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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四节 四面开花

    杜伏威从想要归降到要前往东都,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可他显然早就想了很久,是以对李靖提出的条件,一口应允。

    张亮、陈孝意大为诧异,从未想到过江南竟然有这种离奇的变化。

    李子通身死,王世充突兀占据江都,这些不过是数天的功夫,可和萧布衣对抗良久的杜伏威,只是几个时辰就决定投降东都!

    张亮、陈孝意自忖要是自己,多半会提防杜伏威有诈。可李靖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不但同意了杜伏威的请求,还马上开始安排人手护送杜伏威渡江北上,前往东都。

    杜伏威竟连回转历阳都不考虑,直接答应了李靖的安排。

    不过江淮军总领前往,毕竟是非同小可之事,杜伏威并不回转军中,却命西门君仪回转历阳,告及辅公自己的决定,然后只带义子王雄诞,一共两人前往东都。

    杜伏威起义多年,亦和辅公合作多年,二人一武一文,相得益彰,辅公可算是江淮军中的二号人物,杜伏威向辅公交代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等准备妥当,晌午时分,李靖已安排杜伏威过江,这次护送杜伏威北上的兵士,有千余人之多,可见李靖对此行的重视。

    杜伏威走后,张亮终于说出心中疑惑,“李将军,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杜伏威匆匆忙忙,不像是归顺,倒有点像是逃难!”

    陈孝意亦道:“他就算归顺,其实也该在出前,安排好江淮军。可看西门君仪的表情,似乎杜伏威归顺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靖点点头,“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杜伏威本是犹豫之中。我们应当机立断,至于其余的事情。再想办法解决就是。”

    张亮道:“李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亮身为瓦岗众,素来谨慎沉稳,虽得李靖器重,可很多时候,都是小心翼翼。

    李靖笑道:“但说无妨。张将军,很多事情,只要无关大雅,尽管言之。”

    张亮问道:“西梁王真的预测到杜伏威会投降,所以封赏的官职都定下了?”

    李靖摇头,“西梁王并没有封赏。只要我随机应变了。”

    “那杜伏威到了东都,若没有封赏。岂不要反?”张亮担忧道。

    李靖笑道:“这有何难,早在杜伏威出之前,我已八百里加急的将杜伏威归顺地消息禀告给西梁王……”

    “李将军,我想功高盖主,素来惹人猜忌,你这般先斩后奏,不怕西梁王疑心吗?”陈孝意担忧问。

    李靖神色不动,“多谢你等提醒,我以后会注意这点。”

    张亮问道:“杜伏威只带两人前来。我觉得对他的封赏过于优厚,其实只要擒下杜伏威,江淮军不战自败。”

    李靖摇头道:“此计绝不可行,想杜伏威以义服众,我等若是背信弃义,反擒杀于他。只怕欲速则不达,惹江淮军激愤,对平定江南极为不利。※更新中文※西梁王应很快有封赏下来,江淮诸将若得招安,不会再起波澜。你等切记,杜伏威既降,我等暂时按兵不动,绝不可和江淮军大动干戈,一切可暂时退让!至于如何应对辅公、阚棱等人,我自有对策!”

    二将领令,才待退下,有兵士送上急文,李靖展开一看,突然笑了起来。

    李靖素来严肃,对杜伏威地笑是公事公办,也是少有的事情,可这时候地笑,居然很开心的样子。

    陈孝意不解问道:“将军何事笑?”

    “王世充果然非同凡响,才占领了江都,就迫不及待的称帝了。”李靖喃喃自语道:“他倒和宇文化及一样,做一天皇帝也是好的呀。开明?他起这个年号,真的很有意思!”

    陈孝意、张亮接过军文一看,只见到上面写道,王世充称帝,国号郑、年号开明!扬州城,一时间意气风。杀了李子通,取而代之,轻易的安抚了李子通的部众,再生擒了沈纶,击败了沈法兴的大军,逼退江淮军,这些事情哪件都不容易,可他做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李靖那面,全无动静,一时间让王世充误以为,李靖亦是怕了他的计谋,不敢正撄其锋。

    可现实很快的让他清醒下来,王世充警告自己,切不可妄自狂妄,因为萧布衣绝不好对付!

    萧布衣已占领了中原半数疆土,其余反王、门阀不过分割另外地一半,而他王世充所占的疆土,不要说比起萧布衣,就算和徐圆朗相比,都是不容乐观。

    隐忍数年,王世充兵败东都后,早就瞄准了江都之地,这是他最后地机会。

    萧布衣眼下势强,天下英雄、枭雄无不仰而视之,就算李渊、窦建德,都是难以独力抗衡。王世充知道,李渊、窦建德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必定暗中联合,他插入一腿,加入进来,李唐和河北军没有拒绝他搅和的可能。

    萧布衣虽强,但还不能说强大到可以抵抗三家的联手。只要他们三家能够击败萧布衣,瓜分了他的地盘,剩下的日子,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

    王世充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望着手下众将,听着他们禀告军情。杨公卿、乐伯通、郭善才悉数在场,王玄应亦是带着一帮宗亲分列左右,王世充怎么说也是江南大家,宗亲实在不少。

    他对李子通说什么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孤家寡人,显然不过还是在骗李子通,实际上,除了王辩、王玄恕这两人早死外。王世充当年的根基并没有受损。

    每次想起义子王辩和儿子王玄恕的死,王世充都是心中暗恨。只想将萧布衣挫骨扬灰。

    他对萧布衣痛恨,不但是因为萧布衣杀了他的儿子。还因为萧布衣挡了他地道路,若没有萧布衣,如今东都之主本应该是他王世充!

    和元文都联手不成,王世充入城前现不妥,慌忙南逃。他将手下兵士化整为零,安抚他们到了江南后,再做打算。实际上,这些淮南军很是忠心,在王世充再次号召的时候,很快的纠集了两万地精兵。王世充以此为根基,轻易的擒住了沈纶。掌控了大局。

    可让王世充郁闷地是,梁艳娘那个娘们迷住了看守地兵士,收买了他地手下,轻易的逃脱了他的掌控,不知所踪。王世充败北后,其实恨不得将梁艳娘千刀万剐,太平道的人素来都说知晓天机,可却是骗死人不偿命,王世充在这些日子已想明白。受太平道蛊惑之人,绝不止他一人!而太平道,根本也不知道什么天机!相信太平道预言的人,不是痴的就是疯的!

    他现不信所谓的天机,若是能见到梁艳娘的话,只想将她宰了吃肉。现在的王世充。只信任宗亲和一帮手下,要凭自己地头脑,要重新打出一片疆土。

    隐忍的这些日子里,王世充并不着急和群盗火并,反倒是花了十足地功夫,在三盗身边拉拢人手,安插卧底,是以他才能轻易的击败三盗,入主扬州。

    事实证明,他的这种策略,眼下可说是极为成功!

    入主扬州几日,他就迫不及待的称帝,并非自高自大,实在也是因为有难言之隐。

    因为眼下以他势力最弱,要想让手下卖命,只有称帝封赏一途,反正这些官职不用花他一文钱,张口就来。郭善才、杨公卿、乐伯通等人,均被他封为上将军,王玄应被他立为太子,而他哥哥王世恽、王世伟、子侄王弘烈、王行本、王泰等人,封王的封王,称公的称公。

    如今众人遽然封官,一时间如同被打了鸡血般,均是意气风,觉得世上无事不可为。

    这时候,王世充突然收到一封密信,展开一观,脸色阴沉,重重的一拍桌案。

    众人惊凛,不知有何消息,王世充良久才道:“这个杜伏威,不知好歹王玄应问道:“父皇,不知杜伏威怎么了?”

    王世充长叹一声,环望群臣道:“朕本有意收复杜伏威,在下扬州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他,更想封给他个大大的官衔。”

    “他拒绝了吗?”王玄应问。

    “听闻他……带着义子王雄诞,竟然投靠了东都!”王世充恨恨道。

    众人默然,脸色微变。天下纷争,群盗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少投靠旁人。可就算投靠他人,要不是就被对手所杀,或想着谋算对手,瓦岗地翟让投靠东都,可以说是逼不得已,但杜伏威绝对还有再战之能,手下江淮军能有十万,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投靠了东都萧布衣,这是否说明,天下纷争,又到了一个转折阶段?

    难道在杜伏威眼中,徒争无益,只剩下早谋退路,归顺萧布衣一途?

    众人心思复杂,联想翩翩,却没有注意到王世充脸色铁青,喃喃自语,“杜伏威,给你脸你不要,你真的以为萧布衣是你的救命稻草?我只怕你到了东都之时,就是你毙命之日!”

    经过一冬的苦寒,新年的春天,来地似乎有些早。百度输入:中文超速更新东都万物复苏,政通人和,街上百姓脸上,洋溢着安详的笑。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到如今,终于过了些安宁的日子。

    如今的东都,不但为中原第一大城,人口有百万之多,而且四海敬仰,各国商贾来往穿梭,有的国外商人,甚至踏着初春的寒冰。顶着残留的东风,早早的的前来贸易。当然亦有地人。收获了个富足的冬季,悄然地离开东都城。只是离开前,还是忍不住的回头望上一眼,期冀着下次地到来。

    唯一让他们稍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东都正在和河北开战,那一线,兵戈寥落,杀气漫天,倒是极为危险,河北眼下不能经过!

    幸运的是,到如今。大半个中原已经趋近安宁,让人心安的是。西梁王御驾亲征,虽暂时未能击退来犯河北军,可窦建德亦是未能再进一步。如今的主战场更多的集中在黎阳、东平、长平附近,河北军的第一波攻击狂潮,已被西梁王成功遏制。

    这让很多人想起当初的东都之战,那时候的李密亦是气势汹汹,兵临城下,可在西梁王的防御下,瓦岗军僵持不下。很快土崩瓦解,从目前地形势来看,河北军很可能重蹈覆辙。

    更多的人相信,他们再来地时候,大隋又能恢复到杨坚在时的国泰民安!

    他们庆幸,东都城有西梁王镇守。他们相信,西梁王既然能将东都变成天下第一贸易之都,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呢?

    不过萧布衣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与其说他将东都改变,不如说他将东都恢复旧观。

    萧布衣是个现代人,所以他很重贸易,知道国家富足,百姓才能安乐,更知道国家富足,才能经得起折腾,他展国力的时候,其实亦为以后的征战做着储备。他大力展贸易,不但和边陲、巴蜀,而且和海外、草原亦是加紧联系。

    无论哪里的人,喜欢征战的毕竟是少数,萧布衣当然明白这点。杨广大业十数年,其实亦重贸易,很多渠道,都是杨广一手开拓,但是杨广始终把面子放在第一位,如今的萧布衣,却是纠正了这个偏差,东都根基尚存,征战不在,焕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以惊人地速度迅猛的展!

    端坐大殿之上,萧布衣才和群臣商议完商贸之事,见到群臣或失落、或振奋的表情,萧布衣微微一笑。

    以往这种事情的商议,根本上不了台面,因为门阀士族,什么时候会瞧得起商人?可东都常年征战,为节省开支,前几年已削减众人的俸禄,经过这几年的展后,众人地俸禄这才逐渐恢复到原状。

    众人忆苦思甜,终于明白商贸的重要,对于贸易的推广展,也没有先前的那么抵触,所以战争看起来虽是破坏力极强,可有时候不破不立,亦会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门阀等级本来根深蒂固,可先经过杨广的大肆削弱,再经过战争一事后,对于庙堂的影响已远较以往要少,当然这种现象只限于东都新都,至于关陇那面,还是根深蒂固。

    杨广对天下人而言,可说是罪大恶极,但是对于萧布衣而言,却是个大大的好人。

    最少运河、制度、体系、经贸这些东东,都是杨广担负了骂名,萧布衣在这些基础上,取得了大隋前所未有的展,亦是博得东都百官、天下百姓的称颂。

    萧布衣总结这些道理的时候,听着群臣禀奏事宜。

    殿上群臣次序上前,河南道行台杜才上奏,“启禀西梁王,河南境内连年征战,人口渐少,而郡县过多,有地方相距不过百里,却设置数县;有地方户口稀少,却分属两郡管辖。如此一来,郡县官员冗余众多,差役事吏卒成倍增加,国家开支增多,租调收入逐年减少,十羊九牧,此等现象不除,国力极为浪费。”

    萧布衣问了句,“那依你建议呢?”

    杜才道:“以往文帝在时,保留重要的官职而废除闲散的职位,合并小的郡县,还请西梁王废郡为州,节约开支。”

    萧布衣点点头,“建议不错,不过事关重大,先请杜行台将各郡县户口细节上报民部,其余事情容我考虑后再做答复。”

    杜才恭声退下,心中微喜,暗想萧布衣和文帝仿佛,实乃百姓之福,国家之喜。

    又有刑部侍郎薛怀恩上前道:“启奏西梁王,按你吩咐,微臣和礼部尚书虞大人已重订旧律令。再废除死罪三十六条,流罪七十九条。徒、杖等罪五百一十二条,只确定保留治罪条款共四百八十条。总共十二卷,还请西梁王过目。”

    萧布衣点点头,“几位大人辛苦了,律令可先交付门下省审核。”

    薛怀恩应声退下,又有众官上前禀奏,不过很多事情,均是琐碎之事。萧布衣心中苦笑,却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他以前听说杨广这个工作狂,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本来还是有些不信,可见这么多人禀奏。若是一一听下来,一天很快又过,暗想当个好皇帝真的不易。这还只是倾听,不包括批阅奏章,若是批阅的话,只怕又要许久。

    不过他也是常年征战,并非每日早朝,所以很多事情积累下来。

    萧布衣当政,群臣小心翼翼。所以事事禀告,又过了半个时辰,黄门侍郎马周上前奏事。

    马周得萧布衣提拔,本来是门下省的录事,可经过数载考验,功绩显著。已得到萧布衣的连番提拔,升为黄门侍郎,可说是朝廷重臣。

    萧布衣现在提拔人士,不拘一格,反正是有能即用,门阀的阻力越小,东都的展才会越快。

    马周上前道:“启奏西梁王,我听说古代圣明之主,没有比得上唐尧、虞舜地。虞舜委任禹、稷、契、皋陶、伯益五重臣处理政务,唐尧则经常向掌管四方的诸侯垂询治国之策,二人均是垂衣拱手,无为而天下大治。这就是所谓地劳于求贤,逸于治事。近来微臣见西梁王劳师远征,又要留心治国安民之道,实在过于辛苦。”

    萧布衣轻叹声,“马侍郎言之有理,不知道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别人都见到他的高高在上,辉煌荣耀,却不知道他一天地时间,几乎要割开使用,苦不堪言。征伐、治国两件事情,可说是占据了他极多的时间,可最要命的一点是,这些事情好像没有尽头的时候。

    马周一语说中萧布衣的苦楚,可说是对他极为关心,目光卓越。

    听萧布衣询问,马周恭敬道:“微臣不敢说什么解决之道,只是当初东都初定,百废待兴,百官大臣只怕获罪,遇事不敢自决,只好请西梁王裁决。奏请过多,以致营造、支出财务等事务,也要西梁王处理。如此下来,西梁王事必躬亲,整日操心受累,循环往复,朝事处置效率又低,微臣只请西梁王下旨分清事务轻重,若是经国安邦的大事,自然由西梁王明断,其余琐屑之事,由部门长官裁决即可。这样臣下不必事事请奏,西梁王亦不必事事躬亲。”

    萧布衣微笑点头道:“马侍郎所言极是,其实如今东都诸事已入正道,按部就班即可。从今日起,由马侍郎制定轻重缓急之事,以后若有启奏,分门别类,琐屑之事,可由各部酌情处理,不必再禀,只要处置得当,本王不会怪责,还会有所封赏。”

    文武百官齐声道:“臣遵旨。”

    萧布衣处理完政事,吩咐百官退朝,却留下卢楚、马周、魏征、徐世绩等人,想要商讨应对河北军之事。

    河北军虽是攻势凶猛,但去年冬天显然还是初次试探,西梁军严防死守,河北军除攻破几郡的县城外,各处关隘要卡均还在西梁军手上。

    窦建德如徐世绩所料,虚虚实实,可这样亦有弱处,就是兵力分散,不能尽心攻打一处。东平一番苦战,张镇周、秦叔宝、史大奈三人牢牢的扼守住东平,徐圆朗几次猛攻,却是损兵折将,程咬金突然杀出,力斩徐圆朗手下大将李公逸!

    程咬金带队去袭琅邪,徐圆朗看穿萧布衣的意图,按兵不动。程咬金千余铁骑,只能破些小的县城,亦是无法攻破琅邪大城。可攻城虽是不行,奇袭却是很有效果。他蓦然杀出,给了徐圆朗一闷棍,张镇周配合杀出,徐家军大败。

    徐圆朗见状不好,慌忙撤走,屯兵任城,他手下地大将不少,可被萧布衣东敲一个,西斩一个,到如今,可说是折损大半,实力大损,不由沮丧若狂。

    刘黑闼本来袭击张镇周背后,可却没想到,裴行俨又率骑兵突袭他的背后。裴行俨一击就走,河北军损失不小,刘黑闼自此心中惴惴,不敢再放肆攻城。

    众将齐汇东平,一番鏖战,互有损伤。萧布衣派五员大将,三内两外牵扯住徐家军和河北军,一直僵持到了初春。而李唐,终究还是没有出兵。

    非李渊心慈手软,而是因为李渊已自顾不暇!据河东最新战况,尉迟恭派偏将黄子英采用诱敌之计,几次三番。霍邑守将姜宝谊、李仲文不堪受激,全军追击,尉迟恭伏兵尽出,败李仲文,斩姜宝谊,李唐天险雀鼠谷失陷!吧,月初就落后这么多,俺这心里拔凉拔凉地,给点奋的动力吧!!!月票,请投下!.

四七五节 荣华

    李唐雀鼠谷失陷,又是开春时分,刘武周坐镇太原,挥兵南下,直取雀鼠谷南的临汾、龙泉、绛郡数郡。

    上党亦是在刘武周袭击范围内,不过那里地势贫瘠,无利可图,刘武周和萧布衣暂时是战略联盟关系,上党已和萧布衣的地盘接壤,是以对上党的攻击,刘武周并不用心。

    眼下刘武周的意图很明显,尽取河东之地,伺机进攻关中!

    刘武周能攻下太原,攻克雀鼠谷,不但让李渊震惊,萧布衣意外,估计就算刘武周自己,也是多少有些意外之喜。

    过了雀鼠谷后,刘武周的野心大为膨胀,目标昭然若揭,复制李渊当年之路,取关中图谋天下!

    李渊南下关中,一直图谋关陇之地,当初河东只用数月尽下,可说是旗帜所到,望风披靡。但李渊对河东的掌控,显然不如对关中有力。若是无人造反,倒是歌舞升平,但一有作乱,很多人又是蠢蠢欲动。

    刘武周势力强悍,一时间又有盗匪前来投靠。离石人刘季真与弟弟刘六儿带头响应,很快召集数万兵马,配合刘武周南下。

    盗匪云从,尉迟恭、宋金刚又都是用兵高手,再加上有张公瑾、单雄信暗中相助。刘武周铁骑铮铮,转瞬踏破三郡数县,河东全面告急!

    冬季之时,裴寂兵败、李元吉弃城而逃,李渊已考虑到河东危险,所以派李世民前往救援。

    李世民冬季趁冰冻坚硬,带兵由龙门渡过黄河,本来是想援助霍邑、扼住雀鼠谷,没想到刘武周攻势如潮,破霍邑。下河东,势不可挡。

    唐军全线崩溃。李世民虽是经战争磨砺,已去稚嫩。益骁勇,可毕竟独木难撑,连连败退。唐军一直退到绛郡之时,这才站稳脚跟。

    过绛郡,到龙门,渡黄河,就已要入关中之地,李世民不敢再退,只能拼死守住关中在黄河边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屈突通、殷开山竭尽全力,大军驻扎柏壁。深沟高垒,避而不战。终于抵挡住刘武周的攻势。刘武周见急切难下龙门,战线铺开,转攻绛郡周边的郡县,河东半数沦陷,关中震惊!

    李渊见征伐不利,坐不稳关中,御驾亲征,过黄河,亲临蒲坂。指挥作战。李建成在上党的大军,只等着和唐军共击刘武周,当然不会南下和窦建德联手。

    天下大战,主要的战役却集中在江都、河东和河南的东北一线。

    这三处地战役,萧布衣竟然均有参与,可他战争消耗极少。因为河东他不过用了三千铁甲。粮秣有他人供应。江南的李靖更是以战养战,每一战当求一击得手,全胜而归,所以补给无忧。东平之战,以守代攻,到如今,可说是远比河北军要消耗地少了许多。

    这次固守,已比东都当年的交战要容易许多。

    是以河北军、徐家军一时结盟,看似凶悍,可冬季一过,军心疲惫,并不动东都根本。萧布衣见对手气势已弱,准备转守为攻!

    先下徐圆朗,再攻河北,东都已准备良久,粮秣充足,士气正盛,无论百官抑或百姓,都觉得应该出兵平定天下,还河北、山东安宁。^中文^超速更新^

    当萧布衣把想法说出来地时候,卢楚等人均是用力点头,“西梁王所言极是,眼下已是反攻的极佳机会!”

    萧布衣见群臣拥护,军民齐心,心中喜悦,当下和徐世绩等人研究攻打细则。

    徐世绩道:“刘黑闼善于用兵,如今和裴将军、史大奈僵持不下。可河北地广人稀,粮储不足,难耐长久消耗。再加上河北军虽能吃苦,但是却以卫护家乡为主,如今出来日久,难免思归心切。只要我等再增兵攻击刘黑闼,定能败之。”

    萧布衣点头道:“世绩说的不错,只要河北军一败,我们可出兵鲁郡,尽取鲁郡各县,等任城孤城一座之时,全力攻打。若能擒杀徐圆朗,琅邪不攻自破!”

