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宝玉你怎么啦
宝玉担着两桶水,一摇一晃地走在石头子路上。
韦小宝看着心疼,忙奔了过去,要强拉下这担子,好帮宝玉分担。
宝玉正手扶着担子,两手都腾不出来,但他的心思都全挂在脸上,宝玉郑重地对小宝点了点头,蛮有信心的样子,说:“小宝,还是让我自己来!”
韦小宝联想到近些日子,宝玉不仅每天上山砍柴、下厨做饭,还把织织补补、腌酸菜制腊肉的活全都包了下来,还边学边干。
捡鸡蛋的时候,不免失手打破过几个,洗衣服的时候,棒槌也不小心敲破过几处,但是,宝玉的态度在韦小宝眼里那叫一个好啊,可谓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低调夯实、不弃不舍……
“我的大少爷,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啊?要说,这粗活累活脏活,都是下人们做的,你这不是……”
说到这里,韦小宝不知是真的要落泪,还是演着心疼宝玉的戏,反正,演出起来还挺入戏的,两行泪晶莹而出。
“嗨,男子汉,受点累也算不得啥。”
宝玉反倒安慰起韦小宝来,他一边呼哧呼哧地挑着担子往前赶,一边对小宝说:
“我还真的有些个收获,这一天到晚手上忙个不停、脑袋里的模仿动作效仿个不停、下腰用胯使唤臂膀的,虽然一天下来腰酸腿疼的,可是自此,我发现:脑不涨、心不闹腾了、眼睛明亮了、眼界也不那么窄塞了……”
韦小宝叹了口气,道:“你个书呆子,怎么干点什么都上纲上线的啊?给点阳光你就灿烂,照这么说,是不是给你点欺凌你就更欠揍了啊?!”
宝玉歪着头,想了一下小宝的觊觎,觉得还真的被说中了自己这点喜欢被虐的德性,不禁憨憨乎乎地乐了,还直点头。
晴雯在大缸跟前,叉着腰,接了韦小宝的话茬,说:“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天降大任也。”
韦小宝白了晴雯一眼,说:“你家少爷把你个小侍女的活都给包办代替了,你咋不饿你自己呢?”
宝玉怕这二人又架秧子起哄地打起来,忙说:“不打紧,不打紧,多干些是我的福气。”
晴雯自到了听鹂馆就和韦小宝相熟,两人也是多年来的交情,故而,她一点都不在意韦小宝的尖酸刻薄,全当是在给自己挠痒痒了。故而,也不接话。
小宝帮正蹲下的宝玉从担子上卸下两桶满满的水,宝玉认真地将一桶水吃力地抱起,然后,倒到大缸中,轻轻放下一个桶,又吃力地抱起另一个。
小宝问:“照这样,你还得担几桶水回来,这缸才能满啊?”
宝玉说:“水多珍贵啊,可以用来洗菜淘米,可以洗衣擦地,可以泡茶沐浴……要不,我当众来一首《浣溪沙》,在下可喜欢?”
晴雯和韦小宝都没有作声。
宝玉明白了,自己平日里的阳春白雪、附庸风雅,对这帮子人来说,也就是对牛弹琴。见无人欣赏,也就一下子兴趣索然了。
宝玉说:“满招损,谦受益。我给大缸下面磨了个小洞,也是为了激励自己。”
小宝简直哑口无言了:“你个斯德哥尔摩症候可怎么使得?!”
嘴巴努了一下,小宝指向晴雯的方向,对宝玉道:“你家小答应咋什么都不干呢?现如今,都是什么世道啊!咋说变就变。怎么就一不留神,改换了时尚,变成主子要侍候起仆人来了?”
即便是这么替朋友两肋插刀,也没见宝玉怎么感激涕零。
即便是这么难听、尖锐的说辞出口,晴雯也全不当回事儿,充耳不闻的。
无奈地看着两人,韦小宝简直郁闷地要大哭一场。朋友相处,无非是心有戚戚焉。看这主仆,情比山坚、情比海深的,竟然怎么让自己说小话儿、搞分裂,也雷打不动,拆也拆不散。主人依旧甘愿当仆人、仆人从此换成主子新颜!
晴雯一拍做梦一般的韦小宝,说:“别哭丧个脸,来吧,你也行动起来。”
韦小宝心说:“臭丫头!你骗谁呢?先是一直在响铃公主面前假扮小书生,几乎博得了响铃公主的丝丝爱慕。然后,又不知用了什么诓骗之术,把个小主子宝玉给指使得团团转,他不认娘亲偏认你。现在,你又开始变着法子地想要从我这里再次下手,占我便宜……没门!”
晴雯说:“哎呀呀,你这满脑子胡思乱想地,可吵的我脑仁疼啊!”
韦小宝一惊,心说:“我靠。我也没说话啊?”
晴雯说:“小宝,来擦擦嘴。”
小宝再惊,这次,简直是羞辱!
他一付惊恐万分的表情,道:“你,你想对我干什么?”说着,护住了自己的上身,继而,护住了下盘。
宝玉说:“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还一惊一乍的。”
韦小宝委屈地心想:“你被洗脑了,不等于我也陪你啊!”
晴雯脸色依旧平常,道:“他进步比你快,知道自己有不足,肯通过劳动锻炼来改造自己,肯放下身段,和贫苦大众一道进步。”
韦小宝不语,腹语道:“到底你想咋的?难道还要学陈胜吴广那一套,要推翻有钱有闲有学问如我的人啊?做梦吧,小文盲。”
晴雯说:“小宝,你也是够了,成天叨叨咕咕的,就不能像宝玉那样身体力行,做点什么?”
小宝心说:“等薛蟠回来,站在我这一边,咱们二比二对决一下。”
宝玉也不理会小宝的失落与不忿,对晴雯说:“晴雯,等你什么时候用毕了茶食,还请抽空来我那里,帮我校一校我那针脚,我总觉得十字绣比锁子绣,要更适合男子一些些。”
小宝在旁边听了,当真要吐,心里想:“宝玉啊宝玉能不能出息一点,你看你这被奴役得都娘炮起来了!回头,我这怎么向你爹老贾头交代啊?!”
正摇头间,但见晴雯捉了小宝的小辫子就是那么轻轻地一扥,结果,小宝不得不嗷嗷叫着顺应着晴雯来到他俩跟前。
晴雯说:“我虽然今儿个有些像个老师似的招你烦……”
第二百零一章 上山容易下山难
宝玉站出来替晴雯打圆场,对韦小宝说:
“我虽是主子,却平生最讨厌对别人吆五喝六的人,因此,常常自省,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的疏懒而流露出对劳动人民的轻视和御使……”
不待宝玉解释完,韦小宝听到这里,已然要笑破了肚子:
“荒唐不荒唐啊?!难道这山上的水有毒,好好的你们俩,一个小晴雯从轻巧灵力招人爱的小答应瞬间变成了严峻无情八婆“王老师”,一个宝玉风度翩翩傲公子则变作小媳妇软柿子大暖男啦?”
宝玉哪里能知道韦小宝正腹诽着他二位,于是,继续镇定自若,侃侃而谈:
“如果我将来也能做到把名下的农场平白地送给农奴、抱紧大老婆杜绝娶妾约青楼、不吃白食亲手种菜做羹汤……我是不是就不会因含着金汤匙落生而自傲、站在别人的肩膀上而坐享其福、锦衣玉食而忘记劳苦大众的疾苦?!”
“所以呢,”宝玉若有所思,拳头攥了一个紧,说:“几天前,我决定和晴雯互换角色,让她来当几天我的主子,好好地调教我。让我从身体到心灵得以彻头彻尾地改造……”
晴雯接了宝玉的话茬,说:“互换角色,一定能够有力于提高一个人的自省力,也能帮助他督察到自己的盲点和缺失,我如今成了主子,发现,主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哎呦呦,”韦小宝简直被晴雯和宝玉这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给酸倒了牙齿:
“咱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好活?至少,咱也得时不时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们俩真是吃饱了撑的,还玩什么互换角色,简直就是在自我欺骗,小心入戏太深!害己害人。”
晴雯倒是很诚恳,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着小宝抱了抱拳,笑说:“小宝啊小宝,就你明理。不过,等你将来当了主子,你就知道了:要想让家仆甘心情愿为主子办事,那得高风亮节,还得体恤家仆、有本事让人服气……可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小宝心想着简直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地步,遂道:“你们玩吧,我撤了。”
宝玉说:“小宝,你不能走,你若走了,谁来做这场试验的见证人?!要知道,没有旁观者的游戏是很无聊的。”
小宝撇一撇嘴,道:“要是诚心去磨炼自己,还需要什么第三方来做见证、作看客啊?你们这也有点太不专业了吧……”
晴雯笑了,拉着小宝说:
“说一千道一万,咱本就是一伙儿,眼下里报考夫子学院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我们还是一起抓紧吧。”
小宝说:“好好好,悉听尊便,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拧成一股绳。”
宝玉冥顽不化,依旧在问:“小宝,你说的是由我继续扮家仆她扮主子、你扮考官吗?”
晴雯刚想说好荒唐,却被韦小宝接了话茬。
韦小宝说:“虽然看你们两人互换角色,很是迂腐。但是,不知怎的,我这个出身于市井红粉花柳之乡的老鸨的儿子却也还真心地被触动了。
“主要是,从小到大的,我看过太多的人间不平事,什么欺男霸女的、为钱买官卖儿的、贪污腐化的、什么言而无信、欺凌卖主的……向你二人这样,一个真心追求人与人的平等、肯降低身份磨炼自我,一个不拘于卑贱的身份正视自己并肯换位思考为对方……
“既然你们能做到,我韦小宝为什么就不能也无私一点、也真诚一点,大家一起完成任务、武功升级,最后,去往我们的目标地——夫子学院去报考,合乐而不为呢?我韦小宝自是奉陪到底。”
听了这番话,宝玉放心了,说:
“和我去翻修老宅子去吧,这是小主子晴雯的差使。”
晴雯笑说:“小宝啊小宝,这么久我们彼此相熟,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好说话。”
小宝苦笑着跟在宝玉的身后,说:“交友不慎,实属交友不慎啊。”
晴雯在他俩的后面喊话说:“修完这老祖宗的遗产,我们就有地方在山顶住了,对于进学院报考前的修习锻炼,这里…..无疑是最佳之地。哥几个加油吧。”
宝玉扬了扬肩上的铁笆篱,以示懂了。
……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道路……
小宝和宝玉气喘吁吁地沿着山路迂回而上,坐下来歇了几气儿,也还是没能到达山顶。
眼看着就要去夫子学院报考,掂量掂量他俩人现在这身半吊子的武功,着实有点让人心焦起急。
来到山顶的时候,已近黄昏。
他们辨识了半天,又按照晴雯前一天来此拜访后给他们画的方位图,两人搜寻了好半天。
看来,城里娃子要补的功课的确不少。
终于,宝玉第一个发现了老房子。
站在外面,看着苔藓青藤已经将这木质的山顶老房子给遮蔽得几乎看不到其框架。小宝觉得自己如入山中精灵之家。
小小的窗户、低低的木梁、昏暗逼仄的夹道、横七竖八的板凳桌子、随意乱放的木头柈子、稀里哗啦的把手边框、密如蛛网的管道、曲径回廊的一间间套房……
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笼罩了他二人。
二人面面相觑,虽然天色不早,下山无望,可今天若住在这里,实在是一件壮举。
“我说,咱们趁夕阳西下,还是尽快下山找晴雯汇合为好。”小宝拉了拉宝玉的袖口,想唤醒这个呆儿。
宝玉愣了这半晌,还不就是在想法子该如何处置这眼前局面。
“男子汉大丈夫,既来之则安之,否则,回去了,岂不让晴雯和薛蟠他们笑话?”宝玉回答小宝。
韦小宝语重心长:“宝玉啊,你痴也就痴了,怎么又添了新毛病,开始注重人言、虚荣起来?”
