬鹰下来的紧张疲累一下子在这一刻给彻底释放了出来,她不禁大喊了一声:“痛快!”
“光痛快还不行,”宝玉也捧着个大海碗,蹲在地上“起”喝,肩膀上还搭了块羊肚子手巾,说道:
“酸辣汤,走哪哪是家。滋溜……滋溜……晴雯你喝汤不出声可不好,是不欣赏我这汤咋地……”
“光痛快还不行,”宝玉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略一思索,对晴雯说道:“喝汤不仅得痛快、通经络、撑体魄,还应该‘得逍遥’。”
宝玉一乐,接着说道:“晴雯,这大鹰,咱起名就叫‘逍遥’吧。扶摇直上九万里,笑对人生乐逍遥嘛。”
晴雯正品味着此汤中的真味,没听清宝玉文绉绉的说辞,只回道:“依你,都依你。”
热汤下肚,晴雯热血周身,不觉因好材“落袋为安”,知足后生起无以抵挡的困乏。
待晴雯醒来,宝玉已经把个大鹰给“整饬”得服服帖帖啦。晴雯不禁暗自叫苦,是不是自己在这五年来在宝玉手里也是头“逍遥”?!
……
那是一块表面光溜的木轴儿,两头被挖成凹进去的小窝,有大拇指那么粗,长约一寸。
宝玉把木轴递给晴雯,说道:“来,让你的‘逍遥’把木轴儿给吞下去。”
熬鹰中最痛苦的环节到了。
觉也睡了,汤也喝了,此时的晴雯严阵以待,不敢有一丝怠慢。
“这木轴有什么作用?”晴雯问。
“当木轴儿被‘逍遥’给吞下,木轴在它肚子里就相当于是一块肉,引得胃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很饱。”
“额,人可真残忍。”晴雯缩了缩肩膀。
“断食懂不懂,不是提倡的吗,有利健康,这木轴让‘逍遥’断食。”
“呜呼哀哉,”晴雯学着村头私塾里的老夫子,做愤恨状,她架起两个胳膊学着‘逍遥’扑腾了几下,然后接着愤愤地说:“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宝玉不理会她,接着解释道:
“你没见那木轴的两头有两个凹进去的小窝吗?木轴在‘逍遥’的胃里被当成食物滚啊滚,结果,胃里那几天来残留的食物渣滓就被木轴给刮干净了,这和老和尚只喝茶打坐不吃饭的做法有啥不同?!到头来,胃里清空了,‘逍遥’也和老和尚一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倍儿精神,还学会了不骄不躁地倍儿‘有深沉’,服管了许多。”
“残忍!”晴雯振臂一飞,跳起来,然后吧嗒一下落了地,她还假装着用嘴当喙,一遍一遍叨着自己空想出来的‘羽毛’。
此时,笼子里的“逍遥”也配合着晴雯,四下里来回踱步,翅膀也给扇得山响。
“当木轴两侧的小窝里给积了足够多的食物渣滓,‘逍遥’它可不傻,会自然反胃,全给吐了出来。”
晴雯道:“要说,不让睡觉,又不让进食,还把人家肚子里残存的那点货也给拿木轴给骗出来了,你说你们还是人不?!”
“不和你玩了。”晴雯气鼓鼓地拿起剑出来院门。
不大一会功夫,晴雯又转身回来了。
把个木轴塞入铁笼,定定地看着“逍遥”受骗上当。
宝玉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回心转意,又干起坑害‘逍遥’的事情啦?”
晴雯也不看宝玉,回答说:“你说了我练剑水平不提高突破不了瓶颈,还预言我训练大鹰也一样是这个结果。我不服,我偏要坚持。”
为了深切体察“逍遥”的感受,在它吞入木轴儿后,晴雯开始给“逍遥”禁食,直至它吐出木轴,清空胃里渣滓为止。
眼看着“逍遥”越吐越精神,越清空肠胃越和人亲近……
这样建立起的情感,多少冲淡了晴雯心目中对自己的自责。
宝玉引晴雯来到一个较开阔的地方,让栓在银杉木上、此时“服管”多了的“逍遥”立在银杉木上。
晴雯按照宝玉教给他的方法,她左手拿着一根棍子,右臂带着皮套。
然后,轻轻地将一小片鲜肉举着,凑到距鹰“逍遥”有一尺来远的地方。
一边晃动着套袖,以引起“逍遥”的注意,晴雯一边“逍遥……逍遥……”地呼唤着它。
起先,“逍遥”很是无动于衷,对自己的新名字更是毫无感觉。
几次三番,晴雯气馁得直捶自己的脑袋瓜。“逍遥”哪管“洪水滔天”,依旧“自在逍遥”着,一付任谁是谁的无所谓态度。
“再不行,你抽它几下。”宝玉递过鹤骨鞭,自嘲着说:“我也是作坏人做到底啦。”
晴雯哪肯放过这个回嘴的机会,说:“你不是自然保护人士者嘛,这又是咋啦?”
宝玉眼珠一转,将头上的七彩簪子拿了下来,放在手上,说:“看你吃不吃这套?”
“逍遥”对这个七彩簪子没有表示出兴致,于是,咕咕又尝试了别的东西,诸如笔墨啊、元宝啊、木瓢啊、布袋熊啊……
气得宝玉直叫:“逍遥啊,逍遥,你是前世和尚吗,这么清心寡欲。也罢,也罢,此生逍遥天休问,古来万事东流水。你这泼出去的水!”