    徐圆朗起义多年,手上本不过三郡,东平被萧布衣抢去,琅邪是大本营,如今还能在鲁郡坚持,不过是因为徐圆朗和十万徐家军尚在,若能一举击溃,琅邪绝对无法支撑。

    魏征道:“不过要防窦建德狗急跳墙,所以可暂时佯攻河北,牵扯住他的兵力。等平定徐圆朗后,可全面进攻河北!当然这期间,我们也可以暂时联合罗艺进攻窦建德,让他尾难顾。”

    徐世绩从大势考虑,萧布衣更喜欢打攻坚战,而魏征多少是从制衡方面考虑剿匪。三人合作多年,可以说是取长补短,极为默契。

    萧布衣望向卢楚道:“卢大人,不知道你有何建议?”

    卢楚可说是三朝元老,亦是经验丰富,沉声道:“若是文帝在时,应会恩威并重。给他们几棍子后,不妨给点甜头。西梁王,河北军均为百姓出身,窦建德身边的众将或许骁勇善战,但却是目光短浅,我听说他们上次征伐孟海公后,因为分赃不均,很多人颇有怨言。若依下官建议,若能用钱财收买。若是等河北军吃了几仗,士气低弱后,不妨用高官厚爵诱之……”

    魏征赞叹道:“卢大人所言极是。若真的刀枪钱财一块使用,河北军想不败都困难。”

    萧布衣听了,一拍桌案道:“此计甚妙,我听说窦建德本身极为节俭,可他大舅哥曹旦却是极为好利。曹旦贪财好色,王伏宝早就之间颇有矛盾……”

    见到徐世绩脸上苦,萧布衣大笑道:“世绩定然是想我所想……”

    徐世绩苦着脸道:“我的确想到西梁王是何妙策,想必是收买曹旦,陷害王伏宝?王伏宝无论是死是降,窦建德众兄弟定然心生间隙,到时候再战。我等无疑少费气力!”

    卢楚赞道:“徐将军高见……竟然想出这等妙法。”

    徐世绩心道,这不是自己所想。当年萧布衣就是用的这招离间的他和翟弘。回想往事,好笑中又有唏嘘。想到当年种柳结义,不由感慨万千。

    不怕虎一样的敌手,只怕猪一样地队友。※更新中文※瓦岗有个翟弘,河北军有个曹旦,大江东去,历史却有惊人的相似。

    众人筹划对策,一直商议到黄昏时分,又有军文送抵,却是李靖在南方地八百里加急。

    萧布衣见到书信,大喜道:“李将军每次送信。必有喜讯,却不知道这次是何好消息。”

    徐世绩笑道:“的确如此。李将军战无不胜,运筹帷幄,败林士弘、斩张善安、平岭南,这次难道是江都有好消息了?”

    虽知道依李靖之能,平定江都不过是早晚地事情,可就算萧布衣都不认为李靖能取下江都。但若非如此,李靖很多事情自会做主,不知道有何变化?

    心中惴惴,打开书信。萧布衣看了眼,脸上表情极为古怪。

    卢楚担忧问道:“可是江都有了阻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萧布衣双眉一扬,“坏消息就是,王世充占领了江都后,声势浩大。沈法兴已被他打的连连败退。好消息是,杜伏威归顺了我们,李将军已派人护送,应该这两日就会来到东都。杜伏威只带着义子王雄诞前来,应该是诚心归降。”

    众人没有被王世充搅乱心思,却都被杜伏威地归顺所惊喜。

    魏征道:“西梁王,这可是个极好的消息,以往盗匪都是迫不得己才降,杜伏威还有再战之力,论威望、实力,比徐圆朗还胜一筹,他来归顺,可见天下盗匪已认可东都仁政,认为西梁王可一统天下,实在是关键的一个转折!”

    卢楚其实本有异议,毕竟魏征是寒门出身,他却是出身门阀,暗想现在的东都,可算是个大杂烩,不但寒士能当官,就算盗匪亦是可以。翟让来了,杜伏威也来了,只怕收留下来,会让百姓百官不满。

    可听魏征分析,也知道眼下杜伏威这一降,可以说是关系重大,是以赞同道:“若能封赏杜伏威,天下盗匪见了,亦是坚定他们投靠之心,这个杜伏威,倒要好好接见才好。”

    萧布衣见众人认可,沉吟道:“杜伏威归降一事,适宜隆重对之。本王要借此昭告天下,顺我昌,逆我亡!再有盗匪妄想抵抗,本王绝不轻饶!”

    杜伏威来到东都的时候,已是萧布衣等人商议地数日后。

    江南和东都之间的通讯,远比杜伏威骑马前来要快捷很多。杜伏威一路行来,只见到杨柳依依,春风浮动,过江后,如果说江淮一带,还是有些凄凉的意思,可河南境内,已百姓安定,欣欣向荣。

    路上不见了如麻的盗匪,放眼望过去,只见到耕耘的百姓。

    这些人,以往或许还握着刀枪,可到如今,锄把耕牛已是他们地伙伴。杜伏威从年少起义到如今,从未想到过,大隋还有安定地时候。

    他那一刻,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天下安泰,国富民强。那时候地他,亦是如这些人般,挽着裤腿辛勤耕种,上了炕头想着婆娘。

    杜伏威一路行来,虽还有心事,却终于舒了口气,他人虽未老,可心却已老。他带兵打仗的时候,几经生死,素来出则居前,入则殿后,手下都服他,敬他,只以为他是个打不死的将军,却不知道,他骨子里面已有了深深的疲倦。

    这种日子,绝非他想要的生活。

    他真的从未想到过要做皇帝,他起义,不过是为了活命。他是个重义的人,亦是个聪明的人,既然他已不能带领兄弟征战天下,为何不趁还有本钱的时候,为自己和兄弟谋取以后地生活?

    对手若不是萧布衣。他还不会归降。可他知道,很多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他地兄弟辅公坚决反对,他觉得对不起辅公。所以觉得若有可能,也要为他谋求个官位。

    怕别人动摇了他的决心,所以北上匆匆忙忙,但是考虑已久。

    正所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可鸿鹄很多时候,也不知道燕雀地想法,难道不是吗?杜伏威想到这里的时候,望向义子王雄诞。

    王雄诞也在望着他,“义父。你难道真地一点不担

    杜伏威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慢悠悠的行着。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良久后才道:“雄诞,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就算你坐在房檐底下,都可能有瓦片打着你的脑袋!你跟了义父几年了?”

    “四年零七个月!”王雄诞沉声道。

    杜伏威笑笑,“光阴弹指间,这四年多来,我们做了什么?”

    王雄诞有了那么一刻茫然,他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跟随杜伏威的日子,过的好像极为充实。因为每日都是刀光血影,攻打着别人,被别人攻打。可认真的去想,这四年来,除了厮杀浴血,真没有留下旁的回忆。

    见王雄诞迷惘。杜伏威叹道:“四年来,我们其实只活下了性命!历阳、丹阳虽在我手,可还能守多久,我真的不知。若是这两郡再丢了,我们又去哪里?难道还向江淮逃窜,到海边……去海外?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未能让你们荣华富贵,家人安宁,我问心有愧!”

    杜伏威望着远方,瘦削地脸上,有了那么一刻酸楚。

    这种汉子,素来流血不流泪,可他真的很疲惫,身心疲惫!

    王雄诞鼻梁微酸,沉声道:“义父,大伙跟着你,无怨无悔!”他说地斩钉截铁,杜伏威只是叹口气,“你们无怨无悔,可我怎能视而不见?这次前往东都,荣华富贵我并不想要,可若能给你们安排个退路,我余愿已足。雄诞,你问我是否担心,其实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就算舍却我的性命,还是不能达成心愿,可除此之外,我们已再无选择。若能用我的性命,给兄弟们搏得个机会,我杜伏威,不后悔!”

    王雄诞这才明白义父的深意,噙着泪水道:“那你为何匆匆忙忙,不和他们说清楚?”

    杜伏威脸上闪过丝古怪,半晌才道:“雄诞,你若后悔,回去还来得及!”

    王雄诞舒了口气,“义父,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都不怕,我何惧之有?”

    杜伏威有了感慨,只是说了一个字,“好!”

    王雄诞总觉得杜伏威还藏着些心事,可既然已做了决定,反到放下了心事。二人默默行路,前方、后面均有西梁军护送。等过了伊阙,顺着伊水前行之时,只见到前方尘土四起,马蹄隆隆,似有大军行来,王雄诞脸色微变,暗想这里就是萧布衣地盘,更是要进东都重地,这些人马,可是冲着他们父子来的?

    杜伏威面不改色,缓缓勒住马儿。前方冲来一队骠骑,在一箭之地止步。

    骑兵动作齐整,宛若一体,威武之势沛然而出,杜伏威见状,赞叹道:“西梁铁骑,果然名不虚传,雄诞,我们就没有这等骑兵。”

    王雄诞苦笑,不等应声,对面铁骑驰出一人,手上并无兵刃,马上抱拳道:“前方可是杜伏威、杜总管吗?徐世绩奉西梁王之命,特意前来迎接。”

    杜伏威心中微凛,策马上前。他早闻徐世绩之名,没想到才近东都,就由徐世绩迎接。萧布衣若是善意的话,那可给足了他的面子。

    马上施礼道:“罪臣杜伏威,诚惶诚恐,何敢劳徐将军亲自迎接?”

    徐世绩哈哈大笑,纵马前来,“杜总管,你说的大错特错!”

    王雄诞听徐世绩指责,双拳一握,眼中满是敌意。杜伏威止住义子,沉声问,“请问在下何错之有?”

    徐世绩收敛笑容,肃然道:“杜总管一念之间,让江淮无数百姓免除征战之苦。功劳赫赫,怎么能说是罪臣?”

    杜伏威心中稍安。“徐将军过誉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杜伏威虽是赫赫威名,可到如今,只能小心翼翼。徐世绩带路,和他并辔向东都驰去。

    众人从建国门而入,街道两侧,有兵士列队相迎。杜伏威见东都巍峨肃然,心中不由起了敬畏之意。他知道以往杨广接见国外使臣,均是要从建国门进入,见徐世绩大大方方地带他前行,又是稍微放下分心事。

    一路行去。护送的兵卫已换了数拨,到了紫微城前。均是金色盔甲的兵士,手持斧钺。王雄诞见了,也不由心中忐忑。

    杜伏威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路反倒谈笑风生,徐世绩倒是涉猎颇广,和他谈起江淮的风土人情,丝丝入扣,让杜伏威并无陌生之感。

    等入了紫微城,杜伏威忍不住问道:“难道……西梁王今日就要见我吗?”

    徐世绩笑道:“当然是今日。西梁王本要王驾亲征鲁郡。听杜总管前来,特意吩咐我,说杜总管一来,立刻通知他摆宴款待,不得怠慢。”

    王雄诞心中窃喜,杜伏威心下感动。“西梁王如此器重,我以往倒是不知轻重了。”

    徐世绩微微一笑,当先带路,等下了马,又由百余武士跟随,直奔呈祥殿。一路来,只见黄瓦红墙,珠光宝气,尽显华贵庄严。王雄诞虽是勇猛,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眼花缭乱,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不等到了呈祥殿前,只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人身着锦衣,快步走出来,远远道:“杜总管,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萧布衣大步走出,穿着随便,也不避嫌,径直走到杜伏威身前。他身后跟着数位大臣,脸色和善。

    杜伏威才要跪下参拜,却被萧布衣一把扶住,“杜总管不必多礼!”杜伏威抬头望去,见到萧布衣气度雍容,双眸亮若天星,比起当年,少了分彪悍,却多了高贵之气,感慨道:“一别多年,西梁王风采更胜从前。”

    萧布衣爽朗大笑,拉着杜伏威的手,踱入了大殿。

    王雄诞本来还有担心,可见到这般接待,反倒认为义父做地决定可算是极为正确。徐世绩并没有冷落王雄诞,带着他跟随萧布衣身后。

    大殿中酒宴早就摆好,萧布衣落座,让杜伏威就坐在身旁,可说是礼遇有加。杜伏威一眼望过去,见到人人带有笑容,一时间如在梦中。

    萧布衣笑着为他介绍群臣,卢楚、魏征、马周等人悉数在场,官职最小的一个,也是鸿胪寺卿陈彦之,亦是官及四品。

    等众人落座,萧布衣当先道:“杜总管,一路辛苦,本来准备请你先行歇息,可江淮百姓如在水火,本王忧心忡忡,这才急于想和你相见,还请见谅。”

    杜伏威不安道:“西梁王过于客气,微臣……微臣这些年来,做了不少错事,急于弥补,还请西梁王给与机会。”

    萧布衣一摆手,有通事舍人上前道:“杜伏威接旨。”

    杜伏威慌忙下跪道:“臣接旨。”

    通事舍人念道:“西梁王有旨,江都总管杜伏威率众投诚,使数十万江淮百姓免于刀兵之苦,功劳赫赫,忠心可嘉。特封江淮安抚大使,加赐上柱国,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负责江淮招安一事。子杜德俊,特赐山阳公、世代袭之。又赏绸缎五千段,骏马三百匹,黄金千两,钦此!”

    杜伏威听完,感激李靖言而有信,当初答应自己地事情,倒是一件不差。半晌才道:“西梁王器重,微臣感激不尽,可是微臣的手下……”

    萧布衣明白过来,微笑道:“杜总管不必担忧,只要他们肯来投靠,另有封赏。不过嘛……他们总要有些表示才行!想杜总管亲身前来,诚意十足,我亦以诚待之……”

    萧布衣欲言又止,杜伏威明白过来,沉声道:“谢西梁王,微臣知晓如何去做。”

    萧布衣心下稍安,突然道:“杜总管,我见你似有心事,不知道还有什么难言之事,大可提出,本王若能办到,当为你办妥。”

    杜伏威满是感激,摇头道:“微臣再无为难之事。”

    萧布衣眼中闪过古怪,却不多言,微笑道:“既然如此,今日当为杜总管接风洗尘,你我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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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四七六节 未雨绸缪

    呈祥殿上,推杯换盏。萧布衣殿上只说风花雪月,却暂时将江淮一事放到了一旁。

    杜伏威虽是笑容满面,但眉间不时有忧愁浮现,只是他掩饰的极好,众人并没有看到异常。

    王雄诞见识了东都的华贵,虽说当盗匪,亦是没少抢夺奇珍异宝,可殿中每一样东西,均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间恍恍惚惚,不知道身在何处。

    黄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王雄诞见东都如此,远胜平日打拼,更觉得义父决定再正确不过。

    萧布衣斜睨到王雄诞的表情,当下又封王雄诞一个七品亲卫,王雄诞大喜,跪倒谢过。等酒过三巡,萧布衣说招安江淮一事,可过几日再叙,先让宫人将杜伏威领到居住之所休息几日,然后可到东都四处游玩几日。

    萧布衣这次为坚杜伏威之心,更是送了东城外、进德坊的一间大宅子。那里虽说不上高官所在,却是占地极大,装饰的富丽堂皇,下人丫鬟亦是应有尽有。宫人更是说,西梁王有旨,只要杜柱国需要,但请吩咐,一定尽力满足。

    等宫人走后,大宅中只剩下杜伏威、王雄诞两人的时候,王雄诞酒意已醒了几分,欢欣雀跃道:“义父,这里极大,又是安宁,把家人接来居住极好。”

    杜伏威只带义子前来东都,家眷还是留在历阳,听王雄诞建议,缓缓坐下来,沉吟不语。

    王雄诞虽说是身经百战,却从未在这种场合出没,一时间还是激动非常,“我就知道义父的决定再正确不过。若有机会回转,我定当说服兄弟们前来东都!”

    见杜伏威脸色阴沉。王雄诞心中凛然,“义父。你怎么了?”

    杜伏威叹道:“雄诞,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自古有云,伴君如伴虎,这些荣耀西梁王可以给我们,当然拿去也是轻而易举。眼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尽力说服江淮兄弟归顺,不可起了祸事,否则你我均有杀身之祸。就算江淮兄弟不起事端,以后我等在朝廷。亦要小心为上,切不可居功自傲。不然终是取死之道。”

    王雄诞酒意醒了一半,吃吃问道:“义父,大伙都是出生入死,极为服你,你怕谁不听你的号令?”见杜伏威默然,王雄诞问,“你可是怕辅公捣乱吗?”

    杜伏威沉默半晌,“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雄诞。早点休息,明日我带你到东都走走,后天我们就考虑说服众兄弟一事。西梁王对我们器重有加,我们不能辜负了他。”

    萧布衣回转府邸,先找三女一番调笑,又和儿子玩了半晌。

    庙堂上。他是威严无比的西梁王,可回到府中,他不过是好丈夫,好父亲而已。

    可没过多久,方无悔就进来低声耳语两句,萧布衣沉吟半晌,袁巧兮早就接了守业过去,和二女退到一旁。

    她们知道,这个丈夫整日有忙不完的事情,而她们能做地事情,就是尽量让他少些忧心。

    等三女退下,萧布衣诧异问,“消息确切吗?”

    方无悔认真点头,“西梁王,我这段日子,就在调查此事,才从辽东回转,应该不会有错!”

    萧布衣道:“你把所有的事情,详细和我说说。”

    等听完方无悔地叙述,萧布衣沉吟很久,“无悔,你做的很好。先去休息几日,只怕过几日,还要麻烦你去辽东一行。”

    等方无悔退下,萧布衣沉吟很久,这才起身去了后花园,那里有个雅致地木屋,他轻敲房门道:“思楠,在吗?”

    “在。”思楠清冷的声音传来。

    萧布衣推开房门,见思楠盘膝打坐,知道她在练功,四下望去,见到木屋中简简单单,本来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

    他亦知道,简单有助清修和习武,思楠苦惯了,所以对住所从未有什么要求。

    走到思楠的对面,坐在草席上,萧布衣抱膝望着思楠,“我找你有事。”

    “你好像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思楠淡淡道。萧布衣现在贵为东都之主,前呼后拥,常人想近府邸都难,思楠倒不用太担心旁人刺杀。而且她亦知道,萧布衣虽是忙碌,可练功不辍,到如今,武功更进一层。

    对于思楠的调侃,萧布衣一笑了之,“这件事应该和你有关。”

    思楠有些诧异,“和我有关?”

    “我前一段时间,派人去了辽东。”萧布衣解释道。

    思楠皱眉道:“你要进攻辽东了吗?辽东虽是不大,但极为坚韧,你莫要忘记杨广为何灭国。”

    萧布衣一直盯着思楠的双眼,良久才道:“我不是要攻辽东,眼下平定尚难,怎么会劳师远征?”

    “这么说,平定了天下后,你就要征伐辽东了?”思楠问道。

    “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田土后人种,我天下未定,暂时不会考虑许多。”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两句话,依稀哪里记得,随口说了出来。

    思楠微愕,喃喃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田土后人种,富贵满月难长久,红颜老于红烛前?”

    萧布衣微愕,“你怎么知道这几句话?”

    “我还想问问你怎么知道呢。”思楠接道:“后面几句应该是,纵然是千古风流,风萧萧,人渺渺,到头来,宿命难逃……”

    她这几句话并非说出来,而是轻唱了出来,她声音或许并不沧桑凄凉,但是低低叹唱,萧布衣听了,竟然心弦一紧,因为他见到思楠眼角有了晶莹的泪水。

    见萧布衣讶然之色。思楠不解问,“后面不是这几句话吗?”

    “一个字不差。”萧布衣惊奇道:“这几句话很有名。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是我娘亲教给我的。娘亲去后,我再也没有听到第二个人唱过这歌。”思楠轻声道。见萧布衣沉吟不语,思楠问道:“你又是听谁说的呢?”

    “我……我……”萧布衣半晌才道:“我当年雁门救急后,被杨广封为右骁卫大将军,当时去过马邑,遇到了裴茗翠……”

    “是裴茗翠唱的?”思楠满是诧异。

    “不是,是一个卖面的老。”萧布衣将当初地情形说了一遍,甚至将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那老地情形也话于思楠听。

    那时候,他和杨得志正意气风地走在马邑古道上。那时候,他不过是个马匪。而杨得志却是堂堂柱国杨玄感之子。

    可到如此,他已成了西梁王。地位还在杨玄感之上,可杨得志呢,现在到底在哪里?

    静静地听萧布衣说着往事,思楠有些羡慕道:“萧布衣……我不羡慕你是西梁王,却羡慕你生活的丰富多彩。”

    她对老没有印象,自然也不算关心。萧布衣却忍不住问,“你不觉得……那卖面老会唱,可能认识令堂?”

    “认识又能如何?”思楠诧异道:“娘亲死了,他还能让我娘死而复活吗?”

    萧布衣苦笑。“死而复活不太可能,但是……他可能会知道你地身份。思楠,我从未听说过你以前住在哪里,说不定……他知道你的身世?你难道不觉得,你和陈宣华如此之像,或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小心翼翼的说出这点。思楠闭上双眸,面纱无风自动,显然心情亦是激动。

    萧布衣显然不放过任何细微末节,他并没有放弃帮思楠寻找答案。

    “我那时候很小,除了记得娘为了我,费尽心思找食物外,只知道天气很冷……很冷。你这歌,要是不说出来,我在记忆中,早就埋起。后来我被昆仑救走,到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在哪里。我尝试找过,可天下之大,我找不到!”

    萧布衣望着思楠,眼中有了同情之意,“慢慢找,总能找到。”

    思楠嘴角带着苦涩的笑,突然问,“那个卖面老,还会在马邑吗?”

    “我马上让他们去找。”萧布衣起身道。

    “不急。”思楠摆手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于一时半刻,你说找我有事?”

