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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仪敬     晴雯的如梦令txt下载     晴雯的如梦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手帕口胡同(下)

    “嗯——”

    轿子里的玑羊终于睡醒了,他慵懒地伸一个懒腰、跺了跺脚,李留权的侄儿李黑忙将轿帘掀开一条缝儿低声下气地答应道:

    “殿下——”

    “打到哪了?”

    李黑装腔作势地回头望了望,回答道:“回殿下,崔天麒和那小子将上了,呃——呃??”

    “呃呃你个头啊,还有什么,快说!”玑羊厉声问道。

    “他身旁多了两个蒙面的,其中一个动手时就逃掉了,另一个正爬地上系鞋带呢?”李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所见一并汇报上去。

    玑羊顿时火大起来,一通臭骂道:“你个只会放大狗屁,没见识的狗东西……还系鞋带,你丫的这张嘴也太忒妈有才了。你以为谁都像你,懒驴上磨屎尿多……听说那小子身边有个少年,十分了得,她现在在哪?”

    “少年啊?少年已被众位公子给团团围住,正被包饺子呢!”李黑虽被骂却真以为玑羊夸他有才,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大肆吹起来。

    听到李黑这番话,和余木匠栓在一起的蛮子急得忙扭起来想试图挣脱出去给宝玉帮忙。这倒让坐在木匠铺门槛上的甘二找到了出气的理由,上去就照蛮子肚皮狠狠地踹了脚。

    老木匠袒护孙儿,只落得比蛮子更惨,甘二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

    蛮子眼泪四溢,却并不哭出声,无助地望着人墙之后的手帕口胡同里,满心期待着晴雯和宝玉杀出重围来救他们。

    ……

    手帕口胡同里,晴雯瘸着脚用剑“削翻”崔天麒的数道有杀机并无杀意的刀锋,此刻崔天麒终于“呼哧——呼哧——”大口出着气“累推”下去。

    数十个禁军挥舞着秋雷刀蜂拥而上,南音兀自飞出,借着脚下青石板传到脚趾的力量像一枚脱离弹弓的弹子直奔禁军而去……

    一道细如蚕丝的青光穿透数枚杨絮,直抵冲在最前面禁军的咽喉,如柱的鲜红血液染红了一大片杨絮。

    火红的杨絮腾飞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但它仍不“堕落”让自己深陷污泥里再也飞不起来……杨絮挣扎着向自己一生都向往的湛蓝天空飞去,似乎炽热的鲜血非但没有抹灭它那颗向往苍穹的心,反而让它越战越勇……

    晴雯并没有看见拖着重重血丝的杨絮仍在空气中挣扎,但是她拥有的不仅仅是杨絮那样一颗向往苍穹的心。

    赤焰在剑鞘中震颤多时,此刻动静越来越大,它仿佛在督促晴雯脚步再迈的更大一些。

    两把秋雷刀劈开空气中的杨絮,直直砍向晴雯手中的赤焰……左脚在青石板上紧紧“咬住”,一吸分二力,气力双双直抵握着赤焰的手掌和指尖,白光耀眼……秋雷像砍在玄铁之上。

    “咣——”

    强劲的力量穿过秋雷刀进入手臂,皮肉连带着筋骨掀起层层波涛。

    秋雷双双落地,刀片碎了一地,而它们的主人握着断成数节的右臂紧随其后重重砸在两旁屋檐下立柱上,粗壮的立柱发出凄厉的撕裂声。

    距离晴雯身后不远处的某根立柱后面,季康儿时刻注视着胡同尾和胡同口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宝玉的实力超乎了他的想象,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八年前没有跟宝玉“较真、玩真”。

    重荣算的上这帮后生中不错的苗子,只可惜他和他爹一样,急于求成。

    只两个回合下来,宝玉便已识破他那两把刷子。

    重荣看似没一道剑气都底气十足,实则是打肿脸充胖子。宝玉发现,被他刺穿的被惯性带动的杨絮旋转速度并不强,由此可见他气海并未达到境地。

    他留意到重荣左侧那个大龅牙手中的板砖已经握实,于是故意让重荣的剑气孤军深入。

    一道剑气裹挟这杨絮飞抵近前,宝玉抛出手中的鹤骨鞭,那块板砖立刻改变方向朝重荣砸去。

    重荣只得回援救己身。

    宝玉猜到这少年出自夫子阳明子门下,将来多半是晴雯的同学,故此宝玉对其并没有赶尽杀绝。

    ……

    立柱后面的季康儿突然握紧了自己的长剑,此时他注意到自己留意多时的钱田终于离开了那顶轿子。季康儿告诉自己只要这家伙手一旦移向老魂剑的剑柄,他就一定能赶在对方出鞘之前拔出自己那把天地下最长的长剑。

    然而那家伙穿过人墙之后仍未有出鞘的动机,季康儿的脸着实替正在人群中厮杀的晴雯感到发烫。

    正当此时,一道银光映入钱田和季康儿的眼球,赤焰在他们眼球表面折射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弧线所过之处,有四五个禁军毙命倒下。

    然而钱田只是不屑地扔下一句,“可惜了这把好剑。”

    钱田的视线并没有在晴雯身上停留多久,而是把视线转向手帕口胡同南侧的屋顶。

    季康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藏匿在屋顶暗处的才是钱田迟迟未出鞘的真实缘由。

    显然,钱田是要拿晴雯做诱饵因那为迟迟不肯露面的高人。

    季康儿原本已经放到长剑剑柄的手又收了回去。

    “啪——”

    一只手落在专注地盯着钱田的季康儿肩膀上,“嗨,你在这儿做甚?”

    “嘘!”

    季康儿立刻转身顺手将宝玉推到立柱后面墙根,“现在不能过去,你不是他的对手,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不知为何宝玉突然变听话,问道:“此人是谁?”

    “他是学院最有望上二层楼的人,万万没人想到他会追逐公明,挺可惜的。要知道,我泱泱大周什么都却就不缺人,即便如此,这般修剑的好苗子依然是千万人中难求一个……”

    宝玉见他一开口便没完了没了,便对他丢去一个白眼,心中念道:“给你脸色,你蹬鼻子上脸……”

    ……

    不知晴雯见血太多着魔了,还是赤焰嗜血过多着魔,钱田转身之时他竟然踩着两个为散尽气息的禁军身体仗剑直奔钱田而去。

    离他最近的南音发现亦然无力回天,漫天飞舞的杨絮已随着赤焰逼近钱田。

    钱田手中的未全部拔出,剑柄产生的巨大力量已将“不知天高地厚”的晴雯硬生生拍飞。

    “咣啷——”

    赤焰落在青石板上之后,整个手帕口胡同连带附近几条街都凝固了。

    玑羊忙自己掀开轿帘兴冲冲跑出轿子,一边问道:

    “发生什么?”

    李黑远远地望着胡同里发生的这一幕完全傻眼了,连玑羊的问话他都愣是没听见。

    蛮子挂在脸角的一滴泪禁止了,余木匠疼痛的胸口也在这一刻不再疼痛……

    “duang四声——”

    这一声仿佛拍打在宝玉心里,如此清晰,至于他仿佛能感受到晴雯触地时身体承受的巨大力量。

    他挣脱季康儿拽着的手,在晴雯落地的那一刻冲了过来。

    南音推开擒在手里的禁军,扑来朝这边扑来过来,但她的手臂没那么长。

    晴雯落地的几块硕大的青石板裂开几条清晰缝儿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

    宝玉颤抖着扶起两眼发直的晴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双手能感受到晴雯身体冰冷冰冷的。

    “咳——”

    晴雯咳出了一块乌黑的血块。

    钱田往胡同里忘了一眼,听到晴雯的咳嗽声,手中的剑方才入鞘,悠然地转身离去。

    剑没出鞘让玑羊有一点点泄气,剑钱田面无表情只好有他自去。整个云中除了夫子恐怕只有他敢对玑羊这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乡后成稻客

    手帕口胡同里,少一瘸着脚用剑“削翻”崔天麒的数道有杀机并无杀意的刀锋,此刻崔天麒终于“呼哧——呼哧——”大口出着气“累推”下去。

    数十个禁军挥舞着秋雷刀蜂拥而上,南音兀自飞出,借着脚下青石板传到脚趾的力量像一枚脱离弹弓的弹子直奔禁军而去……

    一道细如蚕丝的青光穿透数枚杨絮,直抵冲在最前面禁军的咽喉,如柱的鲜红血液染红了一大片杨絮。

    火红的杨絮腾飞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但它仍不|“堕落”让自己深陷污泥里再也飞不起来……杨絮挣扎着向自己一生都向往的湛蓝天空飞去,似乎炽热的鲜血非但没有抹灭它那颗向往苍穹的心,反而让它越战越勇……

    少一并没有看见拖着重重血丝的杨絮仍在空气中挣扎,但是他拥有的不仅仅是杨絮那样一颗向往苍穹的心。

    赤焰在剑鞘中震颤多时,此刻动静越来越大,它仿佛在督促少一脚步再迈的更大一些。

    两把秋雷刀劈开空气中的杨絮,直直砍向少一手中的少康……左脚在青石板上紧紧“咬住”,一吸分二力,气力双双直抵握着少康的手掌和指尖,白光耀眼……秋雷像砍在玄铁之上。

    “咣——”

    强劲的力量穿过秋雷刀进入手臂,皮肉连带着筋骨掀起层层波涛。

    秋雷双双落地,刀片碎了一地,而它们的主人握着断成数节的右臂紧随其后重重砸在两旁屋檐下立柱上,粗壮的立柱发出凄厉的撕裂声。

    距离少一身后不远处的某根立柱后面,季康儿时刻注视着胡同尾和胡同口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咕咕的实力超乎了他的想象,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八年前没有跟咕咕“较真、玩真”。

    重荣算的上这帮后生中不错的苗子,只可惜他和他爹一样,急于求成。

    只两个回合下来,咕咕便已识破他那两把刷子。

    重荣看似没一道剑气都底气十足,实则是打肿脸充胖子。咕咕发现,被他刺穿的被惯性带动的杨絮旋转速度并不强,由此可见他气海并未达到境地。

    她留意到重荣左侧那个大龅牙手中的板砖已经握实,于是故意让重荣的剑气孤军深入。

    一道剑气裹挟这杨絮飞抵近前,咕咕抛出手中的鹤骨鞭,那块板砖立刻改变方向朝重荣砸去。

    重荣只得回援救己身。

    咕咕猜到这少年出自夫子阳明子门下,将来多半是少一的同学,故此咕咕对其并没有赶尽杀绝。

    ……

    立柱后面的季康儿突然握紧了自己的长剑,此时他注意到自己留意多时的钱田终于离开了那顶轿子。季康儿告诉自己只要这家伙手一旦移向老魂剑的剑柄,他就一定能赶在对方出鞘之前拔出自己那把天地下最长的长剑。

    然而那家伙穿过人墙之后仍未有出鞘的动机,季康儿的脸着实替正在人群中厮杀的少一感到发烫。

    正当此时,一道银光映入钱田和季康儿的眼球,赤焰在他们眼球表面折射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弧线所过之处,有四五个禁军毙命倒下。

    然而钱田只是不屑地扔下一句,“可惜了这把好剑。”

    钱田的视线并没有在少一身上停留多久,而是把视线转向手帕口胡同南侧的屋顶。

    季康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藏匿在屋顶暗处的才是钱田迟迟未出鞘的真实缘由。

    显然,钱田是要拿少一做诱饵因那为迟迟不肯露面的高人。

    季康儿原本已经放到长剑剑柄的手又收了回去。

    “啪——”

    一只手落在专注地盯着钱田的季康儿肩膀上,“嗨,你在这儿做甚?”

    “嘘!”

    季康儿立刻转身顺手将咕咕推到立柱后面墙根,“现在不能过去,你不是他的对手,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不知为何咕咕突然变听话,问道:“此人是谁?”

    “他是学院最有望上二层楼的人,万万没人想到他会追逐公明,挺可惜的。要知道,我泱泱大周什么都却就不缺人,即便如此,这般修剑的好苗子依然是千万人中难求一个……”

    咕咕见他一开口便没完了没了,便对他丢去一个白眼,心中念道:“给你脸色,你蹬鼻子上脸……”

    ……

    不知少一见血太多着魔了,还是赤焰嗜血过多着魔,钱田转身之时他竟然踩着两个为散尽气息的禁军身体仗剑直奔钱田而去。

    离他最近的南音发现亦然无力回天,漫天飞舞的杨絮已随着赤焰逼近钱田。

    “呲——”

    钱田手中的未全部拔出,剑柄产生的巨大力量已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少一硬生生拍飞。

    “咣啷——”

    赤焰落在青石板上之后,整个手帕口胡同连带附近几条街都凝固了。

    玑羊忙自己掀开轿帘兴冲冲跑出轿子,一边问道:

    “发生什么?”

