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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六节 毒中毒

    

    天白日下,历山飞的一张青铜面具却是更显狰狞,日在他的脸上,寒光闪现。可面具之寒也比不过他眼中的阴寒,口气中的恨意。

    萧布衣三人如临大敌,成鼎足而立,虽然人数以三敌一,却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历山飞身手高强,雨夜厮杀一战如在眼前,这次他有恃无恐的寻仇,当然是有备而来。

    这次萧布衣才有空仔细看看历山飞的面具,他的面具很是古怪,并非将脸上全部遮掩,而是镂花形状,只遮住双目周围和鼻梁附近,可就算如此,谁也认不出青铜面具下的历山飞到底是长的什么样子。

    “这位仁兄举手之间就杀了我的几十个手下,历山飞不敢一日有忘。”历山飞以一敌三,还是气势逼人,举止从容,他望向的是贝培,当初弩箭造成的惨状他当然不会忘记,每个经历过那个雨夜的人都不会忘记当初的惨状。

    “你杀我手下十数人,我也一日不敢有忘。”陆安右缓步上前一步,沉声道:“历山飞,当日没有分出高下,今日我想会有个结果。”

    历山飞冷漠的望着陆安右,“陆领队,你当日也杀了我的几个手下,这笔帐历山飞也没有忘了。”

    他口气越是沉稳,萧布衣心中越是不安,当初历山飞以一敌二,看起来都是有些吃力,如今加了个他萧布衣,虽然算不上高手,可是历山飞居然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历山飞当初已经藏拙。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武功高强。不把三人放在眼中?

    “我只知道,死人什么都不会记得,”贝培缓缓地抽出袖中地软剑。迎风一抖,笔直凝练,“历山飞,你来打劫,我来守卫,生死本由天命。怪不得别人的。”

    “贝兄,说的好。”萧布衣也是拔出长刀,知道此番定是恶战,容不得半点疏忽。

    历山飞目光在萧布衣身上一转,已经收了回去,多少有些轻蔑,“萧布衣,你也迟早要死。不过你地武功实在差劲。我先杀了这位仁兄,再收拾了陆领队,最后再杀你也是不迟。”

    萧布衣微微错愕,“大名鼎鼎的历山飞也知我名。倒是让我意料不到的事情。”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是捉摸不到重心。

    历山飞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你们当日就会出发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那天包裹下伤口就已回转,只是碰到十几个病残,随便杀了几个,抓住了一人问下,他们如何敢不吐露出你的名字?”

    萧布衣脸现怒意,厉声喝道:“历山飞,我只以为你是个枭雄,却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无耻,受伤之人也要屠戮!”

    历山飞微笑道:“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若我受伤,我想你们三个也不会放过我地,你们说对也不对?”

    贝培听到留在原地的护卫被历山飞杀死,眼中微有歉然,神色恍惚。坚持出发是他的主意,这么说护卫身死也和他大有关系。

    蓦然间眼前白影闪动,贝培凛然,手中长剑连振,片刻的功夫已经刺出了七剑。

    历山飞不是英雄,也算得是枭雄,这时机确实把握极为准确,谈笑间不知不觉的在干扰贝培的心思,见到贝培出现漏洞,如何会不抓住?

    他动作如风,出手如电,长刀本在腰间,却是转瞬人到刀到!只是贝培毕竟非等闲之辈,七剑刺出,寒光闪现,招招凶狠。

    萧布衣见状不好,已和陆安右飞步上前,萧布衣长刀斜斩而出,封的却是历山飞的退路。陆安右早他一步,却从侧翼杀到,以刀做剑,直刺历山飞地肋下。

    萧布衣,陆安右和贝培三人都是久经杀戮,虽然没有配合却有默契,只是一出手,就已经封死了历山飞的四面八方,历山飞刹那间已经腹背受敌。

    历山飞放声长啸,倏然而退,贝培目光一闪,高声喝道:“小心。”历山飞人不转身,单刀一挥,已经架住萧布衣的长刀。他一举一动快若脱兔,如同背后长眼一样。

    他架住萧布衣的长刀,顺势削去,陡然回转,风声大起,一肘已经击向萧布衣地胸口。他变招极快,萧布衣心中惊,这才明白历山飞刚才一刀不过是转移视线,他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手。

    不明白历山飞为什么一定要除自己而后快,萧布衣厉喝一声,提刀挂住历山飞地长刀,左手一拦,已经挡在胸口。

    历山飞刀势顿住,一肘却是结结实实的击在萧布衣的手心,萧布衣只觉得有如雷击一般,那股大力实在难以抗衡,胸口一热,人倒飞了出去的时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人在空中,萧布衣还能看到历山飞眼中的诧异,突然顾不得自身,大声喊道:“贝兄小心。”

    贝培方才略微恍惚,见到历山飞袭来,出手全力抵挡,没有想到历山飞不过是声东击西,说什么最后才杀萧布衣不过是个幌子,他全力出手,显然要先杀了萧布衣。贝培心中焦急,长剑一收,已经掠过陆安右,向历山飞全力扑去,他虽狂傲,当初雨夜搏杀后却多少知道一点,自己武功比起历山飞稍逊,如今首要的目的是缠住历山飞,只望陆安右能抓住机会,击伤历山飞才是办法。

    见到萧布衣喷血飞出,惊惶的厉声疾呼,贝培突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同时察觉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

    萧布衣飞出,历山飞在前,偷袭他的人难道是陆安右?如此生死之战,他怎能先乱了自身的阵脚?所有的念头一闪而过,贝培缩头藏肩,奋力向前。历山飞一肘击飞萧布衣后,已经陡然转身。大喝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就要把贝培砍成两半。

    萧布衣人在空中,心中第一次如此惊惶恐惧。本来历山飞四处为敌,刹那间形势逆转,贝培也是腹背受敌。陆安右这次全力出手,历山飞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么说他们早有预谋?他和贝培来到这里,已经是掉入别人的圈套?只是上次雨夜鏖战。陆安右和历山飞杀地如火如荼,生死一线,难道不过是做戏,可这又是怎么可能?

    念头闪转,贝培自知危机,却是厉喝一声,不躲身后一刀,更是无视兜头一刀。软剑一屈一弹,怒闪惊鸿般直刺历山飞。

    刺出,左手微抬,手臂处‘咯咯’响声不绝于耳。而出,直奔面前地历山飞怒射过去。

    历山飞兜头一斩。本以为能把贝培斩为两段,没有想到贝培舍命拼命,不由大惊,贝培拼命之下,他固然可以把贝培杀死,可贝培的还击实在猛烈,他也不见得活下去。他兜头一刀没有劈实,已经闷哼一声,身子陡然后仰,一个铁板桥向后倒过去,贝培一剑刺空,所有的弩箭也是射到了空处。

    只是贝培凌空一跃,已经从历山飞身上穿了过去。可他动作迅疾,还是躲不过陆安右蓄谋已久地出手一刀,‘乒’的一声大响,已经被陆安右一刀结结实实的劈中背后。

    —

    历山飞人呈铁板之状,却不忘记挥刀猛斩,贝培人中暗算,空中双脚变幻一踢,‘当’的一声荡开历山飞的长刀。历山飞人在下端,急喝一声,陀螺般的一转,已经凌空飞起,弃刀不用,一拳击出,正中贝培地后背。

    贝培人在空中已是变招极快,可毕竟不是飞鸟,无力再次变化,被历山飞又是一拳击中,吐了一口鲜血,已向萧布衣的方向落过去。

    萧布衣摔落在地,觉得全身精力都似流水般的逝出,好在他吐血之后,精力转瞬恢复,力道也是充盈,一把抱住了贝培,腾腾倒退了两步。

    历山飞和陆安右合击得手,毫不犹豫的窜了过来,萧布衣暗自叫苦,怀中的贝培双目紧闭,生死不明,自己就算完好无缺也是不能胜了二人其中一个,更何况是有伤在身!

    历山飞已经当先抢到,劈手就是一刀,招式威猛。萧布衣抱着贝培急退两步,却是忽略了身后的悬崖陡壁,大叫了一声,失足跌了下去。历山飞陡然失去了萧布衣的行踪,飞窜两步过去,探头向下看了下去。

    ‘嗖’的一声响,崖下一只弩箭飞了过来,‘噗’地插中他的肩头,历山飞大叫一声,差点也栽了下去,好在身后被人一把拉住,不由大怒道:“这个死鬼果真狡猾。”

    他只想查看贝培的下落,没有想到萧布衣人虽滚下,却是抓住了岩壁枯树停留了片刻,那一弩箭当然是贝培射出来的。

    才要再次探头,陆安右已经沉声道:“不长记性,小心他们地伏击。”

    “陆大哥,贝培这人到底是谁,高士清安排过来,怎能谁都不清楚此人的来历。”历山飞人虽狂放,居然对陆安右毕恭毕敬,实在是让人诧异地事情。

    “他好像是影子盟的人物。”陆安右脸沉似水,脚步已经移到一边,从一旁的崖壁望过去,发现一条砸痕向山下延展开去,干草枯藤乱做一团,萧布衣和贝培早已不见。

    “影子盟?”历山飞失声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可以易容。”陆安右见到无人,已经准备凭借轻身功夫下去,对于贝培的弩箭,他也十分头痛,本来准备一刀得手,偏偏劈中他的后背,却没有把他劈成两半。

    “他硬功如此厉害?”历山飞问道:“大哥一刀好像对他都是无可奈何,他除了后背衣襟裂开,却没有受伤。”

    “他多半穿了什么护甲的衣服,这才挡得住我一刀。”陆安右长叹一声,“我还是低估了他,我们今天一定要找到他,在他回商队之前杀掉他,不然一番辛苦都是付之东流,你的伤势如何?”

    历山飞伸手拔出弩箭,哼都不哼,强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痒而已。”

    他话一出口,虽然脸上有青铜面罩,却还是能看出惊惶之意。陆安右更是脸色一变。疾步过来,看了他肩头一眼,伸指戳了两下。恨声道:“弩箭有毒!”

    ***

    萧布衣跌下去的时候,一手搂住贝培不放,下意识伸手去抓,正抓住一颗崖边老树,悬崖陡峭,倒并非垂直上下。而是略微还是有些坡度,是以他依托地势,暂缓落势。

    正无计可施,上不得下不得的时候,历山飞一张狰狞地脸已经探了出来。

    怀中‘崩’地一响,冷风一阵,历山飞大叫一声,又退了回去。萧布衣扭头一望。见到贝培凝望自己,眼眸深邃,苦笑道:“贝兄好箭法。”

    “滚下去。”贝培一声低喝。

    萧布衣心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在摆架子。突然醒悟过来,不再废话。一咬牙,已经抱着贝培向山下滚去。

    贝培人很瘦削,被他抱在怀中,紧咬着嘴唇,看起来痛苦万分,却还能适当的伸手出来抓点东西,缓解下势。

    萧布衣仗着皮糙肉厚,尽量让自己抗拒冲势,一时间灰头土脸,苦不堪言。好在他这些日子练的易筋经终于起了作用,如此痛苦地环境还能保持神智不失。不过此刻已非勿他想,而是摔的头晕脑胀,想不了太多事情。

    下滚之势渐快,贝培已经无力抓住枯藤野树,索性任由滚了下去。二人并不放手,只觉得风声呼呼,越来越快,实在是难得一遇的恐怖经历。

    萧布衣紧咬牙关,运气周身,只觉得全身各处无有不痛,反倒痛的没有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砰’的一声大响,萧布衣重重的撞在一颗树上,这才止住了去势,那一刻感觉到筋骨已断,不知道能否再易。

    奇迹般地挣扎站起,萧布衣发现贝培已经神智昏迷,好在他除了嘴角鲜血,身上衣襟碎裂,露出紧身的劲装,并没有他伤。萧布衣自己也是衣衫褴褛,挂满了枯藤荆棘,长刀已失,好在短剑还在,萧布衣微微心安,四下望过去,知道陆安右就算是轻功不差,也绝非他们滚下来的这般迅疾。四下打量眼,发现所处之地是个幽谷,抬头望了眼高山,自己都有些心惊,难以想象平安的就这么滚下来。

    好在两方都有出路,辨别下方向,萧布衣喃喃自语道:“哪里是回转商队的路呢?”

    本以为没有回应,地上的贝培却是冷冷道:“现在回转商队只有死路一条。”

    萧布衣看了地上的贝培一眼,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虽然身受重伤,可是瘦驴拉硬屎,倒驴不倒架,一如既往的孤傲。只是以前望天是在作态,如今躺在地上望天倒是顺其自然。

    “贝

    何意?”

    “陆安右心机甚深,我早就让你先下手为强把他除去,你偏偏不听,如今倒好,两人倒霉。”贝培想啐一口,突然咳嗽起来,只是一张黑脸还是没有太多地变化。

    萧布衣哭笑不得,只能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先不用恼我,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命,不是斗气。”

    “保什么命,我被他们砍了一刀,又打了一拳,活不了多久了。”贝培还是黑着脸。

    萧布衣看到他精神还好,强笑道:“贝兄武功高强,想必不会有事。”

    “我若有事呢?”贝培问道。

    萧布衣有些头痛,不知如何回答。贝培嘴角一丝微笑,“你难道喜欢这么居高临下的和人说话?”萧布衣醒悟过来,心道你让我扶起来,直说就是,偏偏东拐西绕,脑筋急转弯一样。伸手扶起贝培,只感觉倒也不重,陡然想到了什么,“陆安右对我们下手想必蓄谋已久,这次我们两个倒是在一条船上,活了谁对他都是大为不利。他一定想方设法过来追杀,回商队地路多半被他监视,如此一来,我们倒不好送上门去。”

    “算你聪明。”贝培又咳了一声,嘴角鲜血流淌,让萧布衣看着心惊,知道他多半五脏已伤,就算不死,如今也是不能抗敌,如此一来,单凭自己之力想要对抗陆安右和历山飞,实在是痴人说梦。

    “回去的道路已经封死,那面还有一条路可以逃命。”贝培勉力伸手一指另外一边谷口地方向,“可是我身负重伤。行动不便。你当然也不会舍我而去,独自逃命是不是?”

    “贝兄为救我身负重伤,不用贝兄提醒。萧某也不会让贝兄一人留下地。”萧布衣微笑道。

    贝培止住了脚步,扭头盯着他半晌,双瞳似海,“萧布衣你太过婆婆妈妈,成不了大事。”

    “在下能否成事不劳贝兄费神,你关心自己就好。我倒想想听听贝兄有什么高招妙策躲避追杀?”萧布衣问。

    “他以为我们会拼命逃命,如果到了谷底,找不到我们,多半兵分两路去追,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贝培说道:“我们在这谷中找出隐秘地地方藏起来就好,只要我伤势一好,再逃命不是问题。”

    他的计策都是为自己着想,却不说万一被人发现。瓮中捉鳖更为危险,萧布衣想到这点,看他的精神已经不如方才,有些担忧道:“如此最好。”

    “你多半觉得和我躲在这里更是危险。”贝培突然道:“你要逃出。我不阻拦。”

    萧布衣含笑道:“在下只觉得引开敌踪更是危险,既然如此。不妨和贝兄一搏。”

    贝培冷哼一声,“这是你心甘情愿,我可没有逼你。”

    萧布衣不以为意,只是点头,四下去找藏身之处。不大会儿地功夫,在山谷的一角已经发现枯藤野草杂生,过去忍着荆棘刺痛拨开一看,露出了黑幽幽的一个洞口。洞口半人多高,萧布衣先弯腰进去看看,发现里面倒也宽敞,容纳十数个人也不是问题。扶着贝培钻进山洞,把枯藤杂草原样铺好,尽量不留痕迹,这才一屁股坐了下来,“贝兄大约什么时候能好?”

    贝培声音微弱,“陆安右一刀暗藏内劲,全力以赴的劈中我。我虽然有防身护甲,却也被震伤了五脏六腑,一路奔波不得调息,要想全好最少要月余的功夫了。”

    萧布衣转过身来,见到贝培已经靠在山壁一处,精神萎靡,不由焦急,“那怎么办?”

    “你若等不及,可以去逃命,我不会留你。”贝培直起腰来,大声道。

    萧布衣心想这小子脾气够臭,这时候还口硬,难道也想和自己争什么四科举人,不想让自己比下去?只是这个时候性命都是难说,还想什么四科举人,倒也好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怕你没药医治,自己撑不下去。”

    洞穴中光线黯淡,隐约可见人影,贝培却能看到萧布衣的目光真诚,终于压下了声音,“不用你担心。”

    “陆安右地一刀或许很重,但我倒觉得历山飞的一拳恐怕更难捱。”萧布衣关心道:“贝兄……”

    贝培索性闭上了眼睛,冷漠不减,“到现在你还以为他是历山飞?”

    萧布衣一怔,“贝兄你说什么?”

    贝培长叹一口气,“若那人真是雨夜中的历山飞,焉能让我活着逃命?可叹我自诩聪明,还是中了陆安右的计谋,一肚子怨气,发泄到你身上,还请不要见怪。”

    见到他口气和缓,萧布衣一时间没有适应,倒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贝兄,在下也没有看出陆安右的诡计,也是汗颜。”突然恍然道:“那人多半是陆安右的同伙所扮,怪不得他们会联手。”

    一时间不解之事想的明白,萧布衣又有些心寒陆安右地隐忍和心机之深,这次圈套比起李志雄的更为巧妙,都知道历山飞戴有青铜面具,可是戴有青铜面具的却不见得是历山飞,陆安右利用此盲点演戏,居然把贝培都能骗过。

    “那个假历山飞打中我一拳,反倒让我看穿了他的底细,”贝培恨恨道:“那人武功甚至比不上陆安右,但是演技绝对不差。他和陆安右捉了毗迦,布置了脚印,一切都让我们误认为对手武功高明,见到历山飞出现,再不怀疑他人,只以为是历山飞来寻仇,哪里想到还是另有乾坤。他出手击我,知道你必定会援手,再尽全力杀你,引我出手,而他和陆安右联手对付我地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蓄谋已久。本来若不是忌惮历山飞武功了得。我全力对敌。他们就算联手也不见得留下我地性命,可是如此一来,我反倒上了他们地恶当。”

    萧布衣听了头痛和寒心。不解道:“贝兄和他们有什么不解之仇,他们定要除你而后快?”

    贝培又闭上眼睛,淡淡道:“谁知道。”

    萧布衣转瞬想到,“其实他们最想杀的还是我,只是怕贝兄走漏风声,告诉高爷。这才连你一块除去,这么说贝兄倒是受到无妄之灾,倒让我很是汗颜。”

    贝培又咳了几声,用手捂嘴,等到移开的时候,手上满是鲜血。萧布衣看着心惊,偏偏束

    ,贝培伸手入怀要去掏药。一只手哆哆嗦嗦,很是

    “贝兄可是有药在怀中,在下代劳就是。”萧布衣想要伸手到他怀中摸索,贝培却是双目一挣。怒喝道:“不用你好心。”

    萧布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脾气地人,如果不是见他重伤。早就拂袖离去。只以为贝培从未输过,所以怨气十足,倒有些同情。贝培好不容易掏出一瓶药来,他从山下滚下来药瓶不丢也算是个奇迹。可他药瓶在手,却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手一抖,药瓶落在地上。好在地上泥土也厚,他又是坐着,并没有跌破,见到萧布衣不动,呵斥道:“你没看我身受重伤,不能帮我把药瓶捡起来?”

    萧布衣居然还能笑出来,伸手捡起药瓶,拔开瓶塞问道,“服用多少?”

    “三丸。”贝培口气和缓些。

    萧布衣把药倒出来,递到贝培的手上,“我去给你找点水来?”

    “不用。”贝培勉强摇头,压低了声音,“按照我算计,陆安右这会儿多半已经快到谷底,你出去还不是把我的行踪暴露?”

    他说的极为自私,萧布衣却也不恼,只是哦了一声。

    贝培有些奇怪,“你不生气?”

    萧布衣耸耸肩头,“如果你生气对伤势有好处的话,不妨多说几句。”见到贝培只是默然,萧布衣问道:“怎么了?”

    贝培只是望着手上地三丸药,喃喃自语道:“真的是怪人。”

    他把药放到口中,咀嚼了两下,和着唾沫咽下去,再不言语,萧布衣也不说话,心中却是为杨得志和周慕儒担忧,只怕陆安右伤害他们。转念一想,陆安右以杀自己为己任,就是想要获得高爷的举荐,这些商人都是他上位的垫脚石,不会有事,只要他救回毗迦,自己和贝培死了,他倒是没有马上动杨得志二人的必要,想到这里,微微心安。

    贝培吃了药,勉强坐了个姿势,手掐个古怪的念决,斜斜的靠着山壁。萧布衣知道他是调息疗伤,也不打扰。学了易筋经后,他已经并非当初的懵懂,知道贝培这些人地内功看似神秘,其实都和易筋经仿佛,以发挥人体潜能为目的,只是法门有高下之分。他那个时代的足球运动员一脚能踢出超乎想象的力道,那是锻炼地结果,他这也是锻炼,不过由外到内,变成锻炼五脏六腑的结实程度。单论今日被那个假历山飞一击,若他没有点底子,说不定心脏已被他内劲击爆,他只是吐口血,不损精力,这在以前已经是难以想象地事情。

    随便的坐下来,萧布衣也是开始调息,他的动作并不高难,但是注重以意驱力,当初擒得莫古德,一矛奋力贯穿一人,实在是以意为先的结果。

    打坐过程中感觉到贝培好像观察自己,萧布衣也不在意,渐渐入定,周身舒泰,一点小伤早就不治而愈。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突然心念一动,缓缓的睁开眼睛,见到贝培向洞口外望过去,心中肃然,不敢稍稍发出声息。

    洞口外静寂一片,萧布衣虽然看不到,刚才运气的时候却已察觉到洞口的危险,那里有人存在!他心下惊栗,难道陆安右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所在?陆安右若真的发现二人的所在,那二人实在是九死一生。陆安右甚至不用冲进来,守在洞口就可以饿死他们。

    “贝兄萧兄原来在此。”陆安右的声音淡淡的传了过来,在他们耳中却如沉雷惯耳,“还请出来相见。”

    萧布衣并不出声。只怕陆安右言语试探。虽然知道他一进来。洞内空荡,二人无所遁形,迟早还是被发现。只是这刻有如把头埋在沙子中的鸵鸟。躲避一刻算一刻。贝培不知道是否和他一样的念头,只是沉默无声。

    “两位仁兄心机都深,知道陆某人地心思,居然甘冒奇险躲在洞内,胆量之宏,陆某也是佩服。”陆安右地声音又从洞外传过来。悠闲轻松,“可是百密一疏,洞外荆棘挂有衣袂一角,正是贝兄的衣饰,这才让陆某侥幸发现了两位仁兄的行踪。萧兄胆气过人,贝兄计谋无双,此刻难道畏惧陆某,不敢出声吗?”

    萧布衣听到陆安右说地有模有样。心中沮丧。他不怪衣饰是贝培的,只是觉得自己疏忽大意,居然没有察觉。

    贝培终于忍不住道:“陆安右,你要做什么?”

    萧布衣不知道他这个聪明人怎么问出这句糊涂话。却很是无奈,因为他也是无可奈何。

    “陆某只想请两位兄台出来一叙。”陆安右气定神闲。胜券在握。

    “这里舒服的很,不如你进来一叙?”贝培冷声道。

    “陆某倒想进入,只怕贝兄几箭射出来,陆某身死,就没有机会和贝兄交谈。”陆安右口气中满是笑意。

    “我不会放箭,你放心。”贝培也是不急不缓,但是声音已经弱了很多。

    陆安右洞外道:“陆某信得过贝兄,却信不过自己。”

    “此话怎讲?”贝培问道。

    “陆某信得过贝兄的言而无信,信不过自己躲得过贝兄的弩箭。”陆安右把卑鄙的事情说地冠冕堂皇,“萧兄,你以为贝兄为你打算,我只怕他算计了我后,下个要除掉的就是你。贝兄当初雨夜一口气杀了数十人,也算是枭雄之辈。”

    贝培不语,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连连咳嗽,“无论谁想要除掉我萧布衣,这胸口一肘总让我念念不忘的。”

    陆安右挑拨不成,也不急躁,淡然道:“既然两位仁兄不肯出来,那陆某只能硬请了。”

    萧布衣早就拔出了短剑,准备拼死一搏,陆安右说完话后再无动静,萧布衣有些奇怪,突然见洞口青烟飘过来,不由心中一寒,才知道陆安右点燃了洞外的枯藤干草,只想把二人熏死或者熏出去。

    片刻的功夫,洞中已经浓烟滚滚,萧布衣呛的咳嗽,无计可施。突然感觉贝培在招手,萧布衣赶快移过去,低声道:“贝兄,我们只能冲出去,不能束手待毙。”

    贝培摇头,“我们冲出去,他以逸待劳,那我们必死无疑。”握住了萧布衣的手掌,贝培塞给他一丸药道:“此药固本培元,你先含在口中。”

    布衣一愣,虽然依言把药含在口中,却搞不懂固本培如今临阵磨枪,除非这药真能神话一般,给他加上几十年的功力,不然想要脱困还是困难。可萧布衣更知道,这种药物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贝培飞快地拿出一块黑黑的东西,晃火折子点燃,那东西烧的极快,转瞬燃尽,夹杂着青烟弥漫在空气之中。贝培凑到萧布衣耳边说了一句,“和我演戏。”然后大声道:“萧兄你看,这里有个出口。”

    萧布衣心中一动,大声道:“快点挖开。”他在地上翻动下泥土,兴奋道:“果然可以出去,贝兄,你先请。”

    贝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再没有了动静。萧布衣这才明白贝培给药的含义,那药物有些辛辣,可含在口中,居然不觉得浓烟太呛。他屏息静气,一颗心砰砰大跳,并不出声,知道贝培要引陆安右进来射杀。现在生死一线,除了药物作用,他只是按照易筋经地口诀调整内息,片刻过后竟然觉得浓烟也不是那么难忍,他留心倾听洞口的动静,只等致命一击。

    洞口处突然人影一晃,一人已经窜了进来,萧布衣突然觉得不对,不等举动,贝培已经窜了起来,手臂一扬,几点寒光尽数射到那人地身上。

    见到那人不躲不闪,贝培也终于察觉不对,不等反应,那人的背后突然闪出凌厉的刀光,向贝培砍到。贝培伸臂一架,‘啪’地一声响。一个圆筒般地东西已经落在地上。一人软软倒在地上,那人身后有人长笑一声,翻掌击在贝培的胸前。贝培凌空飞起,‘呯’的撞在山壁上,落下地时候,已经不能起身。

    陆安右这才出现,伸手捡起圆筒,丢出洞外道:“贝兄好心机。”

    这几下兔起鹘落。萧布衣才窜了起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不由愣在当场。他这才看清前面那人赫然就是假冒戴着面具的历山飞,只是这刻怒目圆睁,早已毙命。不知道来时已死,还是被贝培射毙,萧布衣只是心寒陆安右的手段之辣,他识破二人的计谋。索性将计就计,却用同伴的身体做引,诱发贝培发射弩箭,如此一来。贝培的杀手锏已失,陆安右更是有恃无恐。稳赢不输。

    “陆安右,你赢了。”贝培咳出一口血来,目光黯淡。

    陆安右心中暗喜,却是扭头望向持剑地萧布衣道:“萧兄,等我杀了贝兄后,再和你说说他的阴谋。”

    他向前走了一步,萧布衣才要举步拦阻,突然眼前人影晃动,知道不好,怒喝一声,不退反冲,一剑刺了出去。

    陆安右身形连晃,已经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踢出去,萧布衣躲闪不及,飞了起来,重重落在地上,只觉得筋骨欲断。

    缓缓爬了起来,萧布衣还能笑出来,“陆兄好武功。”

    陆安右脸上一丝诧异,他这一脚已经全力踢出去,没有想到萧布衣竟然能抗的下来,体质之强让他也是惊奇。不过他一招就试探出萧布衣的招式平淡无奇,不足为惧,微笑道:“萧兄过奖。”

    他话音一落,手中刀光一闪,已经到了萧布衣的脖颈,本以为这一刀出乎不易,必定砍下萧布衣的脑袋,没有想到眼前陡然失去萧布衣的行踪。陆安右一怔,转瞬发现萧布衣一招铁板桥躲开。陆安右心中冷笑,知道铁板桥这招失之灵便,刀势下滑,就要剖开萧布衣地身子。

    没有想到萧布衣身子后折,竟然成个圈形,脑袋居然从胯下钻出来,手中短剑一闪,刺向陆安右的小腹。

    陆安右暗叫不妙,没想到萧布衣竟然柔软如斯,来不及回刀,抽身爆退,却被萧布衣一剑自下到上划开,小腹胸前鲜血淋淋,‘嗤’的一声,手上又是一轻,单刀已经只剩下刀柄。

    陆安右一时大意,受伤不轻,心中勃然大怒,没有想到阴沟翻船,才要拼命,突然脸色大变,伸手一指道:“贝培你!”他身形一晃,不进反退,转瞬出了洞口。萧布衣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战而退,方才的一剑他感觉到刺地不深,陆安右应该伤势不重,应有可战之力才对。

    身边突然响起一声低吼,“追。”贝培居然再次站起,也跟着陆安右穿出了洞口。

    萧布衣不及多想,已经跟着出去,见到陆安右并未走出多远,有如醉酒一样蹒跚前行,不等二人追到,怒吼一声,有如动物临死前的哀鸣,翻身摔倒,脸色发灰,身子僵硬,只余手指微微颤抖,已然失去了知觉。

    贝培早就捡起了自己地弩箭圆筒,一扣按钮,几道光芒闪动,弩箭射入了陆安右的咽喉胸膛。确认他已死之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见到萧布衣脸色奇异,微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杀他也是没有办法。”

    见到萧布衣脸上的凝霜,沉默不语,贝培笑容尽去,怒声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难道我杀他不可以?你要知道我们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们。萧布衣,你婆婆妈妈,妇人之仁,难道要自鸣侠义,对我不满不成?”

    萧布衣手上青筋暴起,缓缓上前一步,凝声道:“他是该杀,可是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毒杀我不成,反毒倒马格巴兹的那人是否是你?!”

    陆安右虽被弩箭射杀,可是他中毒的情况和马格巴兹一模一样,萧布衣一望之下,陡然心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当初毒杀自己的不是刘文静,不是哥勒,而极有可能是眼前的这个自己极为信任的贝培!

一百零七节 宇文化及也是同行

    

    布衣脸上凝重,多少有些心痛,他心痛的不是贝培是心痛自己被朋友出卖。萧布衣重情重义,他就是那种为了朋友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可是蓦然发现,自己信任的朋友极有可能毒害自己,这让他如何不伤心难过?

    他实在不想怀疑贝培,贝培可能孤傲一些,可能清高一些,但他直觉认为贝培不会是小人。高士清锦囊中让他信任贝培,他选择了信任,一路行来,二人隐有默契,虽然贝培对他不冷不热,可萧布衣心知,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一边。

    历山飞一肘击飞他的时候,贝培全力来救,贝培不说,萧布衣却是看在眼中,感动心头。当初雨夜搏杀之时,贝培还是一言不发,但是陆安右想借真历山飞之手杀他之时,贝培又选择挡在他的前头。

    有些人,做了不会说,萧布衣不管贝培如何想法,却对贝培已经真心感谢。只是如今陆安右已死,虽然是被贝培射杀,但是真正败因却是中毒,就算他还没有想明白陆安右如何中毒,可他毕竟不是傻子,知道陆安右中毒一定和贝培有关!

    陆安右中毒症状和马格巴兹一模一样,发作极快,而且丧失一切知觉,任人鱼肉,以前的萧布衣只以为刘文静和哥勒或许有这种毒药,当发现第三人使出这种毒药的时候,难免心惊。

    贝培瘦弱的身子似乎无能直起,皱了下眉头,“你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布衣手握短剑。一字字道:“你知道我去仆骨,商队只有你才能自由行动,没有别人的约束。你方才放弩射杀不能动弹地陆安右。不是非杀不可,而不过是掩饰自己下毒地真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当然不想让我知道你也会下毒。”

    贝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圆筒,喃喃道:“萧布衣,你真地很聪明。”

    萧布衣愕然,“你承认了吗?”

    “不错。陆安右是我毒晕,然后射杀。”贝培突然抬起头来,怒不可遏,“我跟随你去了仆骨,然后下毒想要毒死你,可惜毒倒了马格巴兹,我蛇蝎心肠,狠毒非常。这下你满意了吧?”

    萧布衣眼中有了疑惑,“你为什么要毒我?”

    贝培连连冷笑,“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想不明白?李志雄不惜勾引外贼历山飞为了四科举人,宁峰不惜背叛陆安右也是为了四科举人。陆安右甘冒奇险,伙同假历山飞一定要除我们而后快。目的还是为了四科举人,我呢,特意跟在你身后要毒死你,当然也是为了四科举人!”

    萧布衣点头,“贝兄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如何毒倒陆安右,我怎不知?”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贝培不解道。

    “贝兄下毒神鬼莫测,在下倒是有些畏惧。”萧布衣见到贝培愤怒,反倒笑了起来。

    贝培脸上有了恼怒,“你迟迟不肯出手,原来只是畏惧我使毒的本事?”

    萧布衣点点头道:“贝兄聪明如斯,在下佩服万分。”

    贝培本是极为冷静之人,这刻却是愤怒非常,大声道:“那好,我告诉你,我特意撕烂衣角丢在洞外,就是想让陆安右找来和他一绝死战。陆安右用烟想要熏我们的时候,我却把毒药点燃,融到空气中,只要进来地人,没有不中毒的道理。我和你用计演戏说出逃,知道陆安右必定不信,可他人本多疑,肯定会进来看个究竟。若是平时,他闻到毒烟的气味,早就有所察觉,可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偏偏放烟来熏我们,混淆了洞内的气息,如此一来,他进来倒不能察觉空气中有毒。他和我们打斗,自以为稳胜,等到内劲不济时手足酸软,发现中毒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萧布衣心下凛然,叹息道:“原来下毒也有如此巧妙的门道,萧某倒是孤陋寡闻。”

    贝培冷哼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下毒没有你想像的高明,这里地势开阔,就算有毒烟也很稀薄,你倒是不虞中毒。今日看来我们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废话不要再说,我赶着去做四科举人,萧布衣,你放马过来,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地弩箭厉害。”

    萧布衣望着贝培手中的圆筒,苦笑道:“恐怕还是你的弩箭厉害。”

    贝培怒道:“你这点胆子都没有,可是想要趁我不能动弹的时候逃走吗?”

    “贝兄为什么一定逼我出手。”萧布衣已经把短剑收起,微笑道:“你若是真想杀我,当初在洞中地时候,不给我解药就好,到现在我才相信贝兄并非毒害我的人。我不懂为什么贝兄总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地好心,特意把解药说什么固本培元的药物。”

    贝培没有释然,反倒愤怒,“你说的大错特错,我给你解药只是想要利用你,我无力对抗陆安右,只是想利用你来对付陆安右,等到陆安右一死,也就是我杀你之时。”

    他句句反驳,萧布衣说他不是凶手,他偏偏要扯到自己身上,实在情理不通。萧布衣却已经缓步走了过来,“贝兄的脾气实在古怪,我只知道一点,问心有愧之人怎么会有如此的愤怒的表情?”

    贝培一愣,目光闪动,第一次没有反驳萧布衣所说。萧布衣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无视他手中要人性命的弩箭,关怀道:“你现在伤势怎么样,我们要抓紧回商队才好。”

    “死不了。”贝培终于还是没有发射弩箭,手臂垂了下来,软软坐倒。

    萧布衣心道这位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知道自己是否和他命格相冲,不然怎么每句话都要和自己作对。

    “在下身处险境。李志雄。宁峰,陆安右都是各怀心

    在不能不防。可若真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看在布的份上,多加谅解。”萧布衣向地上的贝培地深施一礼,倒是态度诚恳。

    贝培又是冷哼一声,“经验浅薄?你要是经验浅薄,那些老谋深算之人怎么会一个个地被你干掉?萧布衣,你莫要扮猪吃虎。我不会上当,被你所骗。”

    萧布衣哭笑不得,岔开话题,“贝兄能走吗?”

    “当然能走。”贝培想要起身,可是方才性命相搏鼓起的精力被抽干了一样,稍微用力,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他伤的实在不轻,先是被陆安右砍了一刀。又让假历山飞击了一拳,滚了下来,一直没有多少时间调息,方才又让陆安右拍了一掌。就算钢铁之身都是难捱,何况他很是瘦弱。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贝兄伤势很重,在下背你回去如何?”

    他说完这句话,已经蹲下身子,背对贝培。贝培在他身后嘟囓道:“我伤地一点不重,方才是示弱让陆安右上当,你可要小心,我可能会暗算你。”

    萧布衣知道自己方才的怀疑让他颇为不满,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只能苦笑。贝培虽然埋怨,却还是让萧布衣背了起来,然后再没有了声息。

    萧布衣用背心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心中稍定,辨别了一下方向,已经发足疾走起来。他走的极快,但是走的也稳当,为了避免加剧贝培的伤势,上身很少晃动。这种姿势对别人而言或许很累,他却轻车熟路,当初他一剑刺中陆安右,就是得益于每日锻炼古怪姿势地身体。他的身子可以很软,当然这个软并非是说和稀泥一样,而是身随意动,筋骨拓展的意思。

    —

    行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萧布衣还是精神不错,贝培却是日益萎靡,几乎处于半昏死的状态,萧布衣路过一条小溪,捧点溪水喂他喝下,见到他喉咙动了几下,突然有些发呆。

    贝培紧闭双眼,眉间紧皱,显然强忍着痛苦,就算昏迷中也是不能幸免。他皮肤黝黑,嘴唇一抹小胡子,对人横眉立目,让人看起来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很多人只是望了他第一眼,就很难仔细看下去,萧布衣也是如此。

    虽然对贝培有些感谢,可萧布衣也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贝培,他还没有盯着一个大男人看的习惯,可是方才喂水之际,他无意中发现贝培竟然没有喉结!

    贝培是个女人?萧布衣见到他的脸,皮肤黝黑,脖颈的肤色也白不了多少,苦笑摇头。陡然想到贝培曾经冷冷的对自己说,谁说女人不能出塞。当时他只以为贝培和自己顶嘴,原来却是大有深意。

    只是呆立了片刻,萧布衣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明白了贝培为什么脾气如此暴躁,多半是女人地缘故,她长的如此,也怪不得心情不好,这么说什么四科举人的事情,她也是刻意激怒自己。自己想去她怀中取药,她急声喝止,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才是恍然,不由有些脸红。

    所有的疑惑片刻都有了解释,萧布衣也不揭破他地身份,暗道一个女人长成这样,是男人的都应该担待些,也不要对她过于刻薄。怀着这个心事回转商队,众商人望眼欲穿地差点变成望夫石,见到二人回转都是大喜,可是看到二人都是伤痕累累,尤其贝培死了一样,又是大惊。

    惊喜之下,萧布衣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本以为会有人质疑,没有想到众人都是异口同声的骂陆安右该死。萧布衣把功劳推了贝培的身上,众商人当然不信,现在萧布衣就算放个屁,大家不会说香的,也会说屁乃人身之气,焉有不放之理。众人按照萧布衣说的地方去寻找毗迦,好在老人无事,还很精神,想必陆安右也是觉得这老人不值得杀害,留着更有作用。

    商队出塞兽医准备了一个,治病的医生也有,给贝培把脉半晌,只说他脉相怪异,血气失和,实在生平仅见的怪症,所以不敢包治。

    萧布衣见到神医连男女都分不出,估计他的医术也是有限。神医拿出常见的伤药熬成一碗给贝培服用,没有想到贝培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去。药汤满是鲜血。众人有些惊惶。对贝培没有好感是因为他地脾气,可是他毕竟对商队兢兢业业,这次为商队身受重伤已经让人抹去了成见。贝培自己勉力取出点药来。就水服下,沉沉睡去,商队破天荒地等他一晚,没有出发,贝培沉睡一晚,第二天终于醒来。虽然气息微弱,但总算活转过来。

    第二天商队开拔,陆安右一死,他的手下群龙无首,众人一致推举萧布衣为领队,萧布衣只能谦让,谦是谦了,让却是别无可让。陆安右。宁峰,李志雄,贝培或死或伤或消失,商队能拿得出手的护卫也就他萧布衣一人而已。

    好在陆安右地手下多数只是为裴阀卖命。换领队也很寻常,再加上萧布衣最近颇有威望。倒也都听他的命令。

    萧布衣因循旧规,走的是老路,一路上小心行事,当初安营扎寨的时候因为多留心可敦和陆安右他们的方法,现在应用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自从他当上领队,商人都觉得否极泰来,一路到了紫河,居然风平浪静。他们经历太多了意外,打劫和谋算,回来的行程顺地出乎太多人的想像,当见到紫河明亮的河水,巍峨庄严长城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是激动万分,欢呼雀跃。

    过了紫河长城,剩下的路程都和绸缎般的顺滑,毡帐渐去,牧民远离,土屋木房中原人士渐渐多了起来,一切看起来,熟悉而又亲切。

    虽然中原很多地方是烽烟四起,可边境看起来竟是平和一片,丝毫没有战乱的痕.

    一人经历,他们虽听到莫古德千军逼婚,可多当故事来听,没有经历过其中地惊心动魄,本来雨夜杀戮之时,只恨亲自出塞,如今想来,现在获利不错,明年交易也是大有希望。

    过紫河南下,途中有几个村落小镇,杨得志和周慕儒都已经熟悉,也不用特意回转马邑,和萧布衣招呼一声,取道西南带着马匹和货物奔山寨的方向而去。

    萧布衣没有跟随二人,还是留在商队,毕竟他沗为副领队,如今转正,总要有始有终。

    贝培伤的虽重,却是好的也快,她身上带地伤药不比虬髯客少了多少,不用神医,天天服用自己的药物,快到了马邑之时,已无大碍。

    商人对杨得志周慕儒二人并不在意,因为杨得志不好说话,周慕儒能比木头多说两句话,在商人心目中自然不会有什么深刻地印象。萧布衣贩马贩驴的他们不管,他们只在乎萧布衣这个人!

    商队没进马邑之时,高士清已经早早的出城相迎,他是一如既往的飘逸俊朗,不羁潇洒,见到商队归来,先和带头的商人恭喜道贺,祝贺平安归来。

    不等他提议,林士直就已经早早把萧布衣拉过来,不住口的赞扬,其余的商人也是随声附和,当下决定,摆酒天香坊为萧布衣庆功。

    萧布衣无可推脱,倒真的身不由主,回头望时,才发现贝培已经不见,不由若有所失。

    他并非以貌取人之人,出塞来回,大约两个多月,怎么说也和贝培出生入死,知道她是女人后,更是觉得此人的能力非同凡响,高士清让她主持大局显然经过老谋深算,这次一别,倒是不知道何日再见。

    踏入天香坊的那一刻,萧布衣恍如昨日的感觉,掐指一算,却过去足足两个多月。自己百战不死,变化不小,却不知道梦蝶是否依旧明眸善睐?

    虽然有些牵挂梦蝶,萧布衣不好当堂问出来。酒筵早早的摆上,高士清坐了主位,让萧布衣坐在下手第一位,商人并没有意见,分主次落座。

    高士清端起酒杯,微笑道:“今日只是接风,且谈风花雪月,放开一切。”

    众商人齐声称好,萧布衣也是微笑以对。对于出塞之事,高士清并不询问,可是见过他们飞鸽传讯后,萧布衣知道高士清早对商队的一切了若指掌。这一行中,李志雄,宁峰,陆安右死的死。逃的逃。他问也不问一句,其人温文,其心似铁。

    在可敦帐下。萧布衣早就领略到权谋地冷酷无情,对高士清已经由伊始地真诚到多少带有戒备。当然这种戒备并非敌对,而不过是保护自身而已。

    高士清虽是开怀痛饮,谈笑风生,细心的萧布衣却看到他眉宇间的忧虑,不解他在发愁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商人都是微醺有了醉意,林士直一旁高声调笑道:“布衣醉否?”

    萧布衣微笑道:“林兄此言何意?”

    林士直用手一指身旁彩袖翩翩地舞女道:“这些舞女舞技其实也是不弱,只是比起梦蝶姑娘还是差上很多。不知道高先生为何藏起梦蝶姑娘不让我等见到,可是成了布衣的禁脔不成?”

    他和萧布衣一路颇为熟识,口气当然是诸多调侃,萧布衣早有这个疑惑,却被林士直抢先提出来。按照他现在在裴阀的地位。在天香坊摆酒,裴茗翠虽没有说把梦蝶赏赐给他,可要是想拉拢他,绝对不应该把梦蝶送给他人。所以他对梦蝶的处境倒不算担心,但在天香坊这么久。梦蝶迟迟没有出面,倒让萧布衣有些忐忑。

    含笑望着高士清,萧布衣打趣道:“林兄实在开小弟的玩笑,梦蝶姑娘岂是萧某的禁脔,这一切还是要由高爷做主。”

    高士清面露难色,让萧布衣心中一沉,只是不等高士清开口,一个有些放浪地声音从外边传过来,“说的不错,看来这里的一切还是要由老高做主才对。”

    众人一惊,扭头向外看过去。

    高士清是裴阀的人物,更是裴茗翠手下的得力干将,能够称呼高士清为老高的人不多,就算是林士直等江南华族的代表,见到高士清虽然不称呼声爷,也要尊称一声高先生。裴茗翠叫高士清老高那是信任,这人称呼老高却并不亲热,听口气倒是戏谑的成分多一些。

    高士清抬头望去,缓缓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少卿大驾光临,高士清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来人年纪不小,却也不算太老,最少风度翩翩,气度华贵,鼻高眉重,双目炯炯,额头宽广,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

    众商人都是纷纷起身拱手,萧布衣不知道这个少卿哪里来地这么大的架子,居然高士清都要施礼,只好也跟着站起。

    那人对旁人都是不理,目光扫过萧布衣,微有不屑,径直来到高士清的面前,重重的一拍他地肩头,“老高,我是不请自到,你多半意料不到?”

    高士清含笑道:“少卿来此,实在让天香坊蓬荜生辉。”

    那人摇头道:“其实不然,我倒觉得你巴不得我滚蛋,不然怎么我来了三次,你高士清都是不在?”

    高士清笑道:“我是的确有事,怎么能天天守在天香坊?难道这里地主事接待不周,对少卿有了怠慢?那我倒要好好的责罚他们。”

    “不是不周,而是太周到。”那人哈哈大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天香坊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个小场面,还不值得我三顾茅庐。我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见梦蝶姑娘一面。可偏偏这个梦蝶姑娘左说有病,右说有恙

    在我是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不知道可是梦蝶姑娘架算我宇文化及都是不能求见?”

    他说的客气,神情却是嚣张无比,萧布衣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愣在当场。

    此人是宇文化及?我靠,不可能吧?

    萧布衣历史不好,宇文化及是哪个他倒知道,那可是隋唐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的老子!第二条好汉武功就算不盖世,那也是不容小窥,可他老子怎么是这种猴急飞扬跋扈加上精虫上脑的德行?是大智若愚,还是扮猪吃虎萧布衣并不清楚,可当下的第一眼看过去,此人深有士族子弟的浮华,却无贵族子弟的凝练。

    贵族子弟当然有好有坏,可怎么来看,这个宇文化及都是靠边站的那种类型。

    爹是英雄儿好汉,萧布衣心中琢磨,宇文化及,宇文成都这八个字千古流传,毕竟有过人的本事,自己倒不能小瞧他们父子二人。

    这人也要见梦蝶,萧布衣心中微沉。隐约觉察到不妙。自己在裴阀再是呼风唤雨,不过是个布衣草民,有什么底气去和隋唐第二条好汉的老子去叫板?宇文阀也是大阀。裴阀会为一个歌妓得罪宇文化及?