宝玉说:
“我心里头此刻想的都是我家老太太给我讲的野狐狸孤鬼魂的故事,腿早已哆嗦起来了。
“但,豪情壮志的话,咱在山脚下时没少说,这会,若说撤退就撤退,我是不落忍我这一世英名。”
韦小宝大大地吐槽,道:“最不爱和你们这帮精英在一起混,小的事情吧,你们不屑于做,大的事情,又没本事做。无能,也就无能了吧,还成天价受到乌托邦思想、世界大同思想的影响特别爱彰显英雄主义,成天把‘家国’放在嘴边,你们不要实惠,专看重事功和面子!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离你们这帮SB精英远一点?”
第二百零二章 你的信到了我的手里
山上月朗星稀,山下林风阵阵。
晴雯望着山上的月色,想着宝玉和韦小宝正在接手这个烂摊子老屋,恐怕会在山上暂居一阵子。
一阵马蹄声响过,落脚的人在草棚外走起路来山响。
晴雯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薛蟠从城镇办事而返。
那薛蟠拿着信函,走到晴雯住的草棚外面,打了声口哨。
晴雯走出草棚,还了一礼。
见薛蟠面色阴沉,她知是有什么情况:“什么事这么紧急?”
“我这里有响铃公主给小书生晴雯的信函,给你。”
晴雯狐疑地接了过来。
薛蟠脸色依旧阴沉,晴雯不好去问,又不便于撤身回棚。
故而,二人各自尴尬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薛蟠道:“朝中绥靖政策盛行你也不是不知道,响铃公主与王廷大汗的和亲也被皇上催逼得要紧,此番,响铃再次推迟婚事,无疑引来了重议和施压。”
晴雯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薛蟠道:“响铃公主特意用百里加急将此封信送来,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晴雯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他是在等待晴雯拆开信函,告知他这封信的主旨。
晴雯笑了,慢慢拆开信函,上面只写着:“八月桂花香,夫子学院见。”
她展开信纸,将之递到薛蟠的眼前,那白纸上的毛笔字在月光下显得清丽而又独独泛着股古拙的皇家之气。
看了信函,薛蟠显然在静夜中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自从响铃公主为大汗娶亲谋划了谋杀计划,并策动以薛蟠为首的这帮爱国公子哥成立了团练之后,每每,薛蟠心里多有抱负,待报效国家,对胡人杀无赦。
在拉练了这许久的时间后,兄弟们都在武功方面、智识方面有所长进,然而,由于谋杀计划总被响铃在当今皇上面前推三推四地给延误着,导致薛蟠等深感无用武之地,这让薛蟠多少迁怒于晴雯。
薛蟠仗着自己一向是大户豪门的出身,在小晴雯面前很是有底气,他说:“自从响铃认识你后,就将婚事一拖再拖,这……你就不觉得该负点责任吗?”
晴雯略一思索,觉得薛蟠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不想为自己辩驳,所以,因无话可说而站在原地无话可说。
薛蟠哪里沉得住气,他又道:“做实了你是个相貌俊美、会斗茶会钓鱼的小书生,难怪那响铃公主对你一见倾心,竟然以耽搁国家大事来换取和你一道共处的机会。就此,你有什么可说的?”
晴雯再次哑然。
薛蟠道:“还不快快将你是女儿身的本来面目示于公主面前,让她快点死了这番臆想?!”
晴雯点了点头,颇为羞愧地低头,再次不语。
薛蟠见自己说话不仅有人洗耳恭听,对自己的指令,那小晴雯非但没有反叛着表示反对,还一再点头称是,看来肯定会照办执行。不觉心中畅快,作老大的感觉再次回升到胸中。
“洗洗,早点睡了吧。”薛蟠这次的说话虽然还是粗声粗气、颐指气使的,可是,那语气早已软了下来,看来心中之气已消。
晴雯再次施了一礼,转身回到棚中。
薛蟠豪气不减,他对月吼了又吼,然后,通体舒泰着回了自己的草屋歇息去了。
晴雯当面没有反驳薛蟠,私下里,也并没有像那些熊孩子对薛蟠一样充满怨气。
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薛蟠的建议,心里已有了七七八八的打算。
虽说当初由不得自己、女扮男装、扮作个小书生,在薛蟠的船上遇见了响铃公主,接下来,实在是薛蟠、韦小宝、宝玉之流希望自己和他们一起参加团练,而自己能够不拘于是小丫鬟是女娃子的事实加入这个公子哥的团练组织,就只得继续持续装扮这个已经入戏的角色——男版小书生。
无可奈何,也情有可原。
要说自己是故意让响铃公主对自己产生好感,这不是事实。
响铃为此一再地推迟婚约,耽搁了薛蟠等的刺杀计划,晴雯不确切地知道这是不是事实。
但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没做出什么预防此误解加深的举止,没有对无辜的响铃揭示出自己的本来,这确是事实。
这也是晴雯自责的所在,是她在面对薛蟠时始终沉默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响铃的势力来得到什么,也没有想过要激发响铃的好感,在这个进退维谷的环境下,多半是理解自己的宝玉和韦小宝在给自己打着马虎眼,每次都得以蒙混过关。
然而,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夫子学院的考试在八月,那时,也该是皇家督促响铃出阁远嫁的时间底线了……
思前想后,此时,就该有所行动,让团练的兄弟们得以加紧训练、照常赶考,同时,自己和响铃的误解也该早些得以解决。
为此,晴雯觉着:要趁宝玉和韦小宝在山顶、薛蟠、茗烟等在山下的这段操练时间自己赶紧回一趟京都,她要搬个救兵。
在和薛蟠告辞的时候,薛蟠为晴雯此番勇于承担,并要作为系铃人去解结,很是赞成。
“放心,兄弟们的操练,谁也不能一口吃一个胖子。自从响铃公主组织了这支训练团,看来也有个把光阴了,眼下,就算大家考不上学院,也该去斗胆试上一试。晴雯你去吧,若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要回来见我们哥几个了。”
晴雯一个抱拳,匆匆下山。
清朗的夜色让一切都不再迷蒙。
晴雯一气跑了山路二百里,也还是没有走出迂回曲折的深山。借着月光,她爬上一棵大树,合衣眯上一会儿觉。
待天明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张网子里。
“难道是遇见了山匪?不会吧,这山脉明明是皇家资产,轻易不敢有刁民进入捣乱的。”
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过来,对被捆绑着的晴雯说:
“我知道你是谁?你终于来了。”
晴雯很是奇怪,自己扮作小书生日久,有时候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雄雌身份。
自己已然是个男娃子样貌,这样被别人认识,岂不明显是误认?
“莫不是这山匪在吓唬我?!”晴雯暗自想。
第二百零三章 烤土豆有点烫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户捣声万户名。”
郎朗诵读在深山密林间回荡……
晴雯闻得这诗歌,于记忆中,她不停地搜寻着似曾相识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什么……
然而,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眼前,这男人长身玉立,手把蒲扇,衣襟迎风飘洒。
他双眸深邃而忧虑,直望向那深深的、望不到边际的林海。那里正是晴雯所来之处。
这是个本该初次见面就极容易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的人,但是,正是这么个看上去像是好人的人,在荒郊野外绑了自己!
晴雯不是个闷葫芦,她应该说点什么。
然而,她决定选择观察为先,闭口不言。
“小姑娘,”中年男人为晴雯松了绑,语气亲切却不亵玩。
晴雯心里一惊:“这个陌生人怎么就知道我是女娃的?”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尽,林中的鸟儿已经开始唱起歌来。
随着太阳渐渐破了晨雾,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有所缓解。
晴雯低下头,她接过那个男人手上的木棍,去拨弄一堆冒着些许轻烟的草垫。
好像很熟悉这个工种似的,晴雯俯下身子,极有耐心地边吹着那轻烟,边拨弄着草堆。
徐徐的,那火苗渐盛。
再过了一会,开始有了土豆熟了的香味。
“小丫头,你这么好好表现,一定是想让我早点放了你。”男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摇着轻扇,一付很有耐心的样子。
“可惜,你打错了算盘。”晴雯面上无色,也很有耐心地回道。
“照常理,我们土匪抓了人,要不绑她做农奴,要不就是把她给卖了。小丫头,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啊?”中年男人挑衅地对晴雯说。
晴雯立马觉得这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甚为可恶,简直是披着人皮!
虽然这么想,却面上不挂,晴雯镇定答道:
“我能做到事情可多了,设个笼子、烙个饼、爬个大树、采个蜜,我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小答应,虽然……也做过两天正经八百的主子。你既绑了我,要作我的主子,就只管吩咐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那男人饶有兴致地问她。
“只是别让我有朝一日翻身做主子,到时候,我可会报仇。”晴雯正色道。
那男人哈哈大笑:“小丫头啊小丫头,现在城里头都时兴争作心机婊,你怎么还这么实诚,实话实话的!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喂狗?!”
晴雯转了转眼珠,说:
“我想你大可不必。我一弱女子,也不过是在这世间讨生活,也犯不着你费了自己的福报现在就来杀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泄露了你什么机密?或者与你为敌。”晴雯好似看透了对方似的。
“呵呵,我走过的山头、迈过的河流,现在算一算也还真是不少了,遇见的世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很多,碰见你这么个油盐不进、当面称臣、背后暗自磨刀的小丫头,也算是个难得的奇遇了。”中年男人似乎久已落寞,一个劲地和这小丫头逗着闷子。
他说:“我现在不会杀你,但是,我可不保证等你有机会报仇、杀我的时候,我不会出手。”
“那看来是很长远以后的事情了。主子,不如先吃口烤土豆吧。”
放下扇子,中年男人满心欢喜地接过晴雯手上的热土豆。
他丝丝哈哈地哈着气,不停换手,急于拨着土豆的皮儿,想趁热把土豆吃进嘴去。
见他如此着急,晴雯反而更加镇定了。
她断定,这是个习惯在城镇里生活的人。
这里的密林、山路、天气……处处都明显和他这个举止楚楚、说话彬彬有礼的人不搭调。
晴雯感觉到,在密林生存,这人虽然有一身武功,也还是需要她这个小答应。
故而,她的心思安定了许多。
吃罢早餐,两人准备动身。
晴雯看了一眼那日,没有说话。
“小丫头,我觉得你想要嘱咐我什么。”中年男人道。
“主人,我没有。”
“呵呵,你难道不该嘱咐我把地上的痕迹抹去,以避免被人发现踪迹吗?”
晴雯心想,我巴不得留下痕迹,让薛蟠来救我呢。
中年男人很不信任地又看了晴雯一眼,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
随后,男人亲自将地上的余烬和碎屑抹平,又撒了些草籽和树枝做了掩盖。
“怎么走?”晴雯问。
男人将晴雯的手重新捆绑在身后,说:“当然是上山,找你的大本营。”
晴雯更是一惊。
先前,这男人能够辨识出男扮女装的自己是个女儿家,已很不寻常。此刻,又似乎知道自己久居山中,还要求自己帮他找到自己的“大本营”。
如此蹊跷,不得不让晴雯再三思虑。
中年男人说:“我们交换个条件吧……”
晴雯再次作闷葫芦状。
“你带我去你的大本营,我教你奇世武功,助你登顶青山主峰剑鞘峰,夺得武林大会头名!”
