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节 弩箭
陆安右和历山飞狠斗之际,身边马声长嘶,呼喝喊叫不绝于耳,马匪和护卫再次陷入苦斗之中。
他们斗的招式不多,这几招却是兔起鹘落,快不可言,萧布衣远远看到只觉得被刺的心头狂跳,顾不得再看二人的斗狠,记得自己还是个副领队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要帮手。
“布衣。”杨得志见到萧布衣奔下山来,早早的迎过来,低声道:“弓箭在货物的车上。我看你吓退宁峰后,就已经回转。”
萧布衣单刀赴会,却不会傻到没有埋伏,除了在灌木丛中埋伏人手外,杨得志一直在不远处跟着,本来约定他如果不敌,向杨得志的方向败退,还有埋伏。可是都没有想到萧布衣如此强悍,后招倒没有用上。
萧布衣心中大喜,“去取。”
他们武功一般,这次出塞没有佩戴弓箭是不想招摇。本来以为平安无事,哪里想到会冒出一堆马匪。这里马匪众多,拿把刀去拼命,以已之短,攻敌之长,实属不智。
再说冒然加入战团,没有陆安右的本事,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就算是陆安右,此刻也被历山飞所困,斗的旗鼓相当,众护卫看到领队被困,士气开始低落,再次陷入苦战之中。
萧布衣如飞般的向货车跑去,还不忘记问一句,“薛寒呢?”
薛寒就是韩雪,也是她在这个商队对外的称呼。
他问话的时候,已经看到周慕儒,莫风两人,身边的韩雪有些发抖的望着他,眼眸中带着畏惧和依赖,还有的就是感激,她从来没有想到被人牵挂也是让人如此感动的时候。
萧布衣不知道她这么胆小,是什么力量支撑她回转族内,却是顾不了太多,只是点点头。
飞快的冲到货物边,萧布衣这才一愣。
杨得志说的十口很奇怪的黑箱子都在外围,排成弧形,可能是因为分量不轻的缘故,所有货物都在黑箱子之后,商人和脚夫又都抱头躲到货物的后面,如同待宰的猪羊。
这种方法保护无辜的商人显然不错。可萧布衣要取弓箭,就要绕过箱子,箱子后站着十人,都是黑着脸,没有什么表情。
杨得志让他注意的那个小胡子本来凝望战团,见到萧布衣赶来,扭头望了过来,沉声道:“萧副领队,你要逃命吗?”
他声音嘶哑,没有责备讥诮,表情冷静的不像人,似乎只在述说一个事实。
萧布衣哭笑不得,拱手道:“在下没什么本事,也不会逃命。不过所长的弓箭都在货车上,想取出来助陆领队一臂之力。”
小胡子目光灼灼,一挥手,两人已经飞快的到了萧布衣他们货车旁,翻了几下,取出弓箭交给萧布衣。
萧布衣,杨得志,莫风,周慕儒长弓在手,都来了底气,毕竟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
来的是马匪,他们也是,只是人数多少的问题。
萧布衣取弓在手,却对小胡子的冷静冷血有些诧异。小胡子看起来有武功,他们身边的也是,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出手相助陆安右?
难道是他们的责任是保护货物,或者是这几个箱子?
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陆安右如果倒下,小胡子十数人如何能抵抗住如狼的马匪。这个小胡子看似聪明,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箭头也是及时赶到,萧布衣多了一人,多了分信心。示意薛寒躲到商队里面去,小胡子只是漠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反对。
马匪还没有开始注意这里,只是集中兵力围剿陆安右手下的护卫。在他们眼中,这些人才是抵抗力量,杀了所有的护卫,商人脚夫都是不值一提,货物还不是囊中之物!
“射人。”萧布衣简单明了的下了命令。他知道这些人的战斗力不弱,下马后不见得消弱,不如直接杀人。
众人点头,张弓拉箭,齐齐的发箭,“崩”的一声。
四人配合默契,一声四箭,几个马匪正在围杀一名护卫,没有想到祸起身后,翻身落下。
小胡子眼中有点诧异,萧布衣无暇顾及,已经拉弓射出了第二轮。
等到他们射出第三轮的时候,马匪终于注意到这四人,可是这时候,被萧布衣他们射杀射伤的已有了七八人。
他们全力围剿护卫,哪里想到有人躲在暗处卑鄙无耻的放冷箭!
莫风他们当然不觉得无耻,他们都赞同萧布衣的说法,这是策略!
几人终于发现莫风几人的无耻,厉喝一声,纵马过来砍杀。
萧布衣几人经过生死搏杀,早有经验,倒也不慌。
“射马。”萧布衣低声说了句。
兄弟们都听萧布衣的指挥,毫不犹豫的抽箭射马,三人纵马过来,挥刀在手,长箭来袭也能抵挡,却没有想到马儿长嘶一声,前倾倒地。
三人毫无例外的跌下马来,滚倒在地,翻身要起。萧布衣和杨得志早就冲上前去,挥刀就剁。
萧布衣砍向那人功夫不错,滚倒在地的时候,还来得及挥刀一架,没有想到萧布衣蓄谋一刀,力道无穷!
他刀是架住,可是抗不住萧布衣的大力,本要翻身站起,却被萧布衣一刀连人带刀的劈在地上。
萧布衣一刀劈出,毫不犹豫的挥手再砍,那人不及躲闪,刀落头断,竟被萧布衣两刀了账。
杨得志那面却是棋逢对手。杨得志运刀倒是有模有样,可惜对手也是不差,在对手打滚的时候,他还能占了先机,可是等到对方站起来,他已经占不到上风。
萧布衣飞快的解决掉对手后,信心大增。
自从他得到尉迟恭的指点后,武功早就高明了很多,不然也不会轻易杀了马如云,击败李志雄,见到杨得志斗的旗鼓相当,已经挥刀向那人砍了过去。
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汉,一对一那得是看情况,最少现在他感觉是他们几十人对付近百人,以寡敌众不需要墨守陈规,大喝一声的侠义行径还要过几年再说。
他一刀砍去,那人竟然惊觉,背刀一架,萧布衣这次运刀却不是硬砍,‘当’的一声响,并不借势弹开,却是挥刀一抹,顺着对方刀刃削了下去。
这些应变的法门得益于他这几日不停的思索琢磨,只是这一刀变化和几天前的刀法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那人猝不及防,手指剧痛,来不及转身,已经向前窜去,蓦然止住脚步,身形凝滞,一把长刀已经透腹而出,鲜血淋漓。
杨得志拔出长刀的时候,望了萧布衣一眼,眼中有了诧异,说了一句,“好刀法!”
他诧异当然是理所当然,半个月前,萧布衣也就和他是个平手,甚至有的时候,还要他去帮忙,可是现在竟然轮到萧布衣帮他!
那人只顾得背后的萧布衣,向前窜去,前面门户大开,杨得志当然不会放过,早早的一刀捅他个透心凉。
最后一人已经被莫风,周慕儒和箭头三人联手解决,他们当然是老套路,莫风周慕儒吸引对手眼球,箭头放弩射杀。
五人不声不响的解决十人之多,虽然逆转不了颓势,可是毕竟振奋人心。很多商人虽然低着头,却用眼角观察动静,见到萧布衣他们杀人极为高效,很有经验,已经抬起头来,隐约有了期待。
萧布衣还想故伎重演,历山飞却已经发现了异常。
历山飞毕竟不是浪得虚名,陆安右也绝非等闲之辈。
二人砍杀的如火如荼,竟然不分伯仲。不过历山飞不找帮手,用意只是缠住陆安右,让手下解决了护卫,那时候陆安右不战已败。
可是他低估了护卫抵抗的顽强,也没有想到那面四人看起来有些扎手!
蓦然呼啸一声,历山飞伸手一指,众马匪突然分出半数之多,遽然向商队那面冲了过去。
马匪动作一致迅即,一些人纠缠着剩余的护卫,不再全力剿杀,剩下的齐刷刷的向萧布衣冲了过来。
所有的商人都是大惊失色,萧布衣也有些变色,这些人如果杀了商人,不就是自己的过错?
商人虽然都是蹲在地上,可见到马匪破了规矩,有的甚至埋怨起萧布衣,认为他惹祸上身,可这时不好多说什么,有些人已经蹲着后移,
萧布衣一直有些庆幸这些马匪不用弓箭,只用马刀,不然更难对付。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古怪,因为弓箭已经是马匪的必备武器,这些人这样的装束,难道不是马匪?
可他来不及多想,四兄弟并排射箭,只趁数十人冲来之前,弓箭射程强劲,多消灭几人。
五人乱箭齐飞,却已经阻挡不住马匪的来势。毕竟他们人少,只有两只手,拼尽全力又能射出几箭?那些人早有准备,马刀纷飞,就算射马,也有几箭都被他们格挡开来。
马蹄急劲,转瞬离他们很近的距离,萧布衣知道不好的时候,不想死抗,已经准备退却,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萧布衣,到箱子后面来。”
萧布衣听出是那个小胡子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低吼声,“跟我来。”
他退后几步,然后一个翻身,已经跃过了箱子,几个兄弟唯马首是瞻,毫不犹豫的后退,翻过箱子,就要依靠地势作战。
可他们才搭上弓箭,就听到了‘嗡’的一声,那种声音有如捅了马蜂窝在耳边,又好像瞬间放出了几百只马蜂!
一股寒风笼罩在他们的四周,转瞬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终生难以忘记的景象。
冲来的几十骑马匪争先恐后的来到近前,前面一排最少十数人,连带马匹,转瞬之间,已经变的千疮百孔!
冲来的每匹马,每个人身上,最少穿透了五六只弩箭,鲜血满天。
七十七节 无可奈何
战马悲嘶,马匪惨叫声不绝于耳,咕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超过沉雷的惊心动魄!
前排十数人遽然送命,倒地不起,后排的马匪强自勒住马缰,惊恐万分,一时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的功夫,又是‘嗡’的一声,他们转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箱子有鬼!
前面十个黑幽幽的箱子突然变成了索命的阎王,每个上面最少露出了十数个孔洞,每个孔洞中射出一只弩箭。
虽然只是一孔一箭,可十个箱子射出来的弩箭也是骇人听闻的数量。这些弩箭一口气射出来,密密麻麻的排山倒海,听到‘嗡’的一声响后,再要了十数人的性命!
只是两轮弩箭射出去,前方冲过来的数十个马匪,不过剩下孤零零的几个人而已!
大雨滂沱不停,每个人心中都是冷汗直冒,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杀伤?
箭头呆呆的站在那里,难以置信的望着前面的箱子,相对这个箱子而言,他研制的弩箭看起来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
‘嗡’的又是一声响,小胡子只是一挥手,毫不留情的射出了第三轮弩箭。
冲来的还剩几人,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更是来不及躲闪,连人带马已经被射成了刺猬,鲜血喷涌,栽倒在地。霹雳一道,撕开黑暗,那一刻整个墨黑的夜空仿佛都被染成了红色。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歇,可是鲜血流淌却比滂沱大雨还要猛烈。
萧布衣这才发现,原来每口箱子旁都站有一个人,箱子的这侧有个把手,小胡子挥手之后,那些人齐刷刷的拉下把手再推回去,所有箱子也就一致的射出弩箭出来。他虽然是现代人,知道很多机械化的工艺,却也不由被这种杀伤武器所震撼,很难以想像是这个时代,有人会有如此本事发明这种武器出来!
所有的人那一刻,都有了惊秫,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几十条方才还是活生生的汉子,下一刻都是变成了尸体,任由谁都难以忍受这种惨状!
历山飞那面也是震骇莫名,所有的马匪那一刻也被震惊的几乎失去了思维。
好在陆安右等人也是如此,不然只是片刻的功夫,所有的马匪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小胡子倒是这里最冷静的一个,从第一轮弩箭射出,到第三排结束,不过片刻的功夫。
可是马匪已经死伤过半,损失极为惨重。
小胡子一挥手,箱子后十个人窜高纵低,已然从箱子后杀了出来,取向却是正和护卫激战的马匪。
那些人被同伴的惨死所震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十人前来,手持长剑,出手似电,气势如风,瞬间已经杀了几人。
惨叫声起,这才惊醒了那些马匪,只是这时候护卫精神大振,都已经气势如虹,不可抵挡。片刻之间激战的人数已经发生根本性的逆转,就算是商人都看出转机,兴奋的站起。
小胡子手下冲向剩余的马匪,他却径直冲向历山飞。
历山飞匪名远扬,武功高强,他敢选择历山飞,可见他也是艺高胆大!
大雨已停,激战正酣,历山飞却已心乱。他的手下片刻的功夫已经死伤过半,这绝对是让他出乎意料震惊莫名的事情。
小胡子泥泞中行进有如蜻蜓点水,离着历山飞数步的距离,已经凌空跃起,手中光芒一道,直取历山飞的后心。
陆安右得到强援,表情却没有多少欣喜,眼中甚至有了一丝不满。可是他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长刀一挥,已经封住历山飞的退路!
历山飞腹背受敌,厉喝一声,刀势已变,寒影重重。他方才还是见招拆招,只是挡住陆安右去救援他的手下,这刻却是刀势凌厉,不可阻挡。
陆安右早知道他会全力出手,却还是没有料到他有如此凌厉的刀法,刹那之间已经连退几步,无法回击,不由心头大骇,更不明白此人为何不早些使出这种刀法?
历山飞几刀劈退陆安右,小胡子却已到了他的身后,手中寒光堪堪刺入历山飞的后心。历山飞逼退陆安右,早有防备,回刀一格,不偏不倚的荡开寒光。
萧布衣远远看到,大为叹服,三人兔起鹘落,斗狠斗勇,招招凶险,不离要害,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
以萧布衣的眼力来看,小胡子手中似乎是把短剑,兵刃向来寸长寸强,寸短寸险,他既然敢使短剑,就说明此人凶悍异常。
没有想到他惊叹未毕,小胡子手中短剑荡开,竟然迂回刺去,正中历山飞肩头。
这招实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萧布衣转瞬明白,小胡子手中是把软剑,刺出的时候,早就算准历山飞必定格挡,这才借势刺中他的肩头。
历山飞闷哼一声,肩头已经红光一道,众商人都以为他是必败,纷纷站起,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意,一阵欢呼。
可欢呼声还未断绝,众商人转瞬又是的惊骇满面。
历山飞伤势不重,一刀就已经逼退小胡子,杀出一条路来,竟然向客商这面冲来!
客商群中有了骚动,人人惶恐不安,没有想到再次惹祸上身,上次有小胡子在此,用诡异的箱子击退来敌,这次众人如何能挡?
萧布衣心中一凛,已经低声喝道:“准备。”
历山飞脚步极快,几个起落已经离此不远,脸上的青铜面具狰狞可见,一双眼眸寒光闪闪,杀气腾腾,丝毫不以肩头伤势为意。
陆安右和小胡子窜高纵低,不分先后的追赶,可是历山飞抢先起步,被他甩开了几丈的距离。
惊凛历山飞的速度,萧布衣毫不犹豫的喝声放箭。
箱子的用途他一时半刻搞不明白,现在唯一能够阻挡就是兄弟手上的弓箭。
他有自知自明,不认为自己的刀法能够阻拦历山飞,他现在能够做到的就是,为陆安右和小胡子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但他的长刀不能阻拦,就算兄弟们的弓箭都是无法阻挡。
几兄弟早就屏声静气,拉弓搭箭,听到萧布衣喝令,第一时间出手。
他们准备良久,认为总有一箭能够射中历山飞。
没有想到历山飞怒喝一声,竟然在他们放箭的同时冲天而起,闪过几箭,空中一折,苍鹰搏兔般闪到,长刀一挥,已经取向萧布衣的脖颈。
他的目标竟是萧布衣!
萧布衣知道这一刀势不可当,抛弓拔刀,翻身倒退,起身之际,不看来势,大喝一声,双手运刀,向前方连环砍去。
历山飞一刀劈空,已经诧异,他足尖落地,毫不犹豫的再次腾起,人如鬼魅般闪去,就要补上一刀。
他不认为萧布衣能够躲开他的第二刀!