    紧锁着眉头的不但是萧布衣,林士直也是如此,他站起来拱手施礼,宇文化及理都不理,不免心中不是滋味。他虽是个商人,可也是个大家。江南华族有一号,也算是个有头有脸地人物,这个宇文化及不给他林士直面子,隐约就是看不起林家,那是他很难容忍地事情。

    “能得少卿垂爱,实乃梦蝶的三生有幸。”高士清微笑道:“可是梦蝶姑娘眼下真的不能来见少卿。”

    宇文化及瞳孔微缩,“老高,我知道你今日在天香坊。抢先过来见你,只怕你跑了。就算这个土包子都知道所有地一切由你做主,梦蝶也不例外,难道你到现在还推三阻四不让我见见梦蝶?我今天就和你说一句。我宇文化及想要的女人,凭你高士清。还没有资格阻挡!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莫要让我失望。”

    他口气隐有威胁,众商人都是有些忿忿然,可毕竟不会为了萧布衣得罪宇文化及。萧布衣微微变色,对于土包子一称,他倒是并不介意,可现在他终于明白高士清一直不让梦蝶出来弹琴歌舞的原因。

    高士清笑容不减,拱手道:“少卿言重了,梦蝶不见少卿,实在有迫不得己的苦衷。”

    宇文化及仰天长笑,“那我倒要听听。”

    高士清不咸不淡道:“少卿常在圣上身边,当然知道圣上的心意。如今距离元宵灯会虽远,可是各地都是早早的准备。上林苑十六院更是早早地筹备歌舞管弦以博得圣上喜悦。只是上林苑十六院歌舞管弦虽然不差,但是调教起来甚为吃力,裴小姐向来以圣上的心思为重,这才急调梦蝶前往东都。梦蝶姑娘琴舞双绝,正是前去调教十六院之一明霞院的姑娘,少卿若是想见梦蝶姑娘,只怕要去东都一行!”

    宇文化及脸色微变,仰天打个哈哈,“好你个老高,神神秘秘,也不早说,倒让我急怒一场,看来我要见梦蝶,真的要去东都一行。”

    高士清说的软中带硬,扯上了圣上,饶是宇文化及嚣张如斯,也是不敢多话,只怕被高士清抓住了把柄。

    “只因裴小姐叮嘱,这事能不说最好不说,”高士清苦着脸道:“少卿,你也知道裴小姐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要非你逼的急迫,我倒真的还不会说。”

    “那这么说都是我地错了?”宇文化及淡淡道。

    “高某不敢。”高士清拱手道。

    “错就是错,有什么敢不敢的。”宇文化及大笑了起来,“我既然错了,就要赔罪,这样如何,今日我打扰了你们饮酒的兴致,明天我来宴请众位,你,你,你们,哪个都不许缺席,否则就是不给我宇文化及的面子。”

    他伸手一指,略过林士直,袁岚,还特意地指了下萧布衣,倒让萧布衣微微错愕。

    宇文化及说完,不等众人应诺,已经大笑的走出了天香坊,高士清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萧布衣总感觉宇文化及今天不是为了梦蝶,倒是对自己颇有兴趣,虽然自己和他头次见面,他也很少望向自己。

    见到林士直已经凑了过来,萧布衣忍不住问,“林兄,这个宇文化及是什么来头,怎么不把高爷放在眼中?”

    林士直嘴角一丝不屑,压低了声音,“他还不是仗着老子地风光,他老子宇文述,如今是左卫大将军,深得皇帝宠爱。他弟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阳公主为妻。他年轻的时候,不守法度,总喜欢游荡在女人中间,自命风流不羁,西京人都识得他,给他个外号叫做轻薄公子。本来他没有什么能耐,可是仗着老子和弟弟的缘故,也弄个太仆少卿的官做做。”

    “太仆少卿做什么的?”萧布衣问。

    林士直神色很是轻蔑,“都说我们商人地位不行,他贵为朝官,其实地位也是不高。太仆少卿不过是给圣上养马而已,听说当年圣上放千匹良马去草原求龙马,让人遗笑大方,就是他给出的馊主意。如今他本事没有多少,可是他老子和兄弟都得皇上宠爱,倒没有人敢得罪他。”

    萧布衣愕然,从来没有想到过威名远播的宇文化及历史上竟然是个这样的人物,不但是个轻薄儿,狂傲不羁,还和自己是同行,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森冷,难道是因为同行是冤家的缘故?

一百零八节 机关算尽圣旨到

    

    文化及走出了天香坊,脸色已经阴沉的和锅底一样,一口浓痰在地上,宇文化及握紧了拳头,喃喃道:“高士清,你居然敢让我丢脸,我不会让你好过。”

    一辆豪华马车疾驰过来,装潢华丽,香气扑鼻,到了宇文化及身边戛然而止,马是好马,马夫也是不差。宇文化及上了马车,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马车上有两个手下,一个黑面,一个白脸,看起来倒可和黑白无常攀上亲家,“公子,我们得到确切的消息,陆安右的确死了。”

    宇文化及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怒声道:“没用的东西,他是怎么死的?”

    黑面的说道:“公子,高士清把消息封锁的很严,我们费劲心力才知道陆安右事败,回转紫河的前几天被萧布衣杀死。”

    “又是这个萧布衣。”宇文化及握紧了拳头,恨声道:“他屡次坏我大事,老子不把他抽筋扒皮也就不姓宇文这个姓了。”

    宇文化及和萧布衣初次见面,对他却是恨之入骨的样子,估计就算萧布衣见到都是疑惑不解,不明所以。

    “梁子玄他们不是说萧布衣武功差劲,不足一提。陆安右怎么说也是个高手,我一心栽培他进入裴阀,只指望他能够得到裴茗翠的举荐到了皇上的身边,他轻易就死,难道是高士清这个老鬼看穿了他的底细?”宇文化及紧皱眉头,疑惑不解。

    “可梁子玄那帮人也是铩羽而归。”黑面苦笑道:“梁子玄收买了李志雄,本来决定在出关的时候把萧布衣干掉。听说他们派出个绝顶高手。却还是不能奈何这个萧布衣,我恐怕此人也不简单。”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他们让那个绝顶高手扮作历山飞吗?”

    白脸地接道:“不错。谁都不知道历山飞到底是谁,却都知道他善用单刀,戴有青铜面具,既然如此,梁子玄他们也想浑水摸鱼。最近历山飞神出鬼没,但我想大多数事情都非他所做。只是梁子玄他们不知道陆安右是我们地人。当初想把所有人一块做掉,没有想到高士清这个老鬼好像防到这招,居然带了连环弩那种要命的东西,梁子玄他们本以为准备充足,可以将商队一网打尽,却没想到折损大半,再无力阻挡他们出塞,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黑面苦笑说道:“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却是大大的损失,公子本来准备这次买卖大赚一笔,却没有想到会被萧布衣破坏,只能暗中做点生意。我们真地不明白这个萧布衣怎么如此好命。本来梁子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收买仆骨的贵族,让他们阻挡裴家商队入仆骨,在拔也古收拾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还是见到了可敦,满载而归。陆安右如此武功反被他杀,公子倒不能轻视此人。”

    宇文化及脸色铁青,半晌道:“他屡次破坏我的计划,还上了老子喜欢的女人,我不杀他,只能说老天无眼。裴茗翠对他刻意栽培,用意无非是把他举荐给皇上,加稳裴阀的根基,我们怎么能让她如意!萧布衣的好运气今天是最后一天,明日老子不用动手,也是他地死期,得罪我宇文化及的人,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黑面白脸互望一眼,脸上都是浮出动人的微笑,“公子高招,我只怕萧布衣做梦没有想到得罪了公子,也更想不到他风光也就剩下最后一天。明日筵席上还有王大人和刘武周一干人等,想必定然精彩非常,萧布衣难免牢狱之灾,死期将至,到时候裴茗翠辛辛苦苦,只怕她终是空欢喜一场。”

    宇文化及放声大笑,得意非常,“不错,不错,萧布衣做梦也想不到我在对付他,今日筵席先给他点甜头,明天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始。只是好戏要等到明天,今晚你们给我准备了没有?”

    黑面白脸都是奉上笑容,“女人早给公子准备好了,还请公子移步。”

    宇文化及哈哈大笑,重重拍拍二人的肩头,“你们做的很好,很趁我心意,只要此间事了,我就带你们去东都好好的耍耍。梦蝶不是很狂,对老子我避而不见?过几天去了东都,那老子就要好好玩她,到时候看看裴茗翠和高士清会有什么样的脸色!”

    ***

    高士清筵席完毕,略微招待下众商人和萧布衣,已经离开众人。

    宇文化及虽然没有传说中地那么能打,更没有传说中的地位,而太仆少卿不过是个养马的官,在萧布衣的眼中,高到或许可以和孙猴子地弼马温相提并论。但太仆少卿毕竟算是个京官,宇文化及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就算王仁恭都是不好得罪,所以当所有众商人离开地时候,都在考虑明日赴宴到底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高士清离开众人的时候,虽然没有黑脸,却是紧锁着眉头,走到一间房前推门进去,一人坐在桌边,以手托腮,扭头过来,见到高士清,霍然站起道:“高爷。”

    那人赫然就是小胡子贝培,黑面瘦削,但是声音并不刻意装作,而是实在的女声。她真实的女声倒是婉转温柔,丝毫没有小胡子时的那种僵硬,只是口气冷漠并非做作,对待高士清也是如此。

    “坐,你的伤好了没有?”高士清问道。

    “已无大碍。”贝培回道。

    高士清点点头,“裴蓓,你这次做的很好,总算没有折了裴阀的威风。”

    “还是高爷安排的妥当。”小胡子贝培的名字原来不过是裴蓓翻过来念,“高爷让员外郎研制的连环弩杀伤奇大,只可惜成本太高,不能通用。”

    “员外郎也是个人才。”高士清点头道:“不过他是时运不济。总受人排挤。他古灵精怪的发明这种东西,极为不易,成本高倒无妨.

    做了这些,没有想到还会有些用途。”

    —

    二人似乎都是知道员外郎是哪个,岔开了话题,高士清问,“裴蓓。你一路跟随萧布衣,觉得此人如何?”

    贝培凝思片刻,摇摇头,“他这人虽然是副领队,但很负责,对商队尽心尽力。我看不出他地底细,只是他武功地进展可以用神速来形容,实在让人非常诧异。”

    “武功无伤大雅。”高士清摇头道:“再好的武功也是抵不过心机。你要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我们看重他地并非武功!不过他武功有所进展,对我们来说应该算是个好事,你只要说说对他印象即可。我相信你的直觉。”

    “他正而不迂,不贪财好色。”说到这里的贝培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韩雪原来是蒙陈族的塔格,倒让我们意料不到。他们一路行来,萧布衣能守之以礼,节制欲望,远非常人能比。我多方试探,发现他这人倒是清净寡为,不好意气之争。”

    高士清点头,“你说的不差,一个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说穿了也就是难以战胜自己地七情六欲,宇文化及虽然不差,但是毕竟肉欲难脱,就是死穴,成不了大事。”

    “可他虽然欲望不强,但是感情丰富,对兄弟极为重义,就算对一匹死马都是唠唠叨叨,很是婆婆妈妈。”贝培皱着眉头道:“高爷,萧布衣这人这点是个极大的缺陷,他对敌人下手或许毫不留情,但是对自己的兄弟却是难以割舍,如果想要击败他,倒可以从这点考虑。”

    高士清笑了起来,“他若对谁都是心狠,我们如何敢来扶植这种人?我们不怕他万一上了高位,把我们一脚踢开或者拿我们开刀?朋友是相互的事情,就如感情一样,没有付出,就不要妄想收获。我们就是因为知道他重义,宁可得罪宇文化及,也要把梦蝶送走,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们对他的器重,他这种人绝非池中之物,终有飞黄腾达的时候,我们这时拉拢本钱最少,要是像陆安右那种绝情寡义之人,只会浪费我们的心血。”

    “高爷说的也是。”贝培哑然失笑,“不过你让我留意陆安右,说他多半会反,难道是早有警觉?”

    高士清冷笑道:“虽然宇文化及不足成事,可如今裴阀高处不胜寒,各个旧阀新门都是虎视眈眈,只等着我们失势地时候。我已经查的明白,陆安右和宇文化及有过交往,虽然短暂,难免不被宇文化及收买。至于这次宇文化及来找梦蝶不过是个托词,他当然不止那么肤浅。”

    “他还有什么目的?”贝培好奇问道,和萧布衣等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无所不知,不过在高士清面前,她居然有些天真。

    “他地目的就是我要找你地用意。”高士清伸手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贝培,“照这个去做,务求干净利落!”

    高士清走后,贝培从锦囊中掏出一张纸签,看了一眼,脸上微微变色,半晌把纸签放到红烛之上。

    纸签燃着,化为灰烬,贝培回到床前打坐半个时辰,听到窗外三更锣响,已经推窗出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

    弼马温请客,倒是稀罕,萧布衣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兴趣。

    弼马温当然就是宇文化及,萧布衣又见到了一个印象中的牛人。宇文化及在他印象中很牛,听说还是他亲手杀的隋炀帝,这种人物应该不容小窥。可宇文化及看起来很衰,最少比他想像的要衰,和一般玩鸡斗狗的纨绔子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不知道宇文化及处心积虑的对付他,更不知道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所以再次到了天香坊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

    可等见到王仁恭和刘武周悉数在场的时候,萧布衣心中就已经‘咯噔’一下,他发现原来宇文化及随口邀请竟是刻意而来。

    他把商人,太守。裴阀和刘武周一齐找来。难道有什么更深用意?萧布衣把诧异压在心中,开始刻意的谦卑,留心的观察动静。不过他向来也不傲气。所以态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众人落座,萧布衣不敢和王仁恭,刘武周一般人等抢风头,到一帮商人中落座。

    宇文化及高居主位,举止不端,倒和弼马温看起来一个性格。他虽然宴请了商人。可眼中明显没有商人地位置,只是和王仁恭和刘武周有说有笑。

    王仁恭还是一身紫袍,不知道穿上那天就没有脱下来,还是留有多套备用,脸上并不严肃,只是询问下宇文述地事情,无非是说什么征辽平乱的事情。刘武周喝酒的时候多,说话地时候少。自斟自饮,并没有当筵席是回事。

    众商人都觉得来的不值,可是又不好折回,陪着笑容。脸部表情都有些僵硬。

    实际上除了商人,好像没有哪个当作这是筵席。宇文化及摆谱完毕,见到高士清很少说话,放声笑了起来,“老高,虽然我在这里宴请来客,可你怎么说也是这里的主人,似乎应该找几个歌妓让我们欣赏一下。”

    高士清微笑点头,“少卿说的极是,我这就去吩咐。”他不等起身,宇文化及已经高声道:“不急,不急,我先给老高你说个事情。”

    高士清点点头,“悉听尊便。”

    “老高你可知我为什么对这些菜肴并没有动筷?”宇文化及问道。

    “多半不符合少卿的胃口?”高士清反问道。

    “这里的菜肴其实不错,可是自从我在西京吃了道美味后,就对别地菜肴再也没有了胃口。”宇文化及微笑道。

    “哦?”高士清沉声道:“不知道少卿吃的是何种美味,这里倒可

    准备一下?”

    “老高可知道斛斯政已被皇上处死?”宇文化及不经意的转移了话题。

    众人听到斛斯政被处死的时候都沉寂了片刻,就算商人都是有了一丝不安,萧布衣不明白斛斯政是哪个,察觉到高士清脸色微变,不明所以。

    “斛斯政谋逆反叛,勾结外邦,圣上到现在才处死他,倒是宽宏大量。”高士清回答的不卑不亢。

    “不知道老高可知斛斯政是如何死的?”宇文化及不经意的望了萧布衣一眼,嘴角一丝嘲笑。

    萧布衣不动声色,心下凛然,只觉得危机将近,偏偏想不到头绪。

    高士清微笑道:“在下只是沗为裴家商队的主事,一心经商,倒是孤陋寡闻。”

    宇文化及大笑了起来,“谅你老高也猜不到,家父对圣上说,斛斯政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若同常刑,贼臣逆子何以惩肃?请变常法。圣上是明君,准许了家父地提议。于是圣上就命人把斯政绑在金光门的一个柱子上,众大臣一人一箭射死了他。”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萧布衣隔着桌案看到高士清握紧了拳头,心中不解。因为高士清都说斯政叛逆勾结外邦,这种人不死那是天理不容,既然如此,高士清为什么紧张,宇文化及吃喝的功夫突然说到斛斯政不知道又有什么用意。

    高士清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斛斯政是被射死的。”

    “不然,不然。”宇文化及连连摇头,“后面还有更精彩地内容。斯政被文武百官一人射上一箭,却还没死,圣上就让人割了斛斯政的肉下来,然后开始烹煮,让百官品尝。我是有幸在场,多吃了几口,味道鲜美,真是从未有过。”

    林士直见到没有自己地事情,正夹了块肉放在嘴里,听到宇文化及说什么吃人肉,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宇文化及目光一寒,“林掌柜可是对圣上决定不满?”

    林士直吓的筷子差点扔了出去,慌忙站起拱手,“在下从无此意,只是出塞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而已。”

    宇文化及微笑道:“原来如此。我可是对圣上忠心耿耿,秉承圣上旨意做事。食得奸侫之人的肉汤,实在是天下第一快事。”

    萧布衣心道无耻之人,以你为最,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奸佞之人。我看最奸佞的就是你这个宇文化及。当然还有你那个溜须拍马的老子宇文述!不过杨广任由这些人作恶为非作歹,看样也是个暴君,小六子说地什么明君。不过也是见人只说三分话罢了。众人都是无语,心中恶心,却是不敢反驳,宇文化及把圣上扯到一起,又有哪个敢和他辩解?

    “只可惜这里倒没有奸佞之人。”高士清面色不变,“倒让少卿扫兴了。”

    “是吗?”宇文化及脸色变冷。“我可不这么认为。”

    众人都是心中惴惴,就算王仁恭和刘武周都是皱起了眉头,高士清微笑道:“不知道少卿此言何意?”

    “若说出塞嘛,我倒听说裴家此次有一功臣?”宇文化及又是转了话题。

    高士清望了萧布衣一眼,颔首道:“若说此次出塞第一功臣,当然非萧布衣莫属。”

    众商人听到高士清亲口承认地功劳,都是不由一阵兴奋,甚至比自己受到赞美还要高兴。实在是觉得萧布衣的确是众望所归。

    “我还听说裴小姐有意将萧布衣举荐给圣上?”宇文化及问道。

    高士清还是微笑,“裴小姐的确有这个意思,少卿倒是消息灵通。”

    “可我不知道这个萧布衣是个什么样地身份?”宇文化及问道。

    萧布衣心中一寒,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他是马匪的身份,比草民还不如。那是反叛的性质,宇文化及咄咄逼人,别的不提,单提反叛的斯政,难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这怎么可能?自己和他初次见面,他怎么就对自己知根知底?

    高士清沉吟下才道:“圣上唯才是用,我想萧布衣就算是个布衣,圣上也能找出他长处,酌情使用。”

    “可他若连布衣都不是呢?”宇文化及一字字道。

    高士清哑然失笑,“少卿到底想要说什么?”

    宇文化及向天拱手,示意尊敬,“圣上辛劳,我们既然食君俸禄,当然与君分忧。我最痛恨地就是叛逆欺君之人,恨不得食其骨肉,斛斯政大逆不道,暗助叛逆杨玄感,后又逃到高丽,里通外国,我宇文化及吃他的肉都是嫌太轻,恨不得将他骨髓吸吮,方不负圣上的厚待之意。”

    听到吃人肉没有想吐的人,听到宇文化及的这番话不止拍了马屁,简直拍到马髓中去,差点补吐了出来。各自垂头忖度,不知道他到底什么用意,就算林士直几人都看出,宇文化及是针对萧布衣而来。

    “少卿忠心,路人皆知。”高士清不咸不淡道:“却不知道想怎么为圣上分忧?”

    “为圣上分忧当然是找出奸佞之臣!”宇文化及长吸了一口气,霍然站起,用手一指,“我想说的是,这个萧布衣不是士族子弟也就罢了,可他也不是草民,而是一个落草为寇的马匪!杀人越货,无所不作,奸杀掳掠,坏事做绝。试问这样的人,天下稍微有良知之人如何能够放过,我此番前来,就是想揭穿他地身份,还请王太守和刘校尉明察。”

    宇文化及身为太仆少卿,虽然不过是个马官,若只轮官阶,却比王仁恭要高。太仆少卿大隋官为从四品,王仁恭的太守不过五品而已。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在皇帝面前能说上话,若轮实权,比这二人差了太远。他指责可以,但是要抓人,当然还要王仁恭,刘武周出手才好。他这一番话可以称的上石破

    不但王仁恭和刘武周意动,就算高士清都像没有想到道:“少卿说笑了,萧布衣为人宽厚,怎么有你说的如此不堪?”

    众商人窃窃私语,出面地却是一个都无。就算是准老丈人袁岚都是紧缩眉头,知道宇文化及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若真地是萧布衣老丈人,当然会想办法帮助萧布衣,但是这会儿,只能静观其变。

    萧布衣不知道宇文化及如何知道自己是马匪,知道他却是有备而来,心中暗惊,脸上倒还神色如常,拱手道:“宇文公子,我本布衣,安分守己,不知道公子何出此言?”

    “你叫布衣就是布衣了吗?”宇文化及神色有些狰狞,“萧布衣,当着众大人的面。你还不认罪。难道真是不见棺材不下泪吗?”

    萧布衣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种田出身,真不知公子所言何指?”

    “种田出身?种田出身就有你这种本事,那天下种田的人也让人不敢小看。”宇文化及转怒为笑。轻轻拍了两下巴掌,“赖三,出来吧,萧布衣说自己是种田出身,看来需要你来认认。”

    萧布衣听到赖三两个字地时候,一股热血冲上脑海。心中暗恨。赖三他当然知道是哪个,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人会出卖自己。自己不做他地生意,却没有想到他断自己的后路,当初赖三一走,山寨意见不一,有的说杀,有地说没有必要。他们毕竟是官兵出身,逼不得已杀人才会不留情面。后来萧大鹏也说赖三毕竟是山寨之人,也有亲戚在山寨,谅不会出卖山寨,事情也就放下了。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栽到他的手上。

    心中在为山寨和自己担忧,萧布衣却是想着应对之策。一个人嬉皮笑脸的走到萧布衣面前。山羊一般道:“少当家,别来无恙。”

    萧布衣不动声色,冷冷的望着他,“兄台贵姓?”

    赖三一怔,本以为萧布衣会吓的屁滚尿流,或者勃然大怒的指责他,没有想到萧布衣竟会想出不认识自己这招。越想越开心,赖三大笑起来,指着萧布衣道:“你们看看多好笑,他叫萧布衣,是这里不远一处山寨地少当家,杀人越货,无所不作。和我熟悉非常,现在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萧布衣皱着眉头,“你说的没错,我是叫萧布衣,可是我不是什么少当家,只是种田出身,如今才开始经商,和你说的完全不对。你和那个马匪萧布衣熟悉非常,难道你也是个马匪?”

    赖三见到众人都是不笑,伊始的得意已经消失不见,萧布衣没有压力,压力那一刻全部转移到他这里,吃吃道:“我当然不是马匪。”

    “你不是马匪你怎么知道有马匪杀人越货?”萧布衣淡淡道:“他们杀人如麻,难道会轻易放过你,还会好心的告诉你他们的姓名?你觉得你和马匪没有关系会有人会信你?你到现在句句谎话,难道还指望别人相信你的污蔑之词?”

    萧布衣几句话扳回劣势,众商人一片哗然。

    赖三怔住,他当然希望咬萧布衣一口,可是却不希望把自己牵连进去,“我,我……”

    萧布衣向王仁恭一拱手道:“大人,现在事情看起来很明显,这个人叫做赖三吧,他认识一个马匪叫做萧布衣,正巧和草民同姓,或许草民和那个马匪萧布衣还有些相像,所以他异想天开的认为在下就是那个马匪萧布衣。只是这人和马匪有关那是确实无疑,小民安分守己,还请王大人明鉴。”

    萧布衣一番话下来,众商人都是点头,袁岚终于站了起来,“王大人,布衣说地也有道理,有人艳羡布衣的风光,找人出来诬陷萧布衣也是说不定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是谁诬陷,可谁都知道矛头指的是宇文化及,不由钦佩他地胆大。

    宇文化及冷冷的望了袁岚一眼,袁岚竟然镇定自若,还以微笑。

    萧布衣却是心中焦急,他用言语扣住赖三,不过是拖得一时。赖三毕竟是知道山寨地所在,如果宇文化及叫板,一去山寨,那所有一切就会真相大白,更有甚者,官兵可能攻打山寨,那可是损失惨重。

    他拖得住赖三,不承认自己是马匪,实在是无奈之举,只盼缓上一缓,高士清眼下和自己一条船上,说不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宇文化及却是大笑起来,“好一个草民,草民也有如簧巧舌吗?”

    萧布衣微笑道:“公子此言差矣,草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也知道诸葛孔明也是个布衣。”

    宇文化及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萧布衣急变如斯,嘿然冷笑道:“萧布衣,我没有想到你狡猾如斯,可我实在不用和你争辩,只要赖三带我们找到了山寨的所在,你的谎言不攻自破。”

    萧布衣听到心下焦急,却知道他们托大,只以为赖三一人就可以把自己定罪。倒没有更深一步。这个宇文化及看起来能力有限。

    脸上笑容更浓,萧布衣道:“其实只要找到了山寨的所在,我想第一证明这个赖三和马匪有密切的关系。第二呢,见到那个萧布衣,我也可以沉冤得雪地。”

    宇文化及要不是听了赖三言语凿凿地保证,见到萧布衣的沉稳,几乎以为赖三在说谎。他都是这样的念头,别人不用说。更是半信半疑。

    赖三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可不想砍了萧布衣后,自己也赔得上脑袋,这个宇文公子虽然信誓旦旦地为自己保证,可是自己也是有罪,他能来救?

    宇文化及叹息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王大人,我恳请大人带上精兵千人去围剿山寨,顺便证实下萧布衣真正的身份。我是不会冤枉良民,可我也绝对不想放过一个叛逆!”

    王

    吟不语。暗想你小子以为兵士和你的钱袋一样,想边境日紧。民乱四起,出去围剿马匪有个屁功劳,萧布衣是否马匪关我鸟事,你们门阀争斗又没有我的功劳,正想着如何推搪不去,突然发现周遭的异状,霍然抬头,也是愣在那里。

    萧布衣一直不太搭理赖三,以轻蔑显示不认识,不经意的瞥到赖三脸上地时候,眼中也是闪过惊诧!赖三脸色已经青的发紫,可是他自己竟然并不知觉。

    赖三患得患失的功夫,发现众人都是望向自己,一时间不知所措,问道:“你们……”

    众人纷纷站起,胆大的上涌,胆小的后退,赖三心中惊惶,嘶声道:“我……”他话音未落,突然抓紧了喉咙,脸色紫的暗黑。

    这一刻的功夫,他的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恐怖非常,喉咙咯咯作响,一只手却是越掐越紧,好像要掐死自己一样。

    萧布衣饶是胆大,也是心惊,不知道赖三怎么突然变成这种样子,不由退后了两步。

    陡然间赖三怒吼一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人却如同醉酒般晃了两步,颓然倒地,手足抽搐两下,竟然死了。

    见到赖三中毒,萧布衣心中一动,飞快地向四周看了眼,发现贝培坐在最远处,喝了口茶水,众商人都是轰动哗然之时,他已经转身离去!

    萧布衣恍然大悟,贝培见到赖三毒毙离去,看来毒是贝培所下!贝培用毒神出鬼没,但他何时下的毒,又怎么知道赖三要揭穿自己的底细?

    萧布衣微微恍惚,宇文化及却是厉声喝道:“萧布衣,你毒死了赖三。”

    宇文化及一声厉喝,萧布衣镇静下来。他不怕狗的狂叫,只怕狼地阴狠,宇文化及越是恼怒,他反倒能静下心来。

    “宇文公子何出此言?”

    “你离赖三最近,他突然毒毙,难道不是你心虚杀人灭口?”宇文化及心中暗恨,他蓄谋已久,只以为这次会把萧布衣打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没有想到萧布衣地头脑甚为聪明,混淆了众人的视线。他口口声声说赖三是马匪,让众人只注意思考赖三是否说谎,就轻避重,却把自己的身份提也不提,这下赖三已死,他宇文化及托大,却不知道山寨所在!

    “宇文公子离赖三也近,而且他一直都是你的人,我只怕……”萧布衣欲言又止,可是言下含义谁都清楚,他说宇文化及毒死了赖三!

    稍微咳嗽声,萧布衣又道:“如果我真有毒杀赖三于无形的手段,我想也没有人敢站在离我几尺的距离。”

    宇文化及真的吓了一跳,不由退后两步,见到萧布衣脸上的笑意,恨不得去掐死他。

    萧布衣心中叹息,暗道宇文化及看起来也是一般,远没有自己千年后听说过的强大,不知道犬父是否有虎子,他儿子宇文成都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眼下小心使得万年船,赖三一死,山寨真的要好好的整治下才好,不然让人端了老窝,还谈什么发展。

    “圣旨到。”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喊。众人一时轰动,暂时忘记了赖三的死,搞不懂圣旨怎么会下到天香坊。转念一想,圣上随心所欲,做什么事情都是出人意表,又是释然。

    门外走来三人,两个护卫,一个通事舍人高捧圣旨走进来,宇文化及急走几步,“黄舍人……”

    姓黄的通事舍人见到宇文化及有些意外道:“原来少卿也在这里。”

    宇文化及暂时忘记了萧布衣,或者说也不知道眼下如何去对付萧布衣。本以为圣上颁旨给自己,听到这话心里凉了半截,也搞不懂圣上为什么会颁旨到天香坊。

    黄舍人望见了高士清,摆摆手让他过来,“我听说这里有个叫萧布衣的?”

    高士清点头,宇文化及双目喷火,一颗心却如在冰中一样,难道圣上传旨给萧布衣,裴茗翠怎么会有如此快的动作?

    “萧布衣接旨。”黄舍人高喊道。

    萧布衣听到黄舍人询问的时候也是骇了一跳,听到他高声喊自己的名字,见到众人艳羡,嫉妒,兴奋,喜悦的神色不一而足,就算王仁恭和刘武周都是神情异样,看他的眼神大不相同,不由有些恍惚。

    杨广要和他对话,这实在是难以想象!

    众人退后,分立两旁,萧布衣几步走到黄舍人面前,依照看过的镜头下跪叩首,沉声道:“萧布衣接旨。”

    这是一种无名的力量,也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推动他不由自主的前行。

    黄舍人却已经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布衣仆骨扬名,宣我大国国威,特许东都候驾,即刻起行,不得有误,钦此。”

    萧布衣愣了下,没有想到杨广的旨意倒是言简意赅,见到黄舍人望着自己,点头示意,起身接旨,沉声道:“萧布衣接旨。”

    拿着圣旨在手,饶是萧布衣沉稳过人,一时间也是胆气豪发,心中暗道,无论杨广如何,自己终于一见,瞥见宇文化及忌恨的目光,萧布衣心中没有畏惧,只是想,东都,我还是来了,宇文化及,梁子玄,不用着急,看来我们终有再次见面算账的一天!

一百零九节 初到东都

    

    都洛阳,千古名都。洛水流逝,不舍昼夜。

    萧布衣面对洛水,听人声往来,水流不息。他望着洛水,少了分凝虑,多了分随和,只是眼中凝思,嘴角浮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比以前改变了很多,如果说出塞磨砺让他多了更多生存经验的话,那易筋经已经在无声无息的改变他的气质和神采。

    他本来是个马术师,日进斗金,出入的场所也算是高档,很多场合司空见惯,来到千年前并不大惊小怪。后来附身到少当家的身上,虽然所处的档次下来了,毕竟见识只有更多。幸运的是,他附身之人长的的确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个美男子,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他虽是男人,长的太过俊朗,幸也不幸,倒也难说。

    他临洛水一立,虽着布衣,可干净整洁,衣袂飘飘,神采飞扬,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包含好奇的游客,卷发高鼻的异域胡商,撑筏的美貌船娘,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还有不少豪情勃发的文士,击剑任侠的侠客。

    萧布衣并不理会那些目光,只是想着最近的事情,想着以后如何去做。

    出塞可以说是出生入死,回来之后他虽不明白全盘的经过,却知道梁子玄,刘文静是两大关键,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居然无形中得罪了弼马温宇文化及。当然这个弼马温的称呼是萧布衣送给宇文化及的,并无第二人得知。

    好在宇文化及要置他于死地之时,他保持了冷静。拖延了时间。赖三被贝培毒死,山寨转危为安。虽然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全,萧布衣也知道以宇文化及地性格。不会西去挨个山头去寻找马匪来指控他,可萧布衣还是心有戚戚然,慢慢地觉察到明哲保身有时候并非最好的选择,除非他真的出家当了和尚,归隐山林,不然只要做生意。就要提防无穷无尽,匪夷所思地暗算。他当初只是想着依托裴阀,做出一番事业,可是他依托了裴阀之后才发现,更多的阀门莫名的变成了他的敌人!

    圣旨一到,让他即刻起程,萧布衣不能不从。虽然他无意四科举人,更不想抱杨广的大腿。只怕到时候陪他一块去死,可是天王老子让你去见驾,你要还想贩马的话,还是乖乖地去见一面的好。圣上让他马上启程。弼马温也是不敢阻拦,望见宇文化及忌恨的目光。萧布衣微笑以对,内心警惕。

    众商人却是祝贺声一片,不敢阻挡萧布衣的行程,却早早的为他准备上盘缠路费。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出塞事成后,就邀请萧布衣四处走走,加深下感情,袁岚更是早早的定下要萧布衣先去汝南,表面是游览江山,骨子里却是希望他能欣赏下女儿袁巧兮的美色。

    只是计划远不如变化快捷,就像当初在仆骨一样,圣上来找,那是谁都不敢耽搁,好在众商人在东都都有自己地产业,只请到时再聚。

    萧布衣知道有钱的好处,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不缺钱的那一天。

    众商人备上的盘缠厚足十分,萧布衣想要周游世界都是绰绰有余。众商人给萧布衣盘缠地同时,倒没有忘记了替萧布衣打点下黄舍人。

    黄舍人叫做黄仆江,本以为这趟差事没有什么油水,哪里想到会有偌大的甜头,虽不说对萧布衣另眼相看,却也对他态度好上很多。

    黄仆江不过是个通事舍人,朝廷中地位并不算高。大隋三省六部,三省是指尚书、内史省、门下三省,统管大隋地万千事务。通事舍人归属内史省,人数不少,主要就是掌管宣奏事宜,权利不大,小道消息不少。

    萧布衣和他一路南下,并不刻意奉承,可是花钱却是大方,黄仆江知道萧布衣是裴阀提携,又有众商人高看,本来觉得他是个布衣,不值得结交,见他倒也豪爽,寻思说不定他也有成龙的那天,慢慢的竟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二人和两个护卫在途并非一日,从马邑出发,顺汾水南下,过楼烦,太原,晋阳,穿雀鼠谷,一路赶到了黄河。在途山清水秀,风景秀丽,夹杂着交战兵士义军的骸骨,残存的箭簇,还有铁甲藤衣的风侵雨淋的痕迹,让人不由感慨万千。

    萧布衣小钱使出去,大道理涌上来。黄仆江觉得萧布衣孺子可教,倒跟他说一些宫中的规矩,让他注意,萧布衣自然唯唯诺诺,谨记在心,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到。黄仆江说的尽兴,一路行来,风光无限,倒觉得此次宣奏却是近年来最为惬意的一次。

    只是黄仆江惬意是惬意,却也不敢怠慢,路途驿站不过是稍作歇息,赶路极为乏累,黄仆江是老马硬抗,萧布衣修习易筋经后体质渐壮,都是不觉得辛苦。

    过黄河后,快马加鞭只是行了一日,二人就已到了洛阳。

    洛阳的恢宏气势让萧布衣这种见过世面之人也是赞叹,那种厚重沉凝远非他在当代可以见到。

    西面强山,缺门山连绵不绝,洛水从西南而来,贯穿古都。首阳,山等山屏蔽东侧,巍峨壮阔,南面是伊阙山和香山壁立对峙,望之如阙,伊水中出,徘徊入都。群山秀水环拱出一座壮阔厚朴的大城,是为东都洛阳!

    萧布衣和黄仆江南下到东都北门,从西宁门而入,在洛水沿岸的玉鸡坊找了家客栈住下。客栈叫做高升客栈,讨个吉利的意思,萧布衣不知道在玉鸡坊中高升会变成什么鸡,难道是凤凰,心中好笑。

    黄仆江和他已经交情不错,最少表面上如此。回宫传旨,没有多久已经返回,告诉了萧布衣一个意外的消息,圣上还没有到东都。

    萧布衣听到差点晕了过去。这才明白什么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道理,不过黄仆江不是太监

    太监。当然这些只是腹诽。萧布衣当下要问原因。

    黄仆江却是司空见惯,安慰萧布衣道,圣上迟早会到,让他安心等待。萧布衣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圣上征伐高丽后,本来一直都是在东都。后来为了以斯政祭告太庙,这才去了西京。可是圣上毕竟喜欢在东都处理事务,迟早都要回转。圣上既然让萧布衣在东都候见,自然在西京呆不了多久地时间,他明白圣上地心意,所以萧布衣大可放心。

    黄仆江说的和绕口令一样,萧布衣多少明白,除了等字。别无他法。好在他的人脉终于有点作用,等是可以,不过不用始终在客栈等待,黄舍人告诉他。只要圣上来到了东都,他会第一时间通知萧布衣。到时候再在客栈等圣上宣召即可,所以这段等待地日子,他可以在东都四下逛逛。

    —

    萧布衣于是就是天天习练易筋经,没事就出来转转。斛斯政已死,可没有想到居然和他扯上了关系。萧布衣已经知道,斛斯政本是兵部侍郎,在杨广二次征伐高丽的时候勾结杨玄感叛变,导致杨广本来将成的讨伐高丽大业功败垂成,怎让杨广不恼怒。

    杨玄感被斩,就连已死的权臣杨素都被挫骨扬灰,偏偏这个斛斯政逃到了高丽,今年圣上又去攻打高丽,高丽国虽然没败,却是狡猾异常,主动请降,把斛斯政送了回来,杨广把斛斯政绑在金光门外让群臣射杀,又让大臣食之肉骨,一方面可能是残忍,另外一方面却是对他极为痛恨的缘故。

    就是这个斛斯政生前不消停,死后也是波折百出,受他牵连的大臣不少,萧布衣没有想到自己也因为他也受到了牵连,暗自摇头。

    站在洛水旁,看到船来船往,倒也热闹。陡然一个清脆地声音响在不远,“客官可要坐船吗?”

    萧布衣扭头望过去,见到一船娘凝眸浅笑的望着自己,不由一呆。

    船娘不大,十五六岁的年纪,轻挽裤管,露出白白的两截小腿,如藕似玉,赤着脚,纤足秀美。如今已到了初冬时节,今年虽是暖冬,可东都还是有了寒意,可她看起来还是热气腾腾的浑身上下充满健美的气息,丝毫不觉得寒冷。

    “客官,要乘船吗?”船娘美目流盼,又问了一句,或许觉得萧布衣呆呆的样子可爱,笑容更浓。

    萧布衣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需要。”

    他知道东都水利便利,有洛水,谷水和伊水三大自然水系注入城中,加上朝廷又以洛水为基修建了许多渠道,无论交通运输都是有着极大的方便,城中有坊,坊中过河,河渠相通,纵横陌。河水渠道运货是一个方面,有地人到了东都,不会骑马,也会乘船游历城中的美景,船娘也就应运而生,为客商引路,赚些生活所需的费用。

    船娘是不少,像眼前这种美貌的船娘萧布衣倒是少见,见到她眼中一抹失望之意,于心不忍,想自己左右无事,又挥手道:“我正想游历下东都,不知道这里有哪些景色可供观赏?”

    船娘开心地笑起来,“客官难道是头次来到东都?”

    “头次算不上。”萧布衣心道千年后来过,不知道算不算,也不知道还是原址吗?

    “船资几何?”

    船娘愣了下,萧布衣暗想他们说的市井俚语,自己这个现代人对古人说地古文太文了,“我是问,坐船多少钱?”

    船娘微笑道:“看路程远近,也可以算时辰,不过最贵半天也就三十文。”

    萧布衣点点头,感觉价格适中,搭个跳板上去,发现船不算大,船上一个小红泥炉上一个小锅,煮着什么东西,喷香扑鼻。船上还有个小孩子,坐在船舱里,脸还干净,不过一身衣服倒是脏兮兮的。小孩子目光从萧布衣身上略过,又盯到锅上,垂涎欲滴。

    见到萧布衣略微疑惑的目光,船娘有些歉然道:“客官,这是小弟,我一直带着他出船,如果客官不喜,我可以让他上岸等候……”

    见到船舱不大。还有被褥。萧布衣已经明白,这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以船为生。对他们倒有一丝同情。

    “没有关系。”萧布衣微笑道:“我就是随处走走,多一人也热闹。”

    船娘大喜,谢过萧布衣,已经扳浆前行,只是几下,船走顺水。离开了岸边。

    “姐姐,可以吃饭了吗?”小孩子并不畏惧萧布衣,只是盯着那个锅。

    船娘点头,“可以了,小弟,你自己拿吧,别烫着。”转首望向萧布衣道:“客官,你饿了吗?这里有几个红薯。倒可以充饥,不算钱的。”

    萧布衣见到小弟已经迫不及待掀开锅盖,锅上蒸的红薯有如小弟一样瘦弱,微笑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就好。姑娘贵姓?”

    他是无话找话,随口一问,没有注意到船娘神情犹豫下,“客官可以叫我小婉。”

    “哦。”萧布衣也不追问,浏览两岸地美景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可以从这里顺水到了通远市,那里商贾云集,颇为热闹。”船娘建议道:“然后我们再顺水道经过临德和时坊,那里高官云集,宅第也是颇美,算是东都名人坊,客官可以看看。”

    萧布衣只是点头,“如此最好。”

    贫困女子自然羡慕高官地地位和宅院,看起来小婉也是一样,萧布衣随遇而安,并不介意。

    小婉扳浆虽不有力,但是小船顺水而下,颇为快捷。水面上这种小船和游鱼一样繁多,来往穿梭,颇为壮观。

    萧布衣早和客栈的老板打听明白,知道通远市是个市集性质的地方,东都三市,南北西各占其一,通远市就是东都地北市,贸易之

    胜数,云集天下客商,正想有暇去参观下,船娘说的意。

    船行不远,萧布衣只是看着两岸的美景,心旷神怡。突然间一声马嘶传来,有如龙吟,萧布衣心口大跳,霍然站起,喝道:“停一下。”

    小婉吓了一跳,用力扳浆,止住小船下游,“客官什么事?”

    萧布衣不语,却已经霍然转头,向来路望去,只见一马绝尘,白洁胜雪,奔若龙腾,正向这个方向冲过来。

    萧布衣脸上变色,失声道:“怎么是月光?”

    来马绝对是月光无疑,萧布衣虽在船上,只听到一声马嘶就已经有了五成怀疑,一见到马儿的奔势,就已经肯定是月光,因为全天下再无第二匹马能跑出如此的美态。

    月光就算全力飞奔,也是如水如光般的漫过来,马上却坐着一个如火如荼之人。

    萧布衣本以为来人是虬髯客无疑,可是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不对,马上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如同烈火般地女人。

    萧布衣心下骇然,他将月光赠给虬髯客,以虬髯客的本事,这马儿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上?

    不等他再多思考,月光已经奔到岸边,所有的行人纷纷躲闪,好在这里所处幽静,倒没有伤到他人。

    萧布衣这么想的时候,月光奔势不停,好像要投水自杀一样,萧布衣啜唇做哨,声脆彻响,正是他的拿手绝活控马的哨声。他是月光的主人,马虽送给了虬髯客,可是自信还是能够控制住月光。

    可没有想到月光听到他地哨声后,居然凌空跃起,四蹄腾空,向小船上窜了过来。

    婉儿大惊失色,知道让马儿窜到小船上,这船要是不翻,绝对没有天理。顾不上萧布衣的命令,婉儿运力扳浆,力图划的远一些。

    萧布衣暗叫糟糕,搞不懂月光为什么疯了一样,难道也如当初青霄一样,被人喂了药?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马背上的女人已经连滚带爬地向水面跌去,嘴上不住的问候月光地女性亲属,还说什么你大爷的没屁眼。

    萧布衣没有想到哪个女人还能骂出这种粗话,惊诧的时候又有好笑,月光扑过来,他已经半丝方法都无,如果是敌人扑来,他或许会毫不犹豫的当场格杀,可这是他的朋友,这是他十分喜欢的马儿,他没有千斤的力气,想接都是无能为力。

    ‘咕咚’一声响,红衣女人已经落到水中,大呼小叫。顾不得问候月光的母亲。先喊起救命来。月光随后也是落在水中,它纵然神俊非常,这一跃也是远远超过常马纵越的距离。不过船到河心,又是顺水下流,再加上婉儿地几浆,距离蓦然拉远,它前蹄堪堪落在船舷之上,却只差几尺地落在水中。

    它若是跳到船上反倒是好事。可它偌大个块头落在水中,激起滔天的波浪。婉儿只是想要划的越远越好,手上用力,没提防一股波浪侧拍了过来,只来得及叫了声‘哎呦’,船儿倏然倒转,竟然翻了。

    婉儿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胆俱裂。骇然惊呼道:“小弟!”

    她水面上生活,船翻了当然不怕,可是弟弟幼小,如何能挡得住东流地洛水?

    萧布衣在月光落水的一刻。已经知道不妙。不等船翻,已经凌空跃起去抓小弟。婉儿专心划桨,他却知道小孩子极容易落水,伸手一抓,船身一倾,萧布衣抓了个空,小弟已经落入水中,转瞬就要被河水冲到下游。萧布衣应变疾快,右手抓空,左手一探,已经抓住小船的缆绳,运力挥过去。

    ‘噗通’一声响,萧布衣也是落入水中,只觉得河水冰凉,侵人骨髓。‘砰’的一身大响,船舷已经重重的击在他的后背,萧布衣运劲顶住,只觉得手上一沉,心中一喜,知道套住了小弟。借着船舷地一砸之力,他已经鱼儿一样冲过去,用力带绳,右手一揽,已经把小弟抱在怀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等到婉儿游过来看到小弟获救,不由喜极而泣。

    萧布衣水中扭头望过去,发现那面的女子沉沉浮浮,看起来也支持不了多久,不由微微皱眉。

    他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男女授受不亲,可知道若是冒然去救,只怕惹人非议。才犹豫片刻,萧布衣已经向那个方向游过去,婉儿却像看出了萧布衣的心思,水中道:“客官,你照顾小弟,我去救她。”

    婉儿话音未落,已经潜入水下,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到了那女人的身边。她一把拎着那女人的头发向岸边划过去,只怕那女人失去理智抱住自己那就是大为不妙。

    萧布衣见到她水性娴熟,略微放心,一手抱着小弟,也是奋力向岸边划过去。陡然听到一声马嘶,萧布衣扭头望过去,才发现月光在水里得意长嘶,也不下沉,这才醒悟过来,月光也会浮水,而且看起来还不弱。见到月光目光如电,有神非常,萧布衣这才明白过来,神马认主,灵性非常,多半它早早的看到自己,这才赶过来相会,只是如此一来,倒惹出祸来。

    马儿无知,只是得意,游到萧布衣身边,挤挤擦擦,亲热非常。

    萧布衣好气好笑,把小弟放到它背上,训斥道:“你惹祸了知道不知道?去把小弟带到岸边。”

    月光轻嘶一声,扭头不理萧布衣,却还是听懂萧布衣说话一样,向岸边游过去。

    等到几人到了岸上,个个都如落汤鸡一样,萧布衣体质极强,易筋之法护体,倒还好受些,婉儿,小弟和红衣女人却已经冻的脸色铁青,嘴唇发紫。

    红衣女人上岸后就开始吐水,吐了半晌后,见到月光上岸,大骂着冲过来,“你这死马,看老娘不打死你。”

    萧布衣心

    ,仔细看了下女人,发现她长发缕缕,狼狈不堪,身在初冬衣厚,不然更是不堪。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身上不知沾了什么。容颜说得上姣好,可是态度泼辣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月光靠在萧布衣身边,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红衣女人吓了一跳,不敢上前,指指点点地骂,“你个畜生,还敢踢我不成?”

