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不说实话就吃了你
晴雯说:“一切都得从破境那日讲起……”
黑衣领头人慌忙摆手叫停,生怕这小书生又会絮絮叨叨、车轱辘反复说,一方面,这很耽搁时间,另一方面,也解决不了眼前竹尖阵的问题。
晴雯见被人制止,也就不再多言。
黑衣领头人耐心地看了一眼晴雯,说道:“小子,你只教会我们如何避开竹尖阵,就好!”
晴雯答说:“这位大人,你明明知道我无心栽柳柳成荫,这其中,不可言,不可言啊……”
正说着时,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不,刀不是架在晴雯的脖子上,黑衣领头人架刀在茗烟的脖子上,借以胁迫晴雯就范。
茗烟苦笑着看了看下巴处的泛着冷光的横刀,然后,几近绝望地看向晴雯。他觉着,照他和晴雯现在的交情,晴雯大概是不会理会他的生死的。
当他看到晴雯此时的表情时,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晴雯此时不是一付幸灾乐祸的模样。茗烟稍或放心了一点点。
晴雯正色说:“这位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茗烟他是我师兄,我不能不管他。”
茗烟大睁了眼睛,甚而,这眼睛都有些个湿润。
谁成想自己如此羡慕嫉妒恨的晴雯,对自己怎么使绊,怎么冷嘲热讽全不在意,自己任何的小心眼、小算计、小吃醋怎么表现出来,都损毁不了自己与晴雯的关系。
这晴雯就还依旧木头疙瘩一个,对茗烟的态度从未改变过,很始终如一。
如果这一天茗烟的表现让晴雯觉着他怎么这么懒,晴雯会首当其冲、毫不留情地当面批评茗烟;
如果这一天恰好茗烟逮了大熊,晴雯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缨来帮他茗烟拔毛鞣皮的,从不怕苦怕累;
如果晴雯发觉茗烟正顺眼着怡红院的某位小丫头,晴雯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打小报告。
……
依照晴雯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茗烟感动地看到,她就从没有因为自己和她为敌就改变了心眼。这不是吗,她照旧在关键的时刻拉了兄弟一把!
茗烟说:“晴雯,我第一次服你啦!”
晴雯没有理解茗烟的思想活动,她正忙着关心此时的进展,现如今,茗烟被黑衣人劫持着,那可得有有价值的东西来赎他。
晴雯她舍得吗?
若是为了发小茗烟的安危,晴雯还是肯出这个力、表这个态的。故而,晴雯直接就对黑衣领头人说:
“放了茗烟,我这就教给你们。”
黑衣领头人果真也很守信用,他将大刀收回腰际,放了茗烟,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晴雯,好像在说:
“我心可明镜的哦,你小子可别耍滑头!”
晴雯好似听到了黑衣领路人的心声似的,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说:
“开始吧。”
黑衣人们扎堆在晴雯的身边,为了看仔细晴雯的演绎。
晴雯正在打坐,她双目微闭,嘴角露出恬淡的微笑。
继而,她徐徐张开了眼睛,说:“我们可以向土地公公借道。”
黑衣领头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想从对方眼中得到明证:“这个小子他x的就是个骗子!亏自己的领导还笃信他!什么叫借道!又哪里来的土地公公!”
“我们不要云山雾罩,”黑衣领头人对晴雯说:
“我们更不喜欢云山会海,我们崇尚有话直说。”
晴雯说:“我说是自己身上的青峰功让我轻易过了这竹尖阵,你们说什么都不信;我又说,你们可以借道,从土地公公那里,这回,你们觉着我是骗子……那么好,不如趁现在天色尚早,如果肯放弃,我们不如拣选那另一条、听说比较难走的路,这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啊。”
黑衣领头人心想我算是服了你啦小书生,怎么全都是你说的对啊。一会,你说是坦途好,选择这条路,再一会,你改变主意,又要放弃这头,去走那难走的一条路。你明明在耍我们。
这一次,黑衣人有些急了,他对晴雯说:“小书生,选择哪条路,你小子只有建议的份儿,可没有做主的份哦。”
晴雯点头说那是自然。
黑衣领头人见大家说话似乎都在绕圈子,照这样下去,恐怕黄瓜菜都要凉了,还追击什么敌人啊。
于是乎,黑衣领头人再次回过神来,对晴雯客气地说:
“好吧,小书生,还望你教给我们如何走过竹尖阵。我们还是相信你的。”
晴雯笑了,依旧是那不以为意、不记仇的笑。
晴雯开始重新讲起:“借助土地公公开恩,得到帮助,破除竹尖阵,是为上策,全赖你请求帮助的原因是合理合法的。你们觉着如何?”
黑衣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觉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德行足以能够让土地公公开恩一救,于是,纷纷地说:
“小书生你别卖关子,还是下一种方法吧,快请讲。”
晴雯这一次可没有耽搁,直接就回复了,说:
“这第二种方法,虽然我说是青峰功给我的,我师傅说不是……哎,这些全都无所谓了,咱也不讲究是否师出有名看,咱们自己实用就好,那么看行不行?”
听众个个点头,说行。
晴雯接着说:“第二种方法,我就是找了四周的云雀、菜青虫、啄木鸟,以及风儿,我会很耐心地私下问询了有关他们这路该怎么走的问题。于是,人就像给安了个算盘一样,一下子,就不想踩这里,不想碰那里,结果,我就是这样靠在临时的感觉而自然而然避险的,还能不打磕巴地迈过去……嗯嗯,就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知你们可懂?”
众人各个摇头,觉着晴雯简直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说自话。
待晴雯再一转身,去看那各个黑衣人。
一个站在树下,对着鸟儿说着鸟语;
另一个,正对着土地三拜九叩,一个头接着一个头,也不休息,看来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开悟、不得正道、不被土地公公给指导那就永远不起身;
更有一个,在地下捡起一只菜青虫,捏在手里,这么一个黑衣御林军出身的大人,好像正在无情地吊打、拷问着无辜的菜青虫,又像是在用“吃掉它”来威胁,好让它说出实话……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只要你肯努力
晴雯饶有兴致地看着各位黑衣人,他们一个个都在晴雯的指导下苦心一诣地练习着与自然情景、身边事物合二为一。
说起来,他们一个比一个认真,一个比一个更走火入魔。
据晴雯观察,似乎,他们还从中得到了不少的乐趣。
那对着鸟儿说着鸟语的,不被鸟儿待见,反落了身鸟粪,却兴奋莫名,对旁边的人说:“快看,俺把鸟儿都惹急了,这至少说明,俺还真通那么点鸟性。”
那手捏着菜青虫不停比划的黑衣人,恨不得把全身的武艺都用在给菜青虫点穴、瘙痒上,好让这绿不拉几的家伙早点就范、认怂。
那冲着东方土地公公的祖庙不停叩拜了有几顿饭功夫之久的黑衣人,此时仍没有放弃,还在磕个不停,不知是嘴硬还是真的能见效,只听他一边磕头一边不住地说:
“这磕头磕的,不但我平日里喝酒吃肉得的晕晕沉沉的怪病不见了,而且,现在,我好像已然进入了幽冥的地下,只差一点就能拜见到土地公公他老人家喽。”
为了在练习中体现心境的真诚,他们更是要多卖力有多卖力。
这些人的变化,晴雯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不经意地,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晴雯一个回头,原来是自己的师傅马教长站在自己拍吧。
马教长收回拍徒儿的手,捋着他那潇洒美仪的青髯,但笑不语。
晴雯眨了眨不解的眼睛,也是没有马上对话过去。
茗烟在一旁把他师徒二人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不觉,有些酸酸的滋味在心上。
然而,就在刚才,晴雯对自己的义气之举让茗烟格外地感念。
将心比心,他也很感激晴雯从不计较自己缺点的这种态度,故而,此刻,茗烟虽然看到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弟如此默契,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羡慕嫉妒恨从中生,茗烟一反常态,满心地为晴雯得到师傅的赏识而开心。
茗烟说:“晴雯,你咋就不懂,你现在此举就等于是给师傅招了这么多徒孙啊。师傅他能不高兴吗?”
晴雯一听,才知刚才师傅但笑不语、拍拍自己肩膀的举动原来是在肯定自己啊。
她咧开嘴、毫不掩饰地笑了。
茗烟说:“嘿,嘿,说你呢,由着点行不行?装一点好不好?要不说当今的女子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你看看你,哪还有点传统谦逊女子的样子?”
晴雯嬉皮笑脸地对牢茗烟,说:“我好不容易得到师傅的一次嘉奖,当然要照单全收了。这,也是我可以储备起来、日后发生效应的能量。”
“再说,”晴雯白了茗烟一眼。
茗烟问:“再说什么?”
晴雯说:“再说,师傅欣赏不欣赏我,也不是你这么一解释就板上钉钉的哦,我可不能因此而先生骄傲。骄傲,也是对能量无谓的耗散。”
茗烟说:“你的意思是说:先生出骄傲,那是要不得。难道你要在真的确定了师傅表扬你以后,就可以真的开始骄傲吗?”
“谦受益满招损啊。”晴雯回答茗烟,意思是说我这道理还是懂的。
茗烟可不买账,他没好气地说:“得,得!一说话就上纲上线的,一定是跟宝玉学的,跟个学究似的,真以为就脱离了咱们的阶层啊。哼,做梦。”
茗烟越想越气,遂不再搭理晴雯。
马教长听自己这男徒儿和女徒儿贫嘴,也是全当没听见,他既不做指示,也不对拍拍肩的举止含义作解释,更没有对晴雯此时的态度和行事方法给予对错的意见。
晴雯也这么想:怎么自己的师傅从来都在该管的事上不肯出面管,且在该拎清的时候比谁都跑得快呢。难道这也叫作高人的“无为”境地?