可他没有想到萧布衣反应如此迅疾,竟然也能劈出如此淋漓没有章法的刀法。
无迹可寻,最为诡异,历山飞虽然能一刀削掉萧布衣的脑袋,可是难保不被萧布衣反咬一口,砍上两刀。
萧布衣别的本事没有,拼命的本事却是以一顶十。历经十数战,萧布衣已经比很多人都明白怕死总是先死的道理。
他不怕死,可是历山飞却是不行。萧布衣若是见招拆招,虽然经过势尉迟恭的提点,但他的刀法在高手眼中还是稚嫩,不出一招,必被历山飞斩了脑袋,偏偏他生死关头,又使出自己的拿手刀法,经过尉迟恭提点,更见凌厉。
历山飞回刀封住刀势,一格一缠。萧布衣手腕剧震,长刀脱手,人却倒翻了出去。他不能不退,他挡不住,所以该拼命要拼命,能逃命就逃命。
几兄弟见到萧布衣危急,心胆俱寒,已经射出第二轮长箭。历山飞回刀一砍,劈飞三只长箭,伸手一抓,竟然握住了最后的一只。抖腕一挥,长箭竟比来势还急,‘噗’的一声,扎在周慕儒肩头。
历山飞势不可当,几兄弟完全不是对手,众商人生怕他杀了过来,做了刀下之鬼,纷纷向山上涌去,韩雪被浇的通透,见到萧布衣狼狈不堪,并不跟着商人后退,反倒迈前几步,目光焦急,只恨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萧布衣虽然拦不住历山飞,毕竟挡了一挡。
历山飞挥箭击中周慕儒的时候,左右两道寒光已经袭来,无声无息。
陆安右和小胡子终于赶到,不分先后的出手,毫不留情,历山飞挡了两下,做了一个决定,逃!
他或许武功比陆安右和小胡子要强上一点,但是二人合击,他是绝对不能讨好。
他选择萧布衣的方向作为突破口,这是最弱的一环,也是最容易突破的一环,他甚至没有回身,只是脚尖点地,已经倒退冲了出去。
他不怕萧布衣,萧布衣根本算不上他的对手,他就算倒退,萧布衣都是不能阻拦。
‘崩’的一声响,历山飞听风辨位,已经知道萧布衣射出了一箭。
这让他不能不感慨萧布衣的聪明和应变。
此人武功或许很差,不足一提,但是他的反应和应变,心机算计绝对是出类拔萃。
他方才抛弓不是弃弓,显然已经想到凭刀不能阻拦自己,留了长弓作为后手。他马刀出手,倒退取弓,应变正确,就算历山飞都是欣赏。
历山飞并不回头,反手一刀砍去,劈落长箭。众人见他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劈落弓箭信手轻易,不由骇然。
‘崩’的又是一响,身后疾风一道,历山飞勃然大怒,心道这个萧布衣不知好歹,如此难缠,今日不杀,只怕以后难有机会!
历山飞想到这里,霍然转身,临空跃起,踢飞一只长箭,已向萧布衣扑去。他才一转身,人在空中,陡然惊凛,一道暗影带着疾风已到他的面前。
萧布衣的箭?他怎么有如此快的手法,方才不是一声弓响,怎么会射出两箭?
他念头才转,人已经用力扭头,侧脸闪过一箭。只是空中暗红一点,已被长箭划破脸颊。众人都道可惜,萧布衣一弓两箭,大为诡异。两箭一箭正途,一箭角度极为刁钻,好像算好历山飞必定腾空跃起,这才取他退路。
历山飞以常理推断,再加上轻视,竟然中了萧布衣的算计,受了轻伤,不由怒不可遏。
杨得志远方跺脚叹息,众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萧布衣什么时候学会重瞳大汉半成本事。说是半成,只因为人家重瞳大汉一弓四箭,箭无虚发,萧布衣虽然琢磨出用箭的法门,准度或许有了几成的功力,劲道还是差的太远。
萧布衣心中暗惊,见到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寒光闪烁,杀意重重,毫不犹豫的再射出了两箭。
他的射法高效快捷,射出两箭后,人却退后三步,想要拉开和历山飞的距离。寸长寸强,寸短寸险,长弓显然是要在远距离才会有最强的作用。
见到历山飞,陆安右还有那个小胡子的打斗后,萧布衣才明白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所以一直都是聪明的牵扯历山飞的精力,倒没有妄想去杀历山飞。
他的策略一直成功,只是这次却有些失灵。
历山飞空中长吸一口气,下落的时候有如鹰击长空,萧布衣那两箭竟丝毫没有阻挡历山飞片刻。
刀光一闪,竟然有如夜空雷电般直击萧布衣头顶。
萧布衣伸弓就架,接招就滚,历山飞雷霆一刀劈落,弓折弦断,萧布衣除了一身泥水外,竟然毫发无损!
历山飞微微一愕,目光竟然有些犹豫,他发现他已经没有信心再杀萧布衣!
方才一击,他已经是全力以赴,可是萧布衣竟然躲得开,此人恁地了得,还是他本来就是深藏不露?
七十八节 败退
小胡子和陆安右终于一左一右的赶到,陆安右单刀一横,拦腰斩到。小胡子却已经挡到萧布衣的前方,手臂一挥,软剑直刺历山飞的胸膛。
萧布衣心中一动,这个小胡子和自己话都没有说上两句,可是看他的举动,对自己倒很照顾。且不说放射弩箭击杀马匪的时候,让他回转,就说这次拦在自己面前,小胡子也有护住自己的意思。
历山飞断喝一声,竖刀猛斩,陆安右并不硬拼,闪身就躲,寻找破绽。
没有想到历山飞刚猛的一刀不过是虚招,趁陆安右闪身之际,已经窜出二人的包围。
小胡子目光一寒,长剑不及,却只一抬手腕。
历山飞窜出包围,突然听到身后‘咯’的一声响。他心中一凛,对于陆安右,他倒不算放在心上,可是对于那个小胡子,他却总有一股寒意笼罩心头。能够不动声色杀了他几十个手下的人,他不能不心寒。
听到那声响的同时,他已经移步错位,却觉得腿部一痛,心中一惊,踉跄前行,转瞬急奔如飞,冲入马匪和护卫混战的人群中。
一名护卫低吼一声,挥刀就要过来拦截,历山飞断喝一声,单刀劈出,竟将那人斜砍成两半。
漫天血舞中,历山飞一声长啸,所有的马匪陡然停止了纠缠,齐刷刷的向山下草原冲去。
他们已败,势头还是不可抵挡,众商人见到历山飞虽伤,仍如虎入羊群,威风八面,不由相顾骇然。
护卫都是心力憔悴,见到他们败逃,心中大喜,也不拼命,反倒散到一旁。他们是护卫,保护客商为主,却没有缉拿围剿马匪的责任。
陆安右奋力赶到,望着马匪齐心冲出重围,已经没入黑暗之中,愤然跺脚,脸色阴沉。
小胡子射伤历山飞后,并不再追,见到陆安右跺脚,斜睨了萧布衣一眼,嘴角一丝冷笑。
萧布衣见到他一怔,才要说些什么,小胡子却已经转身离去,望也不望他一眼。
历山飞脚步踉跄的时候,萧布衣已经看到小胡子袖口飞出一道寒光,劲道之猛,就算箭头研制的弩箭看起来都是大有不如。若非如此,以历山飞的武功高强,也不会受了暗算。联想到那十口箱子射出弩箭的强劲,萧布衣只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得罪此人,不然真的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些感慨小胡子的古怪,又想到高人作风多半如此,可高人用暗器好像也不算什么高明,萧布衣在想着小胡子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已经来到几个兄弟的身旁。
除了周慕儒中了历山飞一箭外,其余倒是完好无缺。杨得志已经开始为周慕儒起出箭头,想要包扎伤口,苦于没有伤药,只能简单的包扎止血,看到那一箭几乎入骨,众人都是骇然。
常人的一箭历山飞空手能够接住,他甩手一箭的力道胜过硬弓,实在让人惊骇。
方才激战时间虽短,可是惨烈异常,大雨已歇,拨云见月,夜空尤为的清净深浓,可洗练的月光照耀下,这里有如阿鼻地狱。
眼前堆尸如山,血流成河,就算山上不断流淌下的水流也冲不淡这里的血腥气味,尤其是那几十个被射成靶子的马匪,更是圆睁双眼,死不瞑目。
众商人见到马匪的惨状,却有些庆幸死的不是自己,望着小胡子的目光更是凛然。
陆安右的手下这一次折损近半,若不是小胡子的突出奇招,谁都知道这次商队绝无幸免。
小胡子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是吩咐一声,却已经坐在箱子上,抬头望天,不但不理会萧布衣,其余的商人也是一概不理。
其余的人都是讪讪,有几个商人自诩来头不小,见到他的傲慢不礼也是心中惴惴。这人看起来喜怒无常,不知道在商队算是什么角色,他屁股下那箱子就和阎王一样,惹他发恼,说不定会射你个浑身窟窿,如此一想,都是不敢上前。
袁岚,殷天赐都算商队的大腕,只是望着林士直和沈元昆苦笑。
林士直却是走到了萧布衣的身边,压低声音问,“布衣,这人是谁?”
他不再称呼萧副领队而是叫布衣,用意就是拉拢和萧布衣的关系。本来以为凭借二人出生入死的关系,总可以得到点内幕,因为方才萧布衣引敌,小胡子剿杀看起来就是个早已商量好的圈套,没有想到萧布衣也是一头雾水。
“是谁不重要,能保护你们的安全最重要。”萧布衣含糊其辞道。
林士直苦笑,“布衣说的极是。”
小胡子吩咐的手下呼哨一声,他的手下十人竟然毫发无伤,听到吩咐后,又散了开。
韩雪有些好奇的望着他们的举动,突然难以置信的睁开了眼睛,转瞬退开了几步,捂住了小嘴。众商人也是露出惊凛之色,林士直还算镇静,却也是脸色有些苍白。
那十人并不急于救人,而是查看箱子前那些马匪的死活。几人硬生生的从马匪身上拔出弩箭,好像对待屠宰的猪羊一样,萧布衣一旁看到这些人的麻木的表情,也是心悸。
弩箭前端光芒闪烁,看起来锋利异常,箭杆居然也是铁制,和普通的弩箭不同。
几人负责回收清洗弩箭,见到几个马匪还没有断气,也不问话,挥手就是给了一刀,顿时了了账。
林士直本来还想说什么留下活口,问问哪里来的马匪,见到他们干净利索的杀人,差点把舌头吃下去。
几人收集完弩箭,送了回来,小胡子开了箱子,把弩箭装进去,不紧不慢。那几人又开始检查马匹,见到有马重伤长嘶悲鸣,缓缓摇头,同样一刀了账。
萧布衣见他们杀人杀马如出一辙,倒是有些不忍。可知道这个年代的规则,倒不好妇人之仁。
他理解这些人的做法虽然无情,可这场仗如果马匪赢了,多半也是一样的处理。
他们要行商,病马俘虏都是累赘,更何况留着他们,说不定会反噬,不能不防。
莫风压低了声音道:“看看,这就是马匪的下场,我看到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箭头撇嘴,“你是兔子?”
“你才是兔子。”莫风唾了一口,“母乳,伤的怎么样?”
周慕儒龇牙,顾不上回话,目光有些恐惧的望着前方。
小胡子的一个手下走了过来,脸色木然,盯着周慕儒受伤的肩头,马刀上鲜血淋淋。
这人才杀了几个人,两匹马,望着周慕儒的肩头,提刀寒声道:“你的伤势如何?”
周慕儒慌忙晃下中箭的肩头,露出笑容,“不碍事,我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莫风诧异的望着周慕儒,以为他开始发烧说胡话,提刀的人嘴角一撇,丢了一包药过来,“内服外敷,止血止痛。”
等到那人提刀走到别的地方的时候,箭头都忍不住问,“小周,你发烧了没有,怎么说的莫名其妙?”
周慕儒愁眉苦脸,“我只怕说不好,他认为我是累赘,会把我一刀宰了了事。”
众人都是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寒心,因为看到那人给周慕儒送药后,的确又宰了一匹马。
“马和人总有些不同。”莫风安慰道,“母乳,你不用担心。”
周慕儒把药包拆开,有些犹豫的敷在伤口上,等了会儿,发现虽然不如当初重瞳大汉的疗伤药,却也凉丝丝的少了很多疼痛,不由放下心事。
七十九节 可敦嫁女
见到周慕儒没什么大碍,萧布衣已经带着几个兄弟过来看看护卫的伤势。
陆安右脸色铁青,却不忘记给手下疗伤。这种场合他是司空见怪,当然准备了刀伤药,不像萧布衣等人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只是死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活转。
商人们也终于涌了过来,强忍住恶心,有几人闻着血腥气味,冲到一旁吐了出来,大多数还是主动帮忙包扎伤口,陆安右脸色终于有些和缓,折腾了半夜,天边还是暗黑一片。
等到收拾好伤兵,众人忙忙碌碌的终于合眼睡上一会儿,只是想到历山飞的强悍,怕他再来复仇,倒不敢睡实。
回到帐篷后,韩雪见到萧布衣背部有伤,没有避嫌的为他包扎伤口,倒让萧布衣有些感激和惘然。
二人好像都明白,到了蒙陈族的时候,也是他们分手的那一刻,都是避免提及这个话题。萧布衣自负没有什么文宇周的本事,振兴个部落不成问题,只是希望韩雪心想事成,韩雪却是心下黯然,总是在族人和自己之间徘徊不定。
萧布衣是个好男人,也有本事,自己和他这段时间相处,话虽不多,可是这种男人成熟稳重,最让女人放心。他对自己体贴照顾,却从不示恩图报,这些点滴韩雪当然铭记在心,感激不是爱情,可感激有的时候,也能转化成爱情,韩雪朦朦胧胧,只是觉得,错过了萧布衣,她恐怕再也找不到今日的感觉。
二人想着心思,朦胧睡去,天光才亮,杨得志已经在帐篷外低呼一声,“布衣。”
萧布衣起身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韩雪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小猫一样的蜷伏在他的身侧,秀脸贴在他胸口,颇为依赖。萧布衣呆了下,轻轻抬起韩雪的手臂,缓缓放了下来,为她盖好毛毯,这才悄声走出来。
“得志,什么事?”
“商队要商量些事情,需要你去。”杨得志解释道。
萧布衣随着杨得志到了一处山坡,发现有头有脸的都在场,陆安右,小胡子,林士直,沈元昆,袁岚,殷天赐悉数在场,这些都是商队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毗迦老人竟然也在,坐在一块石头上,木雕一般。
打了个招呼,萧布衣找块石头坐了下来,不等开口,林士直已经微笑道:“布衣,打扰清梦,还请见谅。”
“职责所在,怎敢不来。”萧布衣也笑道。
众商人互望一眼,还是林士直开口,“既然副领队也在此,我想人已到齐,大伙可以商量下出塞的事宜。”
“哦?”萧布衣目光从几人的脸上扫过,“各位想必都有主意?”
小胡子抬头望天,陆安右低首望地,气氛有些紧张。众商人都是脸色豫豫,萧布衣片刻已经想明白一些事情,这里的矛盾起源在于小胡子和陆安右。
看二人的情形,显然也不算熟识。陆安右手下死伤近半,对小胡子最后才出手显然极为愤怒。虽然从战略角度来讲,小胡子最后出手的时机很是成功,可毕竟以护卫的性命为代价,萧布衣就是做不到这点,如今才一出塞,护卫就死伤惨重,难免让众商人忐忑,回转的念头说不定都有。
沈元昆咳嗽一声,拱拱手道:“昨晚的事情布衣想必也知道,我们才一出塞,护卫就已经折损过半,前途难揣。如今虽然李志雄重伤不治死了,内奸宁峰和熊智伟已经逃走,虽无内忧,却有外患,我们几人商量下,都觉得商队应该回转通知下高爷,再派些护卫过来。”
“哦,你们的担心也有道理,”萧布衣点点头,见到众商人都是喜形于色,转头望向陆安右道:“不知道陆领队什么意见?”
陆安右冷哼了一声,“我会有什么意见,我在商队不过是个护卫领队,负责保护客商的安全。你们若去草原,我是当仁不让的保护,你们想要留在这里,我就会派人回转向高爷禀明一切,决定是否再派他人高就。”
“哦。”萧布衣再次点头,“好像领队和林兄的建议并不算冲突。”
林士直心中苦笑,暗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我们绝对没有对陆领队能力质疑的念头,昨夜陆领队浴血退敌,大伙有目共睹,就算到高爷那里,我想有良心的人绝不会说陆领队一个不字。”
陆安右脸色多少有些和缓,林士直正是说出他的担心所在。他自以为武功高强,这次出塞回转后会得到提拔,没有想到运气不佳,碰到历山飞率近百人攻击商队。
这次陆安右率领的护卫折损惨重,虽然说是突袭实力所致,可是他毕竟大有责任,当初萧布衣提醒,他还大意不听,语出讥讽,所有的一切都被林士直和沈元昆看到眼中,如果说给高爷听,回去说不定还会受到责备,内心只希望前行,等到商队回返后将功补过,当然不希望马上回禀高爷。
可历山飞败退,前途说不定还有马匪,自己这样孤注一掷,很可能把前程陪进去,林士直既然给了他一些保证,他倒有等待援手的念头。
“既然如此,”陆安右有些犹豫的望了小胡子一眼,“我们不如在这里等候,我派两个人回转马邑,向高爷禀明一切?”
