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北直道上遇冯熊化吉
季康儿向北整整走了一夜,东方发白时,他看了一眼地平线上的启明星。
正当此时,一声清厉的嘶鸣刺破了黎明的寂静,钢翅铁喙的鹰隼随着季康儿的一个手势“唰——”地一个俯冲着扎了下来,牢牢停在季康儿的臂挡上。
季康儿从袋子里掏出一块腊肉递给鹰隼,亲切地说:“鞑子,这回咱俩可真是伴儿啦。”
一马、一鹰、一人行走在越来越沙化的土地上,远处,蒸腾的太阳勃勃而起,孤烟直,朝阳圆……
天大亮的时候,对面的直道上从远及近、扬起一骑轻尘,马蹄声很急。
对面那高头大马上的来人,皮帽皮袍,身后背着一把大刀,随身配着短剑,腰上还别着个硕大的酒葫芦。
这来人一双如铜铃的大眼睛盈满笑意,肆意疯长的花白胡须盖住了皲裂的皮肤和刀刻般的眼角皱纹,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面容是常年在酷寒干燥之地跌打滚爬的结果。
“老冯,你怎么在这儿?”季康儿一拱手,明知故问道:“要不是你这惯常的一身酒气,我还当真认不出你了。”
来人正是父亲昔日的爱将,人称“酒葫芦”的老冯。老冯原本是大周最高学府——稷宫学院的人才,师从学院首座阳明子,然而,因其年轻时放浪形骸,嗜酒如命,最后被师父不得不忍痛遣送至边陲。
那老冯不仅博闻强记,在战场上也一点不含糊。他跟随大将季浩南征北战,打过不少恶战。
季康儿六年未见老冯,一下马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直把老冯心里给抱得麻酥麻酥的。
这个老冯见季康就好像见了亲儿子般,心里一阵阵泛着热辣。
季康儿毫不客气,抢过酒葫芦就咕噜噜地喝起来,然后,砸吧着嘴说:“老冯,你人老珠黄的,倒是酒如其人,越来越醇厚了。”
老冯得意地一翻眼白:“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老冯不怕日后没小媳妇看上。”
“对路!老冯,你该是我爹才对啊。”季康儿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溜须拍马的机会。
起先,因有老冯前来接应,季康儿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忍不住起了兴致。他打马纵缰,引吭高歌,什么: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已四海为家,滴滴滴滴哒哒,滴沥滴沥哒哒……”
老冯听这周南艳曲儿被季康儿给糟蹋、篡改成这奶奶样儿,嘴上笑骂着,心里却对这顽劣小子早没了脾气,面对他的各种调皮捣蛋,老冯一向不急不恼。
自天亮以后,沿途道路上的灌木丛渐渐被极寒之地惯长的肉苁蓉所代替,肥沃的黑土地也渐渐被成片裸露在外的岩石所代替。
直往北走,连龟裂的山地、光秃秃的塬坡也很快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沙化的荒原。
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天空也越昏暗。季康儿抬头望天,赤日当头却无丝毫暖意,四野开阔,好一派北地风光。
又走了几个时辰后,季康儿的心情一落千丈。
沙土,如娘亲做的炒面一样,随便一迈步,黄沙就灌满裤管,随便马蹄一扬,就起了一路细细的烟尘直呛到嗓子,真可谓老话说的“桑棘无叶土生烟”。
此时,嘴唇干裂焦渴,鼻腔已经被风沙给糊住了,季康儿只得用口来重重地呼吸。
浃背的衣裳、盐渍的裤裆叫他不得不忍受着衣服浆硬之后对皮肉的磨砺……
“老冯,什么时候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啊?”季康儿的语气几乎是在央求。
“老冯,那临行细细缝,我连和我娘辞别都没能够啊,就更别提带上冬衣啦!”
“老冯,你吃过我钓的肥头鱼吗?啧啧……”
季康儿一路上撒娇吐槽的功夫了得,平日里对付季伯的招数,这回都不遗余力地用在了老冯身上。
老冯平时话就不多,现如今更是惜字如金,也就是比格很高。对于季康儿的吐槽,他并不搭言。这一招比较有效,全不消耗有限的能量在这小兔崽子身上。
就这么着,一个话痨,一个哑巴,不知不觉,两人又奔出去了十几里。
就在季康儿打着瞌睡几乎要掉下马来的刹那,那鹰隼又一个猛子扎了下来,衔住季康儿的腰带就往高飞处一拽。季康儿“啊——”地醒转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酒肆……
“哈,这冷得掉渣、驼不生崽的地方竟然还有酒肆?”季康儿面露狂喜。
一缕细柔的炊烟袅袅而起,招展的旗风更是呼唤着过客。
快马加鞭来到近处,季康儿看到店外竖着一个大大的黑底白字的“周”旗。
“这是直道北端最后一家酒肆了,它属于我大周军方,专供往来士兵、内地补给中转歇息。店内食宿皆免费,只是酒水不过五。小子你不同于别人,我老冯对你,酒水管够!”
老冯说着,跳下马,以军人豪迈的步伐跨进了酒肆。
店内伙计忙招呼着:“将军,这就回来了。”他见老冯后面是个还没长成型的青瓜蛋子,这十多岁的少年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没有下马,细嫩的小脸已被寒风撕裂了几道口子,口子处的血迹已凝成了暗红色,白净的脸上朵朵桃花儿开。
“小哥下来吧!进屋暖和暖和……”
店里伙计并没有按照内地的礼节,对这个束发纶巾的贵族子弟行礼,而是不拘小节地随便打了个招呼,引季康下h2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冯熊化吉可把晴雯化惨了
没等晴雯、晴雯等下马,酒肆里窜出个伙计。
伙计见来当头的是冯熊化吉忙笑脸招呼道:
“将军,这就回来了。”他见老冯后面是个五人除晴雯之外一个个都是还没长成型的青瓜蛋子。
他瞅见个头最小的小书生晴雯更是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没有下马,细嫩的小脸已被寒风撕裂了几道口子,口子处的血迹已凝成了暗红色,白净的脸上朵朵桃花儿开。
“小哥下来吧!进屋暖和暖和……”
店里伙计并没有按照内地的礼节,对这个束发纶巾的贵族子弟行礼,而是不拘小节地随便打了个招呼,引季康下马。
这伙计比谁都清楚,不管你之前身份有多尊贵显赫,可一旦到了北长城,大家就都一个样了,都是守卫大周北疆军事防线长城上身份平等的守夜人。
酒肆孤孤零零地屹立在通往长城的必经之路上,那北边逼人的寒气正从壶北口向南刮来。
这里,多数时候异常冷清。一年中,只有开春后的第一个月,会热闹上一阵子。平日里,除非有来往送军情、传王诏的斥候经过,几少有人。
斥候往来如电,在这里也仅仅是换马歇脚,并不作停留。
眼下这时节不是补充新兵源、替换老兵的季节,也不是士兵休假的档口,能看到个人影儿,就算谢天谢地了。因此,见有来客,这店伙计别提有多开心了。
酒肆之热情好客,就像是口张开嘴的大锅,直等着面片下锅似的热情腾腾、有求必应。
晴雯见枯瘦如猴的店伙计招呼小书生晴雯,于是对大伙说道:
“都下马吧!”
晴雯心下不怒反喜,因为从小到大,她难得得到这样的不拘之礼。
宝玉等人也跟着下了马,搓着手欣欣然地进了木屋。
酒肆室内很简陋,一个桦木拼接成的小方桌,长凳围了一圈。
方桌上,一摞碗、一把竹筷子,倒也干净齐整。西侧有一道门,挂着一块黑布帘子,内里多半应该是伙房。
一个老头子蜷缩着身子依偎在角落的大木凳上,正打着呼噜。一只猫蜷缩着身子依偎在角落的小木凳上,正打着呼噜……
冯熊化吉已早一步落座,手捧一只大酒碗围炉独饮。见晴雯进来,他就唤醒那瞌睡的老兵去弄点吃的东西来。老兵迷迷蒙蒙地起身,碰洒了猫食盆,那老猫一窜,上了房梁。
伙房内,拴马的伙计对老兵说道:“这小子得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才会在这个季节被‘送来’?!被发配此处守边的,多半是淫贼吧!这小畜生看着倒是不像。不过,来头还真不小,竟然由冯将军亲自接来。”
老兵咳嗽一通,淡淡回了一句:“毛猴,你可莫瞎猜,老老实实去干你手上的活去!”
薛蟠耳朵尖,听到了伙房里这两人的谈话,心里想,这殿下和守夜人真是够给我等面子的,这季节“发配”我们来此地,咱这都被当作淫贼啦。
他偷偷嬉笑着看了一眼小书生晴雯,晴雯自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老冯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烈酒,让大伙驱驱寒。晴雯也不含糊,一口气酎了这碗烈酒,辣得直张嘴,咝咝哈哈地呲牙咧嘴着。
晴雯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并不搭言。
“娃娃,多喝几回就习惯了,在这种地方,金陵城的佳酿不顶用,不顶用。”冯熊化吉咥了一碗就对小书生说道。
酒肆的爷俩就这么围着火炉,闷头各自喝着小酒,以求去了这一身的疲乏。
在晴雯眼中,这火苗幽幽地,好像曦月姐姐在细声细气地跟自己唠叨个没完。
看着看着,她不觉生了倦意,闹得她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手支起脑袋似想非想的,不一会儿,便趴在酒桌上,真的睡着了……
忽的仿佛被什么给触到了,晴雯惊起一双睡眼,余光中,右肩膀上正滑腻腻、软嗒嗒地无端伏着一只白皙滑嫩的手。
晴雯赶紧扭头一看,一个穿着颇有西域风情、开着低低抹胸的女子正在眼前晃动。
这姐妹子,不怕冻着吗,晴雯心想。
女子见晴雯转过脸,遂收回手,转身,肆意在这个少年面前扭动着肥美的大屁股,踱回到柜台边,嘴里喊道:“小爷,吃点什么呀?我这儿有……”
“什么小爷,人家可是姑娘。”晴雯大声吼道。
“哈哈哈——小爷可真逗呀!”回应她的是一串令人心发毛的嬉笑声。
她大睁着一双眼睛,眼前,讲究奢华的酒楼里,邻桌两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低头吃酒,只是,晴雯不知怎么的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和他们打招呼,也没见回应。
不知为什么,晴雯有点懵,自己莫不是做梦的时候梦里被逐边关,其实情况倒是自己偷着跑到回到了听鹂馆不是?!
刚才,边关酒肆里的桦木拼接成的小方桌,现在,俨然换成了梨花木大方案,陶碗也被精美的靖州供瓷所代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玉呢?oCAO!宝玉死哪去了?
晴雯平生头一回骂人说脏话。
小酒一上头,晕晕的,那叫一个美!
此时,晴雯哪里还在乎什么“大白鹅掉入了鸡窝里”,只管现在享清福、香姐姐,去他娘的梦里作那倒霉的守夜人!
“啪——”
借这股子酒劲,晴雯一拍大腿,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乎,她大丈夫般扯开半扇衣襟透了透气,卸下了外衫、玉佩和长剑随手一丢,眼睛只知道跟着这女子那蛇鳗般的腰肢转来转去。
不过,正事可没忘记,小书生一扬手:“上,上菜!”
“来啦,来啦。”那女子看似本店的老板娘,她一手提着壶清酒、一手托着琉璃杯盏走了过来,没等晴雯反应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晴雯的大腿上。
醉醺醺的晴雯呵呵傻笑着,没了防范的力气,只顾得摆手道:“我的亲姐姐——”
“别啊,小爷你还是叫我大姨妈吧。哈哈哈——”女子朗声一笑,屋震瓦落,威势如风扫落叶,道:“小客官请点菜名。”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语心塞瘆的慌
小酒一上头,晕晕的,那叫一个美!
此时,季康儿哪里还在乎什么“凤凰掉入了j窝里”,只管现在享清福、香姐姐,去他娘的梦里作那倒霉的守夜人!
“啪——”
借这股子酒劲,季康儿一拍大腿,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乎,他大丈夫般扯开半扇衣襟透了透气,卸下了外衫、玉佩和长剑随手一丢,眼睛只知道跟着这女子那蛇鳗般的腰肢转来转去。
不过,正事可没忘记,季康一扬手:“上菜!”
“来啦,来啦。”那女子看似本店的老板娘,她一手提着壶清酒、一手托着琉璃杯盏走了过来,没等季康儿反应过来,就一p股坐在了少年的大腿上。
醉醺醺的季康呵呵傻笑着,没了防范的力气,只顾得摆手道:“我的亲姐姐——”
“别啊,小爷你还是叫我大姨妈吧。哈哈哈——”女子朗声一笑,屋震瓦落,威势如风扫落叶,道:“小客官请点菜名。”
眼前的木板晃动,季康儿定睛一看,主菜有什么
“一树梨花压海棠”、“梦里不知身是客”、“冰火两重天”,看着倒挺讲究。
季康儿随手点了一气儿:“就这盘菜,‘上错花轿嫁错郎’。还有这个,这个……都上,都上!”
“还挺会点呐您!”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由近及远……
热乎乎的汗巾子敷脸、香泉泡脚,小答应给揉背,大姨妈上酒……季康儿觉得往昔十四年千好百好,都不如这一刻被花红柳绿的小姑娘老姑娘们给簇拥伺候着好,给他舒服得直哼哼……
不一会儿,从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迤逦着,一路款款走来了七位个儿顶个儿貌美如花的姑娘。
每人端着一盘上好的佳肴,这七位姑娘一一巧笑倩兮、袅袅娜娜地来到季康儿面前。
那季康儿目不转睛,直要站立起迎接,怎奈浑身发软,忙又扶着椅子跌坐了下来,惹得一片哄笑。
“鹿肚酿河豚”
“松子爆獐腿”
……
报菜名的美妙声音让季康儿如酪蒙心,不禁诗意萦怀,他大赞曰:“弱水三千不取,今日敢问可共与七位姐姐乎?!”