这样一想,自己师傅的光辉形象真的在晴雯的心里暗淡了许多。
看着大家伙练习得热火朝天,晴雯想到了一点,补充说:
“诸位都练习得很好,可是,大家还得注意一点:要与你想接近、了解的对象进行换位思考,只有因他人之想而想的时候,才有六感同时启动,可能感同身受,做到从对方的角度出发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
茗烟赌气地扔掉了鼻子尖处他正一直对话着的一块大石头,对晴雯嚷嚷道:
“我认为几位大爷和我一样,对你这套驴唇不对马嘴的说辞完全不能理解。可不要拿个鸡毛就当令箭哦。”
晴雯大觉冤枉,不过,她懒得和茗烟对峙。
茗烟说完,再看看四下,几位黑衣人完全在按照晴雯这新说的要点在尝试。
同样看到这一切的晴雯也大感欣慰。
“茗烟啊,你进步不快,很大原因就在于什么事情一到你那里,你总有抵触情绪。”师傅看不过茗烟气鼓鼓的样子,终于不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了这么句体己的话,也是一句公道话。
茗烟刚要申辩,却看见大家伙儿一个个都完全沉浸在晴雯的建议下开始努力调整自己,不觉也有些个惭愧了。
此刻,一位黑衣人已经开始泪水涟涟。说什么从前打鸟、猎豹太多,这都是造孽啊。要知道,这鸟儿也有自己的思想、爱好和情感,终于今天让自己给感同身受到。从今天起,一定要做一个保护自然动物的人,好好地宣传动物们不为人知的一面,呼吁留给动物植物们更多的空间。
另一个黑衣人似乎从奈何桥上刚走了一遭才回转来一般,人痴痴呆呆地,却似乎体察了许多辈的人生和苦难,又似乎看到了人生存的未来,故而,这位黑衣人说:“我回京都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作一个寺外修行的居士,因为,我在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地方看到了一些道理……”
至于他看到的是什么场景,为何对他有这么深刻的改变,大伙无从知晓。
但是,晴雯知道一个道理,就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进入对方的情境中,成为对方,来感同身受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遗留的问题。
怎样做到,需要真诚,需要换位思考,需要谦逊地接受新的方法新的事物。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个不爱笑的人
连茗烟这个不轻易服气的家伙都看出来了,几位从京都来的王牌御林军竟能放下架子,连续不断地努力,此刻,还因此而有了新的进步、新的收获。
不由地,茗烟大为感动。
他心下叹服道:“看来,真的是心诚则灵啊。”
于是,他自己也暗暗地去说服自己:“不管晴雯指导的对与错,自己都该认真去对待,就像这些态度诚挚、说干就干的黑衣人一样。”
既然思想通了,那么,行动就能跟上了。
茗烟重新开始对牢了眼前这块大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大石头。
起先,茗烟觉着大石头不能开口,也不能动弹,它完全就是一个死物。
自己最开始选择它来作为练习对象,其实,就是本着让晴雯这个临时教官出丑的目的。
可是,既然已经开始与大石头对视了,此时的茗烟也就没有了中途刹闸、换目标对象的可能。
茗烟苦着脸,但他也还是得通过这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来演练自己,而不能通过别的媒介,这一点,他算是明晰了。
痛定思定,茗烟看到由于自己傲慢和固执,已经远远落后于这些黑衣人的修行了,尽管大家本可以在同一时间起步的。
时间真的不等人。时间真的很公平。时间,它就是玫瑰。
茗烟为自己打气,好在他还有一股子心气,那就是——不服的态度。
此刻,茗烟将自己的专注力集中于脑海的意念当中,只那么轻轻地一念思考,便听到眼前有石头开裂的声音。
茗烟睁开眼睛,然而,却发现:石头看上去依旧光滑完整,并没有任何痕迹。
茗烟四下里观瞧,想知道此时一个个忙于自己手头修炼的人有没有发现他这边的石头尚纹丝不动,没有什么变化。
此刻,没人理睬他,更没人发现他修行的进展。
连晴雯都在十几步开外,忙着指导一位黑衣人。
为此,茗烟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见果真没有人看见自己,茗烟也就不觉得那么出丑了。虚荣,搁在茗烟这里,是比一顿好饭还重要的。谁让他出身苦来着。
茗烟不假思索地再度闭上眼睛,想象着荒地大石头曾经经历过的万千变化……
慢慢地,茗烟眼前开始浮现出了扩土开疆之地——大石头上曾经遭遇过的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一场场存亡争战……
“难道?”茗烟感受到发生在大石头上的血流成河,那简直是历历在目:
“我这眼前的场景正说明了我是能够感同身受、身处幻境中的?哈哈哈,看来,我并不比那些御林军的黑衣人差。”
茗烟在这一路上,第一次,抛却了对黑衣人们的敬仰加畏惧,开始变得相信自己,也变得虚心,肯从自身找差距。
此刻,晴雯正端详着闭目冥想中的茗烟。
她看见茗烟时而皱眉、时而抬臂、时而挣扎、时而仿佛驰骋在大草原上……
她不想叫醒他,眼看着茗烟真的依从自己的建议,肯低姿态地对牢大石头用功,晴雯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这感动甚至不同于平日里在团练时大家是小伙伴的情谊,也不同于同是马教长师傅调教下的师兄师妹,更不同于茗烟一直帮衬着自己没有透露晴雯是女生的义气,这感动,更不是来源于茗烟因自私自利而背叛大家伙儿的错误选择。
这感动,是因为一直反对晴雯的茗烟一旦领悟到晴雯说的的确有道理,茗烟就肯于放下所有两人之间过去所有的不愉快而做到现在就开始实干,实实在在地去按照正确的思路去干。
这不,看他睫毛乱动,那一定是在梦里唤起了什么吧?
果不其然,
冥想中的茗烟此刻正在幻境中的大石头上站立着,朝下面扔石块砸人。
一砸一个准儿,眼看着,敌人这一轮进攻就要被自己给击退了。
忽然,大石头开始膨胀起来。
茗烟自己站在其上,不由地只得蹲下了身子,抓牢地上的艾草,以防一不留神,被震落到敌人阵营当中。
大石头因振动而发出嗡嗡的振动之音。
茗烟在幻境的作战间隙,竟然又深入地看到了大石头生成时的场景:
原来,这地带本是一片汪洋,而大石头是汪洋中的一个无名的珊瑚岛。
在汪洋大海变为沧海桑田的时候,海水退却,地面干枯,百草不生、百兽灭迹……
茗烟看到这块珊瑚岛在被侵蚀、被风化、被雷劈、被斧砍,被雨水腐蚀,渐渐地,变成了一块只能站立一人于其上的小石头。
然而,小石头没忘记自己职责似的,依旧坚守在原地。
它没有移动、没有从中间裂开、没有被花草的根给弄松……全凭借的是坚持,是做回大石头的信念。
看到这样的情境,茗烟似乎看到了自己。
茗烟了解自己,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珊瑚礁,做过海岛里的大石头,只是一直是块心向往远方的小石子。
这小石子是那么的谦卑,又因谦卑而生成那么多的骄傲和自尊,不仅自己认定这辈子是块石头的料,而且,也按照石头的要求在一直坚持不懈地演练自己。
每日里长跑、打拳、狩猎、劈柈子、举大锤、打铁……
这样一日复一日地演练和磨砺,让自己从来不放弃做块大石头的理想。
在茗烟的心目中,第一次,他敢于正视自己作一块普通大石头的理想,他肯定不是那进贡用的深山玉石,不是暗藏玄机的天外来石,也不是那多余的一块补天之石,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是一块在火中历练、在水中磨蚀的普通石料。
但是,这又何妨呢?
石头,虽然材质不同、价格不同、受人追捧的种类不同、用途不同,但最终,不还是在物尽其用吗?
即便尚没有被人识、尚没能派上用场,但是,终有那么种信念把控着生命。这信念,让一切成为一种可能。
茗烟睁开了眼睛,望着正对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晴雯,突然,茗烟笑了。
晴雯从没有看见过茗烟如此明眸善睐的笑容,一种脱却了自身的身份、出身和能力之外的,对自己充满信心、对未来非常从容的笑容,一种轻松的、既爱自己也肯包容别人的笑容。
晴雯说:“茗烟,你笑的真好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白日里,依照晴雯教给他们的方法,黑衣人以及茗烟等都拣选了自己比较喜欢和擅长的方式,他们根据自己拣选的对象,无论是鸟类、石头也好、还是土地爷也好……,都分头进行着修行。
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标:尽可能地与四周环境、密林的生物达成某种共融……
这一天下来的苦功,让他们一个个已然露出疲惫的神色。
但同时,这样不同于别种修行的方式——与自然的沟通,也让几位黑衣人有了一种找到某种久已失去了的东西的感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天与自己拣选的对象沟通下来,各位修行者无论取得成效与否,在他们各自心灵的深处,都意想不到地获得了某种满足感。
这,可是在南周京城里、衙门里、军旅里所没有体验和得到过的。
“难道说这样的修行,对于每个人来说,是一种营养?”无论是观察者晴雯、马教长,还是修行实践者茗烟和黑衣人们,都在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此次,这些资深的御林军能够如此信服晴雯,并按照晴雯的说法来修行,最初,是为了能像晴雯一样可以尽早轻松地走过竹尖阵。可眼下,各位黑衣人似乎通过这一天的修行得到了某种额外的收获,在他们吃过晚饭后,又都一个个开始挑灯夜战,继续修行,而且似乎是出于热爱才主动继续修行的。
似乎,这种修行本身就有某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连晴雯和茗烟的师傅,也就是马教长尽管在面上依旧泰然淡然,但是,在私下里,他已经在暗暗称是了。
或许,在整个过程中,马教长看出了晴雯身上的某种特质,这特质是她能引领大伙儿向既定目标进发的号召力。
不知不觉间,天完全黑了下来。
黑衣人就地扎营,想等第二天再去面对这个难于对付的竹尖阵。
篝火旁,黑衣人扎堆儿在一边。
而晴雯、茗烟坐在师傅的身边,在火堆的另一边。
只听得每人都捧着个大海碗,闷头吸溜溜地喝粥,却不见有人说话。
师徒三人本就无话,此时,沉默倒成了一种大家习惯成自然的默契。
然而,晴雯还是有些话想问。
她歪着头想了想,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火焰映照的密林,传来马教长用长笛送出的一首阳关三叠,一曲悠悠,引得黑衣人们纷纷鼓掌。
晴雯想:“自己的师傅真的很风雅。只是……”
在晴雯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师傅他不像别的师傅那样手把手地亲自去教会徒弟,也不像别的师傅对徒弟在生活、思想、学业等各方面都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甚至竟然不怎么顾弟子们的死活,也从不去想方设法解决弟子之间的争端。
从始至终,他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要说晴雯对此有所埋怨,也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若说她就全然接受了师傅的这种“无为”的不帮助、不提携,晴雯还当真的没有见过这样当师傅的!
“问题是自己还没被师傅领进门呢,怎么就得开始修行靠个人啦?!”晴雯这样想着。
不知同样是弟子的茗烟是不是也遇到这种事情,他会不会跟自己想的一样?
晴雯斜睨了一眼在自己侧面拨弄着火堆的茗烟。
要知道,茗烟早已出离了是非恩怨的状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找到了心灵的平衡点,不再那么纠结和吐槽了。
不晓得这跟他做“大石头”的梦有没有关系。
各自安顿下来,早早睡去,一切,似乎都在等待新的一天。
……
一大早,那位黑衣人就用鸟语发音,开始唧唧啾啾地将大家唤醒、并致以问候。
向土地公公磕头的黑衣人更是采了一篮子花里胡哨的蘑菇回来,当茗烟警告他说蘑菇长得太漂亮那是毒蘑菇时,那位黑衣人老大地不乐意,争辩说这是土地公公感念自己昨日磕了一天的长头,特意一早上就下了雨,还在雨后为他备了这礼物。
一锅花花绿绿的早餐蘑菇汤着实吓人,只有师傅马教长吃得津津有味,而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宁可饿肚子,也不想中毒。
晴雯找不到茗烟。
其实,茗烟正在营地外对着大石头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茗烟和自己的师傅无话,和黑衣人有阶级差距,和晴雯有利益矛盾……只有大石头,能宽解他的心绪。
黑衣领头人一句发话,人们纷纷集合在一起。
当再次走入竹尖阵的时候,心有余悸的他们似乎都慢下了脚步。
晴雯依旧是打头。
她自然而然地走出了十几步远,然后回头,对众人灿然一笑,鼓励他们说:
“诸位,不打紧的,你们只要是把昨天修行的方法在此时自然而然地演示一遍,就一定能有办法走到竹尖阵。”
茗烟明知故问,找茬说:
“啥叫不打紧啊?闹不好,不是脚丫被扎穿,就是被绑在竹子上在大太阳底下被炮烙,如果个人修行不到,就不该再轻易尝试走过竹尖阵。”
晴雯也不理睬茗烟。
倒是黑衣领头人对茗烟说:“那可不行,事不宜迟啊!我们没有时间能等到修行完善了再去行动。”
茗烟遂不再吭声,只是老大不情愿地跟在几位黑衣人的后头,采取了跟进式策略。
晴雯嘱咐大家说:“你过关的时候,不仅要眼明脚快,你还要用心体会,这时候,与你一道沟通过的大自然的朋友,就会给你提示。”
黑衣人第一个走上竹尖阵,他先吃吃地将那条菜青虫捧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所迈步子,都如虫子蛹动般又慢条斯理又粘粘答答,不甚痛快,让大伙儿都看着着急。
可就这么娘炮地一点一点往前蹭,十余息之后,他还真的蹭到了晴雯的跟前。
晴雯拍手鼓励道:“真有你的,竟然能得到菜青虫的护佑!”