“不行。”一人突然打断陆安右的建议,冷冷道:“商队今日就要开拔,不能再耽误。”
众人扭头一看,见到小胡子终于不再看天,扭头过来,目光冷峻。
萧布衣这才有机会仔细的看看小胡子,这才发现他皮肤很黑,身材不高,不过却很匀称,不和箭头一样比例失调。
他全身上下都是笼罩着黑衣里面,山羊胡子看起来不让人有好感,只有讨厌,让人见了不想多看一眼。这人无疑是不善于,也不想和别人交流那种人。
陆安右咬牙,倒有点敬畏的看着小胡子,“那兄台的意思是?”
萧布衣一听,有些好笑,敢情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商队却没有一个人认识。
“我的意思很明白,今日开拔,绝不耽误,萧布衣,你意下如何?”小胡子声音暗哑,目光已经向萧布衣望来。
众商人一怔,觉得小胡子好像很在意萧布衣的意见,知道他的通情达理,都是有所期待。
萧布衣咳嗽一声,“在下忝为商队副领队,还不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在商队有什么职责?”
陆安右接了一句,“这位兄台是高爷指派,在下也要听从他的吩咐。”
听到小胡子坚持出发,陆安右反倒有些赞同,只想如果小胡子顶住一切,自己能够将功补过就好。李志雄虽然是设计圈套让萧布衣入局,但说出来的却是实情。
除了萧布衣这些土包子,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裴阀向来是以为圣上举荐人才为己任,陆安右自诩这些年的劳苦功高,只差高爷和裴小姐的一句话,就可以谋取个一官半职。可没有想到横生旁支的杀出个萧布衣,严重的威胁到他被举荐的地位。
萧布衣一路来并无作为,可是极有心机,唯一的一点功劳,也就是揭露李志雄阴谋的那件事,还让林士直和沈元昆见到。如此一来,他是一美遮百丑,自己却是鞍前马后,失误一次被当百次。
不问可知,眼下在这里蠢笨商人眼中,萧布衣肯定强过自己,陆安右想到这里,心中已经忌恨,却还是脸色凝重,不动声色。
“我叫贝培。”小胡子对萧布衣不算热情,可是和对别人的态度一比,已经很是不错,“护送商队到仆骨是高爷给我的任务。”
“哦。”萧布衣倒是微笑对之,“其实贝兄说的也有道理。”
众人差点喷饭,心道这个萧布衣年纪轻轻,倒是老油条一个,都不得罪,怪不得年纪轻轻就以布衣的身份做上领队。
可是这小胡子的名字很是古怪,大为不吉,贝培倍赔,难道赔都不够,还要加倍?
只是望着他一张脸和锅底一样,商人倒不好多问,只能把心思闷到肚子里面。
萧布衣知道别人的心思,脸都不红一下,扫了众人一眼,“其实大伙并没有什么矛盾,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做成生意着想,我想就算贝兄也是如此。”
贝培哼了一声,萧布衣不以为忤,含笑道:“我算了下时间,我们从马邑到这里不过三天多的路程,还是因为人多货杂的缘故。如果有一骑快马回报,没有羁绊,一来一回,就算把高爷那边抽调人手的时间算在内,也就最多四五天的功夫。”
众商人连连点头,都说布衣说的极是。
陆安右见到众商人的表情,只觉得谄媚的想吐,这种简单的道理他当然知道,不明白众商人激动什么。
萧布衣见到陆安右的脸色,知道他对自己又忌恨了一层。自己现在说的道理的确简单,可身为现代人的他知道,马儿需要沟通感情,人也一样,你首先要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才能更好的沟通。不能否认陆安右本事大,小胡子够神秘,可是这两人都是性格倔强,以自我为中心,这样的人打架可以,经商交流绝对不行。
他有着和马儿沟通的耐心,当然和人沟通也不会差到哪里,凭借他的诚恳和谦逊,加上少许显露的一点点能耐,他胜不了历山飞,但是这些商人中,已经是很有能力的表现。
“我又问了下到仆骨的天数,算了下回程,就算有些耽搁,加上这四五天的羁绊,时间上也是绰绰有余,不明白贝兄为什么坚持己见,一定要马上出发?毕竟林兄几人都有人手不足的担心,还有些伤病需要处理。如果贝兄有个理由必须走的话,我想诸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考虑。”
他一番言辞很有道理,众人见到贝培的表情,却都觉得小胡子不会给个解释,没有想到贝培马上道:“那好,我给你个马上出发的理由,可敦月中嫁女,就在仆骨。”
八十节 分歧统一
萧布衣听到可敦月中嫁女,就在仆骨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发怔,不明白这算什么理由,众商人都是悚然动容,齐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贝培望天,并不回答。
袁岚一直沉默不语,见状微笑向萧布衣拱手,“布衣,不知道可敦嫁女的消息可是真的?”
无商不奸虽然打击范围广泛,可是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察言观色的能力总是有的。袁岚震惊贝培的消息,极想确认,却知道这里还有一人能撬开贝培这个人嘴的话,那肯定是萧布衣。
萧布衣当然知道袁岚的用意,却笑了起来,“贝兄是高爷指派之人,当然极为信任。这次商队和各位休戚相关,既然合作出塞,信任当为第一,所以袁兄此问依在下所见,实在多此一举。言语唐突,请勿见怪。”
别人听到萧布衣的言辞虽然是反对,却都是如坐春风,觉得大有道理,不由暗自打算,陆安右脸色更沉。
袁岚看了一眼贝培的脸色,明白萧布衣的用意,诚恳道:“在下的确问的有些不妥,只是月中可敦嫁女,如今只剩十余天,时间紧迫,我们倒要抓紧时间才好。”
殷天赐也是连连点头,“袁兄说的极是,这么说贝兄也是一番好心。”
二人点头哈腰,就算林士直和沈元昆都有些犹豫,萧布衣却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搞不懂可敦嫁女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可敦他已经知道是可汗的老婆,可是人家嫁女这些商人又着急什么?
“布衣,”林士直咳嗽声,“原来贝兄一番好心,却被我们误解,实在汗颜的无地自容,只是这里……”
他欲言又止,萧布衣终于不耻上问道:“林兄,可敦嫁女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看到众人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自己,萧布衣咳嗽一声,只好道:“其实在下也是初次经商,很多事情还需要各位指教。”
沈元昆受到感染,也干咳了一声,微笑道:“布衣能人所不能,这些都是些常识,听一遍自然知道。可敦本来是启民可汗的妻子,启民死后,嫁给了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
见到萧布衣有些骇然的样子,沈元昆苦笑道:“胡风野蛮,向来和中原不同。他们在没有血缘的前提下,儿子可以继承父辈的女人,弟弟也能把兄长的妻妾收到帐中。”
萧布衣心道那不是乱了辈分,可敦的女儿到底算始毕可汗的女儿,还是算他的姐妹?突厥人的风俗的确有点惊世骇俗。
众人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沈元昆又道:“这些规矩虽然在我们眼中不通情理,可入乡随俗,我们倒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我想布衣多半不知可敦就是义成公主,也是我大隋宗室之女,当初文帝之时,就已经下嫁给启民可汗。”
萧布衣目光一闪,终于有些动容,“这么说可敦嫁女,多半会喜好用中原之物,我们赶去,货物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士直抚着腮下稀稀落落的胡子道:“布衣聪明如斯,不点就通,实在让林某钦佩。”
众商人一致点头,自然又是赞许一片。
他们拍萧布衣的马屁倒不是无的放矢,只是因为他没有架子,又得到高士清的看重,而且后台是裴茗翠,再加上最近做的几件事情又是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不言而喻,前景大是光明,既然如此,早些拉拢总是没错。
“可是我们也有难处。”沈元昆皱着眉头,“如今护卫不多,且有伤病,如果马上前行,我只怕再有马匪,我们不等到仆骨,已经损失惨重。”
“沈兄说的也有道理。”萧布衣倒是深得为人说话之道,明白先赞同再提出点意见不太容易引发对方的抵触,“不过我想历山飞此次前来,无非是因为内鬼。他们一直等到我们出塞才动手,只是想要让人误认为突厥人下手,推到突厥人的身上。”
“可这次历山飞手下死伤惨重,很难短期再振旗鼓,这种百来人马匪来袭毕竟少见,如果人少,我们有陆兄,贝兄,再加上这些箱子,我想数十人来袭都不在话下!”
“人手太多也不是好事,毕竟我们是去做生意,而不是炫耀武力,和气为主。我们到了突厥境内,还是以商队关系为主,我想贝兄为商队着想,早就算准一切,不然也不会收集回弩箭以防万一,如此说来,贝兄谨慎小心,早就为我们考虑了一切,我们其实只要跟随贝兄,想必没有什么大碍。”
众商人面面相觑,想起贝培所做的一切,不由凛然。这人脾气虽然古怪,可是做事极狠,果断干脆,倒比陆安右让人放心。
“既然如此,我们还说什么。”林士直球一样的笑,“日上三竿,可以出发了。”
“伤的护卫怎么办,萧兄难道觉得应该丢掉?”陆安右终于发话。
“丢掉当然不可能,不过我想……”萧布衣犹豫下,“或许可以派几个人护送他们回去。”
“派几个人?”陆安右嘴角一丝讥笑,“最少有近十人重伤。”
众商人相顾无言,心道这的确是个难题,护卫也是人,总不能和马匹一样的杀掉,也不能丢下不管,可是现在护卫也就二十多人,如果再多分派人手送回去,那商队谁来保证安全?可是可敦嫁女在即,那是个大买卖,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也是不能耽误。
看到期冀的目光都望向自己,萧布衣唯有苦笑,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如果不解决,刚才说的都是无用,才树立的威望又打了水漂。见到贝培抬头望天,袖手旁观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也向天上望去,突然目光一凝,有了喜意,“原来贝兄早有打算。”
贝培转过头来,淡淡的哦了一声。
陆安右心道萧布衣圆滑无比,好处他来领,坏事别人抗,实在是个阴险的小人。
“马儿虽然回转不及,但不代表飞禽不行,”萧布衣笑了起来,“原来我等还在发愁之际,贝兄早就放了信鸽回去通信,贝兄一直抬头望天,并非孤傲不羁,而是在等待信鸽回转。”
这下就算贝培目光中都有了诧异,又看了萧布衣一眼,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信鸽?通信的鸽子?这个词倒不错,萧布衣你倒聪明。”
‘哗啦’几声响,一只鸽子从天而降,落在了贝培的肩头,贝培伸手从鸽子腿下解下一纸卷,展开看了一眼,淡淡道:“救援的人马午夜就能赶到,我们只需留两人照料受伤的护卫,现在马上出发。”
众商人都是大喜过望,望萧布衣的眼神用仰慕二字难以形容。只是来不及拍马屁,纷纷先去整理货物。
陆安右有些郁闷,却也只能召集护卫,分配人手,心中却是惊凛,贝培一直都和高爷飞鸽传书,是否因为不信任自己?他飞鸽给高爷,是否评价了自己的为人,高爷派他来,守护商队一个目的,考察二人的功绩说不定也是用意,这么说来,自己对他以后倒要客气些。
八十一节 萝莉
商队再次开拔后,满眼已经是数不尽青山绿草黑石黄土,初看秀丽清宁,看久了也是颇为枯燥。
毗迦在众人商量的时候,一言不发,找他前来,只是为了尊敬,而不是为了听他的意见,实际上,他一直也没有什么建议。这时的毗迦一直骑马走在最前,不急不缓。
商队跟紧他的步伐,初始还觉得不耐,渐渐觉得舒适轻松起来,这才明白老马节奏的好处。
萧布衣还是押后,不过现在的手下只有兄弟几个,陆安右借口探路,几乎把所有的人手都抽掉到前方,商队中央是贝培压阵,带着那十个恐怖的大箱子,很少有人敢靠近。
“萧兄。”一人策马在前行的商队慢慢落后,直到和萧布衣并肩后,这才打个招呼。
韩雪就在身边,也不躲避,她只希望和萧布衣这一路行下去,永远没有尽头,可是一想到族人,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萧布衣认得是袁岚,有些诧异道:“袁兄,有事吗?”
“萧兄的聪明实在是袁某生平罕见,就说信鸽一事,在下向来只听到古书记载,才知道有这种通信方式。比如说当年汉高祖被楚霸王围困,听说就是被一只鸽子救命。袁某只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有想到今日得以一见,更没有想到萧兄居然一猜就中,聪明如斯,实在让我等汗颜。”袁岚人在中年,谈吐文雅,长的飘逸不群,如果用现代观点来看,算是个儒商。
萧布衣心中好笑,或许这个时代飞鸽传信还是很玄,可他那个年代倒很清楚,没有想到一个基本常识就让袁岚称赞不已,“我就是随便一猜,我是个粗人。”
“可就算是鸽子传信,按照速度,来返马邑好像也不会如此迅即。”袁岚有些疑惑道:“昨夜到今晨,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从路程来算,好像到不了马邑。”
萧布衣笑道:“我想裴阀生意遍布天下,并非马邑才有落脚。如果传讯,鸽子只需寻找最近一站返回即可,消息还会传递下去。这里已出紫河,不过距离马邑中途想必还有联络地点。”
袁岚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敬仰有如紫河之水来形容,“萧兄虽然对突厥方面不熟悉,可是另外一些方面的见识实在高明,这种联络通信的方式我是前所未闻,要不是布衣说明,还是蒙在鼓中。既然如此,我倒可以放心和他们做个交代。殷兄提出质疑,说这鸽子路程有问题,现在想想,我们倒是井底之蛙。”
萧布衣看到袁岚的如释重负,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疑问是所有商人的问题,可他们都不敢去问贝培,这才找到了自己。
“大伙出门在外,信任最为重要。”萧布衣诚恳望着袁岚,“袁兄,贝兄这人或许孤傲,但他做事谨慎,又是高爷的钦点,只是从那几个箱子就知道高爷他们的准备,所以还请相信商队,一切以你们利益为重。”
萧布衣诚恳之极,袁岚大为感动,“布衣为人忠厚朴实,听林兄说,要不是你,商队早就遭遇极大的危机,可就算这样,布衣还是不骄不躁,不居功,不自傲,实在是少见的人物。”
萧布衣脸皮不薄,也有些发烧,心想自己当初被砍,和杨得志早就怀疑是李志雄。这次去砍李志雄,安排箭头伏击,林士直作证,杨得志埋伏在暗处,很大程度是解决私人恩怨。可袁岚这次私而充公,倒让他汗颜。
见到萧布衣不语,袁岚以为他的脸薄,赞叹道:“高爷向来以慧眼识人为能,这次举荐布衣为副领队,我们本来觉得太过高看,现在看来,倒有点屈才,大伙都商量,如果这次回到马邑……”
“其实陆领队也很尽心尽力。”萧布衣听出袁岚的言下之意,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只好打断袁岚的话头,“在下只是机缘巧合,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当个副领队已经不错,不敢奢望太多。”
袁岚看待萧布衣的眼神可以说是肃然起敬,“布衣……”
萧布衣感觉被夸也是受罪,却不能不接过话题,“袁兄,还有何事?对了,当初汝南三家给我送了重礼,我还没有当面致谢。”
“那些实在算不了什么,我们只怕布衣嫌薄。”袁岚压低了声音,对重礼毫不为意,“我和布衣一见如故,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袁兄但讲无妨。”萧布衣笑道。
“布衣得到裴小姐的看重,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袁岚目光四下望了眼,有了刻凝重。
众兄弟都已经散开,向来不干扰萧布衣行事。韩雪距离二人还是不远不近,这多少让他有些不满,可琢磨不透他和萧布衣的关系,倒不好得罪,所以只是话说三分,“钱财什么实在不值得一提,只要裴小姐说一句,布衣说不定升官进爵也是大有可能。”
“在下对官路并没有兴趣,只向往经商的自由自在。”萧布衣解释道。
袁岚缓缓摇头,不以为然,沉吟半天才道:“不知道布衣婚否?”
萧布衣一愣,斜睨了一眼韩雪,“还没有。”
“我知道布衣很有分寸,也知道裴小姐对你很好,”袁岚又道:“不过裴小姐万万是沾惹不得。”
萧布衣哭笑不得,“袁兄真的开我的玩笑,我怎么会有那种非分之想?”