“逍遥”鹰眼一张一合,凌厉目光直接穿透了宝玉的心,直叫宝玉住了嘴。
正当二人已对逍遥无计可施,准备放弃的时候,晴雯将手一扬,想要留住已转身离去的宝玉,无望地唤道:“咕咕……咕咕……咕咕……”。正待此时,“逍遥”“嘎——”地一声,毫不犹豫地扑棱棱地飞上晴雯臂膀上的皮套。
晴雯回头惊喜地对宝玉说道:“原来逍遥喜欢你呀,宝玉。”
“什么呀,”晴雯说:“逍遥饿急了,想吃布谷鸟啦。”
第八十七章 这熬鹰熬得太不像话
话说,晴雯趁宝玉熟睡之际,还真把“逍遥”给偷了出来。
那天,晴雯实在是看着这熬鹰熬得不像话,于心不忍,故此找了个借口,继续假意坚持着训练大鹰,为的就是想找个机会把“逍遥”给放了。
西山之东有一山谷珍贵草木颇多,宝玉和韦小宝正在遍尝药草,进行着她那疯狂的药剂试验。结果,试验药草的副作用,每天里不是满脸草绿,就是嘴唇给肿得撅了起来。
这天中午,宝玉一沾自己煮了一晚上的药草腥子,倒头就睡,概是配置的什么催眠药膏灵验了吧。
晴雯偷偷开了笼子,他没有铁链子的钥匙,干脆就催动了体内宝贵的寒热二气血,运气于指尖,几个爆破下来,终于让铁链子有了断损,晴雯借机又拿矬子矬上了半个时辰,铁链子好不容易断了。
那“逍遥”现在已经不能算是野性难驯的神禽了,它呆萌、服从地立于晴雯右臂的皮套上,乖乖地跟了晴雯出院门。
兀自而来的一道凉风险些把她给打了个趔趄从马上摔下来。
晴雯顺着绳索艰难地顺断壁而下,来到了一块平地。从这块平地,再跃过两道山梁,就来到沃野千里的一片小平原。
小平原之上,晴雯高高平举起右臂,期待她和大鹰都能站得高看得远,寄望于雪地里出现移动的灰色斑点,好犒赏犒赏这被饥饿疗法几乎折磨殆尽的食肉大禽——“逍遥”。
雪天里,野兔子在大白天都很少出洞,它们多是在实在扛不住饥饿的情况下才会在雪封的大地上觅食。此时,让躲藏的野兔子现身、活动起来,实属一个难题。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晴雯再次不惜调动起自己那有限的二经脉,再次将寒热二气血给催逼出来,合二为一地一爆,霎时间,雪浪茫茫,遮天遮地、席卷而去。
这动静够大!雪尘降下的过程中,一个灰色斑点在腾跳、纵跃……
晴雯用力那么一挥右臂,“逍遥”似有感应,一个扑棱棱展翅而上,直奔灰兔而去。
晴雯手搭凉棚,向漫着雪尘的远方仔细观瞧,更用力吹响口哨,为“逍遥”的猎捕行动作势、助兴。
远处,灰色的大翅膀有撩人之势,扑扇了一下,就箭步急速下冲,鹰头更是俯下一叨。紧接着,向后飞退了两步,一个折回,再向后身的方向转身,追赶过去……
看来,“逍遥”遇见是只老兔子,狡猾狡猾的。几下扑腾不着,灰点在茫茫雪原中越来越小,晴雯看着心疼,一为“逍遥”被熬着七日未尽食物,又呕吐了以前胃里的“积攒”,实在是没有多大力气去捕猎。二为以渐去渐远的方式和“逍遥”道别,把“逍遥”放生在雪地旷野而益发心疼。
晴雯回转身子,抹了把潮湿的眼角,艰难地爬上小马回到城郊的草芜院。
……
刚一进院门,晴雯就被宝玉劈头盖脸地给批斗了一通:
“你这个菜鸟,你忘记是怎么得来这个哨子的啦?前人的规矩不仅不按办,你还凭感情用事,在这荒田野地里放飞‘逍遥’,无疑是假以放飞之名,行半途而废之功!”
晴雯早料想到宝玉发火,她愣是一言没发,低眉耷拉眼地在角落里一蹲,想静默着负隅顽抗。
宝玉看晴雯犟脾气上来了,他叹了口气,拿了杯热茶递到晴雯手上,自言自语道:
“不是还没到叛逆期吗?现在这教育家可是难当。”
晴雯经宝玉这么一说,才时断时续地回想起一些有关哨子的片段。
那是临出听鹂馆的时候,经过青鸾河溪畔王大家的草屋。
王大爷正扶着拐杖、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老人见晴雯等一行人背着行囊准备上山,就大老远地摆了摆手,叫住了晴雯。
“来,娃子,随爷爷看幅画。”
“王大爷,这戴着手套展开的画卷说的是啥,咋这么金贵?
“嘿嘿,娃子们,可看好了,这可是千年古董珍藏《卉禽兽图》,那大周王上老子恐怕都想它想得睡不着觉啊。”
“王大爷,这画上可打斗得激烈呢。我看出来了,这老兔子一回身,只等着这大鹰来抓它,反正也逃无可逃啦,索性拼了性命。待那大鹰赶过来下冲一叨的档口,这老兔子舍命就是当头一撞,看,这画的就是撞上的那一刻,直撞在猝不及防的大鹰的喉头上。”
“嘿嘿,咕咕,你不愧是挑战我家芊萩,他日斗茶大会上总能居上,你说的没错,这野兔子撞伤了大鹰,还跑了,倒是堂堂大鹰,得了那《神禽病解》中致命的‘兔蹋伤’一症。”
“王大,您老怎么把古董画往我怀里揣呢?这……”晴雯急嚷。
“我家孙女谭芊萩是个脱俗的娃子,不像你们人,一个个的生龙活虎的拼劲,爷爷今天嘱咐你一件事。
“把爷爷那被“兔蹋伤”的宝贝大鹰的遗腹子——鹰崽儿‘小灰人’给爷爷从山顶寻回来,若能按照这画上图示的规矩给调教上一程,爷爷自当感谢。”
“王大爷,您这是哪里话?!我们乐意接令。”晴雯听着稀奇,看着神奇,当然责无旁贷。
临走,王大爷还特意把哨子挂在了晴雯的脖子上。
……
“怎么,直挠头,你是全想起来了?”宝玉没好气地对晴雯说。
晴雯正在仔细研习那训练大鹰的古画图示——《卉禽兽图》,看着,看着,她想通了,训练大鹰,那是为野性的大鹰安上一双更加刚强的“翅膀”。
这翅膀有人类的智慧,有人类的相伴和指导,更有物竞天择中必须历练着掌握的更高的生存技法。
晴雯心中念叨“不像话”,怎么能剥夺了“逍遥”这样一个历练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她冲出了草芜院,去主动寻回那只被他轻易放飞的、“半吊子武功”的“逍遥”。
……
一旦思想上的问题解决了,真正又苦又艰难的训鹰活动,反而不再那么难于执行了。
何况,随着训练的日子累积,似乎,“逍遥”和晴雯的感情日进,这多少给予了心疼“逍遥”的晴雯以安慰。
第八十八章 头赛松塔,眼睛像芝麻
经过漫长的熬训之后,“逍遥”已经不拒绝晴雯给它进食,也肯立在晴雯的右臂皮套上了。
下一步,就是“跳拳”。
每当晴雯拉近距离、摇晃着右臂的袖口、轻声地吹响哨子,并以泡过的白肉诱之的时候,“逍遥”除了少数的时候视若罔闻以外,更多的次数,都会热烈响应着跳上皮套,昂扬而立,有如一个饥饿中也不失其威风的王者,细叼起白肉,一吞而尽。
如是,晴雯又试探着将她和“逍遥”的距离继续拉远,拉得每一次都再远一些,这样,“逍遥”每次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飞上右臂皮套的动作,无疑,“跳拳”这一阶段算是顺利过关了。
完成了“跳拳”,晴雯不再像过去那样勉为其难,反而是兴致满满地把鹰带到洞外去进行下一阶段的“跑绳”训练。
“跑绳”,要求“鹰把式”用食物引逗着大鹰,最终训练其能按照“鹰把式”的固定口令来行事。
“逍遥……来……逍遥……来……”