黑衣人兴奋莫名,将菜青虫捧在手上怕化了搁在肚子里又怕给消化了,他恭恭敬敬地将菜青虫请回的一棵长满新绿叶子的树上,好像在送佛一般。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看人下菜碟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话被说出口的一刹那,人们就发觉这话并不是一向都摆正自己为旁观者的马教长说出的,让人没想到的,这话倒是黑衣领头人在取胜过关后的自卖自夸。
一个个前两日还一提竹尖阵就头痛得要命、苦无对策的黑衣人们此时不仅纷纷过了此关,还得到了某种意外的收获——心灵的启示。
此刻,一个个黑衣人都好像成了自然神秘主义者,开始变得沉静、多思起来,而且信誓旦旦地都说以后要吃素。
晴雯在一旁看着他们偷着乐。
茗烟也刚刚因为自己的石头缘而轻松过关,当他看到晴雯在偷着乐时,不禁上前问道:
“你倒是偷乐个啥?”
“这帮黑衣人本意在沛公,结果,却无心插柳柳成荫。能不乐吗?”晴雯掩口胡噜而笑。
“还不是你闹腾的?!”茗烟也笑着说:
“或者说,是你引导的。”
晴雯对此并不以为意。
“不过,”茗烟接着说:
“我还真的心里有些‘画魂儿’,闹不明白你和宝玉都那么铁的关系了,怎么你还肯带路、让追兵上山追击他呢?”
晴雯说:“能教大家,我可就是师傅了。你不是说我师傅因为我新近带了这帮徒弟,现如今已经升格为祖师爷了吗?这就是我的动力啊。至于竹尖阵里的下一关,诸位能不能过关,可就全凭修行在个人啦。”
茗烟听后大为吃惊,黑衣人们听到了晴雯这番话更是面面相觑,流露出这一早从没有过的情绪——畏惧、犯难……
茗烟很是抱不平,道:“什么,这竹尖阵还留了后手——下一关?这……也太X蛋了吧?!”
晴雯说:“要骂,你得骂当初布阵的人,是他厚脸皮。明明,人们都千辛万苦过了关,可当初的布阵人却突然说又增补了新条件、新说明,而且,因此啊,只得乖乖继续通关啊。”
黑衣人听了晴雯的话,着实将信将疑,理不出个头绪来。
为此,黑衣领头人第一次走在了晴雯的前面,不信邪地向山上挺进……
“不好!”黑衣领头人不知受到了眼前什么力的作用,连防备都来不及,就一下子被打飞了回来。
众人见此,皆惊。
众人扶起黑衣领头人,看来,他伤势不轻。
看上去,前方只是青草密林如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禁制、障碍。
难道是什么障眼法在作怪?
茗烟也想代替黑衣领头人再去一试。
他刚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就看见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师傅马教长继续在默不作声,只是不同的是,他用眼神严厉地禁制茗烟上阵。
茗烟不仅领会了师傅的苦心,还感动地几乎要哭倒在师傅脚下,心说:“师傅,这半天了,你终于也对我有个指令下达了。徒弟喜不自胜啊!”
晴雯走向黑衣领头人,说:“看来,这坦途着实不坦啊。”
黑衣领头人点头,继而说:“小书生,还是由你先走,我倒要看看,这一关你能不能过。”
“是啊,是啊,你若能过关,那我们大家伙儿保准也能过。”黑衣人们说。
晴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举棋不定的晴雯看向自己师傅的方向。
然而,此刻的师傅一反刚才制止茗烟的严峻表现,此时,正闭着眼睛打盹儿。
晴雯只得自我宽慰道:“师傅对茗烟明令禁止,那是他对茗烟的厚爱。自己此刻得不到师傅的任何暗示,那是师傅在锻炼自己。”
晴雯的心理活动让在一旁的茗烟给看了个通透,茗烟直接对晴雯说:
“你才知道师傅给你吃小灶时我那心里酸酸的滋味啊。这滋味,我尝的可比你多。你得多向我学习,得天长日久练出‘皮糙肉厚’来,才有可能不那么嫉妒我日后将获得的一系列成绩,以及师傅的偏爱。”
晴雯哪里有功夫理会他的叨叨咕咕。
此刻,她正郑重地对饶有期待的黑衣领头人点了点头。后者则对她一个抱拳。
紧接着,晴雯出发了……
她迈开腿就往山上走,不带一丝矫情和犹疑。
一边走,晴雯还一边有板有眼地唱着“明月千里寄相思”的段子,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茗烟和黑衣人们紧张地看着晴雯越来越远去的身影……
晴雯的小身段文文弱弱的,背影楚楚动人,透着股孤单的意味……
当前方晴雯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的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对于晴雯来说,哪里还有什么禁制啊?!
她简直就是到了指哪儿打哪儿的程度!
震惊与叹服之余,黑衣人们开始惊慌起来。原因是晴雯目前所在的位置,离他们很远。如果此刻晴雯想逃跑的话,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然而,就在大伙干着急的时候,晴雯就跟‘没事人’似的,竟然在原地停了一会后,就折转身子,向他们走了回来。
众黑衣人列队、鼓掌欢迎她。
待回到黑衣人中间,晴雯定了定神,然后说:“山坡那边的青草更好。”
黑衣人对晴雯不再仅仅是佩服,此时,又多加了一份信任。
“这一关,你是怎么做到的?”黑衣领头人带着伤,也不忘直接问出了关键词。
“物我两忘啊。”晴雯再次脱口而出。
“什么?”,黑衣人们交头接耳:
“第一关是‘换位思考’,怎么第二关就变成了‘物我两忘’?!”
“有什么具体解决方法吗?”黑衣领头人问。
“具体方法,就是忘记一切,什么你的立场、你的平生遭际、你心里的困境、你的拥有和失去……通通都给抛却干净,都得清零,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那特定的地方、特定的一刻专心一意。
“要记住,在走上第二关的时候,你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在于赞美这座森林上,不能有丝毫的抽离心。”
“物我两忘,这词用的,啧啧。”有人已经开始发出了感慨。
“之前那一关,说要和自然万物沟通,那个嘛,已经是很让人犯难了。现如今这关,又要让人忘记自己忘记他物,这可得等到哪辈子才能修炼出来啊!我看是没戏!”有人这样断言。
“不管是谁,连厉害如咱们头儿,都不能让关卡放行,怎么这小书生就能凭气质风雅和年纪轻,就轻易得到通关呢?这一关,照我看,是看人下菜碟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你热情点在哪里
“什么物我两忘啊?我们军人从来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安康而安康。自然,早已忘我,”一位黑衣人流露出满满的自信,朗声道:
“这一关要求‘物我两忘’,嘿嘿,对于我们这些历练沙场的军人来说,那不就是送上门的嘛。”
“即便是这样,那你们也还是做的不到家,”说话的是茗烟。
茗烟因为自己的功力有所提升,又因为眼前是自己的师妹晴雯在指导这些黑衣人,故而,他不再像先前那般自卑和隐藏自己啦,甚至敢斗胆地和这位黑衣人争辩:
“就算你心系大周一统,那也是作为我大周军人家国天下、爱国忧国啊!有此责任,有此情感,自然,在‘家国’这‘物’上,你们自然不够撇清、不够忘我。”
这真是以其人之道怀治其人之身啊。
茗烟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你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很明确,就是上阵打仗、保家卫国,那么你怎么能轻易忘记这职责呢?!故而,你们要想做好军人这身份,就甭想着有物我两忘的境地。
茗烟说的很有道理,他的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引得几位黑衣人陷入了思考,倒不如说让他们发现自己真的是陷入了两难,不觉间,一缕忧虑蔓延在他们的周围……
看来,这第二关也不是随随便便、说过关就能过关的。
晴雯见大家伙有争论、有思索、有疑惑,这样的团队氛围还真是个办事、解决问题的团队。
心下里,晴雯的心情却是很复杂。
其中,晴雯有因带出好队伍而有的无比充实感,但同时,她也有一份说不出道不明的、只能搁在肚子里的焦急。
这焦急,没人能够替她分担。
作为被绑架着一路领敌人上山的晴雯,她的所做作为其实全为了一点:博得敌人的信任,等到适当的时候,再实时行动,好阻止敌人上山。
但是,经过这两天的经历,晴雯发现,自己的初衷根本没有机会实现。
晴雯如此用心地教授给自己的敌人——各位黑衣人以解开竹尖阵的方法,她因材施教,还注意到因人而异,结果自然成效颇丰。
但其实,如果细究情节,每每,晴雯在传授的过程当中还是隐瞒了关键的一手。
此刻,晴雯如此和他们热心热情周旋,也在于她希望拖延住这伙追兵,好让薛蟠、宝玉他们十个娃子能有更多的时间在山顶做好阻击敌人的准备。
因为各位黑衣人都是御林军出身,故而,在每一个执行行动的过程中,每有出现困境的时候,他们都能够团队协商、并妥善处理。这种高素质、快速反应的特种部队让晴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设计、施展谋略之余力。
故而,面对这竹尖阵的三大关,晴雯再卖关子,也还是因为这伙黑衣人的素质极高、学习能力狠厉,而大大缩短了过关时间,这出乎了晴雯的意料,也说明自己的拖延没有得逞。
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通了三关,顺利上山,这一切,能不让晴雯焦虑吗?
然而,焦虑归焦虑,生活还得继续,拖延追兵的执行还得继续深入。
待晴雯想明白了这点之后,虽然,她依旧很焦虑很焦急,但与此同时,她开始学会了允许自己慢慢地等待良机,变得有耐心。
“小书生,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经过刚才长时间的严峻思考,一位黑衣人打破了沉默,首先对晴雯提出了问题。
“请讲。”晴雯脸上淡然,说。
“要想达到‘物我两忘’,参佛是否可以?”那黑衣人问道。
“嗯,你不妨一试。”晴雯道。
“我也有一个问题。”另一个黑衣人也举起了手,好像郑重对待老夫子的小书童。
“也请讲。”
“我记起来我小的时候吃我娘的奶,吃着吃着,突然在我弱小的心灵里感应到整个的外部世界天地玄黄、众星斗转……小书生,我能不能靠回想那个婴孩时期对事情的情感,以及在母亲怀里的感受?回忆那一刻,好像身在其中,能不能算是‘物我两忘’?”