美酒仍在舌尖品啧不休,美食的香味已经沁满齿颊……
姑娘们得了季康儿的赏钱,更是劝酒的劝酒、夹菜的夹菜,叽叽咋咋、莺歌燕舞地聒噪个不停。
“等一下。”
全场随着季康儿的一声大喝立时清净了下来,季康儿自觉失态,连忙恢复了世家子弟的贵族风范:
“此地女子果真美艳,实在是醉煞了走南闯北的本少爷。大姨妈,我真是不枉此行啊!”
“小爷谬赞了。来,大姨妈给你再添点红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低头倒酒,在季康儿眼前晃动着自己妖娆的酥胸纤腰。
“可是,”季康儿爽直不讳地说道:“你这一股脑地、一哄而上派了众多仙女姐姐们,结果把个珍馐也给卖成白菜价了!”
“说的正是!可谓店大不欺主穷,貌美不误青涩。少爷虽未及弱冠,也一样风度翩翩,是大姨妈心里头等重要的主顾,自不敢怠慢。”
大姨妈一边笑着应对,一边冲七位姑娘使了个眼色:
“这样吧,来来来,姑娘们都自报下姓名给小哥儿,以后,**斗酒、秋晨吃腥,也好与这少年郎常相挂记。”姨妈命道。
七位佳丽即刻离了桌席,来到季康儿的正对面一列排开。
“少爷,小奴家在店招里人称‘一丈红’,因着招了客官们喜欢的缘故,每次分别时,奴家总被客官奖赏上一丈红绫。”女子颇为骄傲地说。
“小爷,我叫‘风光无限’,是因肥腴美而著称大周边陲的姑娘。”
“‘傲娇喇’,顾名思义,又傲娇,又喇。”
“呃……我是……我是‘放空’,刚还……”
“她叫‘任你宰割’,这位叫‘无语心塞’,我嘛,说来不怕客官您笑话,我人称‘瘆的慌’。”
“什么瘆的慌?哦,原来——”季康儿抚掌大笑:“原来姑娘你的名字叫‘瘆的慌’,不俗!真真不俗!”
季康儿心里想,起名起到点子上了,果然白得全无血色让人看了瘆的慌。
正高兴之际,季康儿觉得,虽然仍被软香红玉、欢声笑语所围绕,但不知怎的,隐隐地,他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丝苦寒的味道?
到底是在世家大族长大的孩子,季康儿虽然从小就不肯学习功法,但是天生直觉敏锐,如有第三只眼相助一般,让他在宿醉的时刻也保有某种清醒。
他没有再肆意放纵自己的酒劲儿,而是定睛仔细地巡检着四周。
他留神自己的筷子,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原来筷子上夹着只硕大惨白的蚕蛹,正蠕蠕而动。季康儿惊道:“这是怎么?”
“这可是少爷点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啊,白花花、肥嫩嫩的,配上东北大粉条咂!”老板娘丝毫没有察觉季康儿的异色。
季康儿想起自己早已吃了几口,登时喉咙阻塞、呼吸不畅起来。
“这道是狸酪点心,要不要也来一口啊?”
已散乱了心性的季康儿哪里还能集中注意力,慌神之间,他但见一对晃动的大胸如重重的大锤般,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撞向自己,一头把自己砸下了椅子,跌落在地。
“来人啊——”老板娘突然声嘶力竭起来,她那张狐狸脸在酒醉的季康儿眼中,此时已经变成了四个,一个哭、一个惨淡地笑、一个风情万种、一个声色俱厉,真真叫季康儿头痛欲裂,再不敢直视。
他再看自己的身下,跌出盘子的只只黑蝎子正张牙舞爪,用大螯将他牢牢拴在椅子上。
哪里还有什么七姐姐的身影啊?无数蟑螂、蜘蛛、臭虫、屎壳郎正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麻酥微凉。
“我让你吃!”老板娘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各色虫蚋蚊蝇硬灌到季康儿的口里,趁机,她利落地抽出了季康儿腰间的那下半部《冥王界实义要论》,塞进自己的怀中。
季康儿直要反抗,他拍出一掌,却被老板娘轻轻一个隔挡就给击了回去,季康儿胸腔一热,热血一口喷出。
他反抗不成,反被呛了个七荤八素。
老板娘红唇一启,纤手一拧,将手中一块指甲盖大小、有棱有角的石子儿不假思索地按入了季康儿的眉心。她轻声说道:“小子,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这次饶你不死。”
季康儿寻思着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本事脱身,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之下将计就计,也是种赖活的求生态度。
于是,季康儿干脆一闭眼,装死在原地。
老板娘喊道:“来人,撤去。”
不知从何处出来两个年轻的黑衣壮汉,连盘子带大案三下五除二地给整个抬了出去。
那两个壮汉前脚一走,另两个又抬出一方新的红漆梨木大方案来。接着,七位仙女女子又端上美食珍馐,再次摆满了一桌。
“叫你吃,你就直管吃!”老板娘站在季康儿躺着的地面旁,用纤足踩踏着少年的脸,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夹起盘中的一块鸭掌俯身往季康儿嘴里硬塞着。
季康儿被惊吓得早已酒醒,他不敢做任何抵抗,直瞪着一双看似无助的眼睛,泪汪汪地任由老板娘摆布,眼睁睁被她喂了个脑满肠肥……
当最后一片腥臭的腐叶进入了他的嘴巴,老板娘还不忘起身,将季康儿嘴角的汤汁儿用勺子抹去,再重新一滴不少地倒入他的嘴里。
看着季康儿艰难地下咽了最后一口汤食,老板娘长吁了一口气。
未了,一个垂髫小孩端来一杯茶,再次仔仔细细地喂到季康儿嘴里。此时,季康儿已被虐待得意念耗尽,人也吃撑到神形恍惚的地步。
他顾不得茶杯里的热气缓缓从鼻翼飘出,只管一一服从照办。心想着,可千万别暴露了季家子弟的身份,我这实在太丢人啦。
“收工!”老板娘示意众人离去,她爱惜地抚摸着季康儿的脸,说道:“熙熙攘攘何时休,宗宗件件罪难防。今天,让你这小家伙先体会一下什么是暴食的罪与罚,将来,叫你还有的领教,还有的罪受!”
说着,她转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经此一番被戏耍,季康儿只想呕吐。
哀,莫大于心死。他心想:我小小年纪是不是落入贼手,没救啦?!
正担忧之际,忽然,眼前那道屏风上下翻了个个儿,季康儿定睛一看,另一面竟然是一面镜子。
镜子上的哈气徐徐散去,渐渐浮现出几行字,上面写着:“七宗罪,暴食先,太初种,七载焉。”
这行字出现了仅一眨眼的功夫,便像一团气般化散,季康儿用手竭力一够,镜子竟然碎落一地。
……
此时,木屋中,火舌像章鱼的触手一般在火炉边扭打缠绕。
屋外,狂风骤起,地面上的沙石想必正在被狂风掀翻,再摔扑在木屋外的木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乱石狂沙之间,正在受袭的木屋外,某块木板发出一声悠长苍老的“吱呀”惨叫声,让人感觉,这木屋随时都有整个散架倒塌的可能。
老冯正望着火苗发呆。
老兵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季康儿一直坐在老冯对面,他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大葱沾大酱,想起刚才如梦般进入的险境。那里,曾有一桌闻所未闻的美味,不过,好景不长,美味成了被硬灌进肚子的虫蕤蛇蝎……眼下,大葱沾大酱倒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然而,为什么嘴角上还残留着汤汁?为什么醉意并未完全消散?
老冯见季康儿脸色苍白,浑身发热,全当是受了风寒,命老兵将他扶进屋去。
季康儿临离开座位的时候,老冯安慰他说道:“你许是受了风寒了,反正今天咱们是走不了了,再者听说马上就要变天了,多半会有暴风雪,我们在这里好生歇息吧……”
在粗制滥造的木床上辗转反侧,季康儿一闭上眼睛,那个老板娘的声音就在耳边回旋。他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只老猫正压在他的胸口。
“哇——”一声,季康儿满脸是泪,心说,我的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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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木屋阁楼有秘密
小酒一上头,晕晕的,那叫一个美!
此时,季康儿哪里还在乎什么“凤凰掉入了J窝里”,只管现在享清福、香姐姐,去他娘的梦里作那倒霉的守夜人!
“啪——”
借这股子酒劲,季康儿一拍大腿,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乎,他大丈夫般扯开半扇衣襟透了透气,卸下了外衫、玉佩和长剑随手一丢,眼睛只知道跟着这女子那蛇鳗般的腰肢转来转去。
不过,正事可没忘记,季康一扬手:“上菜!”
“来啦,来啦。”那女子看似本店的老板娘,她一手提着壶清酒、一手托着琉璃杯盏走了过来,没等季康儿反应过来,就一P股坐在了少年的大腿上。
醉醺醺的季康呵呵傻笑着,没了防范的力气,只顾得摆手道:“我的亲姐姐——”
“别啊,小爷你还是叫我大姨妈吧。哈哈哈——”女子朗声一笑,屋震瓦落,威势如风扫落叶,道:“小客官请点菜名。”
眼前的木板晃动,季康儿定睛一看,主菜有什么
“一树梨花压海棠”、“梦里不知身是客”、“冰火两重天”,看着倒挺讲究。
季康儿随手点了一气儿:“就这盘菜,‘上错花轿嫁错郎’。还有这个,这个……都上,都上!”
“还挺会点呐您!”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由近及远……
热乎乎的汗巾子敷脸、香泉泡脚,小答应给揉背,大姨妈上酒……季康儿觉得往昔十四年千好百好,都不如这一刻被花红柳绿的小姑娘老姑娘们给簇拥伺候着好,给他舒服得直哼哼……
不一会儿,从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迤逦着,一路款款走来了七位个儿顶个儿貌美如花的姑娘。
每人端着一盘上好的佳肴,这七位姑娘一一巧笑倩兮、袅袅娜娜地来到季康儿面前。
那季康儿目不转睛,直要站立起迎接,怎奈浑身发软,忙又扶着椅子跌坐了下来,惹得一片哄笑。
“鹿肚酿河豚”
“松子爆獐腿”
……
报菜名的美妙声音让季康儿如酪蒙心,不禁诗意萦怀,他大赞曰:“弱水三千不取,今日敢问可共与七位姐姐乎?!”
美酒仍在舌尖品啧不休,美食的香味已经沁满齿颊……
姑娘们得了季康儿的赏钱,更是劝酒的劝酒、夹菜的夹菜,叽叽咋咋、莺歌燕舞地聒噪个不停。
“等一下。”
全场随着季康儿的一声大喝立时清净了下来,季康儿自觉失态,连忙恢复了世家子弟的贵族风范:
“此地女子果真美艳,实在是醉煞了走南闯北的本少爷。大姨妈,我真是不枉此行啊!”
“小爷谬赞了。来,大姨妈给你再添点红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低头倒酒,在季康儿眼前晃动着自己妖娆的酥胸纤腰。
“可是,”季康儿爽直不讳地说道:“你这一股脑地、一哄而上派了众多仙女姐姐们,结果把个珍馐也给卖成白菜价了!”
“说的正是!可谓店大不欺主穷,貌美不误青涩。少爷虽未及弱冠,也一样风度翩翩,是大姨妈心里头等重要的主顾,自不敢怠慢。”
大姨妈一边笑着应对,一边冲七位姑娘使了个眼色:
“这样吧,来来来,姑娘们都自报下姓名给小哥儿,以后,**斗酒、秋晨吃腥,也好与这少年郎常相挂记。”姨妈命道。
七位佳丽即刻离了桌席,来到季康儿的正对面一列排开。
“少爷,小奴家在店招里人称‘一丈红’,因着招了客官们喜欢的缘故,每次分别时,奴家总被客官奖赏上一丈红绫。”女子颇为骄傲地说。
“小爷,我叫‘风光无限’,是因肥腴美而著称大周边陲的姑娘。”
“‘傲娇喇’,顾名思义,又傲娇,又喇。”
“呃……我是……我是‘放空’,刚还……”
“她叫‘任你宰割’,这位叫‘无语心塞’,我嘛,说来不怕客官您笑话,我人称‘瘆的慌’。”
“什么瘆的慌?哦,原来——”季康儿抚掌大笑:“原来姑娘你的名字叫‘瘆的慌’,不俗!真真不俗!”
季康儿心里想,起名起到点子上了,果然白得全无血色让人看了瘆的慌。
正高兴之际,季康儿觉得,虽然仍被软香红玉、欢声笑语所围绕,但不知怎的,隐隐地,他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丝苦寒的味道?
到底是在世家大族长大的孩子,季康儿虽然从小就不肯学习功法,但是天生直觉敏锐,如有第三只眼相助一般,让他在宿醉的时刻也保有某种清醒。
他没有再肆意放纵自己的酒劲儿,而是定睛仔细地巡检着四周。
他留神自己的筷子,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原来筷子上夹着只硕大惨白的蚕蛹,正蠕蠕而动。季康儿惊道:“这是怎么?”
“这可是少爷点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啊,白花花、肥嫩嫩的,配上东北大粉条咂!”老板娘丝毫没有察觉季康儿的异色。
季康儿想起自己早已吃了几口,登时喉咙阻塞、呼吸不畅起来。
“这道是狸酪点心,要不要也来一口啊?”