晴雯亲切地一遍、一遍唤着。
“逍遥”很习惯于晴雯给它起的这个名字,晴雯话音刚落,它柔软的脖颈在寒风中笔挺一耸,逍遥从远处应声而来,滑立到晴雯的右臂上,利爪稳稳地咬合住晴雯手臂上的皮套。
逍遥亟不可待地大口撕扯着晴雯手中的鲜肉。
晴雯心疼逍遥,总嫌宝玉定量发放给逍遥的肉太少。
可她更清楚:若让逍遥吃得太饱,逍遥就练不成个好“猎手”。这样矛盾的心情,总得晴雯私下里自己克服。
经过长达一个月左右的调教,“生鹰”熬成“熟鹰”了。
其间响铃他们已将羊皮卷研究透彻,鉴于晴雯尚未突破自己,大家伙只能耐心等她。
……
这时,再看逍遥的状态,其“耷毛盖爪,头赛松塔,眼睛像芝麻”,且已经学会了听从“鹰把式”晴雯的指令和召唤,能从很远的山梁子上一纵而来,飞抵晴雯右臂的皮套之上。
再接下来的一个环节,照画上的说法,就是“叫遛子”。
看上去,那遛线足有十来丈长,也不知神奇的宝玉是什么时候备上的,还给背上了山顶。晴雯发自内心地叹服。
晴空万里,大地雪原茫茫,此时,二人有分工,晴雯叫鹰,宝玉举鹰。
二人的距离从三四丈开始,不断拉远,不断拉远……后来,甚至加大到十多丈远。
晴雯将遛线围腰系好,脸背着鹰,来了个蹲裆骑马式,把穿皮套、搭鲜肉的右臂横向伸直。
宝玉左手拿好银杉木,侧身弯臂,将逍遥小小的鹰脑瓜给硬是隐在她的胸前,意在暂不让它看见前方。
待晴雯摆好架式,喊出“嘿——”、“噬——”的叫声,宝玉在转过小身子,把逍遥从怀里亮出。
逍遥一露头,它猛地看见远方呼唤着它的少一,就像见了亲娘一般,一个展翅,直冲飞了过去。
孤山顶,传出一串急促的鼓声,鼓点激越有如兵临战场。
随着鼓点的节拍,一个瘦小的身影将长剑舞出道道刺天的弧线……
“啪嚓——,啪嚓——”一头大鹰的剪影急略过松尖,那么擎天一扇,闹得松果纷纷落地。
少年徐徐收剑,一声哨响,唤来一阵疾风……
少年再一定睛,大鹰已定定地落在晴雯的臂档上了,雄风飒飒,虎虎生风,好个“剑舞浅底,鹰击长空,月黑风高,将军引弓——”的景象……
这样想象着,不觉间,晴雯又挺了挺胸膛。
响铃独自站在山岗上,看着人鹰几乎形同一物,心中暗自感叹道:
“没让我白等……”
……
草芜院外,豪情高涨,院内,则闲散飘香。
宝玉和韦小宝正扎着个围裙,坐在温暖的柴火旁,抱着一盆苹果,专心致志地给苹果削皮,还哼哼唧唧地唱着小调。
薛蟠坐在一旁,眼巴巴盯着宝玉手中的苹果。
眼看着秋天又至,晴雯的本事还远未到家。
然而,这并不能让“心大”的响铃犯愁,她觉得这一天到晚手头的事都干不完哪顾不得上去想长远。
当锅中加入了浓郁的狼奶和本季的香草棍,响铃的眼睛亮了。
她满含热情地煽风点火,用大火烧沸“香草奶”。
韦小宝从口袋里将这一路上山都不舍得食用的鸡蛋粉和甘蔗糖放入木碗里,和着院后的山泉水,将之打匀,接下来,小书生晴雯慢慢地将搅匀的汁液倒入热锅中,再不停地搅动。
待那锅里粘稠、沁香的汤汁好似化不开的一团热棉花糖的时候,宝玉眯起眼睛凑近了柴火,他先闻上了一闻,这热度、浓稠度、焦香度……都让他很是满意。
韦小宝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将一样一样珍稀备至的宝贝调料拿出来,一边闻着、欣赏着,一边酌情酌量地将调料一一放入滚烫的汤汁中。
起先,是一点点霜降日采撷的胡椒,还有一点点铃兰肉桂,然后,又加入了各小半勺的桔花蜜和蔷薇花瓣,滴入了半滴黑醋栗。
最后,晴雯还四下瞧了一瞧,看响铃出去未归,这才放心地加入了最后一道秘方材料。
此时,拌好的苹果片加面皮已架好在柴火土灶上半个时辰了,晴雯欣喜地将之钳出炉来……
“好香啊!”
薛蟠眼睛放光、搓着手直奔了过来。
柴火将小书生晴雯的小脸映得通红,苹果的香味弥散在整个洞中,韦小宝在晴雯平举的苹果派上精心地撒上榛子碎,再慢慢浇上一小勺一小勺的出锅浓汁。
薛蟠几乎要流出口水,他沿着唾沫说道:“啧啧,你们个个都有大厨的架势。”
韦小宝接话道:“我就是大厨啊!还是天生的。”
晴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真够自恋的”。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响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来,让我先尝尝大厨们的手艺呗。”
“等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苹果派还得回炉一个打盹的时间候着,待取出来放凉后,撒上糖粉再吃。哎?小书生你这是去哪里?”韦小宝问道。
“那我还是去陪逍遥训练好了。”晴雯吐了吐舌头走出了洞。...
第八十九章 “逍遥”起势很猛
整天“腻味”在一起,逍遥对晴雯不仅放下了防备心,还似乎亲近了许多。
此时,晴雯只需喊上一声“逍遥”,逍遥便精神抖擞、眨眼间扑将过来。
“宝玉,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架鹰出猎了?”夜里,晴雯自信满满地问宝玉。
“还不能够……”宝玉肯定地说。
对宝玉的这一判断,晴雯很是不服气。
虽说井底可谓是历经险象,待找到洞后,晴雯无意间得了白骨的真传,还得机缘一见长剑赤焰、剑谱和岩画,如此幸运,晴雯心里非常感恩。
只是练剑加训鹰,在西山呆了这许久,晴雯开始越来越听鹂馆了。
不知道是自己根底太浅,还是悟性不到,晴雯终不能将岩画、剑谱的要领领会,更不用说将之融会贯通了。虽然每日里练剑,晴雯总有些许的长进,但终究,那都不是长足的长进,更没能举一反三、得以突破。
练剑、训鹰、训鹰、练剑……似乎永无尽头,永无结果,这让晴雯每每夜里梦回,总有愧对了什么的感觉,也更增添了焦虑。
昨日,晴雯训练“逍遥”,并演示给宝玉看。
只见晴雯一个点头,示意“逍遥”飞过来,离了五丈远的“逍遥”不负众望,飞得又正又低,只见它如离弦之箭般擦着地皮略来,留下地上一线凌厉的灰影。
待临近时,晴雯手一扬,“逍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右臂的皮套上。“逍遥”像是知道晴雯很满意,它低下头,一心一意地吃起皮套上搭着的“犒赏鲜肉”。
“宝玉,这‘叫遛子’环节,是不是可以通过了?”晴雯在问宝玉的时候显然心里很有底。
“嗯,”宝玉一边翻检着《卉禽兽图》里的图示,一边仔细地思索着:“倒是‘逍遥’在飞来的中途没有摇头晃脑,左盼右顾,更没有偏离遛线,还没有侧翅而飞……看来野性渐除,不用再栓这个劳什子绳子了,也不用继续‘叫溜子’啦。这一阶段,晴雯你是过关了。”
“不过,”宝玉不待晴雯欢喜雀跃,就正色说:“你得狠下心,考虑考虑是否再给‘逍遥’减些肉量,降些体重,直到符合要求为止。”
晴雯听了,愁眉苦脸地跌坐在地上:“怎么又让我作坏人?!”