“诸位请注意啊,刚才这位大哥所说的正是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晴雯大声地对所有准备过第二关的人说:
“第一关,不知大家可记得,虽然我传授了过关的原则和方法,大家都聪明到懂得寻找适合自己、自己能理解的方法来过关。这第二关也是一样的道理。
“第二关,还是需要你拿出成倍的勇气和热情,遥想那能够令你物我两忘的事情和人,你要做的就是大胆地选择你自己认为可以激发你热情、能够让你做下去的方式。”
茗烟白了晴雯一眼,故意大声说:“我说小书生,我倒是要问一问你,能激发你热情的方式到底是个啥呢?”
晴雯一怔,然后笑得有些羞红了脸。
茗烟完全不理会她的表现,也不肯对对方的羞涩予以通融,而是继续说:“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思春的时候最物我两忘。”
“倒……还真不是。”晴雯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似乎,她对茗烟的挤兑全不在意。
“那,再不就是我家主子,是宝玉能激发你的热情......”
晴雯说:“我虽是小书生,我声明没有断袖之癖啊!”
茗烟抚掌大笑,仿佛本意在瘙痒晴雯,结果却给自己咯吱笑了一般。
“小书生,你物我两忘的莫非是书籍?”黑衣领路人也插言问道,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说的。
四周一片寂静,连师傅马教长都放下了笛子,黑衣人们都翘首以待着晴雯说话。
晴雯清了清嗓子,说:
“我每次进入入定状态,当企图抓住‘物我两忘’的尾巴时,并不能马上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要想达到天时地利人和,还要当真热爱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并为此肯付出时间。”
“你揭示答案的回答太慢了,照这样,我要睡着了。”茗烟抗议道。
晴雯乐了,继续接着说:
“对我来说,只有美食能激起我内心最深处的热情。”
茗烟听后,对此答案并不买账,说:“美食引起热情,嘿嘿,谁不是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竹子疯长
“包饺子、蒸花卷、抻面条、烤肉串……”
晴雯一边说,一边吞口水,还两眼放光。
看来,她所说的靠美食的记忆来激发情感还真的是那么回事儿。
就这么着,几位黑衣人和茗烟眼看着那小书生一边唠叨着,一边歪歪扭扭、十分不稳地重新走上了竹尖阵。
担心是多余的。
好半天过去了,小书生还在竹尖阵上行走,且越走越稳。
“看来,小书生教授给大家伙要做到“物我两忘”的原则和方法,还真是个经得起考验的理论和方法。”诸位看到晴雯再次出没于竹尖阵间,也是叹服了。
“如此言传身教、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讲解,还反复示范,来指导各位过关,小书生身体力行,也是做到仁至义尽了。”连黑衣领头人也感激地发声了。
听到自己头儿表扬这个小书生兼教官,诸位黑衣人也随即附和着黑衣领头人,不住地夸赞。
茗烟见此情形,他有些眼热,不吐不快的他说:
“原本觉得这关好神秘,也摸不着头绪,苦于不知如何破解。可让你这么一演示,看来,这第二关也不过如此啦。”
茗烟说话一向酸溜溜、拐弯抹角的。这次,茗烟说话倒是很直白:
“直到我看了你能这么简简单单、轻轻松松把关给过了。这不是明摆着吗?如果你能行,那么,我咋会不行?!该轮到我试一试啦。”
各位黑衣人听说茗烟首当其冲,要头一个来走这第二关的竹尖阵,各位不觉为茗烟喝彩起来。
这说明,事实上,根本没有谁看茗烟不起,而是茗烟他自己心里脆弱多疑。
茗烟在大家伙的鼓励下越发来了精神,准备创下个一鸣惊人过关的最短时间,于是,茗烟也学着晴雯的样子开始叨叨咕咕地上路了。
此次行动,茗烟竟然忘记看他的师傅马教长一眼,没能像平日里那样一心要求得某种来自师傅的教诲和暗示。
看来,茗烟这只小家雀是到了另起一炉灶的年龄了。他不再那么盲从于强者,而是从自身的成长和取得中汲取力量。
这不,正面对新的挑战。
“捡石头、开石头、打石头、量石头、琢石头……”
晴雯看见茗烟拿出了自己百倍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爱好——捡石头的运动当中来,正在求取修行出这个“物我两忘”的境地来。
这一番苦心和努力,实在是功夫加有心的表现,茗烟还真是个好样的。
茗烟一上竹尖阵,就运足气力,专心一意在想着自己所喜爱的有关大石头的事体。
由于充满激情,一时间,他的心头狂风乱舞、飞沙走石。
不知是动静过大,还是出了什么差错,竹尖一个个从阵地上出其不意地纷纷冒了出来……
有扎茗烟脚后跟的、有刺穿茗烟高帮鞋子的、有挑了茗烟袖子的、有抡直了来拍茗烟脑袋的……
豁!茗烟一下子从萨满模式,进入了头脑清醒、随时准备逃跑的现实版越狱人模式当中。
“我去!”茗烟大骂:“什么狗屁哲理‘物我两忘’,这明明就是要老子性命的植物大战僵尸!”
“茗烟,你这回算是失败了吗?”晴雯问。
“晴雯也太气人啦,怎么可以明知故问?!”茗烟不理晴雯,想让她反思反思,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说话还这么灭他人志气。
此时的茗烟已经敌不过竹尖阵的层层反扑,他退回到第二关外。
然而,他一直气鼓鼓的。
“我不服输。”茗烟梗着脖子,很浪子的样子。
“谁又说你失败了?”晴雯耐心地对茗烟说。
茗烟说:“你看看咱俩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傅不是说过我吗,外号就叫‘几时认过输’。”
晴雯说:“你应该再多坚持一会,其实……你就差了那么半步。”
茗烟说:“我休整好了,再来。”
正说话间,那通了鸟语的黑衣人已然上阵,只听得阵上有歌声,不是歌声,是鸟在唱歌。
唧唧啾啾的鸟语发自黑衣人,看来,他真的是通过工作成了名爱鸟的信徒。此时,更是带着仙鹤展翅亮歌的鸣叫赶到了阵前。
还未等那爱鸟的黑衣人再发声,只见众人四周的树木上来了许许多多的鸟儿,有花喜鹊、有寒鸦、有啄木鸟、有知更鸟……
众黑衣人仰头看着这稀奇出汇聚的越来越多的鸟儿,不禁用口哨声给予回应。
一时间,四下里不是口哨声就是鸟语,整个密林好像沉浸在欢乐气氛里的软体生物,呼哧呼哧地发出风中密林的低语……
看来,不仅仅是动物们有发声的愿望,密林也有,也有表述自己的愿望和喜好。
黑衣人站在竹尖阵的中央,四周的竹尖不知是受了鸟叫的影响,还是得到了密林发声的召唤,齐齐舒展身姿一下子蹿起身高。
此时,黑衣人竟然站在了一片茂密竹林的中央。
鸟语花香、风声雨声,美好的人和动植物和整体生态的和谐、相依偎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地体会。
黑衣人感同身受,竟然发出长长的人腹腔所发出的箫声,这箫声引得风声共鸣,找来百鸟朝凤般的热闹景象。
竹林在继续长,道路被完全掩盖了。
地面的腐殖质因看不到阳光而散发出萎靡的湿气,人们和众鸟开始进入到一种恍惚的境界中……连晴雯和她的师父马教长也不能幸免于外……
密林在发声之后越发地长成为一个有着思考能力、有生命力和有着自己判断能力的生物。
这个生物,不见得是对人类有好感的,这个生物,让人看不出来它的立场。
晴雯站在原地,本想等候着这位专心爱着鸟语的黑衣人得以过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刻的发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站在一旁、总也只是个看客的马教长此时也禁不住、不由地也道出了心里话:
“长夜将至啊,它若不放行,我们可要万没有出路啦!”
“它,会是谁?”晴雯惊诧地问,同时,抬头,所有的竹尖都已经长高到让人看不到竹子那一端的情形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是敌还是友
第二关真是奇巧,大家伙折腾了半天,除却晴雯外竟没有一个人能过得此关。
而且,这竹尖阵似乎通灵一般,在晴雯出招而黑衣人执行的整个过程中,竹尖阵竟然也相应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密林的某种促使下,竹笋竟然开始纷纷露出地表,探出头来,不待深处阵中的黑衣人们反应过来,就已开始没命地疯长。
不大一会功夫,就呈现出一片茂密的竹林来。
看似,这竹林的禁制要强过埋设的竹尖,难道是临时变了阵法,来顽强地守卫去往前方的路?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不妙。
“晴雯,怕不是这竹尖阵生出了和人一般的智慧吧?”茗烟说话的样子好像小时候听老祖母讲鬼的故事般,一付心有余悸的怯怯然。
晴雯听得,不禁点了点头。
自己之前的确是能够战胜竹尖阵的,以“物我两忘”的方法,但是,眼前的情形,要比预想的来的复杂,自然,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重新思考。
黑衣人们一个个忙活了大半天,不但没有通关进展,反而,陷入竹林的迷局中,一个个一再挫败,整个团队就有些散了。
有的气馁、有的抱怨、有的耐心观察、有的主动来和晴雯讨论……
正在这时,在黑衣人当中,一直以来都很不起眼的小个子黑衣人走到阵列的后面,他悄悄对空一声口哨,很快,飞来了一只信鸽。
这个黑衣人将一个纸条卷起,插在信鸽的绑腿上,然后,再次轻抚信鸽的羽毛,口中振振有词。
紧接着,他并没有去请示他们黑衣人自己的头儿那个黑衣领路人,而是独自放飞了信鸽。
虽然这个黑衣人是在人堆儿的最后方,但他的这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晴雯的眼睛。
眼看着信鸽就要振翅加速,晴雯眼疾手快,一声长鸣的口哨飞扬而起。
“嗤拉拉”银鹰雏儿应声而来,不用晴雯吩咐,就心领神会地一个利爪,在空中逮住了信鸽,一个低飞,回到了晴雯的臂套上立稳。
“怎么?”小个人黑衣人大惊失色。
晴雯镇定地卸下信鸽绑腿上的纸条,正色地看了看这个小个子黑衣人。
然后,晴雯不慌不忙地从银鹰雏儿的爪下救出了信鸽,将之揣在怀里,没有半点要送还给它的主人的意思。
她问:“不知这位大人千里稍书为哪般啊?”
茗烟一下子好像得了依凭,挺着胸膛,也朗声问道:“让我来猜猜你这私自遣送信鸽的目的,在我看来啊,你不是回京城报信儿,因为你没有经过此时此刻你顶头上司的批示。如此推断,原来你老兄是和薛蟠他们是一伙儿的,属京城公子哥派系的,你一定是在派信鸽给薛蟠他们送信儿。”
小个子黑衣人并不惊慌,好像茗烟对他的推断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值得他去在意。
对晴雯,他则简直是怒目而视,凶巴巴道:“还我鸽子!”