已散乱了心性的季康儿哪里还能集中注意力,慌神之间,他但见一对晃动的大胸如重重的大锤般,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撞向自己,一头把自己砸下了椅子,跌落在地。
“来人啊——”老板娘突然声嘶力竭起来,她那张狐狸脸在酒醉的季康儿眼中,此时已经变成了四个,一个哭、一个惨淡地笑、一个风情万种、一个声色俱厉,真真叫季康儿头痛欲裂,再不敢直视。
他再看自己的身下,跌出盘子的只只黑蝎子正张牙舞爪,用大螯将他牢牢拴在椅子上。
哪里还有什么七姐姐的身影啊?无数蟑螂、蜘蛛、臭虫、屎壳郎正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麻酥微凉。
“我让你吃!”老板娘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各色虫蚋蚊蝇硬灌到季康儿的口里,趁机,她利落地抽出了季康儿腰间的那下半部《冥王界实义要论》,塞进自己的怀中。
季康儿直要反抗,他拍出一掌,却被老板娘轻轻一个隔挡就给击了回去,季康儿胸腔一热,热血一口喷出。
他反抗不成,反被呛了个七荤八素。
老板娘红唇一启,纤手一拧,将手中一块指甲盖大小、有棱有角的石子儿不假思索地按入了季康儿的眉心。她轻声说道:“小子,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这次饶你不死。”
季康儿寻思着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本事脱身,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之下将计就计,也是种赖活的求生态度。
于是,季康儿干脆一闭眼,装死在原地。
老板娘喊道:“来人,撤去。”
不知从何处出来两个年轻的黑衣壮汉,连盘子带大案三下五除二地给整个抬了出去。
那两个壮汉前脚一走,另两个又抬出一方新的红漆梨木大方案来。接着,七位仙女女子又端上美食珍馐,再次摆满了一桌。
“叫你吃,你就直管吃!”老板娘站在季康儿躺着的地面旁,用纤足踩踏着少年的脸,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夹起盘中的一块鸭掌俯身往季康儿嘴里硬塞着。
季康儿被惊吓得早已酒醒,他不敢做任何抵抗,直瞪着一双看似无助的眼睛,泪汪汪地任由老板娘摆布,眼睁睁被她喂了个脑满肠肥……
当最后一片腥臭的腐叶进入了他的嘴巴,老板娘还不忘起身,将季康儿嘴角的汤汁儿用勺子抹去,再重新一滴不少地倒入他的嘴里。
看着季康儿艰难地下咽了最后一口汤食,老板娘长吁了一口气。
未了,一个垂髫小孩端来一杯茶,再次仔仔细细地喂到季康儿嘴里。此时,季康儿已被虐待得意念耗尽,人也吃撑到神形恍惚的地步。
他顾不得茶杯里的热气缓缓从鼻翼飘出,只管一一服从照办。心想着,可千万别暴露了季家子弟的身份,我这实在太丢人啦。
“收工!”老板娘示意众人离去,她爱惜地抚摸着季康儿的脸,说道:“熙熙攘攘何时休,宗宗件件罪难防。今天,让你这小家伙先体会一下什么是暴食的罪与罚,将来,叫你还有的领教,还有的罪受!”
说着,她转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经此一番被戏耍,季康儿只想呕吐。
哀,莫大于心死。他心想:我小小年纪是不是落入贼手,没救啦?!
正担忧之际,忽然,眼前那道屏风上下翻了个个儿,季康儿定睛一看,另一面竟然是一面镜子。
镜子上的哈气徐徐散去,渐渐浮现出几行字,上面写着:“七宗罪,暴食先,太初种,七载焉。”
这行字出现了仅一眨眼的功夫,便像一团气般化散,季康儿用手竭力一够,镜子竟然碎落一地。
……
此时,木屋中,火舌像章鱼的触手一般在火炉边扭打缠绕。
屋外,狂风骤起,地面上的沙石想必正在被狂风掀翻,再摔扑在木屋外的木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乱石狂沙之间,正在受袭的木屋外,某块木板发出一声悠长苍老的“吱呀”惨叫声,让人感觉,这木屋随时都有整个散架倒塌的可能。
老冯正望着火苗发呆。
老兵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季康儿一直坐在老冯对面,他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大葱沾大酱,想起刚才如梦般进入的险境。那里,曾有一桌闻所未闻的美味,不过,好景不长,美味成了被硬灌进肚子的虫蕤蛇蝎……眼下,大葱沾大酱倒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然而,为什么嘴角上还残留着汤汁?为什么醉意并未完全消散?
老冯见季康儿脸色苍白,浑身发热,全当是受了风寒,命老兵将他扶进屋去。
季康儿临离开座位的时候,老冯安慰他说道:“你许是受了风寒了,反正今天咱们是走不了了,再者听说马上就要变天了,多半会有暴风雪,我们在这里好生歇息吧……”
在粗制滥造的木床上辗转反侧,季康儿一闭上眼睛,那个老板娘的声音就在耳边回旋。他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只老猫正压在他的胸口。
“哇——”一声,季康儿满脸是泪,心说,我的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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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何处打斗声
入夜,寒风肆意地扭打着小木屋。尖峭的风穿过木屋的烟囱,发出凄咧地嘶嚎声,就像孤魂野鬼在林间寻找着过去的家。
季康儿半夜醒来,听着风声,再难入睡……
厚厚的门帘拍打着木屋的房门,好像有谁在外面疯狂地叫着门。
好奇心驱使,季康儿披上衣服跳下床,走出小房间,直奔饭堂。
他轻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试着去开门,可惜,门拴上已冻上了冰坨。
季康儿使出浑身力气,木门却纹丝不动。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外面积雪太厚了,这门是往外开的。”
季康儿吓了一大跳,猛地一回头,原来是白天做饭的老兵。
“大――大伯――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季康儿一脸尴尬的表情。
老兵回答道:“小子,这么晚了不要出来瞎跑。”
季康儿刚要问为什么,看见老兵脸色铁青,并不像白天那般友善。
“呃――呃――呃,我只是想NN――”
“撒N,房里有夜壶!”老兵转身挪动着身子爬上阁楼。留着季康儿在原地傻傻站了半天。
真个风水轮流转呀!几天前他还能仗着堂堂大周一等一将军之子的面子,呼风唤雨地要啥有啥。可在这不毛之地――北境长城,除了老冯念及大将军而给他季康儿些许面子以外,看来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只得凤凰落进J窝,任人“宰割”喽。
季康儿杵在原地干瞪眼,在他准备灰溜溜回房时,看见那个伙计从阁楼上探了探脑袋,又鬼影般迅速地缩了回去。
季康儿途径老冯的房间,老冯连门都没关好,从房间里飘出浓重的酒味,他正四仰八叉地睡得不醒人事,头垂在床沿上,季康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头扶上床头……
好奇害死猫,季康儿猫着步子走出老冯的屋子。他屏住呼吸,缩小步伐,竖起耳朵,试图去捕捉阁楼上最里面那个房间里的谈话声。
然而,除了嗡嗡声,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除了屋外的风雪声,只有老冯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桌上的碗筷也像是睡着了,火炉内未燃尽的木炭头在层层木灰底下散发着最后一丝热气。
他沿着刚才老兵走过的楼梯爬上了阁楼。透过木门上木板间的缝隙,季康儿看到阁楼内有两个身影在晃动,这两个身影却不太像是老兵和那个店伙计的。
突然,阁楼的深处,传出两个陌生人和老兵的对话。
季康儿止住脚步,仔细分辨着,心中暗想:不对啊,这阁楼内不只有两个人,至少有四个人,才对。
嗡嗡的声音细如蚊蝇,可是,我季康儿是谁啊,从小就学会听风躲爹,多少也练出个顺风耳来,季康儿暗暗自夸着。
“冯将军就在楼下,我看你们还是在这躲着,等这场暴风雪停了之后再走!”是老兵,他将暗哑的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了。
“不行,今晚就得走,一刻也不能延误。有关这个消息,必须有人尽快告知大将军……这可关乎万千大周百姓的性命……”一个少壮的声音急切地说道。
“咱们还是听他老人家的吧,这雪太大了,找不见路了。”另一个声音略显稚嫩,好像在劝说着同伴。
老兵道:“估摸着这雪明天白天就会停,雪停之后,冯将军定会继续北上,等他们走了之后,你们再走也不迟。”
“或者,咱们还是跟冯将军老实交待吧!守夜人未经许可就逃出长城,私自回代地,这可是重罪啊!要是给抓到了给重罚起来,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驼不下蛋的地方啦。”年轻的声音在劝说着。
似乎,他们在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急于要去揭示什么秘密。让季康儿不解的是,什么秘密值得他们这样铤而走险呢。连对自己的上级老冯都不肯交代呢?!季康儿边偷听边思量着。
少壮男子气哼哼地说道:“你们都别吵了,让我静一静。”
突然,阁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出来了一个比季康儿大不了三两岁的少年。这少年猫着腰,紧张地东张西望。
季康儿反应灵敏,早在阁楼门被打开的前一刻就一跃而起,双手抓在楼梯木板边沿,悬空吊在楼梯下面。
季康儿本以为对方没有发现自己,谁曾想自己的手指头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那少年紧张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喊道:“你谁啊?快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你不就是正躲在楼梯下面嘛,你再不出来,我可踩碎你的手指头啦。”
说话间,少年已经走到季康儿手抓的那块楼板之上。
季康儿手臂发力,一个翻身腾空,又重新落脚于楼梯上。
那少年被季康儿的表现给蒙住了,误以为他身手不凡,遂触电般猛地退后两步,双手于胸前举起,摆出防御的架势。
“呵呵,原来还是个雏儿啊!”少年嬉笑着上下打量着季康儿,季康儿白净面皮已经有了冻伤,由此,少年断定出他明显是初次来到这极寒之地。
“兄弟是第一次来这北边极寒之地。我出来NN,没听见啥。”季康儿露出一脸憨憨的样子,企图搪塞过去。
老兵闻声走了出来,嚷道:“小子,怎么还是你?!没找到夜壶吗?”
“夜壶已经满了。”季康儿假装很难为情地低头说道。
少年笑了:“哈哈哈,都说傻人的笑多,懒汉的N多,我就没见过你这等白净的厚脸皮!”少年看到自己嘲讽的话语让季康儿攥紧的拳头气馁地松开,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连季家军的火夫,若动起真格来,都能两招就致胜季康儿。此时,何况季康儿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守夜人,且不止一位两位。
看眼下情形,一定会吃亏,季康儿知趣地赔笑,并不敢硬碰硬。
“停手!赵狗儿,别忘了今晚咱们都在做什么!”老兵低声对少年说道。
“朋友,进来说话。”阁楼里传出另一个声音。
季康儿好不容易看到和解的希望,他欣然接受了邀请,跟着赵狗儿和老兵进了阁楼上的那间屋子。
屋子内的陈设要比楼下讲究些,原色木纹茶几上还摆着一个冒着烟的香炉,青瓷茶杯一式四个,正斟茶着热茶。
茶几旁立着的一把朴刀格外引人瞩目,季康儿的视线不自觉地被这把刀所吸引,刀柄是由十五节龙骨拼接而成,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仅此一把。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别人可以忘掉这把龙骨偃月刀,可他季康儿,决不会忘记!
显然,方才请他进来的人便是这把刀的新主人,他人是谁,为何大哥的刀在他的身边?
茶几两侧摆着两把原色木椅,离门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的朴刀主人已经留意到这少年进门后目光落向龙骨偃月刀的神情,他心中自此有了诸多疑问。
一时间,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谁也不肯先开口。
朴刀主人淡然地冲季康儿点头微笑,示意他坐下。
季康儿坐下后,朴刀主人C着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对赵狗儿低声地呵斥道:“你出去干吗?!”
赵狗儿闻得朴刀主人的不满,懊恼地绕过茶几,气鼓鼓地一P股坐在一张大床上。
床的另一头正坐着店伙计“毛猴”。自打季康儿进屋,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季康儿。
老兵身子抵着门框站在那里,果真像个老兵痞子,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了。
朴刀主人给季康儿倒了一杯茶。他比刚才那个赵狗儿要沉稳老练得多,和老兵、伙计毛猴儿比起来则更精于世故。
季康儿的白皙模样、穿戴打扮,加上进门后盯着朴刀的举动。已让他对季康儿的来历有了几分猜度。
朴刀主人酎了口功夫茶,对季康儿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兄弟,恐怕是故人的朋友吧?既然如此,不管你方才听到了什么,我劝你莫管闲事,更不要惊动和你同行的那个醉汉。一会儿喝了这杯茶,老老实实回屋去撒你的N,睡你的觉。待我办完要事,再来与兄弟好好叙叙我那位故人。”说着,朴刀主人瞅了一眼身旁的龙骨偃月刀。
他侧过头,又对毛猴说道:“劳烦兄弟去给这位小弟再拿一个夜壶。”
季康儿心想:哦!你不光拿了我家季老大的刀,还好似干着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哼,撞到小爷我,算你等倒霉吧!
他算计着,若与这四人打将起来,自己这没功夫、有见识的花架子到底能撑上多久,得闹出多大动静才能惊醒下面的老冯前来“救驾”呢?
季康心说:嘿嘿,今天我还真想来个“荤不吝”,把事儿给闹大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坏坏一笑。
季康儿抿了一口茶,拱手回礼道:“好茶。”于是起身便走。
走到房间前的一刹那,他突然变了脸色,回过头,横眉对那朴刀主人说道:“什么故人不故人的,我今个这闲事还真管定了!”