晴雯说:“这位大叔,你看小妹妹是那种卖主求荣的人吗?”
“小妹妹,你莫不是糊涂了吧?要知道,我现在就是你主子啊。”
“我旧主子不能来救我,那是因为他弱。我虽不是个烈性女子,被逼认了你这个新主子,但,不等于我可以背叛旧主子。不如……”说道这里,不知什么法子,晴雯已经轻松地解开了被绑的五花绳结,她扬起手,作欲抽鞭子状,说:
“不如,我们对决一回吧。你若输了,我自然还忠心于我之旧主子。你若赢了,我才好带你入山。”
正说话间,晴雯已然晃晃悠悠,她但觉不好:“难道这烤土豆有毒?!”
眼里这中年男人出了无数的重影,笑脸也变为无数阴险、使招的邪恶本相……
正腿发软、人打横的时候,晴雯只听得那中年男人说:
“好一个烈性的忠仆!我也不难为你,不用你带我入山了,我自是把你作个诱饵就好,就好。”
恍惚之间,晴雯已经没了抵抗之力。
她只模糊地记得,那中年大汉扛起自己就走。
风声在耳边轻轻略过、鸟叫全幻化为嘶哑嚎啕……
晴雯很遗憾,没有能够到响铃面前揭露自己。
晴雯很难过,自己最爱的主子如今正废柴一样地在山顶搭房子,没法和自己在此时感同身受。
晴雯很计较,怪自己那点功夫应付不来眼前的局面……
第二百零四章 每一刻都可能出现转机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密林中,晴雯想起了很多过去的情形:
不知处于什么原由,还只是个小娃子的自己就被长兄给送入了听鹂馆,身上自此打上了“青楼后备役”的名义;
自己父亲的尚家班被绞杀殆尽,只因以尚家班为首的义勇军势头过猛、功高盖了当今皇上这个主;
不期然,自己被宝玉们带着走上了公主党这条道、成为光复北周的团练一员……
阴差阳错的,若说自己是家仆吧,却被主子宝玉以礼相待。
若说自己已然因宝玉的应允而当家作主了吧,又囿于女子无才便是德、一次被卖作奴便终身为奴的种种桎梏而不得真正挣脱、真正自由。
眼前,又更是险象环生……
那中年男人好像初次进入密林般笨手笨脚的,对四周地形状况都不是很了解。一会儿,他驭使着晴雯赶往沼泽,一会儿,又遇到了断崖不知所措……
只三两里的路,让这一大一小走得很是艰难。
但基本方向,这中年男人并没有弄错,始终是在山脉的几座山中找路,总体是不断深入密林,并越来越逼近晴雯、薛蟠他们所处的那个山脉中最高山峰的山脚营帐。
“我说,小丫头,这是什么叫声?”走在半途中,中年男人回过头,侧耳倾听,然后,好奇地询问晴雯。
“我寻思着,有些像是野猪。”晴雯跟在他身后,一直不声不响,不吵不闹,还乖乖地替那中年男人背着个行囊,俨然,已经服服帖帖作了家仆。
“哦?野猪?那不是很好嘛?我们可以捕来,打打牙祭啦。”
晴雯用哼的一声回复他。
“小丫头,你哼什么?”
“别看大叔有一身武功,可对付起野猪来,我看未必是把好手。”
“小丫头,此话怎讲呢?”
“那野猪可不是吃白食的家猪,鬼的很呢。专在密林的深处抽不愣子就给你来个袭击。像现在,你听见它呼哧呼哧地在密林里奔跑,好像很呆、好像很容易被抓到,那其实,是它在制造一种‘它很是没头苍蝇’的架势,装蒙,好诱捕你呢。”
“什么?野猪竟然会喜欢诱捕我?你家野猪竟会聪慧如斯?!”中年男子展颜笑了,回过头来,看着在后面亦步亦趋的晴雯,不置信地问:
“再说,我哪里招惹了它?”
“野猪的领地岂容外人入侵,你满身人的味道早已让它嗅到。你看它看似在满林子疯跑,实际上是在圈地划地,诱敌深入,让你进入它地的包围圈,然后,对你发起进攻。”
“真的吗,小丫头?我倒是要看看,它怎么个诱我而入法儿?”
晴雯搭眼看他,甚觉得:中年男人这个轻视的架势,本身就似乎已经输了一步。
“不如我们也做个交换吧。”晴雯面上不带表情,实际上,已经偷偷在进一步激发这男人的好胜心。
“休要蒙我,小丫头,你几时听说过主子和家仆作交易的?!”中年男人很不屑。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不说什么了。”晴雯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非但没有因晴雯的提醒而警戒野猪的领地,反而,大踏步地寻着声音向密林中走去。
正说话间,只听“扑腾——”一声,前面走着的中年男人已掉到了一个深坑里,脚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夹给夹住了。
“小丫头,你救我!”立时间,中年男人失去了以往的优雅风度,仰头对晴雯说:
“要不是心急想着猎捕这野猪,也不会不管不顾、抄近道跟着声音乱跑。结果……”中年男人悔悟得比较快。
“我的新主子,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凭什么要救你出来?”晴雯站在大坑的边缘,依旧不卑不亢地与这倒霉催的对话,丝毫没有急于解救的意思。
“我可是有一身武功,都说‘北周卓夫子,南蛮靓青衫’,青衫功,就出自洒家。你难道不想拜我为师吗?救我出去,功夫就是你的。”男子讲条件道。
“我们俩可真是的,”晴雯依旧不慌不忙地悠悠道来。
难道她没有发现月牙已升,夜将下露。
“你看,一会儿你当主子我是家仆,一会儿就变了形势,反成了你得央求我,和我谈条件了。”晴雯冷冷地继续说道。
“你若不救我,你怎么能知道我为何能唱出尚家班的戏文?”中年男人换了伎俩,再次劝导晴雯。
“倒也是哈。”
晴雯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就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喜欢斟酌各种因素。
这一特点导致她总是不能果断、及时地做出判断。
“再说,若真的有野猪来,你不是也少了个帮手吗?”中年男人还在不遗余力地劝解晴雯。
晴雯看似犹豫,实则也确实在犹豫。
她这样将自己的心态暴露在对手面前,实在是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中年男人看出晴雯很是犹豫,不觉地,就更添了信心,在坑中继续劝导晴雯,说:
“人世间,哪有永远的朋友永远的敌人?!总是因为双方力量的变化、权势的转换而产生新的敌友变化。
“不错,这一早,你个小丫头就不慎落入我这强人之手,不得已,你顺应情势没有蛮力反抗,而是乖乖做了家仆,还顺应我、和我一起入山。可如今,事态突然一变,变得对你有利。你不仅恢复了自由身,且能把握住机会,从我这里换取功夫学养,岂不快意哉?!要知道,人间世事,大抵如此,那么,不妨你就试着接受吧。”
晴雯想了想,这中年男人不亏是比自己的年龄大,说什么都振振有词,且似乎又很有道理。
晴雯表情已然放松了下来,在中年男人的眼里,他知道这个小丫头已经被自己给说动了心。
晴雯低头看了一眼那苦苦巴望自己给出答案的中年男人,她清了清嗓门,郑重地对他说:
“你这如果不被赶紧救助出来,一入夜,寒气袭人,恐怕是要……”
第二百零五章 君子不乘人之危
“寒气袭人,恐怕大叔会因扛不住这寒冷而有危险呢。”晴雯低着头,和大坑里的中年男人说。
沉吟了半晌,中年男人努力换了个说话,重新和晴雯交流,道:“我已被置于生死关口,我不信我认识的娃子会见死不救。”
“呵呵,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转世。”晴雯笑了,转身要走。
中年男人哪里还有今天早上那羽扇纶巾的气度、翩翩若飘的风范,现如今,大腿卷带着衣服一起被困在铁夹子里,失血过多导致他脸儿苍白、手脚发抖。
然而,就是这种情况下,中年男人也还是没有放弃说教:
“往往是一直受到压迫的人才会失去怜惜别人的能力。”
晴雯折转身子,好像被说中了心事,她看向坑底的大叔,说:
“大叔,你是怎么知道的?!想我从小就被卖到青楼,作了下人,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家族败落的不明不白,这一切,正如你所说的,我乃一个被压迫在底层的人。可是,我心里没有因此而积攒下恨啊,只有那没出息的才会从此没了同情心……”
“小丫头,这不就是让我说着了吗?!我从来不信你会见死不救。”
晴雯被中年男人给带了道德高帽,她却并不觉得。
将绳索的一头套在大树上,打了一个大大、结实的结,然后,晴雯顺着绳索将自己渐渐续下了深坑。
在这整个过程中,她还不忘了觊觎这中年男子。一边下滑,一边说:
“咱穷苦人再不帮助穷苦人,那就真没天理了。”
中年男人点头称是。其实,心里却在想:“小丫头,我就这么被你看扁?!”
晴雯仔细查看,那中年男人伤势不轻。铁夹子夹入中年男人大腿的血肉当中,夹子上的倒刺嶙峋,左右活动,拆解不得,上下一拽,则倒刺入肉更深。
中年男人疼得大汗淋漓,晴雯拆解铁夹而不得,也是大汗淋漓。
“你给我拿来那葫芦,里面有酒,你给我倒上,可好?”
晴雯从背囊里找到了酒葫芦,一开盖,就是一股沁香扑鼻。
在晴雯的帮助下,男子饮了口酒,大喊一声:“爽!”
山谷中,回音跌宕,好像李白在世。
中年男人饮了烈酒,镇静多了,不再像先前那般疼痛难忍。借着酒劲,他吟诗诵词道:
“长日已尽,
周月初上,
王师北定,
吾才安适。”
晴雯道:“大叔,我那小主人也是钟鼎人家之子,好个附庸风雅的翩翩公子,那可是和您有一比。
“他每每有感,多有词章,然而,像此刻这样,如你诗般,景色与心境暗合,于孤寂中寒处还不忘潜藏希望……在意境上,他却是要逊于你的。”
中年男人忍住疼痛,说:“我看你这肚里墨水也不比你崇拜的那小主人少多少啊。”
晴雯说:
“此话不能这么讲。我们虽然不是出生论的拥护者,然而,含着金钥匙降生的他却是和我们这等没有自由、买苦力的人不同。他们有他们的使命,我们有我们的归宿,好像中间有一个天花板,怎么戳,也是戳不破的。”
中年男人对她的这一番话,似有认同,又似乎大不认同。他喃喃了两声,终究,还是没有接这个话茬。
晴雯虽然和中年男人闲聊着,以解却他的烦忧。但同时,她一直在细心地研究着被夹住的大腿。
铁夹设计得甚为讲究,为防止野兽在落入夹中后企图逃脱,而设置了许多不同方向的倒刺,导致,野兽往任何一个方向挣扎,都会在解开这个倒刺的同时,被其他方向的倒刺更进一步地给钳住。
眼前的中年男人有些脱水,思路也开始恍惚,似有放弃被救、要自暴自弃的心愿,他只一味地捧着酒葫芦闷闷自语。
晴雯可不这么想。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把之前尝试过都失败的方法尽从脑海里清除。
她总对自己有一种信心,想来,这信心是来自于娘胎的,要不,就是苦大仇深的生活对她的塑造。
是的,即便是没有干过的事情,比如诗歌唱赋、比如打鸟钓鱼、比如绞杀奔袭,只要她肯去作,她就有信心找到方法。
仔细观瞧了这许久,还是不得其法。
郁闷之下,晴雯抢过中年男子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就是几大口。
“小丫头,看你这豪情不输我这个大叔,干脆,在大叔临死前,教你几招青峰功的独门绝技,你看如何啊?”