    李黑远远地望着胡同里发生的这一幕完全傻眼了,连玑羊的问话他都愣是没听见。

    蛮子挂在脸角的一滴泪禁止了,余木匠疼痛的胸口也在这一刻不再疼痛……

    “duang(四声)——”

    这一声仿佛拍打在咕咕心里,如此清晰,至于她仿佛能感受到少一触地时身体承受的巨大力量。

    她挣脱季康儿拽着的手,在少一落地的那一刻冲了过来。

    南音推开擒在手里的禁军,扑来朝这边扑来过来,但她的手臂没那么长。

    少一落地的几块硕大的青石板裂开几条清晰缝儿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

    咕咕颤抖着扶起两眼发直的少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双手能感受到少一身体冰冷冰冷的。

    “咳——”

    少一咳出了一块乌黑的血块。

    钱田往胡同里忘了一眼,听到少一的咳嗽声,手中的剑方才入鞘,悠然地转身离去。

    剑没出鞘让玑羊有一点点泄气,剑钱田面无表情只好有他自去。整个云中除了夫子恐怕只有他敢对玑羊这般……

    钱田走了很远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手帕口胡同南侧的屋顶,此时屋顶空空如也。

    季康儿看屋顶的眼神有一点点复杂,他一直等到玑羊远去才帮助咕咕把少一送回大杂院。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甘花溪畔

    刚才还窸窸窣窣的田里,突然爆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

    两组稻客,分别来自青年组和小人组,刚才听了田了和冷娃的顶牛,他们都没有停下手上忙着的活计,此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腔、起哄、挑事着……田间溪畔,一片热闹。

    冷娃这帮后生们都在暗暗发力,他们闷着头、撅着屁股奋力收割,希望追赶上另一对青年组的领先势头,他们好想通过自己那虽不娴熟、但分外卖力的农活,来博得年长一些的大哥们的承认啊,在他们这些少年的心里,这比得到姑娘们的认同还要重要。

    只见镰刀所到之处,一株株稻子从“脚踝处”被齐齐斩断。由于稻杆上的谷子很饱满,刀刃一削掉稻子杆儿,那沉沉的稻子就马上站立不住,会重重地扑倒垂下。

    南岩已是第二年来作稻客了,故而,对于他来说,割起稻来,不能算是驾轻就熟,但多多少少,他还是掌握了割稻的规律,割得也较为自如、顺畅。

    只见他右手割断稻杆,左手马上顺势接住垂下的稻子,待这样左右配合着、重复左右开弓的动作十数下后,十几株拦腰截断的水稻就已经被他牢牢给揽在手臂和胸膛之间的臂弯中,嗯,好大一捧!南岩会学着村民,双手将一捆稻穗在地上跺一跺,码码整齐,然后,再撂到田埂上。

    他正想冲田了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一扭头,看到少一挽起了裤腿,正从田埂上下来。

    大家本以为少一因为年龄尚小,不会参加本季的抢秋,没想到他竟来了。无疑,这让小伙伴们很是兴奋,远远近近、四散在地里的这些小家伙开始七嘴八舌地和少一打起招呼来。

    咕咕皱了皱眉,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金色麦浪,不禁壮怀激烈,想起了老夫子的言传身教,咕咕好像被附体般,她学着老夫子拗着身子,左摇右晃着,不经意地脱口而出:“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她这刚一出口,就见好几块土坷垃从深深的稻田里四下里飞出、砸来,好一场不买账的“土坷垃雨”。

    咕咕笑着赶紧逃跑,心说你们这帮反智的文盲。

    身后的小辫子随着她的脚步一翘一摇的,看上去好滑稽,好像是从青蛙舌头里逃走的飞蝇一般。

    大家都想一睹上过二层楼的少一是怎么割稻子的,于是,一个个从田里直起身子,擦汗的擦汗,摘草帽扇风的扇风,喊累的喊累,然而,别看他们很忙活,但他们的目光可全都锁定在少一身上。

    少一这一生瓜蛋子,正试探性地走下齐腰深的稻田,他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百里奚。

    百里奚很快会意过来,他知道,自己得给少一做个示范。

    百里奚大拇指朝下,其余四指并拢,将眼前两簇邻近的稻子拦腰斩获,用手拢在自己的臂弯中,然后,他左手捏紧稻子,右手上的镰刀发力,爆发式地向稻子捆的根部用力割下去。

    “嚓——”,十几株断了根的稻子已攥在百里奚手中。

    看着百里奚手中几束沉甸甸的稻子,上面还挂着数十颗谷子,少一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老农民的血脉整个被唤了起来。

    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学着百里奚方才的样子,四根手指将稻子杆儿勾入手心,一下子,他的手心就感受到了米粒儿结实的质感,而镰刀似乎不用他使唤,就直直向稻子杆割去……

    “嚓——”

    这声响美妙得简直让少一入了迷,这不就是收获的号角吗?!

    众人原以为,少一要不就是很笨很拙,要不就是能使出什么他们未曾见过的高招,结果,小儿少一的每一个动作都和其他人的劳作并无两致,也没有南岩那样的抖机灵、耍花架。

    大家看得兴趣索然,于是,各自俯下身子,忙着收割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地去了。

    “嚓——嚓嚓——嚓——”

    听,甘花溪畔,正奏响一年中最动听乐章……

    艳阳高照,大家伙的积极性却不减,割稻、捆稻、码稻……小半天的功夫,田埂上已经垛满了新割的一捆捆稻谷。

    看着水田里被各个小组给开辟出来的、七扭八歪、好像被狗啃过的“稻茬水路”正一一伸向远方,大家你争我抢的干劲更足了。

    此时,连早上的欢歌笑语也因此时的忙碌而暂歇了,梗上的大碗凉茶也没人顾得上来取了。隐隐的,田间透着一股较劲的气氛。青年组和小人组开始牟着劲头,暗暗比起赛来。

    原本井字型的稻田,此时更加像待分割的棋盘了。看,正奋力向远方“划”着经线的两股年轻人全都像鸵鸟一样埋着头割稻,远望过去,就好像很多个小点,在一个劲地向远处努着、努着……

    由于四周是大山,自溪边飘来的一股面香,竟然袅袅地攀上了这片金色的稻田,之后,又逡巡不散,让稻客们垂涎不已。

    有闻到饭香、扛不住饿的稻客,开始纷纷直起身子,向田埂这边望过来。只见一个小姑娘扎着两只欢蹦乱跳的小辫,肩上搭着白手巾,正担着两个担子颤悠悠地从远处走来。

    她可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串嘎嘎叫嚣的鸭子,原来,姑娘的扁担头上,还挂着一串地道的臭咸鱼。远看上去,这一队就好像老夫子曾描述过的云中城出巡的皇家卫队。

    担子里的面香和油星儿味吸引了大伙儿们的注意,青年组的小伙子们打头,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赶来吃饭。照现在青年组割稻子领先的架势,一时半会儿,他们估计着,那边小人组的进度就是不吃饭也暂时还追不上他们,心里格外踏实。

    小人组虽然割稻落后,吃饭可不甘落后,他们一个个臭小子抢着往田埂上跑,心里早盘算好了,要说比赛,那还有下半场呢,当下吃饭才是最紧要的。

    咸菜被切成了小丁,早已经腌渍在海盐和酸椒的油花里多时了,如今,被井水镇过,冰冰的,被放在几个小木盆里,摆在田埂上,等待着稻客们来夹取。

    胡萝卜挂底,菱形、条状、方块的豆腐、黄花菜、韭菜、蒜苗等各种时令蔬菜早已打成了“卤儿”,和着一大木桶的酸浆,冒着腾腾热气,泛着一股让人直咽口水的诱人香味。

    咕咕先用大勺在木桶里顺时针搅和了几圈,以确保木桶里的丁食在从大勺中舀出来时,上面舀出的和下面舀出的食量能比较平均:有汤,还有实在的料。

    她将一大勺香扑扑的浇头淋在大海碗的白面条上,然后,双手递给眼前的稻客,立刻,引起后面排队稻客们的一片欢呼。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休要投机取巧

    “哧溜——哧溜——”

    一个个稻客闷头吃面的声音竟然压住了午后的蝉鸣。

    有人吃累了,嘴上还在不住地喘着大气,就这么刚一消停,马上就开始撩闲起来。

    一个小伙子瞥了一眼大树下哄孩子的何仙姑,故意大声道:

    “啧啧,俺就没吃过这么好的面,讲究!这,倒是嫂子面呢,还是臊子面啊?”

    何仙姑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孩子、整饬菜园,之后,又亲自手把手地指点宝玉做饭,详细解说到每一道工序:比如,摘什么样的菜、怎么样去手擀那面才劲道,怎么样沸水出锅那面条才有光泽……

    家里家外忙活完了,何仙姑这才来到田埂上,靠着阴凉的大树,揽娃子在怀,一边纳着鞋底,还一边和瞎眼婆婆话着家常,对于无赖小伙儿的吆喝,她全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此时,宝玉收拾着一堆堆的空碗,心里美滋滋的。

    都说,这臊子面最为重要的是汤,汤是臊子面的灵魂,宝玉一直心里打鼓,也不知道自己学到古法调制的精髓没有,看大伙儿胡吃海塞的架势,倒是给了宝玉很大的鼓励。

    还是薛蟠厉害,吃完面,他马上就敏感地接收到了其中的能量,开始摇头晃脑,直说这汤面里有些“魔”性,现在,他看太阳,周围都散发出一圈一圈的光晕。

    薛蟠这么一说,当场就被众人耻笑了一通。可薛蟠分辨说,他真的看到了。

    宝玉听见这话,就更加相信:果真是这汤里的神力点睛了世界。要不自己怎么吃了碗面,也看着何仙姑像个女长老正襟危坐呢?!

    宝玉就这么一直痴痴地、满脸敬服地看着何仙姑的身影,她知道,何仙姑是这次抢秋的核心。

    恍惚之间,宝玉觉得大树在摇动,吃饭、纳凉的人影似乎也模糊了,人声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难道真的是这碗面起了神力?!

    宝玉揉了揉不能置信的眼睛,眼前的大树形成了一个看上去像是人凿的洞口,吸引着她进去。大堰河村是一个传奇的村庄,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宝玉回身去寻找晴雯,发现晴雯并不在吃饭的人群之中。

    她心里起急,放下手头的活儿,三步并作两步迈进洞中。

    一片漆黑的洞倒是别有洞天,分外开阔,到处都是滴水的钟乳石,宝玉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突然被人从后面给捂住了嘴巴。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闷声不响的晴雯。

    两人用眼神彼此示意,默契地携伴同行,一起继续摸索着向前。

    在开阔的洞穴中央,轻雾缥缈的去处,似乎有一尊立佛,走近一些,原来,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竟然是何仙姑,她手拿拂尘,但笑不语,望着两个小家伙。

    宝玉想起来了,老丁头说过,很久很久的以前,大堰河村是个由老祖母来统御的世界,那时候,人们都听从女祭司的安排,春种夏耘,从事农耕。

    直到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欲望的增长,男性在力度和远足方面都有了长足的发展,渐渐地,男性更加主动于部族事务,还成立了长老会,渐渐取代了母系的领导。

    除了农耕以外,更在狩猎方面,男性不断增进神通能力,为部族增加了食物,特别是肉类的来源,村民族人都开始承认男性领导的功绩,渐渐地,掩去了村里女性的光辉,人们也轻易忘记了母系的历史。

    “难道,难道小姐姐你是未来的女长老?”宝玉热烈地看着正大仙容的何仙姑,她对这件事情的兴奋和好奇,远远多于晴雯的反应。

    何仙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示意晴雯和宝玉走过来,一起望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古井。她说:

    “这几年来,世界震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我们隐居的大堰河村也不能幸免于外。我们赖以生存的暖光正在被吞噬,被掠走,村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求在武力、权利和财富资源倾斜的时候,拾起旧时平衡祥和的方式,来稳住黑暗势力欲利用的每一颗民心。”

    晴雯和宝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浑似在听天书。

    何仙姑长叹一声,心说真是对牛弹琴。然而,危险在前,让后辈们早些准备,总是好的。

    何仙姑耐下心来,不再努力传授危机的根源。而是,就解决问题的方式,予以一一讲解:“为了不忘族群的历史,这几年,本村一些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一起发起了‘母系复苏农yun’,以确保将来暖光尽可能的少流失而去,更为了在后生们中间重建从母系中得来的自信和力量。