晴雯笑说:“我没说不还,我就养它几天。”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本事啊?!”小个子黑衣人气呼呼地说:
“你连北极狐都能调教,连银鹰雏儿都能给驯化熟了,我这宝贝信鸽若是一旦经你手,还不得自动更换了自己的主人,从此,只侍奉你一人的指令?”
晴雯听后,也不搭言,只是低头笑了笑。
看被自己说中了,那小个子黑衣人也一时忘却了紧张,跟着笑了起来,然而,笑意戛然而止,小个子黑衣人重新拾起了怒火。
晴雯对茗烟说:“茗烟,你看这位先生如此洒脱,如此有特权,连他的顶头上司都没有责怪他,这能说明什么呢?”
茗烟说:“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告诉我说是我判断错了?”
晴雯没有说话,她从怀中取出那只明显受了惊吓的信鸽,走过黑衣人的列队,把信鸽递还给了后排的小个子黑衣人。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光亮渐弱……
茗烟看了看四周,说:“不好,这根本不是黑天。”
大家听茗烟这么一说,也都警觉了起来,纷纷抬头观瞧。
啊呀!原来是疯长的竹林,竹子不仅纷纷拔地而起,而且,越拔越高,越来越密,
是参天的竹林遮蔽了天空的缘故。
众人皆惊。
连晴雯也有些稳不住神儿来。不过,晴雯转念一想,自己的主旨不就是要拖延住这些追兵吗?竹子林不正取得了这样的功效吗?
如果大局是要阻止他们,那么,在小细节上,自己也就不必纠结于一时的苦无对策,更不该因为他们难过而也感同身受地替他们难过。
这样一想,本已纠结的晴雯心里好过了一些。
她突然想起了师傅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个道理,遂,晴雯开始回头寻找自己的师傅马教长。
然而,也许是大家伙刚才太过专注于通关了,也许是晴雯和黑衣人传授经验、沟通打交道的时候多,一时疏忽,此刻,晴雯遍寻师傅不见。
师傅不在身边,什么样的安排与斗争都似乎缺失了那个可依傍的、可指点自己的人。
晴雯为此有说不出的失落。
失落归失落,晴雯更是提醒自己师傅在和不在的时候,自己都要有勇气应对一切难题。
师傅当初讲过这样一个道理,说一个被绑架的人在被撕票前和罪犯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被绑架的人竟然生出了依恋和感激之情,以至于在罪犯被抓住、即将被治罪的时候,这个当初被绑架的人会心生怜悯,不同意罪犯被制裁,依然将罪犯当作亲人。
此时,没有师傅在一旁指导和守护的晴雯想起了师傅讲的这个道理,而这,也恰似晴雯对待黑衣人时的矛盾心理。
从大局来说,晴雯和黑衣人为敌,那一定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半点中间的含糊地带。
然而,在日常生活上,在相互沟通和传授经验上……晴雯也已经和黑衣人们建立了密切的关系,不仅因为他们是御林军,严于利己,懂得团队协作和打配合,善于听取意见,而且也是因为在具体的事情应对中,晴雯总是能和黑衣人们建立起针对解决问题的共识……
这是,一种难得的知己感。
故而,晴雯更加戒备着黑衣人,因为她听说过师傅讲过的这个罪犯和受害者之间的关系。
晴雯恐怕自己会对黑衣人怀有一种战友般的情感、兄弟一起上战场的情意!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义正言辞的茗烟君
茗烟用胳膊肘捅了捅晴雯,说:“嘿!嘿!说你呢,都什么时候了,还走神呢!”
晴雯回转了心意,如井底之蛙望天空般抬头,她看到天空已被密密压压的竹子给遮挡了个干净。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
晴雯虽然称不上是个急性子,但至少也是个心到手到的主儿,然而,今天,晴雯破天荒,说的是:
“不急,咱们一件事一件事地解决,那个什么,你自己老实交代吧。”
她指的是那个小个子黑衣人。
小个子黑衣人不理睬她。
而他的顶头上司黑衣领路人更为奇怪,竟然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流露出因为小个子不禀告于他就要怪罪他的意思。
“有意思。”茗烟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也觉着蹊跷。
晴雯拿出那个从信鸽绑腿上解下的纸卷,说:“你若不说,那我可要念出来啦。”
小个子黑衣人真能死扛,到这个时候啦,他还一脸的不在乎。
晴雯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故而,她缓缓地打开了纸卷。
晴雯仔细地看了纸条的上半部分,发现纸条字里行间,都是私语,怎么看怎么像是日记体的随笔。
不过,这写的内容还有点价值,虽然说写的文体连梨花体的诗句都算不上,不文不白的。
只见上半部分写着:
“此时更深夜重,寒露下降,不知还要挨过多少天,京师方能回还。这次秉皇上之命,严查公主党,一路上山追击,多遇险境,现如今,被滞留在竹尖阵第二关,料想实难突破,急煞我御林王牌军,急煞本人投笔从戎一片心……”
晴雯不想念出来,她只是诧异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个子黑衣人,心想: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道这世间真还有人颇费苦心,将自己的日记千里送走?”
小个子好像看透了晴雯的心思似的,见晴雯在研究字条上的字眼儿,于是上前说:“不妨,你可以念出来的。”
然而,晴雯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去念。
茗烟看不过去啦,加之他好奇心强,见被小个子黑衣人授权可以读字条,可晴雯却老半天没动静,遂一把抢过晴雯手上的字条,自顾自地大声将信条的下半部分给读了出来:
“庚年润月子时,天色忽暗,不知竹林阵的疯长和老天公作美会有何种渊源。我军素来作战勇敢,此次深入青山,追寻公主党,实为一次报效皇上的机会。然则,不巧遇到巫女使阴招,天地为之狂舞,乱我堂堂大周军人斗志,坏我悠悠古国正经正德之名。
“此时,第二关情况发生了异动和演变,导致整盘原有的追击计划不能如期执行,且被滞在某一环节中不得而出。将帅齐心,同心同德正在寻求解决之道,究竟何去何从,还等待下回分解。本通讯部此项目负责人阿先生报道。”
茗烟念完后,哈哈大笑,说:“阿先生原来是个大作家啊,这次与御林军前往前线阵地,怕不是要报道吧?你看我怎么样,你是想私自采访采访我吗?”
晴雯怒瞪了茗烟一眼,觉着他怎么有点给自己丢人呢。
但是,经过纠察细致后,她自己真还觉着阿先生挺像个大作家的。
“我原就是个军人,但是,后来机缘巧合的,我当上了战地记者。这信鸽,是我传送消息的工具。”小个子黑衣人坦言道。
茗烟说:“这个好办,拉出去给我炖着吃啦。”
小个子黑衣人听到这消息,不禁吓出一身汗来,赶紧摆手。
茗烟则假装没有看见。
晴雯说:“是不是可以采访一下我呢?”
小个子黑衣人掩面道:“天底下我就没有见过不希望自己名声远播重扬的。晴雯,看来,你也不例外。”
晴雯说:“咱们做个交换吧,用你的信鸽。我给你的信鸽加持,你给我一些京城的消息。”
小个子黑衣人说:“不好不好,我也是有主子的人,不能这么轻易就卖主求荣。”
晴雯晃了晃头,怂了怂肩,表示:“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法子帮助你的信鸽啦。”
小个子见晴雯这个态度,如果晴雯的决定是针对他自己,他可以拒绝到底,可现如今,这涉及到他的宠物信鸽的利益,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据理力争。
“我有我的职业道德,在报道事件时力求真实的依据……可是,我的信鸽无罪啊,现如今它受了伤,也是因为为了执行主人的命令。所以,可以不可以……”小个子黑衣人的腔调明显非常的低姿态,非常的小心谨慎。
“可以不可以什么?”茗烟此时腰杆子还是那么硬,他明显代替了晴雯来发言。
“可以不可以为我的信鸽疗伤,并得到你的加持……”这位媒体人阿先生告饶地对晴雯说。
“不行,”茗烟仿佛此时成了晴雯的代言人,一派正儿八经地说:
“你不能因为你的职业利用了信鸽,然后,又用你的职业道德牺牲掉信鸽的利益。你必须得为了它而付出你相应的代价。”
小个子黑衣人很是紧张,他耳朵贴在信鸽的胸脯上,仿佛在感受信鸽受内伤的程度。
晴雯见他如此爱惜自己的宠物,更加不会批评和鞭挞这个敌人阵营的吹鼓手了,反而,她对小个子黑衣人充满了同情,更对受了伤的信鸽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这时候,小个子黑衣人又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将一大盆水对着天空,自己在水盆中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后一个指头发力指向天空……
“嘿!还没人管你了不是?你顶头上司不管你的所作所为,晴雯也对你这种出卖现场信息的举动不予以惩罚,可是,我茗烟就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可不管……”茗烟咬牙切齿地说:
“我可不管你和信鸽是啥样的感情,我只关心你是个御林军内部的间谍,还是皇上大人办小报的撰稿人,我只关心,你目前这般行径会不会给追击这件事带来负面的影响,导致俺们和御林军前功尽弃。”茗烟越说越有道理似的,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如此义正言辞的模样给吓住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是敌也是友
就在茗烟就鸽子疗伤一事和那个小个子黑衣人讨价还价的时候,这厢里,黑衣人的队员似乎已经商量妥当,大家伙一字排开,一付准备开拔、走出竹林阵迷局的架势。
黑衣领路人见晴雯他们三个人在一直讨论着什么,遂走了过来,想看个究竟。
当他看了一眼小个子黑衣人的表情和晴雯怀里揣着的受伤信鸽时,似乎就明白了个大概。
黑衣领路人说:“小书生、茗烟,我一直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御林军里有名的战地信使官,他叫风铃。”
小个子风铃一个抱拳,说:“小书生、茗烟兄,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风铃我这厢有礼啦。”
晴雯一个抱拳回礼。
茗烟则不以为意,看着黑衣领路人,说:“老张,你不够意思,这队伍里原安插了个报信的,也不见你事先招呼一声,把我们好顿惊吓。”
黑衣领路人老张陪笑,说:“按理说,你现在的级别……也够不上我知会你的。至于小书生嘛,呵呵,他一当上了我们的老师,就该知道,我们御林军里的信息透露机制是分层级的,小书生刚刚成为可以知道此信息的高级别官员。怪我,是我还没来得及知会他。”
茗烟没有作声,心里却嘟囔着:“真是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
晴雯笑了,说:“我也是临时教官,并不是编内教官,故而,老张你没有告诉我,也不算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体。”
黑衣领路人老张赶紧摇头,说:“即便你不需要知道,我也得在你到达层级的那一刻立刻报告给你,这是御林军机制所要求的。还望小书生海涵,并接受我们这里的规矩。”
晴雯不甚了了,但也不想让老张过于费心,故而,点了点头。
老张继续说:“风铃是外派驻部队的随军信使官,和我们通常的报信官,那可是两码事。风铃他不受我们这个队伍的管辖,只对他在京城机密情报系统的老板负责。”
茗烟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怪不得他不用直接向你汇报,就有权利直接派信鸽去送消息呢。”
老张点了点头。
茗烟同情地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没有作声。
然而,茗烟这样不做声的举动反而是此处无声甚有声。该举动是茗烟本次离开京城历时几个月之久所表现出的最有同理心的一回,他还从没有过‘出其右’的行为。
晴雯说:“风铃兄,既然你不受老张这支突击队的管理,那么,你此行一定单独有什么目的。可否方便一讲?”