中年男人似乎对小晴雯没有计较自己今早逮捕了她、并将她据为自己家仆的前嫌,反而在自己落难的关键时刻,不离不弃很是感动,不禁在感动之下发生了冲动,情感冲动带来了生死相见的临危友情,而在这友情带动下,中年男人竟然提出愿教她绝技。
实在是个划算的买卖。
“不,这可不行,”晴雯认真地说:“君子不乘人之危。”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君子之道。”中年男人冷笑着,他不是在笑话晴雯,他是在笑话自己。
他很惭愧,自己对小丫头的判读竟是一失误再失误,自己的精神境界竟然无法与这个小丫头匹敌。
“是我主动相送、予你功夫,并不是你威胁、交换所致啊。”中年男人企图进一步劝说晴雯接受自己的教诲。
“那不行,”晴雯再次认真地说道:
“万物都有其理,不属于我的,终究不是我的。不需要我去强求。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就行,”晴雯睁大眼睛,直视着中年男人,说:
“武功,自是我一生要追求的目标,当然要随时求教。然而,解决眼前的当务之急,把你救出,又是另一码事情。如果混为一谈,并以相关利益谈判、互换,那实际上不敬神、不敬事的表现啊。”
中年男人听到,自是一番羞惭。
“君子取而有道,大叔,我就知道你现在正在腹语着,说什么小小的年纪,竟然如此教条。可是,我就是这么一边自我思考一边成长的啊……”
说到这里,晴雯眼望大腿上的创口,突然,灵机一动,似乎,她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第二百零六章 掐架因为彼此要好
月夜已深,虫鸣不止。
晴雯见失血渐多的中年男子有些个恍惚,就知是时间日益紧迫。
她更加心急起来,遂三步、两步攀援着绳子爬出了坑,利落地在周边捡拾了些干树枝,然后,用干苔藓和火石取火,将溪水盛在钵里,烧了个滚开。
既而,再次将自己用绳子续下到坑中。
那中年男人失神已久,体温也在迅速降低,看来如果不及时救他出来,过这一夜的光景,恐怕人就要保不住了。
晴雯自是思量起先前的思路,各种方法皆被否定。
唯一一种她学习过的打眼锁扣的织绣功法没有应用过,看此情形,只好斗胆一试。
晴雯在被扎入倒刺的大腿各部分悉心用尖刀打眼儿,然后,再探入针脚去挑肉,将每个倒刺上挂住的血肉从刺上一一剥离。
就这样,一环一环解扣之后,看那中年男人,早已昏厥了过去。
晴雯三下五除二利地将绳子一头牵住铁夹,一头使用树上的滚轴轱辘将一块大石头吊起。
一、二、三,晴雯奋身一扑那块大石头,在重量的作用下,石头落地,而铁夹升起,铁夹脱离了男人的大腿皮肉,留下那个中年男人重重地栽倒在地。
晴雯依据打籽法解决了事端,然而,接下来的任务更为艰辛。
因着那套野兽的铁夹锈迹斑斑,扎入人的皮肉中后自然就留下了脏物。眼看着那昏厥的中年男人益发地嗜睡、脸儿通红,晴雯心知不好,是赃物感染、身体开始发热的症状。
拿起先前滚烫的水想要派上用场,不成想,这几经折腾,钵里的水早已凉透。
时不我待,眼看着中年男人发病渐深,晴雯再次爬出坑,在火堆中寻求烧过的草木灰,她用木板收集了好几撮之后,再次忙不迭地将自己续下到坑里。
夜色清透,一丝云彩都没有。
坑两侧虽有密林,但明亮的月光还是以一个个椭圆的光点方式照射到坑的深处。
那男人早已失去了知觉。
然而,对于晴雯来说,这倒是一个诊治的好时机。
她用滚烫的草木灰一下子糊在了他受伤的各处,“撕啦撕啦——”连中年男人的衣襟都给烧化了。
那男人被惊得醒了过来,用虚弱地声音说:
“没想到,你……会救……”
……
宝玉对着水井打怵。
韦小宝走过来,说:“数数这些天,咱们也算尽心尽意,这老宅子能修到什么程度,也只能看它的造化了。这许多天,我在山顶也是呆够了,不知薛蟠老兄回来没有,真想下山找他们去打打牙祭。”
宝玉说:“不好,不好,这水井不知给枯了多少年啦,我研究了半天,也还是没琢磨出来怎么把水引来。”
韦小宝哼了一声,道:
“你真当自己是劳动人民啦?这活计,干起来,玩玩票还是可以的。可是,一向以来,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专业的事要找专业人士来解决’,咱们这些公子哥在乡下锻炼锻炼、尝尝艰苦的滋味,知道老一辈为我们打下江山不容易,也就得了。犯不着抱着个事情就如处女座人士一样死不放手,不做到完善完美了决不罢手,那不是认死理是啥?!
“我可有言在先啊,”韦小宝似乎怕空口无凭,把手放在胸前信誓旦旦地说:
“我可没法陪同你这一根筋到底地在这里修房子。我得去偷只鸡、我得下山和姑娘们喝顿酒……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长此以往,我还是男的不?”
看他一个劲地抱怨、劝阻、叽叽歪歪,宝玉直接一铲子、一铲子地奋力地将古井中的淤泥淘出来,全把小宝在自己耳边的嘀咕当作了耳旁风。
为引流山泉入山顶古屋的古井当中,可花费了宝玉不少心思,如今,设想在、技术在,可人手严重欠缺,韦小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明显拖延了宝玉的开工进度,
再说,房顶的屋瓦还没来得及涂上今年的树胶,如果遇上大雨,肯定会把屋内新铺设的木地板给弄湿、弄懊糟了。
起先,宝玉生了一计,想调动起小宝干活的积极性。
“小宝,我们怡红院的好姑娘多,回去我替你甄选甄选。”宝玉边说边察言观色。
“你忘记了我的出身吧,”小宝已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我那听鹂馆姐姐妹妹们难道就真的比你怡红院的差?!”
宝玉恍然大悟。
小宝依旧愤愤不平。
宝玉也不管是什么理由让小宝受了委屈,他首先做出来一付赔礼道歉状,低姿态地问:
“小宝,宝爷我哪里得罪你啦?”
“你狗眼看人低……”
“啥?这话说的,白费了咱俩这些年的交情。”宝玉大叫。
“我韦小宝何时怜香惜玉过,对响铃,俺是尊她是个头头儿,对晴雯,俺一向以哥们相待。俺哪次不是把哥们情谊置于男女之情之上?!亏我们相处了这许久,没想到你竟然还用女色来收买我。实在是……”
小宝越说越气的样子,惹得宝玉分外自责,觉着全都是自己的错误。
连忙撂下手里的铲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宝坐着的大石头前,大丈夫地一拍小宝的肩膀,道:
“好了,好了,是兄弟错怪了你的一片诚挚,我现在都还在汗颜于自己怎么会想出这么低俗的法子想驱使你劳动呢?!罢了罢了,我们还是一起下山去找薛蟠、晴雯打打牙祭,回头大伙儿一起上山,把这老屋的事情收尾个干净。”
韦小宝的委屈在宝玉提出新方案的一刹那间烟消云散,他完全不理会自己转换如此快的表情会不会被宝玉认为是一种欺骗。
宝玉说是陪小宝下山,实则却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思念晴雯的心思在御使着他。
两人既然一拍即合,动身下山的准备工作可就操持得异常地麻利和痛快。
简单收拾了火灶、用草帘子罩上老屋的屋顶、把新近种植的花草盆栽移至向阳、为新耕种的菜园子搭上了防止野兽的篱笆……
这样忙活下来,不觉又是天黑。
两人虽然玩心大、心急归,却怎奈天色不等人,于是乎,二人在这山顶又过上了一夜。
第二百零七章 包袱皮和酒葫芦
即便是初夏,山中也还是寒凉。
薛蟠在营帐前烧着麦秸秆取暖,看宝玉和韦小宝两个人影晃晃悠悠地下山来了,就高高举起手上被拧断了脖子的野山鸡,炫耀地喊道:
“茗烟这小子真灵光,看,靠这小子,每天俺在这山下都有野味吃。”
小宝疾步踉跄而来,好像一只迫不及待争食的家猪,捧薛蟠臭脚道:“哥威武!”
宝玉不待走近,直接喊话过来:
“我说多带几个这样可心的家仆来吧,你小子推三阻四的,说什么宝钗姐姐持家无法通融。好嘛,要是早早就多上两个‘茗烟’在此,估计这山中老虎也当不成霸王了。”
小宝接过薛蟠手上的山鸡,在自己手上掂量了掂量,摇了摇头,说:
“个头小了点,不太够分啊……”
薛蟠怒目而视,插言道:
“今儿个,这山鸡可是茗烟特意犒劳本大爷的,是为我这趟辛苦返回而猎的,本来,就没你俩的份儿。”
小宝发现自己得罪了薛蟠,马上说:
“我也有给哥哥的礼物啊,这不,宝玉后背背的那包袱里都是今春上长的春笋,那叫一个鲜啊。啧啧。”
宝玉撂下沉沉的包袱,并不以小宝偷奸耍滑为忤,对薛蟠说:
“上山的路虽然不好走,可真到了山顶,一览众山小的,那才真是占山为王的气派。还有,就是四周满满的,可哪儿都是层峦叠嶂的真气,人想吸多少,就可以吸多少,对武功很是助力啊。”
薛蟠说:“要得,要得,即日,咱们团练就改到山顶上去操练。”
小宝说:“不是皇家地界只借给咱们山脚下、不允许拉练上山吗?我俩此次上山可纯粹是修缮房子,不敢有他图。若这么多人一起……会不会惹上啥麻烦?”
薛蟠被这已提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面露恐惧。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表情,他瞪了韦小宝一眼,斥责道:“就你多嘴。”
小宝立时噤声,他瞅出些端倪来,不再提及此事。
宝玉可不像韦小宝那么容易转向,继续不识时务地问:
“薛大哥,这的确是个问题。当初,响铃就违背了皇家的规矩,私自把我们带入这片皇家属地来训练。可是,要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敢将我们所有人一齐带上山顶去。那,可是老祖宗气脉的所在地啊。
“这个……据说,”薛蟠懂得多,又是这团练公子哥当中年纪最大的,如今响铃不在家,自然由他做主。
“老爷,据说什么?”茗烟一边就着开水拔着鸡毛,一边好奇地问薛蟠个究竟。
这一两天薛蟠回来后,茗烟伺候得周到、体贴。故而,薛蟠对下人茗烟的态度明显要好过对韦小宝的态度。
薛蟠就着话题,继续道:“据说,自周先祖开疆辟地始,有一个皇家禁制在山顶镇守着,如有人私自闯入,那就是三个字——‘杀无赦’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但凡在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侠客都会不甘心居于平淡,均曾擅自舍命来闯这山顶禁制,之后,自然是尽皆埋骨在此喽。”
宝玉和韦小宝面面相觑,两人眼神一沟通,就领会了彼此。八成,他们两人的心里都在责怪着晴雯这个二愣子,她粗心大意不算,还乱指挥乱指令,随意就拆遣他二人上山修屋,也不管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多亏两人命大,没碰上什么劳什子禁制,否则,能不能再下得山来,还都难说呢。
想起来,还真有些个后怕。
两人一个耸了耸肩膀,一个吐了吐舌头。
这时,野鸡的香味已经传出。
四人忙收了心思,定定地望着那架子上熏着的山鸡。
待开始分抢熏野味的时候,四人就不像刚才那般斯文了,就着薛蟠带入山的“薛家陈酿”,四个人你抢我争,又扯鸡胸脯,又豪饮此酒,主仆界限立马就模糊了。
“邦当——”一声,四人抬头一看,哦?这厮回来了,还撂下个又重又大的包袱在地上。
薛蟠对这个人似乎很不感冒,他不满意地说:“怎么着,你是下山撒了泡尿就折返了?”