    “故而,在抢秋之类的农活中,长老会的男性成人都按照我的知会,自愿地退避三舍,以支持我所倡导的传承教育。

    “几年下来,在本村女性的努力下,后生们学到了很多古老的农事知识和技能,也了解到大堰河的村民本就有一套自建的‘田制’,合理、公平地分出祭田、社田、学田等,还努力按照以需分配,男女同酬,发言同权……

    “或许,这一切的法则,本来就都源于自然,源于先民对天地的敬畏与感恩吧……如今,村民们把农事看的尤为重要,必须从小手把手、一对一地进行亲子教习,并让娃子们下地实践,靠后天的努力,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而成。而不是借用父系那边习得的神通。

    “呵呵,你俩娃子也看到了,那些上山打老虎、动辄通过神力摧枯拉朽的大堰河村后生们,现在全都乖乖地通过农忙,修炼成知书达理、尊敬妇女儿童、懂得耕读持家的儒子,不再是动辄就叫嚣读书无用、手工无用、成天幻想着天上掉法术的心机小子了……”

    说到这里,何仙姑略停了停,她看着似懂非懂的两个娃子,爱惜地抚摸着宝玉的小辫子,说:“盲婆婆今天要教给宝玉一样绣花的手艺,宝玉,你就留在这树洞里好好学学。

    “至于晴雯吗,姐姐我只想说一句话,别看你现在力气小,没有什么经验,但是,你仔细瞧瞧这钟乳石上的水滴,滴水穿石,没有穿不透的地方。晴雯,你就在这里观习。至于外面吵吵闹闹的小伙伴们,交给姐姐我去照顾好了。”

    宝玉和晴雯平日里就喜欢围着姐姐何仙姑,今天,又得到何仙姑的亲自指点,更加信服。

    其实,全村的村民都很服气,在何仙姑等村中女性发起的农运下,不仅平衡了村子的自然发展中出现的跌跌撞撞,更有效地调配了收成,还通过组织村民、集中农事等方式为人们找到了一种向心力:一种除却对武力、神通的追求、精进外,对平等、对自由的集体共识。

    大堰河的村民以这样的方式践行着“天地馈赠,不可巧取”的道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梅花节

    晴雯只觉左手大拇指一阵钻心地疼痛。一旁的韦小宝忙丢下手中的镰刀和稻子,冲过来帮他按住伤口。

    晴雯强忍着疼痛,对韦小宝说:“没事的,只是一点皮外伤。”

    “伤到骨头了,我刚才看见了。”韦小宝看到了血水溢出的手指骨,晴雯的骨骼长得有些奇特,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都不一样。

    “不要告诉其他人……”晴雯嘱托道。

    何仙姑见状,放下手中的篮子,跑了过来:“娃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她让韦小宝找来星辰花(注:别名匙叶草,属止血草种),帮晴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见伤口不再出血,于是何仙姑拿起晴雯的镰刀,下到地里,帮着把晴雯断割的地方接上。

    她挥动镰刀的动作如流水般流畅干净……只伸伸手,前方的稻子便乖乖地将自己送入她的手中;镰刀轻轻那么一个回勾,竟像切豆腐那般,将数十根稻子齐齐割断。

    再看何仙姑身后稻子茬的断面,都是清一色齐刷刷、从地面仰向八九点钟太阳的角度。

    一旁观看的薛蟠忍不住赞道:“这么多年未见何大姐摸过镰刀,这一下刀,角度、力度依然恰到好处……”

    听到薛蟠的一席话,晴雯忘却了手指的疼痛,他完全被稻田里何仙姑纯熟的“动作”所吸引。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什么门道,琢磨了一下,发现,如果将何仙姑的动作一一拆开来看,却只是稀松平常的田间劳作而已。

    这稀松平常的动作恰当、力道节省,大概就是到位的火候吧。

    宝玉瞥了一眼不断点头的晴雯,心中念道:“这呆子,不会又要从中悟出些什么来吧?!”

    果然,晴雯正喃喃自语,如果宝玉没有解读错的话,他说到的正是“心、手、刀、稻子合一,合乎……”

    ……

    黑娃的哥哥泉子站在田埂上,嬉笑着喊道:“喝!看来萨满时代要回归了!”

    转身,他挑唆起身旁沈默不语的老稻客来,问:“看何大姐这架势,跟您老有的一比乎?!”

    老稻客端着空碗也不理会,半响后,他抬起头,布满皱纹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说老稻客,您别光笑啊!下田,去跟她比试比试如何?”人群中有人试图激将老稻客,老家伙倒也鬼精,根本不接茬。

    众人吃饭的时候,何仙姑人一个人在田里割稻,果真是一顿饭的功夫,从这头已经割到了稻田的顶头。

    晴雯望了一眼始终一言未发的宝玉,宝玉冲他吐了吐舌头,心有向往地说:

    “萨满时代咋啦?!何姐姐她为人好说话,她再怎样发力,也就是个春风化雨。而我,要是真继承了女萨满那一套,我就呼风唤雨,还好勇斗狠,赢男人一个稀里哗啦……”

    看宝玉握了握拳头,晴雯做了一个相应的动作:缩了缩脖子,好像缩头乌龟一般,开玩笑道:“照你这么一说,萨满时代岂不是换汤不换药,汉子变女汉子时代能有啥长进?”

    ……

    泉子仍不死心,又开始怂恿黑娃与何仙姑比试。

    宝玉忍不住冲“不怀好意”的泉子瞪了一眼,心中念道:“坏东西,为了让何仙姑大显身手,你竟然不惜将自己的弟弟推在前面……”

    那黑娃也是喜欢争强好胜的主儿,见何仙姑势头正胜,在自己哥哥泉子的怂恿下,正好顺坡下驴地正式发出邀请,向何仙姑发起了挑战。

    ……

    “不行……不行……不能按老规矩……今儿个咱得换换规矩……”

    何仙姑听了直摆手,她提出参加割稻比赛没问题,但是,她要选晴雯作裁判,理由是:晴雯是外面来的娃子见过世面,就该得到这个当裁判的殊荣。

    薛蟠犟不过她,只好让步,这样泉子就失去了当裁判的机会,猫腻至此也没法使出来了。

    于是,在晴雯的一声令下,田埂两侧,何仙姑和黑娃,二人“一头扎进”了稻香阵阵的稻子丛林中,齐头并进地开始割稻,他们的背影很快就被高高的稻草给淹没了。

    大伙儿忙着用眼睛搜索着参赛二人,只能通过稻穗的响动、风稍儿的方向、沙沙的声音来猜测两个对手的位置。就连一向视此类劳动竞技为无聊游戏的南岩也被大家高涨的热情给调动了起来,他伸长着脖子,时不时地对比赛过程中两个对手紧咬着的进度和小伙伴们发表观感。

    田了将手背在身后,他望着田埂里稻子中间分别被割出来的、不相上下的褐色稻茬延长线,那两个线头正快速地向前推进。

    从他晒成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他到底希望谁赢。

    ……

    老稻客望着稻田里这两个对手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来。他或许是在感慨,从第一代大堰河先民开始,对于大自然的馈赠,就采取“不以技取之”,当以敬重、适度和实干取得。

    恪守族内使命,敬天地,是大堰河村民延续千年的光荣传统。老稻客作为老一辈“务农先锋”,当然希望后辈们将族人的使命和传统延续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田埂上坐在的晴雯和在一旁站着的宝玉、韦小宝和薛蟠他们这些外乡来的晚辈后生,他那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

    何仙姑单手捆稻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宝玉眼睛所能逮住的。

    此时,宝玉用神识一直在追赶着赛事,她用心去观瞧何仙姑那飞速晃动的左右手,只见何仙姑三下五除二,就用无名指与大拇指翻花一般翻动手指,利落地给稻子打了个美丽的结儿。

    宝玉终于忍不住去问身旁的韦小宝:“我说‘韦娘’,那传说中的梅花结,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

    韦小宝并不介意宝玉叫他的外号,而是照旧有求必应,他忙不迭地观战,忙不迭地解说:“所谓梅花结,因其形似梅花而得名。将此结用于捆稻子上,何仙姑可算是第一人啦。

    “如今懂得打此结的人仅剩她一个啦,何仙姑每每因未曾遇到可传承此法的天赋后生而惋惜呢。”

    哦,宝玉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觉得何仙姑纳鞋底的手法不是穿针引线,而是飞针结梅呢!

    岂一个“妙”字可以言传的?!

第一百六十章 一个古老的传说

    关于每年收获季节的高潮——“尾稻”,大堰河村曾流传着一个略带几分伤感的传说。

    在一千八百多年以前,远祖名泾,他的第四代子嗣叫耿丘,是当时大堰河村的村长,在秋雷之后,耿丘开始安排秋收。

    就在割稻进行得分外顺利,稻田里仅剩最后一簇稻子时,天空转瞬暗了下来。

    稻客们纷纷收起镰刀、仰起头来,想看看天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远处的黑云滚滚而动,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气息,让观瞧的稻客们紧张得都喘不上气来。

    黑云逐渐近了,发出刷刷的声响,原来,那是齐齐扇动的翅膀,是黑色的翅膀

    一群黑鸦正遮住了太阳、风尘仆仆地杀将过来……

    群鸦在甘花溪上空盘旋了很久,呱呱乱叫,把村里的娃子们吓得直哭,连村里最镇静的老人家也面露难色。

    终于,鸦王——那只毛色锃亮、气势汹汹的黑鸦一个俯冲,向稻田里那最后一簇稻子扎去……

    耿丘忙用身子挡了上去,黑鸦王直撞在耿丘的胸口上,随即,它跌倒在稻田里,翻了几翻,然后,扑棱棱地飞走了。

    片刻后,又有四只黑鸦冲了下来……

    耿丘一边揽住最后的稻簇,一边冲天上鸦群中的鸦王喊道:“族中添了新儿,这每一粒稻子都是九幽给予人族的帮助,好让人族可以生存下去,也是靠人族勤勤恳恳劳作一年下来才有的口粮……

    “寒冬将至,长夜无休,群鸦当继续南渡……”

    黑鸦和冰原狼、银杉树一样都是经历过第四纪冰川后幸存下来的生灵……群鸦为了一簇稻子而来,万不可莽撞驱赶。

    片刻后,一道阳光洒在那最后一簇稻子上,四只奔稻子来的黑鸦见鸦王现身,旋即迅速撤回……

    天空中,被群鸦环绕着的白耳黑羽鸭王,王者风范地看了一眼土地上金灿灿的稻子,又看了看田埂上的几个娃子,然后,将目光转向耿丘,用乌鸦语对耿丘说:“呱呱,今年的尾稻就留给你的族人好了。来年我黑鸦族还会再来,得是那些未成年的娃子来从我们的嘴里拿走尾稻……”

    鸦王不由分说,衔起耿丘就走,群鸦附和着乱叫:“引我南渡、引我南渡……”

    耿丘是个讲理的人,既然劝走了群鸦抢食,自己也该对他们有所帮助,他在黑鸦王的羽翼下渐飞渐远,俯瞰着田埂上稚气未退的娃子们,心中不舍,念道:“族人的使命全靠你们了……”

    他将手中那最后的一簇稻子丢进稻子垛中,这最后的一簇稻子果真如耿丘与鸦王所商议的那样,留在了大堰河村人族的手里。

    第二年秋雷一过,鸦王就携群鸦如期而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村民们年年盼、岁岁盼,村长耿丘却再也没有回来。

    ……

    第一届尾稻比赛,最后一簇稻子是被人族小娃子冷羊给拿到。群鸦们观看了娃子们的比赛,信守了当年的诺言,再也没来打尾稻的主意。

    族人为怀念耿丘,遂将尾稻比赛一代代延续至今。并在甘花溪南岸留了一小块稻子,作为群鸦再来时的备用。

    自第一届尾稻比赛之后群鸦再也没来过,那块留给群鸦的稻子也就成了祭祀用的贡稻。

    ……

    这个传说,在大堰河村长大的娃子们从小就听父辈讲起过,也曾经在哭闹的夜晚被母亲吓唬过“再不听话就让黑鸦王叼走你”。

    为何甘花溪对岸林子里的鸟全都不再鸣叫嬉戏了?!为何此时日落尚早,除了甘花溪哗啦啦的流水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少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莫不是要下雨啦?”,他抬头看了一眼孤山方向。

    “这……这这……这又是什么?”少一指着孤山方向,问道。

    田了漫不经心地顺着少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很快,他眉头一凝,不自主地伸手摩挲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下意识地反反复复,停不下来。

    田了一边死死地盯着孤山方向,一边对何仙姑感叹道:“一年又一年,过的可真叫快啊……”

    天色越来越暗,百里奚也跟着大家伙儿看向孤山的方向,看见一群个头比寻常黑鸦大的黑鸦。

    多年未曾出现的群鸦此刻正乌云翻滚般齐齐振翅,不声不响、黑压压而来,不知不觉间,少一大张了嘴巴……

    “咔啦——”一声巨响,是天雷在远方隆隆爆炸的声音。

    寒露天,娃儿脸。暴雨很快就要伴着刚才的雷声到来啦,所有的人都焦急起来。

    此时,人人都在抢着干活。

    少一由于也加入到“抢救”稻子的队伍里,他再没时间去管那天上的变化啦。然而,好奇害死猫,手上传递稻子的活儿没断,他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天上瞄。

    突如其来的几声惊雷显然给毫无心理准备的群鸦们也带来了不少麻烦,少一依稀地看到,那冲在最前面的大黑鸦正在企图调转整个群鸦的方向。

    正如田了所说到的,现在这个时候是该开展与黑鸦群约好的、一年一度的尾稻祭典仪式。

    然而,对于人族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是秋雷过后将随时掉下的雨点。

    这些堆放在田埂上、静待着脱粒的稻子,若不尽快被转移到不淋雨的地方,稻客们这一季辛辛苦苦的汗水就要付之东流了。

    刚收割的稻子本就水分饱满,若再遭到雨水那么一淋,很容易发生霉变,恐怕会因此引得家家户户一片“炸锅”。

    炒干稻子,是不是就解决了问题?