四人听闻,皆瞪大了眼睛……
老兵把生铁G紧紧握在手中,赵狗儿一转身已提剑在侧,店伙计“毛猴”也从被褥底下抽出了弯刀……朴刀主人紧蹙眉头,右手使劲一挥,三人同时出击,好一个群狼扑食。
季康儿行走江湖多年,深得逃跑之要,他在说话的当口已然左脚使劲一蹬,右脚想墙上一点,一跃而起吹灭了油灯。
阁楼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地方狭小,五人立时滚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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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成为守夜人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老冯嗓音洪亮,颇有几分震慑力。故而,阁楼里虽依旧黑暗一片,动静却骤然停了下来。
原来,四个人都认为自己身怀武艺不可小觑,然而,奈何不得空间狭小无法充分发挥。
刚才,季康儿抱住了朴刀主人的后腰就地打滚,毛猴扑上去,三人扭作一团拳脚不分,老兵则举着棍子站在一旁举棋不定……
多亏老冯及时赶到,季康儿心想。
他肿着一只眼睛艰难地站了起来,擦亮火石,看见身边老兵右手中指和食指像夹筷子一般熟练地夹着两根生铁棍,不觉一边心怀敬意,一边为刚才的打斗没有进行下去而暗自庆幸。
朴刀主人和毛猴也在老冯面前一脸尴尬地爬了起来。
看见他们一个个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哑着炮不敢出声,老实地立在自己面前,老冯问道:“你俩怎么在这里?”见了长官,两逃兵顿时认耸,老实了起来,然而,却没有马上招供。
原来,这霸占季康儿大哥朴刀的小伙子叫唐铭,来自大周最南部一个郡——南郡,十年前遭人陷害而入狱,给发配到边陲守边。
另一个比季康儿大三两岁的少年叫赵狗娃,这赵狗娃是个贼眉鼠眼的小盗贼,因多次盗窃犯案而惹恼了当地官府,被勒令充军到长城,当上了一辈子回不了家乡的守夜人。
起先,计划着和唐铭一道出逃的那个伙伴在临行的当天被征调到黑礁崖守边,唐铭缺一个人手,只好选了赵狗娃一起上路。赵狗儿因唐铭身手不凡,很是崇拜,兼又一直向往逃逸,故而,欣然接受了邀约。
二人偷偷行至荒原上这家唯一的酒肆,赶上暴风雪即将来临,前方道况不明,不得已,只好冒险留宿了下来。
二人遂买通了老兵和店伙计以求藏身。不成想,自己的顶头上司老冯也恰巧住在了这里。
凭着经验,老兵不同意那二人为避开自己的上司而冒着暴风雪离开酒肆,故于阁楼商议。几人正各执一词,不幸被鸡贼的季康儿给偷听到了。
老冯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阁楼里原本的陈设竟如此排场,酒劲尚未散去的他稀奇地不住四下打量,季康儿则借机赶紧来到老冯身旁……
就在四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上司老冯时,一只送信的黑鸦从烟筒中钻了进来,飞落在了老冯肩头。
老冯许是酒醉的缘故,竟然连抓了四次都没抓到黑鸦的小腿,连季康儿都替他觉得有些没面子。
季康儿眼疾手快,帮着解下黑鸦绑腿上的秘信,递给老冯。
老冯尽量站稳身子,打开纸卷看了三遍,竟还是没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见此情形,季康儿又忙不迭地扶他坐下,安稳之后,老冯这才看清那一行字:“魔族狼兵来犯,请将军速回。”
老冯挥突乎东西的神识,被这几行字给震得终于肯归于原位了,他边按住太阳穴,边发令道:“尔等的事情来日再议,现在所有人都给我立刻开赴长城,进入战斗。”
季康儿瞪大眼睛问道:“也包括我?”
“对,也包括你。毛猴,去给四少爷找一套装备……季康儿,你跟在唐铭身后,我可没多余精力照顾你。”老冯撂下话随即走下楼梯。
“四少爷”三个字一出,除唐铭外其他三人都对季康儿瞥了一眼,且瘪了瘪嘴。
大将军季浩的儿子又如何?!不管你之前身份多么显贵,既来到边陲,这里除了将军和大将军,其他人一律平等,靠军功赢取尊重、凭本事吃饭。
新来的嘛!自然不缺人去教会他有关的规矩,这几个人心里嘀咕着:走着瞧吧,臭小子,后头有你遭罪!
季康儿咬着牙告诉自己:“唉,打今儿个起,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为妙啊!”
老冯不去追究眼前的士兵为何成了逃兵,唐铭也不再有功夫继续做他的“黄粱出逃一梦”。此刻,大敌当前,只有共同抵抗狼兵,保住熊耳镇,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唐铭挥起龙骨偃月刀,瞅准冻死的门闩就要砍,老兵在大家身后喊道:“唐铭你住手!都闪退。”
“刷——”一壶沸水从门闩上浇下。
“叮铃咣啷——”老兵扔掉手中的铜壶,将门闩卸下,立在一旁。
门一开,暴风雪疯子一般扑了进来。
“冯将军,请!唐铭,请!”老兵行了个军礼。
老冯率先夺门而出。
唐铭很不爽地在后面问道:“老家伙干嘛要这么费事开门?一刀还不解决啦?”
“得留着门闩,虽然我这把老骨头此去恐怕难再回,可这酒肆,咱还得给后面接管的兄弟留好……”
唐铭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手持龙骨偃月刀直冲了出去。
季康儿则拖着一身很不合身、半新不旧的战甲、跌跌撞撞地跟进到冰雪世界中。
六人形同一人,军仪整肃。战甲在战马的奔驰中发出咔咔的摩擦音,在季康儿听来,那铿锵的声响特别鼓舞士气。
此时,季康儿热血涌动,不觉也生出军人的豪迈。然而,事事生疏,事事笨拙,上马那几乎是勉强爬上去的,骑上马后,又一时间战甲累赘、刀剑挤压、马鞍硬实、冷风灌脖……
老冯看季康儿如此狼狈,眉头紧锁着对他说道:“把你身上长剑先留在这儿吧!轻装前行,战后再回来取。”
季康儿握紧心爱的短剑回道:“我要剑在人在。”
老冯见此情形也不再多劝,他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后,在腰间别好酒葫芦,马靴一刺,大声喊道:“出发!”
长城南侧一百里外,老冯顶头,唐铭、赵狗儿作右翼,老兵、毛猴作左翼,季康儿居中,六人小队犹如一枚黑色的箭头,风一般刺破吃人的风雪,直奔熊耳镇而去。
……
约莫狂奔了一个时辰左右,在六人队伍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条h2
第一百九十一章 被鄙视的晴雯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老冯嗓音洪亮,颇有几分震慑力。故而,阁楼里虽依旧黑暗一片,动静却骤然停了下来。
原来,四个人都认为自己身怀武艺不可小觑,然而,奈何不得空间狭小无法充分发挥。
刚才,季康儿抱住了朴刀主人的后腰就地打滚,毛猴扑上去,三人扭作一团拳脚不分,老兵则举着棍子站在一旁举棋不定……
多亏老冯及时赶到,季康儿心想。
他肿着一只眼睛艰难地站了起来,擦亮火石,看见身边老兵右手中指和食指像夹筷子一般熟练地夹着两根生铁棍,不觉一边心怀敬意,一边为刚才的打斗没有进行下去而暗自庆幸。
朴刀主人和毛猴也在老冯面前一脸尴尬地爬了起来。
看见他们一个个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哑着炮不敢出声,老实地立在自己面前,老冯问道:“你俩怎么在这里?”见了长官,两逃兵顿时认耸,老实了起来,然而,却没有马上招供。
原来,这霸占季康儿大哥朴刀的小伙子叫唐铭,来自大周最南部一个郡——南郡,十年前遭人陷害而入狱,给发配到边陲守边。
另一个比季康儿大三两岁的少年叫赵狗娃,这赵狗娃是个贼眉鼠眼的小盗贼,因多次盗窃犯案而惹恼了当地官府,被勒令充军到长城,当上了一辈子回不了家乡的守夜人。
起先,计划着和唐铭一道出逃的那个伙伴在临行的当天被征调到黑礁崖守边,唐铭缺一个人手,只好选了赵狗娃一起上路。赵狗儿因唐铭身手不凡,很是崇拜,兼又一直向往逃逸,故而,欣然接受了邀约。
二人偷偷行至荒原上这家唯一的酒肆,赶上暴风雪即将来临,前方道况不明,不得已,只好冒险留宿了下来。
二人遂买通了老兵和店伙计以求藏身。不成想,自己的顶头上司老冯也恰巧住在了这里。
凭着经验,老兵不同意那二人为避开自己的上司而冒着暴风雪离开酒肆,故于阁楼商议。几人正各执一词,不幸被鸡贼的季康儿给偷听到了。
老冯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阁楼里原本的陈设竟如此排场,酒劲尚未散去的他稀奇地不住四下打量,季康儿则借机赶紧来到老冯身旁……
就在四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上司老冯时,一只送信的黑鸦从烟筒中钻了进来,飞落在了老冯肩头。
老冯许是酒醉的缘故,竟然连抓了四次都没抓到黑鸦的小腿,连季康儿都替他觉得有些没面子。
季康儿眼疾手快,帮着解下黑鸦绑腿上的秘信,递给老冯。
老冯尽量站稳身子,打开纸卷看了三遍,竟还是没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见此情形,季康儿又忙不迭地扶他坐下,安稳之后,老冯这才看清那一行字:“魔族狼兵来犯,请将军速回。”
老冯挥突乎东西的神识,被这几行字给震得终于肯归于原位了,他边按住太阳穴,边发令道:“尔等的事情来日再议,现在所有人都给我立刻开赴长城,进入战斗。”
季康儿瞪大眼睛问道:“也包括我?”
“对,也包括你。毛猴,去给四少爷找一套装备……季康儿,你跟在唐铭身后,我可没多余精力照顾你。”老冯撂下话随即走下楼梯。
“四少爷”三个字一出,除唐铭外其他三人都对季康儿瞥了一眼,且瘪了瘪嘴。
大将军季浩的儿子又如何?!不管你之前身份多么显贵,既来到边陲,这里除了将军和大将军,其他人一律平等,靠军功赢取尊重、凭本事吃饭。
新来的嘛!自然不缺人去教会他有关的规矩,这几个人心里嘀咕着:走着瞧吧,臭小子,后头有你遭罪!
季康儿咬着牙告诉自己:“唉,打今儿个起,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为妙啊!”
老冯不去追究眼前的士兵为何成了逃兵,唐铭也不再有功夫继续做他的“黄粱出逃一梦”。此刻,大敌当前,只有共同抵抗狼兵,保住熊耳镇,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唐铭挥起龙骨偃月刀,瞅准冻死的门闩就要砍,老兵在大家身后喊道:“唐铭你住手!都闪退。”
“刷——”一壶沸水从门闩上浇下。
“叮铃咣啷——”老兵扔掉手中的铜壶,将门闩卸下,立在一旁。
门一开,暴风雪疯子一般扑了进来。
“冯将军,请!唐铭,请!”老兵行了个军礼。
老冯率先夺门而出。
唐铭很不爽地在后面问道:“老家伙干嘛要这么费事开门?一刀还不解决啦?”
“得留着门闩,虽然我这把老骨头此去恐怕难再回,可这酒肆,咱还得给后面接管的兄弟留好……”
唐铭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手持龙骨偃月刀直冲了出去。
季康儿则拖着一身很不合身、半新不旧的战甲、跌跌撞撞地跟进到冰雪世界中。
六人形同一人,军仪整肃。战甲在战马的奔驰中发出咔咔的摩擦音,在季康儿听来,那铿锵的声响特别鼓舞士气。
此时,季康儿热血涌动,不觉也生出军人的豪迈。然而,事事生疏,事事笨拙,上马那几乎是勉强爬上去的,骑上马后,又一时间战甲累赘、刀剑挤压、马鞍硬实、冷风灌脖……
老冯看季康儿如此狼狈,眉头紧锁着对他说道:“把你身上长剑先留在这儿吧!轻装前行,战后再回来取。”
季康儿握紧心爱的短剑回道:“我要剑在人在。”
老冯见此情形也不再多劝,他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后,在腰间别好酒葫芦,马靴一刺,大声喊道:“出发!”
长城南侧一百里外,老冯顶头,唐铭、赵狗儿作右翼,老兵、毛猴作左翼,季康儿居中,六人小队犹如一枚黑色的箭头,风一般刺破吃人的风雪,直奔熊耳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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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城我“战”狼兵(上)
透过城垛中间的嘹望口向北望去,是一片绵延不绝的雪海松涛,若城下没有狼兵,晴雯真想骑着自己的黑玉去松涛里撒个欢儿。
她踮起脚尖儿从长城城垛向下观望,想看一看狼兵阵营的情况,却险些被寒风给刮了下去。晴雯忙退后了几步,深深地呼吸,以平复一时的紧张。
闭上眼睛,似乎,几个时辰前这里血雨腥风的场景还留存在长城基石的记忆里,紧张的气息还长久地凝固在空气中。
寒风从耳际呼啸而过,犹如千军万马,晴雯想象着守夜人于敌人在这里浴血杀敌……
晴雯缓缓地睁开眼睛,战旗、投石机、城垛、大箭、弯刀。
距离自己十步之远的地方,一具狼首、人身、多毛的尸体倚在城垛一侧。他猜想,这该就是魔族人的狼兵吧!