    萧布衣这才想到来意,惭然道:“我找到假陈宣华地来处了。”

    思楠精神一振,“她……她是谁?”

    萧布衣沉声道:“她是高丽王之女!可这个公主少有人知!”萧布衣说出假陈宣华身份的时候,一直望着思楠的双眸,看着她的反应。

    思楠双眸慢慢睁大,满是难以置信,“那你从何得知?”

    萧布衣自信地笑道:“苦心人,天不负,只要我们肯查,以我们的实力,终究有水落石出地时候。”

    思楠垂下头来,“是你有实力,而不是我。想你西梁王天下闻名,要找个人的下落,比我要容易许多,可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你又为何要尽心帮我?”萧布衣反问道。

    思楠并不抬头,“我帮你,是因为我有交换条件。”

    “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萧布衣淡淡道。

    木屋中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思楠才抬起头来,双眸闪亮,“谢谢你。”

    虽是三个字,思楠说的真诚,萧布衣移开了目光,“不着急感谢,其实我表面上是帮你寻觅答案,骨子里面还是为了我自己。◇中文手机访问◇”不等思楠有所表示,萧布衣就道:“其实当初洛水袭驾后,裴茗翠已分析了假陈宣华的身份。她说假陈宣华临死前,请杨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让他莫再征伐辽东,裴小姐是以推断,假陈宣华是辽东人!后来我因为忙忙碌碌。无力去查,裴小姐又被杨广伤了心。无心去查,是以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再查下去。可你后来找到我之后。对那女子很是……疑惑,我这才想起当年判断,她要是辽东人,想必辽东会有线索,我就派人带着假陈宣华的画像去了辽东,找了数月,终于无意中现她的身份。”

    他说的简单,思楠却知道,能让萧布衣找了几个月,那可说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高丽王为何派女儿来到中原。那她为何要救杨广?”思楠颤声问。

    “因为她要救辽东。”萧布衣毫不犹豫道:“杨广三征辽东,中原不堪使役。可辽东因为这三战,几乎饿死半数。那里地人在杨广第三次征伐后,几乎要吃草根树皮才能度日,若是杨广再征辽东,只怕……他们真的要灭国!”

    “那她……有没有姐妹?”思楠又问。

    萧布衣皱眉道:“高丽王不止她一个女儿,但余众皆是平常之辈。像假陈宣华那种国色天香地女儿,高丽王可就只有一个。高丽王一直将这个女儿秘而不宣,就算宫中的人,知道地都少。我是认识个叫朴正欢的人。他无意中认识个宫中地老奴,这才得知。”

    “高丽王为何如此神秘的掩盖女儿的身份?”思楠问道。

    “据我所想,应该是怕中原得知。若是身份泄露,只怕会让杨广忌惮。”萧布衣猜测道。

    “那假陈宣华的母亲是谁?”

    “听说是个妃子,不过终日带着面纱,和你一样……”萧布衣笑道。见到思楠脸色微变,萧布衣自悔玩笑过头,岔开话题道:“根据那老奴说,那妃子从不说话,高丽王对她很是宠爱,还有些……尊敬。”

    “尊敬?”思楠大为奇怪。这是个男权的世界,一国之君对妃子尊敬还是让人诧异的事情。

    “是很尊敬,”萧布衣肃然道:“其实不但假陈宣华极为神秘,她的母亲亦是如此。根据老奴讲,高丽王是在十几年前,突然有一天宣布假陈宣华的母亲为容妃,事先没有通知过任何人。再过两年,假陈宣华出现地时候,说是已有两岁。这母女两人一直都是深藏简出,只有几人照顾,寻常人等都是不能亲近。后来假陈宣华就来到这里,而老高丽王在洛水袭驾后不久就病逝,新高丽王建武登基,而容妃……突然失踪了。”

    “失踪,什么意思?”思楠诧异道。

    萧布衣苦笑道:“失踪就是失踪了,那老奴一直照顾容妃,老高丽王死后,容妃就和萧皇后一样,突然没有下落了。老奴就回转家中,他的外孙就是朴正欢,我认识朴正欢,无意中知道了这些往事。老奴虽然知道些事情,但是显然并不多。”

    萧布衣说到这里,舒了口气,“我费劲几个月地功夫,只能查到这里。老高丽王死了,若想知道更多的消息,恐怕只能问新高丽王建武了。不过……马邑那个卖面老若是不死的话,恐怕也能知道点事情。思楠……我总觉得……越来越多的事情连在一起……”

    萧布衣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唯有不安之意。

    思楠低声道:“或许我和假陈宣华,真有某种关系吧。”

    萧布衣笑容有些僵硬,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实际上,从思楠和假陈宣华的相貌来。

    “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谢谢你。”思楠凝望着萧布衣,“我娘亲在唱什么风萧萧,人渺渺,到头来,宿命难逃的时候,我虽然记得住唱词,却并不明白深意。直到今天,我才现,很多时候,真的是命,谁也逃不脱的命!”

    萧布衣大声道:“不是命,是……”

    “是什么?”思楠问道。

    “是别有用心的人操纵!思楠,所有地事情,并不怪你,这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和假陈宣华,都是他们算计的结果。我从不服命。我若是从命,到现在。不会是西梁王,不会是萧布衣,或许不过是个死人!”

    思楠幽幽叹道:“这世上,又有几个西梁王?”

    萧布衣怔住,思楠轻声道:“萧布衣,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萧布衣这才现自己少了从容,多了急迫,不由苦笑。和思楠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的为她考虑。或许就算她是蒙面,但天生地那种气质亦是无形的吸引着旁人。

    去除了冰壳般地冷漠。不考虑绝世武功,思楠看来,反倒比旁的女子更多了可怜。她无身份、无姓氏、自幼丧母,幼时忍饥挨饿,尝尽世间艰辛,误杀了可能是亲人地姐妹,为何苍天总喜欢捉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

    二人默默相望,思楠良久道:“萧……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她言语漠漠。可眼中却有期盼,萧布衣见了,心中一动,“的确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手。”

    “你说!”思楠爽快道。

    “其实……这件事很辛苦。你若是不愿意,不用答应。”萧布衣犹豫道:“或许你不该成天拿着剑,东都也有很多风景不错。春天了,可以出去走走。”

    思楠摇头,“我不想,说你的事情吧。”

    她言语很是热切,似乎只想做些事情来逃避,萧布衣见到她的热情,只好道:“我今日见到了杜伏威。”他把和杜伏威的纠葛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杜伏威这么快来归顺我,的确让我有些意外。”

    “你怕他要暗算你?”思楠问道。

    萧布衣笑道:“这不太可能,杜伏威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只怕别人暗算他!”

    “谁会暗算他,暗算他又有什么好处?”

    萧布衣沉吟道:“今日我见到他,现他眼中不时的流露出恐惧担心之意。他不应该怕我,实际上,当初我在江都要杀他之时,也没有见到他有这种担心。但他又是实实在在地忧虑,这说明他归顺于我,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了归路,另外一方面,可能面临一种威胁。李将军说他这点有些异常,写信给我推断是,江淮军可能有内讧,杜伏威无法解决,这才到了东都。可他到了东都还畏惧,就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怕有人会到东都杀他?那威胁来自哪里?”思楠对江淮军并不了然。

    萧布衣苦笑道:“我不过是一种直觉……”

    “你的直觉一直都很准!”思楠正色道。

    萧布衣琢磨着,“我只能说,如果杜伏威死了,江淮军肯定会认为是我害了他,而且会为杜伏威报仇,而李将军想要收复江淮军,难度极大,这对我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无论如何,他在东都不能有事!”

    “你准备让我保护他?”思楠明白过来。

    萧布衣点点头,“我地确有这个意思,据我所知,裴矩还在乐寿,而李玄霸恐怕忙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除却这两人外,别人你应该都是不怵。”

    “你现在手下兵卫如云,高手毕竟也是人,在东都亲卫手下,不见得能讨好,为何不派兵守卫?”思楠道。

    “这个嘛……”萧布衣笑容有些狡黠。

    思楠也笑了起来,“派亲卫保护,你只怕杜伏威心有芥蒂。还有,你也想引蛇出洞,对不对?”

    萧布衣赞道:“思楠,你真的聪明!”

    思楠得他赞许,双眸中异彩绽放,“好的,我定然不负你的厚望,去暗中守候!希望刺客如你所愿前来,不过你们的亲卫还要给与我最大的方便。”

    “那是自然。”萧布衣应允道:“那……辛苦你了。”

    思楠摇摇头,却已开始整理装束,萧布衣诧异道:“不用这么着急吧?”思楠道:“刺客可不会等我去了再杀杜伏威,你放心,我习惯了。”她整理完装束,推门出去,并不回头。萧布衣望着她的背景,无奈摇头,缓缓地回转到房间。

    巧兮伏案休息,萧布衣心生爱怜,将她抱到床榻之上。蒙陈雪生了守业,裴蓓又有了身孕,只有巧兮还是没有动静,萧布衣不急,巧兮却暗中落泪了几次。对她而言,为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是头等大事。

    安置好巧兮,萧布衣到另外的房间盘膝打坐,这些日子来,他虽是忙碌,可从未有一天忘记调息。易筋经的精妙之处,他体会的越多,越觉得博大精深,练习的越深,对敌自信越是强悍。这一口气练下来后,数个时辰已过。等到睁开双眸,只感觉草木生长地声音都可听到。

    月上中天,撒下清辉一道,透过窗子照进来。萧布衣想到思楠多半在杜伏威府外守候,心中一热,出了府邸,亦向杜伏威府邸的方向走去。过了几坊,突然见青影一道,直如飞龙般从远处屋脊划过,萧布衣心中微凛,见那人去向,赫然就是杜伏威所住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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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七节 飞龙在天

    青影去势极快,若非萧布衣眼力极佳,又正欣赏着无边月色,亦是难以现那道青影。

    那人身着青衣,月光如水下,宛若屋顶上舞动的一条的青龙。

    萧布衣见那人身法奇佳,一时间涌起了豪气,提气一纵,已上了高墙,再是一跃,扑上一棵大树,接着枝条荡去,上了远方的屋脊。

    他吸气之下,身形已飘飘欲飞,只觉得四肢百骸蕴含着无边的力道,脚尖只是轻轻点动,身形就如离弦之箭,长袖飘飘,直如御风而行。

    知道虽征战多年,自己的内劲没有半分荒废,反倒有了长足的的进步,萧布衣心中微喜,感觉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的他,初习易筋经,亦是追着一个人,义愤之下,掷出惊艳一枪,杀了不可一世,天下第一阀的公子。

    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萧布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习惯了收获,也习惯了遗忘,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很多事情,他亦根本不想再去管。

    他知道,自己绝非当年的那个萧布衣,那个萧布衣,不过是个游侠,如今的萧布衣,身为东都至尊。

    可想必谁都想不到,如今万民敬仰的东都至尊,竟然又效仿游侠的行径。萧布衣不管别人的看法,只觉得自己喜欢。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时的萧布衣,若是和李玄霸交手,不知道胜面几成?他直觉中认为,李玄霸迟早会和他见面,亦会和他交手!

    春风陡峭,急劲割面。萧布衣奔行栉比鳞次的屋脊上,对手虽快。却被他牢牢的盯住。他的直觉没错,那人的目标正是杜伏威。

    对于东都。他已熟悉非常,远远望去,已望见杜伏威所住大宅的屋脊,那人一闪身,纵到大宅地一颗高树上,谨慎的向内观望。

    他一路行来,快捷非常,虽偶尔有时向两侧张望,打探动静,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布衣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伏在屋脊之上,望着青影人的背后。

    并不着急出手,萧布衣心道思楠既然答应了他护卫杜伏威,此刻想必定然藏身在杜宅地左近。思楠不但是个高手,亦善于刺杀和隐藏自己的行踪,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张须陀中招,萧布衣观望之下,一时间不知道思楠藏身何处。

    目光移到了那背影的身上,萧布衣跟过来。自忖若是遽然出手,还要缩减距离才有更大的把握。

    他既然要出手,就要将此人擒下。可那人武功亦是不差,想要跟踪他不难,但是想要接近他,又不被他现。倒是很费周折。

    哪里又冒出的这个高手?萧布衣只觉得这人依稀见过。

    他感觉敏锐,记忆奇佳,若是见过的人,又是极为重要,他一般都不会忘记。可一时间,又真的想不到在哪里见过此人。

    萧布衣暗自琢磨,他望见青影的第一眼就认为,这人绝非裴矩和李玄霸,可若非这两人,草莽之中,又有谁有如此武功,而他又识得呢?

    二人一前一后,均是不动,萧布衣思绪飞转,陡然间身躯微震,已经想起这人是谁!

    此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这时,那人已有了行动,纵身跃下,已向庭院中亮有灯火的一间房子扑去。萧布衣毫不犹豫的飞身上了那人方才停留地高树。高墙挡住了萧布衣视线片刻,他人在树上,向下望去,已经失去那人的身影。

    萧布衣心中微凛,不知道那人是现了自己还是怎地,可这时候,他断然不会轻易跃下。

    一来底下说不定会有埋伏,二来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庭院深深,孤灯一盏,一个人影印在了窗前。窗前那人踱来踱去,有时会停下脚步,似乎想着。萧布衣感觉那人就是杜伏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求险还是求稳,是用杜伏威的性命诱敌斩杀,还是提前通知他危险?

    脚步声响起,一个丫鬟拿着托盘靠近了门前,敲了几下问道:“杜大人,要喝茶吗?”萧布衣离的甚远,可耳力强健,听清楚丫鬟的问话,心中一凛,丫鬟有问题!

    如今已近深夜,杜伏威才到东都,小心谨慎,怎么会有心情喝茶?杜伏威第一天住在这里,又有哪个丫鬟会随便来送茶?

    窗口的人影略有僵凝,良久才道:“不喝!”声音略带生硬,萧布衣已经听出,正是杜伏威的声音。

    听声音,杜伏威竟然大有畏惧之意!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暗想杜伏威可说是胆量非凡,当初就算在生死抉择前,亦是毫不畏惧,今天怎么一个丫鬟,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丫鬟突然咯咯笑道:“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萧布衣心中又是一颤,已握紧了刀柄。虽然觉得青影眼熟,可他还不敢肯定,毕竟他和那人相见的时候,已隔了数载,丫鬟第一句压低了嗓子,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可听到丫鬟多少有些放浪的笑声,萧布衣已经认定,这个丫鬟他也认识!

    一晚之内,连续认得两个熟人,萧布衣精神微震,暗想斩杀一个,生擒一个是最好的主意。凝神以待,萧布衣知道杜伏威武功也是不差,按理说应该能支撑片刻,只要杜伏威吸引对手地注意,他有信心先杀丫鬟,再擒青影。杜伏威听丫鬟隐有威胁之意,颤声道:“你让我来东都投降,我已听了你的主意,你还要我做什么?”

    萧布衣大为皱眉,心道杜伏威为何如此畏惧,他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丫鬟说的话。解开了萧布衣的谜团,“若只是投靠萧布衣。就能救你宝贝儿子和妻子,岂不太过轻松了?”

    萧布衣轻舒了口气。暗想太平道手段无不用极,没想到竟然伸到杜伏威的身边。以杜伏威的儿子妻子作为要挟,怪不得杜伏威一直忧心忡忡,却不敢说出困难。

    他只怕对萧布衣说出,妻儿地性命不保!

    杜伏威怒声道:“梁艳娘,你还要我怎地?”

    萧布衣心头一震,暗想丫鬟果然就是梁艳娘,那青影如此熟悉,就应该是在下邳见到地假无上王!

    无上王虽假,可是气势不俗。倒让萧布衣一直记到了如今。

    他们让杜伏威前来投靠自己,又是包藏了什么祸心?

    萧布衣知道二人的身份。反倒不着急出手,只想再听些内幕。梁艳娘见杜伏威怒,又是咯咯笑了起来,“杜伏威,何必动怒,只要你按照我们地吩咐,管保令郎无恙。你打开房门再说,良宵苦短,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你难道就准备这么和我说上一晚吗?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难道想召来亲兵护卫,他们若是来了,我可不敢保令郎的性命。”

    杜伏威窗前站了良久,“好,我给你开门。”

    他缓步走到门前。只听到咯吱一声响,杜伏威已出现在门前,脸上满是愤怒之意,却是手无寸铁,梁艳娘面对天下闻名地巨盗,还是风中杨柳般的摇曳。

    杜伏威道:“梁艳娘,你进来吧。”

    他话音一落,退后了半步,萧布衣见了,只以为他要将梁艳娘让进屋去,没想到惊变陡升。

    杜伏威退后缓慢,陡然间低喝一声,电闪般前窜,提肩送肘,只听到咯的一声响,肘尖弹出道利刃,竟然直划梁艳娘咽喉。

    他这一招,又快又狠,一点不像谈判,而是想要了梁艳娘的性命!

    梁艳娘在杜伏威进攻的那一刻,已手掌一扬,一股淡烟飘了出去,罩住了杜伏威。

    二人几乎同时动,萧布衣远远见了,心中凛然。他久经阵仗,已经开门的那一刻,均是想要了对手的性命。

    梁艳娘诡异见长,杜伏威刚烈勇猛,二人蓦地出手,很可能玉石俱焚。

    萧布衣人在树上,鞭长莫及。若他有选择,当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梁艳娘,保全杜伏威。因为杜伏威的威望、作用决定,他不能现在就死。

    轻飘飘的从树上落下,萧布衣只希望,杜伏威能坚持片刻,烟雾有毒,杜伏威能不能挺地过去?

    杜伏威这时丝毫没被烟雾骇住,已穿烟雾而出,悍不畏死,肘尖寒光已近梁艳娘脖颈。梁艳娘大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人,生死关头,激出逃命的本能,一个倒翻,几乎平板一块退了出去。

    杜伏威势在必得地一击落在空处,毫不犹豫的竖肘下划,要将梁艳娘开膛破肚。

    嗤的一声响,只见到红光一道,梁艳娘躲过致命的一击,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杜伏威的连环手法,已被杜伏威利刃从胸口到小腹,划出个长长的口子,血光四溅。

    梁艳娘就地一滚,手掌再扬,几点寒光射了出去,无声无息的取向杜伏威的周身要害。杜伏威左臂一划,只听到叮叮当当数响后,寒光尽数落在地上。

    只是阻了一阻,梁艳娘已退到一颗大树之前,依树而立,胸口处鲜血淋淋,神色凄厉。百度输入:中文超速更新

    杜伏威击落暗器,脸似寒冰,并不多言,上前了一步。

    梁艳娘这才见到杜伏威鼻子处有两药塞,是以才不会吸入毒雾,寒声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杜伏威哂然道:“你们何尝不是如此?”

    鲜血不停的流淌,梁艳娘却是看也不看一眼,森然道:“杜伏威,你莫要忘记,杀了我,你儿子、妻子就会死!”

    杜伏威冷笑道:“我若不杀你,听你蛊惑。不但我儿子、妻子要死,我要死。我地兄弟要死,江淮军十万亦要因我而死!既然如此。死两个,总比死那么多人要好!”

    梁艳娘变了脸色,没想到杜伏威如此狠心,算的亦是清楚。他既然说出这些,显然是绝对不会再放过自己。

    眼睛一闭,梁艳娘惨然笑道:“好,我棋差一招,你杀了我就好。”

    她双手垂下,看起来完全放弃了抵抗,再加上身上鲜血流淌。凄惨无比。杜伏威却不心软,手腕一探。已从腰间取出软剑,手臂一振,软剑抖的笔直,直刺梁艳娘的咽喉。

    对敌人心慈手软,无疑是对自己的残忍,杜伏威身经百战,当是明白这点。

    梁艳娘身为无上王手下的军师,狡猾多端,他和梁艳娘打过交道。更是明白这点,所以梁艳娘虽是束手待毙地样子,杜伏威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他一剑刺出,双眸却是盯住了梁艳娘的周身举动,只防她地还击。

    没想到梁艳娘完全不躲不闪,杜伏威一剑刺出。眼大叫,“义父小心。”杜伏威听出是王雄诞的声音,陡然间眼前一阵大亮,不能视物,心中大骇,斜斜地穿了出去。

    他陡遇惊变,不求杀敌,先图自保。大多人突然不能视物,多半会惊呆或爆退,他却出击前就考虑到周遭地形,只怕对手断其后路,是以斜穿而出,实是经验所致。

    可他变化虽快,可眼前大亮后,不能见身遭之物,难免心中惶惶。只觉得一条青龙从树上幻化而出,恶狠狠的向他扑来。

    肩头一凉,小腹一痛,杜伏威已知道,自己中了对手的两招。可敌手到底如何出击,他却是全不知情。

    他窜出之时,知道前方有一处灌木,可急切之间,脚下一绊,一个跟头摔了出去,不由暗叫不好。

    经历那多阵仗,无疑以这次最为险恶,他只以为梁艳娘孤身一人前来,暗想杀了梁艳娘后,再图谋其他,哪里想到过,梁艳娘还有帮手,而且幻术、武功均是厉害。

    摔在灌木丛中之时,杜伏威还是不甘心坐以待毙,手臂一撑,竭力向远方急滚而去。双眸才觉得恢复点视觉,就见到两点红光打了过来。

    杜伏威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对阵,来不及闪躲,陡然间听到一声大叫,王雄诞扑到他的身前,为他挡下了那两点红光。

    只听到轰的一声,紧接着火光熊熊,王雄诞竟然燃了起来,凄厉的叫声传了出去。

    杜伏威直冒冷汗,虽不想松手,却是不能不松,火光中,他已埋伏。一人青衣,脸上带着面罩,一个却是身着红衣的女子,高傲的有如凤凰!

    青龙、火凤、梁艳娘?