    婉儿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向河中一望,突然叫了声糟糕。萧布衣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发现船儿早就顺水流出好远,只能见到暗影一点,也是微愕。婉儿急的眼圈都红了起来,这条船也是她姐弟的家,家没了如何了得?

    “客官,麻烦你帮我照看下小弟。”婉儿顾不得红衣女人,已经顺着岸边跑下去,只盼有人能帮忙拦住小船。

    婉儿不见了踪影,萧布衣抱着小弟哭笑不得。见到女人鬼鬼樂樂地上前。忍不住问道:“大嫂贵姓?”

    他心中有个疑惑,只是不能肯定。红衣女人一捋长发,怒望萧布衣道:“是马儿受惊惹祸。和我无关。”

    萧布衣心道这位倒知道推卸责任,“虽然和你无关,可人家毕竟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又怎么样?”红衣女人向婉儿跑去的方向望了眼,大声道:“我可没有让她救我。”

    萧布衣哭笑不得,只能问,“大嫂……”

    “等等。你叫我什么?”红衣女子怒目圆睁。

    萧布衣犹豫下,心想难道叫你大娘不成?

    “大嫂……”

    “我还是你大娘呢。”红衣女子怒道:“我还没老。”

    萧布衣咳嗽一声,觉得这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嫁不出去也算是个悲哀,“那姑娘,这马儿怎么到了你手?”

    红衣女人对姑娘这个称呼没有反对,对问题却是大为不满,“这是别人送我地。难道不行?”

    “是谁送你地?”萧布衣急声问道。

    “你管的倒宽。”红衣女人怒哼一声,撸起袖子指着月光道:“畜生,你过不过来?”

    她声到人到,一把挽住了缰绳。这次月光并没有仰蹄,只是轻嘶一声。却是扭头望向萧布衣。

    萧布衣缓缓摇头,红衣女人挽住月光,大喜过望,翻身上马嘟囓道:“回家,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月光举蹄前行,对萧布衣有些不舍,架不住女人的催促,渐渐行远。萧布衣见识了女人地暴躁,知道一时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因为问什么女人都觉得他另有目的,望着她远走,有些焦急,可是抱着小弟,又不能离开。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婉儿才小跑的从洛水下游跑过来,一脸的沮丧,眼圈通红,不知道强忍着哭意还是方才已经大哭了一场。

    见到萧布衣还在等候,婉儿眼中有了感激,“客官,多谢你了。”

    萧布衣虽然急于去找红衣女人,还是问了一句,“船找到没有?”

    婉儿咬着嘴唇,虽是寒天,却是香汗淋漓,“找到了,可是,可是已经撞烂了。”

    “姐姐,那我们以后睡哪里?”不等姐姐哭泣,小弟已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婉儿强忍住泪水,“小弟乖,小弟不哭,我们,我们会买条新船的。客官,我还没有谢谢你救了小弟。”

    她说到这里,自己泪水却是流淌下来,船就是她们地家,唯一的一点家当也在船上,如今打了水漂,要想买船重来谈何容易。再加上寒冬要到,河水一冻,他们如何熬得过?想到这里,婉儿心中越发酸楚,虽然忍住没有哭出声来,眼泪却和断线珠子般,再也无法抑制。

    萧布衣倒是有愧在心,毕竟月光惹祸,他也不能推托,从怀中掏出还带水的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婉儿,我这有点钱,你先拿着。”

    婉儿怔住,不解道:“客官你,你都没有乘船,不用付账,再说我也找不开的……”

    “给你买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萧布衣把钱和小弟硬塞到婉儿手上,知道也解释不明白,转头大步离去,奔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离去。

    婉儿错愕片刻,心中惊喜,这一锭银子足有五两,如今银贵,再买艘小船足够,可客官是个布衣,看起来也不富裕,这些想必是他的全部家当,自己怎好要他的银两。更何况他落水救人,埋怨都没有一句,婉儿清醒过来,急急的喊道:“客官,我不能要你地银子。”

    只是萧布衣健步如飞,早就没有了踪影,婉儿立在当地,心中感激莫名,小弟怯怯的问道:“姐姐,我们这下有钱买船了吧?”

    婉儿蹲下身来,擦了下小弟脸上的污垢泪水,也是泪流满面,“是呀,小弟,我们不用露宿街头了。”

    “那大哥哥为什么给我们钱?他真厉害,只是一挥绳子,就能套住我不放。”小弟听说有船,早忘记了刚才的苦难,“姐姐,我也要快快长大,以后和大哥哥一样厉害。”

    婉儿哭中带笑,柔声道:“是呀,小弟也要快快地长大,以后和大哥哥一样厉害,做个好人,报答那些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

    缓缓扭过头去,望着萧布衣消失地方向,婉儿轻咬红唇,痴痴的望。

一百一十节 落魄的风尘二侠

    

    布衣告别了婉儿,急急的顺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走着红衣女人是谁,月光怎么会在她手,月光及不情愿的样子他看着也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如果说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之外还有难养的,那就是泼辣的女人更难养,他没有说什么,那女人就要惹来一堆人的样子,堂堂东都,他倒也不想造次。

    翻船的事情对洛水行舟来讲,不过是个插曲,众人还不等聚在一起,见到无事,也就散了。可路上行人毕竟不少,巡视的兵士也多,他不敢放足狂奔,只怕找不到女人,反倒惹出了麻烦更是糟糕。

    洛水横穿古都,将东都大城划成两半,他住在高升客栈,身在玉鸡坊,是在河北。红衣女子上岸骑马却是穿中桥而过,向东都的南面而去。

    萧布衣过了宽广长阔的中桥,举目望过去,哪有红衣女子的身影,不由沮丧莫名,暗想被翻船一耽误,这样一别,恐怕真的遥遥无期。

    河对岸就是寻善坊,萧布衣缓步过去,抱着询问的念头。

    东都以坊为单位,每坊都和一个城镇仿佛,自成一体,东都百来坊,古都之大可想而知。

    每坊都属于独立的单元,有高墙围栏隔断,小坊出口不多,各有官员兵士看管,出入都要有凭条才可。萧布衣来到东都才知道这里戒备极严,远非印象中随意走动的松散,每坊的百姓白日倒可以在东都街巷随意走动,只是到了晚上。都要回转各自地住所。无事不能出大街走动,不然会被鞭笞,这就是所谓地宵禁。

    算计着回转的路程。萧布衣已到了寻善坊门前,旁边坐着一个胖胖的兵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到萧布衣走过来,伸出手来。

    黄舍人早把路引给萧布衣,要去东都的紫微城。那还是远远不成,但是在寻常街坊倒可以通行无阻。

    兵士接过萧布衣的路引,看了一眼,已经坐直了身子。

    其实每坊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是变化不大,这个关卡也是形同虚设。兵士看门,对常住的早就眼熟,一般不会询问。看到萧布衣是个布衣,还是生面孔。当然会过问下,只是一看到萧布衣的路引竟然是宫中发出,忍不住端正了态度。

    “萧公子什么事?”

    虽然不认识萧布衣到底何方人士,只怕此人是微服私访。兵士不敢怠慢。路引上只写着萧布衣三个字,上面是宫里地花押。

    萧布衣知道权位的好处。微笑道:“我想向你打听个人。那个女人身着红衣,应该是湿漉漉的浑身未干,骑着一匹白马,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你要找张鸡婆?”兵士脱口就道,感觉有些失言,改口道:“你是要找李靖的女人?”

    萧布衣心口剧烈跳了两下,已经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虬髯客不惜去锡尔河找什么汗血宝马,却是为了红拂女?当初自己问他要去哪里,虬髯客只说要去东都,如此豪放之人,也有些扭捏,原来是要到东都去会梦中情人?难道说自己方才见到的红衣泼辣女人就是传说中,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萧布衣有些难以置信。

    “是红拂女吗?”萧布衣有些口干舌燥,心道见面不如闻名,这种雷人的人物只有听说地时候才觉得向往,见面后发现不如不见。

    只是这样性格的女人竟然能让虬髯客和李靖倾心,实在是出乎萧布衣意料的事情。

    “好多年没有人叫了,萧公子倒记得。”兵士四下看了眼,“萧公子,你找她做什么,难道她占了你的便宜?”

    萧布衣咳嗽声,“那倒不是,我只是刚才见到她救人,这才想过来结识一下。”

    兵士满是好奇,“张鸡婆这种人也会救人?”

    见到兵士对赫赫有名地红拂女殊为不敬,萧布衣好奇又好笑,“不知道兄台怎么这么说?”

    兵士见到萧布衣是个布衣,而且态度随和,嘴角撇了下,很诧异道:“张鸡婆在寻善坊出了名的泼辣,无便宜不占。她不去杀人已经不错,怎么会去救人?”

    萧布衣忍住笑道:“不知道李靖住在哪里?”

    兵士伸手一指,“进门直走,第三个路口右拐,门前有颗大槐树地就是员外郎住的地方。”

    萧布衣举步要走,兵士突然叫道:“萧公子。”

    “什么事?”萧布衣问。

    “我看你人生地不熟的,你去找人可以,切记不要拍门。”兵士说了一句,已去盘检其他路人。

    萧布衣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员外郎做什么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不要拍门。还是依言走进坊内,到了第三个路口右拐,先看到一颗大树,枝叶繁茂,虽是入冬,叶子都还长的精神,倒还遮蔽天日,枝干几乎都要长到门里。

    萧布衣这下不虞找不到李靖住在哪里,径直向大槐树走去,见到一个小孩子爬在树上,扯着脑袋向大宅子里面看,不由奇怪。咳嗽一声,孩子吃了一惊,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萧布衣手快脚快,已经一把接住。

    小孩子看了他一眼,也不感谢,推开他,一溜烟的跑了,萧布衣缓缓摇头,整理下思路,想着怎么样的开场白才合适。

    虬髯客既然是大哥,他的义弟当然也和自己亲近些,自己寻马而来,倒没有想到有幸见到李靖。不过这咋说也是李靖,以后大唐的卫国公。另外一个是红拂女,虽然觉得鸡婆这两字形容红拂女那是再贴切不过,可人家那可是风尘二侠,自己冒然拜访,是否唐突了些?

    正考虑是否上附近不远的南市买点水果糕点来登门造访,身后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急促非常。

    萧布衣久在江湖游历。警觉已生。不动声色地侧走一步,回头。

    单刀他是早早地放到了客栈的包裹内,并不带出。只怕惹了麻烦。这是天子脚下,不是闹着玩。他只把可敦赠与的短剑藏在身上,以备不虞。

    身后那人径直超越了萧布衣,一直到了大槐树下。萧布衣没有被他地身手吓一跳,却被他的装束吓一跳。这人灶王爷的打扮,好像才从灶坑中钻出来一样。火烧火燎。焦黑的衣服,满是灰尘的脸,手脚也是一样,捧着一个东西,圆滚滚的,也是焦黑一片,分辨不出什么东西。

    那人到了大槐树下,已经破口大骂。“直娘贼,李靖你给我出来!”

    萧布衣差点晕了过去,暗想这种寻仇之人,坊外地兵士怎么会放他进来?听闻李靖文武双全。居然也有人敢上门挑衅?

    缓缓的走上前几步,萧布衣不动声色。那人扭头望了萧布衣一眼,也不搭理,只是指着大门,破口大骂不已。他虽然是骂,却不打门,倒也让人奇怪。

    此人足足骂了一顿饭的功夫,估计也是感觉口干舌燥,突然做了一个让人诧异的举动,他放下了手上的那个东西,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直娘贼李靖,你是我爷爷还不行,我求你出来吧!”

    萧布衣几乎怀疑这家伙有病,不然怎么一边骂一边哭个不停。又叫爷爷,又说直娘贼的,倒也难为了他。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骂人求人的那个人看起来已经有气无力,用手拍地,呼天抢地,声音却已嘶哑,“李靖,员外郎,大爷,我祖宗,我求你出来下好不好?”

    大门本是紧闭,铜环锃亮,‘咯吱’一声响,分到了两边,一人捧着饭碗,咽着青菜走了出来,见到跪地那人,退后了两步,稍微矮下身子看了下,吃惊道:“这不是楼外楼地掌柜,何事如此大礼参拜?”

    —

    出来那人嘴角还有饭粒,吞咽饭菜口齿含糊不清。他人在中年,两道重眉,鼻直口阔,身材魁梧,端是一表人才。只是眼睛虽大,却是惺松难睁开的样子,一看就是缺乏睡眠。

    萧布衣总觉得这个李靖就是李靖,可还是和自己想像中差距有些大,倒是不敢冒然相认。

    跪在地上的那个灶王爷本来要晕死过去的样子,见到李靖出来,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腾的一声窜了起来,一把拽住了李靖地衣领,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李靖,你烧了我的楼外楼,我不活了,你也不要活了。”

    李靖一口饭噎在喉咙中,看起来就要噎死的样子,还是舍不得放下饭碗去掰开灶王爷的手,只是翻着白眼。

    灶王爷见到李靖要咽气,倒是松开了手,“李靖,你说怎么办吧?”

    李靖终于把饭菜咽下去,还要扒饭,灶王爷咕咚又跪了下来,“李大爷,我求你晚一会儿再吃饭好不好?”

    萧布衣一旁看了简直想要爬到大槐树上再跳下来,搞不懂这个灶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李靖终于放下了饭碗,皱着眉头,“罗掌柜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我烧了你的酒楼实在是冤枉,我今天可是一天没有出门半步。”

    “你倒是没有烧了我的酒楼,可你做出的这东西却是了不得。”罗掌柜带着哭腔,把那个焦炭一样的东西捧了过来,“这是你做的鼓风机不是?”

    李靖看了眼,点点头,“这个好像是我做的,不过不是已经卖给你了?既然这个鼓风机卖给你了,应该是你的东西才对。”

    “那就是了。”罗掌柜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理会李靖的绕口令,“我在你这买了一个,结果鼓风机没有鼓风,反倒冒出火来,把我的酒楼烧了一半,你说怎么办?”

    李靖叹息一口气,“定然是你把方向搞反了,我对你千叮万嘱,向前是鼓风,倒踩是吸火,你不听我的,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倒是听你的,可伙计他迷迷糊糊的使用,”罗掌柜哭声道:“李靖呀,你可坑苦了我,你说我使用这个鼓风机,可以少用个火工。没有想到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你一定要赔我的损失。”

    李靖皱眉不语,又拿起了饭碗。

    罗掌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李靖。你要是不赔我地损失……”

    “不赔你地损失怎么办?”红衣女子窜了出来,伸手一指,已经到了罗掌柜的鼻尖。萧布衣知道眼下是李靖,那这女子多半就是红拂女了。

    红拂女指着罗掌柜的鼻子道:“李靖告诉不能倒踩你不听,怨得谁来?鼓风机买了就是你地,你使用错误。难道要算到我们的脑袋上,如果这样,你要是在这买把菜刀不拿去砍肉,偏偏拿去杀人,官府是否要拿李靖去砍头?李靖是个厚道人,不和你分辨,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他是大丈夫。不和你分辨,我这个小女子倒要好好和你分辨下。”

    她手指点点,唾沫横飞,虽没有招式。却逼的罗掌柜连连的倒退,黑脸发紫。紫里带青,只是说,“张鸡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只找员外郎,你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我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却知道你无非是想要敲诈我们一把。”红拂女双手掐腰,吐沫横飞,“你酒楼烧了,我们很同情,可是你要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门都没有!你在这里大吵大闹,坏了我夫君的名声,这鼓风机以后卖不出去,难道你能赔我的损失?”

    红拂女越说越兴奋,罗掌柜慌忙后退,“张鸡婆,我什么时候埋怨过员外郎,我来这里,我来这里不过是想让他帮忙修修这个鼓风机而已。”

    萧布衣好笑不语,红拂女住了口,咽了下唾沫,“修是可以,不过拿钱来,你这个损坏地严重,最少也要二十文才好。”

    罗掌柜一张脸和苦瓜一样,“二十

    这不是要了我的命?”

    “那就三十文。”红拂女咄咄逼人,讲价讲到了天上去。

    罗掌柜叹气咬牙,终于连连摆手,“二十文就二十文,李靖,你快点给我搞好,我那面最近等着急用。”

    罗掌柜说完,放下烧焦的鼓风机,一溜烟的走开,红拂女反倒愣了下,骂的没有尽兴,又把手指头指到了李靖的鼻子上,“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真的窝囊到家了,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屁都不放一个。他酒楼烧个屁,不过是把鼓风机烧坏,我刚才路过的时候,他地酒楼兴旺的不得了,他只是想让你再给他免费做一个而已,你就是唯唯诺诺,我要是不出来,你多半早就说给他做个新的,是不是?”

    李靖哼了一声,只是扒饭。萧布衣听了又气又乐,气的是这个掌柜可真所谓机关算尽,算计到了骨头里面,为了个鼓风机如此低三下四,哭眼抹泪也是少见。这个红拂女也不是省油地灯,一眼就看穿了罗掌柜的心思。李靖扒饭地时候望了萧布衣一眼,神情有些诧异,

    红拂女训斥完李靖,仿佛没有见到萧布衣一样,拉着李靖唠唠叨叨的向大宅内走去。

    萧布衣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高声道:“兄台请留步。”

    大门‘咣当’一声响,铜环迎客,李靖和红拂女举步倒快,转眼不见。

    萧布衣知道红拂女的心意,只从她和罗掌柜一番话来看,此人吃不得亏,而且极为精明。这里的兵士掌柜都叫她鸡婆,绝非无因,她躲避自己,想必是自知理亏,怕自己为婉儿算账。

    快步走到门前,萧布衣拿着门环一拍,高叫道:“兄台,我来这里……”

    他话音未落,门已经开了,只是这次门开并非两侧分开,而是直直的倒了下去。

    萧布衣这下可真吓了一跳,搞不懂大门怎么和纸糊的一样倒下去,大门‘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尘土散尽,李靖夫妇站在倒下的大门后一步,黑着脸望着萧布衣,一言不发。

    萧布衣来到这里后,感觉碰到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见到二人的黑脸不善,讪讪道:“这门怎么坏了?”

    他敲了一下门环,力道不大,只怕连李靖手上的饭碗都打不破,没有想到竟然敲倒了门。

    “你也知道门坏了?”红拂女再次窜了上来,伸手指在萧布衣的鼻尖上,“你紧跟我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想占我的便宜?我告诉你。老娘我可是嫁人了,从一而终,绝对不会勾三搭四。你要是抱着这个念头,你信不信我割了你?你不要以为救人就了不起了,你救地是别人,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要找我算账也是那个船娘,而不是你。你出头算什么?还有,这个大门后面地玉可是我夫君的传家之宝,你要是损坏了,就要赔,知道不知道?”

    红拂女口气不小,力气更大,陡然后退把一扇门翻过来,站起身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两块碎玉,急怒道:“这门后地玉竟然被你砸成两半,你可知道这玉有多贵?”

    萧布衣忍不住道:“大嫂,好好的把玉放在门后干什么?”

    想起兵卫让他莫要拍门。罗掌柜只是干嚎距离门板八百丈,萧布衣已经恍然大悟。原来李靖家的门大有门道。别人都是怕了。估计是李靖做的东西质量很有问题,所以有人来找的多,红拂女在门后放了两块碎玉,只要找茬的上门一拍,门板倒地,碎玉一拿出来,那就算有理地上门也变成没理,只是门板怎么莫名其妙的会倒,李靖夫妇出门为什么没事,萧布衣倒是一无所知。

    红拂女也顾不得萧布衣的称呼,只是冷冷的笑,“我家的玉,我愿意放到哪里,就可以放到哪里!不要说放在门后,就算放到马厩中你能如何?不过我放到门板后自然有我的道理,这玉辟邪,只要放在门后,任何妖魔鬼怪都是不敢上门。”

    萧布衣苦着脸,不要说妖魔鬼怪,不用放玉,只要你在,就算大罗神仙也不想上门。你这玉要是放到门后辟邪,那放到马厩里估计都是可以避孕的,“我的确不能如何,那现在怎么办?”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过看你孺子可教。”红拂女手指头与唾沫星子齐飞,衣服和脸颊一色,悲天悯人道:“这块玉本来拿出卖最少要十几吊钱,我今天对你开恩,只要给我四十九文钱即可。你不要讲价,你要讲价,我就把你告上衙门,让官老爷先打你几十大板子再说,然后再罚你个倾家荡产。”

    本以为萧布衣会据理力争,没有想到他竟然点点头,“大嫂菩萨心肠,既然这样,我陪四十九文就好。”

    他真拿出了钱褡裢,数了四十九文钱给了红拂女。红拂女怔怔接过,倒是拿不准萧布衣地来意。

    萧布衣拿出四十九文买了个耳根清净,觉得让红拂女住口那简直是天籁无声般的美妙,“现在门板和玉的钱赔了,我可以问个事情吗?”

    “你要问什么?”红拂女瞪大了眼睛,口气不善。

    “我只想问问大嫂你今天骑的马儿可是别人送地?”萧布衣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红拂女模棱两可。

    “是的话倒还好说,若不是那可有天大地麻烦。”萧布衣叹息道。

    “你不要吓我,老娘我可是吓大的。”红拂女嗤之以鼻。

    萧布衣淡淡道:“其实从刚才谈吐来看,大嫂的确是讲道理之人。”

    红拂女咳嗽声,“没有想到你眼光倒是不差。”

    李靖一口饭吃到鼻子里面,连连咳嗽。

    “大嫂骑马惊马,把人家船娘的船弄翻了,而且撞的七零八落。马儿是你的,无论你怎么说畜生无知,想必告到

    是大嫂没有道理。”萧布衣微笑道:“船娘本来不落,大嫂可以一走了之。不过现在在下识得船娘,又找到大嫂住哪里,船娘自然也就知道大嫂的家在何处。万一船娘把大嫂告到官府,我只怕赔四十九文那是远远不够的。”

    红拂女脸上堆积出笑容,居然把四十九文钱又放到了萧布衣手上,“大兄弟说的也是,很多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

    萧布衣把钱放回到褡裢,微笑道:“可惜举头三尺有神明,在下不能昧了良心。”

    红拂女大为皱眉,竟然又把那两块玉放到萧布衣手上,“这可是我的家传美玉,大兄弟带在身上,想必也是可以辟邪的。”

    萧布衣苦笑道:“这个我倒不敢收,我只怕把大嫂的家传美玉带在身上,大嫂只要喊一声捉贼。我都走不出这个寻善坊。搜出了两块碎玉。我只怕要赔个完整的出来。”

    红拂女被他说穿了心事,倒是佩服萧布衣地聪明,笑了起来。“大兄弟真地说笑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二人机锋相对,各不相让,李靖本来沉吟不语,听到这里却是皱了眉头,“红拂。你难道真的撞翻了别人的船?”

    红拂女微微凝滞,“我撞翻了又怎么样?是你地马儿发疯,又不是我特意想撞。我今天要不是有急事,也不会骑那个祖宗出门,一路上和我闹脾气,也不知道它骑我还是我骑它,吼了它一句,它还和我玩跳水自杀。落水后差点淹死我,又撞翻了别人的船,下次打死我也不骑了。”

    “如果撞翻了别人的船那就要赔,告诉你要和月光多说好话才好。你偏偏和它怒吼,吃亏也怨不得别人。”李靖放下饭碗。向萧布衣抱拳道:“兄弟不说我倒真不知情。”脸色一扳,李靖正色道:“娘子,人家船娘也是辛苦,你撞翻了人家吃饭的家伙,一走了之,怪不得人家找上门来。”

    红拂女训斥李靖虽然泼辣,可听到李靖正色说话,一时也是唯唯诺诺。萧布衣本来觉得李靖多少怕老婆怕的太狠,听他说了这几句话,才又觉得他是一个男人,小处糊涂,大处明白,还算不错。

    “赔,赔,拿什么来赔?”红拂女嘟囓了起来,“你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俸禄才多少?天天养家糊口都不够,现在还要多喂了一匹马祖宗,如今撞烂了人家地船,你赔了钱,这一个月吃什么?”

    李靖拧着眉头,“一时赔不了,慢慢还给她也就是了,娘子,如今眼看寒冬,船家以船为生,你一走了之,可知道可能关系到人命?”

    萧布衣见到红拂女脸色通红,并没有觉得痛快,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李兄,其实赔是不用了,已经有人赔过。”

    “是谁?”李靖和红拂女异口同声的问,见到萧布衣含笑不语,红拂女诧异道:“你不要说是你赔的?”

    红拂女久在市井,只是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价几何。眼前这人身着布衣,脚穿布鞋,挤一挤上秤去称,绝对也值不到一艘船钱。破家值万贯,那条船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家当,要赔起来,绝对不会便宜。红拂女见到船娘去追的时候,慌忙溜走,只是希望洛水上船只不少,有好心的在下游能帮助拦一下,等听到木船已烂,心中也有不安。

    “不错,正是在下。”萧布衣道。

    “你为什么要赔?”红拂女睁大了眼睛,看白痴一样的看待萧布衣。

    “只因这匹马儿的主人和在下也有点渊源,”萧布衣含笑道:“既然是马儿闯祸,在下也有一些责任。”

    红拂女本来觉得此人不错,听到这里脸色一扳,“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地人,原来你看重的不过是月光。你不要以为为月光赔了钱,月光就是你的……”

    她还要再说,李靖却是有些动容道:“还没有请教阁下贵姓?”

    “在下萧布衣。”萧布衣拱手道。

    红拂女蓦然睁大了嘴巴,李靖本来平和冲淡,听到萧布衣三个字的时候,失声道:“难道你就是大哥极为推崇地义弟萧布衣?”

    萧布衣心中一阵暖意,本以为冒昧,没有想到虬髯客果然对李靖说及自己。李靖既然提及到虬髯客,他也不再避讳,“张大哥也说及到大哥和大嫂的事情,是以布衣见到月光,心中奇怪,这才寻到这里,不速之罪,还望见谅。”

    虬髯客倒没有说李靖地名字,不过的确提及到了义弟,萧布衣随口一说,倒也不算撒谎。

    红拂女有些讪讪,喃喃道:“他说了我什么?”

    萧布衣不等回答,李靖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一家人,兄弟快请屋里坐。”

    他看起来窝窝囊囊,一切都是红拂女做主,只是一笑之下,神采飞扬。就算萧布衣见到他的神采,都是心中暗赞,若论功夫,李靖不见得比虬髯客高明,可若讲气度举止,李靖的确是女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怪不得红拂女当年选他,只是看到红拂女目前的脾气,萧布衣却又为虬髯客暗叫侥幸。女大十八变是让男人欣慰的事情,只是女老了十八变那就是让男人头痛的事情。

一一一节 狗血诗人惊四座

    

    靖和萧布衣寒暄片刻,先把门板装上,有些讪讪道:家嫂子方才从门口见到你,对我说得罪了个无赖,现在找上门来,我这才在门上做了点门道,一拍即倒,希望你不要见怪。”

    萧布衣见到他的大门的确有些特别,又见到满院子的木匠活,有个东西好似罗掌柜带来的鼓风机,不由道:“原来李大哥这般心灵手巧。”

    红拂女哼了一声,“心灵手巧有什么用,可能养家糊口吗?”她不理萧布衣,径直走入大堂,坐了下来,端起了饭碗,说了句,“布衣呀,真不好意思,家里只准备了两人的饭菜。”

    李靖脸色微沉,不等说话,萧布衣慌忙道:“我正好吃完饭赶到,倒是不饿。”

    红拂女只是管着自己在吃,不再言语,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李靖问道:“兄弟你怎么到了东都?”

    萧布衣看了红拂女一眼,心想她多半以为自己来混吃混喝,所以不喜。如此一来,反倒不想把奉旨来京的事情说出,“我只是想到东都看看有什么出路。”

    “洛阳米贵,白居不易呀。”红拂女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做了个大预言,扯出了白居易,只是盘算怎么轰走这个萧布衣。多个人多双筷子,家里不宽裕,她又不大方,要是来个亲戚都在这住上一段日子。那还不把她吃穷?

    萧布衣微笑道:“我现在居住在玉鸡坊地高升客栈,今日出来本没想遇到大哥大嫂,两手空空过来拜访,倒让你们见笑。”

    “高升客栈?”李靖皱了下眉头,“那个地方并不便宜,每天住客栈那也要不少钱的。如果兄弟准备在东都住的日子长的话,不妨先搬到这里住下,也能省上一笔开销。”

    红拂女有些黑脸,霍然站起,向门外走去,李靖不解道:“红拂,你去哪里?”

    “我吃饱了,出去走走。”红拂女不冷不热道。

    “那你先帮我和兄弟沽点酒回来。”李靖扬声道。

    红拂女快走到门口。逃命一样,听到李靖的吩咐霍然折回,伸手到了李靖面前,“打酒的钱呢?”

    李靖用手搔头,有些尴尬,不等回答,红拂女已经连珠炮般地发问,“又是先賖账是吧?你那点俸禄也就够养家糊口,来个朋友你就接待,管吃管喝。就算咱家有座金山我怕也不够的。如今家里早就入不敷出,要不是我精打细算,门口的那株大槐树说不定都要砍了拿去卖了。本来家贫,又来了月光这个祖宗,只准看不能骑,天天让我伺候的头痛。还和你抢酒喝,又要吃上好的草料豆子,你再喝酒,再请朋友,再把这马儿喂上个一段时间,我只怕过几天我只有把自己卖了才够你的大方!”

    她唠唠叨叨,看似训斥李靖,实际上却是说给萧布衣听。只希望他脸皮稍薄,听了早早的走人。她一嫁就是十年,或者可以守着李靖,但是实在不想和他一块守着他的朋友!

    陡然间红拂女地手掌上放了块碎银。红拂女扭头望过去,发现萧布衣微笑望着自己,

    红拂女银子在手,冷哼一声,走出了大院,心道这小子光棍一根,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见到红拂女远走,李靖摇摇头,缓缓坐了下来,苦笑道:“家里闲事,倒让兄弟见笑。”

    萧布衣宽慰道:“大哥,大嫂不过是顾家而已,性格直爽些也没有什么。”

    他因为虬髯客和风尘三侠的缘故,倒和李靖亲近了很多,再加上李靖比他实在大了不少,说是他大叔都差不多,这声大哥叫的倒是心甘情愿。只是见证了这段千古传诵的爱情故事,萧布衣唯有苦笑。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什么王子青蛙,灰姑娘白雪公主的故事,也就是讲到婚前,等到婚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摆,再浪漫的故事也会被打回到原型,眼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个女人,李靖有红拂女不停的敲打,看来想不成功都难。

    只是眼下看来,李靖离威风八面地卫国公还差的太远,从他家里的摆设和穿着来看,日子也是过的拮据。只怕李靖尴尬,萧布衣岔开话题,“大哥,大嫂说什么月光抢酒喝又是怎么回事?”

    李靖笑了起来,眼中很是温暖,起身道:“兄弟跟我来。”

    他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和在红拂女面前表现截然不同,萧布衣不解其意,只是跟着他走出了大堂。李靖带他先到了柴房,拿出一个坛子道:“这东西还是我省下来的。”他带着萧布衣到了后院的马厩,不等近前,就听到月光长嘶不已,李靖微笑着倒了半坛子酒在马槽里面。坛子开封,香气四溢,里面装地居然还是美酒。

    月光又是一声轻嘶,不再理会萧布衣,先去喝酒,转瞬喝完了半坛子酒,长嘶不已,颇为愉悦。

    李靖驯马倒也有一套,轻轻的抚着月光的鬃毛,叹息道:“我一生也算是阅马无数,似月光如此神俊之马,我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看来,倒让大哥和萧兄弟你费心了。”

    萧布衣见到月光竟然能喝酒,而且还像个酒鬼,已经很是诧异,听到李靖一番话后,有些愕然,“李大哥何出此言?”

    李靖嘿嘿笑道,“大哥把月光送过来之时,已经对我说过,说马儿虽然算是他的,却是萧兄弟你擒得转送给他,若论马术,这点他不如你,也不知对也不对?”

    萧布衣对虬髯客只有赞叹。他来到这里,一直不说自己才是月光地主人,只怕折了虬髯客的面子,没有想到虬髯客胸怀磊落,对此倒是直言不讳。

    “张大哥说的不错,不过我也是侥幸为之。”

    “侥幸为之?”李靖又是笑笑。重重的拍了下萧布衣地肩头,“大哥他从榆林追到紫河,以他无上身手都是不能擒得月光,兄弟未免太过侥幸!”

    萧布衣含笑不语。

    李靖叹息道:“其实我见兄弟第一眼,就知道兄弟绝非池中之物,风云际会之日就是兄弟这种人杰的成龙之时。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为兄等了多年,心却慢慢淡了。当日我和红拂成亲之日,张大哥就说我能成大器,终有一日会以千里

    驰骋疆场,扬名天下。红拂当时说要送千里马可以,货真价实地千里马,可别用一般的糊弄。没有想到过了将近十年,大哥对这一诺居然念念不忘,这次来到东都,不过是为了还当年地一个诺言。”

    萧布衣心中激荡。暗想豪杰千金一诺,虬髯客显然就是这种豪杰,“张大哥现在何处?”

    “他把月光送给我后,就已经南下。”李靖若有失落,“我现在哪有什么机会驰骋疆场,他把月光送给我实在是大大的错事。他说去吉州寺寻访道信高僧。现在估计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萧布衣笑了起来,“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信张大哥识人之能,我也相信李大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李靖微微苦笑,伸手一指四周,“我在官场起起伏伏,目前官不过六品,更是因为得罪朝廷贵人。如今降为驾部员外郎,只为从六品。你大嫂当初跟我,只以为我会有什么出息,没有想到我十年如一日。也是汗颜。”

    萧布衣笑道:“丈夫当求问心无愧,能忍能申方为英雄,李大哥莫要灰心,我赌你十年之内必定名扬天下,不知道你可否敢赌?”

    —

    李靖微愕,摇头道:“就算我那当家的对我都没有了信心,兄弟倒是自信。”

    萧布衣含笑道:“在下相马不错,相人也准,李大哥只要记住兄弟这番话即可。”

    李靖精神一振,“什么李大哥,李二哥的,兄弟见外,你既然和大哥结为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不如你我今日结拜,也不枉相识一场。”

    萧布衣心中激荡,大笑道:“兄弟正有此意,不知是否要去买些香炉蜡烛来?”

    李靖笑着摇头,“兄弟之交默契在心,搞那么多形势何用?大哥说他早就认了你这个兄弟,只是忘记和你说及结拜的事情,他也有这个心意,这次由我来补过。”

    萧布衣拍掌大笑,“如此最好。”

    “只是这称呼看起来早定。”李靖笑道:“大哥最为年长,我是多活了几岁……”

    “你是二哥,张大哥老大就好。”萧布衣笑道:“只望你们不嫌弃我这老三。”

    他说这话倒是事出有因,萧布衣毕竟默默无闻,而虬髯客和李靖都是历史响当当地人物。李靖却是摇头,“兄弟结交,何来嫌弃一说,只凭这句,就是该罚酒一碗。”

    二人对酒喝了一碗,李靖再晃晃酒坛子发现已经没酒,苦笑和萧布衣回了大堂,苦候红拂女不至,不知道她是去买酒还是酿酒。

    萧布衣对酒倒是可有可无,沉声问道:“一直听二哥说是什么驾部员外郎,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李靖苦笑道:“不过是个马官,主要调度东都车乘,以及掌管天下之传、驿、厩、牧官私马、牛、维畜之簿籍,杂七杂八,不胜其烦。”

    见到萧布衣目瞪口呆的样子,李靖尴尬道:“为兄官阶不大,掌管的事情低卑,倒让兄弟见笑。”

    萧布衣连连摇头,突然问,“那二哥可认识宇文化及?”

    “他是太仆少卿,和我所属有些差别,但是联系极大,可以算是我的上司,我如何不认得。”李靖笑了起来,突然有些奇怪问道:“兄弟难道也认得宇文化及?”

    萧布衣脸色发苦,只能说巧。他一心贩马,却从来没有想过,闻名天下的李靖和宇文化及居然都是自己地同行。听说宇文化及是个弼马温的时候。他还好笑,可知道李靖也是如此,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了。

    “我识得是识得,不过宇文化及恨不得要吃了我。”萧布衣摇头道:“看来兄弟倒要和二哥划清界限才好,不然连累了二哥,那是大大的不妙。”

    李靖叹息道:“我们既然是兄弟。你又是大哥极为赞赏之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兄弟之间,命都可以不要,官位算得了什么。兄弟你先说说到底什么事,我们看看能不能化解。”

    他说地平淡,但是口气坚定不容置疑,当初怕老婆地形象早从萧布衣脑海中抹去,萧布衣感动莫名。于是把马邑的事情大体说了下。

    “兄弟真的是土匪出身?”李靖问道。

    萧布衣沉吟片刻,并不避讳道:“的确如此。”他第一次就对李靖如此交心,只是信得着自己和虬髯客的判断。

    李靖果然不以萧布衣身份为异,也没有大义灭亲,微笑道:“以三弟地性格,就算是土匪,也绝非宇文化及说的什么奸杀掳掠的土匪,怎么说也是替天行道才好。”

    二人都是笑,知道彼此胸中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之分,李靖又道:“宇文化及这人。眦必报,极为量小,这下兄弟倒也麻烦。只是此人并无大才,迫不及待告你也算败招。如果稳妥起见,你倒应该让山寨换个地方。”

    萧布衣点头,“这个兄弟倒也考虑到。早让人有了布置。”

    “如此最好,”李靖沉吟道:“宇文化及现在不在东都,他和梁子玄梁师都交情甚好,他老子宇文述和裴阀一向不和,如今刻意害你,我想多半是因为阀门相斗地缘故?”

    萧布衣摇头道:“我和他头次见面,对此一无所知。”

    等听到萧布衣被裴阀举荐后接旨到的东都,而且有意开辟天下第一牧场的时候。李靖愕然半晌才道:“兄弟怎不早说这些事情?”

    萧布衣不解道:“我知二哥虽不得志,绝非攀龙附凤之辈,不然以你之才,何须到现在还不过是个员外郎的位置。既然如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干系?”

    李靖眼中闪动睿智的光芒,微笑道:“你若是早说,我们也早就喝到酒了。”

    萧布衣随即恍然,叹息道:“二哥气量绝非等闲。”李靖是说红拂女颇为势利,要知道萧布衣有裴阀罩着和皇帝地另眼相看,绝非眼下的这种态度。他们夫妇多年,对彼此如何不知根知底,别人或许觉得红拂女不可理喻,李靖却还和她一起,一方面固然是感情深厚,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大丈夫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的缘故。

    李靖沉吟道:“酒不酒的暂且不说,不过你既然是裴阀举荐到了东都,想必他们也有安排,你一切小心就好,为兄也尽力打探下消息,宇文化及如果到了东都,我立刻通知你小心

    萧布衣突然想起一事,“二哥说得罪了贵人,可是得罪了宇文化及?”

    李靖苦笑,“不是他,为兄我掌管事杂,只知道秉公办事,难免得罪他人,兄弟你顾及自己就好。”

    萧布衣看天色不早,已然起身道:“天色不早,我要早早地回去,避免麻烦。”

    李靖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兄弟得到圣上地召见,可圣上不知何时才到,说不准要过年才到。”

    萧布衣瞠目,“现在不过入冬,难道要等那么久?”

    “圣上随心所欲,又有哪个能管到?只是他喜新都厌旧城,大多时候除了巡游就是居住东都,迟早会来,兄弟这点倒可放心,只是不知道他来的确切的时日,兄弟你盘缠可够用?”李靖沉思道。

    萧布衣听到李靖说的和黄舍人大同小异,心中稍定,“盘缠尽是够用,二哥大可放心。”

    “我如今的衙署办公的地方就在思恭坊。”李靖稍微指点了下路径,压低了声音,“兄弟如果找我,只要去那里提我名字就好。”

    萧布衣拱手微笑话别,走了几步,回头望见李靖还在望着自己,挥挥手后,大踏步离去。走出寻善坊出口地时候。忍不住扭头望了眼,见到李靖宽厚的背影略带寂寞,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陡然间一道红影窜了过来,跟随李靖进了大宅,萧布衣眼尖,识得是红拂女。哑然失笑。

    知道红拂女多半不喜自己留宿,这才守在门外,迟迟不归,见到自己离去,这才回转大宅,好在自己识相,早早的出门,不然红拂女多半要在外边过夜才行。

    出了寻善坊。兵士倒还记得他,点头微笑。萧布衣还以微笑,见到天色已晚,大踏步的前行,自从得到虬髯客传授的易筋经后,萧布衣吃饭,走路,打坐,休息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练功。易筋经在于意守,不强求姿势。所以萧布衣回转马邑的途中,南下到洛阳地时候,无一刻没有练功,如今虽不过几个月,却是大有成效。

    他大步之下,体内气息流畅。感觉轻飘飘的就要飞起来,压住了势头,放缓了脚步,萧布衣不想让路人侧目,心有喜意。

    过了中桥到了洛水北面,萧布衣下意识地望了河面一眼,转瞬晒然。他记得船娘船裂,这会儿不知道怎样。想起她姐弟相依为命,萧布衣暗自摇头。如今东都虽然歌舞升平,可从马邑到洛阳的一段路程可是饥民多多,任谁也管不了许多。相比之下,这姐弟寄身洛阳也算有个栖居之处,只能能安稳多久,那就是没人知道的事情。

    到了玉鸡坊的高升客栈,萧布衣才进前堂,掌柜地已经迎了上来道:“萧公子,有人找你?”

    掌柜的识人无数,萧布衣虽是布衣,可让宫中舍人带来地,绝非简单的布衣,是以草民也就变成了公子。

    “是谁,在哪里?”萧布衣问。

    掌柜摇头,“不知道,那人瘦瘦小小,两撇小胡子。”

    萧布衣一听就想起了贝培,自从赖三被毒死后,萧布衣就没有见过贝培,虽然高士清没说,可萧布衣对于是贝培毒死赖三一事确信不疑。一方面感谢高士清援手的同时,萧布衣也凛然裴阀的算无遗策和消息灵通,铲除事端未萌芽之时才是最高明的手段,宇文化及自以为聪明,这么说他的举动早落入高士清的眼中?

    “他说找你,我说你出去了。”掌柜的唠唠叨叨,“然后他就走了,会不会是那面找你?”

    萧布衣见到他指向西北,知道是说西北角坐落的紫微城,也就是指圣上召见,摇头道:“应该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倒没有看出,萧公子这么和气,你地朋友可比你傲气许多。”掌柜摇头道。

    萧布衣知道掌柜说的客气,贝培这种人,拒人千里,掌柜不说讨厌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他留话没有?”萧布衣问道。

    “没有。”掌柜摇头,“他听说你不在,就走了,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的样子,我本来想问问他找你什么事情……”

    萧布衣哦了一声,谢过掌柜的唠叨,回到了客房。随意用了点饭菜,萧布衣趁奔走的惬意盘膝打坐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霍然睁开双目,双腿只是轻轻一蹬,人已高高跃起,虚掌做刀,一招向前劈出,不等手掌劈实,早早的手隐肋下,脚尖轻点,不等落下,右腿空中凌厉一扫,一道劲风横出,熄灭了不远处地***。

    萧布衣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只觉得体内精力充沛,事无不可为。

    他这一招使出,不但跃出的高度超乎了想像,完成了刀谱上的那招,而且稍作变化,就算手中没有单刀也能以拳脚取胜,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尉迟恭临走时的叮嘱。尉迟恭让他别出机杼,不为刀法约束,所以只教他刀法基本道理,只希望他就算无刀同样可以克敌。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他大约要数年才有所成,只是习练易筋经数月,看来进展神速非常,如果以今日的武功,当初就算碰到陆安右追杀,想必也不用躲的那么狼狈。

    又把招式熟练地练习百遍之多,每多一次,萧布衣就能体会到这招刀法中细节的深意,以前恍惚不明的地方虽有尉迟恭注释,毕竟无法做到,感觉不出精妙,这下他力有能及,加上对敌百战。已经领悟到更多地变化精要。

    这一招练下来,足足一两个时辰,萧布衣室内腾挪,变化无穷,也不感觉到乏累。等到招式熟练后,又开始习练易筋经。只是坐在床榻之上地时候。想起今日见到的李靖和红拂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转瞬又想到宇文化及和梁子玄,萧布衣只能摇头。盘膝静坐,片刻之后,已由极动到了极静,不多久的功夫,萧布衣已经进入灵台清明。人我两忘的境界……

    ***

    东都商家云集,交易主要在三市进行,三市分布在东都的西,北,南三面,占大同,通远,丰都三坊之地,可谓异常地繁华。

    南市丰都很大,以一坊之名占了两坊之地。是东都城内最大的一市。通常古代的市都是主纵横街道各二,呈‘井’字形,市井一说也是从这里流传开来。而南市丰都却是干道纵横各三,每面三门,可见

    萧布衣此刻正坐在一个酒楼喝茶赏景,盘算着一会儿到李靖那里要带什么东西过去。

    李靖当然无所谓礼物。让萧布衣对李家望而却步的是红拂女。萧布衣自从碰到李靖后,这段日子他是专心习武,也没有出门。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可他的衣服倒还单薄。自从习练易筋经以来,他发现自己虽然做不到寒暑不侵,却也能适应天气的变化,这和他那个时代的冬泳者一个道理,练的多了。身体地抵抗能力自然增加,可他如果走到街巷上还是穿着如此单薄,就如冬泳者光着身子在雪地跑一样,虽然自得其乐。却是让外人诧异的事情。

    萧布衣来到南市,就是想做两身衣服,然后再买点礼物去找李靖聊聊天。

    他来到了东都转瞬半月有余,皇帝杨广还是没有要来的迹象,这让萧布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去李靖那里转转,这里他是人生地不熟,李靖怎么说也是他的二哥,可以去投奔。好在以他来看,李靖也实在很闲,所以他倒不虞打扰李靖的卫国大计。

    凭栏望下去,市内清渠纵横,船马如流,重楼延阁,榆柳辉映,景色秀美中带着繁忙,只凭这市内的热闹,烽火硝烟好像并不存在。不过根据他住的客栈老板所言,如今各地烽烟四起,交通阻断,市内繁华已是大不如从前,这让萧布衣无法想像以往的繁华到底是何种样子。

    南丰市极大,里面的行业以萧布衣的计算,最少有一百多行,只是他能数得上地就有宫粉,丝绸,麻行,首饰,竹木,米酒,铁器各行,他不知道的行业更是不少,复杂分工就算是他都是有所感慨。

    这里行业极多极杂,货物种类更是数不胜数,而且这里场地的利用率算是东都城最高的一个坊。萧布衣知道,当初杨素在时,独占立德一坊,相比那个立德坊而言,这里可以称的上寸土寸金,能在这里做生意的商家在中原各地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地人物。

    萧布衣要了一壶酒,两碟菜,慢慢的饮着,愁绪却如楼下的渠水,连绵不绝,更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头。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萧布衣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望着酒楼外的风景,想着心事。感觉到一股幽香伴随脚步声传过来的时候,萧布衣这才回过头。

    看到了眼前两人的时候,萧布衣愣了下,却不言语。

    眼前站着两个公子哥打扮的人,可萧布衣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公子哥。二人头戴文士冠,身着文士服,脚下高底布靴,服饰上怎么看都是个文人骚客,但以萧布衣老辣地目光来看,面前的两个人不过是个雏儿。

    雏儿一方面是指对方没有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另一方面也是指对方不过是个女人。

    右手那个也就罢了,人长的一般,大眼大嘴,肤色微黄,可左手那个却是肤色玉润,光嫩地一掐都会出水,颌下无须,喉间无结,年纪及左近。不过这个时代的女性嫁的早,发育的也早,所以更小一些也是说不准。

    左手那人眉目如画,长的极为精致乖巧,可偏偏做出一种成熟稳重的样子,见到萧布衣转过头来,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

    她声音故作粗重。可是还是难免尖锐清脆,更让萧布衣好笑。

    易容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地事情,像贝培那种装作男人,混在一帮男人中不被人察觉,那才是真正的易容。眼前这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是女人一样。胡子都不肯贴上点,那实在是大大的失败。

    见到那人执着的目光望着自己,萧布衣咳嗽声,四下又望了眼,这才说道:“你是和我说话?”