晴雯热血一冲脑顶,走了过去,用弯刀拍了拍尸首结实的胸肌。待确认这狼兵确实是死了,晴雯准备凑近再仔细打量一番,不想,一股恶臭的气味逼得他连退了几步。
她捂着鼻子,重新靠近了过去:除了狼首外,狼兵的体态与人族的并无很大的不同,只是狼兵个头往往要比成年男子高出一头。
耳小形如木耳,眼大有如铜铃,发长如马鬃,肤色青绿泛黑,胸前、后背、大腿两侧和小腿肚子均有龟裂的纹路。
晴雯用手中的弯刀试着撬开了狼兵的嘴巴,两颗狼牙显得格外突兀,透着莫名的煞气,没有舌头,看来是被割掉了舌头……
战死时,斧钺始终紧紧握在手中。
晴雯仔细观瞧,狼兵右手握着的弯刀是用细链连接着的,拴在它长满鳞片的肩甲骨上。
透过这些细节,晴雯发现,魔族人要比他想象的更为残暴,这些狼兵明显是魔族人的奴隶,战争的工具。
晴雯俯身望下去,长城底部垒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一些死者的武器,弯刀、斧钺、火石、大箭横七竖八,落满战区。
不想,正在晴雯观望时,竟然出现了新的敌情:
黑森林深处,四五个高大魁梧的狼兵正推着一个四人高的登城云梯缓缓行进。据晴雯目测,云梯顶部至少可以容纳十五个狼兵。透过树林的遮蔽,晴雯惊奇地发现,与之并排的,还有五架云梯。
看来,第五拨袭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紧跟在云梯的后方,一排排步兵正整齐列队,步履划一,它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斧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只待最高指挥官一声令下,便要上云梯、攻长城。
狼兵列队于后面,紧挨着的是两排手持弯刀、身跨大马、一身便装的魔族轻骑,远远望去,也能感到他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两排轻骑之后大约五步之遥,尚有五人一排组成的、共计五排的铁甲重骑,那重骑的马明显要比轻骑的马矮上很多,也正列队前行。
离重骑五十米远的后方,在八个鬼方武士的保护下,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位魔族贵族。
晴雯在长城上观瞧到这个小小的威武身影,她知道,听探报说过,这就是本次行动的鬼方最高首领,鬼方王的叔叔厄胡尔。
重兵阵列看上去讲究规制,鬼气森森的,在厄胡儿的带领下,直向长城扑来。
别看晴雯打仗不怎么地,也未曾上过战场,但是,她可是打小儿就听惯了大风哥跟她讲战场上的七七八八。
分析起对方阵势、兵种部署来,她都颇有见地:“这是一个完备的小型魔族方阵……”没等她说完,晴雯就猝不及防地被一个壮汉给提着衣领,像抓小鸡一样扔在了地上。
那壮汉瞪大眼睛,冲他喊道:“不要命啦?狼兵随时都有可能攻上来……你是哪里来的生瓜蛋子,还没过守夜人的仪式,就敢跑上来……”
壮汉一边唠叨着,一边将那具狼兵尸体给一手提了起来,举过头顶。因用力过猛,他眼睛瞪得贼圆,腮帮子上结实的肌肉都乍起了青筋,壮汉咬着牙,一步步挪向城垛……
晴雯眼睁睁看到壮汉将足足有她晴雯体重五倍之重的狼兵尸首给扔了下去。
壮汉转身走到晴雯面前,又抓小鸡一样抓起了他,将弯刀交到他手上,大声地说:
“小子,既然能爬上长城来,就握好你手中的弯刀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别给你老子、父老乡亲丢脸,这里可不是废物呆的地方。”
说完,她将晴雯一把扔到旁边一个缺位的城垛边上,走开了几步,竟然,壮汉又一次回过头来,不嫌烦地补充了一句:
“小子!要想活命,就用你手中的弯刀砍下敌人的头颅吧。别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很显然,这壮汉看出了晴雯是个“雏儿”,但是,眼下敌情当前,顾不得验兵、派活儿,只能赶鸭子上架般用激将法来鼓舞一下这废物的士气……
晴雯听到“废物”这个词,有如当头棒喝。
是的!这里是战场!要么被狼兵用斧钺砍死,要么战胜一切,争取活下去。她也顾不上去找寻已经走散了的宝玉等,嫣然成了一个小小守夜人。
……
号角四起,城垛上士兵们各个举刀挂弦,只看那步兵们紧握弯刀,弓箭手们拉满大弓,火器兵们扶好投石机……各个兵种的士兵都在集中力量备战。
瞧!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兵不就是刚才晴雯想搀扶的伤兵吗?只见那老兵宝刀未老,轻轻松松地拉满大弓,弓箭紧对准城下,尚静立不发。老爷子呼吸均匀,表情自然。晴雯看在眼里,敬在心上。
对面,经过前四拨的厮杀,狼兵们的杀性已被彻底地激活了。隔着厚厚的城垛,晴雯可以听到,狼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闻到隐隐的狼性的杀机。
“发!”随着一声高亢洪亮的声音,弓箭手、火器兵拼力将大箭、火石向长城下的鬼方军队齐发。
一时间,箭雨密织如云,箭簇多如蝗虫,形成无数美丽的火光弧线,直杀向狼兵阵营。...
第一百九十三章 长城我“战”狼兵(中)
在数十支大箭同时飞出后,晴雯也学着其他步兵的姿势半蹲着,耳朵贴在城垛的巨石上。果然,大箭刺穿狼兵厚厚皮层的声音、火石在狼兵身上炸裂的声音、狼兵惨烈嘶吼的声音混成一片,刺耳到几乎要震破她的鼓膜。
“发!”
“发!”
“发!”
……
城垛上,大箭和火石快要用完了,狼兵的喊杀声却不见有丝毫减少。
“步兵,上!”刚才的那位壮汉将领高声布置着。弓箭手、火器兵得令后,迅速退后,改由步兵开路。
步兵人人手握弯刀,严阵以待。
晴雯发现退下的火器兵、弓箭手也握起弯刀,马上列为一线,也摆好杀力最强的姿势,严阵以待。
自己的右侧,从第五个城垛处,露出第一个狼兵的手臂。守在一旁的士兵瞪大眼睛、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用刀砍向狼兵手腕。
第一刀,刀锋竟没有入肉。
就在晴雯诧异的时候,第二刀、第三刀已经重重地砍了下去,直到第五刀下去,士兵才慢慢收回了大刀……晴雯眼见着这个狼兵后仰着,掉下了城垛。
那士兵重新保持起原来握刀的姿势,静待着下一个登城的狼兵对手。
就在这个士兵砍杀狼兵的同时,各处均有狼兵上了城垛,砍杀声骤起,人族与狼兵混战在一起,进行着殊死肉搏……
离晴雯身边最近的一个城垛,此时也露出来一个狼兵的手臂,守在那城垛后面的士兵还没来得及砍下第一刀,狼兵的上半身就已露出了城垛,狼兵一刀结束了士兵的生命。此城垛失守。
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狼兵登上了长城……
守城的士兵们没有畏惧于狼兵的强大,没有气馁于失利,正在拼命地想要夺回阵地。
眼前,守夜人不敌狼兵,在搏斗、激战中一个个慢慢倒下,长城上,黑色血液和红色血液交织在了一起,泼洒在城垛上,喷溅在巨石上,流淌在地面上,形成数条鲜血的小河。喊杀声、刀斧声、骨肉被砍杀的声响……灌满长城内外。
晴雯有些头重脚轻了,她因为个子矮小,始终没有被狼兵注意到。眼前,厮杀的场景仿如一场让心脏作鼓、眼睛充血的噩梦,又真实,又迷幻。
受此刺激,晴雯发疯地胡乱挥动起手中的长剑,再次投入到守夜人誓死保卫阵地的队伍中,和狼兵相拼。
她的左耳猛地被一个庞大的声响给震聋了,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大块城垛上的巨石轰然落下,正砸在她的左前方。
晴雯浑身一抖,向右躲闪开数步。她扭头一看,发现刚才自己站着的城垛背后,正有一个狼兵露出来大半个身子。那狼兵手中握着的斧钺上,正留有巨石碎末,一定是它削掉了巨石。
这个狼兵反应极其迅速,它见晴雯没被巨石砸中,于是迅速地右脚跨上城垛,一蹬而起,高高举起手中斧钺,向闪在一边的晴雯砍来。
“喀嚓——”
“当——”
在这两个声音发出之前,晴雯早已紧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半天,小书生晴雯只觉得周遭杀声混成一片,耳根不得清净。
还是闭上眼睛等死清净。怎么,难道自己还活着?
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晴雯发现,自己还是好好的。
她试着睁开眼睛,只见那把狼兵的斧钺插在自己脚掌中间,深深地扎入到地面的巨石里。
那个狼兵正趴在地上,她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斧钺,在剧烈地甩着自己臭气熏天的狼首,像是被摔懵了。
晴雯赶紧爬了起来,自己守着的城垛口已不复存在。再看看狼兵手中的斧钺,与自己刚才被“放躺”的地方,只差分毫。
晴雯后怕起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不是城垛余下的那半块巨石承受不住狼兵身体的重量而瞬间塌落,晴雯此时早已被狼兵削成豆腐块了。
小书生傻站在原地,不住地后怕着。
狼兵可不给晴雯在这里悲天悯己的时间,此时,狼兵明显已经清醒了过来,它艰难地爬了起来,挥起斧钺,再次冲晴雯砍来。
“当——”
火花四射。这次,晴雯没有再哆嗦着闭上眼睛,反而,她大睁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不知从何而来,挺出的一把龙骨偃月刀横空挡住了砍下来的斧钺,并以小博大,将其磕开,再来了一个“巨雷劈山”的横切。
“嚓——”
光与雪的飞屑尚悬空于头顶,声音已尖锐地刺破空气,手起刀落,狼首滚落在地,黑血四射。
“小家伙,大家都在找你……快跟紧我……”小书生眼中神勇无比的唐铭,正手举大刀,回头皱着眉头,冲她喊道。
晴雯自己那点战斗力,在战场上不给别人添乱,就算不错了,她知道,此时,遵命就是对救星的最好报答,于是,乖乖地跟在唐铭身后,一路小跑。
雪越下越大,风益发肆无忌惮,在长城风口之上,在刀剑盾牌的敌我混战中,想要挪动一步,都很困难。
唐铭却拉着晴雯左躲右闪,在很短的时间内却能做到腾挪辗转,又不失一路向前。只听她失声大喊:“不好!上面的防线被狼兵给整个撕开了。快走,跟我回到下面去……”
唐铭一个不留神,没抓住晴雯,二人就被乱兵裹挟着给冲散开去。一旦错开几步远,唐铭回头,就失去了晴雯的踪影。
正待找寻,只见城下杀声震天,潮水般的狼兵、魔族铁骑如股股旋风,黑云压阵般涌往城下。
唐铭见状急火攻心,他料想长城下守备军不足,势必危机在即,自己要把在长城上面对敌情的判断,速速报告给城下的将军。
此时,唐铭大刀挥斩之际,眼神还在乱寻晴雯,情况危急,他已经顾不上将军交给的任务了,只能心下一横,不再寻找晴雯。他要去送情报!
说时迟那时快,唐铭抽不冷子收刀、附身,轻轻滑过高大狼兵的胯下,一个猿猴摘桃,他一手攀上云架冰冻的桅杆,一手将绳子利落地套上桅杆、打结、系紧,然后,不假思索地冲溜而下,拟借自己的力道,加上脚下的摩擦力,直下长城。...
第一百九十四章 长城我“战”狼兵(下)
晴雯不见了救星唐铭,也顾不上愁得慌,他继续以“保命为上,开溜为辅”为宗旨,利用瘦小的身子,企图在乱军中蒙混过路。
不知从哪飞来一具狼兵的尸体,“咣当——”一声重重地砸来,正围堵在云架入口处,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晴雯也不气馁,费了好大劲,才绕过那具狼兵尸体,意欲登上停摆的云架。不想,头上一下子压来一具狼尸,晴雯自救地努力翻开身上的巨尸,结果,又一具砸下。
这回,晴雯被重重地给砸实了,叠罗汉般在最下面,给砸得连喘气都费劲。
在晴雯因缺氧而“黑幕”来袭之前,他挑眼观瞧,守夜人强浒正舞动手中的弯刀喊道:“杀——”,身后数十名守夜人也应着齐喊“杀——”……
小书生眼睁睁看着守夜人一个个奋不顾身,冲入了魔族狼兵阵中。
瞬间,这些守夜人好像一群入了鹰巢的小鸡,很快便淹没在斧钺、弯刀的海洋里……
晴雯眼前渐黑,胸口拥塞,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待醒转过来的时候,晴雯正在作小时候溜冰时的花式旋转,原来,是被狼兵的一只大手给轮在了空中。
晴雯被这力道拽携着绕圈、绕圈,好像一个飞转的陀螺,速度如矢,而他的心已不在了身上,眼睛也跟着不在了,魂更不在……
狼兵的大手如钳,自己则如投石,在眩晕的速度中,晴雯被猛地给掷了出去。就在晴雯睁开眼睛的档口,她已经如发出的大箭般被投射向守夜人对阵。
“呼啦——”
一展大旗用力一兜,小书生撞上去的感觉就像是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揍,她借着阻势,重重跌了下来,被几双守夜人的大手正好接住。
危急不减,前方数十个狼兵围成一团,忽而聚拢,忽而散开。
狼兵个个身高九尺,臂力超强,手中的斧钺足足有二百多斤。
晴雯眼前,无数斧钺与弯刀交织在一起,不时有倒霉的守夜人倒下。
倒下了,守夜人还会再爬起来,然而,魔族铁甲的高头大马纷踩而上,杀声漫天,血水四溅……
一声“小心身后!”回头处,一个狼兵正挥舞着手中的斧钺向自己砍来,晴雯吓得浑身发抖,握紧手中的弯刀,一时不知该做何动作。
神勇的黑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临危间救主,蹄子一蹬,拦在晴雯前面。
扑上来的那个狼兵闷声一哼,胸口已插入一把斧钺,晴雯看见了黑玉坐骑上的唐铭,她悬着的心终于一下回到了肚子里。
“小家伙跟紧我,你要动起来,动起你手中的弯刀,不要做活靶子。”唐铭话音未落,又有一大群狼兵扑了上来。
原来,唐铭随下面的守军退守上来,正好接应了李将军的队伍。
这回,晴雯紧紧跟在唐铭身后,尝试着隔空挥动两下手中的弯刀,没几下,便胳膊酸痛无力,人蔫力不逮的。
突然,一个圆球状的、黑忽忽的东西撞了过来,晴雯不自主地将那圆球抱住。
圆球力量极大,竟将瘦小的晴雯给一屁股撞到雪血混杂的泥地上,相比之下,自己的小黄马在唐铭的身下倒是左突右闪,甚为机警。
发觉手上黏糊糊,湿漉漉的,晴雯这才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手中抱了多时的圆球。
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让人马上使出浑身力气,将圆球能抛多远,就抛多远。血腥刺骨的空气大口地灌入喉中,呛得晴雯差点给噎了过去。
没错!那圆球停在一具狼兵的尸身旁,正是赵狗儿的头颅。圆球上的血腥、不甘的眼睛还在张着,用熟悉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晴雯。
晴雯鼓起勇气,爬过去,一边伸手将赵狗儿眼睛合上,一边低声祷告。
“哎呦!”