“如此最好。”袁岚听到面露喜意,伸手入怀,竟然掏出一张帖子来,递给萧布衣。
萧布衣看着帖子外表华丽,很像礼单,也就接了过来,他倒从来没有嫌弃礼多的时候。心中还在犯嘀咕,难道有钱的送礼都是这么随便?翻开看了眼,萧布衣差点从马背上跳了起来,帖子上书写袁巧兮三个大字,旁注生辰八字,然后是籍贯,祖宗三代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虽然是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可是一看到这东西,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礼单,这是庚帖。
庚帖也是古人婚嫁前男女交换的生辰八字,到时会找术士占卜,看看是否匹和婚配,萧布衣做梦也没有想到能收到一张女人的庚帖。
“袁兄,这是什么意思?”萧布衣吃吃的问道。
袁岚公私倒是两不误,谈完公事后,看到萧布衣的吃惊,倒是笑容满面,“这是小女的庚帖,布衣还未迎娶,小女尚未婚嫁,倒也是巧。”
萧布衣咳嗽的嗓子快要冒烟,心道这如果也算巧的话,那估计满世界都是书了,无巧不成书嘛。
“是有点巧。”
“小女年方豆蔻,说不上有才,相貌却是不差,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布衣你年轻有为,我对你极为看好。如果你对裴小姐无意的话,大可考虑下这门婚事。”袁岚开门见山,看到萧布衣手足无措的样子,更觉得这小子实在厚道,看待萧布衣已经如同看待女婿一样。
袁岚主动提亲倒是很有自信,以为萧布衣是欢喜的呆了。因为萧布衣现在看起来混的不错,但也不过是不错而已。他不过是个布衣,而袁家汝南大姓,家资巨万,主动招他为婿,按理说他点头欢喜都来不及。
“豆蔻?”萧布衣喃喃自语,“萝莉呀。”
古代豆蔻就是十三岁,萧布衣知道这点,却也知道古代女人嫁的早,如果二十多岁还没有婆家,一般都可以当古董凭吊了。
“布衣你说什么,锣里是什么意思?”袁岚有些疑惑,不耻下问。
萧布衣岔开话头,并不解释萝莉的含义,这和向袁岚解释罗马是种马还要困难,“多谢袁兄抬爱,只是我和令千金素未谋面,只怕巧兮不满。”
袁岚哑然失笑,“这种事情需要她同意什么,我来做主就好。”
萧布衣浑身冷汗,心道怪不得古人三妻四妾,嫁鸡随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的很糟很强大。
“其实袁兄,我倒觉得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最为重要。毕竟是要在一起的人,若是成天愁眉苦脸,有什么味道。”萧布衣并非古板,而是难以想像自己会变个萝莉控,娶个十三岁的女人做老婆,卖糕的玛利亚都不会饶恕自己吧?
“日久生情自会相敬如宾。”袁岚笑道:“不过布衣你说的两情相悦最为重要,倒让我心有戚戚,你这样体贴的男人,巧兮嫁给你,算是她的福气。”
“巧兮年纪尚小,再说我现在伊始经商,尚未考虑太多。”萧布衣感觉越解释越糟糕。
“男儿志向远大是好事。”袁岚只以为萧布衣脸皮薄,“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布衣你为人洒脱,怎么会拘泥在此?”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萧布衣只能采用缓兵之计。
袁岚笑了起来,也不强求敲定,“如此也好。布衣,小女的庚帖先放在你这儿,等到出塞后,如若布衣有闲,可到汝南一聚。”
“一定一定。”萧布衣心道这时不妨应付下,谁知道以后如何,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老丈人说不定一时兴起而已。
等到袁岚走后,萧布衣忍不住向韩雪望了眼,发现她望着天边,也不知道听到自己和袁岚说话没有,只是脸色有如天上云彩般,幽漠淡远。
八十二节 意外被拒
路再远,只要坚持前行,总有到达的一刻。
毗迦似乎也知道商人的急切,多少加快了速度,这个时候他的作用才真正显示出来。草原本来没有路,走的人不多,所以也转化不成路。很多时候行途看起来山穷水尽,在他的带领下,一定会柳暗花明。这样一来,商队行走的算是正确的路线,无疑中节省太多的时间。
如萧布衣所言,历山飞他们是有备而来,内鬼搞鬼,铩羽而归后,众人在草原行了十天,再没有马匪来劫。
商人都是觉得萧布衣英明果敢,见识不凡,日后必成大器,不再和伊始般的表面客气,和他往来不断,交情日深。萧布衣也知道这些人天南地北,都是人脉极深,交游甚广,倒是尽力拉拢。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敌多堵墙,他要是贩马,总要有买家才好,这次出塞,在几个兄弟还在想着胭脂水粉能不能卖出去换马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出货的问题。
他做事有条不紊,只是因为比别人多想了一步。
和商人交际多了,萧布衣这才明白不止女人有做媒的爱好,男人也是如此。不过这也不能说商人的女儿太多,怕嫁不出去,只是因为男人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想给女儿找个好归宿而已。
商队中商家众多,真正有分量的只有林,王,袁,殷四家,老梆子和他们比起来,提鞋都算不上,如果说这四家是庄家,老梆子不过算个散户,割肉喝汤的份。
萧布衣没有想到,短短的十天的功夫竟然又收到了两份庚帖,一份暗示。袁家自然不消多说,袁岚开个头后,不知道说出去还是被人猜到,其余三家已然接踵而至。
林士直也有女儿,殷天赐有几个儿子,没有女儿,却有个外甥女,好在王家出来的代表不姓王,可是沈元昆也是兴致大发,暗示王家女人也不少,如果萧布衣有兴趣的话……
萧布衣踩到牛粪,满目桃花,唯有苦笑,倒让几个兄弟不停的偷笑。他们也知道一些,因为商人总是私下找几个兄弟说话,询问下萧布衣的事情。杨得志早让他们统一了口径,说是在山村耕田种地,向来与世无争,这次出来贩马一来做生意,也想长长世面。
草长的茂盛,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草原多为游牧民族,只会寻找水草肥美的环境。
毡帐慢慢和牛羊马儿一样多了起来,游牧的牧民见到商队,有的漠然,有的也会主动打个招呼,毗迦认识的人不少,通常说几句,就会引起很多草原人的欢呼,看待神仙一样。
本来还担心突厥兵的凶残,一路打过去,没有想到到了草原内部反倒很少见到突厥兵。这样看来,哪里都是有好有坏,在草原一路行来,居然风平浪静。
众商人被历山飞吓破了胆,一路行来都是精神紧绷绷的如同弓弦,等到来到克鲁伦河边上的时候,望着明亮的河水,如云般的牛羊,这才都是长舒一口气。
来到克鲁伦河,就意味很快就要到了仆骨,他们正式交易的第一站。韩雪望着久违的河水,悄悄的望了萧布衣一眼,见到他望着远方,神色不经意的坚毅,表情更加从容,心中暗道,他好像又改变了很多。
在她的眼里,萧布衣更加的让人难以捉摸,可是不能否认的是,比起初出山寨的时候,他更有自信了很多。
这里没有桥,毗迦找个水浅的地方带领商队渡过,稍事休整,继续开拔。
贝培没事骑马望天,懒懒散散的样子,陆安右有些疏远,萧布衣心道高士清选出的这三个人保护商队倒是独具慧眼,极为的不对路。
前行十数里的时候,杨得志突然骑马过来,低声道:“布衣,有大队人马从左前过来。”
萧布衣心中一凛,“马匪?”
“不清楚。”杨得志摇头。
“慕儒,保护韩雪。”萧布衣带着几兄弟已经向前方冲了过去,周慕儒伤势好了八成,听话的留在韩雪身边,见到韩雪望着自己,笑了下,“少夫人,少当家真关心你。”
韩雪嗯了一声,只是望着萧布衣的背影。
等到萧布衣冲到商队前方的时候,众商人也终于听到了马蹄急劲,轰轰隆隆,不由相顾失色,以为是马匪。脚夫早早的停步,自发的一起聚拢,贝培还是队中,也抬头望过去。
陆安右早就分配人手,见到萧布衣赶来,神色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说道:“萧兄,小心,我想是仆骨部落的人。”
前方斜斜的冲出一队人马来,约莫数十人样子,都是手持角弓长矛,粗犷奔放,口中呼喝连连,急冲到十数丈的距离这才止住。
一个壮汉策马出来,离商队几步的距离,高声呼喝什么,看情形是队伍的头领。萧布衣一句不懂,看到陆安右皱着眉头,已经带着毗迦迎了过去。
毗迦声音和缓,商量的口气,拿出路条,壮汉却是连连摇头,口气生硬。陆安右脸有怒容,却是隐而不发。
“那人是仆骨部落的一个百夫长,叫做亦鲁。”杨得志不等萧布衣发问已经解释起来,“他让我们绕道而行,不能经过他们族人聚集的部落,不然会对我们不客气。”
萧布衣一怔,“为什么?”
“因为可敦嫁女就要来到这里,为了保护可敦的安全,所有无关的人都要远离。”杨得志说道。
萧布衣啼笑皆非,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众商人知道义成公主要嫁女,这才迫不及待的赶到这里,哪里想到面都见不到,就被仆骨部落拒绝,还谈什么生意?
那面的谈判已经有了结果,亦鲁一声高喝,手下已经齐刷刷的挽弓搭箭,对准了商队。
萧布衣不用翻译已经知道事情僵化,有了紧张,心道这要是打起来,是人家地盘,如何有好?苦于言语不通,无法帮助商队,身后却传来一声冷哼,“没用的东西。”
萧布衣扭头一看,见到贝培一张鞋底般的脸,“贝兄?”
贝培不理萧布衣,策马上前,厉声说了几句,别看他瘦瘦小小,可是挺身而出,气势竟然丝毫不让亦鲁,他说的竟然也是突厥语,这让萧布衣很是惭愧。
亦鲁那一刻有了丝犹豫,转瞬态度更加的强硬。杨得志飞快的翻译,“贝培说商队专门为可敦祝贺,亦鲁如果把商队挡在门外,可敦知道,他不见得能够承担责任。不过亦鲁说,道贺的人各部落无数,谁知道哪个是真心。可敦既然到了这里,他们仆骨的勇士就有责任保护可敦的安全,他让我们商队立即绕道,离开仆骨,不然就对我们不客气。”
萧布衣只是听了两句,就已经皱起眉头。毗迦太柔,贝培太刚,很好的理由让贝培说的剑拔弩张,如果换一种方式多半能变通些。
气氛愈发的紧张,林士直见到不是马匪,早已经凑了过来,“布衣,你向来聪明,得想个办法才好。”
萧布衣苦笑,“你以为我是神仙?我又不会突厥语,怎么说服这个亦鲁。”
林士直叹息道:“你虽然不会突厥语,可说的话贝培总能听懂。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只能越来越僵,你劝贝培退一步,我们再做打算也好。”
萧布衣恍然,暗骂自己有些笨了,林士直只找自己,当然是认为他才有能力说服贝培。
策马上前,萧布衣到了贝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贝兄,这样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先暂避锋芒,等一下再说。”
贝培正是怒容满面,厉声疾喝,听到萧布衣的建议竟然沉吟下,‘哼’了一声,“好,我们走。”
都没有想到贝培翻脸和六月天一样,陆安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贝培却是盯着那个亦鲁,又是厉声喝了几句。
亦鲁煮熟的鸭子一样,嘴一直很硬,听到贝培呵斥的时候,脸上却已经现出一丝不安。
贝培回转商队,陆安右一声呼哨,商队开拔,顺着克鲁伦河向下游行去。才过克鲁伦河的兴奋已经和清晨的露珠一样,蒸发不见。都知道去拔也古也能做生意,可是可敦这个机会没有抓住,无疑是个损失。
众商人士气低沉,还不忘记过来和萧布衣打个招呼,意思就是,如果今天要没有布衣你,今天的场面会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陆安右前队变成后队,正好和萧布衣一起,见到萧布衣说句话,劝个人现在就被当作救世观音一样,自己老牛一样,无人知闻,鼻子差点气歪,重重几鞭子抽在马身上,发泄心中的怒气,纵马疾驰过去。
萧布衣等到众人离的远,这才低声问道,“贝培最后几句说了什么?”
他虽然聪明,毕竟不是天才,突厥语拗口非常,他只会简单的几句话,所以一切都要听杨得志翻译。
“他说我知道一切,你给我小心点,不要掉了脑袋。”杨得志也是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萧布衣一愣。
杨得志摇头,也不知情。
二人都在沉吟,单从字面上理解,贝培是在威胁亦鲁,而且好像知道些内幕。可他不过是中原来客,怎么知道很多事情,一切又是指的什么?
“布衣,这个贝培不简单。”杨得志望着贝培还是抬头望天,摇头苦笑,“此人心狠手辣,杀几十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武功比起陆安右只高不低,行事不守常规,我们倒要小心。”
看到萧布衣也在沉思,杨得志又道:“他对你态度虽然生硬,可是我感觉,这里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是你了。他对你实在不错,当初历山飞要杀你,他虽没有多说,却已经挡在你面前,那个陆安右当初雨夜搏杀一直并不尽心,如果我以小人之心来踹度的话,他倒可能希望借历山飞之手杀了你。”
萧布衣默然半晌,叹息这个时代的险恶非常,一不小心都会有生命危险。能力越大,越遭人嫉妒,说不定死的越快,如此说来,反倒是自己那个时代要好一些。
“得志,这里你和我是意气相投,很多事情想到一块。你说的不错,当初我单刀赴会,本来不必找林士直和沈元昆,我找他们作证,一方面不想落人话柄,另一方面却只怕陆安右会借机杀了我,推到李志雄的身上,让林士直二人前去,让他有所顾及。”
杨得志目光闪动,“布衣,或许李志雄说的也有道理。”
萧布衣苦笑,“此事你我二人知道即可,千万不可说给其余兄弟听。莫风冲动,箭头暴躁,周慕儒老实没有心机,只有你才能藏得住心事。”
杨得志抑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也不也一样?你虽然一直怀疑,平日却和没事人一样。不过看陆安右的武功,相当高强,绝非李志雄可比,你要小心。实在危险,我想可以找贝培帮手。”
萧布衣目视前方,神色冷静,“想杀我萧布衣的人,绝不会好过。得志你放心,你约束住兄弟就好,萧布衣绝对不会任人鱼肉。”
“布衣,你知道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杨得志突然问道。
萧布衣一愣,“是武功?”