宝玉态度则恰恰相反,他看了薛蟠一眼后,忙迎上前去,热切地把手上啃了一口的鸡大腿双手奉上,说:
“好久不见。”
韦小宝可没宝玉那一付殷勤相,他一见此人,就好像被惹毛了疯狗似的,恼怒地锵锵锵说个没完:
“咋就不弄清楚点就把俺俩给弄上山去了呢?要去你自己咋不去呢?你以为他不管你这世上就没人管你了吗?你知道这后果多可怕如果当真落下这后果你负责不?话说你负得起这责不?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咋还敢现身出来呢?!”
来人正是晴雯。
晴雯看每个人见到她的反应各有不同。
而她,可不是见人下菜碟的人。她,也不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她采取了不作反应,以不变应付这几人之变。
安静地蹲在一边,她也不说话,手拿着宝玉给她的鸡腿,一口一口,细细地咬着、嚼着。
心思好比粗针大脚的薛蟠一下就忘记了刚才对晴雯的不满,很可能,是酒劲之下全不记得晴雯当时是为啥和自己告别出山的。他把手里的酒葫芦拧上盖子,一个抛绣球,酒葫芦飞了出去。
晴雯用左手稳稳地接住。
晴雯打开了盖,闻了闻酒葫芦,说:“嗯,确是个烈性酒。”
薛蟠说:“那还用说,这可是地道的老白干!可别喝白瞎喽。”
晴雯没有喝,转身,她走到自己的包袱前,一只手那么轻轻一扥,系包袱的绳子就被解开了。
包袱皮落在地上,里面,躺着个迷迷糊糊的中年大叔。
几个人一点也不慌张,好像晴雯包袱里系着个大叔就是她的家常便饭似的。
他们见怪不怪,反而一再地打趣晴雯:
“怎么白捡个大叔啊?”
“书生,你现在有点复杂了。”
晴雯心里明白,自己可不是这帮公子哥,做什么事情成本都特别高。他们做事情前,不仅要有装备配备,还要考虑彼时彼地心情心境、舒适度和脸面、爱好和志趣、是否和价值观匹配……
轮到真正开始在内心的驱动下心甘情愿去做事情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已经“黄花菜都凉了”。
晴雯自知自己是劳动人民,和他们不同,并以此为骄傲。所以,她对自己有一个要求:凡事得亲力亲为,得当机立断。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倒作一团之际,晴雯走向了自己的包袱。
第二百零八章 一起跑步咯
晴雯将酒葫芦里的酒一点一点浇到中年男人的伤口处。
包袱皮上躺着的男人竟仍然纹思没动,许是早已昏厥过去多时了。
不过,照远处的人看来,这男的八成是受虐狂吧。
薛蟠、宝玉这帮大条根本就没心思过问晴雯此举,只有韦小宝留意了一下,走过去,发现那是个不省人事的人,继而,也就兴趣了无地走开了。
好像腌制泡菜似的,晴雯在伤口上撒完了酒,又撒上了把盐。
那男人腻腻歪歪地,这才哼哼了几声,但也还是始终没有醒转过来。
晴雯拿了几张草席子,胡乱地给那男人盖上,然后,就兀自回到自己的草棚里歇息去了。
连蜡烛都没有点,她就合衣睡下了,看来,这一天下来实在是很疲劳。
哥几个趁着酒兴跳起了南越的铿锵战舞。
如果对舞蹈追根溯源,这舞蹈还真是相当地有讲究。
当年,大周兴盛之时征讨南越,不战而胜南越。周王大喜,不仅为将士们加官进爵予以封赏,还特意根据南越岩石壁画编纂了南越铿锵战舞。
一来,是为灭了南越亡国奴们的复国之心气,以其乐、辱其民;二来,则是嘉奖大周军人,以大跳南越战舞来体现大周之威武、浩土之无疆。
如今,距离南越之战已经有差不多百年了,薛蟠和宝玉等大周子弟仍不忘老祖宗之争霸功勋,借着酒的兴致大跳、特跳起来。
入夜的密林深处,幽幽地点缀着几处相距不近的草棚,几座草棚围绕的中心空地上,一堆篝火冉冉不息。
鼓点在响、脚踏的步伐在剁地、篝火打着的人影在奋战的姿势中冲冲杀杀……
这是一个有士气的夜晚,这是一个团练人齐心的夜晚,这是面临艰苦拉练难得闲适的一晚。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很清楚,将要面临新的挑战,以适应八月入京的夫子学院的报考,以及响铃公主布置的代号为“中发白”的大婚之夜行动。
……
一早上,晴雯就起来去打水。
从溪边路过的时候,她顺便摘了些艾蒿。
当清香的艾蒿糜粥在篝火上煮好时,一位位昨夜南越战舞的爱好者纷纷走出了各自的草棚,他们有的捧水洗脸,有的拉伸筋骨,有的清着嗓子……
沉寂的清晨就这样被年轻的团练弟子们给打破了。
薛蟠放下大海碗,也不顾别人吃完了没有,就开始吹集合哨。
三五成形,六七结队,七八并列……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冒出了十二个小子儿,当然,晴雯也在内,是以小书生的名义队列其中。
“出发——”薛蟠一声指令。
只听得一片马蹄般纷扰踏地的声响,十二个小子自此出发,要跑下一个山岗,然后在山岗的断崖处徒手攀援,好折回到这级山岗。
这……可是团练成员在本阶段必修的早功课。
对于这样艰巨的任务,每个成员都没有二话。就连一向偷奸耍滑、能对付过去就对付过去的韦小宝也没有嘟囔吐槽。
整体的气氛是昂扬的,大家心目中的目标是明确的……
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一员似乎都为这十二位迅速结成的一个强有力的战斗组织而感到兴奋莫名,也更愿意为整体的目标而牺牲自己。
这是一个战斗的集体。
晴雯在队伍的尾部紧紧跟随着大家的步伐跑步前进,她知道以自己的耐力不至于掉队,而打后战,则有利于队形的完整。
都说嘛:“编筐编篓全在收口”,晴雯还是挺想负责任地把守在队尾,帮助整个拉练的集体最后收尾。
就这样,一支飞奔而下的队伍在溪边、山涧间穿梭,开始时的说笑和散漫,此时被大家“呼哧呼哧”的重重喘气声所代替了。
沟沟坎坎间持续的、长时间的奔跑迅速消耗着队员们的体力。
起先,跑得太急的一帮人明显开始落在了中游,或者后面。一些原本居于中间的反而成了跑团的前沿。人员在相互你追我赶,名次也在不断变化。
渐渐的,资深“猎人”茗烟跑在了前头。
宝玉死咬着茗烟的脚跟紧跟着不放松,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势。看来,他是彻底要成为自己阶级的逆子了,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说,还越来越靠近劳苦大众和底层卖命小兵。
薛蟠大刀阔斧地,也跑在前头,十几年下来的演练武功到今天为止,这点拉练对他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
自从响应了响铃公主的团练号召来此集结之后,薛蟠此人的变化是最大的啦。从一个无所不做,做即作恶多端的登徒子、一方恶霸,现如今变成了团练成员心之推崇和听从的英雄好汉,不仅在举大鼎比赛中从来都是第一名,他更在各项体育、武术、竞技锻炼中每每取得头拔。
这无形当中似乎触动了他从来未被用过的某根神经,以至于他变得充满了只正、不负的能量,某种精英意识,类似于为国报效、死而后已之类的精神在薛蟠老祖宗的坟墓里爬了出来、找上他,硬是要他继承祖宗们的遗志,得做人杰,还得做鬼雄。
薛蟠发出“一、二、一”的号令,立时间,已经开始有些拖沓、松懈的队伍霎时间重新调整了队形,再一次如被打了鸡血般整装前行。
韦小宝此时也没有什么幺蛾子可出,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听鹂馆成天价都只能和姐姐妹妹阿姨们混,故而,能够接触到的雄性男子汉精神、有父亲般威严的人少之又少,他从小就渴望在一个男人堆儿里好好地去除掉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娘娘腔。这下子可好,这紧张、密集、集体性的团练不就是一大堆即将去打硬仗的好男儿呆的地方吗?
小宝总在窃窃地欢喜,自己可算找对了地方,可算能好好地受些阳刚之气的熏陶啦……
故而,韦小宝完全处于乐而忘返的境地当中,心甘情愿地受此劳累受其苦。
晴雯跟在跑步队伍的后面,甚为欣慰,为自己那进步超群的小主人——宝玉高兴。
由内心对劳苦大众的愧疚和体恤而生发出独立顽强的自我改造信念,宝玉靠这个一直坚持着。
“人和人的区别挺大的,看似一个同样的跑步的行动,每个人的出发点却可以不同。”
晴雯这样思索着。
第二百零九章 小宝你莫不是中奖啦
时间过的很快,拉练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的行程。
再三分之一的行程全是下坡路,因为越来越接近密林的边缘,湿滑的苔藓和草甸极容易就叫几个不当心的小子吃了哑巴亏、摔了结实跤。
泥画的小脸儿弄得特么看上去跟一帮泥猴似的。
他们你争我抢,不肯落后地拼命向前跑去,唯愿不要被孤零零地甩在后头。
待到进入最后三分之一的地段时,十二个少年根本顾不上擦把汗、喝口溪水,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停在一个高有百丈的大石壁前集结。
仰头看上去,如天公大刀给一刀砍去一半般的大石壁简直是寸草不生、光滑可鉴。
立面之陡,几乎垂直于地面。
几个娃子看到此景,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面露为难之色,怕是起了畏惧的心理。
薛蟠看到大伙儿这般,怕是再耽搁些时间,团练成员之间串通一气,这畏惧就会从个别人那里传递给团练的每一个人心里。到那一刻,再想征服这座处女大石壁可就更困难了。
薛蟠以代教练的身份对团练成员说:“大伙儿都看着点啊,这块大石壁可是山脉间少见的奇石怪岭,人称‘山狸不过’,就连走山路如平地的山狸都畏惧它几分。今儿个,咱们若能征服此石壁,成功地攀援上去,就好比是在北周边境对胡人打了一场歼灭战,回营地后我们可要庆功的哦。”
哥几个在薛蟠的鼓舞下重新振作了起来,其中几个有些虎莽的娃子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薛蟠对茗烟说:“来,烟子(薛蟠对茗烟的亲昵称呼),咱俩打个配合,也给大家伙做个示范。”
那茗烟是个旱鸭子,在参加团练之前也最多就是在宝玉的身前身后打点着、照应着,做些跑个腿、提溜个重物什么的杂事,虽然服务工种下的活儿都做的不错,打鸟偷蛋等调皮捣蛋爱好也比较“能事儿”,但是,毕竟还是个城里长大、城里办事的娃子,其实,根本没见过这百丈高的光裸石壁。
此时,茗烟腿儿发抖、人缩着头。
韦小宝拍了拍茗烟的肩膀,说:“哥,你这不是吓尿了吧。”
茗烟赶紧摸自己的裤兜,然后,也不顾是家仆的身份,追着小宝就打:“就你小子贼,竟然糊弄我。”
小宝嘻嘻哈哈地向后闪身,不料被薛蟠给点了“花名”:
“韦小宝,你来代替茗烟和我打配合。”
“我……,我……”望着欺压百姓、声震南周的薛蟠,小宝咽回了后半句话,改为了止不住地点头。
继而,韦小宝哭丧着脸走向薛蟠,接过了薛蟠手上的两个冰凿和一卷麻绳。
薛蟠道:“小宝,你真个若成了,可是给你听鹂馆的娘亲争光喽。”
韦小宝在心里哭泣着,心说:
“我要是今儿个不成了,你可别把我劈了当柴火烧啊。”
在薛蟠的指导下,小宝将麻绳仔仔细细地扎紧成一圈,围在自己的裤腰上,然后,将麻绳的另一端递给地上人高马大的薛蟠。
薛蟠也和韦小宝一样,将麻绳围了一圈,结结实实地扎在自己的裤腰上,然后,两只手分别抓着绳子的两端。
薛蟠用眼睛坚定地示意韦小宝,连带着,也在传导着某种信心,好像是在说:“怕啥,有我在呢!”