……
过了“熬鹰”、“掉帽儿”、“喂木轴”、“叫溜子”等几个阶段,似乎,大鹰“逍遥”也已被晴雯这个半路出家的“鹰把式”给驯服了。
可是,在宝玉眼里,这训练还远远没有到家。
为此,他照本宣科着,按照《卉禽兽图》里的图示,宝玉再加了训练的一环——叫“勒膘”。
架鹰出猎前,为了增强鹰的进攻欲望和听从主人的使唤,首先要进行“喂轴”,当它吞下两三个之后,便呕吐不止,使它充饥不成,倒搭胃食。
只有这样,鹰才能保持强烈的捕猎欲望,达到放飞的标准。
这不,晴雯趁着苹果派没出锅,再次离去,陪在“逍遥”身边,看看“逍遥”吐出木轴没有。
“逍遥”已经饿得两眼直放光,“嘎——”一声长鸣,引得草木皆惊。
“别急,明儿个咱就去抓兔子。”晴雯抚摸着“逍遥”的翅膀,轻声安慰着“逍遥”,也似在安慰着焦急中的自己。
……
金黄酥松、红艳果香、馅甜蜜浓的苹果派吃得晴雯有些醉了,怎么看四下里的什么东西,都觉得有股子暖光罩着,分外地暖,分外地有爱。
“宝玉,你宅窝里这些天莫不是想修炼成厨神吧?!”晴雯拍马屁功夫了得。
宝玉抿着嘴,很矜持地只神秘地一笑。
他转过身去,将胸前竹芯儿项链里的透明水滴闻了又闻,也是一付醉醉的小模样。
“嗯,”宝玉在心里对自己偷偷地说:“这‘奇异水’研制起来还真够费劲费时,可闻起来真是地道,这前味香气里透着黑胡椒和铃兰肉桂的香味,中香释放出的,是隐隐的桔花蜜和黑醋栗,后味才有劲,嘿嘿,还可是神奇龙涎香。‘奇异水’研制,我宝玉成了!”
“龙涎香是在大荒山时得来的,那可是秘密。”宝玉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只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地拿出项链,闭上眼,再次醉心地闻了闻。
“配方里说,闻这个能让人着迷。”宝玉心想:“嗯,等我长大了,就刚好用得上啦。”
“宝玉,我怎么又闻到睡龙的口水味啦?”晴雯打着哈欠问道。
“呸!”
宝玉不会泄密,可是还是会直接表示愤怒。
……
架鹰出猎的地点是宝玉选定的,在距离草芜院需走上两个时辰远的西山南麓的一个小山坳。
那里是西山上唯一有大个头活物出没的地方,也是过去一年多里宝玉常常跑去狩猎、寻食给大伙儿打牙祭的地方。
晴雯站在山头的最高处,手臂牢牢端住“逍遥”,从这儿,可以鸟瞰到整个山坳。
“逍遥”精神抖擞地站在晴雯手臂上,犹如一个将要冲入敌阵的将军,它铁嘴如钩,双目赤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山坳下的沟沟坎坎。
宝玉发出“嘟……嘟……嘟……”的声响,同时,他用手里的银杉木不停地敲击岩石,想把躲藏在雪窝里下面的寒兔给哄赶出来,这一招叫“赶仗”。
等了许多时候……
终于,一只倒霉的寒兔出现在山坳中间,好像一个小雪点儿。
晴雯手腕一紧,“逍遥”强劲的细腿正向下一蹬,它以异常迅猛的速度直扑出去。
“逍遥”起势很猛,神禽尾巴上长长的尾羽迎风上下摆动,“扑棱棱——”地作响,吓得寒兔哆嗦着原地打转,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雪地上“逍遥”的影子已到,一切的躲藏、逃逸都已为时已晚。瞬间,寒兔倒在“逍遥”的利爪下。
晴雯人虽站在山头上,心却早已随着“逍遥”一起出征了……
那天,灰风捕获了四只寒兔。
在训鹰这件事上,晴雯终于得到了宝玉和响铃的肯定。
……
第九十章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鹰是天鸟,它只属于苍穹。
兴许是感知到了离别在即,放飞前的一夜,“逍遥”突然不进食了,“逍遥”不食,晴雯也不食,这一夜,鹰和人都没有睡好。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迷雾笼罩着西山群峰……
“天外还有更高的天。走吧,这儿不属于你。”晴雯咬着牙狠心说道。
一双锐利的眼睛让晴雯很是难过。雄鹰很难驯服,可一旦驯服,又会对主人极为忠诚。
“逍遥”在晴雯头顶盘旋了几圈,又不舍地落回到晴雯手臂上。晴雯抡起银杉木驱赶,然而,“逍遥”去而又返……
如此反反复复数次,最后,“逍遥”嘶呖一声,高飞而去。
这一秋,自“逍遥”别后,很是短暂。
……
短短两个月,鹰熬成了,晴雯也褪了一层皮。
子夜已过,晴雯盘膝坐于后院磐石之上,举目观星。
此时,七星上升之势已起。想来,宝玉和自己上西山已快两月了。
望着身旁这把长剑“赤焰”沐浴在星光下寒光乍现,晴雯几番滋味,涌上心头。
“你难道忘了?”宝玉不知何时也已经来到了后院,他瞥了一眼晴雯拧成乱麻的眉头,又望向晴雯看天的方向,指着七星说道:
“两个月前,我们看星星的那个晚上,不就觉得小魁星式剑法和那南天星宿——鬼宿似乎有着某种对应的明堂吗?
“只是熬鹰一事把什么都给搁置、中断了,要不,咱们按照这个思路再去想一想,剑法的玄机说不定就落在这个魁字上呢。”
“魁——魁——”
晴雯听后,口里念念叨叨,不知是在搜寻记忆,还是在脑海里说文解字。
宝玉不放心地又嘱咐道:“今年这魁星看似势头煞人,七斗随季节扭转,若错过机会,我们恐怕就要剑只此耳啦……”
“魁”字?晴雯的脑海中,大字“魁”正一笔一划横空出世,同时,字体又似游魂魅鬼,若隐若现的……
几番思虑下来,晴雯已疲困异常。
不觉间,她合上了沉沉的眼帘。
梦里不知身是客……
这一打盹就不晓得思绪飞到了哪里……
正恍惚间,一滴寒露滴在了晴雯的眉心。
“啊——”囫囵间,晴雯睁开眼睛,叫道:“又让你给说着了,宝玉!”
晴雯举目望向夜空,此时,深蓝天际,参商斗转,七星灿然……
“嗯,”晴雯喜上眉梢,道:“这七星连在一起,着实形如一只舀酒的酒斗。晴雯你说,星宿真的和小魁星有关吗?我倒要好好破解破解……”
“要破解?好像……也没那么简单。”
宝玉给晴雯披上了羊皮毯子,然后自己也侧卧在大石头上,一直手打在曲立的右腿上,巴巴地看星星。
“小魁星式练到如今,我已能做到气血合力、激出剑气啦。只是,总觉着舞剑时,似乎少了些这天上魁星原本就有的气魄。
“宝玉你说,我今夜望星、受此气魄感染,要不要对着星宿操练起来?”