“你武功的确高明些,可也不过高明一些而已。”杨得志并不多问萧布衣武功为什么会高,他是很有分寸的人,他只是叹息一口气道:“你变的是算计,以前的我还能知道你想法的几成,不过如今,我也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可是我知道一点是,你永远都是那个兄弟落难,不顾自身生死,毫不犹豫回马去救的萧布衣。只凭这一点,和你做兄弟,心中踏实。”
杨得志说完这句话,已经远去,又和莫风几人掺和在一起,萧布衣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杨得志的孤独,似乎总是蕴含着心事。
陡然觉察到什么,萧布衣扭头望去,发现韩雪转过目光,不再望他,脸色如水,不起波澜,只是剪水双瞳却有如风吹湖面,冰雪初融,朦朦胧胧。
八十三节 月光一样的马
萧布衣夜半出了帐篷的时候,习惯性的为韩雪盖好了毯子。
这些天同行同眠,二人话都没有几句,可是都已经习惯如今的处境。二人盖着一张毛毯,表面看起来静如止水,只是心中如何去想,那是谁都无法揣摩。
商队沿着克鲁伦河向下游行走十几里已经停了下来,依山伴水的扎起了帐营。他们当然不会放弃去见可敦的念头,如今做样要走不过是权宜之计。
商队才落脚,毗迦就带着两人去了仆骨,其中一个人就是陆安右。毗迦虽然在草原没有实权,连个十夫长都比不上,但是身份尊贵,在草原畅行无阻,也没有谁和他过意不去。
他去仆骨当然是去见可敦,只要可敦发话,商队再进仆骨绝对不是问题。
为韩雪盖好被子的时候,萧布衣有了那么一刻惘然。韩雪双目微闭,呼吸均匀,熟睡的样子。萧布衣出了帐篷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直熟睡的韩雪已经睁开了眼睛,望着帐篷帘盖落下,轻咬着红唇,双手握住毛毯的一角,上面还残留着萧布衣的体温。
萧布衣缓步上山,只是不想惊动前方的护卫,绕到了山的另一面,望着开阔的草原,天边的银钩,心思起伏。
他虽然对杨得志说不在乎陆安右的算计,那是安慰之词,因为他心中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陆安右的对手。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除了要动脑,身手强悍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从这点来说,他很感谢尉迟恭的远见,主动教他武功。可和尉迟恭说的一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入门之道他已经有了,武功毕竟还是靠练,他附身萧布衣后,有了萧布衣的体质,却没有萧布衣那点浅薄的功夫,陆安右这种人想必自幼习武,自己和他差距实在太大。
他虽然不想和陆安右做对,可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算他示弱说什么不想四科举人,多半也会被陆安右警觉和嘲笑。他直觉发现,陆安右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阴冷。
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尽量不起敌意,另外关键的一点是,继续加快练习刀法。
‘咯’的一声轻响,长刀出鞘,如水的光华映照着萧布衣坚毅的脸上。他表情平静,内心还是有些焦急。这几天他进步神速,可是他有一种感觉,他很难再有什么提高,而且极有可能定格在这个程度。
这就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艰难,他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却只能在力量,速度和技巧上下功夫,回想当初历山飞兜头一刀,势不可当,贝培和陆安右天马行空,矫健如龙,萧布衣只有艳羡,他知道那叫轻功,和人家苍鹰般的姿态一比,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土鸡。
刀谱不用拿出来观看,他几乎已经烂记在心,十数天过去,刀谱最后有无名三招,变化复杂,好在尉迟恭知道他可能不懂,又用小字进行简单旁注,不然光看刀谱上的人物几条胳膊几条腿都会让萧布衣头痛。
可是那种幻化却绝非萧布衣目前能够做到,那需要比他那个时代杂技演员还要轻盈柔软的身躯,更需要有最强健运动员的力量和速度,这让萧布衣感激尉迟恭考虑周到的时候,又有些叹息自己的没用。
可是既然别人能够做到,自己为什么不行,萧布衣长刀在手,轻叱一声,已经飞步跃起,空中兜头一刀,不等砍实,已经刀隐背后,抬脚就踢。不过一腿踢去虚实不定,要是不等踢实,翻腕斜斩,才是致命杀招,这一招三式,让萧布衣以前来看,实在复杂非常。可就算如此,此招变化已经算是三招中最为简练的一招。
可惜这些动作在他头脑中回味无数回,使出来全然不是味道。他刀才隐在背后,已经落在地上,空中一脚自然使不出来,那么致命的一刀自然也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萧布衣落地苦笑,又练了数遍,总是不得其法,缓缓的坐了下来,有些颓唐。
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很快到了瓶颈,刀谱三招虽然不多,也很巧妙,可是要他练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夜凉如水,草原静寂,萧布衣霍然站起,却开始演练抹字决。
高深的不行,可是基础功夫他倒是打的很牢,挥刀斜抹,体会发力和刀法抹出的飘逸,仿佛出了一口怨气。
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等到萧布衣额头已经汗水沁出,挥刀却和行云流水般,这才停了下来。
抹了把汗水,喘息口气,萧布衣准备继续再练习一个时辰,突然心中有种警觉,扭头望过去。
他觉察有人在身后注视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感觉如此的敏锐,就像当初李志雄自以为蒙面,又和他没有瓜葛,所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却不知道他早已认出李志雄是杀手,这才有所准备。
天边月色如钩,繁星点点,河水明亮,所以夜虽深,草原并非漆黑一片。
身后绿草起伏,碧波荡漾般,可是萧布衣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缓缓扭过头去,萧布衣已经有了戒心,自己深夜出来练刀,无人知晓,会有谁在暗中观察自己,难道是陆安右?
可是陆安右已经和毗迦取道去了仆骨,可若不是陆安右,那又会是谁?
虽然回转头来,可是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有更加强烈,萧布衣心中不安,想要提刀过去看看,终于忍住了这个念头。
已明敌暗,如果是敌手,冒然过去,地势不熟,已经落了下风。
盘膝坐了下来,面对怀疑有敌的方向,萧布衣放松了身心,微垂双目,却是支起耳朵倾听。风声,水声,虫鸣声都是清晰的入耳,可是就是听不到人声。
萧布衣那一刻几乎以为是错觉,对面并没有任何人,只不过是自己刹那间的恍惚?
这个念头才在心中划过的时候,萧布衣突然觉得地面有一丝颤动,那种颤动十分轻微,若不是他盘膝坐了下来,放松心境,绝对不会察觉到土地的颤动。
萧布衣霍然起身,以为是地震,可是颤动转瞬加剧,然后身后的方向传来沉雷密鼓,万马奔腾的蹄声。
不是数马,不是百马,而是万马,当初历山飞马队不过百骑,冲过来已经是惊天动地,万马齐奔又是怎么样让人震撼的场面?
萧布衣听到蹄声好像踩在胸口一样,砰砰大响,面红耳赤。忘记了身前的危险,难以置信的遽然转身,然后看到马群已经有如黑压压的云彩般压了过来。
马群庞大的数量让人难以想象,万马奋蹄,奔起来更是势不可当。马群最前却有一匹头马,浑身毛白如雪,黑暗中极为显耀,有如月光流淌般一骑绝尘的奔在最前,拉开了马群的距离。
那匹马神采飞扬,看起来有如帝王般的气势,奔驰速度快如闪电,萧布衣回转身的时候,发现它们还在天边,可是等到错愕片刻的功夫,群马已经奔的离他不过百丈的距离。
萧布衣第一个反应就是后退,向山脚靠去,这是人的本能,对天地间一种不可匹敌力量的躲避。
头马是匹好马,马群也是他所见到最为优秀的马群,他若是驯服带回牧场,那不用做生意,这绝对是出塞最大的收获!
可是他不想去送死。
他虽然是最优秀的马术师,可是这时候冲上去绝对和送死无异。这不是一匹马,马群就算没有万匹,数千总是有的。这些马汇集在一起,奔腾的力量势不可当,声音隆隆,他的声音手法在这里看来已经是微不足道,只要他有个闪失,落在马蹄下,不问可知,他势必化成肉酱!
他退后两步,身后突然微风一荡,萧布衣心中暗凛,才想起还有个敌人就在身侧,这刻看到他举止失措,显然借机偷袭。
来不及转身回头,萧布衣单刀在手,身子一旋,已经向微风起伏的地方横斩过去。
他这招变速极快,招式并不繁琐,却是他经验积累所聚,自以为对方就算是陆安右,多半也不会和他拼个两败俱伤。
可是他一刀横斩,已经劈到空处。他只感觉一人如同影子般擦过他的身边,扭头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远离他足足十丈开外!
萧布衣心头狂跳,第二刀再也无法砍出,他从来没有想到人有如此的速度!
那人身形有如鬼魅,胜似苍鹰,历山飞和他一比,也不过是个枝头的黄雀。
一声轻‘咦’声留在萧布衣的耳边,留下声音之人已在十丈开外,回头望了眼,再次转身,轻烟般的向前奔去,他冲去的方向竟然是那月光般的头马!
八十四节 你对我的好
萧布衣一刀斩空,惊立当场,几乎忘记了思维。
以他的想法来看,那人几乎是去送死,那人回头一望之际,萧布衣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再遇到此人。
那人目生重瞳,胡子浓密,赫然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奥帕乌特!
萧布衣没有想到自己能够碰到他,更没有想到自己还劈了他一刀,不由后悔不迭。
虽然奥帕乌特有如天神,自己一刀伤不了他半分,可是如此一来,他会不会记恨自己在心?
“小心。”眼看重瞳大汉已经斜斜的插入,快速的就要接近马群,萧布衣暂时忘记一切,放声疾呼。他实在不明白重瞳大汉为什么要把他自己置身死地。他放声疾呼固然响亮,可是在马蹄急劲声中实在微不足道,有如沧海一粟般的湮没。
重瞳大汉也不知听到没有,却是蓦然再次加快了速度,凌空跃起,就要骑到头马的身上!
头马长嘶一声,见到来人,陡然也是奋蹄狂奔。
重瞳大汉身法奇快,这一下蓄谋已久,实在是毕生功力所聚,正要一举擒住头马,没有想到头马爆发力惊人的超乎他的想像,只是一发足,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重瞳大汉一愕的功夫,算计有误,已经落在地上,月光般的头马已经离他甚远,想要再擒已经千难万难。此刻排山倒海的奔马已经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重瞳大汉的身上。萧布衣看的心惊肉跳,上前了几步,却已经无力回天。
这种万马奔腾的景象少有人见,可是威力之大实在骇然听闻。
重瞳大汉却是一声长啸,冲天而起,无数奔马从他身下冲过,他再次落下的时候,已经踩到一匹马背上,闪身前行。
萧布衣看到目瞪口呆,只觉得此人个头虽大,却是有如猿猴般灵活,豹子般威猛,苍鹰样的傲啸。他人站在马背,并不坐下,只是脚尖急点野马的背部,万马奔腾中,如履平地般的发足向前狂奔,片刻已到了群马的最前。
只是月光般的头马似乎觉察到了危险,离马群已经有十数丈开外的距离,大汉站在马群最前马儿的背上,倒是不虞有危险。
不过这种危险却是立足在惊天的胆子和无上的身手上,萧布衣不远处听到马蹄急劲,心中已经快被激出热血,这个大汉立身其中,镇静自若,胆气之豪壮实在让人心折。
大汉没有一击得手的稳妥,不敢贸然下跃,等候时机的功夫,又回头望了萧布衣一眼。
马群潮水般的漫过,只是这一会的功夫,萧布衣眼前快到马群的最末。
不知道被马群所振奋,还是被重瞳大汉所点醒,萧布衣突然发足狂奔,斜斜的冲了过去,去追后面一匹奔马。他也想要相仿重瞳大汉一样,骑住一匹野马,追过去看个究竟。
他已经隐约猜出,这个大汉甘冒奇险,就是为了擒得头马。不然以他的本事,头马再快再疾,十个也早被他击毙。
奥帕乌特一弓四箭,杀人都是有如草芥,马虽神俊,又如何能敌得过他的神弓。
萧布衣跑的虽快,却远远不及奔马的快捷,等到尘雾散尽的时候,所有的野马来去如风,已经几百丈之外。
萧布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口剧烈的跳动。虽然没有冲入马群,可是靠近马群的那一刻,更觉压力,疾风割面,让人举步都是困难。
这种压力和恐惧常人实在难以克服,有如对天上雷声闪电不能抵挡一样。
等到喘息平复的时候,马群早已消失在天际,也不知道重瞳大汉到底擒到头马没有,萧布衣和他两次擦肩,不由心中遗憾,若有所失。
缓步走回帐营的时候,所有的人早就惊醒,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布衣大略解释下缘由,众人这才释然。
这段日子里,风波不断,众商人早就杯弓蛇影,心道出塞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很是危险,有的甚至后悔这次亲自出马。可是看到萧布衣淡定的表情,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萧布衣虽然忝为副领队,可也不知道陆安右信不着他,还是为他好,一直不安排他来寻营。这次陆安右带着毗迦乔装成草原人,所有的手下当然归贝培负责,所以还是轮不到他统领。
他本来对权利看的就淡,乐得清闲,也不多说什么,回转营帐的时候,见到贝培还是抬头望天,心中好笑,暗道就算倨傲也不用如此。
本来想和他多说几句,可是他的态度实在是拒人千里,他正沮丧的时候,倒不想去那找郁闷。见到几个兄弟,简略的说了下情况,却没有说什么奥帕乌特,众兄弟都是笑道,这些马如果能搞到牧场去,那以后不用再来做生意了。
萧布衣晒然失笑,回转帐篷的时候心胸舒畅些,众人和他兄弟情深,义气为重,也都是汉子,很多地方想的不远,看的却开。
单论四十两金子的事情,自己说花了,他们问都不问一句,那是对自己选择绝对的支持和信任。后来他一赌成功,换回远远多过四十两金子的财物,兄弟都是高兴,可也没有太过痴迷,也没有过多询问,就算莫风也不过拿几个小钱花花,二当家薛布仁取去大多数作为山寨牧场发展资金的时候,几兄弟都没有二话。
他们信任自己,跟着自己不辞辛苦,自己倒要好好做出番许诺他们的事业才好。
到了帐篷里面的时候,发现韩雪没有睡,而是坐在帐篷一角,见到他进来,喜意一闪而过,轻声道:“布衣,你回来了?”
萧布衣应了一声,“山那面突然来了群野马,倒把你惊醒了。”累了半夜,只想倒头就睡,发现韩雪暗黑的帐篷内,漆黑的眸子凝望着自己,好像有话要说,忍不住问,“你等我有事?”
韩雪点点头,“商队这次并不顺利吧?”
“确实如此,”萧布衣发现韩雪沉默的时候居多,商队不去仆骨,自己也忘记给她解释理由,“因为可敦到了仆骨,仆骨要负责她的安全,所以百夫长亦鲁不让我们到仆骨族内。雪儿,你不要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这段日子和韩雪虽然算不上耳鬓厮磨,可是若说他对韩雪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但看到韩雪信任的目光,他恪守自己的诺言,对她向来以礼相待。这一声雪儿脱口而出的时候,自己都是一愣,他这才察觉,好像韩雪很少称呼他布衣,很多时候都是说什么少当家。
难道这声雪儿是受到她称呼感染的缘故?
韩雪目光朦胧,心中感激,她发现萧布衣什么时候,总是考虑别人多一些,却忘记自己面临着很大的困难,这种男人她以前从未见过,那以后呢,会不会再也不见?
“我想说,其实我也认识可敦,而且认识她的女儿克丽丝塔格,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混到仆骨找克丽丝塔格,请她允许你们入仆骨。这次好像是仆骨部落对你们有意为难,毗迦老人他们都认识,我只怕毗迦老人见不到可敦。”韩雪轻声道。
萧布衣心中一凛,“你说他们有意留难,刻意不让商队进仆骨?”
韩雪点头,“我这不过是猜测。”
“克丽丝塔格?”萧布衣念了一遍,极力的记住,有些苦笑道:“怎么突厥人名字都是这么古怪绕口?”
韩雪浅笑道:“塔格是突厥语,如果用你们中原话来说,那就是公主的意思,王子叫做塔克。克丽丝是公主的名字,所以叫做克丽丝塔格。”
萧布衣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布衣,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韩雪轻声道:“如果能为商队出份力,我也很乐意的。”
萧布衣沉吟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心好,也想帮我。但我们需要等两天再说,如果和你贸然去仆骨,毗迦事成,多少对他不尊重。可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好意。”
韩雪缓缓点头,“布衣,你想的很多,也很细心,谢倒不用了,如果说谢,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也还不了。”
她说的若有深意,萧布衣却是心头大跳,心中默念着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也还不了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微颤,不由有些发痴。
八十五节 斩狼
萧布衣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因为怕不尊敬毗迦,最重要的原因却没有和韩雪说出,他是不想和陆安右抢功。
这次陆安右身为领队,主动请缨护送毗迦去仆骨,当然是为了给众商人一个尽心尽力的印象,萧布衣冒然出马,事不成被人耻笑倒无所谓,事成说不定反倒不是好事。
众商人蚂蚁转锅台一样焦急,不久锅台就变成了萧布衣,纷纷来找。无论什么情况,萧布衣看起来都是镇静自若,不乱分寸,这让众人见到他都是心中大定。
当初雨夜搏杀,别人离的太远他们看不到,可是萧布衣为了保护商队浴血拼命,大伙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那夜萧布衣狼狈不堪,可是几兄弟杀了十数人,又把历山飞击退,这在商人眼中极有能力,尽心尽责。当然击退历山飞是三人合力,除了萧布衣,还有贝培和陆安右,可是商人很容易的把功劳算到了萧布衣的脑袋上,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明白高爷为什么派萧布衣做领队,此人做事冷静,深不可测。
两天商队不动,有的商人已经大为不满,有的更是公然埋怨起来。当然无论如何埋怨,他们都不敢去贝培那里诉苦,所以诉苦的对象当然是萧布衣。
萧布衣无论怎么诉苦,都没有不耐烦的神色,非但不耐烦,而且还是很同情的样子。商人诉苦后,心情大畅,对萧布衣好感更增一层。
同情不用花钱,可却能赚到钱,萧布衣一番同情下来,几个兄弟的口袋都充足了不少,因为商人爱屋及乌,没事倒给几个兄弟点小玩意,虽然不是五铢钱,可是兄弟们都知道,那比几串钱可贵重很多。
兄弟们都是私下议论,原来还有比抢来钱更快点的途经,那就是少当家的同情。
日子转瞬过了三天,月中已过,众商人焦躁都去,沮丧来临。因为根据贝培的消息,可敦月中嫁女,这么说吉时已过,那去不去仆骨又有什么意义?