风铃笑了,说:“我就猜到小书生你会这样问我。”
茗烟白了风铃一眼,心说:“晴雯啊你小心他这微笑有魅惑力。”
风铃继续说:“我本身并不携带做谍报的任务。此次随军,纯粹是因为这个报道将是京城百姓,乃至普天下的百姓都喜闻乐道、广为传送的热点新闻。”
晴雯歪着头,问得言简意赅:“怎么呢?”
“热点在于公主啊。要说此次皇上起心动意,下令要暗中查访这支被风传得神乎其神的公主党秘密组织,皇上是想知道这帮公主党会不会破坏皇上的和亲政策。”
“哦,原来如此啊。”晴雯答道。
风铃看了看茗烟,又看了看晴雯,说:
“这次皇上也是有些动怒,主要是听闻太多的相关谣传,外面百姓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老百姓说:如果当初由公主组织起武装来,说不定此时已平定胡寇。”
茗烟听到这里,大叫:“这还了得?!公主的呼声太高,若引起皇上的不满,那公主党还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晴雯看着茗烟,说:“茗烟,这半天过去了,就你这句话最靠谱。”
风铃点了点头,说:“茗烟,正让你给说中了。的确是皇上有些架不住铺天盖地、来自民间的对公主的喜爱,怕是有危机感的缘故吧。”
三人谈到如此投机,也就化解了先前的不和和对抗,甚至三人都忘记了当时讨价还价的内容。
晴雯说:“我会爱惜信鸽的,像爱惜自家养的一样,你不必担心。我会加持它,让它能飞得更高。至于原说的你的报答条款,我看,就算了。”
风铃说使不得使不得。
老张插言说:“风铃你也不要客气了,我听说小书生他们会回到京城去报考学院,到时,有你这么个在京城里的熟人可以时不时地照应他们,也当是你感激小书生为信鸽疗伤啦。”
茗烟鼓掌,老张捋着胡须大笑。
晴雯说:“你不怪罪我击伤了你的信鸽,迫使你交代自己的身份了?”
风铃说:“我平日里在军中属于三不管人员,自由散漫惯了,人也因为级别高而变得容易骄奢,容易发脾气,如果今天多有得罪,还望小书生能海涵。至于你做的,我倒是觉着,不知者不为过,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被我指责的。”
眼看着冲突化解,三人一齐看向黑衣领路人老张。
老张笑说:“风铃他从来报道文章角度刁钻,有广泛的老百姓基础,我们此次行动,属于皇上指派的秘密行动,原也不该有随军的信使官,然而,风铃他身经百战、文笔一流、观点犀利,所以,我招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也就允许他随军报道了。我只一个原则:他写的文字,不能诋毁我御林军的名声。”
茗烟走神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他跩了跩晴雯的衣袖,替晴雯对风铃说:“可以,可以海涵。”
风铃说:“我刚才那个动作,就已经把你们的影像印在云层上了,这样,影像被云层给储备起来,日后,等我开始正式跟踪报道此次追击公主党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你们的影像资料啦。”
茗烟酸酸地说:“你技术都这么先进了,咋还和我们一样被困在竹林里呢?”
晴雯则很是诧异,针对风铃刚才说的已经有影像留存,她关心的是这样的影像如果在京城里被自己的熟人给看到,会有什么样的外界反应。
晴雯心说:自己还没摆个造型呢,怎么信使官已经将自己的影像传送走了!
第二百四十章 身份大揭秘
对待同一个事务,每个人的反应不同。
茗烟听说自己的影像被上传到云层当中,不日,自己的形象就有可能会出现在京城的头条里,不觉有些兴奋,有些得意。
几辈子做牛做马的奴才日子似乎就要从他这一代起翻过身来,改了命运。
而且,茗烟觉着:自己应该高调出现在公众面前。自己甚至可以发表演说,述说自己在本次公主党清讨中所起的关键性作用告密加引路,述说自己对事成所做的贡献。
但同时,茗烟还是有些担心。
他担心自己原本的本家老爷贾政会因为自己出卖了宝玉而追杀自己,哪怕是自己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是这事情过去个十年八年,估计他们也绝不会放弃…
茗烟虽然搭上了皇上这一脉,不需要再重视贾府这“小庙堂”,但是离亲叛道的告密,总不是一条体面、说得出去、拿得出手的正途。
此刻,由影像所连带出来的效果,是茗烟急切地需要洗白自己的形象。
……
至于晴雯,她觉着自己这些天餐风露宿在野外,教化教学在黑衣人中间没有得闲,很可能让自己早些时候的花容月貌变成现在的小脸焦黑、形容憔悴,这……违背了晴雯一向对自己容貌打理的要求。
谁愿意像个黄脸婆似的出现在京城的报栏里?!
晴雯虽然不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但是,也还是希望干净、齐整、体面地出现在头条之上。
其实,晴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在她塑造了女扮男装的小书生形象在众人面前时,除却旧相识如宝玉、薛蟠、茗烟、小宝等以外,无人能够穿过她的伪装认出她是个女的。
当然,这其中有她师傅马教长所指出的:伪装成功,完全是晴雯施展魔力中的“魅惑力”一项所起到的作用,让她能指哪打哪。
故而,她要想扮好自己当前应该扮好的角色糙老爷们小书生,要想逼真、能蒙混敌人过关,她还真得看上去粗糙、大条一些为好。
这一刻,她对目前自己仅能以男性小书生形象出现在京城的头条中很是沮丧,然而,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晴雯最终也是认了。
至于这样的消息散布到京城,众人,乃至自己栖身的怡红院里的姐妹们,会不会真的以为晴雯这是墙头草、找到了更大的靠山?会不会认为晴雯她是绞杀宝玉、薛蟠**的帮凶?
想到这里,晴雯给吓得一身冷汗。
这日后生与死的转换、较量与无常,是不可预料的。但是,这被认为是出卖宝玉、出卖公主党的叛徒的认定,会让晴雯永世不得翻身。
代价,就是自己要始终背负着叛徒之名。
“这世间谁愿意是口诛笔伐的对象?!”
正犯难之际也最是最烧脑之时,百般困难的晴雯忽然有了一个对此的新认识。
那就是:越这样被误解,也许,就越有利于晴雯打入她想打入的皇家的内部。
一经这样思考问题,晴雯的一切疑虑、焦虑和违和感都消失殆尽,问题在思想层面已经迎刃而解,只差行动力了,只要行动不鲁莽、有规划,就会有突破口。
她整个人都进入到一种良好的备战状态。
……
黑衣老张看天色不早了,就下令整个黑衣人团队停止寻找密竹出口的行动,扎营做饭,原地歇息。
晴雯在篝火旁看着被火光映红了脸膛的风铃,欲言又止。
对他充满了好奇,结果就是忍耐不了多一会儿。
晴雯直不楞登地问将出来,就好像开锅的水顶起了壶盖:“风铃,你真的是娱乐记者吗?是那种专门采集、捕捉来自皇亲国戚的信息,来满足老百姓八卦的口味的那种?”
风铃很是敏感,他抬起头来,挑衅式地看着晴雯,全没有了当初因晴雯救治信鸽而自然涌出的对她的感激之情。
怎么都让人觉着,他这是被晴雯给触到了心里的痛点。
还未等风铃回答,茗烟就看出了风铃的脸色变化。
为讨好风铃,以求得自己有朝一日最好的出镜效果,茗烟抢先于风铃,对晴雯解释道:
“晴雯,我不同意你这推断,如若风铃他真的本质上是个娱记,那就等于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拿皇家开涮。皇家,那可不是谁都敢、都有资格资历得罪的,照我看来,就算是借他两个胆儿,他也未必敢啊。”
风铃点了点头,然后,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一时之间,碰到如此敏感的话题,劳累了一天、本已疲劳困倦的四个人全都精神万分起来。
老张也插话,说:“我同意茗烟的说法,反对晴雯的推断,人家风铃是正儿八经的严肃作家,怎么可能八卦这些消息呢?!再说,那有多掉价啊!”
老张见大家都在仔细听,连风铃都没有表示什么,故而继续说道:“更有甚者,还说人家风铃是为了两吊子钱就折腰的娱记。我看是真的看扁了风铃!要说,报道什么都得属实,身陷任何的当场都是有生命危险的,就凭我了解的风铃的多次随军,他很有信使官的职业精神,不亚于我们这些御用职业军人,风铃出生入死,且和我的将士们一道身先士卒,这样的人,难道会是娱记?我第一个反对对风铃的误解,认为这是对他敬业爱业的
在老张和茗烟为风铃正言的时候,晴雯依旧用一双水灵灵、天下无欺的大眼睛对牢了风铃,一眨不眨,完全是要看穿风铃的节奏。
风铃掩面,过了很久,才打开了手掌。
然后,风铃拨了拨篝火上的炭木,开始说话了:
“还请各位替我保密,我的确是一个娱记,打着报道真实御林军追击的名义。”
茗烟说:“不会吧大哥,你这不是愚弄我们吗,哪里是娱乐我们啊?!”
黑衣领路人老张说:我也是急了,这么多次出生入死,我们并肩作战,你从没有出过疏漏啊,怎么会是娱了记者能做到的呢?!你不要委屈自己,只我满足晴雯的好奇心。
晴雯说:风铃,你当真肯如实回答,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风铃笑了,不过笑得很惨,故而,他问道:小书生,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娱记的?我并没有流露出马脚啊。
晴雯说:“我看了你写的文字,当真,你的关注点不是事实,而是如何让大众通俗易懂地接受你编撰出来的观点,这,不是娱记难道的素质,还会是哈?”
茗烟点了点头,说:我算是服了你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已整装待发
风铃并没有因为娱记身份的自我揭露而汗颜,反而,他就着篝火对大伙儿继续坦言道:
“娱记是干什么的?让我来告诉你们吧,无非是挖空心思寻找老百姓感兴趣的话题,并且一查到底,给予大揭秘喽。”
茗烟说:“嗯,这年头,人人都想着在南周谋一席位,有名望、有地位、有银子…...哪里还会有人选择地位很低的娱记作职业,连我这卖身为奴的人都瞧不上这行当。我看你好好的一个笔杆子,要不是为图谋些银子,才不会去做这一行当的,我说的对不对?”
风铃很实诚,答到:“你说的对,的确是为了银子。”
茗烟得意地点了点头,还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生怕别人没有发现果然是他茗烟说中了要害。
风铃也是个脸皮厚的,继续大言不惭地说:“要知道江山易改,饭碗难留。我要不是为了这三斗米,自然也不会做这行当。不过,你们也不要觉着这职业等级不高,就好做。”
风铃见大家伙扎堆儿在篝火旁,对他的话没有反感,故而,继续说道:“俺们娱记,如果没有熬到一定的知名度,哪里会得到约稿?而文章如果没有热点、文字不小心涉及了敏感话题、点击率不够、没人口碑传扬……这些问题只要出来一个,那还不是个死?!还有,涉及皇家话题、官府话题、少数族裔话题、大世家望族话题,也要小心,稍不留意,就会踩了地雷,死得更干脆。”
老张听到这里,从兜里甩出几文钱,扔到风铃的衣襟上,说:“段子好,再来一段!”