宝玉并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地掏出一小壶老黄酒,递到晴雯眼前,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晴雯捧酒咕噜而尽,不仅叹道:“世上知我者,莫过宝玉也。”
顿时,璀璨星子在晴雯的眼中宛如银色的银杉树叶,正灿灿而笑,还都跃跃欲试呢,好似就要下凡的样子。
借酒劲而舞剑,本已惠中、秀外的“小魁星”剑法招式,被晴雯给舞得游龙嘶嘶、暴虎下山,威风极了。
剑气如白兔脱笼,如大鹰展翅。人和剑,仿佛一下子得了自由。
“呼啦——”,剑锋竟然将松针齐刷刷地吹了下来。
晴雯喝道:“这一剑,取七星任意、逍遥之意。看剑!”剑舞得起承转合,非凡得意。
剑气盈盈隔天河,宛似与七星同醉同贺……
“慢着,晴雯你慢着些。”宝玉看得明白,在一边嘱咐道。
“一道银光月中来——,看——剑——”,晴雯举头望天,同时,手上果真慢了下来。
长剑慢慢甩动、慢慢旋转、慢慢出招……每一招都被拆解到无限细小的动作,并被晴雯精准地一一舞到。
“要连贯。”
宝玉再次提示。
晴雯再度望星……
“万里已吞亡虏血!看——剑——”,晴雯于任意、逍遥之意下,于丝丝入扣的精准动作中,于昊天气魄感染下,竟然连贯打出一整套的“小魁星”剑式。
只见舞剑行云流水,时而轻盈如羽,击剑潜伏腾起,时而波浪闪电……
“正是,正是!”
宝玉对于晴雯舞剑能做到满招、满式,终于点头、给予了嘉许。
一身热汗,晴雯早去了秋寒,他收剑而立,酒意随汗水尽去。
只留下对此次舞剑的感悟于心、于脑海。
咕咕问:“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收获?”
晴雯思索了一下,说道:“虽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我想,可……能……,可能是如星子,当舞入自由境吧。”
宝玉补充道:“嗯,你说的有点道理。这一招一式,较之以前,你打得更认真了,全不取巧;也更加心领神会,打出了星子的逍遥意;还有了一气呵成的气势。”
晴雯一抱拳,说:“虽有些许长进,可不知这魁字之解——鬼字,加斗,是不是也有些启示在内?”
见晴雯肯于钻研,宝玉会心笑道:
“那鬼宿,乃是二十八星宿里的南方七宿之一,古卷曰:鬼宿,其属巨蟹星座,星有四,光皆暗,中有星团,晦夜可见。”
晴雯听了,更觉纳闷:“本来,七星如酒斗,已然任意逍遥,怎么,斗字当头,又加了鬼字,难道不仅有酒,还是由鬼提着的酒斗?……真是玄妙的很啊。”
举目南天,晴雯见巨蟹之尾有四星,正一闪一灭,时有时无……
“鬼宿在南,北斗在北,这中天茫茫星河,两厢遥望,如何逾越,又能有啥联系?”晴雯望着繁星闪耀的星河,不仅叹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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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黑灯瞎火之间,一个南瓜头
中天之上,星子闪亮。
地面上,晴雯和宝玉坐在草芜院后院磐石上观星,意犹未尽。
宝玉指着中天,一一讲解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为斗身,古曰魁;玉衡、开阳、瑶光组成为斗柄,古曰杓。”
“北斗七星就是由这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组成的,让人不得不联系到舀酒的斗形。”
晴雯借着星光,一边看剑谱,一边看天上,一一一对照,说:“你看,这剑谱上写着呢,称北斗七星为七元解厄星君,居北斗七宫,七星唤作:
“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瑶光宫破军星君。”
宝玉说:“岩画上不是也有对照吗,剑谱是文字,而岩画却能真实地描述出千万年前北斗七星的不同运转轨迹。”
晴雯听宝玉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她立时回想了起来,说:“对啊,怪不得呢,岩画上,确实画出了天际二十八星宿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不同的时间出现于天空不同的方位。宝玉,看来,剑谱和岩画互为对照,互为指证,一个用字,一个用画,两者一起演习,说不定真有打通经脉般融会广通的功效,我可得好好向你学习,好好钻研剑谱和岩画。”
“嗯,”宝玉一付老怀安慰的样子,说:“晴雯你这不是有悟性吗?可别再自怨自艾,认为自己没长进啦。”
晴雯根本没有听见宝玉的鼓励,她已经背下了天上的星宿方位,急吼吼地回到洞中,想要对照着岩画琢磨。
洞内,在烛火的照耀下,岩画影影绰绰,上面的星宿好像在千万岁月中流转、运动着。
晴雯按照记忆力的七星与其他星宿的方位关联,结合剑谱里的说法,正在用心地寻找着岩画上的七星轨迹。
她用手反复地指认着,并自言自语道:“所以嘛,古人根据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决定季节,比如这幅画,斗柄指东,这说明,天下皆春;而这幅岩画里,斗柄指南,是天下皆夏;若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正专注间,周遭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宝玉——”
晴雯探寻地唤着。
黑灯瞎火之间,一个南瓜头闪着星星亮的眼睛和支楞八叉的嘴巴,叽里咕噜地滚向晴雯,晴雯使剑柄轻轻一个格挡,“哎呦——”是宝玉的叫声。
“早知道是你,装神弄鬼的。”
“开饭了,南瓜饭的干活。”宝玉开心地说。
……
“你怕不怕鬼?”晴雯无由来问道
宝玉淡然一笑,似乎觉得这样小儿科的问题不必回答。
“要不,咱们讲会儿鬼的故事,反正离睡觉时间还早。”晴雯提议。
宝玉说道:
“书上早就说了,人们把自己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控制的力量统统称为妖怪。桥女,不就是坊间传言的、在青鸾河为情投水自尽的女鬼吗,你我溪边生溪边长,可是她五年的邻居了,你不是也从没见过她吗?再说,就算有女鬼,她也没把咱们怎么着呀?!”
“有道理,”晴雯同意地点了点后,随后,又迟疑了,慢条斯理地边想边说道:“问题……是……为情所困的女鬼,跟咱小娃子无冤无仇的,自然是不会来找茬。你举这例子,不足为证。女鬼到底有没有,那该问村夫不是?”
宝玉一笑,接受了晴雯的反驳,接着说:“王大爷总念叨河童啊河童的,那不就是吓唬小孩玩的吗?我看河童不过是种凶猛的淡水鳄鱼,上次,我去溪边提水,一个锯齿大鳄还不是在我的拳头下服服帖帖地把我的木桶给吐回来了?”
“我明白了,说来说去,有没有鬼不重要,自己要比鬼牛逼,那才是最重要的!
“说来说去,鬼也真的并不可怕。”晴雯沉吟着。
宝玉说:“讲回到你现在练小魁星,起先连长剑赤焰你都拿不起来,自己剑阁过关、孤山九九八十一天练就的那点小本事全不作数。
“而你自己硬是靠着每天推大石块上山,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凭着股天长日久、雷打不动的憨劲,这才得以练出把不是花架子的真气力,真正做到了拿得起赤焰。
“先是剑谱古奥不能懂,然后是岩画蹊跷繁杂。岩画上有关星子和剑法的千万年来的变迁实录,更是让人无法串联得起来。
“加之,你平时又必须做好生活中的本分之事,比如完成王大爷托付的训鹰任务啊、捡柴啊、烧火加提水啊……你虽然每日里很努力,还能在挫折面前给自己打气,可就是突破不了,学不通这小魁星一式。
“认命吗?可是,到底,你还是不服气的,不肯缴械,所以才能一直坚持到这会儿,两年的光阴没有打垮你,你还能和我在这里厚着脸皮地钻研有关剑、有关鬼的话题……”
晴雯听宝玉这么一说,心中暗暗算着日子。
宝玉见此情景,忙说:“小魁星是认人的,你以为它任谁都能接受吗?你要知足,现在有赤焰相助,小魁星又肯接受赤焰的接式,能够舞将“小魁星”式出来……你已得了先机啦,早晚能成!”