    杜伏威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一颗心已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无上王手下最有计谋地是梁艳娘,手下武功最高的却是四大将,分别为青龙、黑虎、赤豹、火凤!

    赤豹当年两军对垒时,被张须陀射杀,黑虎却是死在下坯败退地途中,青龙、火凤兵败后,再也没有下落,哪里想到,今日竟出现在东都,而且要取他的性命。

    自己为兄弟着想,来东都,其实不想再受太平道控制,他们亦是根本不想谈判,只想杀了自己,让江淮军和西梁军火并,进而渔翁得利?杜伏威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他们的诡计,又见到义子被大火笼罩,滚倒在地,竟要被活活的烧死,心中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不再退后,反倒持剑向青龙刺出,再不顾自身安危。

    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双目受损,要在这三人手下逃得性命,实在比登天还难,既然如此,只要能杀了一人,也算不枉性命。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杜伏威怒而反攻,火凤、梁艳娘花容失色,只能倒退。她们见多了太多人在恶劣环境下的失魂落魄,杜伏威却是愈挫越勇,如同受伤怒的雄狮般,让她们如何不惊?青龙嘴角却带了狞笑,身形陡转。不退反进,已到了杜伏威身前。他目光毒辣。已看出杜伏威出手不稳,浑身漏洞百出。而他只要抓住一处漏洞,就能制敌死命!

    伸手一扣,已握住杜伏威的软剑,青龙袖口倏然穿出一根钢锥,劲取杜伏威的胸膛。他一双手均是金光闪闪,竟然刀枪不

    眼见钢锥就要刺入杜伏威地胸口,青龙突然心中微凛,因为斜睨之处,只见到光华一道,裂开夜空。嗤的声响后。钢锥竟然断成两截!

    青龙已知道,身边来了个不世高手。而且绝非自己地朋友!

    光华断了钢锥后,吞吞吐吐,转瞬已刺向青龙周身十三处。青龙见过用剑高手,却从未想到,这种高手,竟然是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刺十三剑,青龙大喝声中,倒翻了出去,却觉得胸前。手臂、大腿处均是一凉,落地的时候,身上最少有七八处渗出血来。

    他若非躲地快,只怕身上就要多了十三处透明的窟窿。他出道这久,被人一招伤了七八处,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黑衣女子当然就是思楠!

    思楠逼退了青龙。眼中闪过讶然,她没想到自己蓄力一剑,竟然没有杀了青龙!她见对手强悍,一直隐忍,直到最关键地时候,这才出剑,本想杀了青龙,其余两人不难对付。可没想到青龙在这种关头,竟然还能躲过她的暗算。

    对手非但武功高明,而且旁门左道层出不穷,思楠以一敌三,又要照顾杜伏威,她并没有胜出的把握!

    杜伏威或许并不知道对手如何出手,思楠躲在暗处,却是瞧的清清楚楚。杜伏威就要杀死梁艳娘之时,藏在树后的青龙突然弄出一道大亮,而用的是何手法,思楠也不清楚。亮光罩住杜伏威的时候,梁艳娘和青龙几乎同时出手,梁艳娘的暗器击在杜伏威的肩头,青龙的钢锥却是刺在杜伏威地小腹。

    这时火凤闪出,投出了两颗火弹,这种暗器极为阴毒,遇风就燃。本来落在杜伏威身上,杜伏威绝对活不了性命,没想到王雄诞听到义父这里有问题,出了房间,见义父遇险,却是舍身为杜伏威挡住了阎王索命。

    到如今,杜伏威身受重伤,王雄诞死,青龙、梁艳娘受伤,却还有再战之能,火凤的火弹极为阴毒,是个难题,思楠分析形势后,知道大为麻烦,不再废话,沉声道:“杜伏威,你先走!”

    杜伏威死里逃生,诧异不已,听到思楠命令,惨然笑道:“姑娘先走。”

    思楠惊奇道:“你糊涂了?”

    杜伏威吸了口气,稳定心神道:“杜某烂命一条,得姑娘相救,不胜感激。可今日若不杀了这三人,我何颜面对雄诞?”

    梁艳娘咯咯笑道:“是呀,今日大伙不死不休。”

    思楠要非冷静,差点一脚踹过去,这时候搏命,无疑蠢夫所为,杜伏威怎么在此时,做此愚蠢地事情。

    她受萧布衣所托,要保全杜伏威的性命,只想如何完成命令,可见青龙三人围了上来,饶是聪颖,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青龙三人这时已动,梁艳娘、火凤一左一右的夹住思楠,青龙却是高高跃起,想从思楠头顶跃过去杀杜伏威。

    思楠陡然间双眸一亮,轻叱一声,已高高跃起,当胸一剑向青龙刺去。青龙蓦地身形一转,断锥直取思楠肋下。火凤打出两颗火弹,梁艳娘双手去扣思楠的脚踝。三人联手默契,目标却都变成了思楠,显然是想先杀思楠,再取杜伏威。

    青龙方才在天一击,却不过是诱敌之计。思楠转瞬间,三面受敌,青龙嘴角一抹狰狞的冷笑,眼联手一击。刹那间,身后一声大喝,有如九天雷鸣!

    青龙只觉得胸口狂震,双耳轰隆,不知道生何事。梁艳娘却见到青龙身后陡然光芒闪亮,飞起一刀!

    那一刀极狠、极快、极厉,仿佛天上明月的光辉汇聚在那一刀之上,又像是无边的黑暗划出道闪电。

    一刀砍下,飞起个好大的头颅,一蓬热血。梁艳娘瞥见,心头狂跳,因为她见到一人如天神般降落,全无征兆,一刀就斩下青龙的头颅!

    那人双眉如刀,目光如刀,脸若刀削,可手中长刀却不像刀,而是如电闪,如雷轰。

    萧布衣终于出手,一出手就杀了无上王手下第一高手青龙。

    萧布衣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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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刀下去,不过是个好大的头颅。

    可萧布衣一刀收回后,另外两人也已倒了下去。

    萧布衣选择最恰当的时机,劈出最震撼的一刀,这一刀砍下,不但杀了青龙,而且给火凤、梁艳娘以最致命的打击。

    二人本来掌控大局,可瞬间崩溃。

    思楠和杜伏威均是能很好掌握机会之人,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思楠也才明白,杜伏威为何不肯逃。

    思楠全部心神被青龙等人吸引的时候,杜伏威却现了萧布衣。他和萧布衣有默契,所以要竭力留下青龙三人,让萧布衣从容一刀得手。

    当然萧布衣也是故意让杜伏威见到。

    杜伏威不蠢,相反,他和萧布衣都是聪明人,而且合作起来,天衣无缝。

    在萧布衣斩杀青龙之时,杜伏威和思楠几乎同时出手,杜伏威攻向了梁艳娘,思楠却是刺向了火凤。

    思楠轻飘飘的一剑,倏然洞穿了火凤的咽喉。火凤左躲右闪,最少又打出了七颗火弹,可全部落空,被长剑洞穿那一刻,眼中满是不信。

    思楠收剑,带出一蓬潋滟的鲜血,扭头望向杜伏威。只听到喀嚓响后,梁艳娘的脖子已经扭向了后方。杜伏威松手,梁艳娘如软泥一样的倒下来青龙、火凤、梁艳娘先后毙命,杜伏威杀了梁艳娘后,不看萧布衣,却走到王雄诞的尸体前,跪了下来。

    火弹极为歹毒,白天还活蹦乱跳,满是憧憬的一个人。到如今已被烧成了焦炭。杜伏威泪水流淌,无声无息。

    思楠见杜伏威身上血迹斑斑。受创颇重,却是并不理会。眼中有了尊敬之意。她现萧布衣、杜伏威他们,是和太平道完全不同的那种人,亦是和她的观念大起冲突之人,可她还是喜欢和这种人在一起。

    萧布衣喃喃道:“我以为你会留下活口。这里……本来你是最有希望留下活口的人。”

    思楠秀眸一瞪,“你为何不留下活口?”她虽看似轻易杀了火凤,但对于火凤的火弹,思楠还是颇有顾忌。因为一不留神,就可能是和王雄诞一样地下场,而对于威胁她性命的人,她会毫不犹豫地刺杀。

    萧布衣叹道:“他们作风歹毒。不拘一格,我已给他们太多的机会。留下活口。其实本想问几句。”

    思楠哼了一声,明白萧布衣地心思。

    梁艳娘无疑知道很多秘密,萧布衣感觉杀了她,的确有点可惜。可见到王雄诞之死,萧布衣、思楠都觉得,杜伏威出手无可厚非。杜伏威来到东都只带了王雄诞,虽是义子,可无疑视若亲生儿子。杜伏威若不为这义子报仇雪恨,有何面目对这个义子?

    杜伏威终于转过身来。感谢道:“西梁王,你又救了我一命,不知道我何时能够报答。”

    “其实你报答的方法很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萧布衣道。

    杜伏威看起来腰都难以直起,等到安顿好一切事情,包扎伤口后。杜伏威坐在房间,对面坐着萧布衣和思楠。※更新中文※

    杜伏威搞不懂思楠到底和萧布衣什么关系,却不想理会。

    “我其实很累。”

    “看的出来。”萧布衣很是赞同。

    “我起义这久,虽还有些资本,但可说是一事无成。”杜伏威苦笑道:“我知道……凭我之能,想要对抗西梁王的大军,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是要放手,真的很难。再说李子通数次和我作对,暗算于我,我若是不杀他,亦无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脸色有些木然,萧布衣安慰道:“好在李子通死了,你还活着。”

    杜伏威涩然笑道:“不错,他还是比我先死了一步。可在他死后,我反倒惶惶不安。我全身心的准备攻打江都,准备占据江都后,进攻李子通部,没想到太平道居然盯上了我……而且抓了我的妻子、儿子。我知道后,异常愤怒,梁艳娘却说李子通必死,让我想要保全妻儿,就要投靠西梁王你。”

    萧布衣笑了起来,“我真不知道,我是应该感谢他们,还是应该憎恶他们。没有太平道,就没有今天的西梁王,没有太平道,你也不会归顺于我。我真地不知道,他们是在帮助我,还是给我捣乱。”

    杜伏威犹豫片刻,“其实我早有心归附,当年西梁王饶我一命,我想今日一定亦会饶了我。梁艳娘他们,无非是加快我归附的速度而已。”

    萧布衣问,“他们当然不止让你归附那么简单?”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杜伏威道:“他们说等我到了东都后,再听从他们地吩咐。我本意就想归附西梁王,于是将计就计,这才去降李将军,来到东都。可没想到……”

    杜伏威欲言又止,思楠问道:“没想到什么,他们让你到东都,可是准备让你刺杀西梁

    杜伏威缓缓摇头,萧布衣却沉声道:“没想到他们让你到东都,不过是想杀了你!”杜伏威身躯一震,轻叹一声。

    思楠不解道:“以青龙几人的武功和手段,想要杀你,不必要等到东都。”转瞬醒悟过来,“他们执意让你到东都后才杀了你,显然要嫁祸给西梁王。他们知道你迟早会归顺,可他们却不想如此?”

    杜伏威露出痛苦之意,沉默无言。

    萧布衣肃然道:“嫁祸给我是他们的目标,如果杜总管在东都被害,无论我如何解释,江淮军肯定会以为是我下的手。他们复仇心切,什么都可能做到。可让我疑惑的一点是,青龙要想控制江淮军,当然不能靠暗杀的手段。这么说,他有信心杀了你后。统领江淮军?”

    思楠马上明白过来,“江淮军有你的兄弟。归附了太平道!”

    杜伏威握紧双拳,嘴角抽搐,可还是一言不。

    萧布衣露出同情之色,“这个人当然要在江淮军中有很大的威信,而且你死后,江淮军地统治权自然能落在他手,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算计!杜总管,你当然也知道这点,可你并不想兄弟阋墙,这才离开了江淮军?”

    思楠一字字道:“和太平道合谋地是辅公?”她毕竟少在这种勾心斗角中算计。所以在萧布衣已完全想明白因果后,这才醒悟过来。她知道江淮军能把杜伏威取而代之地人。只有辅公!

    杜伏威喃喃道:“我不信……他会这样做,我们是兄弟!”

    他眼中痛苦之意更明,思楠醒悟过来,萧布衣说的丝毫不错,杜伏威很聪明,所以他早就想到了这点,他痛苦不是因为受伤、妻儿被人挟持,而是痛苦被兄弟背叛!

    他不想看到这一幕,只能离开!

    “其实想看看辅公到底想什么。方法很简单。”萧布衣毫不留情道:“你当然不想因为一念之差,让江淮军毁于一旦?”

    杜伏威握紧双拳,良久舒了口气,脸色已趋于平静,“西梁王,你说地不错。却不知道你有何计策?”

    “把你被刺。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萧布衣淡淡道。

    杜伏威微愕,不解问,“我这算不了重伤,死不了。西梁王,我不想因为这个……”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一定要这么做。”萧布衣沉声道:“你受了重伤,写一封信给辅公,说想见他一面,他若是你兄弟,一定会来。他若想你死,造反即可!”

    杜伏威心头一颤,涩然道:“只有这个办法?”他不能不说,萧布衣分析地很透彻。有些人,只能共苦难,却不能共富贵。

    萧布衣道:“这是最直接的方法,我不会因为一两个人,阻挡我一统的大业!辅公若来,我封他个大官,荣华富贵轻而易举,他若不来,我为了避免江淮军作乱,会最快的时间杀了他!何去何从,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萧布衣说的平淡,可杜伏威丝毫不怀疑萧布衣能做到这点。见到萧布衣脸色阴沉,杜伏威知道已不能犹豫,马上道:“好,我这就写信!”

    杜伏威倒是说做就做,萧布衣竟亲自为他磨墨,思楠见了,喃喃道:“若是辅公知道,这封招安信是他结义兄弟所写,却是西梁王亲自磨墨,不知道有何感想?”

    杜伏威写完书信,呈于萧布衣,萧布衣读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临走前对杜伏威道:“杜总管,你安心养伤,我已调百余亲卫保护你。我相信,这里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你可以安心睡上一觉。”

    方才是引蛇出洞,只怕敌人不来,所以萧布衣只让思楠保护,可到现在,已经斩蛇成功,为防节外生枝,萧布衣早就调人手前来。

    杜伏威感激道:“多谢西梁王,辅公对我极好,还请西梁王网开一面。”

    萧布衣笑容带着清冷,“他若归降,我当奉为上宾。他若是想造反嘛……哼!”

    杜伏威心中一寒,只盼辅公能来东都一行,萧布衣转身出门,到了房门前,突然道:“你的妻儿,你可有线索去救?”

    杜伏威脸现悲伤,“以梁艳娘地心狠手辣,只怕他们早就不在。不然我也不会要杀了她为妻儿报仇。”萧布衣点点头,大踏步离去,思楠紧紧跟随,见到花园府邸外都有兵士守卫,知道自己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等出了杜府,踏着清冷地月光,萧布衣、思楠并肩走在长街之上。夜已深,人不静。萧布衣并未骑马,却是想着什么,扭头见思楠望过去,问道:“你有话说?”

    “正常的男人,若是妻儿落在对手的手上,必定投鼠忌器。”思楠缓缓道:“我只以为……杜伏威可能会留下梁艳娘。是以才杀了火凤。对于她的火弹,我不敢大意。”

    萧布衣笑笑。“无妨事了,青龙他们。是死是活,已无关大局。只是没想到,无上王手下四将一军师,已全部殒命。”

    思楠突然道:“杜伏威本来可以不杀梁艳娘,逼问她妻儿的下落。”

    “你想说什么?”萧布衣皱起眉头。

    “我总觉得……”思楠迟疑道:“他杀梁艳娘有隐情。”

    萧布衣沉默良久才道:“杜伏威是个汉子,却也是个聪明人!他和太平道有所瓜葛,今日我虽不予追究,可他终究还是怕我日后提及。留下梁艳娘,听她胡言乱语,不见得能问出妻儿的下落。反倒有可能引我的猜忌之心……”

    思楠接道:“所以他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以后地前途。当机立断的舍弃了妻儿,杀了梁艳娘?”

    她口气中有了忿忿之意,萧布衣望向长街尽头,“我给你讲个故事。”

    思楠问道:“你想借故事说什么?”

    “大业十年,杜伏威从长白山转战淮北,当时群盗四起,对他最有威胁地是下邳的苗海潮。双方激战多次,有一次,苗海潮找到杜伏威地栖身之处。带千人围攻。杜伏威几个手下战死,杜伏威孤身一人,带着儿子杀出重围,他浑身受创难以尽数,肠子都流了出来,差点毙命。他的儿子,却是安然无恙。所有的人都说他儿子命大,那是个奇迹,可你应该知道,杜伏威是因为对儿子的爱,这才创造了这个奇迹。”

    思楠听着,突然想起了母亲,鼻梁微酸,对杜伏威地不满,已消失不见。

    “江淮军经过那一次都知道,杜伏威为了儿子,性命都可以不要,这种父爱,我很明白。所以你说他为了荣华富贵,舍弃了妻儿,我并不同意。”

    思楠道:“我不了解他,所以才做出这种判断,可是我还是怀疑他的用心。他如此的疼爱儿子,更让人奇怪,因为他本来应该是有还有一分希望,就追查下去的人。”

    “杜伏威一生中,若说还有比儿子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一个义字!”萧布衣沉声道:“他舍弃妻儿,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兄弟之义!他舍命前来,舍却妻儿,是因为已将江淮军十万众的性命,抗在了肩上,所以他一定要杀了梁艳娘,他知道那是个祸害地根源,只想一刀两断。”

    思楠止住脚步,半晌才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的心,一样让人难以捉摸。或许……你说地不错,虽然我不赞同他的做法。”

    她有些矛盾,但显然还是个可爱的女子,因为她懂得体谅。

    萧布衣望着思楠,露出理解,“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为了江山、为了大业、为了前途、为了一帮还生死未卜的兄弟,男人的选择,有时候,真的很艰难。”

    思楠沉默下来,萧布衣又道:“或许这时候的杜伏威,蒙着被子在流泪,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思楠,他如此义气,我当不负他的期望。”

    “可惜辅公不见得明白。”思楠突然想到了什么,“萧布衣,辅公若不归顺,不如我去杀了他?”

    她为方才自己的武断弥补,萧布衣摇头道:“思楠,就算要杀辅公,也绝对不能是刺杀,而要堂堂正正地杀!对付农民军和对付阀门不同,杀了薛举,他们只会为利益,选举个旁人出来代表他们的利益。可杀了农民军的领,他们会为了义气,选举个人出来为领复仇。不知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看起来李玄霸的套路,你想借用都是不行。”思楠叹道。

    萧布衣笑容露出,“不同问题,不同对待而已,他的问题,我迟早会碰到。我的问题,他也不可避免。江南地事情,有我二哥处理……你就不用冒险了。”拍拍手中的书信,放在怀中,萧布衣狡黠的笑,“有了这封信,辅公不造反。当然皆大欢喜,他要想造反。就是想逼死杜伏威,到时候要是杜伏威出来。你说会如何?”

    思楠没有说出答案,只是望着中天的那轮明月,良久才道:“萧布衣,你果真聪明,可已变得愈的不择手段。”

    萧布衣没有不满,怅然道:“成王败寇,千古不变地道理。我若是输了,不过是个镇压泥腿子起义的刽子手,和开国明君对抗地不知趣之人,我若是赢了。当然是平乱反叛的大功臣,千古流芳。万世传诵。历史,不是素来都是胜利地功劳簿,失败的耻辱史吗?千古之后的人,又谁会关心你此刻所想呢?”

    思楠望了他很久,“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窃钩诛,窃国诸侯吧?”

    萧布衣哂然道:“正是如此。”

    思楠沉吟良久,这才幽幽的抬头望月道:“不止你,我也变了很多,想的越多。烦恼越多。唯一没变的,或许只有天上的明

    萧布衣亦是望着皎洁的明月,感慨道:“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有这种感慨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思楠嫣然一笑,“你说地,总是那么有道理。萧布衣,你说的好呀,我就从来说不出你这么好地文采。”

    虽是蒙着面,月光撒在思楠的额头,光洁无比。她眼中也有着月光的光华,熠熠闪亮。再加上她那自内心的笑,春夜虽寒,四周却洋溢着淡淡的欢快之意。

    萧布衣见了,一时间有点痴,费了很大的决心,这才移开了目光,“如斯明月,当要慢慢欣赏才不辜负。思楠,你……陪我走一会儿,好吗?”

    不闻思楠回答,萧布衣只能再次转头过去,思楠这才道:“你是西梁王,号令天下,其实只要说一声……”

    “我可以号令天下,却不想号令你。”萧布衣回道。

    他不再等思楠回答,缓步的向前行去,思楠望着他的背影,长街中颇有凄清之意,谁若看到,恐怕都不会相信,这是才斩了青龙的无上高手,这是威震天下地西梁王!

    只要他手指所到,可让那里繁盛兴旺,当然也可以让那处灰飞烟灭。

    但是他对自己,不过是商量的口气?

    终于移动了脚步,思楠跟了过去,眼中朦朦胧胧……飞,马蹄踏破初春的嫩泥,带着春一样不安的骚动。

    百里外,有一驿站,在听到马蹄声之时,已有人牵马出来。两匹无人骑乘的快马,马儿隐有振奋之意,因为它们知道,又有十分紧急的任务需要它们!

    骑手不等下马,已飞身从坐骑上跃起,到了另外一匹空马地身上。骑手动作矫捷,如苍鹰展翅,而他所乘之马,已口吐白沫,摇摇欲坠,可见奔驰之疾,已催出马儿的本能。马儿虽脱力,骑手却还是冷静如常,拿出令牌晃了下,那是东都太仆寺、兵部亲的令牌,有权调动西梁王属下的千里的马匹。

    从巴东到荆襄、从东都到鹊头,只要西梁王辖管之地,令牌一出,境内官员必定全力配合。

    骑手明白这点,因为他就是太仆少卿,天下马匹,归他调度!