    眉目如画之人好奇道:“这里只有你和一张桌子,难道我和桌子说话吗?”

    说完这句后,那人似觉得好笑,咯咯的笑个不停。声音脆嫩。她身边的人捅了她一下,那人才止住了笑声,只是笑声虽断,笑意不绝,缠缠绵绵地留恋在脸上,让楼上的几个真正的文人骚客咽了下口水。

    萧布衣好笑道:“我和那个,兄台素不相识,不知道找我何事?”

    “虽然素不相识,眼下不就相识了?”那人掩住嘴向旁边的人低声道:“我就说这个土包子看不出我们女扮男装。”

    右手那人也是压低了声音,“小姐说的极是。”

    “要叫公子。蠢丫头,讨打。”眉目如画的人再次拱手,“不知道我们在此搭个位置,兄台可会介意?”

    她自以为说的低声含糊,萧布衣听不清楚,却没有想到萧布衣直觉本强。修炼易筋经后,耳力眼力更强,现在不但听到她说的什么话,还注意到她虽然摘了耳环,但耳垂有孔,不由好笑。

    以为这二人效仿什么女扮男装,过来拿自己当试金石,说两句也就走了。萧布衣又四下望了眼,指着一旁地空桌子道:“兄台,那里也有空位的。”

    “大胆。”右手的看是丫环,上前一步。掐腰指道:“我家小,公子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啪’的一声响,上前那人捂住脑袋,回头道:“小,公子,你为什么打我?”

    “无知的蠢材,”眉目如画那人双眉一竖,看起来倒也可爱,“公子还有什么大小之分?你不要以为家里有点臭钱就可以看低别人。这位仁兄,实不相瞒,只因为不才初到东都,这里只有这桌临窗可以相望,所以才起了到此搭座的念头。”

    隔座几个文人骚客也是靠窗,一人纶巾羽带,风流自赏,早就忍不住的站起,拱手道:“这位兄台,这里也是靠窗,挤挤还有个空位,仁兄如不嫌弃,过来和我们拼酒作诗,岂不快哉?”

    “公子,那面有人请你。”丫环低声道。

    “这里宽敞些。”眉目如画那人却是摇头,似乎认准了非这桌不坐,只是向那桌拱拱手,“承蒙厚爱,我不喜人多。”

    萧布衣咳嗽声,“既然如此,公子请坐。”

    他一句公子,一句兄台,那人喜笑颜开,似乎极为满意萧布衣认不出自己的身份。萧布衣见到她的得意,倒不好打消她的热情,只是想,就算是瞎子,隔着十里长街,嗅一鼻子,也能闻出你是个香喷喷地大美女,这不知道是

    哪个富家子女,可能以捉弄旁人为乐?

    那人落座,见到身边的丫环还站着,一瞪眼睛,“怎么不坐?”

    “我不敢。”丫环有些胆怯道。

    “有什么不敢,你虽然是书童,但我向来看你是兄弟,我坐着,你站着,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公子又是瞪眼。丫环无奈,挨了身子,贴着长凳边坐下。

    假公子看下了桌上的酒菜,颔首道:“还没有请教兄台贵姓?”

    萧布衣有些头痛,“在下……”

    “不才谭余,不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冒昧过来搭座,还请公子看在大家彼此斯文的份上,莫要见怪。”

    假公子虽然不喜人多,那面的骚人已经过来了两个,都是端着酒杯,一步三摇,风度翩翩。

    萧布衣见到有点恶寒,心道人家可能是女人,你们却是,有才是有才,有地都是蠢材。

    另外一人脸相单薄,潇洒的风吹下都能飘走,却是径直锤子般坐了下来,抱拳道:“在下马,对兄台很是投缘,也想请教兄台地大名。”

    萧布衣知道他们都已看出眼前这位是个雏儿。一口一个兄台的叫着,无非是想占占便宜。想起当初梁山伯看不出祝英台的女儿身,一种可能就是祝英台人长的不咋滴,实在让男人不敢往女人身上去想,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梁山伯也和这痰盂马桶一路货色。

    “我家公子的大名岂是你们随便问的。”丫环大声道。

    假公子微微皱眉。“我们萍水相逢,转瞬散开,这名字,不说也罢。”

    马突然道,“既然都是文人,不如吟诗作对如何?若是才情一般,也就不用报名了?”

    “如此也好。”假公子勉强说道。

    马桶和痰盂挤眉弄眼,洋洋得意。显然都是有点墨水,却都是假装谦逊道:“不才才疏学浅,还是公子和这位兄台先请。”

    假公子目光又盯到萧布衣身上,“既然如此,你先来吧。”

    萧布衣苦笑道:“在下并非文人,这作诗地活儿还是免了吧。”

    马和谭余都是大笑,“兄台看来种田出身,竟然把作诗比成苦力活,也是别致。”

    “不行,一定要作诗。不然罚酒一杯。”

    假公子见到马侗和谭余嘲笑,居然不喜。

    她初始来找萧布衣,不过是想试探下自己女扮男装的效果,可是和萧布衣打个对面的时候,已经有些诧异。萧布衣说不上风流倜傥,但是面部极为有个性。说穿了就是极有男人味道。挺拔的鼻子,粗重地双眉,刀削般的脸颊,厚重的双唇,最让人心动的就是他有一双多情地双眸,望向人的那一刻,只有坦诚宽容和友好,让人兴不起敌意。她是商家女儿。见多了市侩骚客,蓦然见到萧布衣这种男人,倒是陡升好感,见到马桶和痰盂以才欺人。只是恨的牙关痒痒的,恨不得咬他们两口才解气,这衣饰可以去买,可这文采却是买不来,所以只盼萧布衣能力压二人,为自己出口闷气。

    萧布衣想去端酒认罚,马嘲笑道:“原来兄台只能效仿牛耕马饮,别的倒是一窍不通。这位兄台,既然他吟诗是不行了,你不如上那面一叙如何?”

    那面桌子上的骚客早就转过来,狼遇上羊般的热情。萧布衣目光一扫,见到那些骚客的丑态,不由皱眉。目光闪动间,见到里座有两人虽是同桌,可也连连摇头,不由多看了一眼,那两人一在而立之年,面白无须,另外一个脸色黑色,嘴唇紧闭,也和萧布衣一样厌恶的表情。

    萧布衣收回目光,见到假公子满脸通红,萧布衣倒是有些于心不忍,收回手微笑道:“在下也不才,作诗那是不行,不如抛砖引玉的先来一首,万请不要见笑。”

    马和谭余眼中一抹惊诧,假公子却是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叫好道:“好,好一个抛砖引玉,只是这四字说出,足见兄台地高明谦逊,不似某些人半瓶子醋,晃晃也没有多少。”

    她这一番奉承,整个楼上人都转过头来盯着萧布衣,萧布衣哭笑不得,犹豫下说道:“那在下就作一首?”

    “我们洗耳恭听。”马侗和谭余都是带着嘲弄,不信萧布衣还能说出比抛砖引玉更高明的话来。

    萧布衣略微沉吟念出了七个字,“一上,一上,又一上。”

    马爆笑,“兄台好诗,果然高明,却不知道要上到哪里?”

    假公子本来若有期待,听到萧布衣作诗直白的惊人,大失所望,压低了声音对丫头说,“赶快作首诗出来,不然今天不准吃饭。”

    丫头苦着脸,“公子,你让我作诗,只怕比让我生孩子还难。”

    “你作诗不出,那我今天就让你生孩子。”假公子怒声一句,丫环已经面无人色。

    萧布衣的第二句已经吟了出来,“一上上到,顶楼上。”

    谭余笑的打跌,那面桌旁的更有笑出眼泪来地,都是齐声起哄道:“好诗,果然好诗!”

    假公子用扇子遮住脸,只想装作和萧布衣并不认识,压低声音对丫环道:“他上了楼,一会儿我们从楼上跳下去。”

    萧布衣见到众人的嘲笑,也不着恼,目光一转,缓缓起身,凭栏远眺,沉声吟道:“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顶楼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语调低沉稳健,隐有浩瀚,四句出口,凭栏一望,众人齐惊,只觉得诗的前两句浅显,后两句却是气势广博,境界全出,再加上他凭栏而立,气度不凡,配合红日白云一映,让人竟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大智若愚,气势逼人,做得出这等豪放的诗来,自己那些小儿女之作实在是大大的不如!

一一二节 天下

    

    布衣见到众人皆惊的样子,微微好笑,暗想自己也终把。

    这首诗当然不是他做的,他还没有那种文采,只是记得根据资料记载,这是当初唐伯虎登山的时候,扮作乞丐戏弄众骚客之作,原文是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略加改动,把登山的诗词改成凭楼观望,好在这里是顶楼,地势不低,一上一上可以当作是楼梯,红日白云也有,四海五湖可以泛指中原,当然也可以说是下面的渠道,也算是几分贴切。

    见到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萧布衣微觉汗颜,一时兴起,几乎想要再来一首什么之水天上来的,转念一想,还是莫要弄巧成拙的好。诗词在于意境和环境,氛围不对,气势就弱了很多,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事情也是大有发生,拱拱手道:“不才献丑,若有不足之处,还望众才子指正。”

    “好,真好,实在的好。”假公子用力的一拍桌子,桌碗也跟着他在喝彩,“好一句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只凭这两句的气势,兄台绝非等闲之人。”

    众骚客面面相觑,闷不做声,也不喝彩,都是郁闷不已。

    马和谭余本来都是准备好腹稿,什么云头日,潇潇雨,燕子小楼听徘徊;你一马,我一屁,马桶痰盂齐喝彩。可他们吟诗作对只是消遣。如今四科举人什么地。都要求学业精通,才艺优洽,力骁壮,超绝等伦等,明经进士两科让他们这些文人有了出头之日。进士重诗赋,明经重贴经。墨义,可毕竟诗赋还是要有点文学才能,明经只需死记硬背,所以大部分文人只是奔着一本明经而去,马和谭余就是其中的二人。

    诗赋对马和谭余而言,不过是个添头,略显自己与众不同而已。本以为萧布衣这个土包子还能有什么文采,说不定会吟出老马拉犁牛耕田。一年一年又一年的诗句来,到时候他们把小楼的风雨一奉上,那还不博得个满堂彩,这个假公子女扮男装,虽然是个雏儿,看起来也娇滴滴的水嫩,到时候羡慕二人的文采,再来点酒意,灌醉一场,一夜欢娱。大家快活快活岂不风流?没有想到萧布衣只是一望,他们就知道自己再吟诗只是献丑,只能闷声不语。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顶楼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假公子眼放异彩,看来被萧布衣雷地不轻。摇头晃脑道:“这前两句也就罢了,可是以平淡浅显开头,后面奇峰突转,非胸襟开阔,奇思巧构之人难以做出如此诗句。红日白云,四海五湖,皆在一望,妙哉。妙哉,两位仁兄,这位兄台吟诗一首,这玉已经出来了。就等着你们的砖呢。”

    她把抛砖引玉反过来一说,马和谭余恨不得有个地缝可钻。

    丫环一旁心想,我倒觉得有些一般,和打油卖菜的人做的仿佛,什么红日白云,白云是有了,可红日明明是金晃晃的日头呀,还有白云低,白云不是高高在上吗?可是怕假公子打,只好做着闷葫芦。

    没有想到闷葫芦也做不成,假公子又是一巴掌打到,“怎么的,你觉得不精彩吗?”

    “精彩,高作。”丫环装作书童,连连点头,“意境全出,意境全出呀,还不知道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她后一句却是替小姐问的。

    “我本布衣,大家萍水相聚,转瞬散开,这名字,不说也罢。”萧布衣不想多事,只怕后世唐伯虎会指着他脊梁骨跳脚的骂,把假公子方才应付马和谭余地话借用一下。

    假公子突然一拍桌子,“你说什么布衣?”

    萧布衣吓了一跳,不解道:“怎么了?”

    “我现在最恨布衣两字。”假公子玉脸有了怒容。

    马和谭余一喜,都是点头,“布衣毕竟是布衣,怎么能和我们文人相比!”

    “你们文人算个屁。”假公子一句话让二人郁闷半晌,假公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丫环却是捅了下,压低了声音,“公子,这个布衣非那个布衣,你莫名其妙的发火,恐怕人家不喜欢的。”

    她的声音虽低,萧布衣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不知道这个布衣那个布衣什么意思。

    假公子转嗔为喜,也是低声道:“不错,这个布衣可比那个萧布衣强上太多。”

    假公子不等问话,萧布衣已经问道,“还不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方才马谭余询问假公子名姓,撞了个钉子,别人都以为假公子开的钉子铺,没有想到他只是犹豫下就说道:“不才袁熙。”

    萧布衣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由的摸摸怀中的庚帖,这人说地萧布衣难道是自己?袁岚的女儿叫做袁巧兮,是否就是这个袁熙的亲人,抑或就是袁巧兮她自己?此人年纪不大,不过及,说是个萝莉好像又大了点,若非袁巧兮,自己和她素不相识,她怎么好像要咬自己的样子?

    “袁熙,袁熙,好名字。”马侗一旁摇头晃脑,顾左右言其他。没有想到袁熙没有忘记了方才说的,“两位兄台,我还在等你们的砖呢。”

    马和谭余灰溜溜地互望一眼,都是说,“不才不敢献丑。”

    袁熙得意的笑笑,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盈盈笑容就算是男装,都让人觉得明丽不俗,马和谭余见了心痒难耐,却不知如何才能得到此姝的欢心。

    萧布衣一个脑袋有两个大的时候,袁熙已经问道:“虽说萍水相逢。可也有千里有缘一说,不敢请教兄台大名?”

    她说是不敢,一双大眼睛却是盯着萧布衣不放,萧布衣咳嗽声道:“在下贝培。”

    “贝培?”袁熙喃喃念了两遍,牢记在心,“贝兄好名字。”

    萧布衣把贝培地名字拿过来借用下。略微心安,只怕说出萧布衣后,此姝拳头刀子抡过来,正想说什么山高水清,后会无期的话来,楼外突然马声长嘶,哗然一片。

    众人都扯个脖子向外去看,马和痰盂借着吵杂撤到另外一桌。羞的无地自容,见到众人被热闹吸引,没有注意他们二人,略微心安。

    袁熙凭栏一望,突然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楼上众人也是唏嘘一片,只看到远远处,宽广地街

    匹马儿横冲直撞,数个摊位已被撞的七零八散,哭叫耳。

    一个老者腿脚不算利索。被马儿踩了一脚,倒在地上捧着腿在叫,也不知道断了没有。几个孩童被吓的哇哇大哭,凄惨无比,远远地传来‘噗通’.‘噗通’地声响,沿街的摊位不少掉到了渠中。一个老太伸手去抓自己的篮子,一不留神,跟着篮子掉了下去。

    一时间远处慌乱一片,大呼小叫的呼喝救人,马上的几个人却是哈哈大笑,不可一世。

    萧布衣心中愤怒,离的太远赶救不及。目光从楼上众人扫了过去,见到袁熙握紧了拳头。看起来想要冲下去,却被那个丫环死死的拉住。隔座地几个书生都是摇头不已,居然又返回到桌位上,一个书生突然拍案而起。怒声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些人真的无法无天了吗?”

    书生白面,年纪不小,身骨单薄,方才众骚客起哄之际,也就两人沉默不语,他就是一个。只是他虽默然不语,脸上虽有不以为然的表情,可还是任由众人胡闹,这刻众人安静下来,他却义愤填膺的站起,举步向楼下走去。

    一人死死的拉住那个书生,摇头道:“邵安兄,少安毋躁。”

    拉住白面书生那人正是脸皮黝黑那人,邵安兄面色微愠,不悦道:“世南兄,你身为朝廷命官,见到这种场面居然也是无动于衷?你不阻拦我不怪你,可你阻挡我可曾心中有愧?”

    —

    世南兄有些尴尬,讪讪的放下手来,旁桌一人叹息道:“邵安兄,你多半有所不知,这捣乱的人我们惹不得。”

    “为什么惹不得?古书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邵安兄脸色凝重,“任凭哪个,这样欺压百姓就是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旁桌那人摇头道:“邵安兄初到东都,很多事情并不明白,闹事之人有一个是当朝柱国李大人之子,你说世南兄一个小小的秘书郎,能做些什么?”

    世南兄脸色更红,似有羞臊,却只是沉默。邵安兄本来怒不可遏,听到柱国李大人几个字的时候,愣了下,“就是有先皇御赐免死铁卷的李柱国?”

    旁桌那人苦笑,“不是那个李柱国,还有哪个?”

    萧布衣远远听了,不明所以,这人说话不称姓名,含含糊糊地好不痛快。可是这个李柱国想必权势极大,不然什么秘书郎世南兄和这个义气书生也不会骇然变色。

    远远见到那面已经接近尾声,一个少女拿个竹竿,扑出来想要痛打马上那人,没有想到那人习练些武功,只是伸手抓住,连人带竿的都被他抓住,大笑声中扬长而去,其余几个好似下人,也是呼啸跟过去。只剩下百姓哭天喊地,众人都是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萧布衣心中痛恨,却也知道这是东都,要是管这种事情,那他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只恨旁桌那人不说清楚,不然自己倒可看看是否想个法子。

    旁桌的邵安兄脸色本白,听到李柱国三个字的时候,脸色更白,颓然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再不说话。马和谭余已经端起酒杯笑道:“我们文弱书生,哪里管得了很多,来来来,喝酒,喝酒。”

    众人都是唏嘘点头,见到那面热闹已散,都是转过身来。

    萧布衣感觉到假公子望着自己,扭过头去,只是端酒喝了一杯。刚要拱手,袁熙重重地一拍桌子骂道:“都是些无胆鼠辈。”

    马回头笑道:“不才地确胆小,不过也没有见到袁兄仗义出手。”

    袁熙闹个大红脸,却不能说自己是女人,只是闷声喝酒,不时的看萧布衣一眼。

    萧布衣被她看的发毛。感觉怀中的庚帖好像定时炸弹一般,只怕这个袁熙就是那个袁巧兮,那自己可有些吃不消,才要起身告辞,发现远方又来了几匹马儿,到了散乱的摊子前已经停下。

    那几人翻身下马,却是开始号召百姓救人。

    一些百姓自顾不暇,落水地老太也没有人理会。这会儿被几人号召,这才忙碌起来,散到一旁的小船竹筏也向这面靠拢,只是等到老太被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挺挺地没有了声息。

    萧布衣还是喝酒,只是心中怒火熊熊。下马的几人轻声安抚,一人从怀中拿出几吊钱来递给被马儿踩到腿的老者,老者看起来腿倒没有大碍,急急的起身跪地感谢。旁桌地文人一个叹息道:“柴公子大仁大义,只是可惜晚来了。”

    “我看也是沽名钓誉之人。”袁熙低低地说了一句。旁桌或者没有听清,或者是不屑和她一般见识,马却是摇头晃脑道:“柴公子先祖曾是北周骠骑大将军,先父鹿郡公,柴公子出身将门,若是方才来到。遇到这等不平之事,多半早就和那子理论。”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惋惜一片。

    马又道:“柴公子宅心仁厚,你看他出手就是几吊钱,这些人虽有损失,也大可弥补,如此看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萧布衣心中暗骂这个马让人作呕。谭余却是连连点头,“那也得碰到柴公子这样的人才好,不然可真是得不偿失。”

    众文人都笑,只有那邵安兄怒哼一声。一拍桌子,扬长而去。世南兄抱拳向众人道歉道:“世南先走一步。”

    众人见到邵安兄走了都是没有大动作,世南兄一起身,却都是还礼。等到世南兄追邵安兄离去,马侗又道:“秘书郎丝毫没有架子,倒是我等幸事。只是碰到这种事情,不要说是秘书郎,我想就算柴公子都是无能为力。”

    文人们又是点头叹息,只说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众人喝了一会酒,也就散了,袁熙远远望见柴绍走开,又是轻‘呸’了一口,“什么锄强扶弱的柴公子,我看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萧布衣见到袁熙这等愤世嫉俗,搞不懂她的心思,不过对于袁熙最后一句话倒是心有戚戚。他和那些文人不同,见到柴公子是从李柱国儿子离去的方向赶过来,如果说不遇上,实在不太可能。既然如此,那人掳走了一个女人,柴公子没有道理碰不到,如果有耽搁,他又怎能适时出现?

    这些分析看起来复杂,说穿了只有一种可能,柴公子几人或许只是等到李柱国儿

    才出面,避免和李柱国起了冲突,用心不言而喻。布衣也是苦笑,柴公子这样做法,已经算是经验老道,即可以拉拢人心,又不和李柱国起了冲突,至于牺牲的那个女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见到酒楼已经静了下来,萧布衣向袁熙问道:“兄台,还不知道这柴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李柱国呢,又是朝中的哪个大员?”

    袁熙看白痴一样的看待萧布衣,“这你都不知道,难道你才到东都?”

    萧布衣点头道:“地确如此,兄台方才不是说也才到东都?”

    袁熙不满众书生,对萧布衣看起来很感兴趣,看了眼身边的丫环,吩咐道:“去,再要点小菜和酒来。”

    “公子,你不能喝酒。”丫环怯怯道。

    “讨打,你是公子还我是公子?”袁熙又挥起了巴掌。

    萧布衣想问问她是否认识那个兽医薛寅佳,不然怎么动作如此的神似。丫环却是不迭的跑走,有些委屈。袁熙压低了声音道:“贝兄,实不相瞒,刚才去要酒菜的是我的内人。”

    萧布衣喝了口酒差点喷到洛水去,咳嗽不止,半晌才停住,“袁兄说什么?”

    袁熙脸上呈现出得意之色。“原来贝兄没有看出来,她其实是个女人,士族千金,看重了不才地文采和学识,这才和我私奔到了东都。”

    萧布衣已经不敢喝酒,只怕不醉死也会呛死。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兄台好福气。”

    袁熙摇头叹息道:“什么好福气,我现在苦不堪言。我本是一个穷困书生,家贫如洗,和她私奔到了东都,盘缠已经用的差不多。只希望年后开考,能得到个功名。这才能够回转家乡,不然的话,多半只能埋骨外乡了。”

    萧布衣看着他绣着金边的衣服,华丽非常,手上偌大的一个碧玉戒指,光泽可人,喃喃道:“兄台真的很穷,真地很穷……”

    袁熙不知道自己错漏百出,还要说什么,萧布衣只怕她向自己借钱。岔开了话题,“兄台好像认得那个柴公子和李柱国?”

    袁熙点头,“当然,柴公子叫做柴绍,的确是出身将门,都说他力大无穷。而且武功卓绝。以前是元德太子地千牛备身……”见到萧布衣有些诧异的样子,袁熙不解问,“贝兄,你怎么了?”

    萧布衣最近已经被雷的不行,再次被雷多少有些抵抗能力,听到柴绍两个字的时候,已经知道又一个印象中地大人物莅临,忍不住问道:“千牛备身是个什么官?”

    “看来贝兄真的是个布衣。什么都不懂。”袁熙炫耀道:“千牛备身就是太子地陪伴,有名无实,挂个虚名而已。元德太子死的早,他这个千牛备身也无处可陪了。不过柴绍家底不薄,也能经得起他假仁假义的折腾。”

    萧布衣不知道她怎么对柴绍印象如此之差,只是自己记忆中的大人物都是不过如此,隋唐第二条好汉的老子宇文化及是个弼马温,一心和自己抢生意,没事还要陷害自己。大唐卫国公李靖不过是个员外郎,还在宇文化及下面,这个柴绍看起来赫赫有名,也不过是个陪太子读书的,还是个死太子。这样看来,他们比自己高明不了多少,不知道他们是生不逢时,还是自己穿越来的不是时候,自己看起来也不用妄自菲薄。

    “那李柱国是何许人也?”

    袁熙摇摇头,“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李柱国吗?”

    萧布衣含笑道:“不才恰好是一个。”

    袁熙虽然不解,却还是给萧布衣解释,“李柱国就是李敏,当初他娶乐平公主的女儿为妻,乐平公主可是圣上的姐姐,当初乐平公主都把天下让给了先帝,你说李敏功劳大不大?”

    萧布衣被这里面的关系搞地头痛,只是记下来,算了下关系,算不明白,只能含糊的说,“怪不得,怪不得。”

    他搞不懂李敏在这里有什么功劳,但是既然李敏是乐平公主的女婿,想必这功劳也是乐平公主给他争的。

    袁熙白了他一眼,“贝兄除了怪不得三个字外,好像不会说其他的。”

    萧布衣一笑,“我只要听你说就好,李敏和圣上是亲戚,怪不得他的儿子飞扬跋扈,无人敢管。”

    袁熙嗤之以鼻,“你以为他只凭这点关系就敢在东都天子脚下闹事?”

    萧布衣不解,“难道还有别地门道?”

    袁熙微微撅嘴,小鼻子微微皱起,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可爱,“李阀在东都根深蒂固,只有个李敏那也嚣张不起来。李敏的堂叔叫做李浑,可是当朝的右骁卫大将军,功劳直比宇文述,你说权力大不大?”

    萧布衣直皱眉头,感觉这里水实在很深,这些人的权势之大自己一个草民怎么能抗衡,最多不过是刺杀一两人后,亡命天涯而已。

    “听说李浑有个小妾就是宇文述的妹妹。”袁熙又道:“这么说李浑又是宇文述的妹夫。他们一个右骁卫大将军,一个左卫大将军,权倾朝野,李浑更因为父辈功劳,手持先帝亲发的免死铁券,你说这样地一个阀门,李敏的儿子不过抢了一个女人,不要说邵安兄一个文弱书生,虞世南秘书郎都是不行,就算柴绍是什么所谓的抑强扶弱,千牛备身也是远远不行,不敢和人家争执。”

    萧布衣听到宇文述三个字地时候。又是皱了下眉头,暗想李靖不过是个员外郎,现在朝廷上两个大将军联手,虽说隋朝这几年要倒,可是眼下真地不能正撄其锋,实力不济。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萧布衣回转客栈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郁闷。

    和袁熙话别,她看起来还有些依依不舍,萧布衣却是恨不得早早的一刀两断。

    见到市井之乱,萧布衣恨无能为力,也没了去拜访李靖的心情,只怕红拂女再给自己添堵,回转客栈后。径直回到自己客房,开了房门,微微愣了下。

    房间整洁依旧,却是有人来过地痕迹。只是衣物钱财一样不少,反倒多了一大包东西。萧布衣其实很懒,带的东西什么都是以最简单为主,除了那两片龟壳,刀谱和可敦赐予的宝剑,他每次出门钱都带的不多,更不要说其他的东西。

    好在

    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硬通货,银豆子和金叶子从来候。这里是东都,不虞无法兑换五铢钱。

    床榻枕头旁边放着就是他的家当,也是众商人感谢他地赠与,发现屋内有人来过的痕迹时,萧布衣没有急急的去看枕边的钱财少了没有。只是缓步走向床榻上多出的那包东西。

    他只觉得自己财运实在不错,居然有人把东西送到了东都,只是好运总有用尽的时候,反复琢磨多出的这包是送的,送来是何用意的时候,萧布衣拿起了案几上的单刀,轻轻地挑开包袱上的活结。

    包袱抖开,没有暗算。只是露出里面崭新的衣物,萧布衣放下单刀,楞楞的看着那包衣物,搞不懂怎么会有人送来这么一包东西过来。想到这些东西虽不贵重。但是眼下自己的确比较需要,来东都很久,杨广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但是东都却是一天冷似一天,他今日本想去采购衣服,可是被李柱国的事情搅乱了心思,无功而返,却有哪个这般善解人意?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萧布衣只好起身去问问店家,走到房门口地时候,萧布衣却是止住了脚步,凝神片刻,这才缓缓的推开房门。见到一人站在面前,萧布衣有些惊喜道:“贝兄,怎么是你?”

    贝培黑着脸站在门口,小胡子一如既往的讨厌,表情只有更冷,没有最冷,可双眸见到了萧布衣脸上的欣喜,也有了一丝暖意,“怎么,不欢迎我吗?”

    贝培的声音暗哑,萧布衣却知道他是刻意压制声调,发现这个贝兄也是女人后,萧布衣倒没有多少尴尬,贝培既然不愿表明身份,他也不想揭破。

    “怎么不欢迎,只是意外惊喜,请进。”萧布衣让道。

    贝培并不客气,进了房间后,只是望了床榻上的衣物一眼,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有如进入自己房间一样随意。

    “贝兄伤势好些了吗?”萧布衣关切问道:“当初马邑匆匆一别,无暇看望,一直以来都是颇为惦念。”

    他一方面是无暇,另外一方面却是根本找不到贝培,可是说的诚恳,不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贝培冷着脸,望着萧布衣忙着倒茶地身影,很有些温柔之意,只是见到他转身过来,移开了目光,四下张望道:“没事了,陆安右还没有能力要我的命。”

    萧布衣很是高兴,放下茶水,见到贝培望向床榻上的衣物,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知道谁送了一包衣物给我。”见到贝培嘴角揶揄的笑容,萧布衣恍然道:“莫非是贝兄送来地?”

    贝培起身走到床榻前,不让萧布衣见到自己的脸色,“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萧布衣这下真的一头雾水。

    “是裴小姐让我送的。”贝培淡淡道。

    “裴小姐?”萧布衣愣住,“她不是在张掖,现在到了东都吗?”

    “没有。”贝培摇头,“她现在在张掖,而且看起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萧布衣沉吟半晌,只能道:“可惜我是无能为力,裴小姐多次助我,我却无以为报。”

    “你可以报答她的。”贝培转过身来,目光灼灼。

    萧布衣苦笑。“贝兄如果知道裴小姐愿望地话,只需说一声,萧布衣要是力所能及,断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这些衣物合身吗?”贝培见到萧布衣的目光灼灼,岔开了话题。

    萧布衣微愕,“我只觉得衣物来的古怪。还没有时间试穿。”

    贝培哦了一声,淡淡道:“你可是怕我在衣物中下毒吗?”

    萧布衣含笑道:“如果贝兄要杀我,机会有很多,只是我想不到贝兄要杀我的理由。”

    “你是我的竞争对手,”贝培冷冷道:“我武功不差你,四科举人我不见得不想要。”

    萧布衣知道他是女人,知道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如果贝兄真地想要这个四科举人的话。我是拱手相送。”

    贝培摇摇头,“萧布衣,你真的是个怪人,难道名利在你眼中真的如此不值一提?”

    萧布衣沉吟半晌才道:“贝兄来此只是为了裴小姐的托付,把这些衣物送给我?”

    “当然不是。”贝培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裴小姐去张掖做什么?”

    萧布衣摇头道:“我如何知道?”

    “因为她听说张掖那面有个西域商贾高价出售一片龟壳。”贝培沉声道。

    萧布衣心中一沉,抑制自己想摸怀中龟壳的念头,微笑道:“一片龟壳再奇异,又有什么天大的用处?”

    贝培一直盯着他的脸色,半晌移开目光。“都说龟壳有四,里面藏着天大地秘密。得到龟壳者,不但可以得到数不尽的钱财,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可得天下!”

    他说的有些大逆不道,萧布衣不以为忤,摇头道:“我想多半是夸夸其谈。言过其实。”

    “或许吧。可裴小姐想求那片龟壳当然不是要取天下。”贝培道。

    萧布衣心中凛然,沉声道:“莫非裴小姐想毁了那片龟壳?”

    贝培笑了起来,“你果然聪明,龟壳有四,聚齐并不容易,但是毁了一片,也就灭了所有谋反之人的野心,裴小姐算计精准。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萧布衣想起自己怀中的龟壳,唯有苦笑。

    贝培好似没有注意到萧布衣的诧异,淡淡道:“你方才说了,只要你力所能及。裴小姐有什么心愿,你定当为她完成?”

    萧布衣点头,“的确如此。”

    “那好,我倒可以为她说出她的心愿。”贝培道。

    萧布衣拱手,“萧某洗耳恭听。”

    “裴小姐自从见你第一面,就已经知道你绝非等闲。”贝培沉声道:“她称你是宅心仁厚,必有作为。出塞一事你果然做出名堂,为大隋争得了颜面,圣上最好面子,对于你这种人是大有兴趣。裴小姐对你很有期望,一直都在长安等你音讯,在你从仆骨出发回马邑之际,已经在长安奏请圣上封赏,是以圣旨才能在你一入马邑恰恰赶到。”

    萧布衣听的暗自心惊,知道贝培说地虽然平常,但是这里所有的举动都是丝丝入扣,没有半分差错。若是等到他回了马邑再奏请圣旨,只怕宇文化

    纠缠不清,这么说裴茗翠自信他能立功,这才在长安擒得莫古德,救了塔克性命都是意外之事,裴茗翠不是神仙,又是如何推断?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萧布衣竭力去想,突然失声道:“原来下毒的真的是你!”

    贝培这次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半晌才道:“萧布衣,你果然聪明。”

    萧布衣这次也没有了愤怒,平静道:“我不聪明,我若聪明,不会到现在才想到。你们原来早知道塔克中毒,也知道解毒之法,这才给我送上一杯茶水,我若中毒,可敦当然知道塔克也是中毒,所以也就破解了刘文静的诡计?”

    贝培没有反驳,点头道:“你想地丝毫不差。”

    “可是我还有两点不明。”萧布衣忍不住问道:“你们要揭穿刘文静下毒,大可以和可敦直说,可你们偏偏费了这么多周折,难道是仅仅想让我立功?可我若是喝了那杯毒茶毙命,我又有什么功劳,岂不是白死?”

    贝培冷冷道:“这你都想不明白?”

    他口气揶揄。萧布衣并不恼怒,只是认真沉思,他不怪贝培,人家既然都已经告诉你答案,你若是原因都是无法分析,那实在不用再混。

    “你们虽然知道塔克中毒。也怀疑刘文静下毒,可是苦于没有证据。”萧布衣沉吟道:“所以这才下毒毒我,想要不留痕迹地揭穿塔克中毒的真相。刘文静自乱阵脚,这样才被可敦揭穿底细?”

    贝培点点头,“你能想到这点也算不差。不过有些地方你可能并不知道,刘文静狼子野心,一心反隋,可是做事向来不留把柄。偏偏可敦对他极为信任。对裴阀总是不满,我想你也能够看出他们二人的关系。”

    想到可敦的黯然,萧布衣已经明白贝培的意思。义成公主虽然贵为可敦,也嫁给两个可汗,但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更多,刘文静风流倜傥,人在中年,对可敦这种女人大有吸引,是可敦地入幕之宾也说不定。可敦念及二人感情,这才不对他斩尽杀绝。只是刘文静逃走,可敦是否伤心那就没有谁能够知道。

    “裴阀和可敦虽然都是忠心隋室,但是可敦对裴阀向来没有好感,我们冒然说出原委,依照可敦对刘文静地信任,只怕弄巧成拙。不能铲除刘文静,我们这招就叫做引蛇出洞。”贝培突然叹息一口气,“不过刘文静这人狡猾非常,他逃走之时,我竟然没有拦截住他,也算是失策。”

    萧布衣暗自心寒,“那若非阴差阳错,我喝茶中毒了呢?”

    贝培目光闪烁。“这个问题你还是不应该问。”

    萧布衣苦笑道:“的确如此,想必那个婢女是你的手下,她送来茶水,却是故意留出点破绽。我若是看不出破绽。没有警觉,死了也是活该对不对?”

    萧布衣这时才想到贝培当初为什么对亦鲁说我知道一切,你给我小心点,不要掉了脑袋。当初他和杨得志都是猜测贝培说话的用意,总是不得要领。如今一看,事情已经明显,亦鲁多半和哥勒一路,阻碍商队入仆骨地不见得是涅图的意图,却是哥勒发号施令。哥勒贵为仆骨王子,这点能力总是有的。

    贝培扭头望向窗外,冷冷道:“这也是赌,你若是这点都看不出来,如何能适合宫内地勾心斗角?你宅心仁厚有什么用,宫中需要的是有头脑有心机之人!你若是被毒倒,不见得会死,但今日也到不了东都。可你过了这关,不等我送药,你就奉上神药,那就是让我想不到的事情,至于后来你力擒莫古德,击败塔克,被封为可敦帐下第一勇士,被草原人尊为马神,那更是裴小姐都想不到的事情。你做成了一件功劳,在圣上的心目中分量就重上一分,是以裴小姐才能顺利为你求得觐见的机会。这些有裴阀的安排,也是你自身努力的结果,我来到东都,就是看看哪里可助你一臂之力。”

    萧布衣这才知道裴阀择人之严格,自己命大,九死一生实在是侥幸。

    “这么说梦蝶姑娘也是裴小姐的考验了?”

    贝培点点头,“当然,后宫粉黛三千,宫内更是美女如云,权钱颇重,你一个把持不住,死你一个无足轻重,但你是裴阀举荐,你若出事,被牵连的还有裴阀。梦蝶依照裴小姐地吩咐,说出穷苦想要赎身,只是看你能不能舍却钱财割断美色,你那晚若是上了梦蝶的床,不舍得到手的几十两金子,虽是人之常情,毕竟还是平常之辈,不足以成事。你当然也就入不了裴小姐的法眼,她也不会放心让你去见圣上。”

    萧布衣苦笑,“裴小姐如此费尽心力的考验我,让我到东都做什么?”

    “你多半以为,裴小姐对你选择严格,倾尽心力,只是想为裴阀多培养一分势力?”贝培转过身来,目光凝望萧布衣,一霎不霎。

    “难道不是如此?”萧布衣苦笑道。

    贝培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口气,“圣上志向高远,可惜生平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前几年实在太顺,建东都,击吐谷浑,开丝绸之路,沟通天下水利等常人难以想象的大事无一不成,这才养成他刚愎自用地性格。可三征高丽不成,民怨颇大,烽烟四起,他也没有了信心,开始不理政事,性格暴躁,裴小姐忧心忡忡,只求以你的机变仁厚,入得宫中,有机会在圣上的身边,竭尽全力的劝导圣上,让他以天下为重,这才不负裴小姐的一番苦心。”

    贝培说到这里,双手抱拳,深施一礼,“萧布衣,裴小姐苦心造诣,只为天下着想,她让贝培对你说出真相,说谋事在她,却说选择由你,贝培只请萧先生念及裴小姐的用心良苦,以天下为重,莫要独善其身,再行推搪。”

    萧布衣这才真正的愣住,久久无言。

一一三节 诛杀

    

    培说出天下为重的时候,只是凝望萧布衣,不发一言一片,只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和呼吸,

    萧布衣听到贝培转达裴茗翠所说,心中却是震撼莫名,他一直都以为裴茗翠粗中有细,考虑的不过是裴阀的利益,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裴茗翠心怀大志,用心良苦,以一女儿之身不让须眉,那是让他萧布衣都是钦佩的事情。

    “萧布衣,你现在还在想着淡泊明志?我只能对你说,你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点不假,你既然进入了江湖,想要退出并非容易的事情。”贝培见萧布衣良久不语,神色有些不满,却是强自抑制。

    “裴小姐有这个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心思,我是自愧不如。”萧布衣终于说话,“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萧布衣只能答应裴小姐尽力而为。至于圣上能否听我的劝导,让更多的人免却受苦,那就非我能答应的事情。”

    他如此说话已经大违本意,只是有感裴茗翠的苦心,倒是想见见贝培说的志向高远,刚愎自用的隋炀帝。他知道凭借自己之力,不可能挽救已经危机四起的大隋王朝,更不想去辅佐杨广做无用之功,可若是如裴茗翠所言,凭借他萧布衣之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劝导,让苍生少受点悲苦,他也算是不白来这里一场。想到这里,萧布衣多少有些心动。

    贝培听到萧布衣应承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就住在隔壁,萧兄有什么事情,大可找我。”

    “我现在就有事情,你们消息灵通。可知圣上什么时候会到?”萧布衣无奈地问。

    贝培沉吟下,“圣上烹杀了斛斯政后,前几日循旧历在西京斋宫斋戒后,在西京南郊举行祭祀。本来祭祀后就准备回转东都,无奈太史令质劝说圣上,说什么连年征伐辽东,民不聊生,建议圣上安抚关内。让百姓尽力农桑,三五年后再建议圣上出游巡视。”

    萧布衣吓了一跳,“你不是说我要在这里等上个三五年?”

    贝培摇头道:“那倒不是,圣上不喜西京,在那里呆的时间向来不长,再说他向来很少有呆在哪里很久的时候。圣上心情不佳,太史令质说的建议虽好,可说及到高丽,却是不讨圣上喜欢,见到圣上执意要到东都。质托病不行。圣上一怒之下,把质投到监牢,我看他年事已高,生还的机会少了。”

    萧布衣听到贝培说的隐有深意,知道伴君如伴虎地危险,也明白贝培点醒自己。以后真有机会和杨广说话,那可要小心些。

    “目前圣上已经从西京起驾,不过从西京到东都八百多里的官道上有行宫十四,他最近任性偏执,心性不好,说不定在哪里就会逗留时日,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到东都的日子。”贝培缓缓道:“不过萧兄既然答应入宫尽力而为,圣上一到东都。我们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这个你倒不用焦虑。”

    萧布衣点头,心想急也急不来,杨广人虽未见。可是随心所欲可见一斑,质的建议也是好的,可提的显然不是时候,大隋人才是有,但是领导不行,枉有裴茗翠看重自己,苦心一片,自己也只能是尽尽人事而已。

    “对了,你去找了员外郎?”贝培突然问。见到萧布衣微愕,贝培解释道:“我也找他有事,路过寻善坊的时候正好见到你,不过你当时好像有心事,没有见到我而已。”

    萧布衣见到他解释,倒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贝培对人向来冷淡,当初她就算性命攸关,也绝不解释理由,这次主动向自己说及事情地来由,那就是解释她并没有跟踪他,撇清嫌疑。

    “我的确去找了他,不过起由却是因为一匹马儿。”萧布衣笑道。

    “是因为月光吗?”贝培笑问,“我还奇怪怎么你回转的时候,不见了月光。月光神俊非常,草原人看作是龙马,原来是让你送给了虬髯客,你可真舍得。”

    萧布衣心中一凛,“你也知道虬髯客吗?”

    贝培微笑道:“我怎会不知,东都西京我都去的多了,武功智谋或许不及你了,可要说经验掌故,还比你强上一些吧?不然裴小姐怎么会让我来到东都,当初我在草原见到那个大汉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和怀疑,可是毕竟不敢肯定是他。不过我到了员外郎那里看到月光,就可以确信那人就是虬髯客,试问若非虬髯客,又有谁能把你掷出如此之远,又把马儿送给李靖?只是他也帮你,倒是让人诧异的事情。”

    萧布衣微微脸热,“原来当初在草原,你也看到是他援手?”

    “他援手是一回事,你生擒莫古德可是你的本事。”贝培好像听到萧布衣允诺后,对他的态度好上很多,口气也不再硬邦邦的,“虬髯客李靖红拂女的事情当初轰动西京,不过好像是李靖错手伤人,却被虬髯客把罪名揽下,李靖因此在官场起起伏伏,终不得志。虬髯客却是亡命天涯,再没有明面出现。我想他来到东都,就算把马儿送给李靖,多半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萧布衣不想还有这种事情,“那你找员外郎做什么?”

    贝培微微沉吟片刻就爽快道:“那十个杀人地箱子就是李靖研制出来的,我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他最近做出了什么新鲜的玩意。”

    萧布衣愣住,想起那十个杀人的箱子,不寒而栗,李靖大材小用,不为隋室重用,倒是可惜。

    贝培已经起身告辞道:“我就住在隔壁,你若有事。大可找我,我就不耽误萧兄行事。”

    他起身到了门前,萧布衣也跟随相送,突然门外嘈杂一片,店伙计只是叫,“客官慢行。贝客官真地不在房中,我……”

    贝培有了诧异,暗想自己行踪极为隐秘,来到这里只有萧布衣和高士清知道,又有谁会找到这里?萧布衣推门出来,一人远远见到,大声笑道:“他不在房中,这人又是哪个?”

    那人一阵风样的来到萧布衣面前。含笑望着萧布衣道:“贝兄,你可让我好找,这个伙计只说你不在,好在我没信他说地话,不然多半失之交臂。”

    那人眉目如画,书生打扮,正是和萧布衣分手不久的袁熙。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袱,愁眉苦脸,就是那个丫环打扮成的书童。也就是袁熙口中说私奔的士族千金小姐。

    伙计见到袁熙拉住萧布衣地手一个劲的叫贝兄,惊诧的不明所以。贝培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见到他

    才知道自己表错了情,只是他为什么叫萧布衣为贝兄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地事情。

    萧布衣除了感慨造化弄人外,再没有其他的念头。他听到袁熙说痛恨萧布衣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想到这人就是袁巧兮,说不准自己南下东都的时候,袁岚也是已经见到了这个萝莉。而萝莉自然不满父亲乱点鸳鸯,愤然离家出走,一个萝莉带一个丫头也叫私奔那就是咄咄怪事。不过这个萝莉看起来并不萝莉,以萧布衣地眼光来看,此人年纪应该在及左近,可古代女人发育的早。他倒也不敢肯定。箩莉私奔到东都,离家出走,女扮男装,当然痛恨萧布衣。所以萧布衣下意识的说自己叫做贝培,只想早早的见到袁岚后,说明一切,还是让这个袁巧兮另择夫婿的好。

    他在和袁熙话别后,倒是说自己就在玉鸡坊的高升客栈,可是想自己报名贝培,袁熙就算来找,肯定也是无功而返。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贝培也在这里住下,店伙计查得有人叫做贝培,袁熙找了进来,这下巧的难以想象,是躲都躲不开。

    见到袁熙身后丫环的一个大包袱,萧布衣只是皱眉,转瞬换上笑容,“兄台拖家带口到此,莫非想要在这里住下不成?”

    只想听到袁熙否认的声音,没有想到袁熙喜笑颜开,“贝兄说地正合我意。”见到萧布衣一张苦瓜脸,袁熙问道:“贝兄难道是欢喜的过头了吗?”

    萧布衣咳嗽一声,“正是如此。”

    袁熙目光一转,落在贝培的身上,“贝兄,这位兄台可是你的朋友?”

    萧布衣暗道,这位倒是货真价实的贝培,不过其实也是假货,“他的确是我地朋友。”

    “那不知道这位仁兄高姓大名?”贝培虽然又恢复到冷漠的神色,对袁熙视而不见。袁熙却是爱屋及乌,不减热情。

    “我叫贝培。”贝培冷冷道,他目光如矩,如何不一眼看出眼前这位是个女人,而且对萧布衣看起来大有好感。

    —

    袁熙愣住,“你叫贝培,那贝兄你?”

    萧布衣一个脑袋两个大,“我叫贝沛,这位叫做贝培。沛是那个,那个……”

    “可是天油燃作云,沛然下雨的沛?”袁熙抢先问道。

    萧布衣暴汗,不知道他引自哪里,“袁兄博学多才,我当初没有说清楚,倒让袁兄误会。”

    “那倒是我的大意,贝沛,贝培?”袁熙喃喃自语,“你们是兄弟?”