晴雯闭上了眼。于意念里,她想象着,并再次舞起“赤焰”、打出“小魁星”的一招一式……
虽然,在宝玉上次的引导下,此时晴雯“小魁星”式已经可以满招、满式、气定神闲地打出连贯的剑法,并于喷薄出合二为一之气血的一刻,猛然爆出能量,经“赤焰”剑身,扬起一线稳稳的、孤形的剑气。但是,晴雯自知:此番剑气,虽多少有些长进,却不能“成事”。
剑谱中分明写着:“魁走两仪,剑分阴阳”;岩画上,更是虚线、实线……虚虚实实,星子轨道、剑法轨迹忽合忽分,让自己完全不得要领;至于气势,虽然晴雯剑舞滂沱,然而却不是发自基于规致之上的浑然气魄……实在,还是差得远呢!...
第九十二章 正义不阿,又平易近人
这一日,晴雯晨起练罢剑后,举目仰望天空。
她兀自观星琢磨着:“都已观察了春夏秋冬整整一个季节的轮回了,这鬼宿在南,北斗在北,中隔茫茫星河,依然看不出两厢会有什么联系!”
此时正值早春,七星并不因天将大亮而稍减其光辉。果然,晴雯观测到:在早春的天象之中,斗匙早已由北转向了正东,经过了一年,第一次呼应上南天之星,可谓北星灼光,南星耀华……
刹那间,星河之上,忽然出现了天象的变化:横生出万道“银丝”,有如蛛丝一般,链接起星河南北两侧的鬼宿星和北斗星……这不正印证了剑谱中所叙的“帝出乎震,震卦在东;舀酒于斗,御辇巡南”的说法吗?!
在将明不明之际,两星之因缘际会竟然只那么一瞬间,然后,就各自隐没在白昼的天光中。
晴雯久久立于原地。
她无法说她看见了,她无法说她领会了……
晴雯微微提气,右腿提,支前横落,膝中弯,脚悬空,半坐盘势……右脚止,左弓步,身扭转,剑指东南……
蓄势良久,晴雯平心静气,她一念而出剑,剑招迟缓,势虽不雅观,却古朴浑厚。
再一念,晴雯复出剑,剑招迅捷,飒飒雄风……
剑锋有阴有阳,亦刚亦柔,而就在此时,长剑忽的悬而歇止……
当银丝不绝于缕的链接上南北两星的景象,一再照亮晴雯的意识海,晴雯目光盈盈,胸怀南北。
于紧要处,晴雯发力第三剑:
长剑大开大阖、疾趋疾退、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一套“小魁星”一气呵成,剑气如虹,正喷薄而出……
狼嚎,宛似呼应中天……
“剑使得好!”宝玉从旁笑着,鼓掌道:“有道是行云过尽星河烂!天道气象,岂是区区天河、漫漫四季所能阻隔得了的?!”
同晚,二人再次来到后院。
此时,“斗杓”正指向天南的鬼四星,只是,那银光链接的美好一刻只出现在今晨,却没有再次显现……
宝玉指着星河,道:“晴雯,你看那星河之上是何物?”
晴雯尚且沉浸在对今晨领悟的回味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宝玉又说:“哎,你终于还是信了天地间有鬼。不像我,中是个怀疑论者。”
“村长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各人根据自己的生辰,即可找到自己的主命星。凡人性命五体,悉属本命星官之所主掌,若随心祷祝,善无不应,灾罪消除。”晴雯平静地接话道
“那得清净身心,焚香、诵读、持真文,认命星。好一番找星、认星、定星、拜星的规矩呢,并不是你说一说那么容易。”
晴雯调皮地眨一眨眼睛,说道:“我们要不要一起认一认鬼宿星,要不,认一认七斗星,万一是我们的主命星呢?”
宝玉道:“传说里倒是这样讲的,那鬼宿为鬼,正义不阿,又平易近人,波折多,度量也大。最神奇之处,是鬼宿可以很快地将不愉快的事情忘个干净,不受天上地下的束缚。”
正说话间,星河上空,万道“银丝”链接南北,哗啦——于一眨眼的功夫,又尽偕消散……
宝玉第一次得见,煞是感动。他停了半天,才喃喃道:“真不亏是天地之吸……”
晴雯捧酒壶在手,她此时一心一意,只想拜个主命星。自打知道了“魁”字的要义,晴雯就不再自怨自艾,望岁月兴叹啦。
酒好,酒斗好,南鬼取北酒,更好!银光记在意识海,晴雯收起眼帘,入无我境。
……
满天星斗之下,西山一隅草芜院……星光寥寥,寒风絮絮……晴雯独立于后院……
不可言传的美妙让晴雯此刻的心如细丝发,情如海底针,她灵光一闪,心之所思、目之所及:那天地、日月,那昼夜、寒暑,那男女、上下……皆不离阴阳。
“莫非,”晴雯不由地在想:“这赤焰剑也是如斯?如万物相生相克般,剑气刚柔相随、虚实相依?”
正思考间,晴雯举目望去,许是今日丝云不见、空气清透的缘故,她惊奇地发现,在那天上明亮的七星斗柄延展出去的不远处,似有两颗如泪痣般的星星在闪耀……
不知它们隐藏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多久了,竟至观察了一年多星象的晴雯才第一次捕捉到它们。
待晴雯再细细辨识,深蓝的天空湛然而静默,那两颗暗星却已没了影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宝玉已来到了晴雯身旁,他好似看出了晴雯的心思,道:“的确,北斗有两颗暗星相伴,一名曰玄戈,一名曰招摇。”
“此话怎讲?”晴雯很是好奇。
“原本,天地间,这北斗乃九星。故而,有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的说法。后来,许是在天道演化中的千万年来,北斗群星在更有力、切实的斗转星移间九星作七星,于是,那两颗星天冲、天芮也就渐渐隐失在暗处……
“所以,”宝玉正色道:“我们今天难得一见的,正是北斗星的七现二隐。”
“哦,怪不得剑谱中提及七现二隐,”晴雯恍然大悟:“原来,小魁星剑式中起七现二隐之势,启发就是来自北斗星的运转啊。”
“何止是启发?是天道的律法,是一定之规。”宝玉严肃起来眉头皱得就像晒干的核桃。
“只是,”晴雯挠了一挠头,说:“就算懂得这剑势的来由,我也还是不知如何起势……”
宝玉说:“我曾听老祖母说过:古时候,仲春二月,北斗斗柄之招摇指向卯位。黄昏的时候,弧星的位置在南面天空的正中央,清晨时,建星在南天的中央……九星闪耀,神位在东方,这时候,代表性的音是角,由律管和夹钟相应……”
“慢着,慢着,”晴雯止住宝玉的话,琢磨起来:“音律分宫、商、角、徵、羽,因之,而有了高低之音、苦乐之色、粗细之维等一干的差别。
“如此,用在剑式中,是不是在说:小魁星在不同的时节应该起用不同的剑势,好比七现二隐一般。
“春天,就该是以角音为起势的基本基调,由此,小魁星中的九大剑招,就分别按照宫、商、角、徵、羽等定调,按七强二弱的节奏和力道来实施剑法……”晴雯兴致正满,滔滔不绝,可是在宝玉听来,却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宝玉鼓励道:“晴雯,你既然有此解说,不妨拿来,一试剑否?”...