    一路疾驰,千余里的路程,他奔到夜深的时候,已然到达,可这一路,他用了十匹马,不过喝了几口水,吃了些许的干粮。

    才到江面,就有舟船接应,带他过了长江,过江后,快马加鞭,一直到了鹊头镇。李靖正在案前望着桌面的地图,沉吟不语。

    听到脚步声传来,李靖转过身来,一阵风吹开帐帘,一人一阵风般冲进来,单膝跪倒道:“李将军,西梁王亲笔书信和杜伏威招安信已带到!”

    他双手呈上书信,脸上满是风霜疲惫之意,可却隐有振奋之意。

    李靖轻轻接过书信,扶起地上的骑手,本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赞赏之意,“小弟,辛苦你了。一日千里,非常人能够做到。”

    骑手就是小弟,小弟就是太仆少卿杨念甫!

    “职责所在,不敢言累。”杨念甫也是笑道。

    “其实,不需要你亲自前来。这封信事关重大,西梁王不想飞鸽传书,只怕出了差错,是以才八百里加急。可你是太仆少卿,让你亲自送来,似乎大材小用。”

    杨念甫正色道:“李将军,我虽是太仆少卿,可毕竟年幼,很多都是不懂。萧大哥命我,找个稳妥的人送信前来,这次……是我亲自要求来送信。我不想让旁人说萧大哥任人唯亲,我想让所有人知道,太仆寺所有的事情,我杨念甫都能做到。萧大哥选我,没有选错!还有,我不想让姐姐失望,我想再见姐姐之时,告诉她,念甫今日,需要的是照顾姐姐,而不是让姐姐照顾!”

    他说到姐姐,泪光莹莹,只有在萧布衣、李靖面前,他才肯透漏心意。李靖拍拍他的肩头,叹口气道:“念甫,你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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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九节 分崩离析

    杨念甫听到李靖的称赞,一时间意气风,因为能得到李靖称赞的人实在不算多。

    李靖却已拆开了两封信,看了良久。等合上书信后,沉吟不语。杨念甫问道:“李将军,怎么了,书信有问题吗?”

    李靖缓缓摇头,“没有问题,不过西梁王说……”犹豫片刻,李靖道:“念甫,西梁王临行前可对你说了什么?”

    杨念甫茫然道:“他只是说,让我听李将军的吩咐。”

    “只有这些?”李靖问道。

    杨念甫点头,“的确只有这句话,还有让我一路小心。”

    李靖笑笑,招呼杨念甫坐下来,“念甫,你的志向是做什么?”

    杨念甫有些受宠若惊,“我的志向就是和萧大哥一样,做个好人,养好马,做个……将军!能够帮助萧大哥做点事情,是我最大的愿望!”

    李靖脸色如常,半晌才道:“你知道我的志向是什么?”

    “我听别人说,李将军曾说过,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杨念甫道。

    李靖笑笑,“那是我年少轻狂,当年对……家人所言。每个人的愿望都会改变,西梁王当初不过是想做个马贩,我也不例外!不过在长安、东都许多年,这种心思也就淡了,我现在的志向是,一统江南,痛击突厥,助西梁王平定天下。其实我征战这久,每次出军时,都是惶惶难安。”

    “为什么?”杨念甫不解道:“谁都说,李将军是常胜将军,平生未尝一败。当年以三百铁骑就能横扫草原千里。你这样的人,也会怕吗?”

    “是不安。不是怕。”李靖唏嘘道:“每次战役,无论我准备的多么好。胜利的信心多么足,但是有一样不能避免,那就是死人。不是西梁军死,就是敌手死!每一次战役不但意味着胜利,还会意味着死亡!”

    杨念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看李靖的眼神,已大不相同。

    “征战多年,西梁王和我一样,并不求最快的速度击倒对手,只求最正确地时机击败对手来减少已方的损失。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对盗匪,我们能招安地尽量招安。能纳降的会尽力纳降,只诛恶,其余地人皆可赦免,以求江南早日平定。天下一统了,不用再征伐的感觉,其实比常胜将军的感觉更好!人在世上,机会尤为重要,有时候,我想自己不做个将军。做个大匠也是不错。”

    杨念甫不安道:“李将军,我说错什么了吗?”他虽是年纪不大,可苦寒出身,屡受艰辛,远比同龄之人要敏感,知道李将军有话要和他说。李靖正色道:“念甫。我这么称呼你,是因为把你,能明辨是非的男人。你要知道,西梁王很器重你。因为他对你姐姐感觉异常的歉仄,但是他不会说……”

    杨念甫感激道:“我知道!李将军,其实我一直想对西梁王说,姐姐前往巴蜀心甘情愿,她当时根本没有想太多。她当时的念头就和我现在一样,只想着帮助萧大哥。我们欠他实在太多太多,他又为我们姐弟做的太多太多,感觉歉仄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要非因为我,姐姐也不用到东都,要非因为我,姐姐说不准现在还是无忧无虑!要非因为我,姐姐和萧大哥都不用痛苦!”

    他眼角泪花闪动,李靖拍拍他的头顶,满是感慨。◇手机访问◇

    杨念甫道:“我一直没有对萧大哥说出这些,是我不想!并非我要萧大哥感谢,只是因为我一直想,想要萧大哥能记得姐姐,再去巴蜀看看我姐姐。可我知道,他真的很忙!”

    杨念甫黯然伤神,早非当年那个活泼开朗地小弟。

    穷困、劳心无疑能让一个人加快成长。

    李靖微笑道:“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西梁王一定会去巴蜀,但是显然不是现在。”

    杨念甫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现在最大地期待,就是和萧大哥一起去巴蜀比任何时候,都要记挂她。我其实想要去见她,可她不见我,她说小弟是个做大事的人,她要看到我做大事后,才去看她。姐姐说的话,小弟一直都是要听!萧大哥是将军,李大哥你是将军,天下闻名,万人敬仰,我到现在,最佩服就是你们两个,所以……我也想做将军!”

    李靖望了他良久,“西梁王就因为你要做将军,所以将你送到我这里。”

    他将书信推到小弟面前,小弟见了,泪水终于滚滚而下,“李将军,我不知道,我以前随意的一句话,他竟然这么久还记得!”

    “你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他都会记在心上。他就是那种人,说了一定会做,可做了也不见得会说。”李靖感慨道:“他希望你跟在我身边,这样他才能放心。”

    “李将军,你不准备留下我吗?”小弟忐忑道。

    李靖看了他良久,终于点头,“我的确不准备留你,如今天下三分,大局已渐渐明朗。辅公逃不过我们的手掌,王世充奸诈、沈法兴残暴,均是不得人心。最多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可平定江南!”

    小弟静静地听,望着李靖的指点江山,露出敬佩之色。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助西梁王平定河北、伺机对抗突厥和关陇。”李靖感慨道:“念甫,大隋虽乱了多年,可根基尚在。当初文帝一统天下,结束南北太久的动乱,百姓安乐多年,现在前所未有的想念统一,征战不得人心,平定天下。绝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你还年幼,虽是千里传信做地比谁都出色。但是要做个将军不容易,做个好将军更是艰难!我只怕……你熬不到做个好将军。念甫。我对你直言,你莫要怪我。”

    李靖很少有这么说话的时候,望向杨念甫,就像望着一个朋友。杨念甫失落道:“李将军,我当然不会怪你,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回去和萧大哥说,我不做将军了。”

    “可不做将军,一样可以做大事。”李靖微笑道。

    杨念甫精神一振,“真的?”

    李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念甫迟疑道:“这是大事?”

    李靖肃然道:“你不信我?”

    杨念甫望见李靖一本正经。终于点头道:“我信!我信你和萧大哥一样,绝对不会骗我。李将军。我这就回去。”

    他才要起身,李靖按住了他,“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地吗?日行千里,趁夜还要赶路?休息两天再回去,我有封书信要你带给西梁王。”杨念甫应允,李靖让兵士带他去休息,在桌案上铺张宣纸,沉凝半晌,摇头苦笑道:“老三不是个东西。把这孩子推给我,这真比打仗还要累。”

    杜伏威离开,江淮军混乱一团。

    多年以来,杜伏威无疑就是江淮军的定海神针。他带江淮军征战多年,身经数百仗,向来是出则居前。入则殿后,他号令一指,前方就是个火坑,江淮军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江淮军这么多年还能团结一心,保家是个目的,跟随杜伏威是另外最重要地目的。

    可到如今,杜伏威竟然去了东都?

    西门君仪这几日头大如斗,不停的解释,可相信的人少,不信的人多。谣言慢慢的蔓延,最恐怖的就是西门君仪联合朝廷,已经暗算了杜伏威,为自身谋求高官。最悲观的就是杜伏威放弃了江淮军,只为自己的前途打算!

    无论恐怖还是悲观,形势对西门君仪都是极为不利。

    好在还有很多江淮军相信西门君仪,因为毕竟他和杜伏威出生入死多年,可算是江淮军的三号人物。

    历阳城内,江淮军再次召开紧急大会,只为商讨江淮军日后地出路。

    杜伏威走后,他的位置却还没有人能坐。坐在厅中上手位置一人,脸上皱纹颇深,重重叠叠,不过精神倒还矍铄,头半花半白,双眸似开似闭,正是眼下江淮军第二号人物辅公。

    众人虽是吵吵闹闹,不成体统,可望向辅公地眼神,均是有些畏惧。

    辅公和杜伏威素来交好,他们二人自幼孤贫,辅公年纪大些,长的老成,杜伏威一直对待兄长一样对待他。当年二人没有造反之时,辅公经常去偷亲戚家的羊接济给杜伏威。杜伏威一直感激在心,在军中和辅公不分彼此。军中之人,都会叫辅公为辅伯,以示尊敬之意。

    辅公下手处坐着西门君仪,眉头紧锁,他甚至没有和辅公对望一眼。二人离的虽近,可吵来吵去,心烦意乱。

    杜伏威收的义子不少,不过最有能力,也是最让他信任的有两个,一个是才死在京都的王雄诞,另外一个就是坐在西门君仪下手的阚棱。

    其余义子闹哄哄的坐在对面,有地直接席地而坐,让西门君仪略有心安的是,众义子毕竟对杜伏威很是关心,脸上均有关切之意。这是西门君仪还能坚持下去的动力,不然他回来的第一天,只怕就会被很多人给斩了。

    江淮军众人除了杜伏威外,谁都不服!

    其余江淮诸将,如陈正通、徐绍安等人,均是神色肃然,心中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手机访问◇西门君仪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人身上,隐有担忧。

    那人身形彪悍,脸上被横两刀、竖两刀划出了井字刀疤,说不出地容颜丑陋。那人叫做苗海潮,本来是杜伏威的对头。杜伏威一走,理会他的人并不多,因为除了杜伏威外,很多人根本不把他当做兄弟。

    苗海潮本来亦是个巨盗。当年和杜伏威火并的如火如荼,甚至带千余人伏击杜伏威。差点杀了杜伏威父子。

    可后来杜伏威为壮大势力,毅然决定合并苗海潮的势力。杜伏威孤身向苗海潮挑战。允许他带四个帮手,败的那方,奉胜为主。

    这种挑战,苗海潮若不接受,以后也不用在下邳去混。盗亦有道,盗亦要树立威信,如果不能服众,如何能统领一方?结果就是杜伏威杀了苗海潮地四个帮手,却留了苗海潮一命。不过苗海潮脸上的刀疤亦是那时候留下,那一役。杜伏威又是受伤累累,可他就和铁打地一样。终究还是没有倒下。

    本来依照江淮军的想法,不如杀了苗海潮了事,可杜伏威却执意不肯,不但和苗海潮尽释前嫌,还和苗海潮称兄道弟。杜伏威这种胸襟,无疑很让热血汉子心折对于苗海潮,毕竟还有些芥蒂,所以今日厅中。此人显得颇为孤单。

    众人还是七嘴八舌,议论不休。阚棱终于道:“各位莫要吵了,如今总管不在,我们西有西梁军的李靖虎视眈眈,东有王世充的淮南军如狼是虎。王世充已进犯丹阳,依我之意。不如先击退王世充后,再做打算。”

    阚棱在江淮军中亦有威望,一言既出,很多人都是点头。

    陈正通摇头道:“阚将军,我倒觉得不妥。”

    阚棱也不动怒,微笑问,“大兵压境,陈将军有何高见?”

    陈正通犹豫片刻,“虽说大军压境,但眼下局势尚未明朗。我等擅自出兵,只怕自绝生路。”

    众人诧异道:“此话何解?”

    陈正通道:“杜总管不知去向,我等到底何去何从,哪位兄弟能给个确切的答案?我军处于两股势力包夹之中,单独抗衡都是力有不及,更不要说分兵两路。眼下求存之道,肯定是联合一方。所以我说若是和王世充开战,岂不自绝生路?”

    阚棱哂然一笑,并不反驳。西门君仪不满道:“陈将军,我想你说错一点。”

    陈正通道:“还请西门将军指教。”

    西门君仪摇头道:“大伙都是兄弟,指教不敢当。可你方才说杜总管不知去向可是大错特错。我已经说了,杜总管前往东都,就是为我们一帮兄弟谋取活路。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联系李将军,而不是投靠什么王世充!”

    陈正通冷冷道:“西门将军,我只知道到现在为止,杜总管的下落,只是你说出来的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西门君仪拍案而起。

    陈正通并不畏惧,嘿然道:“我可没有这么说,若非做贼心虚,何苦如此愤怒?西门君仪,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何这久杜总管还是音讯全无?”

    西门君仪握紧拳头,却是心中叫苦,杜伏威走的实在匆忙,也怪不得他们怀疑。他只知道杜伏威有苦衷,却不知道具体缘由是什么。杜伏威为了对付梁艳娘,一切事情,并没有告诉手下。

    或许也是因为,他已不知道手下哪个和太平道有纠葛,亦或许是因为,他不想知道!他不想揭穿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亦不想刀剑相见,所以他暂时选择了逃避,或是以退为进。

    杜伏威很矛盾,饶是他一方巨盗,亦是无法解决身边的危机,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辅公见二人针尖麦芒,摆摆手道:“坐下说话。”辅公毕竟还有威望,他一话,众人均是肃然。阚棱恭敬道:“辅伯,大兵压境,不知道你有何妙策?”

    “先我们要确认一点,伏威到底去了哪里。”辅公沉吟道。这里也就他敢如此称呼杜伏威,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和没说没什么两样。

    西门君仪心中气愤,暗想辅公虽不明说,显然还不信任自己。

    辅公又道:“就算杜总管不会回来,江淮军还是江淮军,不会变成西梁军或淮南军!我们征战多年,岂能为他人作嫁?”

    众人有赞同,有不以为然。西门君仪焦急道:“辅伯,你也不信我?”

    辅公沉吟良久才道:“一切都要等杜总管有消息才能再做决定。现在仓促决定,只怕会铸成大错。”

    西门君仪心中稍安。陈正通问,“那眼下我等如何处置?”

    “这江山毕竟是伏威一手打下,其实伏威不在,我等应暂立德俊为主。”德俊就是杜德俊,就是杜伏威的儿子,总管不在,立儿子为主倒也是寻常之事。可杜德俊不过几岁地年纪,就算阚棱都忍不住诧异道:“德俊年幼,如何能够做主?再说……找到德俊了吗?”

    前几日杜伏威离开,妻儿也是不见。所以江淮军这才流传杜伏威蓦地放弃了兄弟,带着妻儿投奔了东都。辅公沉吟道:“前天。有人说,在乡下见到了弟媳和侄子,弟媳好像是带着侄子访亲,我已派人去找他们,想必这几日就能有消息。”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道:“如此最好,看来杜总管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谁都知道杜伏威最疼爱儿子,若是离开,没有不和儿子一起离开地道理。西门君仪脸上有些怪异。辅公望着他,沉声道:“君仪,你有什么话要说?”

    西门君仪缓缓摇头,“辅伯所言大有道理。”

    辅公望向远远站立的苗海潮,“海潮,你觉得如何?”

    众义子不满。一人大叫道:“辅伯,问他作甚,这是我们江淮军的事情。”那人叫做何少声,杜伏威义子中,排名十

    苗海潮脸色阴沉,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辅公询问,缓缓道:“十二少说地不错,江淮军的事情,我无权多言。不过杜总管对我有不杀之恩,暂立德俊为主,我不反对!”

    辅公点点头,又问,“阚棱,你意下如何?”

    阚棱道:“立德俊为主我当然不会反对,可德俊年幼,还需辅伯、西门大哥辅佐才好。”

    西门君仪露出强笑,辅公叹道:“如今伏威突然离开,江淮军大乱……我等……”他话音未落,有盗匪急匆匆地进厅道:“启禀辅伯、西门将军,李靖派使求见!”

    群盗哗然,议论纷纷,不知道李靖这时派使臣前来作甚。辅公一摆手,众人肃然。

    “请他进来。”

    盗匪出去后,辅公轻声道:“来是客,伏威不在,我们不能坠了江淮军的威风。”

    陈孝意走进来地时候,虽是群盗环视,还是面带笑容。见到辅公,施礼道:“这位想必是辅伯了?”

    群盗见他说的恭敬,一时间不好作,辅公微笑道:“不敢请教阁下高姓?”

    “在下陈孝意,李将军帐下地无名小卒而已。”

    辅公哂然一笑,“雁门郡丞,也是无名小卒吗?”

    群盗微微动容,陈孝意微凛,原来他在投靠东都前,他的确是雁门郡丞,本来雁门、历阳,可说是相隔数千里,辅公竟然知道他的来历,可说是见识不凡。

    想到来时李靖所言,陈孝意更是谨慎,“往事如烟,郡丞、将军均不过是镜花水月。”

    “那你来此作甚?”辅公问道。

    “在下这次前来,是想送来杜总管的一封亲笔书信!”

    陈孝意话音落地,厅中死一般的寂静,陈孝意面带微笑,双眸却是盯着辅公的表情,见到他嘴角抽搐下,转瞬如常。这本来是个极细微地动作,若不细心,也是不能留意。陈孝意看在眼中,记在心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杜总管说过,这封信……请辅伯、西门将军和苗海潮共同一看。”

    群盗耸然,陈正通喝道:“陈孝意,你好大的口气,你想让谁看,就让谁看吗?”

    陈孝意含笑道:“并非我好大地口气。”扬扬手上的书信,“这是杜总管地亲笔信,难道杜总管不在,江淮军就忘了他吗?”

    众人默然,就算陈正通都不再多话。

    无论杜伏威如何,可在江淮军的心目中,分量非同小可!

    辅公嘴角又是轻微抽搐下,轻声问道:“杜总管现在何处?”

    “此刻正在东都。”陈孝意回道。

    “他一切都好吗?”辅公又问。他问的实在很正常,他和杜伏威是多年的兄弟,兄弟离开,问候一声,寻常之事。

    陈孝意微微一笑,“信中自有明言。我想杜总管既然写了这封信过来,就说明他没什么事情。”

    辅公盯着他手上的书信,良久才道:“好,你放下书信,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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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零节 不白之冤

    辅公表现冷静,陈孝意见状并不多言,径直留下书信,缓缓的走出了大厅,出了历阳。

    群盗见他孤身一人前来投信,也不由佩服他的勇气。

    陈孝意一走,众人的目光都是落在那封书信上。信皮上写着几个大字,辅兄、君仪、苗海潮亲启。

    陈孝意说的没错,这封信就是杜伏威写给这三人一同观观看?

    群盗身心一时间被书信吸引,有不安、有惴惴、还有期待和渴望,西门君仪突然道:“这几个字是杜总管写的!”

    信皮上的几个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西门君仪跟随杜伏威多年,认出他的字体,并不稀奇。

    辅公还是望着那封书信,良久才道:“那书信是不是伏威写的呢?”

    他问的实在太过谨慎小心,何少声已大声道:“拆开的心思,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既然有了杜总管的消息,辅公又对杜伏威极为关切,他为何不径直拆开书信?

    难道书信上有毒,已有人如此想到这点。碍于辅公的威严,没人敢问。

    西门君仪已站起道:“辅伯,少声说的没错,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才要伸手,辅公已沉声道:“住手西门君仪身形僵硬,满是不解的转过头去,“辅伯,何事?”

    “这封信注明,要三人亲启。”辅公淡淡道。

    “我的确有些心急了。”西门君仪舒了口气,“苗将军,请你过来。”

    苗海潮终于移动脚步走过来。还是阴沉无语,西门君仪见到他来到身边。沉声道:“现在三人都在场,我想我们可以看看了。”

    辅公摇头道:“我觉得伏威虽没有明说。但还需有两个人在场,我们才能打开这封信。”

    西门君仪早就心急如焚,只想知道杜伏威现在如何,听辅公这般说,有些不耐道:“我不知道还需要谁在场?”

    “弟媳和德俊应该在场。”辅公缓缓道。

    西门君仪怔住,辅公说的合情合理,无论如何,杜伏威的消息,他的妻子和儿子有权知道。

    “可是……我们到现在还找不到她们的下落。”

    “现在找不到,不代表以后找不到。”辅公沉声道:“就在这几日。就能找到他们。伏威所说地话,他们一定要在场。”

    辅公说的话虽然不符杜伏威地本意。却让西门君仪无从辩驳,他只能道:“如此也好,可这封信……”

    “这封信就交给阚棱、老六、老八、十二少和徐绍安共同没有到齐前,任何人都是不能拆开观看。违令,斩!”