    嘿嘿!远不是这样。

    炒稻?那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也并非那些个在荒野里奔走的汉子所能驾驭的活计。

    稻子若惨遭雨淋,不仅会给村里大婶阿婆们增加了炒稻子这一项繁重的家务活。而且,即便是费力地将潮湿的稻子一锅一锅地重新炒干,可炒干了的稻子就只能用来磨粉,不再能作为新米下饭,很是可惜。

    眼下,抢收的人们只好不理不问什么一年一度的尾稻祭典仪式,这下,可便宜了今年前来抢稻的黑鸦群们。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乌云缝隙里投下一道光

    绝不可以这样!少一一咬牙,他人不大,却抄得动大镰刀,丢开在田埂上忙碌的人群,少一只身向黑鸦密集的稻田勇敢地冲去。

    人群之中几个反应稍快娃子也被少一的勇敢给感染了,他们忍不住欢呼起来,也跃跃欲试地放下手中的稻子捆,一个个摩肩擦掌,准备寻着少一的步子加入抢稻行动。

    结果,他们却都被田了给呵斥住了:“站住!太不自量力了,你们难道还要上天不成……”

    少一个头小,从人群中钻出去的时候,竟然幸运地没有被田了及时发现。而那些个“壮志未泯”的娃子们,却被一一抓了现形,只得无奈地回到了各自的搬运岗位上。

    在稻茬间,越跑越快的少一浑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稻客新手……紧接着,他大踏步地迈入“黑箭”乱落的尾稻田里,一手持一把镰刀,豪迈地左右开弓。

    而此时,群鸦的态度,就是完全无视这个人族的“无知娃子”,任由他挥舞手中的镰刀向前割稻。

    是啊,美食在前,谁还会有空去理会这个小不点儿呢?

    这倒给了少一一个空挡。

    少一一味地左一勾,右下斩,果断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稻子好像被砍头的敌人,一个一个被一刀绝杀,头落、倒地……

    不知少一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好像是有意识地在丢掉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捆扎已经割下的稻子。

    少一这样顾头不顾尾地省略掉捆稻这个环节,结果就是让身后散了一地的稻子。

    每当一股劲地割到尾田的尽头,少一就会快速地调转身子,再往回割上一轮。

    这样,眼看着剩下的稻田,已被少一的镰刀给分割出几趟平行而整齐的直线。

    在直线内,是剩下的、齐齐的稻茬;在直线两端,是纷纷倒地的稻子。

    一个小孩抡起膀子、大干快上,只割稻,不捆稻子,而黑鸦呢,对此竟然很是配合。

    看来,黑鸦们都是机会主义者,它们一见有便宜可占,马上不再费力去用喙衔断和拔出稻子,而是改为专门捡拾少一割倒的稻子。

    黑鸦们抢夺现成的果实时,飞翔的姿态悠闲而洒脱,俯冲、上扬、滑翔……一个个身影仿似正在大田间穿针引线,又像是几个坊轮同时在飞梭上飞转一般,正在织就载誉天下、大周专属的天地“腾云锦”。

    这一派欢实又优美的场景真叫人称奇,又让观者见之喜悦,全然不是人族和群鸦往年里对尾稻你死我活的争夺之战。

    广大天地间,一小儿埋头、苦大力地割稻,被福及的黑鸦们一只只乖乖地捡拾稻穗……少一和黑鸦群倒像在搭班子,是各有分工、和谐欢畅的一对儿劳动组合。

    一边,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运稻子的村民老少,一边,是由少一和黑鸦群“紧密配合”着的、正在进行中的、同样也紧张、快节奏的劳动场景……

    黑鸦越聚越多,它们扎下,衔起、飞走,再飞回,再扎下……此时,连群鸦呱呱互赞的喝彩声都省了。稻田里只有一片呼啦啦的风声袭来,袭去……

    说来,这些冲在最前面的黑鸦好像都是经过教化的,都略懂事理。他们大概是从长辈那里习得过那个“乌鸦和狐狸”(乌鸦因狐狸的恭维而放开歌喉,导致嘴里的鲜R落入狐狸口中)的故事。

    因此,在有稻子“鲜R”衔在嘴里的时候,黑鸦们都知道该省的气力必须得省,它们全都不像刚投入战斗时那样聒噪地卖弄和欢呼,而是一个个闷头“捡便宜”,不肯误了眼前的实惠。

    ……

    忽然感到腿上一阵刺痛,少一一低头,看见了不只一只吸附在腿肚上的蚂蟥。

    “这不过是一盘小菜。”少一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咬着牙继续割稻,他不肯退下战场,哪怕是片刻。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老黑鸦飞了过来,它避开少一向前挥着的刀之锋芒,一下子飞停在他的脚面上。看准少一腿上的一只蚂蟥,老黑鸦就是精准地一叨。

    这只蚂蟥的R身看来是已经吸饱了血的,滚圆滚圆的。被叨住的蚂蟥费了好大的劲用力挣扎,想挣脱开老黑鸦的利喙,然而,就在下一刻,蚂蟥完全蔫了。

    原来,是老黑鸦用利喙腾空抛起了蚂蟥,然后,借机将喙C穿了从空中落下的蚂蟥身体。

    随着滴落的鲜血,蚂蟥被利喙给整个地穿了肠,连皮儿都翻了出来。

    老黑鸦娴熟地将头一甩,蚂蟥被甩到田梗上,经艳阳那么一晒,只消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蚂蟥就化成了一滩水。

    一下、二下……老黑鸦就这么在少一前行割稻、一直没有停下的档口,在他的脚背上,一个一个叨去了蚂蟥。

    少一没有心力去观看老黑鸦的救护之举,然而,他心里清楚:蚂蟥是厉害的家伙,即便是被碎成几段,也是不可能马上死翘翘的。对于蚂蟥来说,只有翻皮才是致命的绝杀。老黑鸦这招翻皮灭蚂蟥,可是够狠的!

    带着感念之情,少一双手抡动得更加有力,有如永不停歇的车轮,碾压、劈斩向一切敢于横在他前面的稻子。

    就这样,人族“无知娃子”少一和一帮子有“乌合之众”之称的禽族黑鸦一起忙活着,在赶一场即将结束的盛宴——对暴雨前对尾稻的最后收割。

    ……

    只打雷不下雨的老天爷似乎也在凑热闹,成全着这难得一见的、分头的“抢收”和“转移”。

    要说,老天爷一直有所保留,没有让大雨浇了这伙儿“齐上阵”,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在忙活的人们当中,只有咕咕在留意着少一的一举一动。

    她没有上前去制止少一的冒进。

    随着年龄的增长,咕咕发现,少一是个自己有蔫主意的孩子。对付这种娃的方法,就要从具体管控改为升级版的“精神关注”。

    故而,咕咕只是在搬大石头、搬草料时,偶或地,抽出一点神识,来呵护少一的身影,提防着任何时候可能出现的闪失。

    远远望向天空,咕咕看到的是一片涌动在稻田上的黑云,以及黑云中间的两划。

    那一划是乌云缝隙里投下的阳光,另一划,则是不停挥动的刀光反S。

    虽然气氛有些怪异,但是,一向警觉的咕咕却切实地感到鸦群和少一这对儿劳动组合间正洋溢着劳动的快乐和善意,让她丝毫察觉不到有任何的危险和凶相,这……让她的心稍或放松了一些。

    “肯使出一把子力气,又眼疾手快,就能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好的稻客。”少一想起了田了的嘱咐。

    此时,这个小不点开始自信起来了,在少一脑海中,甚至出现了表彰大会上田了哥给自己带红花的虚幻场景。

    但与此同时,少一并不敢大意。他一边挥舞着镰刀,一边小心提醒自己:自己这样的“快手法”,可千万别弄得像第一天那样受伤。手上的伤疤虽然好了,可当时扎心的疼痛还隐隐在心。

    吃一堑长一智,此时的少一不仅讲求割稻的速度,也开始注重起挥举双刀时的节奏、步伐的配合、以及每割一下稻子断颈处该达到的合适分寸……

    要说,究竟少一只是个小小的人儿,可哪来的这一股子蛮气力呢?

    原来,少一体内的冷热两股气血早已调动起自身。这次行动,它们相当自律,没有因为少一对它们的一时解禁并重新启用,而像以往那样,一开始就进行无休无止的任性互掐。

    在少一那三十六条经脉中唯一的一根畅通的经脉中,冷热两股气血有秩序地、一圈圈地、配合着游走,以不断激发出两气血的“合二为一”,酝酿出来新的气力,供给少一以挥舞双刃。

    此刻,少一的手臂和大腿的肌R已经几处拉伤,胳膊、胸脯、头颈都在隐隐作痛。

    有些是看不见伤痕,让少一时时感到疼痛,尤其是那被稻子划伤后的处处“生疼”,随着汗水的流过和浸蚀,“沙”得人直痛得龇牙咧嘴。

    少一这样的表情,加上斗勇的“挥戈”豪情,竟然吓得脚面上的老黑鸦一下子呼啦啦地飞逃而去。

    疼,有什么可怕?!再疼,也不能放慢割稻的进度。

    随着脚步的前进、稻子的应声倒下,眼看着,尾稻的最后一簇就要来到眼前啦。少一快速地丢下自己的左手镰刀,用左手猛地对着这簇稻子来了个反手一勾。

    怎么,他的手本不该有误的,却竟然……抓空了!

    黑亮的翅膀有如一展大大的被面,铺天盖地地飞了过来,呼啦呼啦地,扇动起一阵磅礴的戾风……

    原来是黑鸦之王。

    鸦王来和少一一争高低,看谁能够抢下这最后的稻子。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知少年”与“乌合之众”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稻垛前,然后自觉地排成一行。

    每个人都加入到收稻的队伍里……垛堆上的一捆捆稻子被一一传送下来,装上手推车。推车的人一路小跑着将其转移到大槐树旁一个天然溶洞……

    可是这会儿,老天竟然是打干雷不下雨,人们劳作奔忙、为之担心受怕的暴雨迟迟未来。

    群鸦们看没有下成雨,也就掉头回来,在稻田的上空肆意盘旋。

    群鸦哇哇乱叫,让那些个从未见过大场面的娃子们心中簌簌发麻,他们一个个只顾低头传送稻子,不敢向天空窥视。当然,少一他们几个小淘气除外。

    黑鸦们在天空中扑腾着翅膀,一只挨着一只,竟形成了一个扇面,扇面忽来、忽去,宛如黑风阵阵卷地。

    在整顿队形、形成一致之后,即将投入战斗的黑鸦们发现:地面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族能像当年那样站出来,来和它们一起去抢夺稻田里的稻子。

    于是乎,群鸦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得意地哇哇直叫,上下翻飞。

    少一、百里奚和南岩,这三个胆大些的娃子鼓起勇气来,见缝插针地将视线投向黑压压的天空。结果这一看,他们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盘旋的群鸦已欲欲跃试,“剑”指一处。

    犹如一枚枚离弓的黑色箭头在撕破着紧绷的空气,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哨音般的翅膀略风之音,黑鸦们纷纷朝着最后的稻田奔袭而去。

    甘花溪南岸最后“预留”的那片稻子正被黑鸦一一俯冲、棵棵衔走。

    少一心想:

    “难道就这样任由着黑鸦群去捡走那用来祭祀谷神的稻子吗?人族又将如何向每次都来参赛的黑鸦王交代解释呢?延续数千年来村民借以纪念耿丘的方式就这么断了吗?!”