第九十三章 一只虫子咬开的苹果洞
满天星斗之下,孤山雪域之巅……星光寥寥,寒风絮絮……少一独立于洞外……
不可言传的美妙让少一此刻的心如细丝发,情如海底针,他灵光一闪,心之所思、目之所及:那天地、日月,那昼夜、寒暑,那男女、上下……皆不离阴阳。
“莫非,”少一不由地在想:“这赤焰剑也是如斯?如万物相生相克般,剑气刚柔相随、虚实相依?”
正思考间,少一举目望去,许是今日丝云不见、空气清透的缘故,少一惊奇地发现,在那天上明亮的七星斗柄延展出去的不远处,似有两颗如泪痣般的星星在闪耀……
不知它们隐藏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多久了,竟至观察了一年多星象的少一才第一次捕捉到它们。
待少一再细细辨识,深蓝的天空湛然而静默,那两颗暗星却已没了影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咕咕已来到了少一身旁,她好似看出了少一的心思,道:“的确,北斗有两颗暗星相伴,一名曰‘玄戈’,一名曰‘招摇’。”
“此话怎讲?”少一很是好奇。
“原本,天地间,这北斗乃九星。故而,有‘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的说法。后来,许是在天道演化中的千万年来,北斗群星在更有力、切实的斗转星移间九星作七星,于是,那两颗星天冲、天芮也就渐渐隐失在暗处……
“所以,”咕咕正色道:“我们今天难得一见的,正是北斗星的‘七现二隐’。”
“哦,怪不得剑谱中提及‘七现二隐’,”少一恍然大悟:“原来,‘小魁星’剑式中起‘七现二隐’之势,启发就是来自北斗星的运转啊。”
“何止是启发?是天道的律法,是一定之规。”咕咕严肃起来眉头皱得就像晒干的核桃。
“只是,”少一挠了一挠头,说:“就算懂得这剑势的来由,我也还是不知如何起势……”
咕咕说:“听咱们村的月婆婆说过:古时候,仲春二月,北斗斗柄之‘招摇’指向卯位。黄昏的时候,弧星的位置在南面天空的正中央,清晨时,建星在南天的中央……九星闪耀,神位在东方,这时候,代表性的音是角,由律管和夹钟相应……”
“慢着,慢着,”少一止住咕咕的话,琢磨起来:“音律分宫、商、角、徵、羽,因之,而有了高低之音、苦乐之色、粗细之维等一干的差别。
“如此,用在剑式中,是不是在说:‘小魁星’在不同的时节应该起用不同的剑势,好比‘七现二隐’一般。
“春天,就该是以‘角’音为起势的基本基调,由此,‘小魁星’中的九大剑招,就分别按照宫、商、角、徵、羽等定调,按七强二弱的节奏和力道来实施剑法……”少一兴致正满,滔滔不绝,可是在咕咕听来,却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咕咕鼓励道:“少一,你既然有此解说,不妨拿来,一试剑否?”
“剑指出中天。”少一念出口诀的一刻,左手剑指向外,划出一道弧线,右手执剑,向眼前虚空刺出。此招式“剑指反刺”,正是在音律“角”的基本调性之上,采取了“强、强”这两个节拍上的力道和动作。
紧接着,少一一气呵成,他右脚向右后方撤一步,随即,身体右后转,然后左脚收至右脚内侧,脚尖点地。而此番动作,又正是遵循了“强、强、强、强”这继两个节拍后,又均匀打出四个节拍的原则。
少一右手持剑,经体前下方撤至右后方,右腕翻转,剑尖一个用力上挑;同时,左手剑指随剑回撤,停于右肩旁。此番动作,则是“强、强、弱、弱”,九星之斗转星移之天道大法,被少一在“角”律之上以依次的九个节拍的节奏和力道打出。
少一此番打出一整套的‘小魁星’,当剑一收势,一层剑气击穿了层云,“哗啦——”一下,暴雪袭来……
“‘七现二隐’之剑势打出来啦。”少一在大雪中忍不住跳将起来。
“咕咕,我睡不着觉。”少一翻了个身,对着离柴火近的那个‘卷席筒’嘟囔着。
“我看你是给烧的,”咕咕从“卷席筒”里闷声闷气地发话说:“竟然在早春就剑气破天,热气遇冷空气,来了个大暴雪,你是想冻死谁啊?!”
“下雪,也不是故意的。不睡觉,也不是故意的。”少一诚恳地说道。
“你别忘了,我们是沿着北极星指引的方向一路上的孤山。”咕咕说。
“北极星的确能帮助人们确定方向,避免迷路。可是,咕咕你也别忘了,我们当时在能见度很低的迷雾森林里,根本就找不到北极星。”
“对,后来,我们不得不依靠容易寻找到的北斗七星来定位。”咕咕承认道。
“北斗七星要比北极星耀眼得多,我们当时就是根据羊皮卷按图索骥,最后,愣是靠眼神去搜索,好不容易才搜索到迷雾森林上空那微弱如磷火的北斗七星。”少一接着回忆道
“所以说嘛,”咕咕打着哈欠说:“北斗七星一向是我们的福星。”
“我们当时,”少一意犹未尽,仿佛回到了当时的情境,说:“就是在找到北斗七星后,从北斗七星的斗口方向,也就是从天枢和天璇拉出的一线的方向,向上延长了几乎五个同样的距离,方找到了北极星。”
“要不都说,”咕咕道:“北斗七星是围绕着北极星运转呢。通常,找到了北斗星,就能八九不离十找到北极星,也就八九不离十地不会再继续迷路下去。”
“斗转星移,斗转星移,”少一好像着了魔一般,思索着,感叹:“斗转星移,斗转星移,那其实是在说一个让人伤心的道理:岁月啊岁月,变迁啊变迁,今天它勺子在东,明天你能拦住它不转向西吗;还没等你喜欢上它有九颗亮星,明儿个它已经渐渐地甩远了两颗星,变其为暗星了……你啥也改变不了,只能接受这天道……”
“少一你真的很虚无。”沉默已久的咕咕终于接了他这个话茬。
“我是繁情上来了,跟月圆夜的冰原狼一样,正在繁情泛滥。咕咕你睡吧,不要管我。”
咕咕坐了起来,说:“你感叹斗转星移,世事无常。
“可是,都说那北斗七星是围绕着北极星在转,可是,你却不知晓,事实上,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之间的距离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这恒定的真理,是不是可以推翻你对斗转星移的认定啊?”