萧布衣这几天仍是晚上练刀,白天想招,可是重瞳大汉再没有出现,让他只觉得二人没有缘分。耐不住商人的游说,去向贝培问了声,得到了个正确而又没有用处的答案,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众商人期望到绝望,更是对陆安右不满。人的感情的确奇怪,若是看一个人顺眼,就算他脸上的麻子都长的俊俏,可是若看一个人不顺眼,那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如麻子好看。众人最后只想等陆安右带着毗迦回来,然后早点开拔去拔也古,说不定还能赶个集市。
陆安右没有回来,他带去的手下快马折回,带回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消息当然不是牛粪有的是,而是可敦虽然人在仆骨,不知道什么原因,可敦的女儿一直还没有出嫁。坏消息却是,因为涅图酋长的阻挡,毗迦一直见不到可敦,所以陆安右陪在他的左右,等待见可敦的时机。
众商人先喜后惊,仆骨涅图酋长都已经出面,这件事看起来并不简单。
萧布衣这才发觉韩雪很聪明,见到众商人都望着自己,终于清清嗓子,缓步走到贝培的身边。
“不要问我办法,我也没有。”贝培目光从天上收了回来,落在萧布衣的脸上。
萧布衣身边是四大商人,最近也成了朋友,听到贝培不出意料的冷淡,都是相顾苦笑。
“贝兄虽然没有办法,我这倒有个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萧布衣含笑道。
商人精神大振,有些意外,贝培表情也是错愕,“你有什么办法,在这里等吗?”
“在这里等当然不是办法。”萧布衣笑道:“不过我身边有个朋友认识克丽丝塔格身边的一个婢女,如果通过这个关系,使点钱财过去,和克丽丝塔格说及商队在这等候的事情,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众商人都是一愣,因为从萧布衣的表现来看,他对塞外算得上一无所知,没有想到天上的云彩说不定哪块有雨,萧布衣的朋友竟然认识塔格的婢女?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所有商人都觉得值得一试。
萧布衣说的半真半假,效仿赖三的关系,一个原因是因为别人不会信他的朋友认识塔格,如果追究起来,搞不好会拆穿韩雪的身份,另外一个原因当然是,就算失败,也有个台阶下,婢女的力量毕竟渺小。现在看到商人们都在火烧屁股,萧布衣也就顾不得陆安右的脸。
“其实布衣的提议大可一试。”袁岚以泰山的姿态和压力进行支持。
本以为贝培会嗤之以鼻,没想到他没有犹豫半丝,挥手道:“那好,你和你朋友今日出发,商队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给你五天的时间,无论成不成都要回来给个消息。”
萧布衣一愣,抱拳道:“那商队就有劳贝兄。”
贝培淡淡道:“职责所在,岂敢有劳。”
众商人心道,你在这儿这么久,这句话最像人话。
萧布衣没有想到事情开头如此顺利,当下通知韩雪,当然对外说就是薛寒,因为韩雪认识塔格的婢女,在商人的眼中也是身价大增。所有商人不说二话,先给了萧布衣十两金子,一袋子银豆,算是打点婢女之用。
萧布衣知道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也不推脱,何况这是公干,当然要公费。所以带着金子,银豆,期望还有韩雪一块踏上征程,心中其实惴惴,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远离商队十数里,韩雪不发二话,先是取道向北,虽然不是原路返回,萧布衣用人不疑,拍马跟在后面。
二人清晨出发,一口气赶到了晌午,前方已经有山脉起伏,连绵不绝。
韩雪这才马鞭一指,“我知道这里有条小路,崎岖难行,不过过去就是仆骨族人聚集的地方。我想从这里入仆骨,应该不会受到仆骨人的阻拦。我们到那里可以买身衣服先混进去,你我都是陌生的脸孔,不像毗迦那么引人注意,只要见到克丽丝,我想别的都不是问题。”
萧布衣点头,这是他头一回听韩雪拿主意,突然发现韩雪头脑也很清晰,做事事先也有计划。
二人随便吃点干粮,稍作休息,策马入山,韩雪还是一马当先,骑术竟然也不错。小路崎岖,很多地方都是杂草丛生,乱石密布,韩雪小心翼翼的策马扬鞭,却只想早日到了仆骨,为萧布衣做些事情。
日头微偏,山影漫来,有如韩雪的心事,她只想这次萧布衣若能立了大功,回转马邑后多半能事业有成,更受裴小姐的器重,二人郎才女貌,比翼齐飞就好。
自己得他的恩德,无以为报,只想尽心为他做成一件事情,可是错失萧布衣,自己这辈子估计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只怕终身遗憾,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微酸。
韩雪顾影自怜的功夫,多少有些失神,突然马儿惊嘶一声,前蹄扬起,一个人立。韩雪吃了一惊,没有抓住缰绳,竟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山路不平,碎石遍布,落地的她用手在地上一撑,又觉得手掌一痛,痛彻心扉,茫然失措。陡然间疾风一阵,韩雪定睛一看,一条恶狼已经恶狠狠的冲了过来,不由明白过来。
马儿怕狼,这才惊蹄,只是自己经过众多磨难,眼看就要回转部落,却不想要轻易丧身狼口?韩雪心中一阵茫然,却想要挣扎,脚踝作痛,这才发现扭了脚。
‘崩’的一声劲响,恶狼突然翻滚倒地,咽喉处插着一只长箭,从山坡滚了下去。萧布衣已从马上跃下来,快步走来,就要扶起韩雪。
他让韩雪一马当先,自己却是不敢丝毫大意,长弓在鞍,随时可取,见到恶狼蓦然从草丛出现,第一时间的放箭,却还是晚了一步。
韩雪目光一闪,突然失声道:“小心身后。”
萧布衣心中一凛,不能躲闪,因为韩雪就在他身前。整个人陡然退后一步,已经倒撞了出去。身后一声低嚎,转瞬漫天血雨。萧布衣倒退撞去,单刀早就出鞘,无声无息的从肋下穿过。
这招使出来,不要说饿狼,就算是人都是很难防备。萧布衣一刀捅实,毫不犹豫的挥刀上撩,刀身一轻,知道刀势已尽,微微转身,倏然削了过去。
这下一招三式,虽然比不上刀谱上记载的复杂高难,却是极为实用的手段。
一个狼头飞上了天空,狼身已被开膛破肚,满天血舞中,萧布衣微闭眼眸,却细看四周再没有狼踪,这才转身过来,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韩雪只是指着他的身上,惊惶道:“你受伤了?”
萧布衣微微活动下,除了感觉后背撞一下微有疼痛,倒没有大碍,摇摇头道:“是狼血。”
目光一闪,发现韩雪手掌鲜血淋淋,一把抓住,看了一眼,已经疾步走到坐骑前,伸手摘下水袋,再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拿了一包止血伤药。这个是他向贝培索要,贝培倒是并没有拒绝。
见到韩雪脚踝也有伤,萧布衣径直蹲了下来,倒出竹筒的清水,洗去韩雪手掌的污垢,发现只有掌心一条手指长的伤口,并不算深,放下了心事,敷上了伤药。
韩雪手掌和他手指一接触,不知是痛还是怎的,微微颤抖下,目光中隐约柔情闪现。萧布衣浑身是血,脸上也是如此,却是擦都不擦一下,看起来有些狰狞,可在韩雪的眼中,却是再英俊不过。
八十六节 柔情利剑
萧布衣没有留意韩雪的眼神,不然早看出来她对自己的情意。他全神贯注的敷好药后,掀开长衣,撕下短襟的一条,为韩雪包扎好伤口。
韩雪默然的望着萧布衣的一举一动,眼眸有些湿润,自小到大,她虽然也有人服侍,毕竟是婢女。这么照顾一个女人的男人,她这生是第一次遇到。
一股暖流荡漾在心中,韩雪说不出话来,只盼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用去管什么仆骨,可敦,蒙陈族……
萧布衣却是抬起头来,望了下天色,皱眉道:“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出山。”看到死的恶狼,萧布衣也是有些心惊,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种能耐,以前的自己遇到恶狼,多半只有逃命的份吧?
韩雪清醒回来,挣扎要站起来,却是‘哎呦’了一声。萧布衣微皱眉头,“伤的重不重?”
韩雪忍着痛摇头道:“不重。”
萧布衣看到她上马都有些困难,苦笑道:“也不急于一时。”
韩雪才踩到马镫,脚又一软,掉了下来,萧布衣伸手扶住,才要说什么,韩雪却已经摇头道:“布衣,现在商队心急如焚,我们早一刻到仆骨,就给他们早一分希望。”
萧布衣何尝不知道如此,缓缓点头,翻身上马,伸出手来。韩雪一愕,转瞬醒悟过来,毫不犹豫的伸手。
二人双手一握,目光却是错开,萧布衣手一用力,韩雪已经坐在他的身后。
萧布衣催马前行,呼哨一声,另外一匹马自动的跟在他们身后。
萧布衣马术精湛,二人一骑,丝毫不费力气,驾马疾驰那是又快又稳,青霄又是好马,如履平地一样,反倒比方才快了很多。
好在此刻只有小路一条,萧布衣倒不虞走错。
二人挤在一匹马上,难免耳鬓厮磨,萧布衣只觉得耳后香风阵阵,吐气如兰,心中不由起了涟漪,却还能镇定心神,小心赶路。韩雪却不知道何时已经伸出双手,环住萧布衣的蜂腰,轻轻的将脸颊靠在他的背上,一时间难以自已。
这是个让人心动的男子,也是让人钦佩的男子,韩雪芳心早就牵系,她只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
萧布衣策马急行,突然眼前开阔,一个好大的湖呈现在眼前。周围芳草凄凄,山花烂漫,树木成荫的环绕在湖边,或盘或据,没有太直的树木,倒是千奇百怪,只是如此一来,反倒景色绝佳,美不胜收。
萧布衣已经见怪不怪,这里山清水秀,山水相依向来都是司空见惯。韩雪也回过神来,“布衣,过了这湖,大约再过了几里就能出山,出山后再行一段时间,就可以到了仆骨人聚集的族落。”
转瞬口气中有了感慨,“没有想到过了多年,这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当初我和克丽丝无意发现这个地方,这里幽静,偷闲的时候……”
说到这里的韩雪有些脸红,没有了下文,她只是在想,这里有个大湖,我和她少时交好,没事的时候,倒经常来戏水,可这话怎能对萧布衣说明。
萧布衣看不到身后韩雪的脸色,只是道:“马儿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走。”
“是呀,现在天色还早。”韩雪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只是怕耽误路程,一直不说。萧布衣当先跳下马来,搀扶她下马,扶到湖边,微笑道:“这里洗个澡倒也不错。”
韩雪听到,脸上一红,只觉得浑身有些发痒。
在山寨她还好些,有冷水热水送到房间,萧布衣每次总是知趣的走开,留给她充足的时间洗浴。可是跟商队出塞,她一个女人极大的不方便。每次过了溪流河水的时候,这些男人都是粗犷的直接到河里去洗,她却绝对不行。
好在萧布衣还体谅她的难处,会把清水打到帐篷里,不过那时洗澡也是偷偷摸摸有如做贼,擦下身子了事,这下见到了清澈的湖水,早有这个念头。
“我去湖那面看看。”萧布衣微笑道:“这附近好像没有什么野兽,有事的话,你喊我一声就好。”
他沿着湖边走远了些,慢慢离开了韩雪的视线。
韩雪知道萧布衣不会走远,还会留在她附近保护自己,望着清澈的湖水却有些脸红。她手伤脚也不太听使唤,如何能够进水?还是禁不住清澈湖水的诱惑,韩雪四下望了眼,先鞠一捧清水洗了下脸,然后想了下,悄悄的除去了鞋子,将秀气的小脚浸在清凉又略带些温暖的湖水中。
韩雪微闭双目,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心中在想着萧布衣在做什么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喊。
韩雪迅速的睁开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是一声女人的喊叫。
这里除了他们两人,竟然还有别人!
韩雪第一时间的站起,扭头望过去,发现萧布衣已经略带紧张的跑了回来,低声道:“那面有个女人。”
“是谁?”韩雪问后就觉得愚蠢。
萧布衣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她在湖里。”
韩雪见到萧布衣的尴尬,反倒笑了起来,知道女人在湖里,当然是光着,萧布衣贸然过去,难免会让人惊叫。他是君子,当然会折返,让她多少有些意外的是,这里地形偏僻,怎么会有女人到这里?
“那我们先走吧。”韩雪善解人意道。
萧布衣点头,见到韩雪还是赤裸纤足,她不但皮肤如玉,就算纤足都是粉致生光,极为美妙,不由发怔。
韩雪脸色酡红,心道你难道刚才看那个光的还没有看够,这下想到我身上?如此一想,不知为何,竟然浑身发热,却还是抓紧穿上鞋子。
萧布衣过来扶她上马那一刻,韩雪只觉得浑身酸软,心道好在自己不是水中那女人,不然多半已经沉到水里,上了马后,还是不忘记问上一句,“女人没事吧?”
萧布衣心道敢情你以为我是变态色魔,不然何以这么一说?沉吟半晌才道:“她只露个头,见到我在,飞快的游到远处,好像从一块大石后上岸走了。”
韩雪不再多问,伸手向前指道:“湖对面有个谷口,从那出去后,离仆骨不会太远。”
萧布衣点头策马,轻快的绕湖行去,心中也有个疑问,这里人迹少有,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二人绕湖走了没有许久,谷口已经清晰可见,这次却是韩雪坐在前面,萧布衣手臂环过韩雪的纤腰,勒住马缰。
韩雪并没有多话,脸颊发热,却只想软倒在萧布衣怀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已经明白萧布衣的秉性,知道若自己不开口,萧布衣对她绝对会君子相待,若非她伤了脚,萧布衣更不会和她合乘一马,如此一来,是福是祸,是偶然还是命运?
韩雪神驰遐想之际,萧布衣却是目光一凝,低声喝了声,“小心。”
韩雪一怔,却见马鞍的长弓已到了萧布衣的手上,他驭马取弓的动作仿佛娘胎中带来,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只是顾不得佩服萧布衣的动作,韩雪惊骇的望着前方一人已经窜了过来,动作有如猎豹般的快捷!
那人头发乌黑发亮,身着青衣,体型彪悍,脸上棱角分明。他不知从哪里窜出,迎着马头而来,就算韩雪都看到他来意不善,他来这里当然不是送礼,因为他手上赫然是一把亮晃晃的长剑!
八十七节 妈个巴子
萧布衣长弓在手,那一刻出奇的冷静,两方迎头赶上,不过几丈的距离,那人已经高高跃起,凌厉的一剑向前面的韩雪刺来。萧布衣心中大怒,心道我们萍水相逢,你出手就杀,这算什么?
那人凌空跃起的一刻,身手不弱。萧布衣拉弓就射,一箭取向高处,另一箭却从韩雪身侧射了出去。
他射箭向来不是拉弓放箭了事,而是从来都先判断物体的速度落势,或者敌人的去势。对付历山飞如此,对付来人也是一样。
他这次还是一弓两箭,只是取箭在手,放箭的速度却有了快慢之分,他达不到重瞳大汉的箭如流星,无坚不摧的地步,却受到一些启发。
常人都是拔箭射箭,强调手法,他一抽两箭,分别射出,已经比别人快上一些。
萧布衣一箭取向高处是封锁对方的去势,另外一箭却是护住了韩雪。
那人本来不把萧布衣二人放在心上,看到两人两马,却是两人坐在一匹马上,就已经有了鄙夷,凌空一剑刺来,本以为定能将二人刺成一串。
没有想到他人才跃起,一箭已经奔面门射了过来,箭势急劲,那人再要跃高,估计会被一箭射穿。来不及多想,那人回剑一磕,已经崩飞了长箭。
萧布衣见状一凛,心中郁闷。他出了山寨,才发现高手的快捷反应远远超过他的想像,历山飞伸手抓箭,此人崩飞长箭,看似难以想象,可是人家做到的再自然不过。
低声说了句小心,萧布衣已经消失不见。
萧布衣心中惊凛,那人更是诧异,他才崩飞长箭,去势已落,另外一箭已经急射到了他的胸前!此人弓箭好手,可如何射的如此之快?那人心中想到这点的时候,来不及劈箭,已经大喝一声,空中一旋,横移半分,堪堪躲过来箭。
他人在空中,手臂急伸,长剑不改,仍是刺向马上的韩雪,突然发现萧布衣不见了踪影,心中凛然。
韩雪一直没有动作,他知道不足为惧,那个弓箭手却是他的大敌。
青霄见到那人来袭韩雪,竟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扬起,踢向那人的胸膛。那人一愣,心中哭笑不得,没有想到一个畜生也敢和他作对。
若在平时,一匹马儿算得了什么,可是他人在空中,才躲过两箭,只需宝剑一挥就能要了青霄的性命,但是如此一来,他不见得躲过青霄的一蹄子。
这要是踢实,他是不死也要重伤。
马死了不过是匹死马,不过他要是被马踢死了,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无奈之际,那人吸气收胸,已经向地上落去,才躲开青霄的一蹄子,眼前豁然刀光闪烁。
那人心中一凛,才发现萧布衣不知何时,已经从马腹下穿出,长刀一展,刹那间已经砍了七刀。
复杂的招式变化萧布衣还是不能使出,只是若论劈刀的快捷,他倒是不让旁人。
那人转瞬之间,四处受敌,连连受到攻击,饶是武功比萧布衣高强,也是慌了手脚,‘当当当当’响声不绝,他连挡了七刀,手臂竟然酸麻不堪,不由骇然萧布衣的腕力。
萧布衣也是心中惊秫,心道这小子远非李志雄之流可比,毫不犹豫的大喝一声,变成双手扣刀,当头一刀劈到,势若雷霆。
那人连退几步,见到刀势如电,恨不得把他劈成两半的模样,不得不挡。
剑走轻灵,刀势威猛,他一时间以已之短,挡敌之长,已经落了下风,这一刀下来,他全力一挡之下,手腕酸麻,再也握不住长剑,‘当啷’声的落在地上。
可萧布衣的长刀竟然被他荡开,并没有顺势落下。
那人趁萧布衣一愕之际,已经滚倒在地,伸手操起长剑,竟然从马蹄下滚到对面。
他发现萧布衣多少还是有些经验不足,可他手臂酸麻无力,只想争取点时间。
萧布衣目光一闪,以为他要攻击韩雪,毫不犹豫的踩蹬上马,腾空而起。
他身手快捷,几乎可以说是窜上马背,凌空跃起的时候,大喝一声,兜头一刀向那人劈了过去。那人滚到马儿的另一侧,堪堪翻身站起,看到萧布衣已经有如天神般的杀到,不由心寒。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光电火闪,他武功高强,却是处处落在下风,萧布衣人在空中,势不可当。那人手臂酸麻,无力抵挡,牙关一咬,竟然不去拦挡萧布衣的雷霆一击,长剑斜挑,直奔萧布衣的胸膛。
他已经决定使用两败俱伤的剑法,萧布衣固然可以一刀把他劈成两半,可是他的长剑也能把萧布衣刺个透明的窟窿。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死在不知名的一个弓箭手手中,他刺出那一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人是谁,恁地如此彪悍?