韦小宝看了看四周,遇到个大满贯的众目睽睽,他心说:
“指不定大家伙儿心里都想些个什么呢!肯定,有庆幸不是自己头一个去爬的,有替我韦小宝担心害怕的,也可能因我小宝打头阵而幸灾乐祸的……”
在听鹂馆中长大的机灵小子韦小宝可是对人间人性了解得底吊通透。他从不埋怨别人对自己的各种态度,也不计较薛蟠此时对自己的颐指气使,既来之则安之,他会以最安静的心态来应对最复杂、最危险的情形,这……可是他老娘遗传给他的先天优良素质。
的确,韦小宝也和茗烟一样没有经验,此时,面对的又是一座处女石壁,不期然地,被选中做了第一个爬石壁者。
这一点,并不能挫伤他的志向,也不能让他抱怨不平。
“这样的人才是战士!”宝玉是最了解韦小宝的人,看着韦小宝气定神闲地走向大石壁处,他不禁在心里赞叹着:
“这才是真正的韦小宝,别看平时里瞻前顾后、叽叽歪歪、故弄玄虚、唠叨吐槽,可真临到事情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必须得扛的时候,这家伙反而没了平日里的扭捏、撒娇、各种身体不适,反而能够直面困难。真是不简单啊!”
薛蟠大声地对诸位说:“韦小宝的任务很艰巨啊,那是为诸位铺路的举动,来,都给个掌声。”
掌声雷动。
韦小宝一个抱拳,开始了征程。
那石壁既然有百丈高,就有通天的感觉。从下面向上面望去,总觉得是被老天爷召唤似的。
小宝心说:“老天爷保佑,我这腿抖,可心还没抖,只求保佑我心明眼亮、动作麻利牢靠,早点落实了脚下的步骤。”
他用一只冰凿努力地凿向石壁的面,由于最初尝试的力气不够大,冰凿并没有吃进石壁内。
薛蟠依旧两手分别抓住围在腰间一圈的麻绳的两端,他双脚岔开站立着,好保持住稳健有力的姿态。
他对小宝说:“你试一试,用冰凿往石缝里砸。”
小宝依照薛蟠的嘱咐真就捡了个石缝凿了进去,这回,一凿就抓住了石头。
之后,小宝开始挥动另一只手上的冰凿,再次,深扎入石缝。
如此,是他自己手上的冰凿把他整个地空吊了起来。
好!第一步成行了。小宝暗自鼓励着自己。
在每一个冰凿凿出的石缝内嵌入带来的一块块小木板,就可以成为小宝上升过程中一道结实的脚踏之选!
小宝非常尽心尽意地凿着石缝、铺设着木板,好让自己能够在下一步比较安全地踏在其上,他越来越又信心,并为晋升更高的高度扎扎实实地一步一步做着准备。
而薛蟠作为韦小宝的后盾,两只脚深深扎在地上,好像两个大铁钉钉在地上一般,他寸步不让,雷打不动,简直就是韦小宝精进攀援的后盾。
第二百一十章 原来薛蟠是个正面角色
韦小宝刚开始爬石壁的时候,大家伙在下面有说有笑的,连带着看着热闹,很是开心随便。
随着韦小宝两只手抓着冰凿,冰凿的尖钩抓住石隙,他双脚踩在铺就的木板上,整个人挂在一人多高的绝壁上的时候,大家开始替他紧张起来。
随着他不间歇地爬升,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紧张起来,以至于小伙伴们开始噤声不语,严肃地瞅着石壁上的“小人儿”在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
薛蟠等待着小宝把一个钉子钉入石壁内,然后,由小宝穿上麻绳,好甩给他。
然而,他久等不获。
许是小宝体力不够的原因,虽然攀爬的技巧不错,人也灵巧,然而,用冰凿“开疆扩土”实在是一桩非常耗费精力、耗时的事情,眼看着上面的小宝有些气喘吁吁了。
高高的石壁在上,这才只是刚开始爬的节奏啊。
人们越发担心了起来,晴雯觉着光担心是没有用的,她想了想,然后,就自顾自地去找来自己平日在溪涧旁铺设的渔网子,在现场忍痛用刀子把它割了下来。
当晴雯抱着满怀的渔网回到原地时,她发现,小宝已经把麻绳栓在一个铁钉的铁环上,并把麻绳甩给了薛蟠,这样,薛蟠就可以在地上紧紧拉住两端的麻绳,尽可能地对石壁上的小宝提供保护。
晴雯示意宝玉帮忙,宝玉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两个人拽着渔网子的两头,来到小宝所在石壁的下端,想起到防护网的作用。
晴雯喊话向上:“小宝,我有渔网,可以兜住你。”
薛蟠笑着摇了一摇头,说:“也就顶多起个心里安抚的作用吧。”
小宝虽然体力不够,但是随着高度的升高,逞能的意愿开始膨胀了起来。
他在半空中只用一只手吊在冰凿上,也不去踩实脚下的木板,他悠来荡去的,像只调皮捣蛋的猕猴。
众娃子哪里知道什么深浅,但凡哪里有乐子,就巴不得地起哄、架秧子。
于是乎,只听得下面的娃子在高声地冲着上面喊道:
“嘿嘿,几时见你猴性大发过?”
“有心摘桃你没有,无心爬壁你老大。”
“伙计,给来一个后滚翻。”
那韦小宝听得众人的追捧与调笑,更加情非得已、自恋得无法自已,继续在绳子上悠来荡去,做着花哨的动作。
这地面上的薛蟠可是韦小宝最终的保护屏障,他始终不敢稍或放松警惕,怕一旦有个闪失就会导致人坠而亡。
故而,薛蟠始终紧攥着麻绳的两头,眼睛紧盯,额头冒汗。
见韦小宝在上面嘚瑟得可以,薛蟠不禁有些来气,但小宝正处在这危险的攀爬过程中,故而,他实在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脾气、分心思,只好任由得韦小宝在那里各种显摆。
娃子们也全不懂事,他们大都是半大的孩子,养尊处优在钟鼎世家的居多,平日里插诨打科的总少不了他们,到该论一论谁该负责任的时候,反而没了人。
这帮家伙们看韦小宝表现得灵巧、逗比,不禁又是鼓掌,又是喝彩的。
晴雯也不好败了大家的兴致,不好制止他们的起哄,只一味暗地里地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飞来了一只老鹰,翱翔在石壁周边,盘旋不去。
黑影飒飒,很是吓人。
娃子们登时就没了主张,吓得三五成堆,大家偷眼向上看,担忧着韦小宝的安危,又不敢大声地说话,怕引起老鹰的愤怒。
晴雯本来和宝玉兜着渔网子在石壁底下候着,突然,黑影子在地面上滑动过来,晴雯和宝玉自是一惊,她们抬头一看,不好,是只硕大无比的、在这一带经常和晴雯抢鱼的“黑雕石”大黑鹰。
这家伙平时总是来去匆匆,每次,都在晴雯捕上大鱼的时候,上来行强盗之抢,毫不客气。
大鹰嘶鸣着再一次冲向石壁,晴雯猛地心里一阵难过,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禁脱口而出自己的推测:
“莫不是这大鹰的雏崽在这石壁的鹰巢里吧?!”
宝玉听得此言,也不禁下了一身冷汗。
晴雯和宝玉面面相觑,却几无对策。
无奈之下,两人几乎是同时将头转向了薛蟠。
这团练的主心骨薛蟠早已意识到了眼前情况的严峻,他紧锁眉头,目不斜视地盯紧石壁中央吊着的韦小宝,没有分神去看不时打在石壁上、地面上的大“黑礁石”的身影。
薛蟠也不看晴雯和宝玉二人,紧紧抓好麻绳,死死站在原地,只对着他们说:
“看情势随机而动吧,此时,我们最需要的是保持镇静。”
地面上人人紧张莫名。
天空中,黑礁石早已注意到这石壁上挂着的小小猎物,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小猎物是可以轻取的。
黑礁石翱翔的身影有着凛然的威风,飒飒长翅一下子飞高,一下子又俯冲,煞是精彩。
看韦小宝这个知天高知地厚的变节分子,早已龟缩了四肢,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挂在石壁上,看着大黑礁石翻飞上下,不敢动弹。
然而,即便是这么小心这么乖觉,也还是晚了!
大黑礁石不仅捕捉到了小宝的身影如以前捕捉已到了晴雯手中的大鱼般,一个反扑,飞冲过去。
小宝一躲,“哗——”地身子撞在了一棵半残树的树干上。
这半残的树只长出于石壁有半个身子,然而,就是这半空中石壁上的半残树的树干上,让小宝惊见了一个用小小的树枝搭就的鹰巢。
“啊!”小宝的叫声简直惨如流星雨,似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谁让自己不知好歹、偏偏要半空耍怪以博得眼球,结果,导致没有精力去审视四周和迅速地离开石壁现场。
这不,命运都是个性造成的。
小宝的命运现如今因为自己的个性而陷入了必然的威胁当中。
大黑礁石明显是被韦小宝给惹怒了。
你到了人家家门口,不马上离开,还各种嘚瑟,甚至还不小心撞了人家孩子的小窝,这还了得?!
小宝闭眼,他这回是真的认命了。
“妈,咱来世再见吧。来世,我不驾鹰逗狗啦,也不随便惹祸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谁去找点吃的
大“黑礁石”展开雄鹰双翼,俯冲向韦小宝,认准他是侵扰鹰巢的克星。
韦小宝的脸因面向石壁、背对大“黑礁石”,在晴雯他们大呼小叫的时候,才侧过头来。
此时,那大“黑礁石”的黑影已映在他所在石壁的下方。
小宝躲无可躲,他哭丧着脸双手抓紧冰凿,两脚颤巍巍踩着木板,徒等着大“黑礁石”一个猛子扎过来。
大“黑礁石”借着俯冲之势将鹰喙直刺向小宝的胸口,狠狠地啄了一口。
然后,借着这一啄之下的迟缓之势,“黑礁石”收了大翅膀,落在那石壁的半棵树上,用鹰喙轻轻地抚慰鹰巢中的鹰雏儿,不再理会小宝。
小宝在大“黑礁石”撞击下徒然地松开了一只手,脚下木板也跟着踏空……
唯余另一只手挂在冰凿上,整个身子悬在了半空中,并徐徐开始下坠。
多亏了系住小宝的绳子将正在下坠中的他给拽到了原来的高度,这是地面上薛蟠的功劳。
在关键的时刻,薛蟠没掉链子,反而,用两只手紧紧扥住了麻绳的两端,让麻绳的力道抗衡住了小宝的下坠。
小宝大叫:“后会有……”
听到告别的话都出口了,下面的十一个娃子真的给惊到了,宝玉喊话道:
“保命要紧,看你还臭贫!”