    辅公说完后,起身去了后堂,众人遵令。西门君仪望着那封信,虽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拆开。

    在江淮军中,在这种非常时刻,他虽是三号人物,还是不敢违背辅公地意思。老六、老八和十二少一样。超速更新。。均是杜伏威的义子,由阚棱带领,在加上个徐绍安。可见辅公对这封书信极为重视。

    众人虽然心中嘀咕,可也觉得辅公说的很有道理,得知杜伏威东都有信,不由期冀中夹杂着忐忑。

    这时候陈孝意已出了历阳,回转到了鹊头镇。

    李靖坐在军营之中,见陈孝意回来,沉声问道:“辅公拆信了吗?”

    陈孝意摇头,“我走之前没有,不过我走之后就说不定了。”他将到了历阳后所生的一切详细的叙述,任何人的话都没有漏掉。说完后,陈孝意有些不解,不明白李靖为何让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人所说记下来。

    李靖手叩桌案,沉吟道:“我觉得辅公不会拆那封信!”

    陈孝意奇怪道:“李将军为何如此肯定?”

    “辅公是个聪明人,亦是个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这些年来,他在江淮军无险无忧,就说明他很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杜伏威的去信,按照西梁王的意思,就是要让辅公左右为难。其实以辅公地性格,多少明白点信中内容。如果杜伏威让他也前往东都,他为义只能前去,不然他会在江淮军面前,声誉扫地。可他怕去东都,所以最好的方法,当然是不拆开书信,权当没有这回事,所以他可以保持在江淮军地威严。”

    “但是他没有道理一直不看那封信。”陈孝意道。

    “聪明人当然有聪明的方法。”李靖淡淡道:“他一定会找到让所有人不拆信的理由,我其实也想听听这个理由。”

    陈孝意苦笑道:“我也想听,可是没有长个顺风耳。”

    他话音落地,就有一亲兵进来,低声在李靖耳边说了两句话,李靖点点头,兵士退下。

    陈孝意并不过问,他知道李靖不想说,谁都不会知道。李靖要想说,谁也拦不住。

    “辅公用了个很巧妙的方法,可以暂时不拆开那封信。他说那是杜伏威的信,要杜伏威的妻儿一定在场。他几天内,要找到杜伏威的妻儿后,再拆那封信。”

    陈孝意醒悟过来,“李将军显然在历阳城还有眼线。”

    “江淮军现在分崩离析,很多人都在自谋生路。”李靖道:“有几个投降过来做内应也不足为奇。”

    陈孝意眼前一亮,“李将军,我明白了。”

    李靖嘴角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明白什么?”

    “原来你让我送信不是目的,看辅公地反应才是真正的目的。你说过,杜伏威的妻儿都被太平道掳去,可辅公竟然能找到杜伏威地妻儿。这是不是说……和太平道中人合谋的就是辅公。”

    “说下去。”李靖鼓励道。

    “如果真地是辅公的话,那一切显然很明显了。”陈孝意整理下思路。“如今西梁王一统天下,势不可挡。杜伏威早谋出路。和辅公已意见相左。辅公显然亦是有野心之人,在杜伏威强盛时,甘愿做他地后盾,可杜伏威要让出江山,辅公显然觉得应该自己接手。※更新。。※”

    李靖喃喃道:“说的很有道理。”

    陈孝意又道:“可杜伏威一言九鼎,辅公这才勾结太平道中人,掳去杜伏威的妻儿。本来按照他的设想,杜伏威到了京都,就派人杀死杜伏威,嫁祸西梁王。然后再拥立杜德俊,却把江淮军的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杜伏威没有死,反倒可能召他去东都。西梁王此计就是要逼反他,而我们就是看他怎么反!我说为何听到杜伏威有书信来的时候,辅公表现的那么冷静,这很不正常,本来他如果是兄弟,应该热切的想要知道杜伏威的下落才对。可他不但不期盼,表情好像有些害怕,他显然知道。杜伏威没有死的话,那死地人,就可能是他!要知道在江淮军中,辅公强煞,显然还是不如杜伏威的威望。”

    李靖点点头,“孝意。你分析地很有道理。所以眼下嘛……我们就等着他演戏,然后呢,配合辅公一次。”

    李靖面无表情,陈孝意见到,心中打了个冷颤,因为他知道李靖这种表情的时候,就已动了杀机。

    当初斩张善安、杀高法澄、沈彻的时候,李靖就是这种表情。这一次,辅公能否逃过李靖的杀招?

    这时有兵士来禀,说杨念甫求见。李靖点头让杨念甫进帐,杨念甫满面坚毅之色,见到李靖就道:“李将军,我要回去了。”

    李靖道:“好,一路小心!对了,这有我给西梁王的书信,麻烦你转交。”他伸手递过封书信,杨念甫接过,郑重的放在怀中,大踏步的走出军营。

    李靖望着的他的背影,欣慰地笑笑。

    杨念甫出了鹊头镇,过江一路到了东都。虽然回程不用着急,却也第二日黄昏就到了东都。

    路途迢迢,可小弟归心似箭,归途亦是快马加鞭。

    萧布衣正商议政事后回转,见小弟冲进来,多少有些讶然。不等开口,小弟已经道:“萧大哥,我觉得我不适合当将军!”

    萧布衣有了那么一刻疑惑,对于小弟,他总是疼爱有加,不过亦是在一定的范围内。

    小弟喜欢养马,他就送他马,小弟想振作,他就提拔小弟为太仆少卿,小弟说要当将军,他就将小弟拨到李靖的手下。

    对于小弟,他真的有如自己亲弟弟一样看待。

    幸运的是,小弟并没有因为萧布衣的信任变得飞扬跋扈,萧布衣明白,婉儿一直以来地教诲让小弟愤图强。

    因为婉儿曾经说过,小弟是个做大事的人,所以小弟就想做大事。对于小弟的奋向上,萧布衣没有理由拒绝。

    虽然他也知道当将军不容易,可既然小弟有兴趣,他还是希望小弟按照兴趣走下去。他虽当小弟是弟弟,可却并不专权,只是铺开路,让小弟走就是。

    不过萧布衣还是怕自己过于溺爱,反倒害了小弟,所以才把小弟送到李靖那里。可他没有想到,小弟只去了几天,就已快马回转。

    “不做将军,你想做什么?”萧布衣回过神来,关心的问。超速更新。。

    “我还小,等仗打完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上阵杀敌呢。”小弟认真道:“我更应该找个适合我的事情做。”

    “那什么事情适合你?”萧布衣好笑道。

    “经商。”小弟正色道。

    萧布衣诧异非常,“你要经商?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李大哥说了,以后天下一统,富甲天下才是大有本事之人,我要经商!”小弟振振有词,伸手递过一封书信,“差点忘记了正事。这是李将军给你的书信。”

    萧布衣接过书信,看了几眼。明白过来,“你本是太仆少卿。经商的话……应该是官商。”

    “官商?”小弟疑惑道:“什么是官商?”

    “就是给朝廷做生意。”萧布衣微笑道:“好的,我如你所愿,不过经商和打仗,一样疏忽不得。你若是有错,我肯定要罚。”

    “我希望你能罚我!”小弟满是自信道。

    萧布衣听他一语双关,暗想小弟也终于长大了,让他回转休息后,马上去请袁岚过来。袁岚这段时间,忙的不亦乐乎。萧布衣为他们经商大开方便之门,又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他当初在草原拼命一搏,终于取得了最大地收获。

    不过他人有眼光。却是极为本分,严令家族中人不能入庙堂为官,这点倒让萧布衣颇为赞赏。

    袁岚听到他说要小弟经商一事,唯有错愕,不解问,“小弟尚幼,为何会有经商的念头?”

    “他一心想做大事,去见姐姐。”萧布衣苦笑道:“或许我们地世界,丰富多彩。他做了许多,目的却很单纯,不过是为了完成姐姐地一个鼓励。因为他去巴蜀偷偷看望过姐姐,可因为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婉儿不想见他。”

    “太仆少卿还不算成绩?”袁岚皱眉问。

    “那是我的的提拔,或许在婉儿的心目中。还希望小弟能凭借自己的双手,闯荡一番天下。”

    “婉儿姑娘真的是用心良苦,她只怕小弟忘本,不知道奋的重要,这才忍住不见。”袁岚叹道:“不过经商算是大事吗?”

    萧布衣把李靖的书信交给了袁岚,袁岚展开一治蜀,保江山安宁,这才想让小弟经商巴蜀,他爹曾是蜀王,日后他若能出了成绩,不但能掌管巴蜀,还能消弭和巴蜀人的恩怨,实在一举两得,李将军好计谋!”

    萧布衣点点头,“李将军用心良苦,还请岳父成全。”袁岚哈哈大笑,“西梁王见外了,只要你吩咐,我怎会不从。相识多年,你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巧兮嫁给你,真的是天大地福气。”

    他说到巧兮的时候,略有愁容,萧布衣看出他地心思,含笑道:“岳父,其实巧兮还小,一时无所出算不了什么。”

    袁岚轻叹一口气,心道三女中,就女儿没有身孕,只怕萧布衣从此看轻。听萧布衣安慰,心中稍平,告辞而去。

    萧布衣安顿一切后,找到思楠一同去见杜伏威。

    杜伏威受伤虽重,可毕竟伤的多,好的快,已经行走无碍。见萧布衣前来,慌忙施礼道:“见过西梁王。”

    萧布衣一把扶住,关切道:“你伤重未愈,不必多礼。”

    杜伏威见萧布衣热情依旧,心下感动,“西梁王,下官有一事禀告。”

    “请讲。”

    “其实我来东都,是不得已为之。”见到思楠一瞪眼睛,杜伏威慌忙解释道:“不是归顺不得已,而是要对付太平道的威胁,只能顺从他们的心意。可是江淮军显然还有问题,我还要安抚劝降,这才能够归顺。我这次来东都,实在过于匆忙,我只怕军心浮动,给李将军造成麻烦。”

    萧布衣点头道:“杜柱国有此心意,本王甚感欣慰。不过你有伤在身,再说江淮军内奸未明,不见得只有一个辅公!”

    杜伏威听到说到辅公的名字,面部肌肉抽搐,半晌才道:“若真的是辅公,那更要我回去才好。我这点伤,不妨事。”

    萧布衣这才道:“杜柱国,我听说杜夫人和令郎都有了消息。”

    杜伏威身躯一震,咬牙问道:“他们如何了?”

    萧布衣望着他的双眸,将历阳生的一切详细话之,杜伏威嘘了口气,眼中反露出痛苦之色。

    思楠不解问道:“你妻子孩子没有死,你应该高兴才是。”

    萧布衣悄悄摆摆手,止住思楠地下文。杜伏威望着思楠道:“上次姑娘救我,我还没有谢过。我夫人和儿子虽然无恙。可他们若是落在辅公手上,更让我伤心。看起来。我一定要回去才好。”

    萧布衣微笑道:“杜柱国,既然如此,我和你一道前往历阳。”

    思楠一愣,不解萧布衣为何亲身前往历阳。杜伏威知道只凭历阳,还不劳萧布衣南下,询问道:“我听说西梁王和王世充亦是旧识?这次下江南,可想招安他吗?”

    萧布衣笑笑,“许久不见,我的确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几日转瞬即过。江淮军愈的慌乱。

    西门君仪度日如年,终有一日得辅公命令。众人再聚议事厅,拆开杜伏威的书信,商议以后大计。

    西门君仪不想大计,只想保全,若非因为杜伏威信任,早就想卸甲归田,不理世事。

    杜伏威一走,西门君仪很有些疲惫,总觉得征战日久。再无任何目标可言。如果说当初为了活命,为了天下太平而起义,现在萧布衣仁地政颇得民心,他们还为何而战?

    军中最重军心,军心失去,不过一团散沙。

    等西门君仪到了厅中。众人均已到齐,西门君仪望了徐绍安一眼,忠心耿耿,算是杜伏威地心腹。

    辅公找人看守信件之时,除了留下杜伏威的几个义子外,徐绍安也是杜伏威地心腹,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无可挑剔。

    见徐绍安点头,西门君仪知道信件不错,心中稍安。只要有杜伏威的信件,他相信江淮军不会有大的差错。

    这次议事,除了杜伏威众义子外,一帮将领均在,甚至厅外都有江淮军的中级领,辅公将这些人一股脑的招来,显然是想让众人做个决定。

    西门君仪坐定,辅公缓步前来,坐在他上手的位置。西门君仪忍不住问,“可找到夫人了吗?”

    辅公沉声道:“不但找到了夫人,还找到了德俊。”

    西门君仪虽是心事重重,忍不住喜道:“他们在哪里?”

    辅公吩咐道:“请夫人、德俊前来。”

    盗匪均是精神稍振,厅外走来一妇人,带着个孩童。孩童年幼,不过双眸颇为活络,隐有杜伏威的模样。

    妇人容颜清秀,只是略有憔悴之意。西门君仪见到,慌忙站起迎上去,“嫂子,德俊,你们没事,那可好了。”

    妇人眼中闪过古怪,含义万千,说了句,“不见得好吧。”

    西门君仪一怔,还在琢磨杜夫人意思的时候,妇人已经走到本是杜伏威的位置,让儿子坐下。她在儿子身边坐下,这才道:“辅伯,不知道今日找我前来,有何吩咐?”

    西门君仪讪讪的站在那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可到底哪里不安,又是说不明白。

    辅公椅子上微微欠身施礼,叹气道:“今日让弟妹来,实在有不得已地苦衷。伏威突然失踪,几日不见踪影,突然留下封书信,说是让我和君仪、苗海潮亲启。他迟迟不见,我总觉得,要弟妹亲自在此看信才好。是以我这才四处寻找,幸好找到了弟妹和德俊,有劳弟妹了。”

    他说的客气,杜夫人欠身施礼道:“辅伯实在客气了,想你也是为我们母子考虑。”

    “既然人都到齐了,想必可以看信了。”辅公肃然道:“阚棱,把信呈上来。”

    阚棱呈上书信,众人忍不住上前,苗海潮虽是淡漠,也忍不住缓步走过来,因为他也有份观看,也实在想知道杜伏威到底说了什么。辅公道:“君仪,你也过来吧,等我们三人信后,再和众兄弟祥说。”

    他才要展开书信,杜夫人突然道:“且慢。”

    辅公一怔,“不知道弟媳有何话讲。”

    “谁却是看不得!”

    辅公皱眉道:“谁看不得?”

    杜夫人目光一转,已从苗海潮身上掠过。苗海潮忍不住后退一步,以为她说的自己。本来在江淮军中,他一直都算是外人,杜夫人反对也在他意料之中。没想到杜夫人的目光却是落在西门君仪身上。

    西门君仪强笑道:“嫂子,你总不会说我竟然点头,“不错,就是你看不得!”

    西门君仪微愕,“嫂子为何这般说法?”

    杜夫人恨恨的望着西门君仪道:“只因为……你是杀害我夫君的凶手,这信如何会让你看?”

    众将哗然,西门君仪脸色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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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一节 血泪 (求月票!)

    杜夫人说西门君仪竟然杀了杜伏威?江淮将领听到这里,哗然一片。

    难以置信又不能不信!

    西门君仪为何要杀杜伏威,他难道疯了?可如果杜夫人说的是假,她为何要陷害西门君仪,难道她疯了?

    但二人一个惶惶,一个冷静,看起来又是再正常不过!

    西门君仪见到四周满是怀疑、惊诧的目光,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谋害杜伏威的罪名,在东都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江淮军的老巢中,那简直是滔天罪名。若是被江淮军认定,他死的必定惨不堪言。死他不怕,可怕的是死不瞑目,不能完成杜伏威的嘱托。杜伏威让他照顾江淮军,可眼下,他已自身难保。

    他对杜伏威心中有愧!

    他知道自己落入了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中,可是他对杜伏威忠心耿耿,杜夫人和杜伏威一向相敬如宾,她为何要陷害自己?

    杜伏威没有死,可是杜伏威若再不出现,他西门君仪恐怕很快就要死了。

    “杜夫人,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说。”

    “你现在当然会说不明白,但是你杀死伏威的时候,可是很明白!”杜夫人冷冷道。

    西门君仪握紧双拳,浑身有些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你想不到……你在杀死伏威地时候。德俊正和父亲捉迷藏。就躲在柜子中。”杜夫人说地有模有样。蹲下来问儿子道:“德俊。是谁杀了你爹?”

    杜德俊伸手一指西门君仪道:“是他!”他声音稚幼。还有颤音。对着凶手多半还是害怕。可话一出口。众人怒吼一声。已齐齐上前。

    只听到大厅中呛啷之声不绝于耳。所有地人已拔出了兵刃!

    西门君仪头晕目眩。望着杜夫人和杜德俊。感觉到前所未有地陌生。“德俊……你说什么。我一直都很疼爱你。”蓦然受到这种打击。西门君仪一时间语无伦次。

    辅公目光森然。“西门君仪。到如今。你还想收买人心吗?你对杜德俊是好。可杜总管被害。他亲生儿子怎么能不出声?”

    阚棱上前一步。怒喝道:“西门君仪。枉我们信任你。原来你一直在做戏!”

    众人又是怒吼声一片,辅公一摆手,众人静下来。辅公沉声道:“西门君仪,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见到兄弟们愤怒的目光,西门君仪惨然笑道:“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他本来就谋略有限,跟着杜伏威,只凭赤胆忠心。落入这种布局,只觉得心灰若死,更是浑身乏力,知道辩不明白。也不会有人信他。众兄弟一声怒吼,已经挥刀上前,眼看就要将西门君仪碎尸万段。

    刀光起,只听到噗噗几声,血光四溅!

    众人惊呼一片,竟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一人挡在西门君仪面前,替他挨了几刀。西门君仪转瞬清醒过来,惨叫一声,“玉淑。你怎么这么傻?”

    西门君仪面前站着个女子。并不艳丽,看起来只是个忠厚的农家妇女。这刻浑身浴血。却是屹立不倒。

    众人识得,女子正是西门君仪地妻子王玉淑。亦是江淮军中娘子军地领。众人虽是对西门君仪满是痛恨,可见到王玉淑为夫挡刀,一时间不能上前。

    王玉淑立在那里,目露痛苦之意,沉声道:“西门君仪和你们是兄弟!”

    “我们没有杀死大哥的兄弟。”何少声怒吼道:“王玉淑,你退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王玉淑双手一分,两柄短刀已拔在手上。她双刀互斫,当的一声大响,火花四射。

    众人都是刀头舔血,见到短刀丝毫不惧,可见到王玉淑眼中凄艳欲绝,却都已静了下来。

    “我不信西门君仪会杀了杜总管,若是他害了杜总管,我第一个就杀了他!”王玉淑冷声道。

    她鲜血还在流淌,看起来摇摇欲坠,但那硬撑在那里,众兄弟见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阚棱上前一步,沉声道:“玉淑姐,我们信你,可是不信西门君仪。想当年李子通和杜总管称兄道弟,暗中却派了百余高手行刺杜总管。那时候,兄弟们不在,只有雄诞和你在杜总管的身边,雄诞为救杜总管,拼死挡住敌手,赔了半条命。你却背着杜总管,逃了数十里,等到杜总管获救后,你却两个月没有起身!”

    众兄弟见王玉淑面色苍白,不由鼻梁微酸。王玉淑舒了口气,“既然你们信我,还叫我一声玉淑姐,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问几句话。”

    阚棱退后一步,沉声道:“好!”

    辅公、杜夫人均是默然无语,无论他们想着什么,可均知道,西门君仪活命的机会,是王玉淑用命换回的,这种情形,他们亦是不能多言。

    王玉淑艰难的转过身子,望向西门君仪道:“君仪,你我成亲已七年!跟了杜总管七年!我们的婚事,就是杜总管主持!”

    西门君仪眼中泪花闪动,只是点点头,伸手解开长衫,露出**、满是伤痕地上身。他将长衫撕成长条,就要为王玉淑包扎伤口。王玉淑退后一步,缓缓的摇头,眼中已有了绝望之意。

    西门君仪心中一寒,只见到王玉淑胸口汩汩鲜血流淌而出,泉水般难以遏制,不由骇然道:“玉淑!”他久经阵仗,已经看出,王玉淑有一处伤口竟是致命伤!

    她不知是何毅力,才能坚持并不倒下。她救了丈夫一命,却送了自己的性命!

    方才乱作一团,众人上前要致西门君仪死命,最少有七八把刀砍过来,其余的还有分寸。可有一刀。却是砍在王玉淑的胸口,已伤了心脏。

    这一刀,就是想要了王玉淑的命!

    “是谁?”西门君仪状若疯虎,双眼血红,望着身边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有几人已不由自主的藏刀在身后,西门君仪眼前朦胧,一时间找不到哪个。只觉得身边那个身躯软软的倒下去,一把抱住。泣声道:“玉淑,你不能死,你说过,我们要一起七十年!”

    玉淑倒下,因为再也支撑不下。伸出血手想要去摸丈夫地脸,却是无力垂下。

    当年那背着杜伏威急奔数十里地女子,如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西门君仪一把抓住,泪如雨下,嘶声道:“玉淑。对不起!”

    王玉淑望着丈夫,只是问,“君仪,告诉我,你没有杀杜总管,告、诉、他、们。你没有杀杜总管!”

    最后的一句话,她几乎要喊出来,可就算她嘶声去喊,却也有气无力。西门君仪霍然转身,怒视一人道:“杜夫人,我没有杀杜总管,从来没有!我和玉淑跟着杜总管七年,出生入死,我为何会杀杜总管?我身上这些伤疤。哪一条都是和杜总管并肩作战所得。我为何要杀杜总管?我不求名利,一辈子兢兢业业。我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杀杜总管的理由好不好?”