后脑勺被什么重物给击中了,晴雯一头趴在一具狼兵尸体上,牙齿刚好啃在狼兵坚如钢铁的胳膊上,牙齿登时酸软,欲掉渣。
原来,飞来的是只刚被削掉的狼蹄,远处,冯熊化吉弯刀拼杀,好似一个参加红袖招厨艺大赛的削面大厨,动作娴熟而优美。
晴雯有点质疑于自己此刻尚在的幽默感,不过马上,晴雯就变得同情心满满,当她看见冯熊化吉的大腿给狼兵给削去一大块肉,血水将胯下的战马都染红的时候,晴雯也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生痛难忍,就要断子绝孙。
……
据传,两翼边镇都发出了求救信号。可是,怎么就援兵迟迟不到?!
晴雯眼见这冯熊化吉、龙羿、唐铭等一干神勇的守夜人在勉强支撑着,正要一一奔赴殉国的“道场”,不由得悲痛喷涌如岩浆,也决心参与要进行自杀性拼杀。
正在拔剑的档口,身后喊杀声骤起。吭——黑礁崖的乌龙沟镇援军到了……
透过长城城门,长城外高地上的厄胡尔远远地看着城上。
此时的晴雯也不自主地对望过去,那个黑森林边缘的统领身影让她极不舒服。
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郁之感,像是能把晴雯整个人都给吞了进去。
晴雯怎么都觉得有一丝犀利的眼神射来,这眼神,像是在哪见过,却又让人想不起来……
此战双方誓死厮杀,伤亡惨重。厄胡儿见对手援军已到,他也不恋战,调令魔族,退回休整。
……
黑夜蚕食掉大地上的最后一抹光明,此刻,狂风更加猖獗。
雪花像冰刀一样在空气中肆意穿梭,分不清是天空洒下来的,还是被风从地面重新扬起来的。
熊耳镇东,偏北四里,两个虎背熊腰的守夜人蜷缩着身子,躲在雪窝里呼呼大睡。
雪窝的不远处,在较平坦的雪地上,五排大大小小的、待掩埋的尸体已严严实实被雪花给掩盖住了。
尸体一旁,新抛出的黑土与四周新落的白雪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黑土堆背后是个新挖的大坑,一个少年头顶时而伏下去,时而冒出土堆沿口。
不时地,还有一两锹黑土给抛了上来……
一个守夜人从雪窝里跳了出来,他伸了一个懒腰扭头,望向这边,然后,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肥大的脚掌把地上的积雪给踩得都嗷嗷直叫,让黑夜比往常更加瘆得慌。
守夜人站在黑土堆旁,冲着坑中喊道:“黑夜漫漫,哥哥我建议你还是认输得了,我二人把剩下的兄弟埋了,咱也好早些个回去歇着。”
晴雯没有抬头,依旧在挖坑,她倔强地回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不怕黑……”
那守夜人就等他这句话呢,晴雯话音刚落,那人便喊了雪窝里的守夜人,二人抛下晴雯,往熊耳镇方向走去。
晴雯望了一眼越来越小的两个背影,吐出口白气,然后,继续给死去的兄弟掘坟。
她瞅了一眼手掌上打破的血泡,黑布已经与伤口上的肉粘连在一起,或许是冻木了的缘故,伤口不再疼痛,只是麻酥酥的。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有冻掉的可能。经历了白天的生死对决、庆幸逃生、无端停战,晴雯的脸上竟然少了平日里的不耐烦,多了丝苦涩的微笑。
晴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口里还喃喃地说:“赵狗儿,听兄弟一句,咱下回投胎往那暖和的地方去。所谓做鬼花下风流,免去铁马入梦。”
原来,在几个守夜人的激将下,晴雯在比试中输给了这些老兵油子。
从生死场上下来,晴雯不免赌性发作,扬言请大家统统耍起来,自己如果输了,掩埋尸体的活儿他一人包了。
打赌结果,可想而知。
横眉的少年士兵见晴雯中了招,曾开口阴笑着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已经输给这帮老兵,如果这次你我比试,你再输,岂不是更没面子?”
这些话,让晴雯很觉憋屈,自己堂堂守夜人一后生,竟被一个守夜小卒这般瞧不起。
她强忍着怒火,闭口不言,一脸肯定的表情。
横眉少年见他如此坚决,又问道:“咱们这组可是一百五十个兄弟的遗体,输了,你当真要独自去挖?”
“愿赌服输!”
……
过了午夜,风雪并没有减弱的迹象,晴雯将最后一具尸体推进坑里,已经浑身稀软。
脚下,一个没踩稳,她栽了下去,慌乱中,晴雯一把抓住撅头,才没滚进死人坑里。
躺在土堆上歇了半响,这才恢复了平静,晴雯有些惆怅,他望了一旁消瘦很多的坐骑黑玉,此时,它也正站在雪地里,痴痴地望着落魄的小主人。
晴雯笑了,对着黑马说道:“黑玉啊!看看我,成什么样了?!和云中闹事街头的乞丐有什么二样?不过咱倒也自在,不用再受季浩老儿的气啦。你我还真上了保家卫国的前线。”
竖日,金陵东北那间四合院一直从北边飞来的黑鸦落在栏杆上……响铃心中默默念叨道:“小书生呀,你是好样的。”
她的回信很简单,就两个字——速回。
小书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挑战是什么,但她能预料到多半是什么比赛。...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回金陵来把茶斗
静怡楼后院里,老梨木做的长案上,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茶筒……六君子一应摆齐。
院落外,月影在粉墙上斑驳,修竹在清风中轻摇。
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木梓草房,静如禅房。
云母屏风上,映出一位长衣飘飘的女孩的身影。
她就是去年一举摘得茶王桂冠的王芊萩,静怡楼最年轻的茶师。
郎朗清辉之下,女孩苍白而清秀的面庞有种出世的气象。去年“封王”时,王芊萩尚不足十二岁。因为一直于岭南的云居处茗茶修身。只有逢到一年一度的斗茶盛会,她才会回到金陵来。
因修“清断”之气的缘故,她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这处单为她煮茶之用的别院。
她轻手一扬,于神识的深处,暗暗潜了她的思绪,去寻访金陵各处荷塘。
青鸾河流至金陵城东变得更缓,大片大片的野荷叶已经微微泛黄,荷叶上躲藏着似有还无的露水。
此时,那染了秋意月色的、若隐若现的露珠儿正被女孩的思绪轻轻捻起。
不知怎的,她美丽、重重的长睫毛向下一合,一滴滴透明、纯净的露珠便被她的神识引领而归,已然落入到眼前的玉钵之中。
王芊萩用青叶盖住玉钵,将珍贵的露珠集成的一抔水轻轻地放在一个特制的木桶中。
然后,用手提着走到院子中,她将木桶挂在辘轳的井绳上,徐徐地放下老井,要将这采撷而来的珍贵露珠美美地冰上一夜。
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为明天一早举行的“斗茶”做着准备。
鹤唳月影,清水小妹。王芊萩在笑,她信心满满……
此时,晴雯和宝玉正踩着一脚烂泥,在荷塘里忙活着,相比于王芊萩自然而然就能带出一派清净境界来,他二人所到之处,可就是“听取蛙声一片”喽。
晴雯见宝玉费力地提着个大水罐,笑着将之接了过来,兴致满满地唠叨着:
“这泡茶之水可讲究啦,秋天的雨水,用来烹茶为最佳;其次呢,则是梅雨季节的雨水;再次之,是春雨;而夏季多暴雨,那是最差的。”
宝玉因为这个季节无法取到最好的水,而替晴雯很是担忧,禁不住地问:
“刚下完雨,这煮茶的水不能将就,尤其是明天,你就要和茶王斗茶啦,没有上好的水可怎么行?”
“所谓‘天泉之水只应天上有’,我们是凡人,凡人用凡人的自然素材就成。至于‘好季好泉’嘛,什么季节就应什么季,不用担心。”晴雯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大家回到金陵后并未见到响铃,由季康儿传达公主殿下的嘱托——参加今岁的都茶盛会。
除了宝玉之外,没人读懂响铃的用意。
晴雯虽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欣然接受安排。
晴雯接过宝玉手中的大水罐,继续安慰着心急火燎的宝玉,说:“你不要觉得你之前汲的秋雨都浪费了。呼风唤雨,遇凤呈祥,那,都得靠缘分。”
宝玉不解地说:“你是说自己没缘分遇见好水喽?!”
晴雯不好意思地低头摸着那根杉木棒子,道:“我和刀枪剑戟的缘分,倒是大些。”
晴雯拎着水罐,极有耐心地一路找寻,专门去收集那自然中的“天酒”。
晴雯讲解过,所谓天酒,就是芦苇花尖上的露水啊,尾稻垛上的清雾啊,睡莲上的滚珠儿啊……
可汲了大半个晚上,水罐的底儿还没有被没到,可见采集到的“天酒”少得可怜。
宝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晴雯回头一看,宝玉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她这才意识到,是时间不早了。
这回,她拿起葫芦瓢,话也没说就走了。
不大一会功夫,晴雯回来了。
宝玉看着满满的一葫芦瓢“天酒”,就忙不迭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我用棍子打折了王大家竹园的青竹数根,直取了竹子芯里的汁液来,这下,‘天酒’够数了。”
宝玉听后摇了摇头,却也没敢接话。心说:“原来是王大爷家的,我最近是不会去他家闲聊、走动啦。避避风头。”
……
秋天的天亮要比夏季晚了几分。然而,太阳一旦露了头,就是火烧火燎的秋阳。
静怡楼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
金陵城四大茶楼当家,只来了茶会首席云山,他是今日茗战——俗称“斗茶”的主品茶人。
这大堰河的茗战,按照以往的惯例,是以“三斗二胜”为赛制。说白了,就是以二人相对抗,进行捉对“厮杀”。
在晴雯出现在广场上之前,大家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大爷王芊萩的身上。
她是与晴雯对决的茗战选手。作为去年的茶王,她一直是人们心目中那个“年年更上层楼”的茶品修行人。
一边的香案上,玉钵上的青叶泛着青青的光芒,木制的六君子茶具纹理如诉。
而另一边的香案上,至今还空空如野。
冷柯不禁皱了皱眉,心说,看这起势,就已大致能推算出谁会头拔。当然,现在这样料想,还为时过早。
于是,冷柯照旧一付晨钟暮鼓的模样,在品茶者的坐席上闭目端坐,一言不发地等待开场。
众人正在叽叽喳喳之际,只有王芊萩静静起身,向一位戴着面纱的老婆婆深深鞠了一躬。
在金陵,恐怕只有这婆婆能让王芊萩静如止水、傲如月影的心为之一动。
老婆婆背对着人群蹒跚而至,却摆手不要别人来搀扶,也并不理会薛蟠他们这些起哄的少年声声问候。
说来也奇,见过这老婆婆真容的人,都知道她早已发白如丝,弓背如驼,皱纹如花。
然而,单看老婆婆脸上和手上的肌肤,却是有着与她的年龄不相仿的细嫩润白,较之与她相差两个甲子岁数的王芊萩来都毫不逊色。这许是婆婆经年沉潜于茶事、所有修为在外表上的自然显现吧。
老婆婆走上前来,她慈爱地摸了摸王芊萩那黑亮的齐腰长发,然后,指尖经老梨木长案,沿着边儿游走了一圈,似对这茶道器具和木案有几许牵眷。
未了,神秘的婆婆冲着品茶者席上的青云大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老冷身旁空着的椅子慢慢挪去。
这位能叫王芊萩甘心起身礼拜的老婆婆,就是大堰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很少有人能一睹其“容颜”的神奇老太——麻姑。
麻姑是今日茗战的品茶者,过去数十年间,在金陵历年“斗茶”竞出的一位位茶王之冠,均来自于她做出的最后裁决。
她刚才抚摸条案,就似乎是对王芊萩的某种加持。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迟到啦
院落里,老梨木做的长案上,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茶筒……六君子一应摆齐。
院落外,月影在粉墙上斑驳,修竹在清风中轻摇。
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木梓草房,静如禅房。
云母屏风上,映出一位长衣飘飘的女孩的身影。
她就是大堰河最年轻的茶王——谭芊萩。
郎朗清辉之下,女孩苍白而清秀的面庞有种出世的气象。去年“封王”时,谭芊萩尚不足十二岁。因为一直于孤山的云顶茗茶修身。只有逢到一年一度的斗茶活动,她才会回到村里来。
因修“清断”之气的缘故,她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这处单为她煮茶之用的别院。
她轻手一扬,于神识的深处,暗暗潜了她的思绪,去寻访村头甘花溪畔的荷塘。
甘花溪,大片大片的荷叶已经微微泛黄,荷叶上躲藏着似有还无的露水。
此时,那染了秋意月色的、若隐若现的露珠儿正被女孩的思绪轻轻捻起。
不知怎的,她美丽、重重的长睫毛向下一合,一滴滴透明、纯净的露珠便被她的神识引领而归,已然落入到眼前的玉钵之中。
谭芊萩用青叶盖住玉钵,将珍贵的露珠集成的一抔水轻轻地放在一个特制的木桶中。
然后,用手提着走到院子中,她将木桶挂在辘轳的井绳上,徐徐地放下老井,要将这采撷而来的珍贵露珠美美地冰上一夜。
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为明天一早举行的“斗茶”做着准备。
鹤唳月影,清水小妹。谭芊萩在笑,她信心满满……
此时,咕咕和少一正踩着一脚烂泥,在荷塘里忙活着,相比于谭芊萩自然而然就能带出一派清净境界来,他二人所到之处,可就是“听取蛙声一片”喽。
咕咕见少一费力地提着个大水罐,笑着将之接了过来,兴致满满地唠叨着:“这泡茶之水可讲究啦,秋天的雨水,用来烹茶为最佳;其次呢,则是梅雨季节的雨水;再次之,是春雨;而夏季多暴雨,那是最差的。”
少一因为这个季节无法取到最好的水,而替咕咕很是担忧,禁不住地问:“刚下完雨,这煮茶的水不能将就,尤其是明天,你就要和茶王斗茶啦,没有上好的水可怎么行?”