小宝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爬上石壁,逃离出大“黑礁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进犯的袭击。
使出吃奶的劲,他驱动自己的手臂,用手臂的力量来带动全身,将自己的身体稍稍荡了起来。
然而,力量太小,他荡起的幅度不足以让自己的另一只手重新抓住冰凿。
只这么努力了一下,就已用去了全部的气力。
眼下,就只好垂吊在半空中,喘着粗气。
只晴雯一个人没有仰头看小宝,反而,她陷入沉思。
宝玉踢了个石子直打到她的腿上,晴雯才从恍惚中醒转过来,道:
“宝玉,你还记得怎么训鹰吗?”
也不等宝玉回答,晴雯就自话自说地跟被醍醐灌了顶般兴奋莫名,她一声哨子清扬而出……
一片光彩烂漫了远天,接着,这光彩中出现了尖锐的银光,一道闪电从远方的天空直杀了过来。
“难道是要变天?”众人看到了天色,甚是不解。
晴雯曾花了那么多心思教养的小鹰雏儿此刻正在小主人的召唤下匆匆赶来。
银鹰雏一招即赶来,便抖翅上阵,一下子就落在小宝的肩上。
小宝本就力气耗尽,经这么最后一根稻草的压上,连惊带吓,一下子就瘫软地贴在石壁上,刚被大“黑礁石”啄痛的胸口被火辣辣的石壁这么一激,小宝几近昏死过去。
眼看这就支撑不住了。
宝玉数落晴雯:“快救人吧你!”
小宝的全部重量如今都靠地面上的薛蟠用麻绳扥着,薛蟠大骂:“小书生,演砸了你!”
按理说,世上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然而,晴雯还是稍安勿躁,她镇定下心神,再次一声短哨清扬……
银鹰雏似乎接到了小主人的指令,直接飞上近距离的石壁半棵树,想来,是为了主人要和这比自己个头大、年头老的大黑礁石进行对决。
小宝从昏死中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了一下局面,然后,再次运足气力以手臂为摆将身子荡起,用力去够那另一只冰凿。
呵呵,薛蟠在下面看得清楚,他早就知道这小子有诈,但还是没有能算出来:这小子猫腻用的如此地道、有分寸和把握时间恰到好处。
眼见着晴雯派了小鹰来救自己,小宝马上就开始抽机会实施自救。这种险中求生的本领主要来自于本能,也有来自他娘亲的家传。
薛蟠心想:“俺什么时候能娶到个媳妇儿像小宝一样八面玲珑、审时度势,那俺薛家香火可就旺啦!”
小宝荡起身子,手儿刚好够到了那只冰凿,这么着,他又一次险中得救。如果此时,双脚再能踩住两块木板,那么,他就等于还原、恢复到大“黑礁石”没出现前的状况啦。
这边,小宝忙于快速自救,那边,小银鹰雏儿已经来到了大“黑礁石”的近旁,照这个自然的距离,恐怕大“黑礁石”出于保护领地的需求也会发动攻击。
晴雯第三次吹响了口哨,这次的口哨迅疾而带有杀气。
看来,她是宁可牺牲和自己深有感情的鹰雏儿,也要救下危难中的小宝。
地上的娃子们个个仰着酸痛的脖子紧张地看着这即将发生的鹰和鹰的对决。
“嗤——”哨音在清扬的基调中竟潜藏着柔情。
“嗤——嘘——”,转而,哨音中又多了那么种商量语气般的措辞。
银鹰雏儿一听哨音,便振翅而起,飞起、折返、飞起、折返……
几起几落,不知是在向大“黑礁石”传递着什么样的信息。
大“黑礁石”怕是给绕花了眼,它定定地护着自己身下的崽儿,在巢穴中没有发出进攻。
大“黑礁石”在众娃子终于松了口气的关头,忽的发起进攻,上前叼住银鹰雏儿的脖颈就纵身飞起。
“啊——”,众娃哗然。
大鹰叼小鹰,翱翔天际,倏忽间,没了踪影。
晴雯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这时,一阵掌声雷动,小宝已经爬上石壁的顶端,挥动着手臂。
人人都很欢欣雀跃,只有晴雯默不作声。
韦小宝将拴在腰间的救命麻绳给解了下来,瞅准一棵大树,将绳子结结实实地绕了几圈,再结结实实地拴牢。
征服石壁初步告捷,尽管……晴雯他们也承担了很大的代价。
顺着麻绳,大家伙一个接着一个,在薛蟠的策应下,拽着绳子、踩着木板,利落地爬上了石壁。
薛蟠是最后一个爬上来的。
一览众山小的气象无疑把大家从小宝的失误、挫败、历险的情形中给解救了出来。
团练的第一个项目圆满达成。
在薛蟠一声令下之后,团练的大伙儿就地露营。
薛蟠说:“大家伙儿辛苦了,虽然出了些小惊险、小差错,但结果还是不错的。剩下的时间,让我们看看,谁去找点吃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要想吃上顿饭,怎么这么难
韦小宝说:“师傅,我去找食儿,你和猴哥好好歇息。”
宝玉白了韦小宝一眼,心想:“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猪八戒呢!”
小宝并不含糊,在众娃搭帐篷、架篝火的时候,已经钻入了密林中。
他左闻闻、右看看的,终于挖出几个松露来,想着给大家增加点营养。
“什么玩意啊?!弄几个破蘑菇就想糊弄你师父啊!”薛蟠也很入戏,真把自己当唐僧来惯着,连说话的强调都是唐三藏的。
韦小宝心想:“你这粗人,虽然出生在钟鼎世家,也算薛家这脉上唯一的传人啦,啥好东西你没见过,这价比黄金的东西可金贵着呢,谁成想你老兄却不认账,不知道是没见识过呢,还是就是个地道的土鳖投胎?”
见韦小宝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薛蟠就料到这小子肯定心里又在腹诽着自己,于是,他提溜着小宝的耳朵给扔出了营帐,说:
“师傅我今天可是腰上缠麻绳,救了你个呆子一命,就单冲这个,你也该重新找食来?”
韦小宝看似委委屈屈地一付怂样重新上了路,留下个落魄的身影,让众娃子们在背后不住地取笑着他。
小宝知道,今天要不是薛蟠下了大力气救自己,自己早就命丧石壁底下了。他还知道,要不是晴雯舍了自己驯养的银鹰雏儿,说不定自己现在正在帮阎王爷记账呢。
带着庆幸的心理,以及对晴雯他们的歉疚,小宝对薛蟠的指令更加言听计从,而且,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他可是心甘情愿地服从。
韦小宝恨不得上天入地,为大家采冰上雪莲,猎山中狗熊,好犒劳犒劳为自己担惊受怕的大家伙。
于是乎,他在被薛蟠拎出帐篷的一刻,完全不同于以往,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抵触和反抗情绪。
反而,小宝是带着一种执着的心上路的。
韦小宝不知道,正有一双促狭的眼睛在盯着他的背影,那就是薛蟠。
薛蟠正将韦小宝采来的、尚带着土坷垃的几棵松露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口袋里装,和祖传的绿宝石放在了一起。
他心想:“小宝我让你精,也精不过俺们这帮世家子。这松露,俺可识货,回头让茗烟下山,去京城卖个好价钱。再不济,也够换个黄花闺女来。”
宝玉看出了薛蟠没有说出口的心思,但是,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他只当这是人间俗物俗事,不予参与,不予置评。
眼下,宝玉关心的是晴雯的心情。
自打响铃回了南周朝廷,这团练像没主的苍蝇散了架。然而,很快,就转变为有规矩、有目标、有使命的集体,这其中,一部分是薛蟠的功劳。
也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团练这个集体本身的向心力。而这向心力并不是来自各位公子哥,反而是出自不起眼的、一向男扮女装的小书生晴雯。
晴雯用她平日里周全的考量、全方位的补台、见缝插针的维护、不间断不放弃地打气儿,和大家一起渐渐凝聚出了团练的向心力。
然而,此时,作为个体的晴雯,无法和大家伙一起休整歇息,她还沉浸在丢失了银鹰雏的悲伤中。
如若不是为了救下韦小宝,晴雯万万不会出此下策,让自己的银鹰雏儿去和那大“黑礁石”“死磕”。
然而,一切都无法挽回……
晴雯反复回想着当初训练银鹰雏儿、和它生活在一起、训练在一起的时光。这记忆,甚而盖过了自己和宝玉一起经历过很多关口的记忆。
哨音依旧清扬,但今天,这哨音不同于以往的地方恐怕就是不再有回应……
宝玉心知晴雯难过,却无计可施。情急之下,只得默不作声地一直陪伴下去。
如果这样的陪伴会到地老天荒,宝玉也是愿意的。
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里,这个晴雯不同于他生活所习、所见的任何人。她是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成长得很茁壮的奇葩。
说她心有灵犀,她却对别人的好感充耳不闻;说她心灵手巧,她却在修武的道路上磕磕绊绊;说她好勇斗武,她又喜欢用讲和和妥协来解决问题;说她能够反仆为主,她有时候还很认老理、认旧主……
今天,丢失了心爱的银鹰雏简直就是挖了晴雯的心肝,宝玉真想替她分担。
茶不思饭不想的晴雯和宝玉就这么默默坐着。
……
“你们看看这是谁回来了?”众娃子们大笑不止。
“真有你的啊,就这么空着手回来啊,就不怕我把你大卸八瓣,就着火烤了吃?”薛蟠给韦小宝气得是哭笑不得。
“对,对,师傅,真是让您给说对了。”韦小宝嘤嘤诺诺。
“怎么?”薛蟠没想到小宝竟然同意自己这样操作。
“师傅,你再好好看看,看看我老猪的身上给您背来了啥?”韦小宝空着两手,真不知道他得厚脸皮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胡说八道。
薛蟠很不以为然。
然而,当小宝走进篝火的时候,围在篝火边上眼巴巴等着小宝回来的娃子们全都惊呆了。
在小宝的全身,从头发到脚底,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硕大的黑色蚂蚁,这些蚂蚁你挨着我,我叠着你,挤挤嚓嚓,蠕动涌动,小宝简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蚂蚁人”。
“稀奇!稀奇!”
“谁说你是孬种?今天,你这壮举自给你自己正了名。”
“问世间食儿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你是不是就是蚁后啊?”
各种话把儿不绝于耳。
饥肠辘辘的大家伙直等着看韦小宝如何收场。
小宝不慌不忙,他叫茗烟取来一个铁皮锅,加了泉水支在篝火上。
然后,他奋不顾身地爬上了一棵大树,从大树的枝丫上将自己的身子垂吊下来。
对着下边篝火上的炉子,韦小宝开始就着热乎气儿,抖落起一身的蚂蚁来。
“这是什么功夫?”
“额!好恶心啊。”
“嘿嘿,你不吃,我吃。这蚂蚁可最富营养了,补充体力不说,听说,吃了,还能长大个儿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吃独食
篝火上架着的平锅里已经爆出了香味,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众娃们全不嫌已经劳累了一整天,他们个个伸长脖子瞅着小宝抖落下这一身蚂蚁,任蚂蚁在平锅里因焙火而蹦跳。
众娃咽着唾沫,等待着这被韦小宝声称的“天下一等一的美食”出锅。
“慢着,慢着……,”韦小宝和茗烟轻轻拨拉着火苗,生怕焙不熟这一锅蚂蚁,又怕火太大,给焙过了油。
韦小宝抓耳挠腮,显然,自己在身上抹了蜂蜜来诱使蚂蚁上身的伎俩得逞了,然而,却惹得浑身奇痒。
等到火候合适了,韦小宝把平锅从火上撤了下来,特向薛蟠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薛蟠大模大样地走过来,好像黑社会老大在主持分赃一样,他拿出一双早已备好的竹筷子,仔细地躲开平锅上冒出的热烟,轻轻用筷子夹起平锅里的一只焙蚂蚁,然后,哈着热气,他咬了一口这扑鼻的熟蚂蚁,不觉大叫:“要得!要得!”