    少一心急,眼看着这最后的稻子就要保不住了……

    绝不可以!

    少一一咬牙,他人不大,却抄得动大镰刀,丢开在田埂上忙碌的人群,少一只身向黑鸦密集的稻田勇敢地冲去。

    人群之中几个反应稍快娃子也被少一的勇敢给感染了,他们忍不住欢呼起来,也跃跃欲试地放下手中的稻子捆,一个个摩肩擦掌,准备寻着少一的步子加入抢稻行动。

    结果,他们却都被田了给呵斥住了:“站住!太不自量力了,你们难道还要上天不成……”

    少一个头小,从人群中钻出去的时候,竟然幸运地没有被田了及时发现。

    而那些个“壮志未泯”的娃子们,却被一一抓了现形,只得无奈地回到了各自的搬运岗位上。

    在稻茬间,越跑越快的少一浑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稻客新手……紧接着,他大踏步地迈入“黑箭”乱落的尾稻田里,一手持一把镰刀,豪迈地左右开弓。

    而此时,群鸦的态度,就是完全无视这个人族的“无知娃子”,任由他挥舞手中的镰刀向前割稻。

    是啊,美食在前,谁还会有空去理会这个小不点儿呢?

    这倒给了少一一个空挡。

    少一一味地左一勾,右下斩,果断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稻子好像被砍头的敌人,一个一个被一刀绝杀,头落、倒地……

    不知少一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好像是有意识地在丢掉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捆扎已经割下的稻子。

    少一这样顾头不顾尾地省略掉捆稻这个环节,结果就是让身后散了一地的稻子。

    每当一股劲地割到尾田的尽头,少一就会快速地调转身子,再往回割上一轮。

    这样,眼看着剩下的稻田,已被少一的镰刀给分割出几趟平行而整齐的直线。

    在直线内,是剩下的、齐齐的稻茬;在直线两端,是纷纷倒地的稻子。

    一个小孩抡起膀子、大干快上,只割稻,不捆稻子,而黑鸦呢,对此竟然很是配合。

    看来,黑鸦们都是机会主义者,它们一见有便宜可占,马上不再费力去用喙衔断和拔出稻子,而是改为专门捡拾少一割倒的稻子。

    黑鸦们抢夺现成的果实时,飞翔的姿态悠闲而洒脱,俯冲、上扬、滑翔……一个个身影仿似正在大田间穿针引线,又像是几个坊轮同时在飞梭上飞转一般,正在织就载誉天下、大周专属的天地“腾云锦”。

    这一派欢实又优美的场景真叫人称奇,又让观者见之喜悦,全然不是人族和群鸦往年里对尾稻你死我活的争夺之战。

    广大天地间,一小儿埋头、苦大力地割稻,被福及的黑鸦们一只只乖乖地捡拾稻穗……少一和黑鸦群倒像在搭班子,是各有分工、和谐欢畅的一对儿劳动组合。

    一边,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运稻子的村民老少,一边,是由少一和黑鸦群“紧密配合”着的、正在进行中的、同样也紧张、快节奏的劳动场景……

    黑鸦越聚越多,它们扎下,衔起、飞走,再飞回,再扎下……此时,连群鸦呱呱互赞的喝彩声都省了。稻田里只有一片呼啦啦的风声袭来,袭去……

    说来,这些冲在最前面的黑鸦好像都是经过教化的,都略懂事理。他们大概是从长辈那里习得过那个“乌鸦和狐狸”(乌鸦因狐狸的恭维而放开歌喉,导致嘴里的鲜肉落入狐狸口中)的故事。

    因此,在有稻子“鲜肉”衔在嘴里的时候,黑鸦们都知道该省的气力必须得省,它们全都不像刚投入战斗时那样聒噪地卖弄和欢呼,而是一个个闷头“捡便宜”,不肯误了眼前的实惠。

    ……

    忽然感到腿上一阵刺痛,少一一低头,看见了不只一只吸附在腿肚上的蚂蟥。

    “这不过是一盘小菜。”少一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咬着牙继续割稻,他不肯退下战场,哪怕是片刻。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老黑鸦飞了过来,它避开少一向前挥着的刀之锋芒,一下子飞停在他的脚面上。看准少一腿上的一只蚂蟥,老黑鸦就是精准地一叨。

    这只蚂蟥的肉身看来是已经吸饱了血的,滚圆滚圆的。被叨住的蚂蟥费了好大的劲用力挣扎,想挣脱开老黑鸦的利喙,然而,就在下一刻,蚂蟥完全蔫了。

    原来,是老黑鸦用利喙腾空抛起了蚂蟥,然后,借机将喙插穿了从空中落下的蚂蟥身体。

    随着滴落的鲜血,蚂蟥被利喙给整个地穿了肠,连皮儿都翻了出来。

    老黑鸦娴熟地将头一甩,蚂蟥被甩到田梗上,经艳阳那么一晒,只消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蚂蟥就化成了一滩水。

    一下、二下……老黑鸦就这么在少一前行割稻、一直没有停下的档口,在他的脚背上,一个一个叨去了蚂蟥。

    少一没有心力去观看老黑鸦的救护之举,然而,他心里清楚:蚂蟥是厉害的家伙,即便是被碎成几段,也是不可能马上死翘翘的。对于蚂蟥来说,只有翻皮才是致命的绝杀。老黑鸦这招翻皮灭蚂蟥,可是够狠的!

    带着感念之情,少一双手抡动得更加有力,有如永不停歇的车轮,碾压、劈斩向一切敢于横在他前面的稻子。

    就这样,人族“无知娃子”少一和一帮子有“乌合之众”之称的禽族黑鸦一起忙活着,在赶一场即将结束的盛宴——对暴雨前对尾稻的最后收割。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秋雷之后夜赴银老山

    雷雨刚过,夜色接踵而至。

    没有星星的夜晚有丝丝刺骨的寒意。

    在西山深处,被大山环抱的大堰河昼夜温差本来就很大,一场雷雨仿佛把大堰河带回到了初春时节。

    最后一滴房檐水终于落到了房檐下的那口破瓦罐里。

    这滴水积蓄了许久,在屋檐上不断地变大、变沉,几次抖动着欲落下,却还是滞留在了原地。

    也不知耗时多久,这滴水才大到有足够的力量挣脱屋檐对它的束缚,“吧嗒——”一声溅落于瓦罐中。

    比起这滴水所耗费的时间,屋檐下大石板上那个看样子只有七岁大小的男孩则花费了更为长久的时间,用来观察、捉摸着这屋檐滴水的现象。

    从这滴水出现在屋檐上,到最终跌落下来……孩子一直好奇地巴望着,丝毫没有因等待漫长而稍或的烦躁不安……

    罐子里的积水已经蓄满到与瓦罐缺口持平了。男孩直愣愣地盯着瓦罐中因滴水溅起而层层化开的波纹,眼睛专注,眨都不眨一下。

    “吱呀——”

    木门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发出一声苍老悠长的呻吟,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娃。

    她瞟了一眼屋檐下这个体态消瘦、顶着一头黝黑卷发的男孩,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竟然因重重的好奇心而泛着丝丝神彩,肉嘟嘟的嘴巴微微翘起,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蛋圆滚滚的……男孩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破瓦罐。

    女娃知道,水滴一滴一滴注满瓦罐花了多长的时间,这傻小子就趴在这里入迷观察就得有多长时间。

    溅在男孩额头上的几条小水线正聚拢着、纷纷下行,水线和着汗水,汇成了一滴大大的水珠,冲破层层阻力,慢慢地从男孩的鼻梁上滑落。此刻,正挂在了他那略微塌陷的小鼻子的最下端,从侧面看,像极了老鹰崖不老松针尖上的晨露。

    男孩为使这滴宝贵的“晨露”不跌落,不仅皱着鼻子,就连长长的睫毛也努力保持凝然不颤,两只眼睛不自然地同时锁定在鼻尖的“晨露”上,呆萌得成了个斗鸡眼儿。

    女孩一看,就猜到他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已久至忘我。女孩不禁笑了,弯月般的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猫着腰,她一步步靠近男孩,乘其不备,用手指狠狠一点男孩的肩膀,鼻尖那颗“晨露”瞬间坠落下来,跌碎在大石板上。

    “嗨,少一!老丁头儿睡着了吗?”女娃悄悄地问。

    “咕咕,你个混球!你是不是梦游啊,还我刚才做了一半的梦!”少一气哼哼地骂道。

    他没有忘记回答咕咕的问题,把头一偏,用眼神示意咕咕自己去听。果然,从内屋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少一从里屋拿上了那件神医摸鱼子留给他的云中蓝布褂走了出来,他腰上插着把剔骨刀,背上背了个软皮囊,耿丁的大酒葫芦被系于皮囊的带子上。

    少一和咕咕七年来形同一家人,打闹说笑惯了,平日里两人都很“话痨”,此时,到了真该道别的时候,反而相对无语啦。

    咕咕从少一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对这个家的不舍,她问道:“你真不用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少一坚定地回答。

    ……

    白天的时候,大堰河村的长老会决议,让大龄废柴——七岁的少一到西山里去历练上九九八十一天,方可回村,以完成垂髫的“束发之仪”。

    少一知晓长老们的决议后,打算就在后半夜动身。

    他小脸仰起,努力着想给咕咕展开一个男子汉般的微笑。咕咕眼睛一红,一把将他搂在怀中。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一个锅里吃饭,一个树屋你追我藏,可拥抱在一起,却还是头一回……

    咕咕比少一也就大个三四岁,却比他高出整整一头,她的下巴紧紧地压在少一的头顶上,简直是让人窒息的节奏。

    他奋力推开她,说:“我不过走上几月,你至于嘛,看上去像山猫要叼走我似的?!”

    他把手上的琥珀流苏和玉簪递到咕咕的手上。此去西山,就为了锻炼成长,又怎么能携带灵器做辅助呢。

    到底是个小孩,少一刚才还有些愁闷的心绪一等出了院门,马上就给这凉爽新鲜的夜晚给冰得重新爽利、欢快了起来。

    ……

    阴冷冷的夜色下,整个大堰河似乎都进入了深度的睡眠。

    少一是唯一一个此时准备出村的人,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甘花溪向山谷深处走去。

    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火把可照路,少一却走得很稳当。毕竟,黑暗里爬西山是他近两年种种顽皮的尝试之一。

    平日里,少一体内那股寒性气血始终与另一股热性气血抗衡着,还会因外界的环境而对少一的体温进行适度地协调。像这样的夏天,寒性气血就会略为战胜热性气血,让体温降低一些。

    然而,今天,少一不像平日休闲时那样喜欢凉爽,他在努力快步走,因为身体所产生的那点小热量还远远不足以敌过外界骤寒、形同冬天的夏夜气温。

    此时,少一仔细地内视体内两股气血的动静,还好,今晚,双方没有掐架。

    假若这会儿,体内这两股不省心的寒热气血出其不意地开战起来,在这四周无人的夜晚,又在为赢得主导权而战的话……

    村长曾说过:若那两股气血不能调和,别说仗剑走天涯,就算是就近找个树洞猫个冬,恐怕次年他从藏身洞里出来时,也还是会因体内两股谁也不服谁的寒热气血掐架,给弄得筋乱脉窜。

    也正是这两股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始终互相掐架的气血,让少一终落得废柴的下场——二十八脉尽堵,不能修行,就连最简简单单维持生存的猎兽都不能做到。

    此时少一庆幸两股气血尚还“安生”,没有来添乱。他抬头望了望没有星星的夜空,继续摸着黑顺着甘花溪逆流而上。

    这个时辰,地面上的草丛间开始上露珠了。不一会儿,少一的牛皮靴里就变得湿漉漉的,两只脚像是在泥里行船一般。他只得放缓了上山速度,防备自己匆忙间滑倒。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凭借着溪水声音的指引,少一一步步缓缓地往山谷更深处走去。

    突然,从那阴森可怖的阔叶林里,传出了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

    狼嚎一起,连风都减弱了下来。大山黑黝黝地,将它的脊背展现给山谷中的大堰河。少一回望,远远的,此时的大堰河已化作萤火虫般的一个小亮点。

    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往前走,余光中,少一忽的被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光线给吸引住了,好奇心驱使他仔细观察起来。