“真的假的?”少一心存疑虑。
“是真的。”咕咕肯定地说。
“我们的肉眼观察、书本上的记载、老猎人传授的经验,都说的是世事无常,斗转星移,你凭啥说不是?有啥证据?”少一挑战地问。
第九十四章 夜来论鬼魂
古书有云:“大道天成。”
只可惜,这本书已经寻不见。那四个字也只是他从村长耿丁那听来的。
“所谓大道天成,是说人自性里的天道运行,诸天繁星都在围绕着人而运行,实际上,是我们在围绕着他们运行。不仅围绕着他们运行,还在自我运行着。”
“我们的天道运行转起来,就像一个苹果围绕着苹果把儿在自转,北极星就在这苹果把儿的上空,所以,我们的天道怎么转,北极星都不会动。
“可是北斗星就不同了,它是在一个虫子咬开的苹果洞的上方,苹果沿着苹果把儿转,看上去,苹果洞也在旋转。
“那么,苹果洞上空的北极星也看上去是在旋转,而且是围绕着苹果把儿,也就是围绕着北极星在旋转。”
“所以呢?”少一一边问,一边在翻动着握住的拳头,以拳头充当苹果。
“所以,北极星和北斗星都没有动,是我们的天道在运转。斗转星移通通是假象。”
“真相,并非所有人都想去穷尽。总有人偏爱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胜于僵死般的永不改变。
“不管我们接受事实,还是只选择接受假象,我们都会感到无力。”少一低头,喃喃道。
“那就接受这无力。”咕咕坚定地回答道。
……
山麓艳秋山顶冰,此时,盛夏的孤山山顶凉爽如秋。
于磐石之上摆好“小魁星式”,少一尝试着将双眼移至剑尖……
“无形俱生,何为无形?何以无形?”起势前,少一这样反复地追问自己……
几息沉、匀、平的呼吸后,他将意念全都集中在剑尖上。
少一慢慢领会着,并渐渐将所悟到的付诸剑端。
“的确,”少一想:“非心随双目,如何见诸物?无非是:诸物有无形,意到自然成。”
想到这里,他尝试着口观鼻,鼻观心,由此,心到、意到、剑气到,少一一剑出击!
剑气直如垂瀑,爆响一片……
如此反复,来回数次,少一以“小魁星”式为载体,不断地淬炼着无形之剑法。
由于练得太久、太苦,没注意保暖,结果,把个右脚跟给冻伤了。
“根尚未扎稳,是不能练‘飞’的。”咕咕看着少一一瘸一拐的,不禁嘱咐道:“千万要留意!别以为是盛夏,这孤山乃极阴之地,此盛夏寒气较之暖冬艳阳下的山顶之寒,只增不减。”
经此寒暑不定的数月,少一的剑法明显有所提高。
此时,他心到、意到、剑气到,集中一意,再试一剑。
明显的,少一体内因练剑而生发的暖意已可以做到与空气中的寒气相对峙啦,就在暖意与寒气对峙、直抵中极(注:命门下端穴位)之时,少一的剑端顷刻间腾起一股热气,印在雪地上,犹如一团灼烧的“火焰”。
此时,少一只觉体内惊涛骇浪,纵使双目附于剑尖,也一时间难以把持住身体的平衡。莫不是入侵的寒气与体内的暖意扭转一团,难分上下?
也不知过了多时,扭打在一起的二股互不融合的寒气、暖意,终于合为本真、统一的“真元”……
并飞速向周身扩散……
“咣当——”
握剑的右手突然松了,赤焰剑稳稳地插在脚下冰冷的磐石上。
咕咕一把抓住少一去够剑的手,她双指按于他的右腕上,在细细地感知着什么。
忽的,咕咕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望向他,欣喜地说道:“少一,你又冲破了一条堵塞的经脉……不妨,你现在就拿起赤焰剑,来试试看。”
插在磐石上的赤焰在少一眼里,就犹如南天鬼星,神秘莫测,时隐时现……
手握剑柄,口念剑诀,少一心到、意到、剑气到,集中一意,奋力出剑。
一时间,繁星睡去,独现“七现二隐”奇观……
至此,少一已过了第六式的关口:即拆解之剑招——“针探海”。
看来,得过此剑关,“意”尤重要。
……
“咕咕你说,一个人若喜欢上了鬼,是不是就不怕鬼找上门来?”少一有个大事小情、或心理波动的,总会去找咕咕问询。
自从练成了“鬼”加“斗”之“魁”式,少一总觉得有如鬼助,长进日新月异。故而,他开始有些担心,有鬼会找上门来,找他麻烦,或是找他来耍。
“这可不好说,”咕咕回答道:“当某些人的磁场与灵异的磁场接近或相同,就有可能发生两厢磁场的能量叠加、合并或是共振的现象。这时候,往往,身处其中的人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行为。”
“啊?”少一惊叫:“那不就是鬼附身吗?!”
“意到,鬼到。跟你练剑的道理是一样的。”咕咕脸不变色心不跳。
“就怕这个。”少一其实是对鬼又爱又怕。爱其鬼魅灵动,启发剑法。怕其魑魅魍魉,吃人祸害人。
“鬼魂有自己独立自主的活动。鬼附身,当我们的身体休息的时候,鬼可不休息,照样到处乱逛,把有的、没有的、模模糊糊的事件、景象统统一股脑、全都存储在记忆里,当人醒来时,还以为自己经历过很多事情,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没有去过或见过的事物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咕咕娓娓道来,像个学究。
“我怎么不记得咱俩小时候打架的原因,却能清晰地记得从没到访过的京城云中的城池呢?
“我怎么就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觉得一口郊外的荒井好凄惨呢?我明明刚吃完,怎么马上就饿啦?明明学会了小魁星,怎么转眼就全给忘了……咕咕你说,我莫不是撞了鬼啦,亦或鬼附体啦?”少一失色。
“呵呵,你这是疑神疑鬼。”咕咕断言道:“而且,你是一个看病狂,净往自己身上安毛病。”
“民间有一句俗语,”咕咕看了一眼少一讲道:“‘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百姓们都非常相信这句话,因为它的确很灵验,当猫头鹰在哪个地方发出这种笑声时,那个地方很快就会死人。可实际的情况是:它能够闻到人的味道却一时找不到,就会发出焦急的叫声。所以说……”
“动物或植物都有生命,生命体存在的同时,其精神或思想也附着于生命体上。这些依附于生命体的奇思妙想将是一种看不见的能量,被鬼用来发光、照亮,用来发善愿、发怨毒、发脾气、发凶煞……我们遇见了这样的能量和这样能量的现形,就是遇见鬼了。”少一似乎有所召见,他略微停了一下说道:
“我们能做的,也是防不胜防的,那就是:只得接受有鬼的现实,并且尽可能地与之和平共处。”
“感神便是神,感鬼便是鬼。”咕咕大大咧咧的,她并不在乎到底有没有鬼,故而说:“等咱俩将来死了,也是一样的,剩下的若真的变成了鬼魂,在鸿宇间,一样是不灭的能量。”
“若真变成了鬼魂,还存有不灭的能量,那咱俩还一起混世界。”少一肯定地看了咕咕一眼。
咕咕看着少一正摸着自己心爱的赤焰剑,问:“讨论了这半天‘鬼’了,你到底怎么想?”
少一回答道:“启发倒是有,都在,都在剑里找。”
只见少一挥剑而出,形如鬼提斗,剑舞中,附体鬼酒兴正浓,剑飞剑扬,孰分英雄鬼雄?!
“嗤——”
一套带着醉酒之意、鬼神之兴的“小魁星”剑式,被少一打得是万里无云、气贯如虹……
“妙哉!你的剑法终于有灵气啦。”咕咕拍手盛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