    他虽然想相信萧布衣和贝培是兄弟,可见到落差太大,一时间不敢相信。

    萧布衣哈哈大笑,掩饰尴尬,顺便拉起了贝培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每人见到都是如此的说法,其实我们只是名字相若而已。”见到伙计几乎要晕过去的表情,萧布衣只想替他晕过去,也免了这么多啰,“要说我和贝培兄当初相识,可也是因为名字相若的缘故,这也是无巧不成书了。”

    他说谎话不打草稿,贝培只是冷着脸,并不替他圆谎,不过也没有揭穿他地谎言。

    “真的巧,真的巧,我们三个看起来真的有缘。”袁熙也跟着大笑起来。也想去拉萧布衣地手臂,却被他退步让开。

    “无巧不成书?”贝培喃喃念了一句,甩开萧布衣的手臂,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布衣望着贝培的背影,还是笑容不减,“袁兄不知道要住在哪里。只怕没有空房了。”

    伙计应了一句,“客官,客栈的空房可还很多,你客房旁就是空的呢。”

    袁熙大喜,塞给伙计一串钱道:“那就这个客房吧。”

    萧布衣最后一点希望宣告破产,喃喃自语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袁熙虽然忙碌,却还听地清楚,慌忙把丫环叫过来,“把笔墨拿过来。”

    丫环一愣,“公子,做什么?”

    “把贝兄说的精彩记下来呀,傻书童。”袁熙很是不满,念着加强记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贝兄,你想求什么?”

    萧布衣久久的望着袁熙,“我只想求这个客栈生意兴隆,能把客人挤出去两个才好。”

    “是呀,是呀。”袁熙连连点头,喋喋不休。“这些闲人太是鼓噪,若是把他们都挤出去,就剩下我和贝兄的话,我每天聆听贝兄的绝代妙句,岂不妙哉。”

    萧布衣差点晕倒,趁袁熙打量客房的时候,塞给伙计一串钱道:“以后我叫贝沛,万万不可对这位客官说出我的本名。”

    伙计见到了钱。几乎已经忘记的萧布衣地本姓,连连点头道:“客官,我知道,我知道。”

    ***

    夜深人静。萧布衣打坐良久,只觉得体内变化越来越微妙,虽是闭眼,却觉得感官的灵敏度数倍的提升。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体内气血的流淌,庭院中树叶无可挽留的下落,甚至听觉扩展开去,他都能察觉到远远前堂掌柜的哈欠,伙计的嘟囓,这一刻奇妙非常,难以形容。

    他的体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只觉得事无不可为的时候,旁边房门轻轻一响,他知道那是袁熙地房间。一个人轻手轻脚的靠近萧布衣的房门,萧布衣只凭感觉和人影已经分辨出袁熙,不明白他来自己这里做什么,萧布衣只是静观其变。

    感觉到袁熙在门前只是稍作停留,已经向院墙走了过去,萧布衣轻步走到窗前望过去,见到袁熙脚尖轻点,只是借旁边的老树,连点三下,身形高窜,已经上了高墙。

    萧布衣暗自敬佩,心道人家长的小巧,年纪也不大,没有想到轻身功夫如此了得,准老丈人给介绍的萝莉倒也不错。

    见到袁熙已经翻过墙头,萧布衣缓步推门出来,走到墙下,一时间来了兴趣。这一段时间他勤练易筋经,却一时没有对手比试看看境界地高下,只觉得体内精力一天充盈过一天,可身子也像轻飘飘的少了分量,好像一个充了气的皮囊,见到袁熙都是轻巧的越过高墙,忍不住想要试试自己比她差了多少。稍微退后了两步,萧布衣一个健步已经来到了墙下,才想如袁熙一样踩树借力上墙,没有想到他微微提气之下,全力以赴,一步窜出的极远,竟然差点撞到了墙上。

    只感觉高墙迎面撞了过来,萧布衣惊喜交集,顾不得踩树,一脚踩到墙上化解来势,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脚下冲起,人在借力之下已经高高的飘起,竟然凌空跃到了墙头。

    萧布衣心

    ,伸掌一推墙头,人已经轻飘飘的翻墙而过,无声无外地巷子里面。凝立只是片刻,萧布衣心中一动,豪情勃发,只见到前方影子一闪,消失在小巷的尽头,知道那是袁熙,提气跟随。

    袁熙人长的小巧,看似文弱书生,奔跑起来却是颇为急劲,只是这刻的他早就换了一身黑衣劲装,显然早有准备。萧布衣却是大步飘飘,看似随意,只是轻松地跟在他的后面,不知道他所欲何为,难道这个白天的公子哥真的很穷,到了晚上也效仿盗贼的行径?

    袁熙对这里的路线颇为熟悉,浑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跟踪,等再到了一面高墙的时候,这才停下了脚步,四下望了眼,伸手从背囊中掏出一个东西,只是一抖手,已经扒住墙头。原来手中地竟然是个飞抓。

    他脚步交错,扯着飞抓飞速上了墙头,纵身跃下,不见了踪迹。萧布衣闪身出来,却是有些迟疑。

    原来东都以坊为单位,戒备很有些严格。每坊之间通常都有高墙围栏隔断。只留出口,有兵卫把手,白天出入要靠凭条,到了晚上,每坊之人定要回归到坊内,如果没有官府指定的许可,出坊的路上被兵卫发现,抓起来都会鞭笞。这种情形看似严格。却是极大的维护了东都的稳定,萧布衣白天见到李柱国的公子横行,强抢民女地时候,其实已经有了晚上去解救女子的念头,奈何实力不行,只是这高墙对他而言就是个极大的难题,没成想他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易筋经的效果,这下脚步轻盈,越墙如履平地。却是无意中才发现,胆气陡豪,可是违禁之事还是让他稍微犹豫。

    不过犹豫只是片刻,萧布衣已经发足急冲,到了高墙下,只是脚尖用力。陡然冲起,眼看离墙头还有些距离,手臂急伸,搭住了墙头,手腕用力,再次轻飘飘的翻过了墙头。

    这一下轻身功夫高下立判,袁熙虽然能翻过客栈的围墙,对于玉鸡坊的高墙必须要动用飞抓才行。萧布衣却是只凭自身之力就可翻过,轻身功夫明显比袁熙要高明很多。

    萧布衣也是明白这点,倒来了底气,黑暗中见到一道暗影沿着大街一侧前行。不时的遮遮掩掩,当下跟了过去,他目力极强,黑暗中也是分辨地丝毫不差。

    天气微寒,偶尔有兵士巡视,却都是匆匆忙忙急走,东都城倒是内紧外松,坊内紧,坊外反倒松一些。

    萧布衣跟着袁熙一路向东北,过沟渠,穿街巷,绕过景行坊,直接到了时泰坊这才止步。萧布衣见到他直扑时泰坊,恍然而解,原来袁熙也是白天隐忍,到晚上是为了李柱国的公子而来!

    他们所住的玉鸡坊临近洛水,多是旅客闲杂人等居住的场所,临洛水听起来很是诗意,萧布衣却知道住起来绝对不算好受。如今初冬还算好些,可等到了夏秋时节,洛水猛涨,受淹的就是沿洛水两岸的居民,所以洛水旁除了一些高官大员的闲余宅第外,多数都是贫苦的百姓,也就是仿佛所谓的贫民窟。李靖和红拂女居住的寻善坊宅子是不小,可也是靠近洛水,算是贫民窟地一部分。而这个时泰坊,临近一旁的时坊,北方的立行坊还有临徳坊却因为北通西宁门,东近上春门,西有东城,早朝方便,再加上当初建都之时最早完善,所以朝廷大员倒有很多居住在这里。

    旁的坊市,兵士也就敷衍了事,这里的名坊,却是戒备更严格了一些。

    只是外地虽然烽烟四起,东都倒还算太平,这里虽然戒备严格些,却也是流于形式,不然也不会让袁熙轻易的闯到这里。

    这里地门墙又比玉鸡坊的高墙高上一些,袁熙脚步微停,飞抓出手,攀上高墙,越墙而入。

    萧布衣谨慎非常,这次却没有直接翻墙进入,只是见到一旁有颗大树,枝干已经探出墙来,几步纵搭上墙,直接纵到了高树上,留意查看四周的动静。

    这几下兔起鹘落,轻若飞鸟,灵似猴猿,萧布衣心中也是莫名的激动,哪里想到过自己有一日也有这样的身手?

    四下多数暗黑,东南一处还是***高燃,人影憧憧,喧杂一片,不时的有喝彩声传来,萧布衣很快发现袁熙的行踪,见他到了那个宅第不远,飞快的上了一颗高树,向下张望,没有了动静。

    萧布衣知道那里多半就是李柱国儿子住地地方,见到***的规模已是暗惊。那里方圆极广,大的难以想象,常人要是进了这里多半早已迷路。当初他在马邑见到了裴宅一处,已经觉得世间奢华莫过如此,可裴宅和这里相比,无论气势规模,又是小了很多,倒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见到宅邸宽宏,萧布衣也是无可奈何,暗道要是入了宅第找下去,只怕到了天亮也是找不到李柱国地儿子,更不要说是救那个被抢的民女,微微沉吟下,萧布衣脱了外身的布衣,露出紧身的青衣。撕下布衣一条,系在脸上。他虽然没有做过刺杀地行当,却知道李阀权势滔天,只要被人认得出来,他萧布衣这三个字,这几年就不用在东都出现了。

    准备妥当后。萧布衣下了树,闪身又靠近宅邸一些,轻身上了袁熙身后的一株大树上,见到袁熙也是不动,想必也是为难如何去寻找李公子。

    他又近了宅邸很多,居高临下一望见的更清晰,陡然间又是一阵喝彩声刺耳的传过来,萧布衣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已经发现了李公子的行踪。那一刻他怒不可遏,想跃下去掐死那个李公子!

    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大宅前方宽广的庭院,只见到庭院四周纱灯高挑,密密麻麻,把庭院照地亮如白昼。一个人坐着大椅上,摇来晃去连连叫好,正是白日见到的那个为非作歹的李公子。

    庭院四周站着不少下人家丁,也是跟着齐声叫好。庭院的正中却是立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柱子,上面吊着一个女人。长发下垂,一动不动,不知道死了没有。她全身赤裸,身上满是鞭痕,旁边一个大汉正手持长鞭,一鞭挥过去。搏得众人的轰然叫好。庭院中还燃着一堆大火,火光一耀,照着这帮人的大汗淋漓,还有丑恶狰狞的嘴脸。

    萧布衣怒血翻涌,只是想下去一刀了结了这个李公子,可他跟出来地仓促,并没有带刀在身,虽然技艺高强。可是见到庭院人影憧憧,数十总有,自己如果不能一击得手,让他有了防备。那下次想要杀他,可是千难万难。

    袁熙也不知道见

    人是胆怯还是犹豫,这会儿还是不动。萧布衣也是转。

    李公子不知道大难临头,却是手端金樽,指指点点,笑不可抑。他身边围着五六个女人,都是披红戴绿,花枝招展,一人跪地满酒,另外两人手执团扇为他煽风。初冬虽冷,篝火却熊,李公子看来很热,敞开了胸襟,依在他怀中美人伸出素手接过另外女子献过的美酒,含在口中,仰头送上红唇。李公子哈哈大笑,手上并不老实,到处摸索,俯首咬上美女的红唇,咽下了美酒。美女轻掩红唇,有些痛楚,却是不敢言语,反倒赔上笑脸。

    李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是浪荡形骸,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喝下美酒后,突然摇摇头,伸手夹过了大汉的皮鞭,厉声呵斥了一句,一皮鞭抽到了大汉的身上。众人先是静寂,后是喝彩,轰然的肆无忌惮。萧布衣见到这里的人卑鄙无耻的龌龊,心中大恨,只想着如果去放火引起骚乱,自己趁机刺杀,倒有一些把握。

    萧布衣正想溜下树来去放火,陡然目光一凝,见到后院火光一耀,转瞬冲起红光烈焰。萧布衣一愣,不知道易筋经还有这本事,竟然能隔空点火?李公子抽了大汉一皮鞭后,又是一皮鞭抽到吊着的女人地身上,正在得意的听着众人的喝彩,见到火起,怒不可遏,吩咐众人前去救火,一时间锣声响个不停,大部分下人护卫已经向后院涌过去。

    萧布衣见到墙头人影闪动,心中一喜,知道不止自己和袁熙想要宰了这个李公子,这个李公子天怒人怨,还有他人想要杀了他!

    李公子收了皮鞭,才要回转椅子上歇息,墙头突然纵下三人,三面掩杀过来。一人手中小弓,一挽一射,已经射中李公子的肩头。

    李公子哇哇大叫,惊的亡魂皆冒,高声叫道:“有刺客。”

    三人中一人已经窜到李公子的身前,挺剑就刺,一人却是去救高杆上地女人。李公子翻身倒滚,狼狈不堪的躲开来剑,拿起椅子挡在身前。不等他再次喊叫,四个黑衣人已经手持长剑挡在李公子的身前。

    持剑那人怒喝一声,奋剑劈过去,那四人四剑齐出,‘当’的一声响,挡开那人的长剑,两剑斜刺过来,逼得行刺那人退后了两步。

    手持小弓之人却是一个滚身,从旁侧杀到,再射了一箭,却是中了李公子身前的木椅,只是耽搁了片刻,他身边已经围了五六个护卫,刀光霍霍的劈过来。

    三人蓦然杀到,只是射中李公子一箭后,就已经落入重围,手持长剑那人突然呼啸一声,去救民女那人愣了下,回头望去,也是心惊。这刻的功夫,李公子身前已经站了十数人,密密麻麻,再难杀进。

    一个护卫见到手持长剑那人退却,一矛刺了过来,那人伸手夺过,用力掷出,却是取地木柱上的女人。

    这招实在出乎意料,众人一惊,女人已经被钉死在木柱上,再无声息。那人杀了女子,目光中却是黯然,斜跨一步,一把抓住了手持小弓那人,低声道:“走。”

    手持小弓之人还要挣扎,见到眼前的阵势也知道势不可为,当机立断合在一处,向门口杀过去。

    众护卫又是错愕,没有想到这三人一击失手,竟然不再留恋。他们都在保护公子,大门处正是空虚,被三人合力一冲,已经杀出了门去。

    李公子捂住肩头,放声大叫道:“抓住他们,跑了一个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他身前四人微微犹豫下,吩咐了一句,已经带着众护卫下人冲了出去,紧追三人不舍。李公子不顾肩头小箭,跳脚大骂个不停。蓦然间身边寒光一道,一人一剑刺了过来,李公子吓地妈呀一声,咕咚坐在地上。这一下闪避的怪异,却是躲开了必杀的一剑。

    袁熙得到机会,无声无息的下了树,越过高墙,从旁侧刺出,本以为必中,没有想到还是被李公子躲开,不由大恨跺脚。

    李公子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不知道是在追杀中成长还是怎的,坐在地上,又是翻滚退后几步,几个护卫手持兵刃,已经围住了袁熙狠杀。

    李公子大骂蠢货,一耳光打到身边的下人脸上,指手画脚,让人去守住高墙,急声厉喝,“你们把大门关起来,这个人要是跑了,谁都不能活!”

    众护卫晕头转向,搞不懂哪来冒出的这么多刺客,几人一窝蜂的涌上大门,想要关门。陡然间看到一道青影冲了过来,两名兵卫本来追赶三个刺客,落到后面,见到又有人来袭,厉喝一声,长枪左右刺来,想要把来人阻挡在门外。

    萧布衣终于出手,却是取向两名兵士。他目光敏锐,猿臂一探,已经分毫无误的搭住矛头之后,低声沉喝,竟然把刺来一人凌空举起,顺势甩出,那名兵士撞在了第二个兵士的身上,一人飞起,一人滚地。

    萧布衣长矛在手,急吸一口气,意行手臂,双眸怒睁,沉吼一声,长矛脱手而出,穿两门板之间空隙而过。

    李公子只是盯着袁熙大叫,哪里想到门外有袭!长矛如电,气势磅礴,穿刺过来之时他念头都来不及转动,就被如电的长矛从左肋插入,右肋穿出,长矛带血,余力不歇,竟然带着李公子凌空飞起,‘砰’的一声钉在了高墙之上。

    矛杆颤动,血喷似泉,李公子被钉在高墙上,双目圆睁,满眼都是不信之色,只是嘴角鲜血狂涌,脑袋一歪,没有了声息。

    大门‘咣当’一声,这才合上,所有的人这一刻忘记了厮杀,都是惊惶诚恐的望着墙上的那个死人!

    李公子死了,李柱国的公子死了,堂堂权倾朝野李阀的公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却是不能不信,那一刻都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以为做梦,内心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李公子一死,在场的众人能活的恐怕没有几个!袁熙也是一怔,却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奔向高墙,翻墙而过,人在高墙之时,发现一道青影闪过,奔势如雷,速度之快,自己从未见过。不由心下骇然,只是在想,杀了李公子的这人,到底是谁?——

一一四节 两代君王

    

    啪啪’的打门声响个不停,萧布衣揉着惺松的睡眼,打着哈欠去开门,见到拍门的是袁熙,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问道:“袁兄,离天亮还早,来此作甚?”

    这时离天亮的确有些早,三更才过,萧布衣望着眼前的袁熙,脸上满是疑惑,却是心知肚明。四周的客房也有的亮起灯光,见到这面打门不停,有的已经探头出来查看,见到萧布衣和袁熙在聊天,都是嘟囓暗骂,又关上了房门。

    袁熙上下打量着萧布衣,“萧兄还没有睡吗?”

    萧布衣有些恼怒,看起来想一脚把他踢出去,“我本来睡了,你这么拍门,我如何能睡的着?”

    “哦,那是我的不对。”袁熙狐疑不定,“其实我来这里,只想问问萧兄,这个客栈的茅房在哪里?”

    萧布衣打个哈欠,只能苦笑,“原来袁兄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只想问问茅房在哪里?”

    袁熙有些脸红,“在下不知道白天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不算舒服。”

    “茅房从这里直走,左拐尽头就是。”萧布衣摇摇头,不再理他,回转身的时候,‘砰’的关上了房门,嘟囓一句,“真的是莫名其妙。”

    门外的袁熙犹豫下,摇摇头,嘴角却浮出一丝笑容,往萧布衣指的方向走过去。

    萧布衣走到床榻旁,微笑说道:“贝兄还不去睡?”

    床榻旁赫然坐着贝培。仿佛是床榻地一个配件,纹丝不动。萧布衣对于贝培在此并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只是袁熙来找他,倒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矛刺杀了李公子后,再不耽搁,只怕夜长梦多。回树上取了衣物。就以最快的速度折回到客栈。

    李宅早就火光冲天,哭喊一片,萧布衣这刻倒要多谢坊间的高墙隔断,坊内除了李宅的家丁手下,并没有兵士。兵士要想急援也要从坊外而入,若是寻常盗贼这种处理肯定会瓮中捉鳖,可这里地高墙如何难得住萧布衣这样的高手!

    他翻墙而过,小心翼翼的循旧路而回。这段时间在东都闲逛不多。不过去时早把来路熟记,以最快的速度原路折回,回到了房间,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萧布衣打开房门的时候,一颗心还是大跳不停。

    李阀权倾朝野,李公子是柱国的儿子,威风八面,这下蓦然被杀,不问可知。东都绝对不能消停。只是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萧布衣由伊始出来跟踪袁熙的念头转化为刺杀,他自己都是有些意料不到。

    先一批的三人刺杀,还应该有一人放火,这么说他们最少有四个人,一击不中。马上退却也算是考虑周详,要不是他们引开高手,自己能否杀了李公子还是不得而知。只是那拿剑地人一矛射杀了吊起来的那个女人,心狠是心狠,可也算给女人一个解脱,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萧布衣猜想的时候,脑海中已经浮出那个轻裘缓带的柴绍来,当初离的远。也看不详细,柴绍知道李公子作恶,难道会袖手旁观?袁熙年纪不大,武功也是不差。可是看起来经验还是欠缺,到底是不是袁巧兮?

    带着满脑子疑问的萧布衣推开房门的时候,已经凝结了全身的气力,他虽恍惚,还是第一时间察觉房间有人。等到他看清楚房间坐的是贝培的时候,萧布衣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无论贝培如何冷傲,目前他们最少是同一条船上地人。

    不等他和贝培说上几句,房门外已经传来拍门声,萧布衣为求稳妥,还是把青衣褪去,外边罩上一件白衫,弄的衣衫不整这才出来开门,贝培却是瞪着萧布衣换衣,倒让萧布衣暗汗。

    送走袁熙后,萧布衣这才有空问问贝培的目的,见到他睁着眼睛,没有半分困意,无奈的耸耸肩头,“这个袁熙真的很天真。”

    “天真吗?我倒不觉得。”贝培听起来口气不善,“你以为他只是想简单地问问你茅房在哪里?”

    “哦?”萧布衣唯有尴尬,“他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他可能对你很好奇,想看看你是否在房间内,”贝培移开了目光,“也可能因为是喜欢你,想要过来和你聊聊,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看出他是个女人!”

    “原来贝兄早就看出来了,果然经验老道。”萧布衣心中却道,我不但看出他是女人,你是女人我也知道的。不过看情形贝培虽然精明,估计也不知道萧布衣看穿了她的底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贝培缓缓道:“他特意惊醒你,而且惊醒了其余的房客,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出去,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也可以置身事外。”

    萧布衣这才愣住,“贝兄说的很有道理。”他这才发现,这个袁熙如果真的如同贝培所说,那也绝非鲁莽之辈。只看他今天行刺的表现就知道,他也不是一味地送死,也在考虑一击不中下,如何全身而退。

    “如果为了一个民女,就值得你甘冒奇险的话,我想裴小姐是看错你了。”贝培突然道。

    萧布衣心中凛然,却若无其事道:“原来贝兄早跟在我的身后,我却没有察觉,实在汗颜。”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保护你,也不要以为我在监视你。”贝培扭过头去,低声道:“裴小姐说了,你在见到圣上之前,不能有事,不然让我提头去见。我是为自己着想,也真的希望你莫要冲动,你要知道一点地是,你这种小打小闹于事无补,李柱国的公子死了,李阀根本动摇不了什么根基,而你杀了他。只有更多地人会送命

    萧布衣脸色微变,虽然不认同小打小闹这个说法,却知道贝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本来是个寻常人,对于不平之事也会愤慨,李公子做事嚣张跋扈。丧尽天良,他出手杀李公子那一刻,问心无愧,回来之时除了为死去的民女无奈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可他不能不承认贝培的说法和他的看法虽是不同,可考虑地更多。人选择的道路不同,他萧布衣走的路。本来就是和裴茗翠想让他走的不同。

    “萧兄,你有能力,有武功,”贝培真诚道:“像你这样的人物,做个侠客锄强扶弱当然没有问题。可问题在于,你只有一双手!你就算和虬髯客一样,武功盖世又能如何?你胸中有不平之气,你能力比常人远远要高明,你完全可以有另外的发展。这个发展不是说你花费心思上爬,如庙堂之官一样。我知道你志向绝非如此。我只是想说,你若真的能让圣上发愤图强,哪怕只是改变少许的一点点,受惠之人就已经太多太多。裴小姐一再说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说萧兄你潜力无穷,若是任由放纵不理,国之损失,民之损失。”

    望着萧布衣地沉默,贝培站了起来,“萧兄,不过今晚之事也难以说的清楚,李柱国的公子死了。说不定也是好事。”

    “什么好事?”萧布衣忍不住问道。

    —

    贝培狡黠的笑,“现在当然看不出来,可是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今日之事也是命中注定。只是李敏。李浑,李善衡在东都都是飞扬跋扈,权势极重之辈,你杀了李公子,东都这一段时间只会严查,还请萧兄小心谨慎,无事尽少外行才好。我是言尽于此,还请萧兄好自为之。”

    贝培说完后,告辞出门,萧布衣却是坐到了天明,这才倒头大睡。贝培若是还如以往的急声厉喝,萧布衣说不定会反感,可听她柔声劝解,反倒不好置辩,躺在床榻的萧布衣想着裴茗翠说自己要不见杨广,那可是国之损失,民之损失八个字的时候,虽有振奋,却是自嘲,自己从未想过在裴茗翠心中地位如此之重,不过杨广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可敦自己见过了,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杨广呢,倒是不妨和他谈谈……

    他睡着之前,伸手拿出一块玉来,正面雕龙,背面刻凤,精致异常,这倒不是他的东西,而是刺杀李公子后,在地上捡得的玉佩,很像那三个杀手之一遗落!

    ***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布衣终于知道李阀势力地恐怖,也知道杀了李公子的后果。洛水以北的各坊逐坊严查,搜寻凶手的下落。

    玉鸡坊离时泰坊间隔景行,铜驼二坊,可不过第二日午时就有兵士来寻查,萧布衣虽是布衣,却有宫中凭条路引,反倒没有受到太多的刁难,其余的百姓客商都是叫苦不迭,被无良兵士勒索敲诈在所难免。只是这些人明面都是痛骂杀死李公子之人,可暗地里都是议论,直说李公子该杀,大快人心,却不知道侠客是谁。

    萧布衣听到心里,稍微少了些内疚,几日并不出门,只在客栈休息练气。袁熙却是不让他休息,有事没事地总来找他拼酒论诗,萧布衣不胜头疼,只是推说是粗人,能躲就躲,可偏偏城中戒备森严,不好借用出游遁。可就怕是出游,这个袁熙多半也会跟随,倒让萧布衣打消了无用功的念头,萧布衣使了点小钱,吩咐掌柜的和伙计称呼自己贝沛,暗自头大,不知道能瞒得了几时。好在袁熙不虞有诈,倒也没有看出破绽。

    转瞬半月过去,搜寻凶手一事慢慢淡了,可真淡假淡谁都不清楚,萧布衣倒觉得多半李敏的儿子不少,死个一个两个不多,就算死绝了,再生就是。

    客栈都是龙蛇混杂之地,人杂消息也杂,萧布衣没事的时候听听,倒也知道了不少所谓的天下大事。

    什么离石郡的胡人刘苗王率众造反,自封天子,现在部众几万。离石郡萧布衣也不知道,一打听才吓了一跳,原来离石郡就在他从马邑南下地路途中。好在离地还有点距离,要不他和黄舍人能否到了东都都是不得而知。

    而汲郡王德仁也是拥兵几万,如今在林虑山据守为盗,东海的彭孝才在水一带烧杀掳掠,民不聊生。而孟让从长白山起义,一路南下到了。如今依据淮水发展,拥兵又是十数万。

    这些人萧布衣是一个都没有听过,知道不过都是当炮灰的命,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从众客商的嘴中眼里都能看出来,所有人都是忧心忡忡,感慨生意难做。盗贼现在到处都是,把道路割断,今年到东都来地西域胡商。各国朝拜地国王使臣都是少了很多。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过半月之后,总算又来个好消息,圣上已到东都之外,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这个消息着实让很多人都兴奋了一下,减免赋税倒还次要,可从这里多少可以看出圣上的心意。圣上如今已经三征高丽,可听说高丽虽然把叛臣斛斯政送回来,但圣上招高丽王觐见。他却拒不来朝,都说圣上因此龙颜大怒,好没有面子,开始考虑第四次征伐高丽,只是如今减免赋税,是否说明圣上没有了再征伐高丽的打算?

    萧布衣来了这久。也知道穷兵黩武的坏处,圣上杨广即位几年也做了点功绩出来,他长城修的倒少,但是开通了运河,打通了丝绸之路,如此大的东都也是他一挥手就建立起来的,只是三征

    过奢侈,把先帝积累多年的底子糟蹋地一干二净。惴惴和欣喜,萧布衣也替他们高兴,因为根据他的历史功底知道,好像征伐高丽只有三次?不过具体如何。他也不敢保证。

    圣上虽然到了东都附近,却在城西上林苑休息,并没有进城,萧布衣终于有了盼头,只以为这个杨广在上林苑玩上两天也就是了,没有想到又等了半月还是音讯全无。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萧布衣倒是衣食无忧,穿上贝培给自己准备的衣物,当然还是布衣,但是妥帖非常,心中感谢。送衣物可能是裴小姐的吩咐,可是这衣物如此的贴身合体,那就是贝培的目光独特,心细如发了。

    自从那晚和萧布衣谈了一次后,贝培竟然又恢复了冷漠,没事的情况下,也不找萧布衣。贝培和袁熙一冷一热,把萧布衣夹杂在中间好不难受。

    这一日终于用一首唐诗的两句摆脱了袁熙后,萧布衣出了客栈,呼吸下清冷的空气,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转瞬到东都闲居了一个多月,这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地事情,牧场那面不知道如何,可有了什么进展,见到洛水冰封的那一刻,萧布衣微愕,才知道严冬已至。望着光滑洁润的冰面,一艘船只都无,萧布衣突然想到了婉儿,暗忖她和小弟不知道在寒冬如何过活?

    左右无事,萧布衣决定再去拜访李靖一趟,只是要去李家,礼物不可或缺。都说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要见红拂女就不但要要有钱,还要有礼才好。

    本来到寻善坊过了洛水中桥就是,萧布衣却是过了洛水中桥,经富教坊到了丰都南市,买了匹布才折回寻善坊,也是兜了个大***。

    他走路不急不缓,几坊方圆都是不小,从清晨出发,到了李家大宅也到了午时。

    萧布衣倒也不傻,想着白白送礼,总要解决个午饭问题才好。拿着一匹布在手上,见红拂女也是胆气大壮,到了李家门前微微愣了下,因为门前几匹高头大马轻嘶不已,看其鞍镫鲜明,好像是大户人家造访。

    萧布衣自从见到李靖后,从来只是知道讨债和闹事的上门,上次罗掌柜就是典型的访客,这种排场造访的倒是第一次见到。缓步走到李家大门前,拍打两下门环。李宅地大门也不是一拍就倒,只是若有人上来寻事才会被红拂女或李靖在大门上做上手脚。

    等了盏茶的功夫,大门这才敞开,李靖面沉似水的出来,见到萧布衣,脸色放晴,有些惊喜道:“三弟,你今日怎么会来?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萧布衣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你今日来地不巧。稍等我下,我先打发了客人再说。”李靖对客人的口气并不恭敬。

    萧布衣不好多问,点点头,李靖才要带萧布衣去偏房休息,大堂内已经走出几人,当先一人气度雍容华贵。只是气度是气度,相貌却是不敢恭维。那人高颜面皱,说的通俗点就是有点像阿婆一样。他气度不凡,可是眼睛总是惺松朦胧,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萧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谁,却已经知趣的闪身一旁。那人身后是几个护卫,倒是目光炯炯,见到萧布衣。都是露出戒备之意。

    红拂女屁颠屁颠地跟着那人地身后,只是说,“李大人,事情好商量,我家李靖就是牛脾气,等我开导开导他再说。”

    李靖瞪了红拂女一眼,扳着脸道:“此事没有商量,李靖多谢李大人的好意。”

    听到这人也是姓李,又见到红拂女对此人恭敬的样子,萧布衣心中凛然。只怕这人就是李敏李柱国,只是李敏来找李靖做什么?李靖倒是牛脾气,说话直通通地没有回旋,怪不得多年来还是个员外郎。

    李大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贤伉俪可以好好商量下,我不会亏待你们。不过这是个私事。李靖应承也好,不愿也罢,我们总不能因此伤了和气。”

    李大人嘴角虽笑,可萧布衣却望见他眼中一丝笑容也无,不由倒为李靖担心起来。李柱国名头实在响亮,李靖连他都敢得罪,能活到做卫国公也是不容易。

    “好,那我们再商量下。”红拂女扯了李靖衣袖下。连连使着眼色,让李靖莫要顶嘴。她向来倨傲,如此奉承倒是少见的事情。

    李大人目光却已经望到萧布衣身上,微笑道:“还不知这位是?”

    萧布衣和他目光一对。心下凛然,自己杀了他的儿子,他要是知道,如何会放过自己?不过他毕竟身经百战,虽对大官,也是不卑不亢,拱手道:“草民萧布衣。”

    “萧布衣?”李大人喃喃自语,上下看了萧布衣一眼,微笑道:“好名字,不过名字很好,人却更是精神,不错不错。”

    他说完后,已经迈步走出了李宅,翻身上马,和几个手下扬长而去。

    萧布衣望着他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倒有些意外,无论如何来看,李柱国都应该是个飞扬跋扈,嚣张的不可一世地人物,可只是几句话谈来,萧布衣就知道,这个李大人深藏不露,比起宇文化及那种人强上太多。

    “二哥,这个李大人什么来头?”萧布衣等到回转李宅后问。

    李靖‘哼’了一声,勉强道:“他是个卫尉少卿,官阶不小,这次来,也是想要拍别人的马屁而已。”

    红拂女却是皱眉道:“你就是这个脾气,无论李渊想拍哪个的马屁,人家毕竟是卫尉少卿,和圣上沾亲带故,他是圣上身边都能说上话

    得罪了他有什么好处?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官场就谄媚,奉承溜须,你直通通的到处得罪人,又如何能够升迁?”

    她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拿起了萧布衣送来的那匹布,有些惊喜道:“布衣,嫂子就说了一遍喜欢这布的颜色,你就记了下来,真的好心思。”

    见到萧布衣怔怔的站在那里,红拂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不解问,“布衣,你怎么了?”

    萧布衣咳嗽一声,回过神来问,“那个李大人叫做李渊?”

    “是呀,布衣你认识?”红拂女面有喜色。

    萧布衣苦笑道:“我来到东都没有多久,怎么会认识他。”

    红拂女摇摇头,有些失落,看在那匹布的面子上,说了句,“我去做饭,你们先谈。”

    见到红拂女远走,萧布衣无数问题想问,却是无从谈起。他这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地见了大唐高祖李渊一面,这个他一穿越到这个年代,就想抱大腿的人物不经意的让自己错过,他不知道什么心情。

    “三弟你怎么了,有心事?”李靖问道。

    “二哥,卫尉少卿是做什么的?”萧布衣终于想到个问题。他记得宇文化及也是个少卿。暗道事情不会这么巧,又是一个马官?

    “我朝九寺五监,卫尉寺就是九寺其一,”李靖解释道:“卫尉寺有卿一人,从三品地官阶。少卿两人,俸禄在从四品之上。李渊就是卫尉寺的少卿。卫尉寺主要掌管军器仪仗之流,让圣上出巡风光一些。”

    萧布衣听到只想要去撞墙,心想李渊如果只是掌管军器仪仗,自己抱他大腿能做什么,难道去掌旗?

    “那李渊有实权吗?”

    “实权?”李靖嘴角露出微笑,“李渊当然比我这个统管马儿地员外郎要强上很多,不过兵权大多都在兵府大将军手上,比如说李浑。宇文述之流,李渊和他们相比,还是差了太远。不过他和圣上沾亲,屡次升迁,也算稳中有升,如今也算不差。”

    “那他来找二哥做什么?”萧布衣忍不住问道。

    李靖不等回答,红拂女已经拿了把菜刀冲了出来,萧布衣吓了一跳,“嫂子,你做什么?”

    红拂女却是拿着菜刀指着李靖的鼻子。高声道:“李靖,我和你说,这次月光卖也好,送也罢,李大人既然开口,我们再也不能得罪。你整日兢兢业业有个屁用。上次你得罪了李敏的儿子,让你去养马,如果你这次得罪了李渊,我只怕你马儿都养不成。”

    她说到这里,斜睨了一眼萧布衣,显然这话是说给萧布衣听的成分大一些。

    李靖沉脸不语,萧布衣奇道:“二哥,李渊想要你地月光?”

    “不是我的月光。是你的。”李靖拍拍萧布衣的肩头,沉声道:“我李靖不知何时才能出头,大哥为一诺把马儿送给我,实在是个错误地选择。马儿是兄弟擒的,就应该是你的,也只有兄弟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李渊想要马儿,不过是想送给圣上,他自己好马从不舍得送人,却只想拿别人地送给圣上,他们又如何知道爱马?月光给了他们,实在是浪费。”

    萧布衣感动莫名,没有想到李靖为了给他留住月光,竟然不惜得罪李渊,他也没有想到李渊其实也很吝啬!

    红拂女阴沉着脸,‘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萧布衣有些过意不去,才要说什么,却被李靖挥手止住,“三弟,你不用再说。这个家,这些事情我还能做主。”

    萧布衣笑着摇头,却已经感觉到李靖的执着和脾气。

    “三弟你……”李靖好像还想说什么,房门大响,李靖微微色变,冲到庭院打开房门。

    一人大汗淋漓的冲进来,大声道:“李大哥,圣上就要入城了。”

    “怎么这么快?”饶是李靖沉稳非常,听到这里也是神色微变,转身快步走到萧布衣面前,“三弟,我有公事在身,不能陪你。”

    “二哥尽管去办。”萧布衣点头。

    李靖也不多话,转身和那个手下冲出了大宅,萧布衣觉察到身后脚步声响,扭头望去,见到红拂女羞羞答答的走了过来,“布衣……”

    萧布衣见惯了红拂女的泼辣,见到如此,倒很不适应,“嫂子何事?”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唯利是图,”红拂女苦笑道:“可你二哥他总是认死理,不知道变通,十多年都是如此,我若不给他争,我真不知何日是个尽头。嫂子在你眼中可能是刻薄些,不过我对你二哥他……”

    “布衣明白。”萧布衣含笑道:“二哥能娶到嫂子,实在是他的福气。”

    “就说这次月光吧,”红拂女叹息道:“他没有见到你之前,对月光倒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养马儿什么用?月光和寻常的马不一样,挑食,又好喝酒,自从这马儿到了我家,和养个祖宗一样,如今李大人给面子,亲自登门造访求马,偏偏你二哥他觉得你才配得这匹马儿,执意不让……”

    红拂女欲言又止,萧布衣却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点头道:“嫂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我会和二哥谈谈月光地事情,不会让他因此得罪李大人。”

    红拂女大喜道:“我就知道布衣兄弟是个明白人,通情达理!”

    ***

    李靖出门公干。萧布衣不好多留,早早地告辞。出门后竟然是心境平和,不以再见到李渊为诧异。这段时间他遇到的雷人一个接着一个,可慢慢的发现

    他们史书上赫赫有名,可在平日也是寻常。李渊后知,现在不过也是个卫尉少卿,掌管什么军器仪仗,虽不说默默无闻,可比起李浑李敏而言,都是差上太多,但最后青史留名的还是李渊,李浑李敏当然也可能留名了。不过如今显赫一时,想必后世也就寥寥几笔而已。这让他不能不感慨机遇的重要。自己看来在这个朝代必定是默默无闻,不然何以不在史书留名?

    至于马儿,他也不想送给李渊,当初他把月光送给虬髯客之时,仰慕他是顶天立地地英雄,月光到了虬髯客地手上,不算埋没,就算月光到了李靖的手上,萧布衣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李靖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可是当红拂女说要把马儿送给李渊当礼物的时候,萧布衣表面敷衍,内心却是大为恼火,只是想着两全其美的方法,又能让李靖不得罪李渊,又可以把月光要回来再说。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抬头望过去,发现眼前完全是陌生的环境,他随意前行,这里倒是很少来及,随意找个百姓问一下,这里已到道术坊。东都各坊有地杂居,有地都是一类人物,这个道术坊是名副其实。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术士骨干,整个坊内弥漫着有些神秘的气息,百姓路过,都是远远地绕开。

    萧布衣一时来了兴趣。想要去看看古代的术士到底什么样子,陡然间耳边好像传来天地间的一声喊,整个东都都是为之一震。萧布衣吓了一跳,以为什么天人感应或是地动山摇,却见到无数百姓骚动片刻,然后嘈杂蜂拥向前跑去。萧布衣不明所以,随手拉个一个人问道:“兄台,这些人去做什么?”

    那人挣开萧布衣的手掌,说了一句,“皇上来了。”

    萧布衣微微意动,见到众人一窝蜂的向前涌过去,暂时放弃了去道术坊看看的念头,随着人群向前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见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蚂蚁一般地挤着,扯着脖子看去。

    萧布衣个虽不矮,可也看不到究竟,不过根据他的判断,前方不远向北就是闻名遐迩的天津桥,天津桥的那端就是百姓心目中神圣的宫城紫微城!

    陡然间又是一声喊,所有的人群都是跪了下来,黑压压地一片,蔚为壮观。萧布衣站在人后看不到什么,可别人跪了下来,却已经能看到不少东西。

    只见到南方宽广数十丈的街道上已经行来了人马,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最前方是一队骑兵组成的方阵,一律的铁甲寒光,威严无边。众兵士持戟缓行,两列持旗,神色凝重。

    紧接着又是一列骑兵方阵,只是盔甲已经换成明光甲,光芒闪闪,煞是威严。

    一队队方阵接连不穷,甲冑都是不同,但都是明亮光闪,让人望了忍不住的敬畏。

    明光甲,硃犀甲,玄犀甲,狻猊旗,貔貅旗,六驳旗让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萧布衣见到可敦的仪仗之时,已经觉得气势磅礴,可是见到这里的兵甲层出,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如此震撼之下,嘈杂的百姓早就鸦雀无声,却有不少人如萧布衣般抬目观望。

    队伍行地甚缓,不时有骑士分列道路两旁,形成屏障,把百姓分开两侧。好在道路宽广非常,骑兵人数虽多,却不拥挤。

    如此行进,不知过了多时,萧布衣数羊一样数的快要睡着,知道最少过了两千骑之多,不由感慨皇帝的排场常人难以想象。

    蓦然间全数骑士下马分列,跪拜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呐喊过后,整个东都城的空气好像都是凝结起来,街道地尽头缓缓行进一辆金根车,规模盛大,奢华富丽。萧布衣头一次见到这种马车,只觉得像一个大屋子从街道的那面缓缓移过来,阳光一耀,金身的车子上放出万道的光芒,色彩斑斓,豪华壮丽,耀亮了半边的天空!

    整个马车仿佛笼罩在金光之下,朦朦胧胧。

    车前六匹白马驾辕,或许不如月光的神俊,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萧布衣望去,也是感叹不已,这种马用来拉车,实在过于糟蹋和浪费。

    他目光一闪,已经定在马夫身上,如此威严的氛围下差点想笑出来。不可一世的宇文化及正坐在马夫的位置上,神情凝重,不敢旁望的策马,小心翼翼,哪里看得到半点嚣张。

    马车旁边也是兵士林立,一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态度甚恭,手上执有一面大旗,那人高颜面皱,赫然就是萧布衣才见不久的李渊!

    金根车缓行凝重,只是无人能看到车内什么情形,但单看如此气势,众百姓已经敬畏的五体投地,不敢抬头。

    萧布衣见到马上的李渊,望到驾车的宇文化及,一时间感慨万千,这里再没有任何一人比他有着更加深刻的触动。

    眼下的杨广威严肃穆,无人能及万一,可是他身边执旗的李渊最终取代他的王位,开创盛唐,他前面的马夫宇文化及如履薄冰,一个闪失就可能人头落地,可谁又想到,就是这个马夫亲自发动兵变杀死了杨广!

    望着远处两人的毕恭毕敬,小心谨慎,马车一过,万道光芒划过,映照在百姓的身上,萧布衣透过光环,预见兴衰,不由间百感交集,心绪万千!

一一五节 好大一个官

    

    人为区分天空星象,将天星划分三垣星二十八宿,因处中天,所以古代多认为紫微垣内为天子居住的地方,是以历代宫城通常又叫紫微城。

    当年隋朝大匠宇文恺兴建东都之时,重星气天象,用天人合一理念。建都时引洛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洛水当然就是寓意天汉银河,横桥指的就是天津桥。

    宫城在东都西南角,紫微城却在宫城正中。紫微城西有禁苑和谷水为屏蔽,北有曜仪城和圆璧城护卫,南方的太微城,洛河和东都外郭都可以作为天然屏蔽。

    紫微城因为有天子居住,所以从地理位置来讲,戒备森严,哪一个方向都有最少三道屏障,东侧当然也不例外。紫微城东侧有东宫,东城和外郭屏障,也是守卫的极为严密。寻常百姓只能在东都外郭居住,不要说紫微城,就算东城都是不能轻易就进。

    萧布衣是个百姓,现在却身在皇宫外围东城一处客馆,微笑的坐在椅子上,如同个光鲜的鸡蛋,已经等待了两个时辰,而且还不知道要继续等上多久。

    初到东都之时,他已觉得东都之大,难以想象,更觉得东都厚重奢华远非偏僻马邑可比。东都主道宽广非常,如果用他那个时代的眼光来衡量,那最少宽是百米以上。宽达百来米的大街,就算他那个时代都是很难见到。本来他还搞不懂这么宽地大街有什么作用,可是见到杨广的金根车后,萧布衣才知道,原来这种大街是专门为杨广行走使用,他的金根车大的非常,没有这种宽广的道路。也是行走不易。他一人奢华,竟至如斯。

    不但大街宽广,街面两侧的建筑也是要求极为严格,凡是临主道地建筑一律要是重檐格局,并且装饰成丹粉,示以华贵气象。这都是圣上下旨,只为让外国使臣看我泱泱大国的兴盛,说穿了也就是面子工程。在萧布衣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君王有如此好面子,而且让百姓和他一块好面子。

    可是他看到的奢华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到了东城之后,才发现这里的豪奢更是让人难以想象。此处客馆就是专门迎接八方来客,地方官来此也是在这里安歇,客馆只是窗户,壁带以及悬楣等都是用沉木和檀木制成就让人大吃一惊,可豪华不止如此,上面还用黄金、玉石或者珍珠、翡翠加以装饰!