得此赞叹后,薛蟠突然一皱眉,说:“天上人间啊简直是,若再放上盐……”
茗烟忙把兜里的海盐竹筒奉上,薛蟠一反平日里的大老粗做派,他仔仔细细、颇为耐心地在蚂蚁上均匀地撒上盐沫子。
当薛蟠再次熏熏然咀嚼着这粒蚂蚁美食时,娃子们在旁边都绷不住了,探头探脑不说,已经开始央求起薛蟠来。
薛蟠示意了一下茗烟,茗烟这边早已准备好了晒干的若干荷叶。
在韦小宝的配合下,在每张荷叶的上面盛上刚煮好的、喷喷香的大米饭,然后,按人头平均地分配了数颗这名叫“盐渍、松木香熏染、黑森林正宗原产、大火焙黑蚂蚁”。
看着大家伙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俨然已齿颊留香,嘴角留油,一个个如饿狼风卷残云,小宝也顾不得全身发痒了,高兴地唱起了小调:
“周身黑,
蚂蚁强,
扶正本,
延年寿,
补肾阳,
安血神,
通经络,
壮筋骨
催**……”
本来,这小调让众娃皆醉,觉着吃到了人间美食、享受了森林饕物,同时,还活了气血、养了精神,里外里都是大补啊!都是得了便宜!虽曾想,小宝倒数第三句唱颂的是——这大黑蚂蚁有“催**”的奇效。
“这!”娃子们都停下了筷子,张大了嘴,觉着有些大补过了头,可能回家时会被家人误当变成了女娃。
娃子们正惊诧莫名的时候,突然,薛蟠一个大喝:
“小宝,我饶不了你!”
韦小宝自是一个哆嗦,以为是这个“催**”的蚂蚁功效惹恼了薛霸王。
薛蟠骂道:“少分我几个蚂蚁,多给兄弟们些,我当哥哥的心甘情愿!但是,那也不能让我吃你身上的跳蚤啊?!”
小宝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薛蟠筷子尖上比米粒还小的一个小黑点,正是焙火后的跳蚤。
吓得韦小宝也没心思吃饭了,直起身来就往外跑,说:
“哥哥,多有得罪,我得去办事去。”
这“办事”一词,是去办大号的意思。
薛蟠再有气,也不能不让别人去办大号啊?!
小宝自此溜入密林的深处,半是为了躲闪,半是为了真的去办大号。
办大号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周遭蚊子袭扰个不停,让小宝不胜其烦,又没有办法。
正左拍打、右拍打间,小宝一眼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是久违的小东西。
他不敢上前搭言,怕惊走了它,也不敢走开,怕再次失去了它。
……
就这么,韦小宝在办大号的过程中办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只能在这里和这个小东西僵持着,直到有什么契机出现,来挽救这个小东西,让它重归其主。
在没有想明白怎么办的时候,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在不允许自己出现再一次的失误的情况下,小宝唯一能做的就是蹲在原地,在那里与这个小东西四目相对.
小宝轻声细语地絮絮叨叨,以求能稳住它、安抚住它。
小宝说:“我下回给你做好吃的,来喂你,好不好?”
“咕咕——”
“我呀,将大黑蚂蚁的卵洗净,入沸水锅稍焯,捞出,放在碗内沥干……”
“咕咕——,咕——咕咕——”
“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会给你加蒜茸、精盐、白糖、味精、粗、酱油,还有鲜汤……”
“咕咕——”
“呵呵,我都听出来了,看把你给馋的,放心,我只给你做。”
“咕咕——”
“这还没完呢,你且听我说,接下来啊,我将火焰果和那些调料拌匀,入笼蒸上半个把时辰,出笼来——”
“咕咕——”
小宝笑眯眯地说:“那一个爽酸咸甜的,真叫好吃。你同意不?”
“咕咕——”
宝玉走了过来,说:“嘿嘿,你个一蹲半天的,眼看天就擦黑了,还不快点解完手,回去休整。”
“嘘——”小宝指了指那个小家伙。
宝玉一看,简直要惊诧得喊出声来。
宝玉小心翼翼地撤回了身子,怕惊走了小家伙。
待宝玉叫来那愁眉苦脸的晴雯时,晴雯看见正在出恭的小宝,大方地没说什么。
小宝有点抹不开面子。
晴雯也不看蹲着的小宝,她一声柔情似水的口哨发出。
这声口哨唤醒了小家伙的知觉,它咕咕着转过头来,一下子,它看见了自己的小主人,眼神从犀利立即变得柔和起来。
这银鹰雏儿在白天里,不知在什么情况下和大“黑礁石”搏斗。
现如今,它身负重伤,斜靠在一块大石头的阴面。
晴雯这一天的愁绪霎时间烟消云散。
然而,转眼间,看到银鹰雏儿的伤势,那块刚刚落地的大石头再次压在了她的心尖。
“你可受了苦了。”晴雯慢慢靠近银鹰雏儿,生怕惊飞了它,又怕它还在怪罪自己,是自己这个主人在生死关头要它舍命救人。
带着沉重的愧疚之心,晴雯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将鹰雏儿捧到自己的怀里,用脸颊轻轻蹭着它,不知是在安慰自己的银鹰雏儿,还是自己在需要它的安慰。
待回到露营地的时候,晴雯一直在为鹰雏儿擦拭着伤口。
远方,竟然有长笛声破空而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这歌唱中了谁的心思
那笛声虽然来自远方,却能让人辨得出方向。
“原来是自己手下的那个俘虏。不知他在使什么幺蛾子?!”
晴雯能如此安心地将他留在原来的营地上,很大的原因是他伤势过重,无法随团练出行。
他这种状况无疑也增加了保险系数。在晴雯的心目中,他不会带着这么重的伤去逃跑,更何况他是个城镇长大的人,很容易迷失在丛林中。
然而,此声长笛如此悠远而寂寥,引得山风阵阵,好像一时间,因这笛声,天上马上就要落雨了。
晴雯怀抱着银鹰雏儿,心下紧张。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时,小宝和宝玉因不放心晴雯,正折回来寻她。
薛蟠和众娃们在斗酒,团练之地在一天紧张的劳累后处于欢乐的气氛当中。没人理会他们这三个“异类”。
晴雯不开心,因为银鹰雏儿的伤很重,她怕有什么生命危险。
晴雯不开心,因为自己在营地那里还有个拖油瓶——中年男人。
晴雯心想:“人怎么一旦长大,就会每天里面临无数的烦恼?”就好像那歌里唱的那样:
“你我皆凡人,
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
一刻不得闲。”
刚哼哼到这里,宝玉听到了,说:“这不是南周流行在街头巷尾的那首俚语歌谣吗?”
宝玉看着小宝说:“这歌谣前四句,正好对了晴雯此时的心绪,奇怪的是,下面这两句词正适合小宝你。”
小宝急不可待,说:“我在听鹂馆那么许久,也没听说哪个唱词我不晓得的,你告诉我说这首歌谣流行,我却连听说过都没有啊。”
宝玉说:“你要不要我告诉你呢?”
小宝说:“我刚才是哄你呢,不就是这四句吗?!我知道的。我小宝是谁,当然无歌不晓喽。”
于是乎,他接着晴雯那四句充满烦恼的歌词继续唱了下去:
“既然不是仙,
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
利字摆中间。”
小宝唱到这里,“扑哧——”一下就笑了,说:“宝玉啊,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你看看,在参加团练前,我一个听鹂馆老鸨的独生儿子,可不就是‘利字摆中间、间或有杂念’吗?自私自利,好投机取巧。
“可这一参加团练,我就变得不同了,我现在可是为大家着想得多。要不,我怎么会舍了我身去饲黑蚂蚁?!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十二个人的小分队集体。”
宝玉连连点头,说:“亏你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啊,可把我说的没词儿了。我赞同你说的,我纠正自己对你的误判。”
小宝嘿嘿一声冷笑,仿佛他并不想去原谅宝玉。
他继续说道:
“我说宝二爷啊,你说这前四句晴雯唱的,很是体现她现如今的烦恼,你还说,这后四句唱的,很体现我这个浪荡子的心态:一切从‘利’字出发。那么,该轮到我说你了,行不行?公子哥,让不让人说?”
宝玉没成想自己本来是在觊觎小宝,反而被小宝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直摆手,想要制止小宝说话。
晴雯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两个人在她耳边犯贫,已经开始收拾包裹,准备带着银鹰雏儿连夜行军,赶往原来的营地。
韦小宝说:“你要是不肯让我说你,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宝玉早就学精了,而且,是从韦小宝这里学来的。他对韦小宝说:
“那要看你让我答应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一听。”
小宝眼睛轱辘一转,说:“我喜欢你湘云妹子,下回给介绍认识一下呗。”
宝玉一听,暗想:“这哪里可以?!”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嘀咕着:“照史湘云那傻劲儿,碰上韦小宝,被卖了八回也还感谢你小宝呢。”
宝玉低眉耷拉眼地说:“你还是说歌谣吧,到底哪里跟我匹配?”
小宝一看宝玉的态度,就知道这家伙不肯介绍,想当初自己怎么就舍得把自己在听鹂馆最要好的玩伴晴雯给介绍去了怡红院的?现如今,自己提出喜欢上个姑娘,宝玉真不如自己当初义气,这么执执拗拗的。
小宝气头上说:“不介绍就不介绍吧,真是小家子气。”
宝玉还是低着头,心里不服:“你骂我小家子气,我难道就一定是小家子气吗?!”
韦小宝气哼哼地说:“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你不肯答应,那轮也该轮到我说了吧?”
宝玉说:“照直说了吧,你。”
韦小宝说:“下几句,才符合你这个多情种的胚子呢,你听好喽。”
“多少男子汉,
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
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
何必苦苦恋……”
宝玉听到这里,一把推搡开韦小宝,正色说:
“天底下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这歪门邪道的遭殃、吐槽的歌曲,根本把脉不到本公子的性情。本公子出息,就出息在于敢付出感情!”
小宝一咋舌,赶紧吞回了后面的唱词。
看来,不仅是宝玉用歌词看扁、看错了他,他小宝也一样看扁、看错了宝玉啊。
宝玉这才有机会转过身来,对站立许久,等待和他俩告别的晴雯说:“我陪你上路,倒是要看看吹长笛那厮到底使的是什么鬼把戏,这天要黑了却大老远地来唤你。你说,到底他是你家仆,还是你是他的家仆?!”
晴雯心不在焉,也没大听清楚宝玉都说的都是个啥,就胡乱回答说:“还真让你说着了,真有那么一时,曾经,他是我的主人。”
宝玉一听,脸色一沉。
晴雯仍然不会看人脸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她若有所思的说:
“我当时有一个旧主人,又不小心被新主人给绑去了呢。”小宝不搭言,只看着这主仆二人各自的心理活动,他即不想帮着解围,也不想帮着圆场。
宝玉终于沉不住气了,说:“那我是你啥?”
晴雯突然醒悟了过来,上前,拍了拍宝玉的肩膀,说:
“他是我家仆,我是你家仆,何曾变过?”
宝玉真的很容易被哄住,他就这么一下子开心了。
三人叽叽咕咕,最后达成了一致。说好了,这就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