萧布衣一刀砍出,见到那人长剑刺来,蓦然单刀收回背后,一腿踢出。
那人没有想到萧布衣砍出如此猛烈的刀法,竟然有这般巧妙的变化,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踢中手腕,长剑脱手而出。
萧布衣一脚踢出,几天来一直习练不得其法的一招已经使到第三式。他要是平地跃起,这招不等三式,早就落在地上,可是从马背上跃下,却已经给了他足够的空间。
他一脚踢飞了那人的长剑,隐在后背的长刀倏然削出,这一招三式其实早就经过千锤百炼,考虑了太多敌手的变化,那人先是轻敌,后是不敌,竟眼睁睁的看到敌手一刀削来,无力抗拒。
那人一闭眼睛,知道以萧布衣刀法之刚猛,这一刀下去,自己多半头颅不保。没有想到脖颈只是一凉,良久没有动静,睁开眼睛一看,萧布衣单刀架在他脖颈之上,却没有砍下。
萧布衣并非杀人如麻,那一刻的他有了些许的犹豫,杀人容易,单刀砍下,不过是个好大的头颅。可这人穿着打扮看起来并非中原人,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二人。他知道对手武功不低,败在自己手上多少有些大意,他刀法并不算高明,可是随机应变的功夫绝对一流。
弓箭,青霄,地势,障眼法都是他的手段,这才擒了这人,可若是放了他,会不会是放虎归山?
那人见到萧布衣犹豫不决,以为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由惊怒交加,厉声喝道:“你要杀就杀,你冒犯了塔格,迟早一死!”
他说的话和中原人无异,萧布衣有些愕然,听到塔格两字的时候,更是心中一颤,暗道奶奶个姥爷,姥爷个爹,难道水中那个女子竟然是个塔格?
可不等他再考虑姥爷姥姥和塔格关系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号角陡然响起,然后萧布衣就看到谷口处黄尘弥漫,一骑当先,身后跟着十数名骑兵,清一色女人的打扮。
看到当先一骑的长相,和水中那个女人比较相似,萧布衣也不敢确定。当时女人水鬼一样钻出来的时候,女人惊叫一声,也吓了他一跳,只留心白花花的一片,好像是光着的,到没有仔细看到她长的什么样。
那一队人马来的极快,萧布衣片刻之间已经做了决定,不杀此人。他主意已定,抽刀倒退,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他向韩雪使个眼色,让她退后几步,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可以循来路退回去,谷外就算有埋伏,来人虽然势众,他却也不怕。
他已经怀疑这个塔格就是义成公主的女儿,可是看到韩雪也是一脸茫然,不认识一样,又觉得自己判断有误。转念想到,韩雪说自己很小就去了西京,都说女大十八变,过了这么多年,认不出也是有情可原。可如此一来,前途倒真的难以预料,搞不懂她为什么会鼓动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那人见到萧布衣不杀,眼中有些错愕,不等说些什么,谷口来马已经停到他身后,马上女人怒容满面,见到萧布衣在马上,却是长弓一指青衣人,厉声道:“马格巴兹,你不是说我来之后,就是这人的死期?”
她说的也是中原话,而且非常流利,还有南方的口音,萧布衣倒是听的明白。
萧布衣听了那人的姓名,只想喷饭,他没有想到还有人叫妈个巴子这个名,这应该算是最好记忆的突厥名吧?
青衣人脸色铁青,望着地上的长剑,心中犹豫。这小子刚才一招三式颇为巧妙,马上步下都是不弱,自己方才不敌,再去打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更何况这小子放了自己一命,自己向来自诩英雄,怎么能效仿地痞无赖死缠烂打的行径?
他当然不知道萧布衣这极为精妙的一招也就是这一招,而且还必须上马才能施展,如果不是萧布衣做了十足的功夫,他又有些轻视,说不定鹿死谁手。
不过一边是塔格,另一面无可抗衡,饶是他向来自负,一时间也是难以决断。
见到马格巴兹不语,女人双眉一竖,怒不可遏道:“他若不死,就是你死。亏你还称个英雄,刚才被人打败,还好意思活在这个世上?”
青衣人脸色惨然,抱拳向女人道:“塔格说的不错,在下的确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他话一说完,不望萧布衣,已经向不远处地上的长剑走了过去。
萧布衣心中凛然,知道这人性格看来刚烈,这样一来,多半要被女人逼的自裁谢天下。谁说塞外的女人没有地位,这个女人看起来比男人有权利很多。
不想青衣人马上就死,萧布衣突然大笑了起来。
塔格攘外必先安内,又像是杀鸡给猴看,本来一直把萧布衣当作空气一样,听到他大笑起来,斜眼望他,“你是不是怕死的太慢,这才想引起我的注意?”
萧布衣倒是的确想引起她的注意,“若是败在一人的手下,就要寻死,我想这世上可能也活不下几个。我打败他,他就要死的话,如果我打败你的话,你是不是也要挥刀抹脖子?”
他这下认真的看了塔格几眼,发现她长的算是一般,不算好看也不难看的那种。眼眸明亮,脸蛋红晕,浑身上下丰满的要爆出来,充满青春无限,就是脾气倒是不敢恭维。
塔格勃然大怒,“你是说你能打败我?”
“可能吧。”萧布衣含含糊糊,心道你这种脾气还能练成什么高深的武功。
“马格巴兹,你先不用死了。”塔格见到马格巴兹已经捡起了长箭,大声吩咐道,“等你看到我打败他再死也不迟。”
八十八节 智敌
马格巴兹听到先不用死,望了一眼萧布衣,目光中有了感谢,他人不笨,知道萧布衣的用意,可这样更让他左右为难,他身为塔格身边的护卫,有保护塔格的义务,当然不想塔格以身犯险,“塔格,他诡计多端,我怕……”
看到塔格眼睛铜铃一样的望着自己,马格巴兹也不敢说下去,塔格冷哼一声,“你怕我杀不了他,反倒被他杀了?”
马格巴兹不敢回答。
塔格冷笑道:“你这种人他都杀不死,又怎么能杀死我?”
马格巴兹说不明白,手持宝剑,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布衣却是放声长笑,“塔格真的是女中豪杰,在下实在佩服。”他几句话多少听出点门道,这个塔格重英雄,轻懦夫,脾气暴躁,而且有点自视极高。
他捧塔格两句,只是希望她能够芳心大悦,这件事不了了之也就算了。这场打斗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敌多堵墙,无论这个塔格是不是义成公主的女儿,他都不希望莫名的树个仇家。
没有想到塔格不吃这套,望着他冷笑道:“你不要以为佩服我我就放过你,我是不是豪杰,你今天一定要死。本来这里的人加起来,一人一箭就能把你射死,不过我最看不惯你的嚣张,你不是打败了马格巴兹?那我就一定要打败你再杀了你。”
萧布衣倒觉得这个塔格性格直爽,比较天真。她既然不提出浴之事,自己也没有必要提及,知道她性格不羁,萧布衣微笑道:“没有想到英雄竟然死在宵小之手,我今日真算是虎落平原被犬欺。”
本来以为这句话比较高深,塔格草原人会听不懂,没有想到塔格不用翻译,双目圆睁道:“你是说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你一个?”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我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如此。”
塔格冷笑道:“那么说你想和我单独比试一下?”
萧布衣笑笑,“我只知道老虎打架的时候,只是两个,恶狗打架的时候,才是一堆。”
塔格差点吐血,“可你不要忘记了好男不和女斗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萧布衣心道这个塔格懂的倒不少,“我可不想和你斗,可是现在是你逼着和我斗,我可没有想到得罪塔格。其实塔格大人有大量,既然妈个巴子可以不死,想必也不会想我去死。在下实在是无意中路过这里,如果在下真的有什么做错的话,希望你能原谅在下的无心之过,放在下一马。”
“今天你就算说下天来,我也不会放过你。”塔格恨恨道:“好,你是个英雄,我们就出三个女人和你斗,你若是连女人都打不过,直接找块石头撞死的好。”
她话一说完,不让萧布衣反驳,一挥手,身后女队中已经纵马出来个两人,齐声拱手道:“塔格。”
塔格人在马上,长弓一指萧布衣,大声道:“过来受死。”她话一说完,众人已经分开两侧,她和另外两个女兵却是圈马远远倒退开去,离着萧布衣数十丈的距离。
萧布衣见到那两个女兵英姿飒爽,倒是不敢小瞧,尤其看到她们三人弓是软弓,马鞍上无一不是挂着三个箭袋,更是警惕。
因为他知道软弓虽然不如硬弓的急劲,可是因为容易拉开,射速也快。而箭袋多的人多半出箭速度也快,这才不会受到箭支的束缚,不过缺点却是羽箭劲道不足,难以如同硬弓般一击致命。三人离开数十丈,当然是平日射箭的最佳距离,这样一来,自己想要打败她们就要冲过去,而要冲过去就可能成为箭靶子!
“布衣。”韩雪突然在他身后轻呼一声,缓缓下马,把缰绳递给了萧布衣,“骑青霄吧。”
萧布衣也不推让,实际上他骑青霄当然比骑韩雪的坐骑要稳妥些,韩雪把缰绳交给萧布衣的那一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布衣,一定要打败塔格,但是不要伤了她,我相信你能做到。只要你打败她,商队的事情不是大问题。”
萧布衣微微一怔,心道原来这个塔格真的是义成公主的女儿,只是韩雪既然说和她熟识,为什么不拉拉交情主动相认,还要自己以身犯险?
心中虽然带着疑惑,萧布衣翻身上马的时候,已经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他平时可以开玩笑,真的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却是从来没有马虎大意的时候。人在马上,感觉阳光照在脸上,还有些刺眼,望着远方的塔格和她身边的女兵,萧布衣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缓缓的抽出马刀,萧布衣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嘴角笑意更浓。
众人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马格巴兹见到他好像弃长弓用马刀,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现在如果他是萧布衣,最聪明的举动无疑是用长弓。双方距离极远,弓箭是最强的武器,偏偏萧布衣舍长取短,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可马格巴兹知道,萧布衣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却绝对不是蠢人!蠢人使不出那么多变的刀法,灵活的招式,而且每招看起来都是大有深意!
萧布衣翻来覆去的看刀,直到远远的塔格怒声大吼,也听不清楚什么。这才笑笑,催马徐行。他的马速说不上龟速,可也绝对算不上急劲,更像是信马由缰的向前行去。
众人都是一愣,塔格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按照她的想像,这个萧布衣应该挥舞战刀,嘶声大吼,纵马疾驰过来才对,三人在这面连珠箭发,把他射成靶子,满天血舞,这家伙最后悲壮的死去这才是最过瘾的场景。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萧布衣慢悠悠的过来,丝毫没有豪放之气。这就让塔格觉得,本来有场和饿狼搏斗的快感,突然发现对手是个兔子般的无趣。
身边的两个女兵都问,“塔格,要不要放箭?”
她们早就长弓在手,搭箭并没有拉弓,拉弓也是力气活,绷着不发极为的辛苦,而且她们连珠射箭,最适合一气呵成。偏偏这个萧布衣不紧不慢的打断了她们的节奏,让她们觉得发也不好,不发更别扭。
就算是个乌龟,只要慢慢的走过来,也有到达目的的那一刻。三人看着萧布衣纵马过来,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接近了几丈。
“塔格,要不要放箭?”一个女兵又忍不住的问道。
塔格怒目圆睁,怒声道:“再近点,现在他跑的太慢,射起来有什么味道?”
两个女兵互望了一眼,不敢多话。再过片刻的功夫,萧布衣脸上的笑容都是清晰可见,塔格终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样下去,几人看起来都要近身肉搏了。
方才她虽然训斥马格巴兹,可她也知道,在她身边,马格巴兹也算是个高手,最少族内少见对手,可他都被萧布衣打败,已方三个女人多半不是他的对手。可她向来自负,又被萧布衣用言语扣住,这才要用弓箭取胜。
既然萧布衣说她是一个英雄,那她就要打败萧布衣,然后再杀了他,那才符合她英雄的身份,一拥而上固然可杀了萧布衣,可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乐趣。
可是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塔格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低声道:“你们两个左右包抄放箭,逼他骑快点,我再迎头射死他。”
这种方式在狩猎的时候经常用到。塔格为自己的聪明高兴,两个女兵一点头,纵马分开,一左一右的冲来,马势才起,已经挽弓搭箭,一箭向萧布衣射来。
她们一箭射出,毫不迟疑的取箭再射,片刻的功夫,长箭已经连珠一样。萧布衣判断的没错,这些人果然以放快箭见长。
萧布衣在她们射箭那一刻已经策马,塔格见到他的马速就是一怔。萧布衣纵马没有加速,他的马好像起步就已经最高的速度,她开始只埋怨萧布衣马骑的太慢,这刻却感觉他如飞一样的冲来。
她手下两个女兵射箭很准,却都忽略了萧布衣驰马的速度。连发数箭看起来虽然好看,却已经纷纷的射到萧布衣的身后。
塔格先愣后惊,然后勃然大怒。这个萧布衣果然和马格巴兹说的一样,狡猾异常。几人之间本来有数十丈的距离,可是让他先是用乌龟之计拉近距离,这下纵马疾驰,转瞬已经变的不过十数丈。
他竟不挽弓,只是长刀在手,专注驰马,青霄发足狂奔起来,有如流星一般。两个女兵马头来不及调转的时候,已经被他抛在后面。二人放箭连连,却连马毛都射不到,更不要说是射人。
塔格慌忙挽弓拉箭,只是不等软弓力道拉足,对面突然光芒一道射过来。塔格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坐骑已经长嘶立起。塔格一箭射到天上,来不及放连珠箭,人却从马上掉了下来。手中握着软弓,这一下真跌的七荤八素。她不明白萧布衣怎么会骑那么快的马,更不明白那道光芒如何出现,还不明白自己的马儿一向听话,怎么会突然发起了失心疯!