茗烟也点头,说:“这年头,哪有好做的工作啊?!上战场,就有生死之忧;卖苦力,就得看人眼色,还得使出全部的力气;好不容易当了官,还得在亲戚朋友的指望下不停拼命地往上爬;在皇上身边,又每日怀有伴君如伴虎的惴惴不安;就连当个纨绔子弟,闹不好都会一并卷入到太子党、公主党里,脱不出干系……”
晴雯不以为然,说:“茗烟,你可真能吐槽。”
茗烟说:“我吐槽?那还不是因为和你一比较,我太弱,而你有太多能量?!瞧把你给能量足的,和宝玉互换了主仆身份、把自己的师傅借给韦小宝当家仆、被俘虏了还能结交御林军给他们作参谋……我处处被你比下去,连我早认下的师傅也喜欢新作徒弟的你,我姥姥不疼爹娘不爱的,难道连吐个槽都不行?”
晴雯哪里说得过茗烟,抱拳,加挪窝,连连说:“你吐,接着吐……”
风铃笑着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两笔,抬头对茗烟说:“茗烟,回去后,我好好给你写上两笔,要等咱就登《菜篮子人才》那个栏目头条,题目我都选好了,就叫作《一个天生奴婢的成功逆袭》,你看怎么样啊?”
茗烟一听,就来了精神,一扫刚才的沮丧,说:“风铃哥,此乃知遇之恩啊,不知怎么报答?”
风铃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
不过,转眼间,茗烟这一提醒让他想起了什么,风铃道:“哦,多点个赞就行。”
不知怎的,晴雯竖耳倾听,茗烟见状,也竖起了耳朵,不约而同,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各自迅疾地收回了对视的目光。
老张没有留意到两人的表情,但也在侧耳:“奇怪,这深更半夜的,怎么笛声自旷谷而来?这让我想起,好像很久没见你们的师傅了,他哪里去了?”
晴雯忙说:“师傅见各位御林军悟性高,几下修习,就掌握了方法,并各自解开了第一道关的迷扣。他也就不再担心,他临走嘱托我和您说一声,青峰会有要事,他去去就回。”
老张说:“嘿,就这么让他溜了,茗烟,你可是有责任。”
茗烟苦着一张脸,作无辜状。
风铃插言道:“青峰会不是邪教吗?专搞童男童女祭司的神魔鬼怪事体,你们这帮半大孩子可要小心,离青峰会远一点。”
晴雯和茗烟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老张说:“别听风铃吓唬你们,知识越多越反动。”
晴雯和茗烟这才稍或定下神来。
眼看着时间不早,各自休息。
第二天,炊烟早早就亮起于竹林深处。
晴雯抻了个懒腰,她看了看熟睡在火堆旁的茗烟和风铃,忽然发现:怎么,自己的师傅也回来了?正在那里坐着,弹这身上的灰尘。
“师傅!”晴雯眼睛一热。
马教长衣裾飘飘何所似,从容天地一沙鸥。
他散淡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然后,盘腿吹笛,好像从没有离开过大部队似的。
老张及时赶到,对马教长说:“还以为你逃跑了呢?看来,你并不是言而无信啊。我相信,要给我的东西,你早晚还是会给我的。”
马教长点了点头。
吃罢早餐,各就各位,大家披挂整齐、包裹背身,开始面对这第二关——参天密竹。
晴雯作为参谋加教官,发话说:“我们第一关过的顺畅,全因大家同心协力,兼甄选各自之所长进行对症下药地破关。那么,现在,我们遇到的第二关发生了一些新的情况,也就是:看似,这关卡有通人性,水涨船高。
“我们的破关水平一旦提高,对方相应地自动针对我们提升了破关的难度……这是我们近几日面临的新的问题,我想知道,经过失败、思考、争论之后,现在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吗?”
茗烟说:“拜托啊,你可是教官。你不回答,难道让我来?”
风铃则说:“我可是为了你们能通第二关,才没发报道回京城的啊。可得加油啊。”
茗烟看着风铃,说:“亏你能站在我们的角度,不发负面消息,没有额外增加压力。”
老张点了点头,说:“风铃是自己人,他心里自是有数。”
晴雯又问:“难道你们真的没啥对策?”
老张苦着脸,看了看大家,说:“那天下午,竹笋一通疯长,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奋力向四周进发,然而,实在是禁制特别,走到哪里,就被设计、被阻拦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有话咱们走在前头说
见自己的头儿——黑衣领头人老张先开口说话了,黑衣人们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
“我们是往东走的一组,走来走去,发现是在转圈,花了多半天功夫,还不是转磨磨!最终,又回到了原地!”
“你那里还是好的呢,我们直往北一路砍竹子开路,不想,等一回头,那竹子被砍的地方又生出新竹子,掩盖了老路……要不是老张的‘炊烟’香气,我们这组还真就这么‘折’在路上了。”
“呵呵,你们不过是受到点阻力,但是没有受伤。我这组可好,刚往西走,就从竹林里蹿出一头青面獠牙的大野猪,把我们冲得四散奔逃,我还被野猪牙给滑破了大腿,现在还流脓呢。”
听到“大野猪”这三个字,晴雯的心为之一动。
老张做了一个“停”的动作,黑衣御林军立即肃然而立,不再作声。
老张看了看晴雯,晴雯看了看师傅,师傅没有抬头,看了看用新竹做的笛子。
“难道我们就这样大眼对小眼,苦无对策?”茗烟看不过去了,直接发话。
老张说:“我们要智取,保留有生力量,岂可在不知己知彼的情况下盲目上马,那不是找死是什么?!也不符合我们侦缉人员的做事风格。”
茗烟白了老张一眼,心说:“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怕死嘛。”
晴雯开口了:“这样吧,我们都对这一关不了解,自此,不再分组行动了,直接集中有生力量在一起,到哪里说哪里的话,见招拆招好了。”
众人点头。
老张说:“各位都听小书生指派。”
蛮干不可以,但是,怯场在原地,更是个事。
在晴雯看来,她自然希望阻止住黑衣人攻取山头的追击行动,好为薛蟠、宝玉他们拖延出宝贵的时间。
但是,逗留此地也已三天。
如再不得通关,就自然让晴雯有了借口,可以劝他们选取另一条更艰难的上山之路—虎跳崖。
如果可能,晴雯还可以劝他们说不如早点下山。
晴雯走在前面,将绣花针样的小剑拿在手里。
风铃举着一把砍刀也走在前面。老张垫后,紧接着是黑衣御林军。茗烟和师傅马教长则留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幽深的竹林泛着青绿色的光,一脚踩下去,这曾经的竹尖阵不知怎么、从地面上露出了厚厚的一层腐殖质。
腐殖质散发出糜烂、熏人的气味,让人几至窒息。
晴雯用破镜之“青峰功”里最简单的闭气法,半闭了呼吸,慢慢走路。
风铃则罩着个自制的面罩,亦步亦趋,跟着晴雯。
刚走没几步,老张就发现,有几位黑衣人在腐殖质的熏染下迷醉倒地。老张赶紧唤人帮助救治倒下的人,一时间,七手八脚,忙得不亦乐乎。
前方的晴雯和风铃并没听见队伍后方的动静,两人照直往前进发,很快,就和后面的队伍拉开了距离。
风铃隔着面罩,瓮声瓮气地对晴雯说:“小书生,我可知道你的身世。”
晴雯一惊,感觉这家伙趁机在没人的地方找自己拉话,难道有什么幺蛾子。
“那么,我是谁?”晴雯斗胆一问。
不赌,焉知祸福。
“你是一个名伶。”风铃说:“你在尚家戏班的时候,是个旦角,艺名‘大风’。”
晴雯松了口气,不成想,自己竟然被风铃这个娱记错认为是自己的大风哥,那个誉满南周的名伶。
晴雯庆幸:还好,自己是女子的事实,在风铃面前没有暴露。
然而,风铃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从尚家班出来的呢?风铃此番告知又是为了什么动因呢?
晴雯自是纳闷。
一年多前,尚家班以义勇军之名被妒心很重的当今皇上给绞杀殆尽了。
那么,显而易见,从尚家班出来的弟子自然是反朝廷的,即便是不反朝廷,也是不被朝廷所相信所见容的,是会被追捕殆尽的。
这正是晴雯此时的国恨家仇……
会不会自己是尚家班一员的事实,让风铃产生了要挟自己的借口?!
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晴雯并不想轻举妄动。
一切,都以静观其变为佳。
晴雯点了点头,认下了风铃的这个揭露。
风铃一见晴雯认了,不觉,一番小得意掩不住,有些翘尾巴的意思。
他更加不管不顾,直接说道:“你若报仇,十年不晚,因为我知道你现在还未长大成……”
晴雯打断了他,反问:“什么仇?”
风铃说:“为伸张尚戏班的冤情,小主你不会加害我公主吧?”
风铃咄咄逼人,继续道:“早有传言说,响铃公主为了所爱,一再推迟婚期。这传闻已经引起胡人王廷的不满,并开始派遣暗杀使者,要消灭掉这个阻碍婚事的小子。”
听得风铃的反问和接下来的暗指,晴雯不动声色,依然安泰前行。
这让无时无刻不想通过自己的言语刺激到她、并不断用事实试探她的风铃有些个纳闷。
渐渐地,看晴雯这个小书生竟然对自己的推断全无表情,风铃变得沉不住气起来。
见风铃一脸懊恼加气急败坏,晴雯只得接话,说:“真的有这样的事?”
风铃见晴雯不肯接招,于是,想了个法子。他递给晴雯一方手帕。
晴雯接过来,一看,帕子上字体很熟悉,原来,是响铃的手书。
“我今被父皇羁押在寒山寺,只等大婚。还望相救,永年相守。”
晴雯没有说话。
风铃问:“你怎么没反应?”