    两片黑色的蘑菇云团正在合拢,云团背后,微微地露出一缕光线。这缕光线带给疲惫的他以说不出的力量。少一酸胀的两条腿突然又有了一点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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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谁在装神弄鬼

    懊恼于自己无能的晴雯用小小拳头砸在坐着的大石头上,被她击中的地方顷刻间留下了四道血痕。

    不一会儿,晴雯看见几只勤奋的蚂蚁从不同方向慢慢爬了过来。晴雯的视线紧紧跟着爬得最慢的那只,看着看着,她一走神,就把蚂蚁给跟丢了。

    无聊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此时已不再流血。于是,晴雯的视线重新回到大石头上,她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不大一会儿功夫,至少有数百只蚂蚁正在自己的血渍上“乱窜”着。

    “我晴雯难道还会不如蚂蚁,会在这里被活活给饿死吗?!”晴雯傻傻地吼了出来。

    “叭叭叭——”

    远处传来一串啄木鸟凿树洞的声音,好像在笑话他。

    “扑棱棱——”

    近处,一只锦鸡被喊声吓得一阵乱窜……

    晴雯心想,就算抓不到锦鸡,也该能在窝里寻个蛋吧!?循着锦鸡飞走的身影,晴雯手脚并用追了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啥收获。她不甘心,又顺着锦鸡逃跑的路线找了一遍。

    可疑的、半人高的草丛让晴雯停住了脚步,他双手举起来,一点点靠近草丛,两只手的指尖并在一起轻轻插入草丛中。

    双手趁草发出沙沙声之前,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草丛果断扒开,晴雯往草下一瞅,心说,唉!运气欠佳,草丛中,杂草横七竖八,明明是那只逃跑锦鸡的窝,可窝里连根毛儿都没有。

    不对,还是有根金黄色的鸡毛,就掉在远处,阳光一照,金光闪闪的,好似嘲讽晴雯一般。

    晴雯俯下身捡起了羽毛,收于囊中。我心想,饿死事小,不懂得审美事大,或许爱臭美的曦月会喜欢这根羽毛。

    “也不知道曦月如今怎么样了?!”晴雯自言自语道。

    小脑袋摇摇欲坠于羸弱的肩头,饥饿让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宝玉,我头疼,来碗你拿手的疙瘩汤呗!”晴雯分不清是真是梦,舔着嘴唇喃喃地恳求道。

    体内,不争气的两股气息又开始沿着血脉,不分场合、不识实务地争斗了起来。晴雯心说,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宿主是不是小命就要休矣,只知道斗来斗去,太不懂事了。

    身体一阵发寒,一阵又烈火焚心,晴雯被饥饿给折磨得死去活来,气若游丝。

    突然,寒之气血在心口处以闪电般的速度占据了心上的那个小空缺,这空缺的坑,其实就是一个陷阱。

    这缺口不停地吸食寒之气血,像是拥抱它,实质却是在绑架它。缺口把寒之气血直拽着,去进一步填充自己的空。

    寒之气血尽管全部沦陷在缺口之内了,可缺口却还是空空如也的。坑啊,真是欲壑难填。

    此时,不服气的热之气血也紧紧跟随、架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同样,它也掉入了心之缺口中。

    寒之气血好像一个等来了对手的战壕士兵般兴奋不已,它知道,此地必有一战。

    “擦啦——”

    火遇冰,迅疾腾起一片蒸气,淹没了心脏。这片暖热的蒸气遇“咚咚”跳动的心脏,化为一股源源不断的涓流。

    一向缺失心瓣的心脏,此时,因为两气血充满心之缺口,而得以让心脏动脉、静脉内的血液运转顺畅,让经脉里的气血运转圆满。

    于是乎,晴雯的心脏开始健康而有力地跳动,一张一弛的,舒畅地输入血液,再舒畅地输出血液。

    气血化为营养的涓流,涓流随着心脏的跳动,也被输送到身体各处……

    此时的晴雯不能分辨体内的动静,但是,倏忽之间,随着心口骤然一疼之后,整个人顿觉通体舒泰,万福在胸。晴雯慢慢安定了下来,不再那么慌张,也不再那么饥渴难忍了。

    是寒热气血相合,释放出的营养保全了她的生命。

    晴雯暂时解决了饥饿的问题。她到底是个小孩子,一旦不饿了,就立即放下了灰心丧气的沮丧心情,重新恢复起气力,变得和刚刚走出大堰河村时一样的意气风发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样用体内气血补养自己的方式并不能坚持很久,且气血已经出现了亏空。不久之后,心之缺口就会因气血不满而再次恢复原本的“空旷”。

    ……

    四下里,鸟儿归林,晴雯的两条粗眉也几乎拧成了一团:今晚,该在哪里渡过呢?

    想来想去,唯有森林深处的老银杉那里最熟门熟路。

    回到老银杉树下,晴雯双手抚摸着树干表层那一片挨着一片的“鳞片”,这让她想起了大堰河村头那株百年老银杉。这棵杉霸公足可以作村头那棵的爷爷啦!

    眼前这棵杉霸公似乎跟韦小宝所空中西山银杉森林里那棵杉霸公相媲美,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血亲关系。

    晴雯联想着这些仰起小脑袋,一点点往后退,顺着树干向上望,可始终未能看到它的树冠,这老人家的身高估摸着得有八丈有余。

    晴雯回想起来:村长会在闲暇时把酒葫芦挂在村头银杉树上,招引着他们这些小馋虫只能看到,却偷不到。

    一次,村长钓鱼,不小心靠着树睡着了,黑娃用藤条将自己和树干兜住,拴在一起。借着藤条与树干相磨擦的力量,他成功地上树拿到了村长的酒葫芦。

    想到这里,晴雯决定,趁天还没黑尽,自己重新回到甘花溪畔找根藤条,如法炮制,好爬上杉霸公的树枝。

    ……

    后背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掌中的血泡被挤破了,双手也发麻、僵硬起来,但,晴雯依然没有停止借住藤条进行攀爬。

    当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晴雯的手臂上时,她的右手已经能够到老银杉最大的那根树枝了。

    晴雯骑上树枝,借着密叶缝隙中漏下来的月光向下看,地面上的那株小银杉就像一个椭圆形的绿点。

    “沙——呼呼——”

    “沙沙沙——”

    耳边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喘息声。透过树冠的缝隙,晴雯能看到被树枝切割成几块的月亮和星子。

    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四周闪起的银光如夜空里的繁星,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时分,晴雯在村长家大石板上坐看到的满天星瀑一样。

    原来,那前一晚引晴雯入森林的银光,就是老杉树的片片银叶呀!而且,那银光仿似会说话……

    “沙——”

    晴雯又一次清晰地听到一声老人的喘息……

    “沙沙——”

    又一声。

    “谁,谁在装神弄鬼?”晴雯急切地问道。

    她想起了昨晚的梦,不禁问道:

    “难道,难道您是杉霸公?”

    “是——我——,沙沙——”

    这树叶的声音和昨晚听到的一个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黑人儿

    沙沙的声音掩盖了老者的痕迹,让少一觅无可觅。

    一片笑意岑岑的叶子飘忽着来到少一面前。少一在叶子拂过眼前的一刹那,似乎看到了发生在这里的久远过去的故事:

    隆隆的冰川好像一头巨型的猛犸象,自天际线处,气定神闲地移动着步伐。冰川慢慢地吞吃掉一切绿色,变原始森林、高山草坡、平地大河为一望无际的冰川之原。冰川所到之处,万物止息。

    这是大陆上遭到的第四次大规模冰川(注:第四纪冰川期)来袭。

    冰川将自上天而来的暖光全部用冰面反射回天空,于是乎,大陆没有了暖光,变得更加寒冷肃杀。

    一只小杉树苗在冰封中沉睡着。如果不是一朵冰莲将冰川来袭前存储的最后一点暖光播撒给它,小杉树苗或许早就长眠在冰川之中了。

    光照,就好比母亲伟大的胸怀。小树苗籍着这缕光照敌过了冰川期。经过了不下二百万年的漫漫之路,渐渐地,长成了大树,茂枝秀林,子嗣繁衍,成为了今天这片苍黑幽古的杉木林。

    ……

    叶子左飘右漾,缓缓落在地上,少一也从情景中醒转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少一总觉得自打上山以来,一直在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牵引着。

    先是被那瑰丽亮闪的银光所引领,来到了这片杉树林;然后,在树下做了个梦,梦里结识了一位有着亲切面容、自称杉霸公的长者;再之后,自己在去觅食的途中,被叶子姑娘般沙沙的声音所迷醉,一到晚上又不知不觉找回到树上休息;如今,一片叶子在少一面前又昭示了杉霸公的一生……

    少一正倍感困惑之际,突然,一片硕大无比的黑寒之气不知从哪里寻来,向他逼近,令他猝不及防,他只得死死地盯住这团黑寒之气。

    随着那团黑寒之气一点点靠近自己,在黑寒之气的中央,旋转出一团螺旋轻烟。

    这轻烟逆时针飞转,幻化出黑色的人形。不等少一躲闪,这人形的黑烟一头扎进了他的神庭。一眨眼功夫,少一已被这股黑寒之气给控制住了。少一脑袋一阵剧痛,目赤耳胀,眩晕而至恍惚。

    ……

    此时,烟雾不由分说地在少一的体内裂变成两个。随后,两个黑色人形分别通过动脉和静脉在少一体内游走,每到一处,神志不清的少一就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两股黑烟仿佛商量好似的,虽然各自取道不同,但殊途同归,行经少一体内各个器官后,一路长驱直入,向少一体内的神阙穴进发。

    两股小黑烟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径,他们侵害少一体内的沿途各器官不说,很快,又分别抵达神阙穴关前,只待重聚。

    恍惚间,少一不自觉地陷入冥想,紧急呼唤体内那两股寒热气血,两气血虽经前一天相交产生过营养,反哺给了少一,但也因此而消耗过大,正在休养。

    寒热两股气血一听到宿主少一的召唤,就责无旁贷,摒弃了相互的敌对,不顾自身已能量不足,准备迎战黑寒之气。

    两股寒热气血齐齐联手,守候在神阙穴的外围,欲对抗敌人的进犯。

    裹胁着黑寒之气的“小黑人”们像一股神风,眨眼功夫就将少一那两股气血所组成的防线给扫荡一空了。

    少一毕竟只有五岁,体内的气血纵拿出洪荒之力以抗争,也终难形成实质性的阻击。

    短暂交战,黑烟攻破防线,遂一头扎入神阙,两股小黑人又合成为一,一路通途,出阴交、穿气海、过石门、跃关元……直逼少一中极(注:阴交、气海、石门、关元、中极,皆是人体穴位)。

    一时间,小小少一的下丹田内电闪雷鸣,最后一丝尚有抵抗能力的寒、热两气血此时也追击而至,与黑烟展开着殊死搏斗。

    少一只觉腹内寒气逼人,两眼转而发暗,体内气血存量已近触底。

    “黑烟”见两股气血奄奄一息,再无抵抗的能力,便不再理会他俩。“黑烟”没有选择在中极处徘徊,反而折回去进攻心脏,赶往这血海源泉之门——太乙。

    此时,少一心力已殁,他感到自己就要死了。身体被黑色的强大力量占据着、征伐着、吞噬着……

    在极度痛苦中,少一承受力不逮,昏死了过去。

    就在少一栽倒的一刻,他的手无意中打在了老杉树的树干上,继而,手臂随身体跌落了下去……

    ……

    最开始,眼前是一片黑暗。

    突然,随着耳旁风声的加大,即使是无法动弹,睁不开眼睛,少一也能感受到四周闪烁着银杉的光芒:

    满天满眼,都是暖光——不仅有这老银杉上的光芒,更有天上星瀑里的星光……同样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光芒。

    这些光,无序、无识、无数、无由……

    漫天飞雪般星光熠熠,有的像是雷雨夜晚的闪电交加,一会儿被挤压,一会儿被撕扯拉长;有的如钻石,凝然镶嵌,从各个棱面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有的动如参商,星子般随岁月流长,随天际流转……

    体内的侵略者,那两个“人形黑烟”在银光星星点点的照射下开始逐渐地缩小着地盘,以示卑微与臣服。

    银色的光芒继续汇聚、增大,对全体“黑色”造成挤压之势。

    只短短一眨眼的功夫,正如来无影一般,全部“黑色”的黑寒之气从少一体内逃逸而出,又同样,遁去无踪。

    “你为何救我,你——在哪儿?”少一凭借最后一点力气追问着。

    到底是谁,将这黑色驱离,并保我安全?!