“所谓‘天泉之水只应天上有’,我们是凡人,凡人用凡人的自然素材就成。至于‘好季好泉’嘛,什么季节就应什么季,不用担心。”咕咕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咕咕接过少一手中的大水罐,继续安慰着心急火燎的少一,说:“你不要觉得你之前汲的秋雨都浪费了。呼风唤雨,遇凤呈祥,那,都得靠缘分。”
少一不解地说:“你是说自己没缘分遇见好水喽?!”
咕咕不好意思地低头摸着那根杉木棒子,道:“我和刀枪剑戟的缘分,倒是大些。”
咕咕拎着水罐,极有耐心地一路找寻,专门去收集那自然中的“天酒”。
咕咕讲解过,所谓天酒,就是芦苇花尖上的露水啊,尾稻垛上的清雾啊,睡莲上的滚珠儿啊……
可汲了大半个晚上,水罐的底儿还没有被没到,可见采集到的“天酒”少得可怜。
少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咕咕回头一看,少一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她这才意识到,是时间不早了。
这回,她拿起葫芦瓢,话也没说就走了。
不大一会功夫,咕咕回来了。
少一看着满满的一葫芦瓢“天酒”,就忙不迭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我用棍子打折了田二爷家竹园的青竹数根,直取了竹子芯里的汁液来,这下,‘天酒’够数了。”
少一听后摇了摇头,却也没敢接话。心说:“原来是田二爷家的,我最近是不会去他家闲聊、走动啦。避避风头。”
……
秋天的天亮要比夏季晚了几分。然而,太阳一旦露了头,就是火烧火燎的秋阳。
剑阁废墟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
四大长老中,只来了首席老冷,他是今日茗战——俗称“斗茶”的主品茶人。
这大堰河的茗战,按照以往的惯例,是以“三斗二胜”为赛制。说白了,就是以二人相对抗,进行捉对“厮杀”。
在咕咕出现在广场上之前,大家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谭二的孙女谭芊萩的身上。
她是与咕咕对决的茗战选手。作为去年的茶王,她一直是人们心目中那个“年年更上层楼”的茶品修行人。
一边的香案上,玉钵上的青叶泛着青青的光芒,木制的六君子茶具纹理如诉。
而另一边的香案上,至今还空空如野。
冷柯不禁皱了皱眉,心说,看这起势,就已大致能推算出谁会头拔。当然,现在这样料想,还为时过早。
于是,冷柯照旧一付晨钟暮鼓的模样,在品茶者的坐席上闭目端坐,一言不发地等待开场。
众人正在叽叽喳喳之际,只有谭芊萩静静起身,向一位戴着面纱的老婆婆深深鞠了一躬。
在大堰河村,恐怕只有这婆婆能让谭芊萩静如止水、傲如月影的心为之一动。
老婆婆背对着人群蹒跚而至,却摆手不要别人来搀扶,也并不理会旺哥他们这些晚辈的声声问候。
说来也奇,见过这老婆婆真容的人,都知道她早已发白如丝,弓背如驼,皱纹如花。
然而,单看老婆婆脸上和手上的肌肤,却是有着与她的年龄不相仿的细嫩润白,较之与她相差两个甲子岁数的谭芊萩来都毫不逊色。这许是婆婆经年沉潜于茶事、所有修为在外表上的自然显现吧。
老婆婆走上前来,她慈爱地摸了摸谭芊萩那黑亮的齐腰长发,然后,指尖经老梨木长案,沿着边儿游走了一圈,似对这茶道器具和木案有几许牵眷。
未了,神秘的婆婆冲着品茶者席上的青云大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老冷身旁空着的椅子慢慢挪去。
这位能叫谭芊萩甘心起身礼拜的老婆婆,就是大堰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很少有人能一睹其“容颜”的神奇老太——麻姑。
麻姑是今日茗战的首席品茶者,过去数十年间,在大堰河村历年“斗茶”竞出的一位位茶王之冠,均来自于她做出的最后裁决。
她刚才**条案,就似乎是对谭二的某种加持。
此刻,四位品茶者:老冷、麻姑、田二爷和久山均已纷纷入座。
连一向稳重的老冷都禁不住开始向耿丁询问起来:“怎么咕咕还没有露面?”耿丁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状。
所有的人都望向那个空落的条案,转而,开始用信服的目光望向这位衣带飘飘、闲云野鹤般的少女谭二。似乎,大家的心里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于她。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消永昼
晴雯有条不紊地净手、洁案,而后,坐在老梨树根做成的凳子上静等……
她收起眼帘,沉下心思,渐渐入定……
入定片刻后,晴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从肩上解下一个布带,将之放在条案上,然后,轻轻地展开。
只见长条木案当中,一条干净的白色麻布上,一套六件的、极为古旧的瓷器被一字摆将开来。
台下,那些不识货的看客议论道:“这是什么茶具?实在无法与‘茶王’的稀木之器相比!”
也有人说:“你看平时里,那晴雯这小子做饭敢比厨圣王五,挑针胜过红线女,可不比那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娃子差,就是千万不要让她碰什么兵器,我可见过她舞枪弄棒起来,那赛过战神妇好。斗茶,这可是斯文活儿,他,他能行吗……”
“唉,你言之过早!”
“嘘——”
晴雯专注得好像第一次看见花花草草的稚童,她瞪大一双晶亮的眼睛,全神贯注,用一个和茶器一般老旧的木夹,轻轻地从早已备好的炭盆中衔出一块炙热的炭块来。
如敬香一般,她左手持住木夹,右手将木勺中的水轻轻地泼洒在红炭块上。
随着“刺啦刺啦——”之声、水遇热而变成白汽的过程,晴雯放下手中的器具,她双手合十,站立在条案一侧。
原来,那晴雯早已借树梢上黄叶摆动,已将风向判断出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她气定神闲地选好一个方向来摆放木炭,再由风驱赶着这木炭上腾起的一团团白汽,使之悠悠然飘起,白色蒸汽慢慢地、恰好飘到瓷具上……
此清气缭绕不散,而后,尽数化在冰凉如玉的瓷具之上。
瓷器温润而性冷,见热气而凝厉,白汽之雾将瓷具冲得分外青白、透亮与干净,之后,又凝作瓷壁上的颗颗水滴。
清风不止……
转眼间,瓷器上的水滴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至此,晴雯的“白鹤沐浴”仪式,借火、借风、借瓷的本体……已然完成。
大家对这样不动一下就清洗了整套茶具的做法甚觉稀奇,看后,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连在一旁耐心等候的对手,斗茶王王芊萩见此情景,也笑着不置可否。
在晴雯进行“白鹤沐浴”环节之时,内里热水嗡嗡作响的老水壶不知怎的忽地停了响动。这一刻,晴雯旋即捕捉到了师姐王芊萩身旁那水罐里的气息,那气息,竟然是飘荡而起的泉水清香……
这清香之凉,震慑住了老水壶里晴雯收集的“天酒”。
师姐所用之水,大有西山脚下第一井的万圣凉意,难怪自己采撷的“天酒”都因敬重自家的本尊,而自觉偃旗息鼓了声响……
长日漫漫,光影寸移。
节奏极其缓慢的“斗茶”之战正悍然进行,全然不顾时光的流逝……
在焚香、叩谢天地的简短仪式之后,剑阁的一侧,几株老槐树的黑影因日光的移动而被挤压得树影长长,分别用树影遮上了晴雯和王芊萩的长案。
树影婆娑,杯水澄澈……
斗茶,终于开始进入了正题……
晴雯和王芊萩二人缓缓取出了各自的茶筒。
茶筒已分别放置在二条长案之上,正被各自的主人轻轻地开启……
瞬间,二股截然不同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青云老人干枯的手指头抚摸着已然被磨得发亮的龙头拐杖,他那双深陷的眼眶紧紧闭着,鼻翼微动,似是在专注地辨识着空气中的茶香。
青云老人心说:“嗯,这飘逸之气定是出自弟子王芊萩之手。这做青的环节,可一向是王芊萩拿手的活计。”
此时,晴雯的茶桶也被打开了,然而,并没有如王芊萩所供茶叶那般的清香飘出。
细细地,从晴雯的茶桶中,弥散而出的,是一缕极细极细的气味……
这气味,好像一声叹息,又像嫣然一笑,是隐隐的、稍微有些清苦味的茶之香。
这清香散发后,余香飘散的尾端,让人不经意间捕捉到,细品起来,反倒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回甘……
在一旁备茶的王芊萩闻得晴雯茶桶里轻轻腾起的阵阵茶息,不禁动容言道:“消永昼!”
听到弟子此惊呼一出,这边,青云老人徐徐睁开了双眼,久久地望着眼前,却像是盯着一片虚空……
是的,王芊萩说的没错。
大周茶艺鼻祖水芃有言:
“万卷古今消永昼,一窗昏晓送流年。太平民乐无愁叹,衰老形枯少睡眠。唤得村尾跛童子,煎茶扫地亦随缘。”
千年了,正是源自对祖训的遵照,大周一直保存着古朴的民风,路不拾遗,家不闭户,敬老爱幼,劳作除扫……
然而,芃老这句诗词已然石沉大海般在大周的古卷名录里深藏已久。那烹茶之境地,与其说远未得以承袭,不如说失传已久。
而今,晴雯此茶一出,竟然有“消永昼”之况味,是不负流年的味道。
断断续续、苦味尽头是回甘的茶味,让青云老人眼睛或有湿润,他心里叹之:真不知这茶是晴雯怎样历尽千辛从孤山采撷、又因循古法炮制出来的?!
老梨木长案后面的晴雯并未因这周遭的动向而有一丝心动,她手上的动作始终专注中透着按部就班。
围观的人群不知是怎地,这次,他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反倒都静静地在观看。
周遭,全都陷入到这持久的寂静之中,连青鸾河也都停于一时,连街角老槐树上的虫鸟也配合得停止了鸣叫。
只余下拨取抹茶粉时、手中的茶匙碰在瓷器茶则上的清脆声……
不知何时起,青云老人重又闭上了双眼,陶醉地用六识去感知着自己二位弟子的“茶之艺”,只闻清风,便已知了个大概。
青云老人也和少一一样,同样听到了茶匙与茶则碰出的清脆声响。
“叮铃——”
绵延不去的回音,也与二十多年前同情同境的声音一模一样。
晴雯那双大眼睛始终不离双手间的抹茶动作,然而,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炎热的、让人焦躁的下午,晴雯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更慢、还慢、非常之慢……
她静心处所达到的“做茶”境地,让观看的人们有如一只只懒懒的秋后蚂蚱,在臆想的天空里的漫步,远多于现实中的蹦跶。
没有一人在七嘴八舌,人群安静,好像被集体催眠了。
晴雯对面的王芊萩,则每一个动作都如高山流水般清雅、流畅,较之去年时的风范,她的手法更娴熟更优美了,也更有了“艺”的味道。
终于,有人打破寂静,发声评价说:“怎么好像王芊萩搅动茶筅的速度要比晴雯快上了个一圈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茶情易老
韦小宝忍不住回说:“王芊萩茶碗中茶息尚浊,还没有搅动到位,不知为何,她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筅,开始进入下一个工序了?不是《茶典》上讲究‘膏不尽,则色味重浊矣’吗?怎么?!”
台上的品者四老并没吐露半个字。人群中更喜欢茶王王芊萩的人毫不掩饰地回击道:“轮到你等黄口娃子妄加言语?!”