萧布衣马快人快,见到塔格摔落马背,毫不意外,却是单刀入鞘,伸手摘弓,倒背一拉,弓如满月,却已经搭上两只长箭,陡然间一声大喝。
两个女兵这会儿的功夫茫然知错,已让萧布衣跑到马后,慌忙调转马头之时,却已经看到一只长箭射来,念头来不及转过的时候,一个擦身而过,另外一个却被射中手上长弓,手腕剧震,长弓已经落了下来。
二人虽然都没有受伤,无不例外的惊立在当场,动弹不得。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死亡那刻的惊愕。
马儿陡然一声长嘶,萧布衣却已经跳下马来,伸出了长刀。塔格吓了一跳,头一回感觉死亡如此之近,只是定睛一看,长刀连鞘,并非寒光闪闪,萧布衣微笑道:“塔格受惊了,在下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塔格海涵。”
塔格输的稀里糊涂,可萧布衣却是算计的清清楚楚。他知道塔格天真暴躁,利用她急躁的心理,故意让她心焦,这才一击得手。那道光芒倒是受到当初赛马蜘蛛的启发,利用单刀的一面反射了太阳光。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知道单刀反光,可是对反射的角度原理不甚了然,蜘蛛算是此中的高手,可多半也是实践得来,萧布衣却知道的更多一些。他上马的时候,反复的观看长刀的反射,稍微计算下角度,发现大可利用,这才借以惊马。
不过他记得韩雪说的,打败塔格,但不要伤了他,所以惊了塔格下马,倒没有咄咄逼人,是以只是友好的伸出刀鞘,示意没有敌意。只是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纵马似飞,矫健如龙,举重若轻的击败三人,他是浑不在意,可谷中女兵还有那个马格巴兹却已经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敬畏惊惧,不解疑惑,不一而足。
八十九节 你的英雄
塔格坐在地上,见到萧布衣的示好,忘记了恐惧和生气,只是怔怔的望着萧布衣,半晌才道:“你赢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布衣心中一喜,微笑道:“在下萧布衣。”
“萧布衣?”塔格喃喃自语,已经拉住了萧布衣的刀鞘站了起来,看待萧布衣的眼神已经没有敌意,“按照你们中原话来讲,布衣就是平民的意思?”
“正是。”萧布衣点头道:“塔格对中原文化倒也熟悉,方才如果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塔格笑了起来,“我也算是半个中原人的,怎么会不熟悉。刚才的事情,是有唐提麻尼保佑你,既然这样,我们都算了吧,好吗?”
萧布衣不知道唐提麻尼是什么东西,和马格巴兹是不是难兄难弟,竟然让塔格变的和气起来,心道没谁保佑,我只是靠头脑和敢拼才能活命,不过听到塔格的和解,见到她目光的真诚,萧布衣也考虑不了很多,只是笑道:“如此最好。”
身后脚步声响起,塔格目光向萧布衣身后望去,见到马格巴兹已经押着韩雪向这面走过来,眼中露出警惕的眼神,知道他怕萧布衣伤害自己,这才如此作为,挥挥手道:“没事了,我们现在都是萨特迪丘。马格巴兹,放了她。”
萧布衣听到马格巴兹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想起妈个巴子的骂人话,见到他如此忠心耿耿的保护塔格,也有点敬佩。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向韩雪请教下突厥语,突厥语虽然会的不多,但还知道萨特迪丘是朋友的意思,也向马格巴兹笑笑。
马格巴兹没有想到这件事以这种方式收场,却还是离开韩雪几步。塔格望了韩雪一眼,察觉到韩雪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心中有些不悦。她是个喜怒很快表现出来的人,扭头望向萧布衣道:“萧布衣,他是你的朋友?”
韩雪还是男人的打扮,两撇小胡子,这样看起来他的目光有些急色。萧布衣点点头,也搞不懂韩雪是否认识塔格,她若是认识,大可直接见面,她若是不认识,为什么当初让自己不要伤害塔格?
韩雪柔声道:“克丽丝,还记得我们的安狄克吗?”
塔格听到安狄克三个字的时候,陡然一愣,上下不停的打量着韩雪,向来直爽的表情有了疑惑,吃吃道:“你是?”
韩雪突然说了一句话,叽里咕噜的,萧布衣听不明白,塔格听到,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动作,她上前几步,一把搂住了韩雪,激动的喊道:“雪儿,是你,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
韩雪脸颊留下两行泪水,也是紧紧的搂住塔格,喃喃道:“克丽丝,原来你还记得我!”
“当然还记得。”塔格松开了韩雪,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次搂住了她,连哭带笑道:“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把我们的安狄克忘记了呢。”
除了萧布衣知道点内情,无论是马格巴兹还是那些女兵,都是吃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塔格虽然直率,也在草原长大,作风爽朗,可这种抱着陌生人的举动还是头回发生。
“这是你的乌特吗?”塔格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萧布衣,虽然泪水满面,眼中却有了笑意,“怪不得你不拦阻他出手,原来你是带着乌特向我示威来了。”
她笑着哭着,看起来十分古怪,马格巴兹有些呆呆的望着塔格,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萧布衣并不明白塔格说的是什么,乌特是英雄的意思,可你的乌特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突厥公主如果让萧布衣评价,那就是华裔,因为她中原话说的地道,可是习惯夹杂着突厥话,一想到她的母亲是义成公主,隋室宗亲,她老爹是启民可汗,现在成为了始毕可汗,地位虽然高贵,可是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萧布衣倒多少有些同情起她来。
韩雪脸色微红,缓缓摇头,“不是我的乌特,克丽丝,可敦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克斯里睁大了眼睛,“你要见母后吗?”
韩雪点头,“克丽丝,我们边走边谈好不好,我有急事。”
“当然可以。”克丽丝见到韩雪行走不便,早扶她上马,自己也坐在她身后,抢了萧布衣的特权,回头说道:“马格巴兹,带萧布衣去营帐,我们先走一步。”
她话一说完,已经催马前行,萧布衣听到韩雪问道:“克丽丝,还记得这里的湖水吗?”
“当然记得,”克丽丝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要不记得这里的湖水,怎么会来。我当时在湖里还想,如果能遇到你该有多好,没有想到……”
剩下的话语被欢声笑语所取代,女兵也是紧随着塔格而去,两个被萧布衣弓箭惊吓的女兵也是骑马过来,望了萧布衣一眼,怒哼一声,扬长而去。
萧布衣心中暗道,唯小人和女人难养,自己不取她们的性命,换来的不是感激,竟然是这种态度。不过好在没有伤人,不然也换不到现在的待遇。
克丽丝塔格带着韩雪,他倒不好跟上去,好在塔格没有忘记他,还让妈个巴子的带他。扭头看到马格巴兹的一张锅底脸,萧布衣抱拳笑道:“有劳兄台。”
“我欠你一命。”马格巴兹突然道。
萧布衣咳嗽一声,“方才是场误会。”
“我会还你。”马格巴兹疾步向谷口走去。
萧布衣怕他要撞山石以谢天下,慌忙牵马跟了过去。到了谷口才发现自己有些杞人忧天,马格巴兹翻身上马,已经向前行去,却并不疾快。
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萧布衣心道,人与人不同,看来还是男人好说话一些。只是才出了谷口,萧布衣就吸了口冷气,前方不远处足足有百来人之多。克丽丝一骑当先向远处跑去,女兵跟上,然后再是百来人的卫队跟随。
萧布衣抹了把冷汗,暗道这个塔格很好很天真,若非喜欢什么乌特,只要让这些人涌进来一人一箭,自己管保和豪猪一样,浑身是刺。
马格巴兹跟随在最后,意兴阑珊,萧布衣已经知道,他是塔格的贴身护卫,一向以英雄自居,这下在自己手下吃了败仗,多半在克丽丝心中地位不保。这么来说,他不找自己拼命,还带自己去营帐,已经是天大的交情。
马蹄疾快,半个时辰的功夫,崇山峻岭已经远远的被抛到身后,前方绿草扑近,清风袭袭。
毡帐渐渐多了起来,除了牧马的牧民,还有成群的牛羊,牛羊黑白鲜明,有如天空的云彩点缀着草原。
萧布衣心下诧然,这个克丽丝塔格好大的排场,只为了一个人戏水,居然带百来名卫队护卫,谁说草原女人没有地位,这个塔格的地位就是绝对不低。自己和她目前关系不错,倒可以让她帮忙推销一下妆粉。
塔格长的普通,皮肤稍黑,可是脸蛋长的不错,是那种草原特有的健康之美,如果能够精巧化妆,在嫁给仆骨王子的婚宴上一鸣惊人,那绝对是前景开阔。就算没有人跟风,只要有可敦这个大客户,也不愁买家。
萧布衣想的不错,却忘记始毕可汗如果知道他送给可敦妆粉,是应该谢谢他,还是想要杀了他。
看到克丽丝塔格如此排场的时候,萧布衣已经感慨,可是看到眼前营帐林立的时候,萧布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远处还不觉得什么,再走近一点的时候,萧布衣才发现眼前大营连绵数里,毡帐密布。
如此规模的营帐住千人以上绝对绝对不是问题,这难道是可敦的大营?
九十节 古怪
大寨扎营的地方地势稍高,四周壕沟深挖,栏栅成排,壕沟照顾不到的地方,尖桩鹿角遍布,正面只有一个入口,两旁竖着两杆白毛大纛。几队兵士在营寨里面巡视,都是铠甲上身,或持长矛,或挎单刀,个个都是表情肃穆,可看装束,居然都是中原兵士的打扮。
萧布衣心中暗凛,看这阵势,就算行兵打仗也是不过如此,可敦不过是嫁女,来到仆骨,自然有人保护,她自带的这种排场未免有些过了吧?
马格巴兹已经策马来到营前,兵士长矛交叉,拦住他的去路,马格巴兹从腰下摘了个木牌递给兵士,一个兵士接过看了眼,点头收回长矛。
萧布衣暗自苦笑,没有想到见个可敦有如此麻烦,自己没有腰牌,又如何通过?
果不其然,马格巴兹过了栏栅,萧布衣才要纵马跟上,两根长矛交叉而过,要不是他马术精湛,说停就停,说不定已被对穿个窟窿。
萧布衣不语,只是望着马格巴兹,马格巴兹终于扭头道:“你等下。”
他言简意赅,说了等下后纵马继续前行,萧布衣只能等,饶是他最近功夫已经不错,蓦然见到这种兵营的声势,也是心中凛然,规规矩矩。如果说在马邑死人有如草芥,这里死个萧布衣更是草芥不如。
营门一侧下了马,萧布衣牵马而立,并不东张西望,规规矩矩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有人暗中注视着他。
这种感觉很古怪,其实在他穿越附身后就是一直存在这种感觉,不过先期的时候不算明显而已。
穿越后的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是把马术这门功夫捡起来,再利用积累的见识对一些问题进行分析。可是他慢慢的发现自己喝酒的古怪,那就是怎么喝都不醉。他天天专心练刀,就算吃饭睡觉都会想一下,今日杀狼的时候,出招自然果敢,固然是武功和千年后天壤之别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感觉到狼扑来的行踪。
那种感觉很古怪,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他渐渐发觉每次危险来临之时,他多少会有些察觉。发现李志雄是杀手,躲避宁峰的背后一刀,对陆安右的警惕,还有大雨滂沱之夜躲过历山飞的追杀。
这一切看起来自然而然,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他身手敏捷,运气好,再加上反应快,可是他知道,这多少是因为那种特异感觉的缘故。
遇到重瞳大汉那夜,最能说明问题,重瞳大汉武功之高,是他前所未见,历山飞,陆安右和他相比,就算以萧布衣的目光来看,都是差了几个档次,可是他暗中观察自己,并没有发出声息,竟然还是被他察觉。
有感前车之鉴,萧布衣并不急急的转头,轻轻抚摸青霄的头顶,青霄一声长嘶,稍微抬蹄。他嘟囔一句,借安顿马儿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斜望了有感觉的地方一眼。
隔着栏栅处,那里也是毡帐林立,一间毡帐探出半个身子,面色清癯,三缕长髯,见到萧布衣转头的时候,已经放下了帘帐,再没有出现。
萧布衣微微怔了下,那人看起来倒像个教书先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观察自己,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别的因素?
不等多想的时候,马格巴兹终于再次出现,伸手给守卫一个木牌。
木牌雕刻极为精细,萧布衣虽然看不明白什么意思,却也知道极难模仿。守卫看了一眼后,示意萧布衣进营。
马格巴兹带着萧布衣进营,让他把马交给一个兵卫,又带着他到了一个毡帐,把那块木牌交给他后,冷冷的一指,“你在这里等。”
他说完话后,扭头就走。萧布衣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却只好钻进毡帐。毡帐不小,塞十数人不成问题。里面陈设却是颇为简陋,一几一席竟然是全部的装点。
萧布衣不以为意,盘膝坐了下来,心中忐忑。来这之前,他想的倒简单,韩雪认识克丽丝塔格,只要想办法混入仆骨,和塔格说明商队的事情,想必商队进来不是问题,毕竟可敦嫁女,如何见到塔格是个难题。没有想到的是,难题轻易的解决,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就算见到了塔格,事情也不如想像的那么简单。
从营寨,从塔格的护卫,从营帐,从所有的一切来看,这个可敦不但权利极大,而且这里实在不像要嫁女。
正沉吟的时候,帘帐一响,萧布衣抬头一看,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个茶壶,一杯清茶。
萧布衣微笑点头,婢女看了他一眼,柔声道:“请用茶。”
“多谢。”萧布衣应了一句,婢女放下托盘,也不多话,已经走出了帐篷。
萧布衣目送她离去,连番打斗,多少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却没有送到嘴里,半晌又放了下来。
萧布衣放下茶杯后,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丝古怪,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可是一时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枯坐在毡帐内不知多久,呆呆的望着那杯茶水,萧布衣突然明白哪里有些不对,那个婢女的手有些问题,她手上有茧子。按理说这种端茶送水的婢女,一双手绝对不会和韩雪或者梦蝶一样细嫩,有茧子是正常,可是这个婢女手上的茧子却是长在拇指和食指的侧面。
端茶送水的一双手,茧子长的绝对不会是那个地方。萧布衣是用刀的好手,现在一双手也是如此这般,手指侧面因为使刀夹箭,都有了厚重的茧子。
这不过是个端茶的婢女,怎么也会武功?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还只是有些奇怪,已经忘记了喝茶。
不知过了许久,突然又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涌上心头,萧布衣微微闭目,静心倾听,虽然听不到脚步声,却觉得有人贴在毡帐旁,好像倾听毡帐内的动静。萧布衣大是奇怪,心道老子难道命里多难,还是古人说的福兮祸兮不假?
受到了裴茗翠的赏识,也就得到了裴阀的器重,提升副领队,金银钱财挥之即来,这些荣耀落到旁人眼中都是嫉妒,自己虽然没有飘飘然,却也有些得意。可是紧随而来的就是不尽的险恶,先是暗杀,再是李志雄宁峰算计自己,就算那个历山飞好像都有杀自己的念头。虽然不明白那兜头一刀是特意来杀自己还是气恼自己破坏了他的计划,可是萧布衣陡然身处风口浪尖,这才知道世道的险恶,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像。
李志雄为了升官举荐,四科举人,已经不惜杀人,自己阻挡了陆安右的前程,难免让他不怀恨在心。本来以为到了突厥,人生地不熟,只要自己小心翼翼,应对得体,自己一个商人罢了,还有谁会和自己过意不去,没有想到的是,才到了这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就已经两次出现,萧布衣心中叹息一声,只想对所有人说一句,其实俺胸无大志,不过是想贩贩马,讨个生活而已。
帘帐一挑,萧布衣举目望去,发现马格巴兹已经走了进来,提着个篮子,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
萧布衣嘴角浮出微笑,“兄台倒还照顾在下,特意让人送茶水过来。”
他随口一问,看似客气,却已经暗中试探。马格巴兹果然一怔,目光落在茶水上,有了诧异,“我才从塔格那里回转,她也才知道你到这里,让你在此等候即可。这杯茶,是谁送来的?”
萧布衣苦笑,“是个婢女送来的,可能是这里的习惯?”
马格巴兹露出不满,伸手端过茶水,一饮而尽,“萧布衣你不喝茶水,可是认为有毒吗?这里可是可敦的大营,你以为有人敢随便下毒?”
他喝完茶水,示威一样望着萧布衣,多半觉得终于压过萧布衣一头。
萧布衣一怔,理解他的怨气,只能摇头,“那倒不是,我还不渴。”
“这是我为你送来的饭菜。”马格巴兹把手中的那个篮子重重的放在案几之上,“估计这里想要毒死你的只有我一个,萧布衣你喜欢吃也好,不想吃也罢,随便由你。”
萧布衣见到他怒意冲冲,这才知道他有所误会,站起说道:“兄台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马格巴兹不等他解释,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出了毡帐,萧布衣愣在那里,缓缓的掀开篮子的帘盖,看到里面竟然有筒奶茶,一块喷香的烤肉,两张烤饼,不由感动。马格巴兹看起来是个直爽的汉子,听他的口气,自己在这里,也就只有他和塔格知道,自己怀疑茶有问题,也就是怀疑他有问题,倒也难怪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