    “沙沙沙——不在里……面,我也……不在外面……沙——”

    虚弱的少一被这声音给唤醒了过来,老人的声音因为距离的遥远,听起来时断时续的,越来越含糊……可是,这声音里的治愈力量从来不减一分。

    耳边的风越来越大,少一睁开眼睛,仰望天空,杉树的“眼睛们”依旧笑意岑岑,好像周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空中,星瀑里的星星依旧无序地运动着,并没有哪一颗撞到哪一颗,闪电一样的光线挤压着、撕裂拉长着。而是看上去不增不减……

    眼睛正前方的满天星斗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他们几乎包含了过去五年来少一所观察到的所有星星,每一颗星子对于他来说,都那么熟悉。

    他庆幸自己的密集恐惧症并没有因满满的星星闪耀而发作,他辨别不清,那救助自己的,到底是银杉的光芒,还是这星光……

    这一切,似乎永远没个头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守护冥王

    除了眼睛以外,此时,少一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弹了。

    背部的某个穴位像是被一股微弱的力量给向上轻轻地一托,难道,难道这是被点了穴吗?背部刚被一托,少一的嘴就不自主地张开来,与此同时,一滴汁液从老杉树的树干里渗出,直接滴进了少一的嘴里。

    嗯,这滴汁液的味道略带点儿苦涩的清香,要比凉水泉的泉水还清凉。

    之后,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少一一动不能动,被点穴后大张着嘴巴,迫不得已地接住了一滴又一滴的汁液。

    “老天爷我饱了,我饱了!”少一叫道。

    他扭转脸,结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蛋、嘴角、额头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汁液。

    “呸——呸——”

    他想把落入嘴里的汁液给直接吐出去,不成想,那汁液相当执着,一入口即直接进入胃袋,根本不听指令,让少一又委屈又难过。

    忍不住地,大把大把的泪水流了出来,流过太阳穴,经过耳廓、发梢,最终,小河淌水般流过少一的身体,流到地下,最后,消失在身下厚厚的银杉落叶上。

    大把大把的泪水一刻不停地继续向下流淌着,泪之河流穿过地面的落叶层,到达树根处,然后,泪水一头扎入到杉霸公的根须里……

    奇迹发生了!

    只不大一会儿功夫,少一感觉口中的汁液不再那么苦涩了,周身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他察觉到自己体内那两股气血从细小变得重新壮大起来……

    少一,抵抗住了“黑色”的袭击,此时他活过来了。不仅全身可以动了,而且不再疼痛。

    他的神识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我就是少一流下的泪水和杉树的汁液混合在一起的能量,正沿着老杉树的根须,游走到主干,到枝桠,再到所有叶子的叶脉中……”

    充满泪水与杉树汁液的能量,让杉树上的叶子更加鲜活起来,它们齐刷刷地,绽放出强烈的银光。

    叶子放射的银光重重叠叠地打在少一的身上。于是乎,少一的周身莹莹闪光。

    他能感觉到,健康的汁液正在自己的体内往复循环,他,重新变得充满了勃勃生机,如同被换了新血一样……

    少一的神灵好像被银光环绕着,慢慢地飞升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颗最明亮的星……

    “喀嚓——”,星芒中的星火一下子被点燃了起来,呼喇喇地亮闪夺目。

    ……

    “咳咳……”老头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为什么你的树叶和星瀑一样,也会发光?”少一在问。

    “每一枚银杉叶都吸收、储存着太初之光。叶子也好,夜空里的星星也好,都是在太初之光的照耀下才能发光。”

    “那……我能发光吗?”

    “沙沙——我只知道,光暖了你。”

    “杉霸公,你的汁液也含有暖意,那么,我的泪呢?”

    “咳咳——,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连你的泪水都是甜丝丝的。我这千年之“精”有种苦涩,与你的泪水一起,方能接续上你心脉的源力。”

    “我刚才怎么看到了一颗星星?”

    “在星瀑中,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有一颗自己的守护星,称为‘守护冥王’。生命力强弱不同,守护冥王的明亮程度也不一。你的命运之途,都会有守护星的陪伴。记住,总有一天,你要设法找到你自己的守护冥王。”

    少一闻言,望向星空,不知刚才在自己身边略过的那颗擦燃着的微弱星星,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守护冥王?!

    正当他独自臆想时,脚下一滑,开始飞速下拽,银杉叶和枝条抽打的手和脸生疼……原来这不是梦……

    ……

    阳光撒在林地上,“嗡嗡——嗡——”,少一在一阵蜜蜂煽动翅膀的响动中醒来,杉霸公昨夜说过的话依旧还在他小小的脑海里回荡不去。

    他张开眼睛,被树枝上挂着的一大窝蜂巢给吓了一跳。这窝蜜蜂安家的树枝并不很粗,这让少一担心,会不会一阵风就把蜂巢给吹折了。

    蜂巢的位置恰好就在少一躺着的地方的正上方,若风吹折了蜂巢,那么,他准会被砸个正着。

    少一站起来想躲开蜂巢,他鲁莽地急急迈出右腿,结果,右脚一下子撞到了一旁的小银杉树,几缕金灿灿的小东西被撞得在树上摇摇晃晃,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一抬头看树枝,原来,上面挂着的是几大滴蜂蜜。其中一大滴蜂蜜沉沉的,正在徐徐坠落。

    少一忍不住仰头张嘴,实实在在地接住了它。啊,很甜,跟咕咕养蜂所吐出的蜜比起来,只强不差。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蜂巢,蜂窝边缘挂着一滴滴诱人的蜂蜜,这让少一忍不住在心里盘算了起来,这窝蜜蜂产的蜜,足可以维持少一个多月的体能。

    这窝蜜蜂很隐蔽,若不是自己从老银杉树上掉下来,恐怕发现不了这个窝。

    显然,勤劳的小蜜蜂们还没有发现在它们蜂巢的下面,有个心怀不轨的家伙正在打它们的主意。

    蜂蜜固然诱人,可被那蜂屁股上的毒刺给蛰一下也很够呛,光这么一想,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少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右手的虎口。去年夏天,少一帮咕咕采蜂蜜,因自己脚下没站稳,一不小心滑了一下,结果手中的木盆一倾斜,导致蜂群发生了骚乱。

    忙中出乱,一只小蜜蜂直晕着落了下来,停在少一右手的虎口上,只见小蜜蜂的屁股轻描淡写地“吧嗒——”一点,少一的右手就足足肿了四五天。

    少一缓步离开蜂窝,坐在远处的一棵银杉树下,就这么,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忙得不亦乐乎的小蜜蜂们来来回回。

    满打满算,少一来到甘花溪源头才只有四天,距离那可以出山的第八十一天还很漫长,他从来没参加过狩猎,食物的来源对少一而言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如何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地方活下去,是少一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

    这窝不期而遇的蜜蜂无疑是上天的恩赐,既然是上天的恩赐,若吃不到嘴里,那也太丢人了。

    如何既不惊扰到蜜蜂,还能吃到香甜的蜂蜜呢……少一想起了家里蜂群分家时,咕咕曾用竹条编了个“蜂斗”,将离开蜂箱的蜂群给重新收入斗中,并将它们小心翼翼地重新安顿到新的蜂箱里。

    在少一的记忆里,当时,咕咕用温水化开了成块的糖块,将那化开的糖水均匀地撒在竹编的蜂斗中,好吸引蜜蜂熟悉那里,并乖乖地钻进去。

    可是,在这荒野森林,到哪儿去找收蜜蜂的蜂斗呢?

    显然,用蛮力将蜜蜂赶走是不可能的。少一目测了一下这个蜂窝,里面至少有三四千只蜜蜂,觊觎蜂巢的人若稍不小心,恐怕就会有被小蜜蜂活活蜇死的可能。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是谁

    响铃仔细想了一下。

    她觉得,晴雯眼下的状况应该分成几个环节来考虑。

    首先,要先将断经弱脉接续上,才好让响铃的茶气引领晴雯的真气走上一个大周天。这之后,才是想办法让大封印在被冲开后能不断生成新的、滚滚之势的真气,而这,则需要晴雯在精心调养身体后体力得以恢复,才能做到。最后,还要让晴雯初步具有控制体内开印处何时涌出真气,何时又及时、节约地积蓄、待发真气。

    要做到如下,响铃虽然是引领者,但主要还是要靠晴雯的悟性和决绝力。所谓决绝力,不仅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更是在危险面前知道当断即断,不冒险冒进。

    望着整天里酣睡、迷糊的钓鱼小书生,响铃很是担心,并不认为他就要能力把握好这一切,即便是在自己的护持和不间断的监控、督促下。

    茶汽柔漫而上,在响铃屏息静气地指引下,意指钓鱼小书生,淼淼茶烟一下入了小书生之印堂。

    而晴雯在睡梦中稍或为此外来之力皱了一下眉头,马上,又安之若素啦。

    响铃一面源源不断地运用自己的真气输送茶气入了小书生的体内,一面通过那已入体的一股强劲、丰沛的茶气在寻找着其断经弱脉的种种去处,好给予一处、一处的滋养和修补。

    然而,这是一个漫长的调养的过程。

    眼看着响铃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显然是用力过猛,自己的能量补给也有些弱了下来。

    在响铃稍事休整的一刻,她并没有放松对小书生状况的把握。而此时的晴雯并不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经由响铃茶气的补给,晴雯身体的变动让她蒙昧的意识中各种意向忽闪、忽逝:

    睡梦中,狼嚎一起,连风都减弱了下来。

    大荒山黑黝黝地,将它的脊背展现给山谷中的草屋。

    少一回望,远远的,对面练功的山尖尖已化作萤火虫般的一个小亮点。

    懵懂间,晴雯的意识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走,余光中,忽的,她被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光线给吸引住了,好奇心驱使着她仔细观察起来。

    两片黑色的蘑菇云团正在合拢,云团背后,微微地露出一缕光线。这缕光线带给疲惫的晴雯以说不出的力量,于是本已酸胀的两条腿突然又有了一点点力气。

    天上,云团合拢为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天空一片黑咕隆咚。

    凭记忆,晴雯开始在心中暗暗地寻找那几秒前的银光,她品砸着,会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光呢,竟然如此有魔力,还激发起了她的斗志?

    难道是狼的眼睛吗?

    晴雯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开始紧张地四处张望,试图再次找到那缕银光。

    一阵风起,无数缕银光闪烁,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

    不是狼,对,狼眼睛发出的光是绿色的,而眼前的那一缕缕光是银色的。

    晴雯小步跑向闪着银光的地方。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她终于寻到了那片地方,这时,连风都跟着她停下了步子。

    原来,晴雯在梦中正身处一片高大笔直、不知名的树林中,只是,再次,却不见了银光。

    她只得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休息起来。

    体内,在打鼓,热浪一股一股冲击着,从自己的头顶到自己的腿部,让她处于一种暴躁、焦虑的状况无法自制……

    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背靠的树干上长有一层层的鳞片。这棵老树,竟和家乡那株百年银杉一样,鳞片看似坚硬,摸上去却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森林上空的风吹着银杉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叶子上反射出的银光正从晴雯的印堂再次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要寻找的正是这奇异的、入体银光……

    然而,这些银光却不能将她拉出梦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消失了的金毛猴子

    第八章金毛猴子

    半个多月之后蜂蜜已所剩无几,少一不得不离开千年银杉林去寻找新的食物。

    他一大早就启程向山谷更深处进发。

    少一一路上在想:既然自己是块废柴,长老会裁定自己该在西山里呆上九九八十一天以完成考验,即使对这陌生世界恐惧源源不断,体内两股不合的气血随时有爆发“恶战”的可能。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可以猎兽,可以修行,村长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

    望着眼前的苍茫山谷,少一打算用自己的双脚去走出一条路。或许他一辈子注定是一块废柴,但他一定要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走着走着,地上一串若有若无的脚印吸引了少一的注意。看着眼前这串脚印,少一心中已推断出了七七八八……

    低头细细观察,少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夜这里可能发生的情形:地上有一条像小扫帚一样长长的划痕,足可以证明这里曾有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小动物走过来,并停在了这里。几颗稀烂的嫩松球寂寞地散落在地上,松球上还留有一排整齐的牙痕。少一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闻了一闻,嘴角露微笑代替了原先的紧张与不安。