    这里的随随便便的一扇门,一张椅子拿出去。都可以在马邑买个豪宅,裴茗翠给他地四十两黄金相对这里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可听官员来说,这里接待不过是小规模,若是去接待国外使臣的四方馆,那才叫是隆重。

    想起婉儿。对比这里,萧布衣暗自摇头,什么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的大道理他并不很清楚,他只知道,这里的豪奢肯定是以百姓的贫苦为代价,杨广带头铺张浪费如此,手下竞相效仿。民赋极重,那也怪不得百姓造反。

    他见到杨广入了东都后,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却也有了希望。早早的回到高升客栈守候,没成想这一等又是三四天过去。一日他期望到了绝望,在卧室高卧修习易筋经的时候,几个兵士突然闯了进来。萧布衣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刺杀李公子一事败露,等到看到黄舍人进来的时候,这才放下心事。黄舍人除了要钱之外,还会传下圣旨,他带来了萧布衣期待两个月的消息,圣上有旨,宣萧布衣东城候驾。

    萧布衣现在对这个候驾都有些害怕,他感觉自己好像皇上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旁边的一个丫环,想等圣上宠幸那比中六合彩还要困难。不过这事不是他说了算,他要是不想抗旨,只能听从黄舍人的吩咐。

    他没有见驾之前,先是沐浴更衣,当然沐浴不是他自己洗,而是有丫环伺候,艳光无限,他却只能看不能摸。两个丫环不知道是忠于职守还是太久没有见过男人,几乎把萧布衣洗下一层皮来。

    沐浴完的萧布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里到外,见到丫鬟们有些渴望的眼神,萧布衣只能心里说抱歉。绸缎般光滑地麻衣穿在身上,简直是人生最惬意的事情。只是如此的装扮让萧布衣心中忐忑,有种做鸭的惶恐。

    然后他就跟随黄舍人到了东城的一处客馆,黄舍人去内城回旨,他却只能在这里继续等候。

    好在他还可以练功消遣,只是两个时辰下来,已过晌午,身体气息通畅,肚子却开始咕噜咕噜作响。

    萧布衣记得虬髯客说过,此法不用大成,小成之时就可辟谷,也就是吃饭极少,甚至不用吃,看起来他小成都算不上,最少还要饿肚子。

    客馆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空空荡荡,萧布衣想要出去找一个人问问吃饭在哪里的时候,房门一响,一个形体微胖,脸圆耳大的男人已经走了进来。萧布衣认得他是鸿胪寺的陈彦之,黄舍人带他来地时候,已经给他介绍过。陈彦之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提着篮子。

    陈彦之也是个少卿,这让萧布衣对于宇文化及的那个少卿的含金量产生了怀疑,因为这段时间他碰到了好几个少卿,宇文化及是,李渊也是,这个陈彦之也是,这个少卿如果让萧布衣来判断,那就是和他那个时代的副总差不多,一抓一把。

    大隋九寺五监,管理日常事务,鸿胪寺就以接待外使宾客为主,陈彦之不知道接待人太多地缘故还是怎的,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如同见到情人一般。

    “陈大人。”萧布衣终于可以站起活动下筋骨。

    “布衣。饿了吗?”陈彦之倒是亲切。

    “有点。”萧布衣实话实说。

    “先用膳吧。”陈彦之微笑道。

    两个手下飞快地上前,在一案几上铺列篮子里面的饭菜。萧布衣扭头望过去,见到四菜一汤,色彩搭配极佳,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萧布衣坐下,陈彦之竟然也坐到对面。含笑道:“布衣,因你在等待圣上召见,这酒就免了吧。”

    “多谢陈大人厚爱。”萧布衣也是饿了,告声歉,提起筷子就吃。珍馐美味,味道可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吃什么。

    “这鹿唇味道还可吗?”陈彦之见到萧布衣大快朵颐,一旁问道。

    萧布衣差点把筷子扔出去。他面前的这盘菜分量不多,一块块切的方方正正,排列有如圣驾入东都的骑兵方阵,萧布衣随便夹了一筷子到嘴里,只觉得滋味美妙,前所未有,就忍不住多吃了两口,哪里想到竟然是鹿唇。

    “很好,很好。”萧布衣点头苦笑,“陈大人。布衣是个粗人,这个倒是没有吃过。”这个他倒是说谎,鹿他在山寨也吃过,只是没有吃的这么讲究和美味过。可一个布衣不是猎户,吃鹿唇还是让人疑惑地事情。

    陈彦之不以粗人为意,“布衣要是得到圣

    见。这些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直呼其名,口气倒是亲热,见到萧布衣真的不识,并没有鄙夷之意,反倒向他介绍其余的菜肴。萧布衣听了又是吓了一跳,他才见四菜一汤的时候,只见到花花绿绿,哪里想到如此名贵。那个红色的是天鹅肉烧出来的。微黄的却是熊掌烹制,一根大骨棒模样地东西,毫不起眼,原来竟是野驼蹄。剩下的那碗汤叫做玄玉浆,却是用马奶烹调而成。

    —

    萧布衣吃着天鹅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癞蛤蟆,又吃了几口,抬头问道:“陈大人,布衣见识鄙陋,从未吃过如此美味,这次可算是大开眼界。”

    陈彦之笑道:“一生下来就吃天鹅肉的毕竟不多,要经过自己努力吃得天鹅肉的才算是本事。布衣不用过谦,我想能得到可敦和裴阀两方共同举荐之人,绝非平庸之辈。”

    萧布衣微愕道:“可敦举荐了我?”

    陈彦之见到他不知,表情不似作伪,犹豫下才道:“我也是听旁人所说,不知道真假。”

    萧布衣想起可敦,不知道是否应该谢谢她,可敦对他一直不冷不热,没有想到她倒举荐了自己,此人识才用才,裴茗翠也是忠心一片,大隋却还是亡了,倒让人可惜这些人的忠心。

    “这些菜肴是每个来客馆的人必备的?”萧布衣有些好奇问。

    陈彦之缓缓道:“不同的来客,当然有不同的接待规格。布衣并无官位,又是个布衣,这些菜就似乎按照七品官的规格来准备。不过准备并非是我,因为我也不能破了规矩。”

    他模棱两可,萧布衣不好多问,暗想既然准备了七品地饭菜,难道他就要坐上七品的职位?宇文化及少卿官从四品,李靖十来年一直都是从六品,不得升迁,自己要想从七品混到从四品,看来头发熬白了也不见得,可是大隋要亡,如何等得及自己去熬?如此看来,官路还是行不通的。

    二人都是闲话,陈彦之和善近人,丝毫没有官架子,倒让萧布衣大升好感。用完饭菜,陈彦之也是有些诧异,不明白旨意为什么还没有到来,于是让萧布衣去厢房休息。等到午后休息完毕后,萧布衣又是在客馆房间等待,百无聊赖。好在陈彦之主动陪他说话,萧布衣心中稍安,一个从四品的大官陪你聊天,还不够你臭屁的?以后回转山寨,也是个炫耀的本钱。

    门外脚步声急促,陈彦之缓缓站起,微笑道:“想必黄舍人到了。”

    房门一响,黄舍人推门进来,脸上唯有不安,萧布衣见了不明所以,心道只是见个面,先是东都后是东城,一等就是两个多月,这么多周折,杨广这个皇上地面子实在是大。

    陈彦之问道:“可是圣上的旨意到了?”

    黄舍人脸色有些异样。高举圣旨道:“萧布衣接旨。”

    萧布衣只能跪下道:“萧布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黄舍人又把这两句搬了上来,“有鉴萧布衣仆骨功绩,特封萧布衣为校书郎一职,择日上任。钦此。”

    黄舍人收了圣旨递给了萧布衣,等到三人坐下,六只眼倒有三对满是疑惑。

    陈彦之眼里疑惑中带有了诧异,甚至可以说是失望,半晌才微笑道:“恭喜布衣,以后你我一殿称臣,还望彼此照料。”

    萧布衣怔怔问道:“黄大人,教书郎莫非是教书先生?”

    黄舍人脸色很是古怪。沉声道:“是校书郎,一会儿我再和你解释,我先和陈大人说几句话。”

    萧布衣见到二人都是见鬼地表情,不明所以。黄舍人早早和陈彦之出去,不知道嘀咕了多久,萧布衣心中也是嘀咕,都是郎,自己这个狼和员外郎又有多少的差别?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教书,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房门再开,黄舍人一人走了进来。他和萧布衣倒也熟捻,不再客套,“布衣,明日上任,还是我带你去秘书省,那里自有人待见。布衣以一布衣。才到东都,就能荣升校书郎一职,实在可喜可贺。”

    他说到可喜可贺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点喜贺的意思都没有。

    萧布衣一直到出了客馆和东城,到了外郭立德坊地时候,见到左右无人注意,这才掏出锭银子塞过去,“黄大人。这校书郎一职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其实最想问的不是校书郎做什么,因为就算给他个大将军做,也不过几年的光景倒塌,他最关心地却是为什么杨广说要见他。到现在只是封个小官了事。他自知之明倒是有的,只从陈彦之眼中的失望可知,这个校书郎官位绝对不大,自己上次在酒楼听说那个虞世南是个秘书郎,不知道此狼彼狼哪个更狼?

    萧布衣是布衣,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众商人送给他地盘缠颇为丰富,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觉得钱够花就行,人脉最为重要,黄舍人得到钱,自己得到消息,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每次萧布衣无声无息的打点,黄舍人开始还是半推半就,后来和萧布衣熟络了,觉得萧布衣的钱可能是抢来的,也不谦让,这次却是用手推开道:“布衣,你再给我钱,可是羞臊于我。其实,唉,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本以为你最少官从六品,没有想到圣上只封你个校书郎,我是有心无力,实在惭愧。”

    萧布衣笑着把银子放在黄舍人手上,“兄弟明白,黄大人对我的照顾,布衣铭感在内,这事情也非黄大人所定,大人无论如何,辛苦总是有的。”

    黄舍人见到萧布衣意诚,不再推辞的接过银子,微微叹息一口气,用力拍拍萧布衣的肩头,“布衣,你若是不嫌弃,不要大人大人地叫,叫我一声大哥就好。”

    萧布衣也不推辞,微笑道:“如此最好,黄大哥也不用叹气,人命天定,胡思乱想没有太多的用处。”

    黄舍人点点头,“贤弟这种心境,不骄不躁,实乃大才之人。只是你得可敦和裴阀两方举荐,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为裴阀和可敦虽都对圣上忠心耿耿,可意见总是相左,这次都是举荐一人,为兄都觉得贤弟前途不可限量。可不成想如今只有校书郎一职,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似乎看穿了萧布衣的心事,黄舍人道:“本来圣上要见你一见,不过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今日没有见你,不过我想兄弟总有机会,万勿自暴自弃才好。”

    “圣上为什么心情不好?”萧布衣心道,老子就没有见到他心情好的时候。

    黄舍人四下望了眼,见到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我和兄弟你说说即可,你千万别说给旁人。”见到萧布衣点头,黄舍人这才道:“彭城留守董纯本来劳苦功高,平定水的盗贼甚为努力,屡战屡胜,只是如今盗贼却是越来越多。有人诬陷董纯平贼不利,说他怯懦,圣上

    丽一事烦心,听到这个,就把董纯押到东都,今日方死!你不见圣上也是好事。不然真地碰到他心情不好,恐怕会有祸事。”

    萧布衣怔了半响,暗想这个杨广不是一般的暴戾,有过之臣烹杀,有功之臣车裂,裴茗翠还让自己劝他。那不是开天大的玩笑?!

    二人边走边说,黄舍人又道:“校书郎一职官正九品,隶属秘书省,秘书省现在长官为秘书监柳顾言大人,次官秘书丞,属官秘书郎,校书郎,正字。录事等职位。校书郎有十多人,这个校书郎的活儿,主要只校对典籍,要说轻松也还轻松。”

    萧布衣差点把脚趾头搬上来算算,才知道自己这个狼还不如虞世南那个狼,并没有失望,只有好笑,“黄大哥,布衣是个粗人,大字都不识得。如何做得了校书郎,不如辞了吧?”

    黄舍人连连摇头,“万万不可,圣上心情不好,才封你的官,你马上辞了。恐怕更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参你一本,兄弟可就有大祸上身。”

    萧布衣心中一动,“我是才到东都,又有谁会参我?”

    黄舍人犹豫片刻,“贤弟,可敦虽然势大,不过是在塞外。而且天高地远,不能保你。不过你是裴阀举荐,只要小心忍让,总有出头的一日。为兄还有他事,也不远送了。”

    萧布衣知道他和自己地关系维系在利益上,交代自己几句也是看在银子上,很多地方还是有所顾忌,也不追问,径直回转了客栈。

    屁股还没有坐热,袁熙就已经推门进来,“贝兄,今日去了哪里,我怎么找你不到。”

    萧布衣没有好气,却微笑道:“在下去哪里,难道有和袁兄禀告的义务?”

    袁熙没有听出萧布衣地口气不善,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贝兄当然不用向我禀告,可前几日贝兄出口成章,说什么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简直是妙哉妙哉。比起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两句而言,境界截然不同,却都是绝妙。前者婉约,后者豪放,但出自贝兄之口,都是如此的妙绝天成,妙绝天成呀。”

    萧布衣看到袁熙的陶醉,想起自己地确和他说过这两句,当初急于外出,偏偏他揪住自己不放要作诗,所以随口借用白居易的两句,没有想到又把他镇住,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袁兄过奖了,其实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

    说到这里地萧布衣说不下去了,他大字不识几个,却去做校书郎,这已经不是量才使用,而有些故意为难的意思,黄舍人说自己要小心忍让,这么说自己做到这个九品芝麻官,一定是有人为难的结果!能和裴阀不对付的人不多,宇文化及当然是其中的一个,那日见到他这个弼马温驾辕,骡子一样的尽心尽力,可却能天天守在杨广身边,可是他在说自己的坏话?

    见到萧布衣不语,袁熙还是不识脸色,拱手道:“贝兄,不才昨日苦思冥想,却觉得这两句诗是好的,可时间却是不对,贝兄早莺暖树,新燕春泥说的都是春天的景象,可如今已经到了冬天,莫非这两句是贝兄早早做下了?”

    萧布衣头大如斗,想把教书先生搬出来救驾,可袁熙又抢着道:“不才想了很久,这才想出几句诗来,还请贝兄指正。”无视萧布衣地哈欠连天,袁熙已经吟道:“飞魂同夜鹊,惓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贝兄,你觉得我这几句如何?”

    萧布衣听到了鼓掌大声道:“好诗好诗,尤其这惓寝忆晨鸡一句最妙,我听到此句,只想马上就睡。”

    他说到这里,转身向床榻走去,却被袁熙一把抓住,萧布衣回头的时候,见到袁熙眼中的狡黠,有些错愕,并没有多想。

    袁熙却道:“我这燕泥和你春泥截然不同,你的泥是新泥,我这可是老泥……”

    萧布衣哭笑不得,应酬道:“袁兄老树新芽,可喜可贺。”

    袁熙愣了下才道:“我想出了妙句,还请贝兄再说两句才好。只是为什么每次贝兄作诗,都是只有两句?”

    萧布衣叹息道:“我才是真正的不才,说的无非是即兴而发,做得了什么诗,所以说了两句后,无力后继。”

    “不行,今日贝兄一定要说两句,我现在可是听不到贝兄作诗,一天都是浑身不舒服。”

    萧布衣笑道:“那可麻烦大了,袁熙终有一日娶妻生子,恐怕到时候我就不能相陪了。”

    袁熙大眼睛一瞪,突然又笑了起来,“我是不会娶妻,倒可以天天和贝兄一起,我只怕贝兄嫌弃。”

    萧布衣这才知道麻烦比想像地还要大,慌忙岔开了话题,“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作诗两句。”

    “不才洗耳恭听。”袁熙喜道,看样子只恨不能拿纸笔记下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扰。”萧布衣吟了两句,倒觉得这两句比较符合自己的心境,见到袁熙目瞪口呆的样子,只以为他被电的不轻,忍不住的问,“这两句袁兄觉得如何?”

    袁熙大摇其头,“贝兄你这是做的什么?也不工整,就和卖油郎吆喝的仿佛,这次贝兄的诗可是大失水准,大失水准呀!”

    萧布衣一怔,没有想到得到这个评语,不等说话,扮作书童,后为人妻地丫环跑了进来,“小,小公子,大事不好啦。”

    袁熙听到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帮助萧布衣纠正错误,只是和丫环耳语两句,已经脸色大变,拱手道:“贝兄,我还有事,不能奉陪,改日再见。”

    他说完话后,一溜烟的跑掉。萧布衣长舒一口气,摇摇头向床榻走去,喃喃自语道:“无知小白,李白的大作都说大失水准,我扁视你。你还没有听到我抽刀断水,举杯消愁呢,不然绝对让你惊为天人!”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明白这诗好在哪里,都是生搬过来,人家千古传诵,自然有高人欣赏。如今想想,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地标准,自己还没有把当代诗歌搬出来,不然管保袁熙吐的不想来找自己,坐在床榻上的时候,萧布衣莫名的叹息一口气,“秘书郎,校书郎,卖油郎,九品大员,好大的一个芝麻官!”

    倒头睡去的时候,只是想着,弼马温,莫要得意,上窜下跳,就算老子不治你,你也蹦达不了几年了——

一一六节 观文殿的怪人

    

    隋在中央建立了三省六部的制度,分化了丞相的权利权。三省是指尚书、内史省、门下三省。尚书省,事无不总,就是说尚书省在大隋权利极高,管理全国政务,总领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民部、工部等六部。

    当然这不是说尚书省包揽了一切,内史、门下两省起了互相制约的作用。除三省外,还有秘书省和内侍省,内侍省就是做些内廷的侍奉工作,而秘书省却是担当着国家书籍的整理工作。这个官署通常比较悠闲,长官秘书监,下有秘书丞,秘书郎,校书郎人众。当然还有更细的划分,比如说掌国史修撰,掌天文历法,掌明经顾问,掌撰录文史诸如此类,萧布衣做了几天,还是记不得许多,因为他根本不想在这里当难伯汪。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没有本事的时候,做个土匪倒也逍遥快活。等到有了本事后,来到千年前,竟然做最苦闷的校对员工作。

    他来到这里适应言语交谈很快,识字也不慢,毕竟这里的文字对他来说,也还能识得七七八八,但是要看一堆文言文进行校对文字的错误,辨别语义的含混,那对他来说,简直比杀了头还要难受。

    好在他来了几天,校对的工作一项也无。他来秘书省报道的时候,是秘书监柳顾言亲自带他给众人介绍,那威风不像是来当校书郎。而是来视察工作,别人又如何敢给他安排工作?

    不过柳顾言不怒自威,只露面一次就不知道上哪里鬼混,下属都是窃窃私语,有说萧布衣是柳顾言地亲戚,有说萧布衣是裴阀中人。可这种大官的亲戚怎么会来这里做个校书郎的工作?有人解释道,想必此人是实在没有什么本事,做什么都不成,这才来到这里只领俸禄,不用做事,众人恍然,不由艳羡鄙夷一片。

    既然萧布衣一点本事没有,也是为了不做事而来。所以也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萧布衣也乐得清闲,他这会儿正捧着一卷书在修文殿消遣来看。他官阶虽然不大,却终于进了东城高一级别的办公场所,李靖听说他在东城办公,倒是恭喜了他一阵,说什么他员外郎官从六品,不过是在外郭思恭坊办公,贤弟才到东都,就能进入东城级别办公。实在是个异数。

    萧布衣不管异数不异数,只想撂挑子走人,问过贝培怎么回事,贝培的脸又变得比洛河的水还要凝寒,只说裴小姐远在张掖,不知近况如何。让萧布衣等一等,说圣上哪是说见就能见到?见到萧布衣苦瓜一样地表情,贝培的脸色又是冰雪初融,说让他耐心等待,机会马上就来,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这么没有耐性?萧布衣哭笑不得,知道贝培在软硬兼施,他这人吃软不吃硬。更是感谢裴茗翠的盛情,再加上还是终究要有用到裴阀之时,因为这天下总是不乱,这几年山寨想要发展。李渊的大腿一时抱不上,还要指望裴阀的,也就等等再看看情形。

    修文殿是秘书省众人工作的地方,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也是装饰华丽无比。窗户,床褥,垂幔的奢华都是萧布衣前所未见,在大殿里面工作神清气爽,沉木、檀木香飘数里。因为天寒,殿前燃烧火焰山一座,焚烧地是檀香,热度香气都有,奢侈的程度让萧布衣咂舌。

    虽然不做事,可萧布衣也知道别人异常的繁忙。他就没有见到修撰的工作停止过。忙碌的人员每天都是百来人,就他一个闲人。

    那些人或是白发苍苍,皓首穷经,或是博学之士,引经据典,从经术,地理,兵,农,医,卜不一而足,释,道学也有,甚至延伸到赌博,鹰狗等方面都会撰有新书,每一本让萧布衣来看,都是精深广博。萧布衣看着钦佩之余又有些心酸,从这点来看,杨广的做法绝对值得赞赏,因为这些书如果流传给后人,那是很大的一笔财富。可他偏偏知道,隋朝方面的书籍算不上最少,可也少的可怜,这么说,所有人的辛苦终究还是白费?

    每次想到这里地时候,萧布衣只想大喊,莫要做了,可他又如何能够喊出。这些人已经不是工作,而是把自己全部的心血奉献给文化的传播上,虽然后世终不传,但是这种精神永远值得人们尊敬。

    这些人除了编纂新书,还对以前的书籍进行选择和整理,听柳顾言讲,只是西京的嘉则殿就有藏书三十七万卷,这些人在修文殿做事,会把所有整理出来的书籍抄写五十部副本,然后再选为三等,分别存放在西京,东都地宫内和官府中。当然最好的正本都是装的豪华精美,以玉石为轴,锦缎为端,送到紫微城的观文殿存放,供杨广一个人翻阅使用。这次杨广虽然还是奢侈依旧,可萧布衣头一次觉得他就算奢侈,这方面也是可以原谅。

    萧布衣手捧一本鹰狗之书,看的津津有味,虽然不过是副本,但是内容极全,当然不止包括鹰狗的培训之法,还有各种动物的习性分布和训练的方法,萧布衣正想着自己是否应该为后人做点贡献,把驯马地方法填上的时候,虞世南走了过来。

    虞世南身为秘书郎,比萧布衣官阶要高上一些,平日沉默寡言,见到萧布衣来到秘书省的时候也是有些诧异。当初在酒楼上,萧布衣红日白云的雷众人一把,虞世南虽知道,在修文殿并没有宣扬,只是做自己应该做地事情,对待萧布衣不算冷淡,也不热情,公事公办。

    萧布衣放下书来,见到别人都是埋头查阅,动笔撰写,倒有些惭愧道:“虞兄。可有事吩咐?”

    虞世南点点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衣有些冒汗,连连点头,“有空有空。”

    “今日送书到观文殿之人还差一个。”虞世南沉声道:“如果你有空,算上你一个,不过你如有随身地不妥之物,请取出放起。过城之时要严查。”

    萧布衣放下书籍,点头称是,把宝剑拔出,龟壳钱袋都放到私人存储物品的地方。他大小也是个官,不虞有失。

    本来以为有几百本的书要送,到了修文殿的一个房间后才发现,要送的书不过十多卷而已,卷卷装饰华美。玉石为轴,分量倒是不轻,萧布衣暗道杨广想必也有把子力气,不然翻阅也是困难。

    周围都是陌生的脸孔,加上萧布衣和虞世南一共五人。除虞世南外,四人捧着十多卷书籍,每人三卷,都是平端在胸前,捧圣旨一样地出门。萧布衣本来觉得这十多卷一两人去送也就够了,偏偏虞世南这么大的排场。等到见到他们捧书的姿势,这才明白这是个体力活,人少了还真的不行。

    —

    好在他别的不行,体力绝对一流,虞世南估计也是看重他这点,这才量才使用。

    三个校书郎拿着书卷依次出门。萧布衣照猫画虎,也是有模有样。虞世南人在最前,却只捧了一卷,他毕竟是领导,拿一卷书也是意思而已。

    五人出了修文殿,殿外早有马车等候,虽比不上杨广的金根车,可也绝对宽敞。五人在里面打架也是绰绰有余。

    几人上车后没有打架,都是正襟危坐,不芶言笑,萧布衣倒也不好搭腔。只觉得没有进宫中,这里规矩就是不少,学着都累。只是想到这次书是送往内城,也就是紫微城中的观文殿,不由一阵兴奋。

    马车走的平稳,一路向西,车内透气虽好,却是幔帘垂下,让人看不清外边地情形。萧布衣在东城的时候,也曾仰望过紫微城。东城规模高度就已经气势宏伟,紫微城只有更高,照他远远的目测距离,紫微城的城墙大约在十五米以上。这里建城,多半用厚土夯实,城高是高,可是城墙也是异常的厚,倒是不可能,只能是坍塌。紫微城的城墙却是内用泥土,外用数层青砖包围,坚固非常。

    马车轻快,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东城和紫微城的交接的城门。

    萧布衣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虞世南让众人捧着书卷下车接受检查,萧布衣这才有机会透口空气,偷偷望了眼高大巍峨的城墙,饶是见多识广,也是心生敬畏。

    这种压力不是身临其境很难感受的到,守城兵士忠于职守,详细地搜查五人的身上,校验身份,检查马车上无误后,这才打开城门旁的小门,让马车通过。萧布衣惊凛紫微城的守卫严密,心想这种严查下,杨广的安危倒是不虞出现问题。城墙如此之高,守卫森严,恐怕就算虬髯客来了,也很难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上了马车后,又是闷葫芦般的前行,秘书郎虞世南也不多话,校书郎自然大气都不喘一下。又行了大半个时辰,萧布衣完全晕头转向地时候,马车这才停下,众人下车,其余三人虽然不敢喊累,都是抿着嘴唇伸直了胳膊有如木偶。

    萧布衣这才明白虞世南为什么说人手不够,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四人一个姿势捧着书卷,那比功夫中练马步还要辛苦。他虽是初次干这个活,可毕竟内外兼修,反倒轻松自如,是这里看似最悠闲的一个。

    其余三个校书郎本来想看萧布衣出丑,见到他的怡然自得,心中都是琢磨,这小子估计上辈子专门运书的老牛,好在他们还不知道汗牛充栋的词语,不然多半以为这小子就是这辈子投胎转世的那头流汗的牛。

    眼前观文殿高大壮阔,众人依次上了九十九步台阶,又经过一番严格的检查,这才允许从偏门而入,来到一个偏厅。外边守卫是很多,观文殿里地人却是极少,虞世南轻声道:“我要往书室放书,这次只能一人跟随,辛苦是一定的,不过规矩照旧,谁想跟随?”

    众人都是嘴一瞥,目光已经望向了萧布衣。心道虽然一个人捧着这多书卷有钱拿,但是累地要死,这小子属牛的,倒要辛苦一下。

    虞世南微笑对萧布衣道:“看来你倒是众望所归,还请不要推脱。不过辛苦一趟,有额外地奖赏。”

    “钱我是不嫌多的。”萧布衣含笑道。

    众人把书卷交给萧布衣。十几卷堆的如山一般,几乎要到了他的眼睛。萧布衣缓缓运气,双臂一架,举重若轻,并不吃力,众人都是对望了眼,看出彼此地惊诧。这十几卷加在一起,分量绝对不轻。这小子怎么会有这大的力气?

    虞世南缓缓点头,已经当先行过去,经过一条幽静长廊,示意萧布衣轻声。萧布衣也被眼前的肃穆所震慑,不敢多话。

    “这里十四间书室,分门别类,我要一卷卷的去放才好,你勿要随意走动,不然会有杀身之祸。”虞世南拿起一卷书,走到一个书室的门前。跪叩三下,萧布衣不知何意的时候,门前帘幔刷的卷上去,房门倏然而开,两个人轻飘飘的飞了出来,站立两侧。手持长剑。萧布衣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两个人脸部表情虽然丰富,目光呆滞,举止如同木偶,赫然是假地木偶人!

    萧布衣吃惊的立在那里,这才想到古人的机关名不虚传,诸葛亮当初发明的木牛流马想必也是不过如此。虞世南让自己莫要随处走动。莫非这里到处都是机关?

    想到这里萧布衣倒真的不敢乱动,只怕引发了机关吃不了兜着走。虞世南放书卷的速度不快,萧布衣也不知道里面到

    少藏书,想必分类也很麻烦。安心的站立等待。

    一炷香的功夫,萧布衣手上只剩下最后一卷书的时候,长廊尽处房门一响,走出一个人来。萧布衣以为是虞世南,却转瞬醒悟过来,那个房门从未有人进入,那此人是谁?

    那人纱袍缓带,头戴通天冠,上面镶嵌了十二个珠子,发着柔和的光芒,却是映照着那人紧缩地眉头。

    那人年纪不小,最少在四十以上,神色不怒自威,他身着的纱袍随他走动,波浪般的起伏,海水一般,萧布衣从来没有见过一件衣服有如此这般的特征。他纱袍起伏,上面竹着日月星辰,仿佛也是活了一般的转动,颇为精妙。

    那人身材中等,容颜端正,不知想着什么,缓步沉思走了过来,突然有了警觉,霍然抬头,如鹰隼般的目光已经盯到萧布衣地脸上。那人双眸如海似渊,转瞬闪过警惕,诧异,困惑不解的表情。

    萧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谁,只是能来到这里的,自己官阶当然最小,双臂还是平举,只能微笑面对那人。

    见到萧布衣脸上的微笑,那人微微怔了下,紧缩的眉头舒展了些,目光从萧布衣的脸上落到他的手臂上,终于开口道:“虞世南带你来的?”

    他声音低沉,颇为威严,但是不能否认,他地声音也是极为动听,隐有磁性。

    萧布衣点头,“秘书郎正在书室内放书。”

    那人‘哦’了一声,“你是何人?”

    他的口气中的询问不容置疑,萧布衣心中暗凛,陡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不敢露出诧异,只是道:“我是校书郎萧布衣。”

    那人双眉微扬,嘴角居然浮出一丝微笑,喃喃道:“你就是校书郎萧布衣?”

    “嗯。”萧布衣不敢多话,只怕言多必失,他那一刻只是怀疑眼前这人就是皇帝杨广!这是观文殿,都说是为杨广一人准备,要不是他,还有别人?只是要是杨广地话,他浑身上下怎么没有丝毫暴虐之气,相反轻袍缓带,倒像个翩翩公子!难道这人是杨广的子侄亲戚之流?萧布衣不敢确定,慎言不语。

    见到萧布衣的态度,那人露出好奇的样子,“你不识得我是谁?”

    萧布衣有丝苦笑,“布衣初到东都,倒真不知道阁下是谁。”

    那人听到阁下两个字的时候,一丝恼怒闪过双眸,转瞬变得讶然,再是好玩的神情,“阁下?”

    萧布衣心道不是阁下,难道是阁上,虞世南现在多半在阁上放书,怎么这久不出来?

    “听说你很聪明?”那人避而不谈自己是谁。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考你个问题。”

    萧布衣一直被这人地身份困惑,只能道:“兄台,我是个粗人,规矩大部分不懂,聪明更是说不上的。”

    “兄台?”那人念着这两个字。竟然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萧布衣一眼,“一根一样粗细的木头,表面并无任何特征,如何分辨哪头向根,哪头是梢?”

    萧布衣微微错愕,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若说考个明经什么的。他早早的就会缴械投降,偏偏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这在他那个年代这种问题通常是给小学生做的,“那也容易分辨!”

    那人双眉一动,竟然一把抓住萧布衣地手臂,神情激动,“你说如何分辨?”

    萧布衣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如斯,微笑道:“把木头抛到水中,稍沉的根。稍轻的为梢。”

    那人一怔,“为什么?”

    萧布衣笑道:“密度,密度……”他想说一棵树上下密度不同,重量自然不同,不过这个概念倒是很难和眼前这人解释,灵机一动道:“都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清轻浊重,我想世间万物莫不如此,大树当然也是一样。”

    那人哈哈大笑,竟然极为欢欣,伸手用力拍了下萧布衣的肩头道:“萧布衣,你不错。”说完这句话后,那人大笑着走出长廊。再没有回头。

    萧布衣心下骇然,不知道此人怎么在观文殿如此放肆,又过了良久,虞世南才从书室走了出来。话都不说一句,拿起萧布衣手上书卷进入了尽头的那个书室,这次却是片刻之后就走了出来。

    萧布衣见到他的默然,不知道天生冷漠还是后天养成,再加上观文殿静寂十分,说一句话都觉得不舒服,也就把询问的念头压下来。

    二人出了观文殿,到了休息的偏厅会齐其余地三个校书郎,出门坐上马车,从原路折回,等回了修文殿,都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萧布衣却是取了宝剑和钱袋,见到修文殿还有在熬夜撰文之人,不由钦佩,可是他却不想再奉陪,只想回转客栈舒服自在一些。

    他是柳顾言带来之人,就算虞世南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旁人自然不会管他去了哪里,萧布衣就要离开修文殿之时,身后突然一人叫道:“萧兄。”

    萧布衣回转头望去,见到是虞世南,有些不解。他和虞世南在酒楼就已经认识,知道他和那些浮夸炫耀的文人不同,咋一看是安分守己那种人,当初就是他拉住了邵安兄不让惹事,萧布衣来到秘书省后,虞世南没有刻意认识,让他送书一事也并非刻意为难,只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

    “秘书郎,不知有何吩咐?”

    虞世南微笑道:“我们办公之时,以职位相称,如今私下倒不用如此。”

    “那虞兄找我何事?”萧布衣换了个称呼。

    虞世南犹豫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布衣心想这位可够谨慎,“虞兄

    妨。”

    虞世南咳嗽声,“我知道萧兄到了秘书省几日,虽不做事,那是才高八斗,不屑为之的缘故。”

    萧布衣脚后跟都有些发烧,“虞兄说笑了,其实我是个粗人。”

    “能够做出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的人,怎么会是粗人?”虞世南叹息道:“萧兄实在过谦了。”

    萧布衣只怕唐伯虎忍不住穿越过来找自己的麻烦,岔开话题,“不知虞兄找我何事?”

    “萧兄有才是有才,可有才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虞世南含含糊糊道:“我知道萧兄有时候低调,可还是想要提醒萧兄一下,如果有朝一日那个,还是做个粗人的好一些。”

    他说完这些话后,抱拳道:“我这也是随口一说,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萧兄莫怪。”

    虞世南说完就走,不再停留,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萧布衣,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虞世南说有朝一日那个是什么意思,有才不见得是好事又是什么意思?摇了下头,萧布衣已经骑马出了东城。回转到高升客栈。

    他现在算是京官,马儿可以骑着进城,住房问题还没有解决,只是呆在客栈。就算三省六部地官员,办公在太微,东城和圆璧城三城。高官大员才有资格入驻紫微城办公,可晚上都还是要回到自己外郭的宅邸。萧布衣不打算常住,所以也没有让领导帮忙解决住房问题,住客栈还算舒服,也不用在宫城里天天见到一列列的兵士,让人提心吊胆。

    萧布衣回转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贝培。袁熙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不见踪影。萧布衣摆脱了这个狗皮膏药,很是欣慰。敲了下贝培的房门,推门进入,发现贝培凳子一样的坐在椅子上,知道他进来,头也不抬,讥讽道:“萧大人怎地有空过来找我?”

    萧布衣听出他口气的不满和揶揄,微笑道:“大人不敢当的,只是有事想要询问贝兄一下。”

    见到贝培不语,萧布衣知道他是在听。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前一段时日还是萧兄,天下为重的,这几日又是小儿女姿态。

    “虞世南是个什么样的人?”

    贝培愣了下,“你问他做什么?”

    “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而已。”萧布衣含笑道。

    “没看出来你不但对女人有兴趣,对男人也是一样。”贝培口气带了嘲讽。

    萧布衣也不脸红。只是道:“贝兄说笑了。”

    “虞世南字伯施,父亲虞荔,叔父虞寄,以前在朝上名重一时。因为虞寄无子,世南过继于他,故字伯施。不过虞家最有名的还是虞世基,如今圣上身边大大的红人两裴一虞中一虞就是虞世基,这个你应该认识吧?”

    萧布衣苦笑道:“听说过。认识还说不上,还请贝兄详解。”

    贝培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解释道:“虞世基如今是我朝的内史侍郎,内史省地头儿。你说官儿大不大?”

    “想必比我大了很多。”萧布衣犹豫道。

    贝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转瞬板起了脸,“岂止大了很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我朝三省六部,他是内史省的最高的大官,又因擅长迎逢,深得圣上宠爱,裴小姐说了,他是个大大的佞臣。”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我看虞世南倒也老实。”

    贝培这次没有反驳,点点头道:“裴小姐说过,虞家中人,也就是这个虞世南让人看着顺眼。他世家根大,虞世南对人却是一直恭敬谦卑,不以大哥地权势欺人。以虞世基的权势,虞世南却安心做了近十年秘书郎,一直没有升迁,实在让人钦佩。”

    萧布衣点头,“他人是不错,就是说话古怪,让我不明所以。”

    “他对你说了什么?”贝培好奇问道。听到萧布衣把虞世南的话说了一遍后,冷冷道:“这个有什么难解?”

    “还请贝兄指教。”萧布衣心想自己毕竟在官场不久,看来这些暗语上的理解还是差上太多。

    “萧大人,他是警告你,别以为自己有才就不可一世,如果到了皇上面前可悠着点,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的。”

    萧布衣不解,又是好笑,“我有什么才?”

    “萧大人没才?”贝培捧起茶碗喝了口茶水道:“你不知道袁熙已经把你的红日白云都写到了他房间地墙上?我听说萧大人的一首红日白云,被一些人奉为才高八斗,引为奇才,如今不知道多少无知少女想和袁熙一样见你一面呢。”

    萧布衣脸热道:“也不一定是无知少女吧?难道大家闺秀就没有想见我的?”

    贝培正喝茶水,闻言‘扑’的一口喷了出来,忍住了笑意,“说不定也有,我到时候帮你打听一下。”

    萧布衣见到他的笑容,心中温馨,还是打趣道:“那有劳了。”

    “不过你有才骗骗无知少女也就罢了,你这种才学千万不要展现给圣上。”贝培终于正色道:“你一直说自己是粗人,我也觉得你是粗人,倒忘记告诉你,你的红日白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流千万不要对圣上说。圣上擅长文辞,尤其不喜欢别人超过他,他没有即位之前还对文人谦虚些。等到当了皇帝后,经常说,天下人都以为他继承先帝地遗业这才君临天下,其实就是让他和士大夫比较才学,他也应该当天子。你要是文采超过他,那就极有可能是心存当天子的念头。掉脑袋也是说不定的。”

    萧布衣听了目瞪口呆,“那可如何是好,我的红日白云无知少女都知道了,我想总有会传到圣上耳朵里面的时候。

    贝培白他一眼,“你不还有个云游四方的教书郎中?到时候可以拿他出来顶一下,不过你最好说他死了,不然他活着被砍头可有点划不来。”

    萧布衣听着他说什么云游四方地教书郎中,简直和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个好士兵一样好笑。自己杜撰地教书先生身兼三职倒也辛苦。

    “当年内史侍郎薛道衡就是文采斐然,”贝培又道:“他曾做出飞魂同夜鹊,惓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一诗,被民间传诵,后来他恃才放旷,为太常卿高颖鸣不平,得罪了圣上,被圣上赐死。身边的人听圣上赐死薛道衡后高兴的说过,薛道衡还能写‘空梁落燕泥’吗?这么看来。薛道衡的文采也是取死之道。”

    见到萧布衣地目瞪口呆,贝培倒是头一回说出了兴致,“因文采取死的薛道衡在我朝绝对不是第一个,朝散大夫王冑也是其中地一个,当初圣上做一首燕歌行,极为得意。让大臣作和,别人都是做的寻常,偏偏王胄应了一句‘庭草无人随意绿’,众人喝彩,却是惹恼了圣上。后来不久王冑上了断头台,圣上就当面问他,还能做出‘庭草无人随意绿’否?”

    萧布衣脸色有些发绿,记得薛道衡这四句袁熙盗用过去。说是袁熙做的,难道有什么深意?

    “现在袁熙天天找你作诗,你莫要自鸣得意,以为他是对你爱慕。”贝培冷笑道:“你爱在女人面前炫耀。整天给他作诗,哼哼,我只怕你多做了两句,估计就奔阎王殿走近了两步。”

    萧布衣虽然不觉得袁熙有贝培说的那么不堪,却也心中警惕,虞世南看起来特意提醒他,岂非无因?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贝培喝了口茶水,把最近的不满发泄完毕。他不满萧布衣在袁熙面前炫耀,却是暗自恼怒他不在自己的面前炫耀,这下吓吓萧布衣,倒是快事。

    “我还有一事请教。”萧布衣问道:“我今天见到了一个怪人。”

    “女人?”

    “我也能见到男人的。”萧布衣忍不住道。

    “你最近对男人很有兴趣?”贝培奇怪道。

    “他不是个一般的男人,”萧布衣叹息道:“我在观文殿见到的他。他带着通天冠,冠上有十二颗明晃晃的珠子,说句实话,我活了这久,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地珠子……”

    等到他把观文殿的怪人形容完后,贝培的一只手居然有些发抖,萧布衣忍不住道:“我记得王太守皮上有六颗珠子,不过远远不及他的华丽,贝兄见多识广,可知道那人的来历?”

    “你说那人的衣服上画地日月星辰?”贝培道:“应该是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吧?”

    萧布衣回想下,喜道:“果真如此,这么说贝兄知道他的来历?”

    “我当然知道,”贝培叹息一口气,“我想这世上不知道那人来历的也就是你这种粗人吧。通天冠上敢有十二颗珠子,衣服上敢画星辰日月的只有两种人。”

    “哪两种?”萧布衣急声问道。

    “大隋衣饰惯例,太子和一品官帽上九琪,也就是九颗珠子,二品八颗,以此类推……”

    “那往上推呢?”萧布衣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没有往上推的道理,只有天子帽子上才能镶嵌十二琪。”贝培捧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我想如果不是你说谎,那你见到的很可能是圣上。”

    “怎么可能。”萧布衣摇头道:“圣上身边护卫极多,怎么能让我轻易见到?”

    他等见杨广等地要挂了蜘蛛网,早就从期望到了绝望,当然不相信自己随随便便就能见到杨广。再说杨广看起来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恐怖,自己叫了声阁下和兄台,也没有见到他恼怒。杨广烹杀斛斯政,车裂薰纯,性格暴戾,如果当初见的是他,还不被他当场打死?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贝培闭上了眼睛。

    “什么可能?”萧布衣问。

    “穿这种衣服的一种可能是天子,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死人。”贝培淡淡道:“只有死人才敢戴有十二颗珠子地通天冠,穿画有星辰日月的服饰,所以我想你见到的是个死人也说不定。”

    萧布衣打了个寒颤,摇摇头,“那我先回去清醒一下。”

    “等一下。”贝培睁开眼道:“你见到的那人对你说什么?”

    “他说萧布衣,你不错。”萧布衣回忆道。

    贝培脸上死板一片,“那恭喜你,当初薛道衡和王冑也是得到了圣上的如此赞许。”他话一说完,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萧布衣却是心乱如麻,回到房间只是想,自己碰到的到底是不是杨广?薛道衡因为空梁落燕泥死了,王冑因为庭草无人随意绿也死了,这两首诗比起自己的举头红日白云低好像还差了点,这样就难免让杨广不问一句,还能红日白云否?这诗词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见到杨广,还卖弄的说什么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大树这才头轻脚重,若说嗝乃清气,所以上升,屁乃浊气,所以下降为屁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呀,萧布衣头一次明白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那就是说连天子都嫉妒像他这样的英才!只是杨广问的问题很古怪,他出了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一七节 赌命

    

    布衣到东都后,头一次没有睡的安稳,第二天起床的满耳朵的天籁之音,能红日白云否?能红日白云否!

    推门出去,门外没有红日白云,袁熙已经如门神般站到门旁,微笑的望着脸色铁青的萧布衣道:“贝兄起的倒早,这几日每次早早的来寻,都是见到房门紧闭,这次总算堵到了贝兄,值得浮一大白呀。”

    萧布衣早起就想躲他,没有想到他比门神还要积极,只能止住脚步,含笑道:“这几日我不见袁兄,倒也很是想念,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有空再聊,想必袁兄不会见怪,恕罪恕罪。”

    “说一两句诗又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古人七步成诗,我看贝兄也就三步就成。吟诗一首用不了多久的,还请贝兄不要吝啬,我现在一天听不到你吟诗都是很难熬的。”袁熙一把拉住了萧布衣,陪着笑脸,酒鬼犯了酒瘾一样。

    萧布衣想问问他这几天熬过去了,依法照做就好。以前倒没什么,昨日听到贝培一番话,萧布衣也是谨慎起来,只怀疑袁熙是否知道了他就是萧布衣,因为不愿意嫁给他,暗中打了埋伏,把自己的诗一首首记下来,到时候呈给圣上,把有才的大帽子一扣,让圣上砍了他萧布衣的脑袋,然后她再去找如意郎君?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越大,萧布衣为求稳妥和脱身。只走了一步,见到面前地大树眼睛一亮道:“有了,袁兄,我想出一首诗来。”

    “贝兄一步就有诗做,才情实在不浅,我是自愧不如。”袁熙赞叹道。

    萧布衣摇头晃脑道:“远看大树光秃秃……”见到袁熙有些发呆的样子。萧布衣心中好笑,继续吟诗道:“远看大树光秃秃,上头没有下头粗。”

    袁熙眼前一亮,想起一上一上又一上来,不由若有期待,只等着萧布衣石破天惊的一转,让人豁然开朗,拍案叫绝。

    萧布衣略微沉吟。已经继续道:“远看大树光秃秃,上头没有下头粗。要是把它倒过来,下头没有上头粗。袁兄,完了,你说我这诗做的如何?”

    “啊?”袁熙愣在当场,“就这么完了?”

    “完了完了。”萧布衣见到他又被雷的不轻,顾不上怜悯可怜,趁他被雷的不能动弹之际冲出了客栈,他昨夜满脑袋想地除了红日白云,就是木头的粗细问题。早上倒憋出一首诗来,按照袁熙的说法倒真是才情不浅,想到这里不由很是骄傲。骑马到了东城门前,验过身份,雄赳气昂昂的在众百姓艳羡的目光下进了东城。虽然是个校书郎,可东城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进的。这点自豪感在进了修文殿后还是洋洋洒洒,不能抑制。见到虞世南正捧卷书默读,萧布衣视察官员般的问了声,“虞秘书,早上好呀。”

    虞世南抬起头来,“虞秘书?萧兄这个称呼也很新鲜。”

    萧布衣微笑道:“那还是叫你秘书郎吧,秘书郎,今日还有书卷去送没有?”

    虞世南摇头。“看来萧兄真的对秘书省地工作一无所知,修文殿这里百来人分工,日夜兼赶,五六天也不过才赶出来一两卷而已。而圣上历来务求书籍完美和丰富。正本出来后,要最少留出五十份来备用。这五十份书卷手抄起来也是大费功夫,务求没有错漏,完工也是极为困难。你看他们日夜兼赶,也很辛苦。不过虽然辛苦,圣上为国造福,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大伙觉得值得,辛苦一些也是值得。”

    他是萧布衣上司的身份,称呼萧布衣萧兄,实在是很看得起萧布衣,旁边几个校书郎,正字,录事见了,互望一眼,都很是敬畏。他们有两个是和萧布衣一块送书,已经见识了萧布衣的力大,只怕他是好闯祸打架,惹了麻烦,这才来到这里,一时间都是不敢靠近。

    萧布衣笑了起来,“这种赶制倒也麻烦。”

    虞世南眉头一挑,“还不知道萧兄有何高见?”

    几个一旁的校书郎,正字,录事也是聚了过来,嘻嘻哈哈道:“是呀,萧兄觉得麻烦,不知道萧兄有何高见说给我们听听,我们也想加派人手,只是撰写一事事关重大,出错不得呀。”

    他们口气半开玩笑半是调侃,还带着揶揄,显然是讥讽萧布衣不懂行充内行,不过是孔武有力之人还敢在这里挑刺!

    萧布衣心道,老子说出活字印刷的创意吓死你们这些无知之辈,转念一想,还是装作谦虚的说道:“其实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哦?”虞世南有些诧异,“萧兄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们把这录好的正本刻到木头上,涂抹上油墨,拿纸一印,这不就是一卷出来了?”萧布衣笑道。

    众人微微一愣,转瞬爆发一阵笑声,一人道:“校书郎真的是高见,不过这种方法只怕比撰写还要慢上太多地时间吧?没有想到萧兄的主意竟然是舍巧取拙,实在好笑。”

    虞世南听了萧布衣的法子后却是眼前一亮,不等说什么,萧布衣已经含笑道:“若说只是出一卷书,我的提议当然是个笨的不能再笨的法子。可我地法子适合一个正本却有几百卷几千卷副本的时候,如果圣上真的有一天让我们一卷书重复写个几千卷出来,难道我们要找几千个人同时开工?”