    见杜夫人沉默无语。西门君仪厉声道:“没有理由是不是?好,玉淑让我说,那我就在这誓,我若有对杜总管一丝暗算之心,让我西门君仪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嘶吼之下,悲愤欲绝,众人忍不住又是退后几步。

    这种辩解,在众汉子眼中,已是最好的解释。他们很多人,已经选择相信西门君仪。

    可相信西门君仪,就意味着怀疑杜夫人,但杜夫人和杜总管素来相敬如宾,这些年来,都没有红脸过,杜夫人为什么要陷害西门君仪,杜总管到底死没死?

    江淮军心中疑云滚滚,辅公面沉似水,不一言。

    西门君仪双眸喷火,怒视着杜夫人,见她不语,终于回头望向妻子道:“玉淑,我说了,你可以……玉淑!”

    他陡然间撕心裂肺地一声喊,众人心头一沉。这才见到玉淑脑袋无力的歪向一旁,可嘴角,却是带着笑。

    她虽死去,可却知道丈夫没有背叛杜总管,也没有背叛她,所以在她心中,她死的有价值,她毕竟可以含笑而去。

    西门君仪双臂一紧,已将妻子搂在怀中,嘴唇动了两下,却是没有声息出。只是双眸一闭,泪水如泉。

    这种伤心的样子,已伤心入骨,谁见了都想落泪。江淮将领疑云更盛,却已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杜夫人和辅公。

    “好,你让我给你理由,我就给你理由。”杜夫人面不改色,冷冷道:“你杀杜总管,因为你已投靠了朝廷。”

    西门君仪并不辩解,只是望着妻子的一张脸,喃喃道:“你真傻,真的!”

    杜夫人继续道:“你一直想要高官爵位,所以一直劝说伏威投靠东都,以换取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你其实早就投靠了东都,只想攫取更多的回报。伏威不听你言,可念及兄弟之情,一直为你隐瞒。但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居然对他起了杀心。有一夜,杜伏威正和德俊玩耍,你却去拜访。德俊藏在箱子中,你并不知情,一见面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手暗算了伏威。伏威虽是武功高强,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出生入死地兄弟竟然会背叛了他,而且要致他于死命!你将伏威击成重伤,带他离开,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想到过,德俊目睹了一切!”

    众人本来已觉得西门君仪无罪,可听杜夫人所言,又是将信将疑。有急性子的人已喝道:“西门君仪,这可是真地?”

    西门君仪还是抱着妻子,不一言。

    杜夫人又道:“我找到德俊,知道原委,怕你暗算,这才离开历阳,隐身乡下。你不知将伏威如何,然后好整以暇地回转。骗我们说伏威匆忙去了江都。可就算再匆忙。总能留下点书信口信,或见我们一面才对,你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露出了破绽吧?好在辅伯明智,看出你地狼子野心,在你回转说杜总管投奔东都后,一直拖延,就是想找到我和德俊后,将你的丑事公布于众!你害了伏威一人还不够,多半又在朝廷的引诱下。想要对江淮军下手,我坚信,伏威的这封信,是你伪造!西门君仪,你武功或许不行,但也算文武双全,跟随伏威多年,当然可以模仿他地笔迹。我坚信,这封信是叫江淮军投诚。是让辅伯前往东都,因为你和朝廷一样,都想置江都军于死地,对不对?”

    “我没有!”西门君仪嘶声怒吼,如火山爆,“杜总管没有死。你在冤枉我,我和你有何冤仇,你为何要冤枉我?是你害死了玉淑!”

    他霍然而起,拔出长剑,身形一跃,已向杜夫人冲去。

    西门君仪怒火喷,只记得妻子惨死地样子,再也考虑不了许多。

    自己是冤枉的,妻子是冤枉的。而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杜夫人的身上。他不管杜夫人是谁,只想杀了杜夫人为妻子报仇。

    至于这一剑刺下去。后果如何,他再也不想。

    杜夫人见长剑刺来。并不闪躲。可她是杜伏威的妻子,谁都不能在军中伤了她。那一刻最少有四人出手向西门君仪出手,可血花四溅中,竟然拦不下西门君仪。

    西门君仪命已不要,只想杀了杜夫人同归于尽,他拼命之下,无人能挡!

    他转瞬冲到一剑之地,手臂一振,长剑才要刺出,一人已挡在杜夫人身前,双臂一拦道:“娘亲快走!”

    杜夫人脸色微变,急声道:“德俊闪开!”

    挡在杜夫人身前的却是杜伏威之子杜德俊!

    西门君仪凝臂运剑,已下定了决心,这一剑一定要刺,就算他转瞬被乱刀分尸,也是义无反顾,就算他永世不得超生,他也一定要刺,就算对不起杜伏威,他也一定要刺!

    一剑刺下,从此生死两隔,恩断义绝!可这个仇他怎能不报?

    万马千军,可以杀了他,却是拦不住他的一剑,可见到杜德俊的那一刻,西门君仪再也刺不出那杀气腾腾地一剑。

    杜伏威待他不薄,他不能杀了杜伏威地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

    他只是迟疑片刻,就感觉到脑后剧震,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击一下。软软地向地上倒去,临入深渊的那一刻,眼前人影憧憧,生死一线,他却只想着妻子临死前最后地笑脸。

    阚棱最快窜过来,没有杀了西门君仪,只是倒转刀柄在西门君仪后脑重重的一击。

    他闪身上前,也挡住了后面人的刀剑,西门君仪虽受了伤,还没有死。何少声上前,一刀向西门君仪砍了过去。

    阚棱伸刀一架,何少声被震退一步,怒喝道:“你做什么?”

    阚棱冷冷道:“你又做什么?”

    “西门君仪杀了总管,如今又要杀杜夫人,勾结朝廷对我们不利,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留?”

    阚棱沉声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何少声恨恨道:“阚棱,莫非……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

    阚棱脸色微变,杜夫人淡淡道:“你不相信他是凶手,那就是认为德俊是撒谎了?”阚棱舒了口气,缓缓地收回长刀,抱拳向辅公道:“辅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如将西门君仪暂且收押,我想查明真相后再做决定。”

    “你算老几?”陈正通一旁道:“辅伯没有说话,你就下了结论?你以为你是谁?”

    徐绍安站出来道:“我同意阚棱所言。”

    苗海潮亦是站在阚棱的身后道:“总要查清楚的好,弟妹玉淑以死为夫君讨公道,我们总要慎重其事。”

    后面哗啦啦的站出一批义子,“我等同意阚将军所言!”

    众人一词,何少声脸色微变。徐绍安又道:“刚才谁杀了玉淑姐?”方才虽是混乱,可毕竟有几个高手在内,已望向了何少声。何少声脖子一耿。“是我,怎么了?徐绍安,我没想杀王玉淑,只是她冲上来,我收刀不及!当然,你可以说是我杀的!”

    徐绍安叹口气,不再言语。阚棱抱拳道:“辅伯,请你定夺!”他不问杜夫人,显然是对她有了怀疑之心。本来他是杜伏威地义子。无论亲疏关系,都应该站在杜夫人的那面。只是王玉淑死地惨,西门君仪地悲愤大伙都是有目共睹。阚棱是杜伏威最信任的义子之一,当然很有头脑,疑心已起,却还不动声色。

    辅公望了阚棱良久,“我们等不了太久。”

    “辅伯这是什么意思?”阚棱不解问道。

    “如今西梁军对我等虎视眈眈,王世充已向我们寻求结盟。”辅公面无表情道:“如果杜总管是因为不同意投靠东都,这才被西门君仪所害的话。我想……没有人会投靠东都。”

    阚棱正色道:“这是自然,杜总管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

    “西梁军势强,我已准备和王世充联手,共同对抗李靖。他约我,三日后决定!”辅公道:“可西门君仪既然是东都之人。我们当斩了他,以示联手之意。”

    “三天后?”阚棱吃了一惊。

    辅公道:“其实只有两天,因为我那是我昨日和王世充的约定。阚棱,你若是有疑问,我给你两天地时间。”

    他说完后,转身离去,。杜夫人站在那里,拉着儿子地手,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可没有任何人去都在想着。辅伯下令,西门君仪……只能再活两天!

    西门君仪。或许本不该死!他若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王玉淑死了。西门君仪被囚禁,江淮军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两日后,就要和王世充联手!

    看着信上所言,李靖面无表情。杜伏威却是双手有些颤抖,有些失神地望着灯火,手一颤,书信落向了地面。萧布衣一伸手,已经抓住了书信,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三人都没有出声,萧布衣、李靖虽有一出兵,就可荡平江淮军的能力,却没有能力荡平杜伏威此刻,一颗激荡的心!

    三人默默的坐着,不知多久。油灯波的一爆,杜伏威这才回过神来,握紧了拳头,重重的击在桌案上。

    轰隆一声响,桌子竟被他一拳击散,可见他心中愤怒非常。

    萧布衣不想去劝,也无从去劝,实际上,背叛杜伏威地人已经很明显,一个是他的结义兄弟辅公,另外一个却是他的妻!

    任何一个人经历这种背叛,都是无从劝解。

    杜伏威一拳击碎了桌案,见萧布衣、李靖沉默不语,涩然道:“抱歉。”

    李靖道:“有力气,对付敌人。”他说的简单明了,杜伏威却是露出痛苦之意,缓缓坐下来,望着帐篷顶道:“我这一生,可说是一事无成。”

    萧布衣道:“不见得一定要做皇帝才有成就。”

    “话是这么说,可我知道,我辜负了太多人。”杜伏威疲倦道:“我起事这么多年,从山东逃到江淮,从江淮到了沿海,又从沿海回到了江淮。江淮一带听到杜伏威的名字,有的痛恨,有地振奋,痛恨的是因为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盗,振奋的是他能带领兄弟们对抗官府。可是我真的厌恶,最后死在官府的刀枪之下?”

    萧布衣沉默无语,知道杜伏威这帮人在这次天下纷争中,不投靠,其实只有死路一条。

    “我自幼就认识辅公,那时我经常挨饿,他就偷家中的羊给我,让我在饥荒中活了下来,他是我的兄弟!”

    他说出兄弟两个字地时候,眼中满是痛苦,萧布衣和李靖互望一眼,决定让他说下去。

    “我后来认识了我地妻子,这多年来颠簸流离,她从来对我不离不弃,每天只有跟她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活着!”杜伏威倏然站起,“西门君仪是我兄弟,跟我七年,出生入死,数次救我性命,王玉淑是我弟媳,当年我被李子通暗算,差点没命,是她一个女流之辈背着我跑了数十里,救了我一命!”

    他嘴角抽搐,脸上刻着浓浓的悲伤,“这四个人,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地四个,可如今,我的妻子陷害了我地兄弟,救我命的女人终于没有救了自己的性命。我的结义大哥终于背叛了我,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声嘶吼,脸上的肌肉鼓鼓而动,双目红赤,煞是怕人。萧布衣还是坐着,无言以对。“你们不知道?”杜伏威惨然笑道:“好的,我去问他们!”

    他转身就要立开,萧布衣霍然站起,“我陪你去。”

    杜伏威身形沉凝片刻,缓缓摇头,“请西梁王让我自己去解决。”

    萧布衣颓然止步,杜伏威已大步离去,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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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二节 山雨欲来

    杜伏威出帐,盏茶的功夫,已有兵士回禀道:“杜总管向历阳的方向去了。”

    萧布衣点点头,示意兵士退下,皱眉道:“二哥,杜伏威有勇少谋,我只怕他抵不过辅公的暗算。”

    李靖半晌才道:“杜伏威乃江淮领,威信无人能及,若是明面中,无论辅公对他如何不满,也不敢对他暗算。”

    “那么暗里呢?”萧布衣问道。

    “权势让人狂,辅公既然能和杜夫人一起,他们暗里,就不会有什么做不出来。”李靖冷静道。

    “我去历阳,只需要一天,杜伏威不能死。”萧布衣道。

    李靖看了萧布衣一眼,“你若去,我当然不会拦你。以你和思楠眼下的身手,天地之大,大可去得。不过你莫要太小瞧了杜伏威,就算江淮军内部分崩离析,以杜伏威这三个字,要想收拾辅公也不是问题。”

    “不见得吧。”萧布衣笑道:“二哥,你对历阳城中的事情了若指掌,这些事情,一定是要江淮军要人才能知晓,这么说……当初事的场所,已有你的眼线。”

    李靖伸手在桌案上写了三个字,萧布衣诧异道:“原来是他。”

    “那你以为是谁?”李靖问道。

    “我听说阚棱这人颇为好利,当初和罗士信有过瓜葛,只以为是他做我们的内应,我没想到会是另外的人投靠我们。不过既然有人投靠了我们,这就说明杜伏威的亲信并非铁板一块。辅公既然能说服杜夫人反叛,收买旁人也是在意料之中。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杜伏威回转历阳。第一件事肯定是找亲信。若是那人恰巧被辅公收买,杜伏威危矣。”

    萧布衣一口气分析了这多。李靖点点头。“你觉得杜伏威回转历阳。找地第一个人是谁?”

    “应该是阚棱。”萧布衣毫不犹豫道。

    “我也这么想。”李靖沉吟道:“既然如此。你若喜欢。带思楠、老五一起乔装入历阳城。我吩咐内应接应你们。只要等到杜伏威和辅公摊牌地时候。大局可定。”

    萧布衣点头。就要去找蝙蝠几兄弟地老五。这次和杜伏威南下鹊头镇。萧布衣又将蝙蝠几兄弟带在身旁。老五精于乔装。这次前往历阳。当然不可缺少。

    不等萧布衣出帐。李靖突然道:“三弟……”

    萧布衣止步。不解问。“二哥。何事?”

    李靖望了萧布衣半晌,“你还是不改冒险本性,这一次,我希望是最后一次。江山局势明朗,你以后不可再以身犯险。你要知道,你肩负着太多人的希望,其实……我本来想说,这件事思楠带着蝙蝠、老五等人去就好。”

    萧布衣心中感激。含笑道:“好。我答应你!只是这次事关重大,只要一天地功夫。就可救十万江淮军,冒险也值得。”

    李靖缓缓点头。又道:“布衣,草莽地事情,自有草莽的方式解决。如非万不得已,还是让杜伏威处理就好。”

    “我知道。”萧布衣道:“我只是不想江淮军投靠前,他不明不白的死去而已。我做事,你放心。王世充那面如何了?”

    萧布衣有此一问,只因为辅公准备和王世充结盟,他不能防。

    李靖沉着道:“你负责江淮军内乱,我来扫清外围。你放心,这两天,王世充的兵马绝对不能靠近历阳城左近三十里。”

    萧布衣知道李靖的精明,王世充虽是狡猾,可要逃过李靖的双眸,还是颇有难度。

    李靖用兵如神,也是因为得悉先机,历阳城周边,想必早早地被李靖派下了探子,王世充想要大军出没,绝对瞒不过李靖。

    出了营帐,找到蝙蝠、思楠等人,老五听说又是要做老本行,不由精神大振。

    可蝙蝠皱眉道:“西梁王,现在的历阳城,想必防范森然,就算乔装易容,混进去也绝非易事。”

    思楠道:“萧布衣,无论如何,你要去,我也要跟随。”

    萧布衣苦笑道:“要去,也得想办法怎么混进去才行。我可不想打草惊蛇,杜伏威不死,我们根本不需要露面……”

    他话未说完,有兵士进了营帐中,递过一包东西道:“西梁王,这是李将军吩咐送过来的。”

    萧布衣打开一看,才现是三套衣服,三块腰牌。看腰牌上面有历阳两个字,包袱里面还有一张纸,注明入城事宜,有一张图,标明了历阳的重要战略地点和个人居住所在。

    李靖和历阳、江都对抗已久,早对这两座大城了若指掌。本来是准备攻城所用,没想到萧布衣倒是抢先一步用上。

    “这个二哥,真的是好用。”萧布衣感慨道:“这次暗中行事,也不用去太多,三个人足矣。”

    蝙蝠道:“我长的有异常人,还是老五去吧。”见老五点点头,蝙蝠道:“老五,记得,化妆好些,让人认出来,兄弟都没有做了。”

    “放心,若是被人认出来,我提头来见。”老五调侃道。

    可在场三人,对萧布衣的关心不言而喻,这种关心,并非对西梁王的那种关心,而是更像对朋友、兄弟的一种关心老五先将萧布衣化妆成个脸色蜡黄的汉子,见思楠还是蒙着面纱,苦笑道:“姑娘若是要去,蒙面只怕不行。”

    思楠摘下面纱,老五眼前一亮,被思楠地脱俗光华所震撼,半晌不能做声。

    蝙蝠亦满是错愕,萧布衣虽是见过,可乍一见思楠的脸。还是心头大跳。能让杨坚、杨广父子都念念不忘的一张脸,果然非同凡响。

    思楠反倒不以为意。见到老五手都有些抖。诧异问,“我很难乔装吗?”

    萧布衣回过神来,摇头道:“你这样的脸,谁又舍得被尘土掩盖呢?”

    思楠听萧布衣的赞许,灿然一笑,老五亦是回过神来。递过一盆水来道:“洗一遍,先遮挡皮肤本来地原色。”

    “能不能还原?”蝙蝠都忍不住关切问。

    老五苦笑,“若是不能还原,我只怕西梁王第一个把我斩了。”旁观清,萧布衣虽是不说,可老五早看出他对思楠的关切之意,是以调侃。

    蝙蝠却扯了下他地衣袖,示意不要多嘴。老五暗凛,不敢多话。

    萧布衣并没有老羞成怒,相反脸上微红。只是一闪即逝。思楠奇怪问,“他为何要斩你?”

    老五不好明说,只能含含糊糊道:“技术不精,当然要斩。”

    思楠这会儿地功夫,已经捧水洗脸,清水过后,她地一张脸显出病容之色。萧布衣暗叹这些人地易容记忆高超。老五对着思楠,不再手足无措,认真的看着她地脸型。手上忙碌不停。只是盏茶的功夫,萧布衣再也看不到思楠地半分影子。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龌龊的汉子。

    萧布衣哑然笑道:“谁又能想到……”

    他说到这里,没有了下文。思楠问道:“谁又能想到什么?”

    萧布衣犹豫下,“我说谁又能想到,老五技艺精湛如此。”思楠对着铜镜一望,也是呆住,眼中露出好笑之意。

    在她心目中,容颜显然并非那么重要的事情。

    萧布衣方才本来想赞美思楠的容颜,可强自抑制,暗自惊凛。他见过的女子也不算少,貌美如花的更不在少数,可惟独让他有些魂不守舍的就是思楠,这实在是他练习易筋经后,前所未有的现象。

    三人乔装完毕,通知了李靖,然后趁尚未天黑赶往历阳城,历阳城如今紧张氛围颇浓,不到入夜,就会紧闭城门。

    对于来往的客商,江淮军亦是严加盘查。

    杜伏威占领历阳、丹阳两地后,并没有大肆掳掠,反倒和萧布衣一样进行变法改革,除了出生入死地一帮兄弟外,历阳、丹阳两地的官员多半是隋臣,他鼓励生产,减免税收,实行薄赋敛政策,历阳虽落在杜伏威的手上,可却还能出现政通人和的景象。

    不过现在杜伏威已死的消息传开,人心惶惶。百姓已少敢出街,只怕受到无妄之灾。

    盘查虽严,萧布衣三人有李靖弄来的令牌,却是无惊无险的进入了历阳城。

    思楠、老五都是有些茫然,低声问,“去哪里找杜伏威?”

    “先找阚棱。”萧布衣毫不犹豫。如今历阳城已被辅公暗中控制,杜伏威毕竟还是一方枭雄,听到城中内乱,绝不会冒失的去找辅公。他要想要控制局面,当然是要找义子帮手,而这些人中,当然是要找最有能力的阚棱。

    萧布衣现在只希望,阚棱真能一如既往地真诚。

    李靖给萧布衣地地图,极为详细,三人虽未到历阳,可按图索骥,很快就到了阚棱府前。天色未黑,阚棱府邸的把守倒是稀松平常,萧布衣三人先绕着府邸走了一圈,见后园幽静,相互点点头。

    老五低声道:“晚上再来吧?”

    他倒是习惯白天踩盘子,晚上摸上前来,萧布衣点头,和二人找家酒肆喝点闷酒,等到天色擦黑,再次摸到阚棱家地后花园。萧布衣让老五在外装个乞丐,蹲在巷口把风,自己却和思楠翻墙而过。

    二人艺高人胆大,过墙后,见四下没人,直扑阚棱卧室所在。萧布衣虽看似随意,却是将警觉提到最高。

    他知道眼下人在敌营,不得有丝毫疏忽。

    阚棱房间孤灯一盏,一人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二人估计是阚棱,互望一眼,借树木遮掩了身子。

    他们这招叫守株待兔。思楠看似有些不信,却还是静静的守候。

    萧布衣在她不远处。只闻到幽香阵阵。一时间不知道是花香,还是思楠地体香,一时间心神飞驰。

    陡然听到前方有脚步声传来,萧布衣戒备起来,看到不远处的思楠,嘴角似乎有些笑意。凝神望去。见到她还是凝神望着前方,一时间笑自己多疑。

    前方行来两人,一个管家,一个人却是带着斗笠,遮住了脸庞。萧布衣却是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杜伏威。

    向思楠望去,见她望向自己,缓缓点头,萧布衣还以一笑。思楠突然飞快的扭过头去,留下略微错愕的萧布衣。

    房间内听到脚步声。身形微凝,转瞬走到门口,推门望出去。阚棱露出脸来,见到戴斗笠那人,身躯一震,上前两步就要跪倒,惊喜道:“义父,你没有死?”