    原来,是一只右脚有点颠跛的松鼠蹲在这里进食过。

    少一用树枝圈出地上的每一个痕迹,自言自语道:“你跳到这里,然后跑走,尾巴翘得极高,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打小时候起,少一就喜欢追踪各种小动物的足迹,还乐此不疲。多次趁咕咕“看守不备”偷偷溜进大山。大山无形的召唤总让他欲罢不能。

    在追踪动物的过程中,少一最喜欢的是辨别它们吃了什么,进食的频率,想知道它们当时是急于前进呢,还是在从容漫步。他甚至喜欢检查它们的粪便,关心它们的幼崽儿,研究它们和人族的区别,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

    少一在山谷一侧的树上发现了金毛猴子的窝,就在一簇低矮的灌木丛斜上方。

    可惜,只见毛猴子留下的痕迹,树上已空空如也。

    他在想自己或许可以通过金毛猴子在山中存活下来,咕咕曾告诉过他,荒野里金毛猴子是唯一和人类的取食物相近的动物。它也懂得如何躲避恶兽的侵扰。

    今夏干旱,雨量极低,溪水也不足往年的一半。

    往年这时候,这里还青草如茵,两岸野果挂满枝头,竹笋也很多。这次,干涸的河床已经让小鱼小虾绝迹了,竹笋和野果都只是稀稀拉拉,只有那么一点点。

    金毛猴子主要靠吃嫩枝、幼芽、鲜叶、竹笋和各种水果为生,由于降雨的不足,导致金毛猴子的食物显著短缺。

    少一观察到,这片溪地过于平坦暴露,阳光照射过于充足,尤其在正午,很容易招来毒蛇,所以,金毛猴子选这个位置作领地真是不够理想。

    那棵树位于高处,将整个溪畔尽收眼底,也正因为树高的缘故,金毛猴子很容易被其他猎食动物所发现……

    经过此番观察,少一判断出,这里只是金毛猴子的一个临时居所,而且已经许久都没有来住过了。如若这只金毛猴子还会利用这棵树,那也只是作临时休息或逃命之用。

    听耿丁讲过,雄性金毛猴子如果不是猴王,就通常不会与猴群生活在一起,而是成为了独行侠。

    少一沿着几乎断流的溪水向山谷深处一路走去,暗暗留意着两岸的变化。随着高度的爬升,山泉叮咚的声音越来越响,草丛和树木在这儿开始也变得密实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无来由的,少一来到了一个空旷多岩石的山坡上,他站立良久,不想离开。

    他费力地用感官探索着,试图了解为什么这里没有任何与金毛猴子相关的线索。然而,自己的直觉却认为这里或许就有猴子窝呢?!

    他搭眼扫视了整个地区,试图搜寻一切可用的线索,然而,仍然一无所获。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寒号鸟从身边的蒿草中飞了起来,低低飞越他的身旁,似乎带给了他某种讯息。

    于是,少一顺着寒号鸟飞过的轨迹向右边的断崖爬去。来到断崖顶端,越过嶙峋的断崖放眼望去,对面有一个山沟。这是一个在任何角度都无法发现的山沟,这山沟竟就藏在断崖的后面。

    深深的山沟里面植被茂密,被太阳蒸腾着,山沟中浮出层层白雾,仙气淼淼的,好像幽谷中的桃源仙境。

    少一被吸引着顺藤而下,他落脚在那块岩石旁边一棵树,竟惊奇地发现,得来全不费工夫,金毛猴子的栖息之所原来是在这里:一棵大树上。

    的确,机灵的金毛猴子白天到树林里去觅食,晚上就爬上岩石断崖,然后,顺着断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个极其荫蔽的山沟,把这里变为自己独有的小王国。

    少一来到树下,此时,太阳将断崖的岩壁都给烤化了。

    一只小壁虎从山崖上掉了下来,滚落到崖壁的缝隙处,这里正好可以躲入清凉。

    一只等候多时的寒号鸟“啾——利——”一声俯冲而下,将利喙叼起小壁虎就一飞而去……

    少一收回自己的好奇心,他想还是专注于寻找那只让我牵挂的金毛猴子,别因为别的小动物分神太多。

    他装着胆子大摇大摆地坐在树下,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影子特意置于金毛猴子的家门口。少一似乎可以感到,金毛猴子在树丛的背后,正因为住所被侵犯而发出愤怒的“咦——呷——呷——”的声音。

    “金毛,我只在这儿待两月就离开……”少一鼓足勇气冲对自己频频示威的金毛猴子说道。

    或许是周围太静谧了,亦或许是因为炎热,少一和金毛猴子四眼相对多时后他竟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睡着了——

    ……

    一道寒风吹醒了睡熟中的少一。

    夜里山谷气温骤降,少一蜷缩成一团依偎金毛猴子巢穴下端数根地下。

    他仰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金毛猴子,却见那家伙摆出一副奇怪的姿势呼呼大睡。

    金毛猴子双腿盘起,手臂叠加放于肚脐眼处,上身保持真正,丝毫看不出它半点冷意。

    后来数日入夜气温骤降,金毛猴子总这样坐在树干上。

    少一突然想起村长和少一劳累之时也这般盘腿打坐,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当他学着金毛猴子的样子盘膝而坐,只觉四肢慢慢暖和起来,周身的气力在向丹田聚拢。

    就这样少一在树下捡食金毛猴子吃剩的残根碎渣,夜里学着金毛猴子的样子打坐。

    久而久之他似乎不再担忧时常前来侵扰自己的黑色,还有体内间歇性互掐的两股气血,当它们到来时少一就盘膝而坐。

    渐渐的他不再寒冷,也不再饥饿。

    少一的身体想夜色下的群山一样,陷入绝对的沉寂,身体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他听到了身边有悠悠闲闲的脚步声,并伴着几声低沉的噗噗声。是一头羚牛从金毛猴子的树旁经过,但少一和金毛猴子一样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雨滴声也曾掠过耳际,还有山谷右侧山峰顶上盘旋的苍鹰,一枚过早枯黄的落叶跌落的少一身前那块岩石上……

    “啪——”

    少一缓缓睁开双眼,身旁一株山桃的幼苗的高度已经能没过他的脚面,此时距离他听到种子开裂声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嘎叭——”

    少一活动活动筋骨冲还在树仍在入定中的金毛猴子挥了挥手,转身的那一刻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神情清爽。过去八十一日的经历弹指间化为云烟……

第一百六十九章 火炉旁的长老会(上)

    晴雯盘膝坐于村头银杉树下,回到村里这几日她总在深夜来此处打坐入眠,似乎这样那令人讨厌的黑色就不再回来招惹自己。

    月亮还没升起,河谷里的大堰河已沉浸在墨黑的夜色中,只村头的一处草房仍灯火闪烁,那是村长耿丁的家。

    红泥火炉,绿蚁焙酒,村长和三个长老围坐在火炉旁。

    四老一少,五个人长长的影子被烛火投在墙上,影影绰绰的,不怒自威。

    门,被一阵风给推开了。

    确切的说,在石头堆砌的院落门口,半个月前才被耿丁置办、加固的大木门是被门外的气浪发力一斥,给撞开的。

    月光从山坳里撒下,一位面目清矍、白发长须的老人衣袂飘飘,立于门前。

    老人右手握着一根约二尺长的银杉木。

    他并不急于进屋,而是轻轻摘掉头顶的披风斗篷,微扬起头,欣欣然地,将一张刻有岁月痕迹的沧桑面容浴在月光中……

    他闭上眼睛,定在那里。今夜,月亮圆,清辉盛。

    草房内的人们,远远地透过窗子望向这个立在院落门口的老人,也不问候,也不催促,各自呷着茶,默默地等候着他……

    终于,老人“晒”够了月光,他几个健步跨入了草房的厅内。

    大堰河四大长老之首,同时也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冷柯长老,他今晚这是来迟了。

    村里无人清楚他年龄,更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银老山岩洞壁画上描绘的那个久远的猎狩猛犸象年代,距离他的出生也才差出四代银杉树的年轮。

    若按辈分排,他该坐在大长桌正面第一把交椅上。可大堰河村的规矩是,无论大小事务,各位的座次一律按先后到会的顺序来排。

    冷柯用眼睛微微扫视了一下四周,以目视礼问候了各位长老,然后,很自然地坐在最后一张椅子上。

    耿丁吩咐宝玉、韦小宝道:“上茶。”

    宝玉深施一礼,开始烧茶,无声的动作好像在云间行走的月亮洒下清辉时明时隐,他的动作时缓时涩,颇有古琴压弦的味道……

    茶烧好了,宝玉按照古旧礼举杯齐眉,为客人奉上。

    茶香袅袅间,低着头的宝玉听见冷柯深吸了一口弥散的茶汽,赞道:“好茶!”

    宝玉抬眼再看手中,茶杯依然在他的手上,茶水邈遁,杯中已空。

    柯长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近百年来,他这是中断腾云之练,第一次回到大堰河村来。甭说这些外乡少年,就连村长耿丁也没有见过他几面。

    “啪——”

    冷长老将一块银杉木放在桌子上。

    杉木的木身发白、纹路缜密、线条刚硬,上面一层浓厚的包浆与杉木木质自然地长在了一体……

    木皆有品,这块杉木在烛火的照射下发出铮铮铁骨般、锐不可挡的杀气。

    “听说晴雯那根擀面杖是也是块银杉木的?唉,真是没想到,后生可畏呀!”冷柯探手抚摸着这根溜光发亮的银杉木,仿似不经意地提及。

    耿丁正要回答,见长老胡商边说边放下手中的茶碗:“晴雯这小子运气真是不差啊!?莫非那根木头也是银杉王杉霸公的?!”

    随即,南长老又冷冷地补了一句:“可惜啊,即便是金陵那位贵人再怎么看好她,怕也还是不能改变他废柴的命数。”

    火炉内,沸茶发出“咕咚咚——”的声音,穿过火苗,韦小宝远远地盯着冷柯那根银杉木。

    对比晴雯从大银老山拿回来的那根,他正琢磨着自己此前得到的那根杉木与眼前这根的区别,结果,一时间忘记了火边煨着的、对火候要求极严的茶罐。

    耿丁看了一眼韦小宝,将袖子一挥,桌对面的宝玉遂长发清扬。

    这缕清风滑过宝玉的发梢,吹动桌上的巾帕,抹向罐下的火苗,一眨眼,茶罐下的火变小了。

    冷柯慢悠悠地重复:“废柴?!”

    突然,冷长老一个推手,将桌案上的银杉木抛给了胡商,银杉木在飞行时撩起满屋的煤灰柴屑……

    胡商手一伸,中指和食指将杉木夹住。

    冷柯眼睛一眯,煤灰柴屑凝然不动,悬于半空,所有飘起的衣袂转而纹丝不动。

    “哗——”

    尘屑如星光般服服帖帖地下落到地上,衣袂也重新贴在身上……

    宝玉看得张大了嘴巴。

    “银杉木果真名不虚传。”胡商爱惜地用手反复摩挲着这根沉重的银杉木:“俗话说杉木在手,万金不换啊!”

    “哧——”

    黑影一闪,杉木响应着南长老的指令,像一支没有箭头的大箭,径直刺向客厅西侧晴雯那间房子。

    在杉木飞出前的一刹,一向少言寡语的逸云长老好像算好了一般,已然奋力一泼,把自己茶碗中的茶汤泼在了银杉木飞经的半空中……银杉木飞向晴雯房子的一刻,好似沾上了茶汤,中蛊般听话地瞬间坠落,砸断了就近的椅子扶手。

    闪避中的木箫禾长老眼看着杉木于扶手上再度腾起,寻着主人般转了半圈,直回到冷柯身边,啪嗒一声重新落于桌上。

    原来,外表瘦弱、实则老辣的冷柯,稳如泰山地收回了杉木。

    胡商看到逸云再次扬起手中茶碗的杯口,于半空中接回了刚才泼出去的茶汤,他强压住惊异,叹道:“几日不见,云兄这架势,看似离破境之期不远了。”

    沉默中,逸云低头吹了吹碗里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宝玉瞥了一眼这位比耿丁要年轻许多的胡商长老,心说:“村里都盛传,若不是你姑丈去世早,就凭你这猴急的性子、不稳的功夫,如何轮到你袭了长老之职?!”

    耿丁见一时间其他三位长老面色变幻莫测,不禁起身,笑道:“几位老哥哥难得光临寒舍,可别为了区区一根银杉木伤了大家和气。”

    冷柯点头,算是给东家耿丁了一个面子。他欲开口说话,眉头先是一颤。

    几位长老看到冷柯表情不对,正待垂询,又见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四人也就没再追问。

    冷老爷子表情已恢复正常,他双目紧闭,呼吸匀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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