    众人沉默下来,面面相觑。萧布衣说的虽然极端,可谁都知道圣上天马行空,这种现象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我们辛苦一场,一卷新书出来,不过手抄个几十卷。到处藏一本,百姓根本看不到我们地功劳。”萧布衣又道:“这样一来,几十卷和几百卷印出来没有多少区别,要说普及方面嘛,还是可以考虑下。”

    虞世南有些激动道:“萧兄果真高见。”

    萧布衣倒不激动,只是继续道:“这种方法的优点很多。一个很主要的优点却是,只要雕版无误,就可以保证副本无误,那印刷出来书卷连我们校书郎,正字什么的都不用了,岂非天大地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校书郎正字都不用了,你也就没有了事做。那有什么好的?他们当然不知道萧布衣不想做这个校书郎,当然觉得取消了好。

    虽不明白萧布衣地念头,可众人再

    衣的眼神已经大大不同,这小子地点子异想天开,可想,实在是高妙的不得了,饶是秘书郎虞世南沉稳非常,这刻也是兴奋的有些发抖。

    萧布衣心中好笑,这个方法在他眼中不足为奇,不过知道活字印刷是宋朝发明的。他就留了一手,只想试试水。任何一个新方法的推行,甚至变革,都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阻力,包含不适应,不习惯等等。一个校书郎就当先出来质疑。“我想萧兄多半忘记了一个致命地问题。”

    “哦?”萧布衣不知道有什么致命问题。

    “我们刻上去的字是正的,如果印出来,我只怕是反的。”那个校书郎洋洋得意的说道:“这样印出来的书卷有谁看的懂?可要是刻反的字在木板上,我只怕实在没有几个工匠有这种本事。”

    萧布衣叹息一声,心想黑瞎子它妈和你一样,都是笨死的,“这是个小问题,我们只要把书稿写好了。字都是透纸的,我们把有字地一面贴到板上,让工匠依葫芦画瓢,就可以反着来刻。印出来的不就是正的?这样工匠不要说有什么本事,就算不识字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个校书郎一张苦瓜脸,只是发愁没事做是否这个职位会取消,秘书郎虞世南却是激动道:“此法大为可行,萧兄果有大才。”

    —

    萧布衣一听到有才两个字,心里又‘咯噔’下,只好谦卑道:“我这不过是点不成熟的想法,算得上什么有才,秘书郎太抬爱了。”

    虞世南却是摇头,“萧兄此言差矣,以我的判断,萧兄地这个想法如果能够应用实践,必定成为流芳千载的事情。这个方法一改手抄之弊端,定能造福世人,读书也不再是少数士族子弟才有的权利。”

    他兴奋莫名,萧布衣倒是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众人见到秘书郎对这个方法极为推崇,都是不好说什么。虞世南官虽不大,可兄长虞世基那可是权倾朝野,没有哪个敢得罪。

    萧布衣被他大帽子扣过来,倒有些后悔,只想又把那个云游四方的教书郎中抬出来,可不等他有所托词,一个声音从身后传过来道:“萧校书,你在这里最好。”

    众人扭头望过去,见到的竟然是秘书监柳顾言,不由都是肃然施礼,柳顾言三缕长髯,面容清癯,本是沉稳大员,见到萧布衣却是有些兴奋,他身边跟着的正是通事舍人黄仆江。

    萧布衣见到黄舍人向自己眨眨眼睛,隐约兴奋,不明所以。黄舍人却是当先说道:“萧布衣,虞世南接旨。”

    这次他并没有展开圣旨,只是口谕,见到萧布衣和虞世南上前,宣道:“萧布衣,虞世南四方馆候驾,钦此。”

    萧布衣和虞世南对望一眼,见到彼此的诧异,却都是应道:“臣遵旨。”

    ***

    东都四方馆,位于紫微城南地太微城内。如从城南主城门建国门进入,经东都天街,过天津桥后,从太微城端门进入不远处就是四方馆。四方馆气势依旧恢宏,装饰更是华丽。

    萧布衣慢慢发现,自己的确是井底之蛙,当初在山寨的时候,只为几十吊为难,到了马邑后,见了裴阀的奢华,四十两金子已经让他难以取舍。可是到了东都后他才发现,那一切实在算不了什么。东都外郭大员地宅邸他虽没有进入过,可是只是修文殿观文殿两殿就让他见到了什么是真正地奢侈。只是殿前为了取暖燃烧的火焰山烧的檀香。每天都可以换成相当数量的金子。

    修文殿观文殿不过是办公之所,就已经富丽堂皇非常,而四方馆顾名思义,接待四方来客,更是要着重装点。四方馆主要是为接待大隋周边少数民族以及远方的外邦使节,以杨广好面子如斯。天街两侧建筑都要涂抹丹粉以示华贵,让蛮夷外邦一来就要心生畏惧敬仰和艳羡,四方馆的修建装饰那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

    萧布衣虽早有准备,可是不到四方馆,就已经闻到檀木香漂,心旷神怡。到了四方馆后,满目地金粉白玉,珠光宝气。所有的一切打造以黄金。玉石为表,沉木,檀木为基,珍珠翡翠为饰,所有的装饰玩赏的东西务求瑰奇精美,晃的人眼花缭乱。

    很多东西萧布衣都是叫不出名堂,只觉得走入一座宝库之中,抠块地砖下来估计都可以是常人十数年的积蓄。不过他虽被华贵惊诧,却还是安分守己,并不多望。让他保持清醒的一个更重要原因却是。他一直在想圣上让自己和虞世南在四方馆候驾做什么?

    这本来是接待外邦之地,他一个校书郎,虞世南一个秘书郎,来到这里又能做些什么?

    萧布衣疑惑未去的时候,已经见到一个好大地厅堂,厅堂之大。就算杨广进城之时的几千骑兵冲进来,都是不会让人觉得拥挤。高高在上坐着一人,头戴通天冠,明晃晃的珠子发出柔和的光芒,身上服饰正是肩挑日月,至于背负星辰与否萧布衣并不能看到。可是萧布衣此时已经是目光敏锐非常,再加上厅堂内光线极佳,显然经过巧工大匠设计。一眼就已经认出,高高在上之人正是观文殿那人。

    他竟然已和杨广说了几句话,还称呼杨广为阁下兄台?萧布衣头皮有些发麻,又有些纳闷。根据他多方面的总结判断,这个杨广暴戾十分,烹杀斛斯政,车裂董纯,三征高丽,搞的民不聊生,远的不说,只是这个四方馆的奢侈就能猜出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可自己叫他阁下兄台,大为不敬,砍脑袋都是大有可能,他却不恼,到现在还是若无其事?

    萧布衣虽然被高坐的杨广所震惊,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一个四方水台上。

    厅堂地正中搭着一个四方水台,白玉为边,高有三尺有余,长却有数丈,内注清水,四角燃着四座香气缭绕的火焰山,如今虽是严冬,水道结冰停运,这里却是温暖如春。

    水台四角立着兵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萧布衣搞不懂这个四方馆里建这个不伦不类的水台做什么,难道是请四方来客来此共浴,然后让旁人欣赏,这个想法的确有创意,而这个杨广可真所谓作风大胆,够淫荡。

    突然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萧布衣斜眼望过去,见到一双

    毒的眼眸,有些讶然,心道宇文化及这小子从马邑跟自己还是怨恨不已,倒也是个麻烦。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能得罪一个小人,不然苍蝇般唧唧歪歪的鼓噪使坏实在让人不胜其烦。只是宇文化及地老子是宇文述,宇文述的妹夫却是当朝李柱国的堂叔,自己杀了李柱国的儿子已经是侥幸为之,不知道现在事态如何,想要收拾宇文化及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萧布衣虽然腹诽,却还是跟着虞世南身边走到杨广台下,依虞世南的礼节参拜。很多方面他不会并没有关系,依照别人的样子仿学就是。杨广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平身。”

    虞世南躬身倒退,退到一侧而立,萧布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虞世南想笑却又不敢,好在杨广没有说什么。

    萧布衣他这才有空看了眼四下地环境,发现还有几个熟悉的脸孔两旁肃立,大多数却是分两班坐下,自己这边能坐着的个个帽子上都是七八颗珠子以上,看起来地位远远要高过王仁恭,宇文化及远远的坐在最末,李渊居然也在,却在宇文化及地上手。李靖不在,当然是因为官阶太低,这种场合不能出面的缘故,却不知道李柱国和宇文述是否在列,萧布衣暗自凛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惹上杀身之祸。

    熟悉地面孔除了宇文化及和李渊外,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萧布衣认识他们,只是因为他在修文殿也见过这几位皓首穷经的人物。

    其中一个老者眉发皆白,老态龙钟,是为儒林郎最长。叫做曹翰,在秘书省主要是掌明经顾问,另外一人也是年纪不小,胡子半黑不白,是文林郎之首,名叫冯潜,在秘书省掌管撰写文史的工作。

    两列席位的一列是朝中大臣,另外一列却是古里古怪。有的金发碧眼,有地浓眉大眼,还有的没眉歪眼,可猛一看,都非中原人物,萧布衣有些诧异,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自己诧异,旁人望着他的眼神更是古怪,要知道他既非博学之士,更是个小小的校书郎。九品芝麻官,又没有实权,竟然和朝中重臣同殿,那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萧布衣正观察中,古里古怪之中站起一人,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高鼻梁,大咧咧的走到堂中,施了个古怪的礼节道:“大隋的天子你好。”

    他说地口音古怪,不伦不类,而且态度很不恭敬,萧布衣以为杨广会勃然大怒,直接把这人拖出去斩了,没有想到杨广高台微笑道:“雷克萨。你好。我们赌约今天可以一分高下了。”

    雷克萨脸上满是倨傲道:“我给大隋的天子三天思考的时间,我想你们自诩大国,聪明绝顶,如今三天的时间绝对够你们商量结果的了。”

    杨广脸色微滞。一丝恼怒一闪而过,坐席第一人霍然站起喝道:“大胆雷克萨,圣上见你远道而来,向我国请教,百忙之中还为你排忧解难,你如此不恭实为不该,你是波斯的使臣,莫非贵国没有教你礼数吗?”

    萧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谁,可知道此人拍马的境界实在炉火纯青,不着痕迹。

    那人身材极高,霍然站起,竟然比大块头的雷克萨还要高出一些,可年纪看起来却比曹翰还老,但是老当益壮,双眸一瞪,威风凛凛,让人敬畏。雷克萨却是撇撇嘴道:“那为什么当初没有马上回答我?”

    “宇文爱卿坐下说话。”杨广怒容闪过,微笑浮了上来,目光望向儒林郎曹翰。

    曹翰咳嗽一声,颤巍巍的站出来,“我朝向来对外邦以礼相待,随便哪个来访,都不会怠慢。只是天子日理万机,无暇逐个回复,正赶上外邦使臣纷纷造访,这才等了三天,只想为你们集中排忧解难。雷克萨,天子睿智大度,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琐事,可我身为人臣,却还是要说上几句。”

    他这番话说的殊为得体,群臣听了都是点头,宇文化及远远听了,大声喝彩道:“儒林郎说地好,我堂堂大国,天子大量,不会和你们这些无知外邦计较。”

    杨广微笑不语,手捋长髯,显然颇为满意这番言辞。

    萧布衣听到宇文爱卿四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高大的老人就是宇文述,不由多看一眼,见到他双眸似矩,也是打量自己,并不马上转头,萧布衣对他微笑下,这才垂首琢磨。暗道宇文化及这番拍马,却比老子差了很多,不过这里也的确需要他这样一个人物捧哏。只是没有想到宇文述竟然如此威猛,看来都说他战功赫赫,倒也远非宇文化及那么肤浅。

    “你们大隋人偏偏有这么多托辞。”曹翰解释的颇有道理,雷克萨虽然不满,却也不想坠了自己国的威风,“那大隋地天子,一根一样粗细的木头,表面并无任何特征,如何分辨哪头向根,哪头是梢,现在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杨广还没有给答案,萧布衣差点喷出饭来,垂头不敢发声,却已经恍然大悟。

    原来杨广好面子,总说自己是大国,喜好各地的君王使者前来参拜,当初打通丝绸之路后,西域二十七国使臣来参拜就是一例,如今各地虽然烽烟四起,杨广的这个癣好却是丝毫不减,那面席位古里古怪的人想必就是外邦的使者,而杨广在这里接见他们,就是炫耀国威来了。大国既然是大国,那肯定什么都懂,这个雷克萨问出个问题,杨广无法解得,这才推迟了三天。可想必众大臣也是没辙,杨广这才亲历而为,去观文殿查找答案。只是观文殿固然书籍极多,诸子百家,天文地理都有,但这种生僻地问题想必也是没有人提及。杨广发愁不为了国家大事,却是愁在波斯使者面前丢了面子。他无意尝试,向萧布衣询问,得到了答案,这才欣喜若狂,开始为外邦使者解决问题。

    只是他既然已经没有了难题,为什么还要找自己过来?看了一眼对面的外邦使者人头攒涌,萧布衣暗自叹息。他奶奶个熊,原来什么儒林郎,文林郎来此都是为了给别人答疑来了。只有这个雷克萨地问题,别人的问题还没有问,杨广自然没有太大的把握,这才招秘书郎和他校书郎萧布衣过来。本来集思广益,人多力量大,可杨广自诩大国明辨,

    肯多找人过来,萧布衣本来小小的一个校书郎。不~能到这里露面实在是因为他轻易能解答波斯使者问题地缘故。

    自己苦守了两个月,总是不能见杨广一面,没有想到不经意的解答了雷萨克的问题,就能得见杨广,暴戾不暴戾的说不准。可是杨广的任性为之可见一斑。

    前因后果萧布衣转瞬想的明白,却知道安分守己的重要,杨广爱出风头,就让他出风头好了,有薛道衡,王冑的前车之鉴,这个时候要是抢了杨广地风头,或者说出这个问题是自己想出的答案。那就等着杨广问你一句能红日白云否吧。萧布衣沉默不语,只是希望这棵一般粗细的大树能够挡得住红日白云,那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曹翰望向圣上,见到杨广点头。摇头晃脑道:“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来人。”

    他话音一落,早有兵士嘿呦嘿呦的抬着一根刨过的粗细一样的木头,见到曹翰示意,已经丢到了水台里面,水花四溅,火焰山一照,倒也绚丽多彩。

    众人不解其意,都是扯着脖子向水台望过去,见到木头浮在水面,都是茫然不解,又回过头来望向曹翰。

    曹翰微笑道:“天子聪颖绝伦,文采天下第一,这等小问题早就想出解决的方法。世上万物莫不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清轻浊重,这大树亦是如此,根部稍重,树梢为轻。把木头投在水中,只看哪个稍沉入水当然就是根部!”

    他解释一完,众人都是忍不住站起来聚集到水台观看,见到木头沉浮已定,果然一头浸水稍深,都是大为叹服,宇文化及却是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雷萨克,这下你可心服口服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萧布衣心中叹息,才明白这个水台临时搭建不是为了共浴,而不过是为了验证大树哪边轻重的作用。可就是这个水台,已经够几百口人几年的花费,这个杨广真的不是一般地铺张浪费。

    雷萨克有些错愕,倒没有想到杨广真的解决了这个难题,眼珠一转,大摇其头,“什么世上万物莫不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我是不懂的,这个方法也不知对也不对!”

    杨广本来得意非常,听到雷萨克之意,微愕下望向曹翰。曹翰有了怒色,“雷萨克,世间万物都是如此,你不知道这博大精深的道理也就罢了,怎么能质疑圣上的方法。”

    雷萨克脸上满是无赖的神色,“我是不懂,可你随意说了几句话,你问在场地外邦使节哪个能懂?”

    外邦使节有的不语,有的默然,有的疑惑,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曹翰额头有了汗水,他掌明经顾问,学识渊博,可偏偏对这个无赖的质疑无可奈何。众人都是皱眉,只是想着我泱泱大国的学问博大精深,可这种道理对雷萨克一帮蛮夷外邦来说,倒的确有点对牛弹琴的味道。

    杨广眉头微皱,轻声道:“校书郎出列。”

    萧布衣四下看了眼,见到众人都是望向自己,想必只有自己一个校书郎,缓步走出,“圣上可是叫我吗?”

    众人想笑又是不敢,杨广本来恼怒,见到他地憨态也是忍俊不住,“这里难道还有别的校书郎吗?”

    众人笑容收敛,诧异都浓,萧布衣不懂礼节,懵懵懂懂,这下在外邦使臣面前失了礼节,本以为会龙颜大怒,没有想到圣上对他倒还客气。

    萧布衣学曹翰施礼,沉声道:“臣是粗人,不知礼节,还请圣上恕罪。”

    杨广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朕准你戴罪立功,你若向雷萨克解释清楚我方法中的道理,朕赦你无罪。”

    杨广把方法据为己有,脸皮不红一下,却没有说萧布衣要是解释不清楚怎么惩罚,可众人都为这个校书郎捏把冷汗,曹翰更是暗自摇头,只怕这个校书郎解释不清,会当场被杨广杖杀在四方馆向外邦使者立威。

    萧布衣不急不躁,应了声遵旨后转过身来道:“雷萨克,我是个粗人,不懂礼数,沗为校书郎已是惭愧,远不敢和圣上比较,也不如曹先生博学,不过我看你也是粗人,倒是可以一赌。”

    “赌什么?”雷萨克一愣。

    “我是相信圣上的方法绝对不会错地。”萧布衣微笑道:“你却不相信?”

    雷萨克点头,“我当然不相信,你们要说服我才好,什么清气上升,我可不懂。”

    萧布衣也不恼怒,只是笑,“你见识有限,不懂我大国学识的博大精深我们也不会怪你。既然我们意见不一,其实有个好的解决方法。雷萨克你可以在东都任意找一颗大树,然后砍下来刨成一般粗细,让众人作证记下哪个是根,哪个是梢。然后按照圣上的方法把木头丢在水中,要是根会下沉,你只需要愿赌服输,向圣上下跪施礼,说一声圣上英明,万岁万万岁即可。”

    众人都是大悔,暗道这个萧布衣想的方法虽然简单,证明直接,可自己为什么想不出来。

    雷萨克脸色微变,“要是你输了呢?”

    “我是认定圣上圣明,敢赌圣上的方法绝对不会错。”萧布衣淡淡道:“我若输了,就愿拿项上人头抵错,不知道你可否敢和我赌上一赌?”

    萧布衣说的平淡,群臣动容,外邦使者明白萧布衣的意思后,都是哗然一片,难以相信的望着萧布衣,脸上表情含义万千。宇文述也是脸色微变,第一次正式打量起萧布衣。

    萧布衣或许不过是个校书郎,也许是个粗人,更是不懂礼数,可是他立在那里,口气中的自信满满,胆识之豪,四方馆之内,已是让人心惊不已。

    雷萨克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时间也是脸色微变,目光闪动,终于有了钦佩的神情!

一一八节 扬威四方

    

    方馆人虽众多,萧布衣立在那里,以命搏赌注,俨然看起来比杨广还风光,只是风眼之下的萧布衣保持微笑,不卑不亢。别人只以为他一个小小的校书郎,对圣上忠心耿耿,或者可以说是死忠,杨广放个屁他都认为是香的那种,却不知道他早知道结论,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输而已。

    “雷萨克,你若是肯赌的话,我这就去奏请圣上恩准。”萧布衣见到雷萨克犹豫起来,知道雷萨克是故作糊涂,他既然出了考题,显然已经知道结果,现在就看他是冲动还是隐忍,雷萨克必输无疑,他若是受不了激将赌了,反倒不过是个莽夫,他若放弃,不言而喻,这人还是很聪明。

    雷萨克听到萧布衣催促,哈哈大笑了起来,“校书郎如此肯定,想必你们说的是对的,既然如此,这场赌注不比也罢。”

    这场赌局他看似没有什么损失,却是放弃不赌,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宇文化及暗自骂他愚蠢,只想代替他赌上一赌,可萧布衣是他这面的人,圣上最恨的就是在外邦面前表现的窝里反,饶是他有这个心思,也是不敢造次。

    萧布衣听说他不比,脸上没有什么惊喜,也不强求,回身走了几步,施礼向杨广道:“圣上圣明,校书郎已经向他解释明白圣上的方法,波斯的雷萨克深以圣上的方法为然。”

    众大臣目瞪口呆。彼此相望地眼神都是诧异,显然没有想到萧布衣以这种极为粗人的方法来解释。儒林郎曹翰博学多才,用清浊的理论说,这个波斯人怎么都是不信,这个萧布衣一放粗,他反倒信服了萧布衣的方法。如此看来,对牛弹琴是需要老牛来弹才行。

    杨广高坐在上,脸上竟然露出罕见的笑容,“校书郎解释的不差,暂且退到一旁。”

    萧布衣退下,儒林郎曹翰上前道:“雷萨克,你既然明了了一切,那就下去休息。再由他人再来求解疑惑吧?”

    雷萨克并不后退,屹立当场道:“大隋地天子,多谢你为我们排忧解难。我国君主向来觉得中原不错,可是路途迢迢,不能亲自前来,特让雷萨克带来我国的皇冠一顶,奉与大隋的天子,以表敬意。”

    杨广缓缓点头,并不多话,可脸上多少有了得意的神色。

    雷萨克拍了两下巴掌。一个同样金发碧眼高鼻梁的波斯下人捧了个匣子上来。雷萨克掀开匣盖,匣子里面金光闪耀。众臣见惯了珠光宝气,倒是无所谓,外邦使者中很多人却发出一声惊叹。等到雷萨克取出皇冠,双手奉上的时候,众臣才看清楚皇冠制作极为精美和细致。处处体现出巧匠的心思,都是点头称许,觉得这个雷萨克或许无礼,可只凭这个皇冠,倒可以显出真心和弥补诚意。

    群臣和萧布衣不同,都明白杨广的性格。圣上对于叛逆向来不留情面,可是对这些外邦使者一直都以宽厚和高高在上地态度,只是为了炫耀我泱泱大国的颜面。要说什么纯金的皇冠,在圣上的眼中看来实在没有什么,皇冠代表的含义才是杨广最注重的地方。

    一个内侍郎走上前去,伸手去接。雷萨克却是摆手道:“大隋的天子呀,这个皇冠是我国的君王诚心诚意的想要献给你的,可现在却有一个很严重地问题困惑着我们。”

    众人都是一愣,这才明白雷萨克不怀好意,想要这个皇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杨广微皱下眉头,“你们被什么问题所困扰,不妨说来听听?”

    雷萨克嘴角一丝诡异的笑容,看了萧布衣一眼,带有挑衅的口气道:“我国的君王让工匠做了这顶皇冠奉给大隋的天子,诚心诚意地希望波斯商人能和大隋一如既往的交好。”

    杨广缓缓点头,“我也希望如此。”

    “可我国君王却没有大隋天子那么威严,工匠也虽然手巧,却很贪财。我国君王让工匠做好了这顶皇冠后,只怕工匠会偷工减料,放了点别的东西进去,如果那样,可是对大隋天子的极大的不敬。”

    杨广颔首不语,却向曹翰使了个眼色。

    曹翰心领神会,上前道:“雷萨克,礼物在乎心意,圣上宽宏大量,怎么会和你们计较这些琐事。皇冠无论真假,圣上都是知道了你们的心意,你们也不用为此自责。”

    宇文述也是站了起来,大声道:“不错,雷萨克,你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这个真假对我们来说,不是个问题。”

    二人看似客气,却都已经猜到了雷萨克的用意,只是想着要分辨这个皇冠是否纯金实属不容易,是以不等雷萨克向圣上求教,就把他的主意扼杀在萌芽之中。

    雷萨克刻意而来,怎么会退却,摇头诡异笑道:“大隋地天子虽然不会介意皇冠的真假,可是我们波斯也是大国,也重颜面,怎么会把劣质的东西送给你们做礼物?我现在只请大隋的天子想个办法证明这皇冠是不是纯金,若是皇冠不纯地话,我们也不敢把皇冠献给大隋的天子,回去之后,更要重重的严惩那个工匠才好。我波斯国的君王对此束手无策,只希望大隋的天子能有个妥善的方法。”

    他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都知道再推搪痕迹过于明显,感觉这个问题比木头哪头粗细更难判断。

    当然任何问题的解决方法都是说出来就简单非常,可若是没有萧布衣,他们只会觉得两个问题都是稀奇古怪,无法作答。

    “这个嘛,应该不难解决。”杨广沉吟片刻道:“宣大匠廖轩来见。”

    萧布衣只是想笑。心道你这小子拿老阿地问题来问,那可真是班门弄斧,和我玩科技方面的东西,就算我不精通,不过是半瓶子醋,你也

    的太远。雷萨克才问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宣别人来解答,倒也不主动上前,只怕抢了别人的风头,惹人忌恨。

    大匠廖轩进来的时候,看起来方方正正,敦厚沉稳,听到杨广询问地时候。目露难色道:“圣上,分辨之法当然有,但只怕对皇冠有损!”

    宇文述急声问道:“具体何法?不妨说出来一听。”

    —

    大匠廖轩施礼道:“黄金入火,若生五色气者则内有铜也,若有其余的成分斑杂也是火焰不同。如果圣上让我分辨纯度,需用火灼,可只怕……”

    他欲言又止,当然是说这个方法会损坏皇冠。杨广皱了下眉头,心道要是这个方法,我找你何用?

    雷萨克哈哈笑了起来。“大隋的天子呀,实不相瞒,我们要分辨皇冠的真伪,也是用这个方法,可若是损了皇冠,那总是不美的。我听闻大隋人杰地灵。只盼大隋的天子能给我们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杨广不悦,挥手让廖轩退下,紧锁着眉头,可不好再说推迟三天去查资料。望了一眼群臣,见到众人都是束手无策的样子,微微着恼,宇文化及更是把脑袋埋在裤裆下,生怕皇上询问。杨广瞥了萧布衣一眼。见到他还是神色自若,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中不喜,暗想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为国家挣面子。你偏偏没事人一样,“校书郎出列。”

    萧布衣这次没有东看西看,径直出列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广好气又好笑,“校书郎,你给雷萨克解释下,怎么分辨这皇冠的真假。”

    他口气不容置疑,硬性的扣在萧布衣身上,只盼他还用旧法,能用脑袋来赌,把这个雷萨克吓退就好。萧布衣微笑道:“臣遵旨。”

    他侧过身来,面向雷萨克道:“雷萨克,我是个粗人。”

    雷萨克只怕他又拿脑袋来赌,斗不过这个拼命三郎,只是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下我们不是意见相左,你们大隋的天子好像也没有方法,所以阁下也不用赌命来坚信方法的。”

    他上次放弃和萧布衣来赌,只是因为知道萧布衣的方法极为正确,不想自取其辱罢了,他说不懂,其实倒是比很多人还要懂上很多。这次用皇冠的问题发问,实在是蓄谋已久,可哪里想到萧布衣也是个大行家,这种问题对不懂科学的人来讲或许很难,但是对千年后穿越过来的萧布衣,那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古人多实践,很多东西就算做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雷萨克波斯那面,却是更胜于逻辑。

    “我当然不赌命。”萧布衣微笑道:“其实你方才说错了一点。”

    “我说错了什么?”雷萨克奇怪道。

    萧布衣向杨广方向拱手道:“圣上不是想不出方法,而是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个立功地机会。这种分辨皇冠真伪的事情,对圣上来讲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众大臣都是好笑,心想你难道要把问题再推给圣上,那只怕是砍头的罪名。杨广也是惴惴,只怕萧布衣真的不顾死活,杀个回马枪,那他颜面无存,实在是大大糟糕的事情。

    雷萨克摇头道:“校书郎,我只怕……”

    萧布衣不等他质疑,已经笑道:“你不用怕,分辨出来皇冠地真伪对我大隋来讲,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只想再和你赌赌,我若是分辨出真伪,你只需要愿赌服输,向圣上下跪,说一声圣上圣明,万岁万万岁即可。”

    雷萨克差点晕了过去,没有想到萧布衣又绕了过来,苦笑道:“你若输了,是否就是用项上人头做抵?”

    萧布衣含笑道:“你真聪明,我正是此意。”

    四方馆内一阵哗然,都是难以置信,宇文化及兴奋的身子都有些发抖,只怕雷萨克又是不赌。没有人知道萧布衣用什么方法,只是他若非十拿九稳,怎敢如此做赌?

    雷萨克碧眼凝望着萧布衣。沉声道:“校书郎,你地脑袋好像很不值钱?”

    萧布衣笑容不减,“雷萨克,我想你又说错了,我的脑袋不是不值钱,只是我有信心而已。”

    雷萨克摇摇头道:“校书郎。上次我只是怜惜你的性命,这次我只怕……”

    “你不用怕。”萧布衣含笑道:“你只说赌不赌即可,你若是不赌,圣上英明,只是不想计较这皇冠的真伪落人话柄而已,因为这世上哪有挑送礼的道理?可你要是赌了,自然可以当作一个赌注来进行,和送礼无关。”

    杨广眉头微舒。觉得这个萧布衣虽然是个粗人,却处处为自己着想,是个大大地忠臣!

    雷萨克长吸一口气,“那好,你莫要后悔,我和你赌了。”

    他话音一落,四方馆内一片沉寂,所有地目光望向了萧布衣,复杂非常。不解的有之,羡慕的有之。佩服地有之,当然也有怀疑和忌恨的目光!

    萧布衣不急不缓,回身对杨广道:“圣上,请让人取一块和此皇冠一样分量的金子过来。”

    杨广点头,转瞬同样分量的金子取了过来,萧布衣看了下皇冠又道:“还需要两盆满水。再要两个接水的杯子。”

    他现在说地和圣旨一样,内侍郎不用吩咐,如数照办。见到萧布衣要取两个接水的杯子时,雷萨克已经脸色微变。

    萧布衣不急不缓的把皇冠放到一盆水里面,又让人把同等分量的纯金放进了另外一个盆里,盆中本是满水,纯金和皇冠放入,自然溢出水来。萧布衣让人接水。只是看了眼溢出水的多少,已经含笑道:“圣上,此皇冠并非纯金。”

    他做完一切,除了雷萨克脸上失色。虞世南凝眉苦想外,其余的人都是不。

    杨广目光望向曹翰,曹翰如何不明白圣上的心意。萧布衣既然说了圣上知晓一切,那就应该由他来问疑惑,不然岂非穿帮,“校书郎,我们大多明白这个道理,倒需要你向雷萨克解释一下。”

    萧布衣也不说你既然知道你来解释好了,转身道:“金银铜铁锡分量相同的,大小不同,大小相同的,却又分量不同,雷萨克,我想这个你应该很清楚。”他询问雷萨克的时候,其实是向群臣解释,“既然如此,金子如若掺假,就算分量相同,大小就和纯金已经不同。只是皇冠精致,大小难测,但是这里可以转换下,我把同重量地金子和皇冠放到水中,用水来检测两者的大小,排出的水既然不同,结果我想已经不言而喻。”

    “高,果然是高。古有曹冲以水称象,今有校书郎用水辨金,方法类似,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曹翰忘记了自己也知道,兴奋的摇头晃脑。

    众大臣有的明了后,叹息赞赏不已,心想这个萧布衣的方法说出来简单,却是巧妙非常,要有极大地智慧才行。宇文化及之流还是莫名其妙,不算明白。只是他明白一点的是,萧布衣无形之中又出了把风头,解决了一个使臣的问题。他虽然暗恨,只可惜心智有限,雷萨克出的问题他是想不明白,让人郁闷。

    萧布衣知道方法虽容易,解释起来让古代人明白却不容易,方才看似沉默,却一直想着找一些直白的话语。别人都是极力的炫耀自己的博学,可他知道什么密度,体积,质量这些概念说出去只能让人迷糊,阿基米德虽然是在公元前就搞出了浮力定律,而且这个验证皇冠的方法他早就知道,可要说什么物体在液体中所获得地浮力,等于它所排出液体的重量还是不伦不类。抛开这些不说,更主要的一点却是,他想做个粗人而已!圣上既然好面子,他就给足圣上面子,这不是无耻,这在萧布衣眼中,算是策略。

    见到雷萨克还是沉默,萧布衣微笑道:“雷萨克,你可是不相信这个法子?”

    雷萨克哼了一声,脸色阴晴不定,可是眼中却是大为诧异,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聪明如斯,轻易地找到最正确的方法,要知道,这在他的国度,这都是很高深的学问!

    “你要是不相信,验证起来就是简单了。我们可以找大匠廖轩熔了皇冠……”萧布衣神情平静,可是自信不容质疑,“只是那样地话……”

    雷萨克摇摇头,“不用再测了。”他上前两步跪倒,以额触地高声道:“雷萨克祝大隋的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都是松了一口气。知道雷萨克已经认输,萧布衣这次以头搏赌,看似冒险,却给圣上搏了极大的面子,此人是粗人,可也是个人才!只是这小子大智若愚,看似懵懂,胆量。智慧,心机,手段无一不精,裴茗翠的眼光果然很毒!

    四方馆之内的群臣都是高位,如何不知道庙堂之争,萧布衣是裴阀举荐,再加上可敦提名,本来气势汹汹,但是莫名的去做个校书郎,谁都知道是势力打压地结果。可谁又料想这个萧布衣如锥立囊中。锋芒仍现,这次立了大功,给圣上挣了最不能失去的面子,已是在这场势力之争中占了上风。裴茗翠不出手则已,出手惊人,这下裴阀可要大大的风光一番了。

    杨广见到雷萨克跪倒。龙颜大悦,居然伸手道:“爱卿平身。”

    雷萨克又是叩首两次,这才起身倒退了下来,回到座位上,垂首不语,沉思着什么。

    曹翰回过神来,大声道:“不知道各位使者还有什么疑难让圣上排解,如若没有的话……”

    他话音才落。使者座位上已经有一人站起走了出来,他衣衫左衽,赫然是草原的打扮,“大隋的天子呀。契骨的老埃基也有一事请教。”

    那人年纪颇大,头发斑白,走路颤颤巍巍,礼节却是恭敬,比起雷萨克的飞扬跋扈大为不同。

    杨广对他地态度很是满意,和声道:“老埃基,你有何事不明。”

    萧布衣见到杨广的和颜悦色,倒是打破了他原来的印象,也觉得此人或许好面子,或者暴躁,可你若是给他了面子,他估计也不会对你如何。契骨?那不是和仆骨和拔也古一样,都属于北方草原的大部落?

    “大隋的天子呀。”埃基皱眉道:“我们契骨本来为天子精心挑选了五百匹良马,五百匹母马,五百匹马驹,可今早要奉献给天子的时候,却混乱了这些马儿,到现在就算我们的牧民都无法分辨哪个马驹的母亲是谁,不知道如何是好。”

    群臣都是皱眉,心道这种事情一件件问出来,累也累死个人,偏偏圣上说过,对这些外使要以德服人,四方馆接四方来客,让人家知道我们大隋的人才是最聪明,也是最文明的。当年第一次征伐高丽,就是浩浩汤汤地带着文明的大军,示文明之威,结果铩羽而归。眼下圣上还是不吸取教训,也无人再敢提及,只因为提及当年之事的人,多半都已经死了!

    杨广微皱眉头,唤了声,“太仆少卿出列。”

    宇文化及正在咬牙切齿的想萧布衣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听到天王老子召唤,慌忙出列道:“臣在。”

    “少卿,你来给老埃基解决这个难题。”杨广对宇文化及倒是和颜悦色。

    杨广找宇文化及出来并非无因,太仆少卿一职正是掌管舆马畜牧之事,以杨广看来,让他来解释这个问题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可宇文化及心思都用在勾心斗角,获取利益之上,业务本来就不过关,问题也不对口,哪里会解决这个问题,犹豫半晌支支吾吾道:“老埃基

    马儿一块送过来,我们自会妥善看管,别的事情,你多。”

    群臣都是想笑,看到宇文化及老子宇文述一张铁青地脸儿,都是低下头来。老埃基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却是叹息道:“可失去母亲的马驹异常可怜,我想大隋的天子肯定能给我们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和雷萨克态度不同,可考验的目的是一样,宇文化及的一张脸憋地和茄子一样,恨不得拿腰带勒死这个老不死的。

    杨广有些不悦,心道方才验金,将作监的大匠出来不行,如今分马,你这个太仆少卿掌管舆马畜牧也不行,那我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他心高气盛,大为不悦,并不知道大匠廖轩和宇文化及却是有些冤枉。急智并非每人都有,为官掌管地都是实际地事情,只求兢兢业业,安守本分就好,这些外使刻意为难,没有两下子的人急促之间怎能作答?

    “校书郎。你来作答。”杨广又把问题推给了萧布衣。

    萧布衣嘴唇有些发苦,还是保持着笑容,心想自己不是校书郎,而是教书郎,如今负责给人传道授业解惑来了。这个问题对旁人来讲或许很难,不过对萧布衣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拿马儿的问题来问萧布衣。就和问鱼儿你是否会游泳一样。

    “老埃基,其实这个问题你不用过于忧心。”萧布衣善声道。

    宇文化及恨恨退到一旁,听到他这么安慰,差点笑出声来,只求九天十地的神魔保佑萧布衣和自己一样的回答。

    老埃基叹息一口气,“校书郎,不是马驹,又怎么知道失去母亲地痛苦?”

    “失去不过是暂时的。”萧布衣微笑道:“你把马驹饿上一天,然后让母马吃饱了草料,到时候母马心痛马驹挨饿。只要一呼唤,马驹自然会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吃奶,这样问题不就是迎刃而解?”

    老埃基目光闪动,颇为满意,向萧布衣深施一礼道:“校书郎睿智非常,契骨的老埃基心悦诚服。”他拜完萧布衣后。又走到杨广的天子台下,屈膝跪倒道:“教民归顺真主了,契骨的牧民永远感谢爱戴大隋天子的厚爱。”

    杨广心中大喜,却还能保持天子之威,“老埃基请起。”

    老埃基缓步退到使者的坐席,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着什么,萧布衣才待退下。又觉得进进退退地好不麻烦,正犹豫的时候,一个人霍然站起道:“校书郎,我来问你。此番我从西域远来,在这里养了一百只母鸡,生了一百个蛋,孵出一百只小鸡,可今天我出来,才发现它们混在一起,无法分辨出哪个小鸡是哪个母鸡的孩子,还请校书郎教我如何分辨!”

    那人眼眸黑漆,极为精神,鼻梁高崇,颧骨凸出,长相融合胡汉,看起来虽然文雅,骨子里面却有着彪悍。

    不过他这问题明显有些挑衅的性质,人家老埃基分马还有情可原,他拿出母鸡小鸡的事情来说,问的问题可算是鸡毛蒜皮。

    宇文化及不知道问题中有着圈套,只怕萧布衣再抢了风头,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

    那人目光一闪,略显狡诈,“不知道少卿有何高解?”

    “既然少卿知道,笑佛的这个问题就由少卿来回答。”杨广很给宇文化及面子。

    宇文化及上前一步,依葫芦画瓢道:“他们分开不过是暂时的,你把小鸡饿上一天然后让母鸡吃饱了草料,嗯,是吃饱了食,然后母鸡见到小鸡挨饿,只要叫一声,我想小鸡多半会回到母鸡的身边吃奶了……”

    说到这里的宇文化及终于觉得有点不对,问了一句,“母鸡有奶吗?”

    见到众人想笑不能笑地表情,宇文化及终于发现自己太过着急炫耀,犯下了大错,只能改正,“就算不吃奶,我想小鸡也会自动回到母鸡的身边的。”

    笑佛叹息道:“少卿的方法只怕不行……”

    宇文化及弄个大红脸,本想出风头,没有想到出了个洋相,把这个笑佛和萧布衣一块恨上。这个笑佛他其实认识,这小子是胡汉混血,本来是西域贵族,不过因为先祖有功于先帝,故被赐姓为杨,又叫杨笑佛。他只是埋怨杨笑佛,却不知道人家本来是难为萧布衣,他却主动抢过去垫背,那也怨不得别人。

    萧布衣沉吟不语,只是想着这次得罪了宇文化及,要提防他使阴招,本来不想作答,可杨广今天盯上了萧布衣,沉声道:“校书郎,你给杨笑佛想个方法。”

    “臣遵旨。”萧布衣沉吟片刻,想起了自己这几天看的书卷,涉及到鹰犬之术,倒有相关,“笑佛或许可以取只老鹰或者模仿鹞子的声音,这两样是为鸡儿地天敌,小鸡害怕,自然会躲到母鸡的羽翼下。”

    杨笑佛凝望萧布衣良久,这才转身向杨广施礼道:“笑佛对校书郎的解答心悦诚服,再无问题。”

    四方馆内齐呼万岁,就算外使也是摇头不语,显然觉得萧布衣的急智颇为罕见,那几个难题都对萧布衣无可奈何,再提问题估计也是无功而返,依次上前参拜赞颂大隋天子英明,手下聪明。

    萧布衣听着众人的颂扬,一时间风光无限。心中却是琢磨,这次风光倒是风光,可风光背后,只怕有更多的麻烦。目光一转,萧布衣的目光已经落在宇文述身上,发现他也是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看不穿心意,不由心下凛然。

一一九节 大祸临头

    布衣从四方馆回转高升客栈后,倒头就睡,袁熙过来诗,毒瘾发作般的叫唤,他只做没有听见。

    尔虞我诈的事情这段时间他见的太多,而且越来越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这次宇文化及无形中又丢了个面子,对自己更是不会善罢甘休。他苦于有心无力,只觉得这种对抗并非一对一的那种厮杀,他怎能以自己之力对抗李阀和宇文家族?

    他在四方馆大出风头后,没有哪个外使再出问题考问,外使心服口服,依次奉上进贡的物品,高呼万岁很是来劲。

    杨广听到外使高呼万岁,在萧布衣眼中,也和吸毒一样的飘飘欲仙,龙颜大悦,把礼物一一收下,所有外使都有赏赐,而且赏金不轻。萧布衣这才觉得杨广这个冤大头病的实在不轻,他给外使的赏金就算萧布衣这个外行来看,都知道远比礼物要贵重太多,这里还只是一般的使臣叫声万岁,就已经大把的钱财使出去,要是真如小六子所说,西域二十七国的君王使臣来朝拜,那一座金山都不够送的!

    雷萨克的皇冠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因为那个不纯,他许诺以后回国后,一定要禀告君主,严惩那个工匠,再带一顶纯金的皇冠过来。杨广不以为忤,宽容大量的说可以。萧布衣才知道雷萨克早有算计,无论如何这顶皇冠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就是从来没有打算送出去过。这才是标准地商人的作风。雷萨克的皇冠没有送出去,却收获一堆赏赐,就算那个杨笑佛,也是得到了不少的赏赐,萧布衣见到他半胡半汉也是颇让杨广重视,只能叹息出国镀金一风。自古就有,杨广对于臣民和对待外邦的使臣完全是不同的态度。

    赏赐完使者后,杨广倒没有忘记功臣萧布衣,赏赐黄金十两。这十两黄金要是以前,萧布衣多半还能高兴片刻,不过现在见识广了,也不算缺钱了,对十两黄金没有太多地概念。觉得这十两金子远不如给他带来的麻烦多。他接过黄金谢恩,退出四方馆后出了东城,回转客栈一觉睡到天亮,却感觉就算睡梦中,都是气息绵绵,体内气血好像悄无声息的改变。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萧布衣出了客栈庆幸避开了袁熙,沿着街道没走几步却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见到袁岚笑眯眯的望着自己,萧布衣只能感觉这个世界实在有点太小。袁岚却是微笑走了过来,“布衣。起的倒早。”

    “袁兄,怎么这么巧?你什么时候到的东都?”萧布衣多少有些诧异,突然想到袁熙这段时间地遮遮掩掩,难道她知道了袁岚到了这里,才开始对自己躲避?

    “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袁岚叹息道:“我们都以为布衣你来到了东都。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们,怎奈我们问遍了几大家的所有铺面,你却没有踪影,我真不知道你是否将我们当作是朋友,不然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若不是见到黄舍人,我还真不知道你就住在这家客栈。布衣出塞的时候为我们出生入死,难道这多朋友人在东都,你却一直住在客栈。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着,萧布衣感动中有些惭愧,这段时间他是有些闲,可知道众商人多半没有到东都。所以看到林家,王家,袁家,殷家在东都的铺面,也没有去自讨没趣,免得那些下人白眼。都说无奸不商,可这帮商人对自己倒是推心置腹,尤其是袁岚,当初宇文化及要害他的时候,更是挺身而出为他说话,这次来找,那也是花费了太多的心思,无论他是否嫁女,只是凭借这份热忱,已经值得他萧布衣结交。

    “你们赠与的盘缠还没有用光,我倒不好意思马上去要。”萧布衣开玩笑道。

    袁岚笑了起来,“盘缠不用光也是可以去要的,布衣,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可能不好,方才不过是开开玩笑。”见到萧布衣地错愕,袁岚拍拍萧布衣的肩头,“布衣,黄舍人把一切都和我说了,校书郎没什么,谁都知道,这里面并非能力的问题,而是势力争斗的结果。”

    萧布衣有些诧异的问道:“还不知道袁兄对庙堂的事情倒也熟悉。”

    袁岚狡猾道:“布衣,我们商家能在中原行走无碍,消息最为重要,任何事情你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只要有八成把握盈利,就可以值得一试,就像是出塞。有地时候孤注一掷不可取,有的时候,却值得你全力押宝。”

    萧布衣对袁岚这种经商策略很是钦佩,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有深意。想起裴茗翠期冀自己做的事情,不要说有八成把握,恐怕半成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裴茗翠苦心孤诣固然让人钦佩,但和诸葛亮一样,辅助的却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知道袁兄对我身为校书郎一职有何高见?”萧布衣真心问道。

    “在我看来,置身事外,及早抽身方为良策。”袁岚缓缓道:“布衣,朝廷的泥水很深,你得到的远比失去地要多。”

    萧布衣问道:“袁兄此言何解?”

    “我们边走边谈。”袁岚说道:“我知道你还要赶着去修文殿。”

    萧布衣点点头,和袁岚并辔向东城的方向驰去,一路上行人匆匆,天寒地冻,萧布衣觉得脸上微凉,伸手摸去,才发现雪花飘飘,这是他到东都的第一场雪。雪下的有点晚,可在一些人心中,还是下地太早,萧布衣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些以水为生的百姓。

    袁岚不知道萧布衣的心思,马鞭一指路人道:“世人熙熙。皆为名利,纵是高位,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身边地大臣饶是权势遮天,最多不过是十数年的光景。”

    他说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方面是对萧布衣极为信任。一方面却是在表达着对萧布衣的信任。

    萧布衣缓缓点头,“袁兄说的不错。”

    —

    袁岚微笑道:“布衣聪颖非常,为人却是低调,事无不成,在可敦眼中已是栋梁之才。你得可敦和裴阀的赏识和推荐,都以为你一到东都,多半加官进爵,一马平川。其实我早知道不然。”

    萧布衣没有想到袁岚谈吐不俗,想起他对宇文化及都不畏惧,倒头一回想要了解汝南七家,尤其是这个袁家的背景,“愿听袁兄高见。”

    袁岚并没有什么得意神情,脸上现出少有地凝重,“圣上身边红人如碧海潮水,起起伏伏,都道花无百日红,人也是如此。两裴一虞布衣想必已经知道。一个是黄门侍郎裴矩,也就是裴茗翠的亲生父亲,另外一裴就是御史大夫裴蕴,而一虞指的就是内史侍郎虞世基。”

    萧布衣点头,“裴阀两人身居高位,怪不得势力滔天。我想能和他们抗衡的势力并不太多吧?”

    “布衣你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了。”袁岚摇头道:“裴阀是新阀,高处不胜寒,实为圣上专门提携出来对抗旧阀士族大家之用。”

    见到萧布衣的愕然,袁岚沉声道:“裴阀虽有两人在朝中占有高位,得到圣上的宠幸,裴矩更是奇才中奇才,张掖西域方面搞的有声有色。这些年,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隐约有凌越李阀之上地趋势,可你莫要小瞧了旧阀的势力。”

    “我对这些倒是不懂的。”萧布衣自嘲道:“不过我倒知道李阀中。李敏,李浑都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吧?”

    他说道李敏李浑的时候,想起了唐高祖李渊执大旗的窝囊相,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他还想去抱李渊的大腿,可是眼下看来,李渊还不知道要抱谁的大腿!

    袁岚点头,“这些年来,李敏,李浑,李善衡这些人都是李阀的中流柱,不过他们权势太大,更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铁券,一直都是惹当今圣上地忌讳。所以要说权利他们或许很大,但是红人却是说不上,圣上亲力扶植起裴阀,就是为了抑制他们的势力,圣上开科取士,不但是为了抑制李阀的势力,更是为了打破旧阀在官场的垄断。朝中七贵负责选拔官吏,其中除了两裴一虞外,还有纳言苏威,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左骁卫大将军张瑾三人,可都算是迎合之辈,也算得上圣上的亲信。”

    萧布衣暗自数了下,不解问道:“袁兄,说是七贵,怎么只有六人。”

    袁岚‘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布衣果然细心,其实本来还有吏部尚书牛弘,吏部本来就是掌管官员升迁任免,不过牛弘已死,圣上一来伤感牛弘病逝,又怕别人权势太重,这位置也就一直空了下来。说是朝中七贵,负责任免官员的只有六人,可这六人中,权倾朝野地李阀一个都无,可见圣上对李阀的忌讳。”

    萧布衣不解道:“我只知道天子已是一国的绝对权威,还不知道他也怕别人?”