“我该是什么反应呢?”晴雯依旧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木讷。
风铃气不过,说:“我其实是响铃公主特派来给你送信儿的,和老张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们为皇上卖命,要打击异己,清除公主党。我……”
晴雯看风铃突然停顿了下来,支支吾吾的。她也不好过问风铃想要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尬聊在半途。
风铃一咬牙,说:“索性,我就交代了吧,我就是公主党的。和你、薛蟠、宝玉是一家人。”
晴雯笑了,笑得并不含恶意,也没有嘲笑的意图。
风铃释然了许多,好像卸掉了一个重重的心理包袱。
风铃说:“公主让你去救她,你难道不觉得荣幸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多就是意见多
晴雯的小剑使起来很费力,她忙乎了半天,也劈不断几根前方密集排列的竹子。
故而,作为先遣部队的她前进的速度明显在落后。
真正实战起来,风铃就是个摆设。让他支招、八卦、吐糟都可以,可到了实际该发挥行动力的时候,明显,他就只有退让的份儿。
在这节骨眼上,老张因刚抢救了几位不小心窒息过去的黑衣人而耽误了些功夫,这才抽出空来、好不容易赶到了晴雯面前。
老张一看情形,晴雯和风铃披荆斩棘的进度如此的差,他也是呵呵啦。
风铃刚向晴雯表明自己是公主党的真实身份,就在身后老张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打住了话题。晴雯对如此机密的分享竟然不置可否,既不表示相信他,也没有不接受他。
风铃心说:“小书生,到底你是个戏子出身,如此狡猾不肯表态,可见响铃公主被你给迷得五迷三道,是有道理的。”
此刻,晴雯、老张、风铃三人仰望参天的竹林,苦无更好的办法突围,而使用蛮力,一点一点地去砍伐,不仅速度很慢,而且,身后刚刚被伐的竹子也会很快又恢复了生长。
正在愁苦之际,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穿破了层层竹叶、竹干,划向天空。
三人惊奇地看到,笛声穿过之处,竹叶簌簌而抖动、竹干微微倾斜。
值此之际,但见马教长随笛声所过之处,飞身踩着簌簌竹叶而去,一下子就蹿出了三人仰望的视线。
“师傅——”晴雯高声唤道。
“我在——在——在——”马教长的回答传了回来。
晴雯看了老张一眼,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老张对晴雯的信任有如一江之水,此刻,老张期待着晴雯道出她的新感悟。
“嗯,师傅能过这禁制的第二关就是明证,照这么说,我们也能过!”晴雯的回答真的是不辜负老张的信心,片刻解了他的饥荒。
“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哦。”风铃提醒晴雯道。
“晴雯,上一把,要不是你说专注我们就都去练习专注,这一关我们起先也不会‘折’!也不会给这个密林以机会长了心眼、变了幺蛾子!所以呢……你再提出什么想法之前,可要慎重。”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茗烟。
晴雯觉着茗烟说的有道理,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老张着急了,对晴雯说:“别理会他们的七嘴八舌,他们要是有本事,让他们现在就提解决方法啊!知会品评,却没有建设性的提议,这就是这帮家伙!”
茗烟听见老张这么一说,好像被戳中了穴位,情知老张说的有理,偷偷吐了吐舌头。
晴雯想了想,然后说:“师傅过此关如此轻易,是为什么呢?我想,是因为笛子是他的独门绝技,笛子吹到家的时候,连竹子都感同身受,为之开道。”
茗烟说:“你能不能别再那么唯心是论?!一天到晚的,云山雾罩!让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没法理解。”
晴雯才不受茗烟的影响,在老张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继续说道:“光共振、光感同身受,恐怕还不够了,因为这密林已经在我们上次集体失败后长出了更高一层的禁制。”
老张说:“那你快说。”
晴雯说:“我看,我师傅他吹笛已入无人之境。”
茗烟插言说:“那是不言而喻啊。”言外之意,是说晴雯你这是废话。
风铃赞茗烟:“想不到你还挺有文化的,说话如此文雅。”
老张瞪了茗烟和风铃一眼,嫌他们碍事,然后,老张用眼睛示意晴雯继续说下去。
晴雯受此鼓励,继续说道:“我师傅他老人家哪里是在吹笛子啊,是在吹自己!”
茗烟说:“嘟!师傅不在身边,你就出言不逊。”
风铃说:“茗烟,刚夸你有文化,你怎么就变回理解力那么差啦?人家小书生的意思是说,师傅的境地能够让他借由笛子表达自己。”
茗烟白了一眼晴雯,却没有白眼风铃,可能是今后还要有求于风铃的缘故。
晴雯对风铃点头,说:“风铃,你理解地对,到了师傅他老人家的境地,已经不是在吹笛子了,而是在吹自己的心绪。其实……这一点,诸位也能做到的。”
茗烟又忍不住接话,说:“怎么就能做到的?!我们的境地当然是对此望尘而莫及啦。”
风铃说:“不,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啊,各自也有各自的能量、各自的才华,不可小觑。”
茗烟心想:“你个小娱记,怎么大爷我说什么你就反对什么,跟晴雯穿一条裤子。”
但为了面子,茗烟没有立即发作,加之他还等着风铃给自己在京师写文章、宣扬美名呢,就更不好意思当面责怪啦。
晴雯说:“的确,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虽不及师傅的品德、境地,但我们现在的修为也不妨碍我们用真心真情啊,照样,我们也可以撼动第二道禁制。”
茗烟说:“你这也是空谈啊。”
这回,风铃没有跳出来反对茗烟对晴雯的指责,看来,风铃也觉着晴雯有些子虚乌有。
晴雯镇定自若,继续说:“师傅吹笛子,难道我们就不能拜土地公、捡石头、照看乌龟、架鹰逗狗吗?关键是你得热爱你自己那行当,你全心扑上前,就算在这一关里失败,也是虽败犹荣。如果因怕失败、怕境地不够连尝试都不敢的话,那么,咱趁早还是回家吧。”
茗烟抬眼看黑衣人,老张默不作声,各个黑衣人也呆立在原地。
他们是在琢磨晴雯的话,还是做起了回家的打算,就不得而知啦。
晴雯不待众人回答,已经抖出自己的梅花小剑,原地就势打起太极剑来。
剑花落落、凉风习习,竹叶飞舞出一个八卦的阴阳图来,把个晴雯围绕在了中间。
风铃赶紧抢镜头,及时把此刻的影像存入天上的云层中。
众人的眼睛均被这优美的动作所感染,一个个目不转睛。
竹叶越舞越多,中间的八卦阴阳图也如风轮般在晴雯的舞剑时运转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各有招数
随着八卦阴阳鱼的迅速运转,龙腾虎跃的气势将竹林带得虎虎生风。
此刻,风生水起的架势一下子就带活了整个地盘。
然而,这种生机远非马教长笛子所带来的宁静、安详和惬意,反而,这勃勃之气带来的是外界无数的野兽在觊觎着密林,危险多多。明显,晴雯的八卦阴阳鱼招引来了许多垂涎三尺的家伙。
茗烟直觉得背后发冷……
他猛一回头,发现那个爱鸟黑衣人饲养的大毒枭正用一张利喙啄着黑衣人的脑壳,黑衣人对吓坏了的茗烟解释说:“无妨,无妨,这是用我真实心绪引来的猛禽,它正在帮我啄穴灌顶。”
茗烟咋舌不已,遂转移了目光,看向周围。
此刻,许是受了晴雯舞剑的感染,集体进入了类似狂欢的修习状态。
连老张都已经不自觉地掏出了怀里私藏的黄酒,咕嘟咕嘟一通豪饮。要知道,这佳酿的美酒可是他所爱之首选。
那拜土地公公的黑衣人此时正在红白道上念着“天灵灵地灵灵”,一付萨满巫师初长成的架势。他不仅专注,似乎已在默祷中身心一体,浑忘了外界……
在晴雯看来,黑衣人的这些反应就是马教长的笛子所起到的“开风化”的作用。
正因为马教长一曲笛子过关,引得大家纷纷放开了心性,开始寻找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并且自由地、不受束缚地随意发挥、表达开来。
此间,晴雯感觉周围的能量开始成卷、成卷地产生出来、并堆积起来、汇聚而升华……
密林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周围的精神价态也在发生着本质的变化……
“我热!”风铃大叫,这个吃不得苦的家伙忍耐力最差。
再看茗烟,竟然和风铃反其道而行之,正倒在几块热得发烫的石头上,笑眯眯地闭着眼睛,好像还在继续做着他的石头缘美梦。
“你小心烫坏了自己!”风铃欲拉起茗烟。
茗烟说:“风铃兄,你不用顾我,我这是好受的很,要知道,野炊烧烤鱼,就是我现在这个做法,你又不在石头上,安知鱼就不快活?!”
风铃说:“废话,鱼在砧板上,还有什么活头?!”
紧接着,风铃摇了摇头,说:“都怪小书生妖言惑众,看看你,好好一个茗烟,多朴实的一个劳动人民的后代啊!怎么就变得颠三倒四,分不清好坏了?!”
风铃正说话间,老张第一个把酒壶一抛,脚踩竹干,啪啪啪一路轻功,上到了竹子的顶端。
“轻功了得啊。”众人仰头,皆赞。
“怎么不是砰砰砰?而是啪啪啪?”茗烟侧目。
再看老张,已经不在众人的视线内了。
晴雯欢喜异常,对众人道:“看来,老张也已过关,到了我师傅那边等着大家伙儿呢。大家加油。”
众人一听,深受鼓舞,不禁再次捡起各自心爱的“绝活”,充满信心地继续操练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竹子从尖端起一路向下、次第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不待人们反应过来,一个秤砣般的重物直落了下来,砸到地面上。
众人吃惊地看将过来。
原来是老张,一付醉态不说,还失足从竹子上方掉了下来。多亏竹叶、竹子枝的层层阻拦,否则,醉态中、不知道自我保护的老张恐怕会摔得不轻。
一向小心谨慎的风铃这下可有话说了:“小书生,你说话实在不准确。这老张没过到你师傅那边,反而,差点把自己砸到阴曹地府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张摆了摆手,满口酒气地说:“我刚才喝高的时候,还真的轻功了得。多年来因为肥胖我不得飞升,很是痛苦,今日藉由专注二字,我解放了心性,竟然重新飞了起来,美哉美哉!”
看着啧啧回味着的老张,风铃无话可说。
茗烟说:“老张,你就算是小书生观点的支持者吧,可是,你也没能出息到飞出第二道禁制,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啊?”
风铃听出茗烟此话中的大不敬,这大不敬可针对的不仅是领头人老张,而且是他所代表的整个御林军啊。
“难道一向察言观色的茗烟开始狂妄放胆啦?”风铃暗想。
老张反而对茗烟的这种说话方式没有什么异议,他嘿嘿笑着说:“茗烟兄弟,我是没出息,要不,你先来一试?”
茗烟一时语塞,看到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也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老张。
众目睽睽之下,轮到茗烟过关。
茗烟从那几块枕着的热石头上起了身,他的后背好像被扣了几个碗似的,又红又坑洼。
此时,经热石头烫过的身体里血脉喷张,热血少年茗烟直感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茗烟不慌不忙,让石头上的热气熏了熏自己的鼻孔,然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洗礼般重新充满了正能量。
他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神情严肃、有板有样、一个程序接着一个程序,这实在和他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形象很是违和。众人看他此举,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甘心承认茗烟他真的很有料。
晴雯直觉着茗烟是在做戏给大家伙看。故而,并不以为意。
可是,茗烟偏偏不重视别人的看法,却格外留意晴雯的反应。只可惜,晴雯的淡然和没有称许的态度多少激怒了茗烟。
盛怒之下的茗烟不再那么慢条斯理了,反而,这次,他要来真的啦。他要给在晴雯面前露一手,好好展示一番。
茗烟蹲下身子,认真地将埋在火堆下方的几块被烤热的石头用树枝给拨弄了出来。
然后,茗烟将热石头整齐划一地一字排开,一块石头和一块石头之间,是一个步子跨越的距离。
石头摆好在地上,此时,石头在阳光和烤火的双重作用下发出滋滋的白色蒸汽。
茗烟预备好了一切,于是,站在一字排开的石头的后面。
起初,他做了全身的拉伸动作,然后,又活动脚腕、手腕。
之后,一个吸气酝酿,待气息沉稳、均匀之后,茗烟一个箭步,一脚踏在第一块热石头上,然后,另一只脚又跳跃到第二一块石头上……如此,以石头为踏板,茗烟开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