“韦小宝说的不差。”
“本来嘛,这斗茶,对于我们这些外行来说,一为品茶,二为观赏。这么说来,小书生晴雯的茶艺倒是观赏起来更有韵致。”
一位略懂茶艺的中年男人站出来。
“不会吧?是小书生晴雯太慢,反衬出茶王王芊萩的快来。”
“说到观赏,王芊萩的茶艺连贯起来,整体动作散发出不可言说的‘美’来,而小书生晴雯的呢,是极静之下所催生出的深思。二者不同,没法比较啊……”
“呵呵,小书生晴雯的茶艺引人深思倒是不假,只是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要睡着了。”
人们真是各有各的见解。
……
麻姑起身,蹒跚着走到人群中,一反平日的冷淡,用颤巍巍的声调给大伙儿来了一个茶事普及教育,她娓娓道来:
“叫我说啊决定斗茶胜负的,仅仅有两个标准够啦。其一是这汤色,即茶水的颜色。一般标准是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则等而下之。
“色纯白,表明茶质鲜嫩,蒸时火候做到了恰到好处;色发青,则表明蒸时火候不足;色泛灰,是蒸时火候太老的缘故;色泛黄,那是采摘不及时;色泛红,炒焙火候过了头。
“其二是汤花。即指汤面泛起的泡沫。
“决定汤花的优劣又要看两条标准:汤花的色泽与汤色是密切相关的;汤花泛起后,水痕出现的早晚是个分水岭,早者为负,晚者为胜。”
韦小宝也不怕别人说他吹捧,他现学现卖,借用麻姑新普及的知识开始评论道:
“让我试着说一说,先看此斗茶,论汤色,二位仙女各有所长:茶王王芊萩小姐茶色纯白,好比神山天池;小书生晴雯茶色偏青,就是青涩竹马喽!”
“汤花嘛,”韦小宝肚子里没货,不觉支吾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老实地承认道:“我……我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麻婆隔着面纱展露的笑容,还是被人们感知到了,她继续耐心地对后生们说道:
“点汤、击拂要恰到好处,汤花若匀细,如‘冷粥面’,紧咬盏沿,久聚不散,这种最佳效果,名曰‘咬盏’。”
“啧啧,这茶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小喜子虽然有饭吃,可是没撑到,找媳妇儿他是个困难户,所以,蚊子一样,他细声细气地,在旁边偷偷地吐槽。
“要不说那故事里都交代:焦大看不上林妹妹。平日里,你瞧得上农家女小书生晴雯,从未顺眼过地主二代——王芊萩小姐,对不对?”薛蟠在一旁调侃起小喜子来。
“我不懂啥叫‘点汤’、‘击拂’、‘咬盏’的,我只知道,咱村阴盛阳衰,你看看,这两个仙女一样的妹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小喜子一见何薛蟠,就老鼠见了猫,立马见风使舵地改了刚才的口风。
此时的茶王王芊萩已直接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击拂阶段。
想她常年于高山深谷、断崖峭壁之境滋养心志,已然有了些逍遥世外的修者风范,此茶艺,恐怕是她对尘世最后的一点眷恋吧。
或许,正是因她不求规范和适度,而意在极致之极境,故而,王芊萩亦能超出很多同辈,将每一道茶艺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更上一层楼地发挥、演绎出来。
汤花牵眷不散,汤色沉潜而纯然……她抹茶的阶段动作好美……
仿佛倾盆大雨洗刷了燥热,仿佛一壁云母清凉了整个悬崖……
人们都看得入神啦。
而此时的小书生晴雯,全然进入了另一番状态。
她正极耐心地用茶筅旋转、击打、拂动着老瓷具——兔毫盏中的茶汤,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什么时候茶碗里能泛起汤花。
小书生晴雯全然享受这个过程,不避蚊蝇的骚扰,不理看客们的窃窃私语,更不在乎评委们看光影时不耐烦的态度。
茶,在她,似乎就是她自己这个小小少年的心事儿,与外界全然无关。
茶粉在盏中飞速地旋转……
清白、淡荡、均匀、蒙昧一气的茶沫,正一点一点地聚集,按照茶那本然的特征、特质,在几乎看不出变化地、极缓慢地、自然地聚集着……
小书生晴雯手中的速度随着沫子的慢慢聚集而变得更加缓慢,她就像是个天生的无脑儿,在无意识地做着一件永远不会停下来的、看似静止的游戏动作,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旋转、击打、拂动……再旋转、击打、拂动……再旋转、击打、拂动……
好像永无尽头……
直到,直到茶汤的边缘,开始泛起如诗中的那个名词,叫作什么,什么……“起意”……是的,茶汤如孔明灯点睛了黑漆漆的中元夜一般,一下子“咬住”了瓷器的盏壁。
小书生晴雯会心地笑了。
然后,她轻轻收起茶筅,接下来,起身,后退一步,深深地向各位评委一鞠。
她将那盏茶汤留在了长案上,把一切交给了茶汤它自己。
小书生晴雯离开了木案,她允许,允许时间去茶盏中自己勾勒自己的茶情、诗意……
此时,王芊萩的茶早就敬献到品茶者的长案上了。
麻姑掀起面纱的一角,小酌上一口,随即,会心地点了点头。
冷柯抿了一口热茶,静静地,他呼出了一股白汽,一时间,白汽弥漫、延展、上升,于半空中生成了一个大大的——“叹”字。
青云大师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看向手中茶盏的眼神分明有一种肯定。
正在大家被王芊萩的技能所感染、交口称赞的时候,小书生晴雯也重新回到长案边,看来,她认准的火候已到。
小书生晴雯使用众人眼中很有些不堪的陈旧瓷壶,来慢慢地斟上了一杯、又一杯清茶。
瓷杯盏中,渐渐地,浮现出一片“新”香。
这新鲜、稚嫩、如雨后春露般的茶香竟然丝丝缕缕地,化出一瓣、二瓣……气雾状的莲花瓣……
就在众人的眼球被吸引到小书生晴雯的杯盏上方时,王芊萩直径地走来,她忘我地、近距离地细细品读着师妹小书生晴雯的茶香。
然而谭芊萩转身、回到自己的案前坐下,大伙儿却从她的表情中读不出任何文章。
对于这般处惊不变的姿态,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他们把这默认为是独属于茶王特有的风范。
第一百九十九章 曜变天目
人群中的韦小宝却敏锐地觉察到,自打斗茶开始、王芊萩脱口而出“消永昼”这三个字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万事置之度外的超然。
小书生晴雯这边,四只兔毫盏中,香气并未驻留。
花瓣也没有最终在空气中凝聚成一朵花。
确切地讲,盏芯里飘忽出来的那朵若隐若现的气化之花,在边聚边散,边聚边散……直到消散而去。
只是,杯盏的盏壁上,汤花在在。
品茶者们各自举起杯盏,在尚未探向茶汤之际,已然,每个品茶者都感到了:所能捕捉到的第一缕清香非常清淡,乃至无味,只是奇迹般地,在一饮之后,那茶汽轻潺于齿颊之间、唇舌之处……
于淡淡若无的苦涩之后,品茶人一一体会出一丝熹微的回甘,令人品之,而后不能弃,品之,而后欲罢不能……
甚而,品茶人被茶香牵引,专注到有些进入到某种状态中,开始出现了恍惚……
继而,每个品茶人都开始出现了脑海中记忆的断档,真的恍惚起来……
饮茶的过程,其实很快。
而结束的到来,就更快。
每一个品茶人在一饮之后,脑海都像被洗成了一片空白……
在座的四位品茶人都不大记得刚才小书生晴雯的茶是曾有着怎样的香气、又怎样的味清如莲,只是,所有的人都有说不出来、好像“得到过什么”之后的那么种满足和欢愉。只是品茶人都不记得了,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此时深感清气当胸、死而无憾。
只有青云老人还是那么镇定如常。他远远地瞥见小书生晴雯茶碗中久久未露出的“水痕”,欣慰地点点头,缓步回到自己椅子上,说道:
“嗯,‘咬盏’效果极佳,水痕并没有马上出现。”
听青云大师这样评价,王芊萩脸儿绯红,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由于时间管控不当,而与小书生晴雯有了茶色上的差距。
经过品茶人不自觉地一轮断档失忆后,八盏茶杯还摆在四位品茶者面前……他们,终于又都回过神来。
无论是台下的看客也好,还是正襟危坐的品茶人也好,大家都能清晰地分辨出:王芊萩的茶汤色泽鲜白,小书生晴雯的则是较次,色泽呈青白。此处,看来还是王芊萩略微领先。
久山指着小书生晴雯的兔毫盏,笑道:“快看,汤花在盏内飘动,瓷盏上的兔毫纹(油滴纹)随之,似有被拉动而活的样子,很有点意思!”
比汤色,小书生晴雯明显逊色于王芊萩。
但轮及汤花和咬盏,借助土豪盏的特殊釉色,小书生晴雯则优于师姐。
至于材质,有鉴于小书生晴雯的茶叶很怕冲泡,故而,她一再延长时间,将热水始终保持着温文、渐热的进度,好柔柔地、一点一点地导出茶叶中的茶水,不可谓不耐心、专心一意。
迟迟不说话的麻姑将兔毫盏端至眼前,她惊奇地看到:兔毫盏黑釉上的浅黄色斑点,那四周围绕着的沉沉、蓝色光晕幽深至极,静谧至极……
忍不住,麻姑离了座位。
她激动地来到青云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将茶献在老人面前。
大家都被麻婆的此番举动给惊到了,于是围了上来,那些压了赌注的更是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盏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
……
青云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兔毫盏,细细端详着盏中若隐若现的图案。
过了半天,他才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说道:
“曜——变——天——目——”
就连青云老人也未曾料到,这四只兔毫盏竟有一只中惊现失传已久的“曜变天目”。
四字一出,人群响动。
虽然很多的人并没有听说过兔毫盏,但是他们都听说过:早年间,摸鱼子曾从山外带回来一套极珍贵的天目釉……
众人争着向前,都想一睹传说中“水丹青”之上乘——“曜变天目”。
百里奚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透过层层的人头,他也看了过去。
此时,这青云老人手中的“曜变天目”盏被高高地举过头顶……
盏儿轻灵,在阳光下一动,恍如一片星空,繁星点点,神秘莫测……
此时,宝玉也呆呆地站人群最外围,他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得到底是何物引得众人这般的兴致。
青云大师轻轻一闻杯盏,然后,重新闭上眼睛,细细地、无声地品味。
徐徐地,他再次睁开双眼,对众人说:“参商——”
“人生不得见,动如参与商。”难道说,青云老人通过杯盏,看到了旧知交,看到了前师祖不成?!
此时,何仙姑终于明白了起先王芊萩所说的那三个字——“消永昼”的含义。此杯一饮,能消永昼,能抵万古愁!
或许,这位茶王早在茶桶开启的那一刻便已知晓了即将迎来的结局。现在何仙姑回想起来,王芊萩从头到尾所表现出来的淡然不失的气度,丝毫不失茶王之尊,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胜过境地高了一筹的小书生晴雯……
王芊萩向青云老人深施了一礼,说了些什么。青云老人点了点头,然后,青云老人又与其他几位品茶人耳语了一番,之后,大家开始耐心地等待着。
青云老人将目光落到人群后面的小书生晴雯身上,示意她走过来。
小书生晴雯穿过人群让开的“小道儿”,来到师父青云老人面前……
老人一手握着小书生晴雯的手,一手握着王芊萩的手,对四位品茶者说道:
“芊萩建议,一改往年‘三斗二胜’的比赛规矩。刚才,我与各位商议,四位品茶人都对此议没有异议……那好,现在就请诸位来定夺吧!”
……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商议,麻姑代表四位品茶人,朗声昭示给大家:
“王芊萩之茶,清绝明丽,有惊人之势。小书生晴雯之茶,温婉悠游,有悯人之怀。
“正如同茶王所赞誉的一样,今日二人之茶,为之共‘消永昼’……
“二人系出名师,实在是各有所长吗?”
众人按捺着心情,焦急地等待着麻姑的下文。
麻姑沉声说:“长日漫漫,业已远去,今夕何夕。起止于此……
她的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
“唯天地存,方万古存,方有记忆存!故而,令人失忆而忘川的茶,实际上,就恰是对一切保有最深刻记忆的茶!”
大家屏息不语,似乎也被感动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明白。
麻姑继续道:“故而,是小书生晴雯的茶艺为胜!”
青云老人心满意足地将小书生晴雯的手臂扬起……
老槐树下,小书生晴雯、王芊萩和麻姑相对而立,茶盏都已撤去,周围空荡荡的……
麻姑率先打破了平静,她对着一脸平和的小书生晴雯讲道:
“我一生用过茶具无数,唯独‘曜变天目’未曾用过,今日,你了却了老生的心愿,我已无憾矣。”
麻姑又补充说:“然,今年之胜,又不在杯盏。”
突然,袭来一阵凉风,掀起了麻姑的面纱,小书生晴雯和王芊萩似乎就要看到那面纱后婆婆的真容啦……
然而,麻姑顺势腾起,轻飘飘随风离去。
小书生晴雯定定地望着暮色中远去的麻姑,她有一种预感:这回,怕是和麻姑的永别……
“花开花落满一身,天长日久‘消永昼’。”王芊萩笑意涔涔,赞赏地对小书生晴雯说道。
王芊萩嫣然一笑,好似白纸上新墨的一笔,胭开了一片意蕴无尽的丹青水墨……
何仙姑远远地看着两位仙女一样的年轻妹子,深感中兴已然起始,不觉心得所慰。
远山深处,传来了不知拿家小伙洪亮的嗓音:“九月摘茶菊花香,菊花做酒喷喷香。别人做酒为来客,姐儿做酒为情郎——”
看来,一年一度的“斗茶”结束了,然而,品茶、访客、走亲戚、拉话话的时节才刚刚来到……
薛蟠和韦小宝更是通过这次斗茶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