    袁岚摇头道:“看起来布衣你对庙堂之争的事情真的一点不知,从汉末开始,门阀之乱一直都是各朝天子的心腹大患,你没有门阀的支持得不到天下,可你得到了门阀支持,却要防备他们随时颠覆你的权利,另立他人。当年文帝取得天下,宇文阀可以说是有极大地功劳,可是他一登上天子宝位,就以各种借口诛杀宇文阀,不过几年,宇文阀已经被他杀的一干二净。可饶是如此,先帝和圣上对付旧阀也只是找借口而已,却不能轻易动李阀一根毫毛。当初杨玄感叛乱,纠结的都是旧阀子弟,圣上虽然诛杀无数,可最后怕牵扯太广,很多还是不了了之。他忌惮李阀,却不能动,只是怕动了李阀,惹天下旧阀畏惧反叛,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袁兄说宇文阀被先帝杀的一干二净,那宇文述呢?”萧布衣问,也为杨广感觉有点悲哀,都说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却是受制于人。

    “宇文述本姓破野头,蛮夷之辈,”袁岚摇头道:“后来入了宇文阀,随主人改姓宇文氏。他是个家奴,算不上宇文阀地人。对宇文阀也没有什么感情,再加上当初开国之际,战功赫赫,对先帝和圣上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免却了被灭族的命运。宇文阀现在早就名存实亡,只能算个家族罢了,本来还有个宇文恺,东都城和西京都是他一手所建。是个大才,官至工部尚书,不过也是死了几年。宇文家族现在只有宇文述独立支撑,宇文述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宇文士及仗着长的不错,白面书生,花言巧语骗得了圣上的女儿南阳公主,倒还算有点本事。宇文化及却是整日走狗斗鹰,成天在女人间转悠,却没有他弟弟的本事。讨地老婆也不行。他官至太仆少卿,给圣上养马,还是圣上看在他老子的份上赏赐给他的。”

    萧布衣有些好笑,又好奇问道:“不知道宇文化及的儿子可有能人?”

    他这一问是大有深意,袁岚摇头道:“哪有什么能人!宇文化及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宇文承基。另外一个是宇文承趾,活脱脱就是他老子二十年前的轻薄放荡,前一段时间和李柱国的儿子交好……”袁岚说到这里,四下望了眼,“可李柱国的儿子被杀,那两个小子听说也在场,被杀手吓的屁滚尿流,好在杀手专门为李柱国地儿子。没有伤及他们。布衣,幸好你一直安稳的在客栈,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牵连,无辜送死!”

    萧布衣确信了根本没有宇文成都这个人物。不由若有所失,听到宇文化及的儿子当初也

    不由心头大跳。转念一想,自己当初惊鸿一现,一停留,回转客栈也是小心翼翼,应该不虞被二人见到。再说二人当初屁滚尿流,能否记得袁熙都是未知,更是不可能认出自己,听到有人受到牵连,萧布衣目光一凝,“袁兄说有人受到牵连,此言何解?”

    袁岚摇头道:“那死去的女子好在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一个奶奶还被淹死,算是死绝,倒也是好事。只是她的街坊却被衙役一一捉回到衙门打,屈死的也是有的。”

    萧布衣心中大恨,只想再一矛插死李敏,袁岚叹息道:“那人逞一时之勇,杀死李柱国的儿子,却不知道更多的人受害。”

    萧布衣不知道袁岚是否提醒自己,摇头道:“这次我却不敢芶同袁兄,我觉得那人杀地好,李柱国的儿子不死,更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害。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警醒世人也是好的。”

    “长痛不如短痛,”袁岚喃喃自语,半晌微笑道:“或许布衣说的也对,我今日和你说及这些,也是大逆不道,还请布衣不要外传。”

    萧布衣笑了起来,“袁兄要是以为萧布衣会说,大可不必对我说及这些。袁兄抬爱,布衣感激在心。”

    袁岚欣慰点点头,“我和你说及这些,其实不过是想劝你,新阀旧阀之争由来已久,谁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裴矩裴蕴固然不差,李阀,薛家,刘家,梁家哪个也不好惹。宇文述虽然也以圣上为基,可宇文化及却恨你破坏他和梁子玄的出塞,多半不会放过你。李敏李浑忌惮裴阀之人,对你肯定也会打压,至于苏威,张瑾等人也是要均衡势力,你若是平淡无奇也就罢了,可你要是得到圣上的赏识,他们如何会甘心你来争宠?你入朝廷,根基甚浅,举步维艰,一不小心甚至都是有掉脑袋地危险,权利难道真的有如此的诱惑,就算以布衣你这种洒脱之人都无法放下?”

    袁岚目光真诚,见到萧布衣不语,继续道:“其实以布衣的聪颖,不在庙堂,也是大有可为,如今天下之事,就算你能得圣上赏识,也不见得是好事。”他说的已经十分大胆,目光灼灼的望向萧布衣,“你若是到了袁家,我想远比在庙堂之争要强了很多。”

    萧布衣并不躲避他的目光,沉声道:“袁兄今日所言,布衣谨记在心,只请袁兄让我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袁岚笑了起来。“我不是勉强你,只是怕你风光之下,失去了冷静,如今这个校书郎倒可以让你好好想想。今晚袁家设宴,布衣你若无事,不知能否前来一叙?”

    萧布衣点头道:“没有问题。”

    袁岚脸上有点喜意。眼中却有点特别地含义,萧布衣没有留意,只是问,“袁宅在哪个坊,不知何时能去。”

    袁岚微笑道:“布衣只要应承,等你修文殿回转之时,我会让下人在客栈等候,到时领你前去。”

    萧布衣点头。见快到了东城,和袁岚话别。只是这一番谈话下来,他对于眼下地形式更是明朗些。他虽然当了几天校书郎,可朋友不多,他觉得这活儿不适合他,别人觉得他无能做好这个事情,对于这种靠关系上位的校书郎,别的文人可以说从骨子里面看不起,也就很少和他说话。他也是一直都是表现的安分守己地样子,只是闲着。话不多问,用耳朵地时候多。这种内幕也就袁岚对他推心置腹,这才敢说,旁人又是如何会在修文殿说这种敏感的话题?

    这一路上,萧布衣了解比任何时候都要多。袁岚说的复杂,说穿了倒也简单。眼下就是杨广怕手下反他,所以扶持出来了裴阀对抗其余的旧阀,裴阀选的人,当然就是圣上要信任的人,布衣起家的如他,如果真的是个草民,多半感激涕零,肝脑涂地。可惜他早知结果,没有感激,只有烦恼,他还当着这个校书郎。不想得罪裴阀是一方面,可更是感谢裴茗翠地信任尤其是个主因,无论如何,裴茗翠这个女人,巾帼不让须眉,总是让他值得尊敬。可他莫名的做了个校书郎,很可能就是李阀或者宇文化及在捣鬼!

    圣上要的是均衡,而不是一家独大,裴阀现在如日中天,只怕裴阀真的压倒李阀之时,也是杨广忌惮裴阀之时,想到这里萧布衣有些苦笑,这些人斗来斗去,也不过几年的光景。大隋要倒,李唐取而代之,那又是他们怎能想到的事情。因为眼下看来,李渊在东都都是排不上号,谁又能想像李渊那个举大旗的最终能够君临天下?

    来到修文殿,众人望着他的目光都是有些敬畏,萧布衣有些疑惑,虞世南却是早早的迎了上来,大声道:“萧兄,恭喜了。”

    “何喜之有?”萧布衣不解问道。

    虞世南老实忠厚的脸上也现出了狡黠,“圣上昨日听及那个雕版印刷地方法,大有兴趣,决定让萧兄为主,世南为辅,大匠廖轩亲自监工,择日完成!”

    萧布衣这才记得昨日不经意的说了个点子,难道雕版印刷就被自己发明了?感慨自己也为后人做点有用之事的时候,萧布衣又有些感慨虞世南行动的神速,“秘书郎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校书郎,又是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一个秘书郎,一个大匠,我如何敢做主?”

    虞世南却是摇头,“萧兄实在过谦,只凭四方馆地急智,萧兄绝对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萧布衣没有飘飘然,心想我无非是炒冷饭,有什么急智,现在最想的就是做个粗人而已,“秘书郎过奖了,我实在是不堪大任。”

    “萧布衣,虞世南接旨。”门外脚步声到,声音也到,黄舍

    带着两个护卫一脸肃穆的站到大殿前。

    萧布衣虞世南上前接旨,黄舍人已经宣昭道:“朕闻萧布衣奇思妙想雕版之法,特许校书郎萧布衣全力研制,秘书郎虞世南及大匠廖轩为辅,即日开工,不得有误。”

    这个圣旨更有点像便条,想必这是小事,杨广只是随口一说而已,黄舍人让萧布衣接了圣旨后笑道:“校书郎,恭喜恭喜,昨日四方馆扬名,今日又得圣上器重,想必不日必有大成。”

    他是一语双关,萧布衣含笑谢过,第一次对于这种旨意并不反感,无论杨广以前如何,现在这种旨意对后人还是大有好处,他也乐于照做,至于雕版还是活版,路总要一步步的走,看看形式再说其他。

    萧布衣虞世南接旨后,径直去找大匠廖轩。萧布衣这才知道大匠廖轩是做什么的,原来大隋有九寺五监,都是在东都掌管具体地日常事务。所以专门都是挑选懂得该方面事务或有专长的人来担任,像宇文化及那种业务不精,却是担任太仆少卿一职的毕竟很少,兼掌土木工程地就是五监之一将作监,长官和九寺卿和少卿的称呼不同,主称为大匠。

    五监地位比九寺稍低。可廖轩是大匠,身份也比虞世南和萧布衣要高,这次居然做辅,也可以看出杨广对于雕版印刷的重视。

    廖轩人长地四四方方,师从宇文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沉默寡言,丝毫不以辅助萧布衣为意。见到萧布衣和虞世南二人也不废话,当下先问清楚二人地来意,只是因为圣旨让他辅助二人,具体做什么,他还是一无所知。

    等到听到萧布衣的主意后,饶是廖轩沉稳非常,也是赞叹道:“校书郎,你这个主意初看异想天开,可仔细考虑,才发现影响深远。实在是造福后代的事情。”

    萧布衣有些汗颜,只能道:“其实我就喜欢瞎想,不切实际。”

    “不是瞎想,是遐想。”虞世南一旁笑道。

    “可有分别?”萧布衣笑问。

    “瞎想不需要动脑,遐想却需要睿智之人。”虞世南赞叹道:“只凭校书郎在四方馆为外使解决问题一事,就能看出校书郎不但喜欢想。还很能有实干的精神。”

    廖轩拿把尺子比比划划,闻言抬头道:“不错,校书郎,我服你。”他说的就是几个字,可是口气真诚,任谁都听得出。

    萧布衣终于觉得现代见识有点用武之地,倒是尽心尽力的把自己记忆中的雕版,糅合了他地意见提供给廖轩。他虽然对雕版印刷的具体情况不算了解。可毕竟这方面见识比二人已经胜过太多,雕版印刷说穿了就是复印的方法,唯一的区别就是后者使用现代科技,前者要利用眼下的技术。廖轩头脑也活。心灵手巧,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做出方案,选材,用墨,刻字方面都有了解决的办法,毕竟这个难在创意,实施起来虽然也有问题,可那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按照廖轩的本意,材料直接用铜板,一来华贵,二来经久耐用,雕刻起来虽有难度,不过对将作监的工匠而言,并非难事。萧布衣倒是可有可无,只觉得这个方法能流传下去已经是万幸。

    萧布衣坦诚,虞世南热心,廖轩忠厚实干,三人一拍即合,一边讨论,一边议论,倒是进展极为高效。

    等到萧布衣和虞世南从将作监出来地时候,虞世南轻声道:“萧兄,你这个主意造福后世,世南代天下读书人谢谢你。”

    萧布衣微怔的功夫,虞世南又道:“布衣,不过我听说你的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顶楼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这四句已经传到了圣上那里。”

    萧布衣心下凛然,“不知道秘书郎何意?”

    虞世南摇摇头,“我当时在圣上面前说萧兄不过随口一说,这诗的文采也是差的。不过诗本无意,若落到别有用心之人手上,恐怕要曲解出别意。圣上那个本来……”虞世南咳嗽一声,“这雕版印刷若是做好,萧兄可能将功抵过,萧兄造福后人,忠厚聪颖,世南实在不希望你毁在庙堂之上,还请萧兄自己留意,世南能力浅薄,有些事也是有心无力。”

    他话一说完,已经飘然离去,只剩下萧布衣双眉紧锁,心里骂娘。

    萧布衣知道庙堂争斗的残酷,可没有想到别人早就开始暗算于他,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内里却是波涛汹涌,谁会把这四句传到杨广那里?萧布衣第一个想地当然就是宇文化及,只是这诗怎么到了宇文化及的耳朵里面,那还是个奇怪的事情。当时在场之人很多,人多耳杂,说不定有哪个穷酸为了上位,说与宇文化及听也是大有可能,只是自己对袁熙报的是假名,旁人又如何知道是他萧布衣做的?左思右想不得要领,萧布衣骑马已经出了东城。

    此刻天寒地冻,雪花飘飘,洋洋洒洒,好似鹅毛,北风一吹,颇有寒意。

    萧布衣不虞寒冷,凝眉前行,想着怎么渡过眼下的这个难关。他突然发现自己把一些事情想地太简单些。自己这首诗版权是唐寅的,本来觉得登楼一望很是贴切,后两句文采斐然,大有超越庭草无人随意绿地气势,这就是忌讳。可诗的前两句虽然直白,却也有问题。一上一上又一上,这要是落在宇文化及的嘴里,定然询问他是否想要造反,这一上一上的是否想要谋权篡位?

    萧布衣越想越头痛,把宇文化及地祖宗问候个遍,转念一想,宇文述本来就是个家奴,估计也不知道祖宗是谁。自己谈何问候?听说宇文述的妹妹是李浑的小妾,宇文述怎么说也有七十多了,他妹妹想必也是

    像样子,李浑这么说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人的祖宗老有心情去问候。

    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扑到萧布衣的马前。萧布衣人虽乱想,身手还在,马儿一惊,他已经趁势压住马势,定睛前望。眼前立着一人,黑乎乎的好像炉灶里面钻出来地一样,本以为是罗掌柜不敢找李靖,找上了自己,转瞬发现不对,这人身材和罗掌柜不像。手上也捧着一包东西。

    见到马惊,那人哎呦了一声,却是想要去勒马,萧布衣听到他声音娇脆,身手矫健,又是有些疑惑。

    见到马上的萧布衣定睛望着自己,那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低声道:“客官,要坐船吗?”

    萧布衣转瞬醒悟过来,跃下马来,奇怪道:“婉儿。是你?”

    他一听问话已经认出婉儿,婉儿满是惊喜,“客官,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萧布衣微笑道:“不记得你的声音,也记得你的船的,小弟还好吗?”

    婉儿笑的十分开心,双眼一眨仿佛月牙,“小弟还好,有劳客官挂记。”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布衣牵马走到一旁,见到她衣衫单薄,双手冻的红肿,有些奇怪问。

    婉儿脸上虽然抹的和灶王爷一样,却还是微红,半晌才道:“我只是随意路过这里,见到客官恰巧路过,这才过来见见地。”

    萧布衣目光从她肩头上的白雪掠过,心知她绝非随意路过,看她的样子,好像在这里等了很久,不过她既然不说,自己也不好逼问,只是道:“婉儿,我还有事,你的脸怎么回事……”

    “哦。”婉儿微有失望,退后两步,“那客官,我不打扰你做事,我的脸,是成天做些粗活儿,也没有功夫收拾。”

    萧布衣才要上马,婉儿又叫了一声,“客官。”萧布衣止步,含笑问,“什么事?”

    婉儿犹豫了片刻,这才伸手把手上的包裹递过来,“客官,这是我做地几双布鞋,本来准备卖的,不过碰到了你,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没有谢谢你,这几双鞋反正也卖不出去,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不要嫌弃。”

    萧布衣望着那个包袱,半晌才道:“这怎么行。”

    “你不要吗?”婉儿急的要哭了起来。

    萧布衣笑道:“我不是不要,我正巧缺了布鞋,还准备去买,不知道你如此的心灵手巧。我说不行是,你一天才能做几双鞋,送给我,你和小弟吃什么?”

    婉儿欣喜道:“我和小弟没事的,我现在在楼外楼洗碗打杂,和小弟有个住的地方,吃也不愁呢。”

    萧布衣听到这个楼外楼比较耳熟,暗想难道是罗掌柜那个楼外楼?看到她满脸灰尘,莫非又是李靖的鼓风机出了问题,这才烧她个灰头土脸,这样一来,那这个世界也实在有点太巧了吧?

    “无论如何,这鞋我不能白要。”萧布衣摇头道:“婉儿,你这一双鞋如果拿出去卖,要卖多少钱?”

    “一串钱。”婉儿怔怔道,突然改口,“不,只要几文钱就可以买一双了,买鞋地总要还价呢。”

    萧布衣见到婉儿猜出了自己的用意,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包袱,解开看了眼道:“三双布鞋,那就是三串钱。”

    他从褡裢上取出三串钱,也不多给,只怕婉儿更是不肯收,拉过婉儿冻的有些冰凉的小手过来,放到她手上,含笑道:“你莫要推脱,不然鞋子我也不要了。”

    婉儿被他拉住了手,脸上虽满是灰尘,却是黑地发紫,被萧布衣握住手,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见到萧布衣翻身上马远去,婉儿这才醒悟过来,高声道:“客官,我……”

    萧布衣勒马回头,“婉儿,还有什么事?”

    “客官,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婉儿鼓起勇气,“我知道我不配知道你的名字,可我……”

    萧布衣嘴角善意的笑容,“问个名字这有什么配不配的,我叫萧布衣。萧瑟的萧,布衣呢,就是和布鞋一样。”

    萧布衣哈哈离去,策马扬鞭前行,并没有注意到,大雪纷飞下,婉儿目绽异彩,只是喃喃的念着,“萧布衣,萧布衣,萧……”

    把包袱放好,萧布衣策马前行的时候,只是想着,“这个傻丫头,难道是特意等在这里给我送鞋的?可她怎么会凑巧在这里碰到我,她怎么知道我要经过这里?可要是卖鞋,不去集市,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可惜如今我是自身难保,大难临头,也管不了许多。宇文化及,你不要总是盯着老子,找老子的过错,如果有朝一日老子有机会踩你,定把你踩到十八层地狱,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雪下的越来越大,给整个东都蒙上了银白的亮色,路的那头,是一马快行,义无反顾,另外一头却是一个女子伫立雪中,凝望着那这些时日来,一直偷偷才敢去望的背影,飞雪之中,满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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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节 不识萧郎是萧郎

    布衣回转客栈后,一个下人早早的准备,叫了声萧公萧布衣认得的面孔。当初袁岚带着出塞的就有这个下人,萧布衣记得他叫鲁大力,微笑的打个招呼。

    鲁大力见到萧布衣认得自己,兴奋非常。在他们眼中,萧布衣已经和神仙仿佛,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亲出草原,见到萧布衣的神勇,十分敬仰,可这种人没有架子,偏偏能礼下与人,那就是难得可贵了。

    萧布衣又没有看到袁熙,只怕她已经被袁岚抓回到了家里,一想到今晚有筵,难道是要相亲?

    当初他随口应承了袁熙的邀请,只以为他要联络感情,倒没有深想一层,可想到袁熙也在东都,萧布衣身上就和长了蚂蚁般,浑身不自在,鲁大力随意称呼一声,看自己的眼神中,好像也是大有深意。

    萧布衣并非古板刻意躲避,而是对这个女扮男装袁熙实在不算是感冒。对他而言,男女之间情更多过于性,性格更胜过相貌,这个袁熙虽然男装看起来也俊俏,可是成天缠着他吟诗作对,倒也让他大为头痛。他实在不敢想像,一个男人在家的时候,女人只让你作诗的情况多么让人讨厌。

    鲁大力话并不多,萧布衣问他就答,萧布衣不问他就埋头赶路,鲁大力说袁宅在章善坊,萧布衣也大略知道,让他前面带路。二人从玉鸡坊出发。过了中桥,绕过丰都市,来到章善坊地时候,天已经微黑,黑夜中只透着雪的微白。

    天寒地冻,雪花飞扬。大雪一下就没有停止,萧布衣还不觉得什么,鲁大力已经是胡子眉毛都挂了白霜。这时路上行人稀少,单调的马蹄声踢踢踏踏,踏碎了雪夜的宁静。

    鲁大力前头领路,进了章善坊后径直前行,路的尽头***辉煌,亮如白昼。萧布衣和鲁大力到了***处,不等下马,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布衣,我想你也应该到了。”

    ***阑珊处,袁岚笑着迎了过来,虽是寒夜,萧布衣却是心中一阵温暖。无论袁岚对他押宝也好,拉拢也罢,总算对他不差,现在更是坚定地站在他的这面。不惜和宇文化及作对,这让萧布衣这种人不能不感动。

    雪夜凝寒,袁岚也是肩头白花花的一片,想必是等了一段时间,拉着萧布衣的手走进大宅,下人早早的拿着掸子为二人扫去身上的积雪。

    袁宅并不奢华。相对萧布衣这段时间的见识而言,反倒有些朴素,不过布置的也是匠心独具,二人走过庭院,沿着回廊前行,袁岚带着萧布衣先到了一个偏厅,内面燃着火炉,温度适中。暖洋洋地让人忘记了天寒。

    “今天不会只有我一个客人?”萧布衣隐约听到远处喧哗一片,有些奇怪袁岚为什么把自己找到这里。

    “当然不是,不过知心的客人只有你一个,其余的都是泛泛之交。”袁岚笑道:“我方才是和他们交谈。只觉得乏味,远远不如和你聊天有趣。借口出来,只在外边等你。”

    萧布衣也笑了起来,“客来主不至,可是不小的失礼。”

    袁岚笑着摇头,“他们有好酒好菜,美女歌舞,早就忘记了我这个主人。布衣,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萧布衣没有想到他倒开门见山,上午的事情,晚上再次提及。犹豫下才道:“袁兄,我不是不舍得这个校书郎,我留在这里还有些别的缘故。”

    袁岚沉吟片刻就道:“是因为裴茗翠?”

    萧布衣没有想到他猜的很准,不想否认,缓缓点头。

    袁岚目光复杂,“布衣,恕我冒昧,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是因为喜欢裴茗翠留在东都,还是因为感谢裴茗翠留在东都?抑或是,你是觉得眼前这是个机会,不能错过,只想留在东都博取高位?”

    萧布衣半晌才道:“袁兄,我知道你想让我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可我想说的是,有些时候不见得你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置身事外。我若要贩马,若想做天下第一牧场,你觉得我可能不和他们打交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想谋求高位,可是我觉得眼下也是一个绝佳地机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袁岚喃喃自语道:“我只怕覆舟的时候多一些,既然布衣你有了决定,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只希望你能够小心一些。伴君如伴虎,我只怕你这种人才毁于庙堂,君不见真正念及天下的,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萧布衣突然想起一直都有疑惑的问题,“袁兄,我想知道裴小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她以一女儿之身,能请动圣上地圣旨,掌管裴阀的商队,在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袁岚微笑道:“裴茗翠是裴矩的女儿,裴矩老年得女,很是疼爱。她大权在手,裴阀当然是一个主要的因素,不过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因素布衣多半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布衣洗耳恭听。”萧布衣郑重道。

    “这事你听听也就罢了,万万不要说出去。”袁岚头一回出现如此的凝重。

    萧布衣几乎以为杨广看上了裴茗翠,不然袁岚怎么三番四次的让他莫要对裴茗翠动心,可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裴茗翠如果是杨广的女人,四处乱跑,风风火火地成何体统?更何况裴茗翠此人虽然豪放细腻兼有,却比贝培更是拒人千里之外,到现在除了马邑见上几面,这人就再没有在自己眼前出现过,他甚至都怀疑贝培就是裴茗翠,只是一来性格完全不像。更重要地一点却是,裴茗翠千金之体,事务繁忙,应不会以身犯险出塞,这从她在长安为

    圣旨可见一斑。

    “如果袁兄觉得萧布衣会说出去,就当我没有问好了。”萧布衣微笑道。

    袁岚凝望着萧布衣一张脸。终于决定也赌上一赌。他对萧布衣认识算不上太久,可萧布衣所做的一切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赌上一把,不然他清晨也不会和萧布衣推心置腹,说出宫中内斗的隐秘,夜晚时分又拉着萧布衣单独说话。萧布衣这种人才罕见,以他经商多年地见识,也觉得少见这种人物,他知道一个家族的兴衰很多时候都是倚仗一人。不然那些士族大家也不会极力拉拢这种才俊为自己服务。

    本来是否真正的拉拢萧布衣对袁岚而言,还是犹豫不决,只是几天前在东都地几件事情让他下定了主意,加快了和萧布衣靠近的速度,只怕被别人抢了先手,那可就悔之晚矣。

    他说的一切听起来都是大逆不道,要是传出去,罪名不轻,不过一来他信任萧布衣不会害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若不说出点内幕,又如何能博得萧布衣的信任?

    “先帝和圣上的事情布衣想必也知道不多。”袁岚轻咳一声,整理下思路,“其实圣上对裴小姐颇为信任,和裴侍郎关系倒不算大,因为裴茗翠毕竟是一女子。不好参与政事。不过呢,女子参与政事也有先例,先帝的独孤皇后就是一例……”

    “裴小姐得圣上信任只是因为一个女人,不知道布衣可曾听过陈宣华之名?”

    萧布衣摇摇头,“好像是个女人?”

    —

    袁岚并不觉得萧布衣无知,反倒觉得此人不懂不会装懂,算上是孺子可教。有时候知道一些事情不值得让人炫耀,能从事情中剥茧抽丝的人才算高明。萧布衣无疑就是后者能力很强地那种人。

    “陈宣华本是陈朝陈宣帝的女儿,都说聪明美丽,我也见过一面,惊为天人。”袁岚叹息一声。“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有的时候,一个女人长的太美丽算不上什么好事,尤其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女儿。当初圣上还不是天子,年仅二十,被拜为隋朝兵马都讨大元帅,统帅五十万大军南下灭陈,并且一举成功,意气风发,风光一时,陈宣华和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萧布衣奇怪问,“这么说圣上也算是文武双全了,为什么征伐高丽几次不成?”

    袁岚苦笑摇头,“你要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圣上灭陈无非是倚仗当时的名将,周密的安排。当年的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哪个都是大隋的名将,统一给圣上调用,他灭陈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要说是打仗,他并没有参与。当年圣上谦逊,为了博得名声,礼贤下士,所以灭陈一仗靠着手下一举功成,他领了功劳。可他自从做上了天子地宝座,再也没有当年的谦逊,第二次征伐高丽还是为了面子,第一次征讨高丽却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他也是文武双全,不依靠名将也能取得成功。怎奈他事事过问,都说兵贵神速,他一来一回早就延误了战机,再就是忽略了高丽的顽强和狡猾,劳民伤财,事终不成。”

    “这么说如果派个名将后果更好些?”萧布衣建议道。

    袁岚笑道:“布衣,你还是太小瞧了圣上的面子二字,当初二伐高丽的时候,就有人建议圣上不用亲征,劳民伤财,只派几员大将即可。圣上大怒,说他亲自征讨不成,别人如何能成,那人谏言因此死罪,后来也就无人再敢劝圣上。”

    萧布衣喃喃自语,“看来面子真的害死个人。”

    袁岚目光一亮,“布衣,你说地不错,面子的确能害死人,可圣上的面子却是害死了天下人。我欣赏布衣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欣赏你的能忍,当初你能力高强,屈居副领队,却是不卑不亢,在草原风光无二,本以为会平步青云,在东都却做个校书郎,亦是不急不躁。韩信能忍,故能败楚霸王于乌江,刘邦能忍,故能成天下之霸业,项羽纵然力拔山兮气盖世又是如何,还不是因为一个面子自刎乌江?大丈夫能屈能伸方好。若是一味地使气斗狠,毕竟不足成事。”

    萧布衣听到夸奖有些汗颜,“袁兄,圣上见到陈宣华后又如何,和裴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袁岚也是摇头,“和你说说。就说的有点远了。圣上灭陈后,意气风发,饶是他见过女人无数,见到陈宣华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起了爱慕地念头。”

    萧布衣笑道:“原来圣上也是有爱情的。”

    袁岚笑道:“谁都年轻过,你我都有,圣上也是人。当然也有。不过圣上虽然爱慕陈宣华,却是因为独孤皇后不喜男人纳妾,只允许一个妻子。当初圣上已经娶妻,说来还是和布衣你一个姓氏,也就是如今朝中的萧皇后。圣上因为怕独孤皇后不喜,失去了继承王位地权利,所以不敢迎娶陈宣华,连纳妾都不敢,只把她俘虏到了西京。先帝在时,虽然贵为天子。后宫三千,可在独孤皇后死前,碰过地女人不过两三个,而这两三个先后都被独孤皇后毒死打死,独孤皇后嫉妒心之重,可见一斑。而当时独孤皇后和先帝被朝臣并称二圣,可见权力之大,就算圣上都是不敢落了差错在她眼里,只能强忍住对陈宣华的爱恋。”

    萧布衣听的咋舌,暗道这个独孤皇后也够独的,能把一个天子约束成这样的,天下女子恐怕只有这一个,“只有一个老婆。那皇上当的也没有什么味道。”

    袁岚笑道:“不错,要是娶个悍妇,那就是当皇上也没有味道的,好在小女温柔贤惠。布衣如果有意迎娶,她绝对不会像独孤皇后般,更不会阻挡你纳妾,巧兮要个正室地

    好。”

    萧布衣想到袁熙的样子,白天穷公子,夜晚飞天大盗,嘴里发苦,慌忙岔开话题,“那后来呢?”

    袁岚也不过紧的逼迫,只是叹息道:“后来不巧,这个陈宣华在西京却被先帝看重,纳入后宫,圣上当时人在东宫,就算爱煞陈宣华,那是敢怒不敢言的。”

    萧布衣知道这已经是个悲剧,儿子喜欢的女人,却被老子上了,这在历代宫室都是时有发生,没有想到隋文帝也是不能免俗,隋炀帝这个大被同眠,淫欲过度的天子也有讨不到的女人,那可真是天下奇谈。

    “陈宣华虽然到了后宫,不过先帝也知道宠幸的后果,一直都是只能看不能动,由此可以看出陈宣华魅力的惊人,让男人不忍摧残。”袁岚又道:“后来独孤皇后病逝,先帝迫不及待的开始宠幸陈宣华,自然让圣上记恨在心。等到先帝驾崩,圣上终于得到了陈宣华,可惜陈宣华一是哀愁国破家败,二来是先后两个男人临兴,偏偏却是父子,忍受不了世人地眼光,只过了一年,忧虑成疾,就已经病逝,死时不过二十多岁。”

    萧布衣有些感慨这个陈宣华的不幸,还没有忘记正题,“陈宣华我是知道了,可我最想知道的是和裴茗翠有什么关系?”

    “圣上虽然和萧皇后相敬如宾,不过是敬她有娴淑德容,可对陈宣华却是真心相爱,他对于陈宣华之死,悲痛莫名。”袁岚倒是不紧不慢,轻轻叹息一声,“陈宣华临死前,只对圣上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就是因为家在江南,要求埋骨江都,不求大葬,只求简约就好。二就是她是裴茗翠的姨母,一生中最喜欢的就是裴茗翠,只希望圣上厚待裴茗翠。”

    萧布衣这才愣住,没想到这里面的关系曲曲折折竟至如此。

    “圣上对陈宣华极为喜爱,不要说两个条件,当时陈宣华就是提出千百个,也会一并答应了。陈宣华要求埋骨江都,简约安葬,实乃一片苦心,不想圣上因此落了骂名。圣上虽然一生铺张奢侈,对于心爱女人地安葬还是按照她的心意来办,几次下江都,固然是游玩,拜祭陈宣华倒也是一个目的。第一个要求让圣上觉得有愧陈宣华,所以对陈宣华的第二个要求自然竭尽心力,裴茗翠因此得到圣上的信任,而裴阀自此后,更是一飞冲天。”

    萧布衣今天一天知道朝中的错杂复杂,实在比他大半年知道的还多,半晌才道:“虽然裴茗翠是机缘巧遇,可不能否认她也聪颖非常。”

    袁岚点头。“裴茗翠人长地寻常,却是自诩有黄阿丑之才,对圣上地一往情深大为感动,这才竭力辅佐,只是她毕竟一女子,心力有限。无力回天,这才借朝中七贵选才之际招揽人才辅佐圣上。”

    萧布衣明白其中的曲折,为一往情深四个字大是头痛,忍不住问,“难道裴小姐喜欢的是圣上?”

    “这个我倒不敢说,”袁岚摇头道:“女人都是很奇怪的,圣上如今后宫粉黛三千,怎么说也算不上是一往情深吧?不过裴茗翠一直念着圣上对陈宣华地好。始终却认为圣上是深情地男人。”

    萧布衣听到这里,叹息一口气,也不知道做何感想,袁岚却是笑着起身道:“我先去看看客人的情况,一会儿我来找你叫你去见见他们,这些人对你以后经商可能会有好处,不妨一见。”

    萧布衣应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要自己一块出去,转念想到,多半是客人很多。袁岚处事精明,避免厚此薄彼,落人话柄。

    他从袁岚这里得到的信息倒让他更清楚眼下的环境,对于杨广和裴茗翠两人的认识又多了一层,世人是看到眼前的利益,争斗个不停。又怎么知道过了几年后,天下乱的不可收拾?裴茗翠让自己去劝那个一往情深的杨广,可是觉得自己和他感情对路,得,一往情深的杨广,这在他以前看来,应该算是最为滑稽的形容!

    正沉思的时候,偏厅外碎琐脚步声响。萧布衣以为有人来找,抬头望过去,见到厅外快步走进来一人,急声道:“姐姐。你可回来了。”

    萧布衣僵住在那里,不明所以,见到一少女也是僵僵的立在那里,轻‘啊’了一声,用手掩住了樱桃小口。

    少女眼神明澈动人,见到萧布衣坐在偏厅,带有着一点点的慌乱。俏脸上看起来不施脂粉,没有粉油,可是肌肤之剔透洁玉更是可人。眉毛弯弯,衬托出明眸善睐,用手掩住小口,又似西子捧心。

    她的骨肉均匀,体态典雅,可以萧布衣的分析,这才是真正的萝莉。少女并不太大,像是青涩的蓓蕾,风姿或许还差了几分,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真正地美女胚子!

    见到萧布衣惊诧的望着自己,少女洁白的脸上突然涌起了阵阵红晕,甚至扩展到了脖颈,有些失措的立在那里,好像骇的不能举动。萧布衣只好缓缓站起,尽量让声音轻柔些,“这位小姐,我是这里主人邀请的客人,不知道你可是找错了房间?”

    他声调低沉,带有磁性,态度真诚,让人兴不起敌意。少女眼中惊骇渐去,疑惑却浓,“你是?我爹让我来这里找姐姐地。”

    萧布衣不解问,“你父是谁?”

    “我爹就是这里的主人呀。”少女看起来想笑,却又不敢,没有上前,却也没有退后,不想直视萧布衣,偷偷的望过去,见到此人举止从容,话语平和,穿着虽是朴素,气度不凡,让人大生好感。

    萧布衣心中一动,“你父可就是袁岚袁兄?”

    少女缓缓点头默认,

    谁呢?”

    萧布衣微笑道:“在下萧布衣。”

    “啊?”少女又是失声惊呼了声,这下红晕不但从脸到了脖子,甚至延及到了双手,表情难以置信,却又带着点别的味道,虽是偷偷的望着萧布衣,可已经不自主的大胆了很多。

    萧布衣见到她穿着淡雅宁静,可整个人要烧起来的样子,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害羞内向的女子他倒不少见,可是如此害羞地女人,他真的头一次见到。这个是箩莉,难道就是袁巧兮,萧布衣有些奇怪,她若是袁巧兮,那袁熙是谁?她若是袁巧兮,那袁岚借故出了偏厅,难道就是让女儿见自己一面?

    “你怎么会是萧布衣?”少女诧异的喃喃自语。

    萧布衣大为奇怪,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是萧布衣,袁熙和自己酒楼一见面就不满萧布衣又是为了什么,这一切都和袁家有关,事事莫名其妙。

    少女剪水双瞳又在萧布衣身上一扫,脸上有如红霞般。突然转身,不再多话,快步地走出了偏厅。萧布衣想问也无从问起,想拦更是不能,丈二地和尚,摸不到头脑。少女消失不见。若不是空气中多了丝若有若无处子幽香,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在发梦。

    不知过了许久,偏厅外又是脚步声响起,萧布衣以为少女去而复返,抬头望过去,见到鲁大力已经走了过来,“萧公子,老爷请你去赏雪厅一叙。”

    萧布衣点点头。跟着鲁大力走出偏厅,穿迂回长廊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大力,你家老爷有几个女儿?”

    鲁大力停下了脚步,拱手道:“萧公子,就一个,小姐芳名我是不敢说的,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老爷。不知道萧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萧布衣见到他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有些不习惯,“随便问问。”

    “哦。”鲁大力点点头,闷葫芦一样转身继续前行。萧布衣心中纳闷,可以明确认定袁熙绝非方才碰到的萝莉,可就因为不是。这才让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本想问问袁岚有几个兄弟,可又怕鲁大力毕恭毕敬地态度,只好作罢。

    袁宅从外边看起来不大,内在却绝对不小,穿过长廊后,旁边是两排屋子,檐下和梁柱上,都挂着照明的灯笼。雪夜上带给人一丝温暖。灯光照耀下,屋顶重檐飞出,虽有积雪覆盖,却掩不住色彩的华丽。

    二人穿过这两排屋子。对面已经现出一个小湖,这要在别处,多半是难以想象,可萧布衣知道东都洛阳的宅邸内,这种布置也算平常。因为东都内水道纵横,富家多是引水入宅,一来居住水道方便,二来显得风雅别致。

    天气寒冷,湖面已经结冰,大雪不停,湖上白皑皑的一片,若是夏秋时分,景色多半更为美妙,一曲折小桥接到岸边,桥的那头连着一个湖心亭,想必就是鲁大力说的赏雪厅。

    赏雪厅檐角也是挂着大大的蒙纱灯笼,照地亭子中颇亮,亭子很大,人也不少,不时的一阵喝彩声响起,袁岚也在那里。

    鲁大力带着萧布衣过桥到了赏雪厅,见到里面的人都是轻裘缓带,风度翩翩,亭中一个火炉,红彤彤的给寒冬带来了暖意,几个丫环负责暖酒烤肉奉上,见到萧布衣到来,袁岚目光一亮,不等说什么,旁边就有一个惊喜的声音道:“贝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布衣吓了一跳,天底下叫他贝兄的只有一个,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袁熙迎了过来!萧布衣暗自叫苦,袁岚满是诧异的表情,袁熙却没有注意许多,居然担当起主人,一把抓住了萧布衣的手道:“来,来,来,贝兄,我给你介绍一下来客。”

    萧布衣想要挣脱,却觉得痕迹过于明显,只能笑道:“如此最好。”他扭头望向袁岚的时候,发现他是很怪异的表情,一时间难以解释。

    袁熙却拉着他走到一个年轻人前面道:“这位是林兄,鄱阳林士弘,家有米店万千,听闻他店里地米几万人吃个十几年也是吃不完的。”

    林士弘高挑身材,脸色微黑,双眸炯炯,萧布衣见到他手脚都大,浑身上下精力弥漫,知道他定会武功,微笑道:“幸会幸会。”

    萧布衣虽然在笑,可是暗自叫苦,袁熙越俎代庖的介绍,不问可知,他就算不是袁巧兮,也和袁岚有着极大的关系,袁熙不拘小节,性格爽朗,一会儿要是知道自己骗他,那可如何是好?他当初随口一说,没有想到一个谎言要百来个去弥补,他倒不怕自己有什么损失,只怕袁熙一会儿折了面子,那可是自己的不是。

    林士弘上下打量了萧布衣一眼,淡淡道:“幸会。”

    袁熙没有介绍萧布衣的名字,林士弘也没有询问,袁熙不以为意,拉着萧布衣挨个走下去介绍,“这个是庐陵马场马行空,马儿遍布天下,那位是上谷地王君廓,武功和林兄是一时瑜亮……”

    萧布衣嘴角虽然带着笑容,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去,一时间不知道袁熙说着什么,只能应付点头,马行空沉稳年长,只是颔首示意,王君廓却是中等身材。脸色黝黑,看起来有些彪悍,等到袁熙拉着萧布衣走到一人面前,高声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他家本在西域,家资巨万。这次来到东都来做买卖,得圣上赐姓杨,叫做杨笑佛。”

    萧布衣愣住。

    杨笑佛鼻梁高崇,眼眸黑漆,颧骨凸出,此刻正微笑着望着萧布衣道:“原来校书郎到了,幸会幸会。”

    萧布衣知道再无法遮掩,这个杨笑佛就是四方馆提出百只母鸡那个胡汉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袁

    萧布衣到来,一直都很兴奋,只是恨不得把在场所有衣介绍一遍,甚至忘记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听到杨笑佛说及校书郎三个字的时候,终于愣了下,吃吃道:“杨笑佛,你认识贝兄?你说什么校书郎?”

    杨笑佛淡淡道:“我倒不认识什么贝兄,我只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昨日扬名四方馆。智斗群外使刁难,得到圣上赏赐黄金十两的校书郎,萧,布,衣!”

    袁熙愣住,脸上突然没有了血色。半晌才道:“杨笑佛,你说他叫什么?”

    “原来袁小姐还不知道萧兄的大名,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杨笑佛眯缝起眼睛,微笑道:“萧兄,袁小姐对你如此推心置腹,难道你还没有告诉她真实的姓名?”

    袁熙虽然女扮男装,可杨笑佛一口叫穿她地女儿身份,旁边地人也不诧异。显然习以为常。袁熙脸色更白,袁岚却已经走了过来,微笑道:“若兮,布衣多半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布衣。你或许还不知道,这个若兮是我的侄女,生平喜好打扮成个风流公子,若兮,这就是我当初和你说的,出塞仆骨的萧布衣。”

    袁岚虽不明白起因,化解矛盾却是不动声色,袁熙贝齿紧咬,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霍然抬头道:“你真地就是和叔叔一块出塞的萧布衣?”

    萧布衣见到她表情难过,倒是有些歉然道:“原来袁兄是袁小姐,布衣倒没有看出来你是女儿之身,在下从未见过袁小姐,当时只是谨慎,也就随口说个名字,以后想改却也改不过来了。”

    袁若兮微微欣喜道:“这么说,你并非有心欺骗我?”

    萧布衣只能道:“在下和袁小姐头次见面,何来有心欺骗之说。”

    袁若兮回嗔转喜道:“管他布衣还是贝兄,我只识得你这个才子即可,贝兄,不,萧兄,方才我把你的诗句念给他们听,他们都说做出诗词之人,可是难得地才子呢。”

    杨笑佛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校书郎不但急智过人,还是文采斐然,倒让人看走了眼。”

    袁岚却是皱了下眉头道:“今日不提文采,只是饮酒赏雪就好,各位多半还不知道,这位就是校书郎萧布衣,袁某的朋友。”

    马行空,林士弘,王君廓等人都是微微变色,不由重新审读起萧布衣来。杨笑佛还是嘴角一丝微笑,有如弥勒佛般,只是眼中隐有锋芒,像是沉思什么。

    马行空几人既然来到了袁宅,当然和袁岚就非泛泛之交,他们都知道袁岚虽然是个商人,可在汝南袁家绝对算是个主事。袁岚为人随和,眼界却高,这次主动和萧布衣称兄道弟,那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

    袁若兮自从知道萧布衣的真名后,虽是回嗔转喜,却还是脸色阴晴不定,林士弘突然道:“袁伯父,小侄听说巧兮也到了东都,文采诗词我是自愧不如若兮和这位萧公子,只求雪夜能听琴赏雪,已经心满意足。”

    “好呀,好呀,”袁若兮笑道:“我也好久没有听巧兮弹琴了。”

    袁岚笑道:“林世侄有这雅兴,也是巧兮的福气。”

    他挥手找了个下人过来,吩咐了几句,萧布衣听到林世侄三个字的时候,却想起了林士直,暗想此人叫做林士弘,不知道和林士直有没有瓜葛?袁若兮原来是袁岚的侄女,可是当初她见到自己,为什么很是讨厌萧布衣这个名字,莫非还有第二个萧布衣不成?

    众人寒暄片刻,马行空已经问道:“还不知道校书郎出身哪里?”

    他年纪不小,和袁岚仿佛,袁岚说萧布衣是朋友,他不敢托大称呼什么贤侄,只能用校书郎称呼。

    萧布衣微笑道:“在下世代种田出身。”

    马行空‘哦’了一声,话都懒得和萧布衣再说上一句,心中却是疑惑不解。校书郎算不上什么大官,只是九品,芝麻大小,萧布衣又是种田出身,这种人怎么会得到袁岚的赏识,倒是咄咄怪事。

    众人寒暄的功夫,一女已经盈盈从桥的尽头走来,虽是幼小,却是让人欣赏姿仪,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捧着香炉瑶琴。林士弘远远见到眼现异彩,萧布衣一见,就知道他对此女有意,不知什么心情。

    少女走到亭中,款款施礼,低声道:“巧兮见过马伯父,各位世兄。”

    萧布衣只是一眼就认出,此女就是他在偏厅见到地萝莉。萝莉端庄,可是脸上红晕阵阵,声音和蚊子大小,由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萧布衣一眼。她到偏厅找姐姐,当然是找袁若兮,可是她怎能找错,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望向了袁岚,见到他在向自己微笑,有些恍然,这多半是袁岚的安排,只想让自己早早的见上巧兮一面。

    马行空哈哈大笑,早就站起来,手中拿着块玉佩,塞到袁巧兮手上,“就这一句马伯父,若是不送点礼物,实在说不过去。”

    袁巧兮并不推让,谢了一声,这才转身向袁岚道:“父亲,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世侄想听你弹奏一曲。”袁岚微笑道:“他们远道而来,为父总不能让他们失望而归。”

    林士弘有些红脸,慌忙站起道:“巧兮妹妹,如此天寒地冻,让你弹琴,看起来是为兄的不对。不如还是回转吧,为兄只怕你冻坏了身子。”

    袁巧兮嫣然笑道:“不妨事的,林世兄远道而来,想听巧兮一曲,巧兮怎能让林世兄失望。”

    那旁地丫环早就放好了案子,摆琴燃上香炉,袁巧兮缓缓就坐,手指请拨,‘铮’的一响,琴声已经划破长夜雪空,回荡徘徊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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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介绍:
穿越到隋末他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李元霸,只有李玄霸,拎不动几百斤的大锤,还是个病夫,奄奄一息,这里没有宇文成都,宇文化及也没有想像的那么有用,甚至要看他脸色行事。


穿越到隋末的他突然发现,原来那时杨广还没有大被同眠,美女万千,昏庸无道,他竟然有着崇高的理想,雄伟的抱负,目标之远大就算他这个现代人都是为之心悸。


他本来以为乱世之中,做土匪是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成为朝廷的红人,杨广最信任之人,李渊这个传说中的酒色之徒也要和他称兄道弟,当他红的发紫,想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却是无奈的发现,世道乱了,乱的一塌糊涂,乱的不可收拾。


他突然发现,隋唐十八条好汉一半都是捕风捉影,无可觅寻的人物,第一条好汉却是响马流寇推崇膜拜的萧布衣。


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而他,就是萧布衣!江山美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美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美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