    那人推开斗笠,露出略显憔悴地一张脸。“棱儿。我没事。”

    二人相望,眼中感情复杂万千。阚棱先是回过神来,失声道:“那……那西门君仪……”

    “他的事我知道了。他是冤枉地。”杜伏威沉声道。

    阚棱脸色微变,“他若是冤枉地,那……”

    “进房再说。”杜伏威吩咐道。

    阚棱点头,吩咐老仆道:“义父来的事情,谁都不要说。我睡了,谁也不见。”见老仆退下,阚棱道,“义父,这老仆对我极为忠心,不会泄露我们的事情。”他脸色凝重,当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杜伏威却是叹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阚棱和杜伏威进了房间,二人坐到窗前,一时间无从说起。

    萧布衣却是放松了身心,全力的捕捉屋内所言,其实对于杜伏威,他虽采用怀柔的手段,可毕竟还不算放心,这次窃听才能真正知道他地心意。

    阚棱终于开口道:“义父,历阳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杜伏威哑着嗓子道:“有知道,有的不知。你不妨再详细和我说一遍。”

    阚棱毫不犹豫,将历阳生的一切叙述一遍。他说的极为详细,杜伏威听完后道:“西门君仪说的正是我的意思,我从未想到过,辅公和凤仪会背叛我。”

    他说出背叛两字的时候,牙关咯咯作响,萧布衣竟然听的一清二楚,可见杜伏威极为激动。

    阚棱难过道:“义父,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问问他们为何会这样。”杜伏威沉声道。

    阚棱失声道:“义父,万万不可。”

    “为什么?”杜伏威冷冷问。

    阚棱迟疑道:“义父,其实那日在议事厅中,我已经现了不对,这才救下了西门君仪的性命。可很显然,议事厅中有不少都是辅公地心腹。比如说何少声,他出刀杀了王玉淑,。谁都知道,西门君仪和王玉淑都是义父的心腹,要是杀了他们,辅公显然少了很多阻力!这么说,何少声可能已被辅公收买。”

    杜伏威一拳击在桌案上,恨恨道:“好,好!”

    谁都不知道他说好的意思,萧布衣却听出深切的悲哀,不由为杜伏威难过。忍不住向思楠望去,见到她移开了目光,萧布衣心头一跳。

    他在凝神倾听杜伏威和阚棱所言,却没有注意,思楠已经望了自己很久。

    房间内杜伏威恨声道:“棱儿,那你有何对付辅公的计策?”

    阚棱良久才道:“义父在历阳城还是很有威望,众人只能听从辅公的建议,不过是因为义父一直没有出现的缘故。明日就是开堂审问西门君仪之时,那时候我要不能证明你还活着,西门君仪必死无疑。可只要义父到时出现,我想不言而喻,在场最少有一大半是你的手下。到时候要揭穿辅公地阴谋,易如反掌。所以我建议,你暂时隐忍片刻,明日在议事厅中出现,有你我、西门君仪,再加上义父地那些义子。重掌大局可说是易如反掌。”

    杜伏威涩然道:“重掌大局又有何用?”

    阚棱微愕,不知如何安慰。杜伏威却已疲倦道:“你的计策很好。就按你地计谋行事,明日我暂时扮作你的手下,去议事厅看看。晚了……睡吧。”

    “义父……”阚棱道:“我给你安排房间。”

    “不用,就在这里吧。”杜伏威凄凉道。

    阚棱见义父有令,不敢有违,请义父榻上安歇。自己却是睡在地上。杜伏威没用多久,就已沉沉睡去,萧布衣隔着窗子看阚棱悄悄地站在杜伏威的床榻前,心中竟是莫名地紧张。

    过了片刻,阚棱亦是躺下,萧布衣这才舒了口气。

    思楠地声音突然传过来,“你怕阚棱杀了杜伏威?”思楠的声音很低,萧布衣听了,犹豫片刻,“他的义兄、妻子都背叛了。阚棱背叛也是不足为奇。”

    二人见杜伏威安歇,均是不约而同的倒退回去,翻墙而出。

    老五见到,低声问道,“西梁王,这周围没有异样。”

    萧布衣点点头,靠墙而立,沉吟道:“好像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思楠问道。

    “哪里都不对。”萧布衣皱眉道。

    思楠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去找一个人。”萧布衣道。

    老五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思楠却道:“我跟你去。可是……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萧布衣点点头。“老五,你先回转休息。我和思楠去找人。”

    老五担忧道:“西梁王,你要小心。”

    萧布衣点点头。已和思楠投到黑暗之中。萧布衣见远方鳞次栉比,索性长身上了屋脊,直奔远方而去,思楠紧紧跟随,二人如龙凤在天,联袂而行。

    思楠跟在萧布衣的身后,冰冷地眼眸中又有了迷惘之意。萧布衣看不到身后,眉头紧锁。等奔了柱香的功夫,拿出地图看了眼,向左手的小巷落下。脚尖一点,已翻身而过。他如今的功夫更上一层,体内劲力蓬勃,奔行宛转如意,毫没有生涩感觉。落到墙内后,听到身后叹了口气,不解问道:“思楠,你叹气做什么?”

    不闻思楠回答,萧布衣转过头去,见思楠垂下头来,低声道:“你步伐太快,我要跟不上了。”

    萧布衣一震,不知道她是否含有深意,思楠抬起头来,双眸闪亮,“到今日,只怕再遇李玄霸和裴矩,仓促之下,他们也难奈你何。你武功进展之速,实乃罕见,我想……我留在你身边也没有……”

    “我们是共同的寻找一个秘密,而不是要一较高下。”萧布衣微笑道。

    思楠舒了口气,展颜道:“你说的对。”

    她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见到这里的格局很是幽静,甚至有点单调简朴之意,不解问道:“这里住着谁?”

    萧布衣低声说了个名字,思楠诧异道:“他……是谁?”

    “他是能帮我们之人。”萧布衣笑道。他大踏步的前行,不过脚步极轻,思楠望着他地背影,感觉萧布衣像行进在荒野中的猛虎猎豹,闲庭信步却又带来杀机重重。

    萧布衣走到一间房门前,里面黝黑一片。萧布衣闭目倾听半晌,这才拍了下门。

    他的举止古怪,思楠却知道,萧布衣在查听房间内的动静,他的感觉敏锐,房间有没有人在,他是一清二楚。

    啪的一声轻响,房间内不闻人声,萧布衣径直推开房门,一闪身,已拔出单刀,向床榻上砍去。

    思楠大吃一惊,从未想到萧布衣找人帮忙,却是要杀了那人。

    他刀光一亮,引着天边的月华落入尘埃,思楠见到他一刀宛若羚羊挂角,凌厉中带有飘逸,不由心中赞叹。

    她亲眼见到萧布衣的武功进展,从以前不是她对手,到现在她只能望刀兴叹,不由心下感慨。

    可萧布衣一刀劈出后,思楠突然低喝道:“小心。”

    床榻上没人,萧布衣一刀斩空,房梁上却轻飘飘的飞下一人,手中一道寒光,劲取萧布衣背心。

    思楠见到萧布衣遇险,一颗心仿佛凝住不跳,可足尖一点,已冲了过去。可不等她拔剑出来,萧布衣势若雷霆地一刀轻飘飘地收回,劈在那人的兵刃之上。

    当地一声响,那人兵刃出手,脸上变色,才要后退。萧布衣已出手抓住他的胸膛,长刀架在他地脖颈之上,冷冷道:“你事败了!”

    那人微愕,转瞬脸沉似水,一言不。他脸上狰狞,有着井字刀疤,黑暗中有如厉鬼般,却正是杜伏威的手下大将,苗海潮!ps:听人说,月票和那啥一样,挤挤总是会有,麻烦朋友们再挤挤,投几张吧,呵呵。

四八三节 为了谁?

    思楠身形才起,倏然而止,她已现萧布衣一刀劈向床榻,不过是虚招。

    现在的萧布衣,用刀和为人一样,虚虚实实,让人很难琢磨。

    苗海潮很警觉,在萧布衣接近房间的时候,已惊醒过来。或许萧布衣就是想让他醒来,所以才故意放重了脚步。

    萧布衣和苗海潮不是搭档,却是一拍即合。苗海潮警觉有人前来,早早的跳上了房梁,静候对手,萧布衣听到苗海潮在房梁,却是故意向床榻上砍去。

    他这一招是虚招,等到苗海潮出手之际,他才全力的擒住了苗海潮。

    事情听起来复杂,却不过在萧布衣的转念之间。思楠分析后,大为感慨,心道萧布衣或许武功不是很高,但是心智的确高明。

    萧布衣擒住苗海潮,第一句就是你事败了。他显然想看看苗海潮的反应!

    生死关头,往往是本性的最好时机。

    苗海潮脸色阴森,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萧布衣倒是颇为赞赏,暗想这人能是一方巨盗,甚至让杜伏威吃瘪,的确也有过人的本事。

    望着脖颈上的单刀,苗海潮没有丝毫畏惧,只是问,“你是谁?”

    “我是辅伯吩咐,要来杀你的人。”萧布衣淡淡道:“你勾结李靖,投靠东都已被辅伯知道。眼下你有两条路走。”

    “哪两条?”苗海潮问道。

    “一条是杀了你,一条是你去跟辅伯解释。”萧布衣道。

    “好,我去跟辅伯解释。”苗海潮毫不犹豫。思楠在外边听了,不由暗恨。心道这些人均是反复无常之辈,要非萧布衣这么一诈,恐怕还不能明白他地心意。

    萧布衣点头收刀,惊变陡升。

    苗海潮双肘一撑床榻,一点寒光直取萧布衣的小腹。而他却是并不出手,飞身撞出窗子,就要夺路逃走。

    萧布衣为暗器所阻,退后劈落暗器。苗海潮眼睛余光瞥见,心中暗喜。喀嚓声响,他已撞破窗子,暗想只能出了房间,海阔天空,可随意翱翔。

    没想到他脚一沾地,身子已经僵凝。只因为一把长剑抵在他咽喉之处,隐隐刺痛。泛着冰一样的寒气。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更没有想到过,除了萧布衣外,还有个大高手在窗外等候着他。

    萧布衣微笑道:“可否进房一叙?”

    苗海潮脸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走回了屋子,缓缓坐下来,沉声道:“你不是辅公地人!”

    萧布衣略有诧异,“那我是谁的人?”

    “我只知道,辅公若有你们这两个高手,不必对杜伏威惶恐难安。”苗海潮叹口气道:“我真的三生有幸,竟然有生之年有劳两大高手找我。”

    “杜伏威找过你吗?”萧布衣问道。

    苗海潮冷冷的望着萧布衣。“你说呢?”他态度极为无礼。萧布衣微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只要一挥手。你就见不到日出?”

    苗海潮淡淡道:“我已见到太多的日出,不在乎再也不见。你武功比我高。但是不见得你骨头比我硬!”

    “是吗,那我倒很想试试。”萧布衣伸手拔刀,一刀劈出。

    他无论拔刀,劈刀,均是有如电闪。他本身看起来,就是一把锐不可挡的利刀。

    刀光已到苗海潮眼前,苗海潮没有闪,或许他知道闪不开,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平静如水。

    刀光不见,萧布衣笑道:“苗海潮,你很好。”

    苗海潮冷哼一声,“要杀就杀,阁下武功高超,不必玩这种猫耍老鼠的游戏。”

    萧布衣却是伸手放在桌案,移开手的时候,现出一块令牌,只说了三个字,“将军令。”

    苗海潮怔住,呆呆地望着那块令牌,缓缓伸出手去,取在手中,看了良久,这才问道:“李将军派你来的?”

    萧布衣点头,苗海潮丑陋的脸上终于露出惊喜之意,“阁下贵姓?”萧布衣略作犹豫,“你知道我是来助你的人就好。”

    苗海潮舒了口气,“我急的要死,见到西门君仪被扣,王玉淑被杀,江淮众人四分五裂,却是有心无力。我投李将军,只因为我知道西门君仪所言是真,而且杜总管亦是对我说及此事。可李将军也应知道,在江淮军,除了杜总管,旁人都不信我。有你们帮手,总算不用再担心杜总管的安危!”他武功本来不差,可和萧布衣一比,简直无还手之力,蓦得强援,信心大振。

    萧布衣微微一笑,“你我都是为杜总管好,可他现在……显然很难受。”

    苗海潮的脸上露出黯然之色,握紧拳头,重重一敲桌案,怒声道:“那个婆娘,出卖杜大哥,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做!”

    萧布衣知道他说谁,沉声道:“你见过杜总管?”

    “他找过我。”苗海潮道:“他被妻子、辅公背叛,心灰若死,说在这江淮军中,还有一人能信任,那就是我!”

    他说到这里,神色激动,萧布衣轻声道:“可你以前好像是他地死敌,你的脸……”

    苗海潮一拍胸口,“不错,我的脸就是被他劈的,可我并不恨他,相反,我还敬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个汉子!值得我苗海潮一辈子尊敬地汉子!”

    他言辞铿锵,思楠在门外听了。眼中又有了朦胧之意。

    跟着萧布衣地时间多了,她就现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亦让她心情澎湃。

    她知道,这和她以往的生活不同。亦是不利于她剑术展,可她心甘情愿。

    萧布衣凝望着苗海潮的双眸,半晌才道:“你也值得他信任,因为你也是个汉子!”

    虽然还不知道萧布衣是谁,可苗海潮却觉得萧布衣气魄逼人,从容不迫,心中早有佩服之意。听他赞许,不由脸泛兴奋骄傲之意。

    “他让你要做什么?”萧布衣问。

    “他什么都不让我做。”苗海潮苦笑道。

    萧布衣一愣。“他难道不知道,辅公阴险非常,不停翦除他地膀臂?他要不反击,只怕会性命不保?”

    苗海潮垂下头来,半晌才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他来找我,只对我说。要是他死了,请我照顾他的儿子!”

    萧布衣吸了口冷气,“你地意思是,杜总管根本没有做什么准备?他就准备。明天赤手空拳地去见辅公?”

    “目前来看,的确如此!”苗海潮无奈中带着悲哀。

    萧布衣沉吟良久,“明天我和门外那人充当你地跟随,和你一块去。”

    苗海潮就等这句话,肃然道:“好,有我们三人去,就算千军万马。也要保杜大哥安全!”

    萧布衣却是叹口气。已然明白杜伏威的心境,良久无言。

    一夜无话。第二日,苗海潮早早地起床。或说,他根本就没有睡,见萧布衣、思楠盘膝坐在不远处,同时睁开眼睛,双眸中寒光闪现,不由起了畏惧之意。

    这二人从昨晚一直坐到现在,石雕木刻般,苗海潮虽是不惧,可总觉得此二人联手,这世上简直无往不利。李靖素来稳重,派此二人前来,当是有十分地把握。

    苗海潮甚至认为,杜伏威就是不找人手,只要这二人坐镇,也是出不了什么麻烦。给二人换了手下亲兵的衣服,不等日出,辅公就召集众人前往议事厅。

    苗海潮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孤寂,实际上,现在的江淮将领已对他视而不见。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他总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萧布衣、思楠站在他的身后,规规矩矩,不引人注目。

    众人根本没有去看苗海潮,更不要说观察他的亲随,苗海潮才到,西门君仪已被押了上来。

    阚棱随后赶到,身后跟着几个亲信。萧布衣望了良久才现,杜伏威的确混迹其中,不过他头上地毡帽遮住半张脸,稍微乔装,带了假胡子,更显落寞。

    他站在那里,实在不像是一方霸主,而像是穷困潦倒的寒士。

    若非萧布衣知道内情,亦是难以现他的行踪。萧布衣见状,心中稍安,见到辅公坐在那里,脸色阴沉,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杜夫人来的时候,江淮将领沉寂一片,无话可说。只有何少声大声地打个招呼,满是得意之色。

    杜夫人带着儿子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脸色木然。德俊有些胆怯,甚至不敢四下望去,只扯着母亲的手。杜夫人牢牢的握住儿子的手,坚定而又有力!

    萧布衣听到历阳城中生的一切的时候,只以为杜夫人是个极为阴险地妇人,她和杜伏威结婚多年,在这时候一口咬定杜伏威已死,无疑是最毒妇人心。可看了她几眼,又感觉她有些憔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地恶毒。

    可转瞬有些好笑,无论如何,坏人不会脑门写着两个字,她所做的一切,已不能让杜伏威宽恕!

    杜伏威见到妻子走出来,眼中闪过悲痛,可还是稳如泰山地站着,神色和妻子一样的木然。

    议事厅中,满是诡异地气氛,杜伏威的众义子一进议事厅,又是忍不住的大声争吵起来。杜伏威瞥见,神色悲哀。

    萧布衣见到杜伏威的表情,心头一沉,皱了下眉头。他不怕前途险恶,只怕杜伏威没有了斗志。那他如何努力均是无济于事。

    远处哗然一片,萧布衣望过去,见到西门君仪已被押了上来。他受伤不轻,可心中地打击显然更重。就算押他的盗匪,脸上都是露出不忍之色,因为谁都无异。

    众人目光都落在西门君仪的身上,萧布衣却自留意辅公地表情,见到他还是不动神色,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西门君仪麻木上前,目光呆滞。立在辅公面前,动也不动。

    辅公嘴角抽搐下,“阚棱,找到他没有杀死杜总管的证据了吗?”

    “没有。”阚棱应道。

    “那……”辅公缓缓的抬起手,只要一落,西门君仪就要人头落地。

    徐绍安上前道:“辅伯,找不到没有杀死的证据,也不意味着他杀死了总管!”

    何少声叫道:“难道你怀疑杜夫人所言?”

    西门君仪本来如死人一样。听到何少声所言,霍然抬头,挣脱身边的守卫,合身已向何少声扑去!

    他两天来。米水未沾,可那一刻,宛若饿狼般凶恶,想要把何少声生吞活剥。何少声霍然拔刀,一刀砍了下去!

    何少声方才喊叫,其实也是心中惧怕。这两日,他从未有过安睡的时候。每次晚上。都见到王玉淑血淋淋的站在他地面前。要找他报仇。或许谁都觉得西门君仪完了,可他却一直提防。

    西门君仪要死!何少声知道。西门君仪若是不死,他这辈子也活不安乐。

    向王玉淑砍出了那刀。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可砍中之后才明白,他再也没有了回头路。既然砍了第一刀,这第二刀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

    事突然,就算是阚棱都有些措手不及,西门君仪戴着锁链,行动不便,双手被缚,合身撞上去,看上去已和送死无异。

    有人甚至已经闭上双眸,不忍再见一个兄弟死于非命!

    思楠想要扑出,可知道已是不及,但是她还想要救西门君仪一命,因为她知道西门君仪的故事,可是她身形才动,就被萧布衣一把抓住。

    思楠才要用力挣脱,突然止住不动,因为长刀已僵凝在空中,并非何少声心慈手软,而是刀背握在一人手上,有如铁铸!

    何少声大惊,不等抽刀,就被西门君仪一头撞在胸口,哇的一声大叫,喀嚓声响,好像胸骨都要断裂。何少声人一倒地,翻身滚去,满目惶惶之色。他虽慌张,却没有人望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抓住钢刀那人的身上。

    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惶恐,有人激动,阚棱上前一步,护在那人身侧,神情戒备。萧布衣已认出,那人正是杜伏威。

    杜伏威见西门君仪将死,霍然窜出,抓住了何少声的长刀。萧布衣忖度,就算自己来做,也不见得比杜伏威更快,他真地不知道,杜伏威如何做到这点!

    杜伏威抓住刀背,本可将何少声击毙,可他再没有动半分,见到西门君仪撞飞何少声,他脸色木然,可眼中已有了深邃的痛苦之意。他的手本来稳若磐石,可这刻却已剧烈的在颤抖。

    西门君仪摔倒在地,仰面向天,望见杜伏威地双眼,嘴张了两下,双眸却已流出泪来。

    辅公冷冷道:“除了徐绍安,还有谁反对杀了西门君仪?”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是望着杜伏威,目光复杂。杜伏威终于道:“我反对!”

    他话一出口,有人后退,有人上前,他们跟随杜伏威多年,虽然眼前这人看似不像杜伏威,可那个声音,又怎会听不出来?何少声眼露惶惶之色,断了胸骨也不记得,只想离的越远越好,他只是注意着杜伏威和西门君仪的举动,却没有注意到退到苗海潮的身边。思楠一脚踢出,正中他的后脑。

    何少声头脑轰鸣,霍然晕了过去。

    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注意这个卑鄙的人物,所有人都是眼眸闪亮。嘴唇蠕动,激动地难以自己。

    杜总管原来没有死,杜总管原来没有忘记他们!

    可杜总管没有死,总有人要死!所有人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如何问起。

    萧布衣扫到众人地目光,舒了一口气。双眸欺骗不了旁人,萧布衣一眼望去,就知道江淮军中,拥护杜伏威的还是多数。他只怕杜伏威控制不了局面,可很显然,杜伏威地威信无以伦比。只要他还活着!

    辅公望着杜伏威,脸色如常,淡漠道:“你是谁?”他和杜伏威是好朋友,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别人都已怀疑杜伏威地身份,他又如何听不出杜伏威地声音,可他竟然没有半分惊恐不安。甚至比起方才,只有更加冷静。

    杜伏威只是望着辅公,一言不,他最难看的就是心思!

    辅公默然,杜夫人冷静,杜德俊张张嘴,想要喊什么,却被杜夫人一把捂住。杜德俊想要挣扎,却被杜夫人紧紧抓住。

    萧布衣心中暗凛。他一辈子都是算计阴谋中打滚。总觉得辅公不可能这么冷静。

    辅公这么冷静,当然是因为自信。他若自信,肯定有必胜的把握。他现在。必胜的把握是什么?

    萧布衣扭头望向思楠,见到她也望向自己,低声道:“一会你保护杜伏威,我擒辅公!”擒贼擒王,只要抓住辅公,萧布衣就有扭转乾坤的法子。思楠点头,苗海潮已缓步上前,众人都是上前,他这个动作并无异样。

    他要带二人到最佳的出手距离,萧布衣和思楠并肩上前,只余冷静,等待时机。

    杜伏威望着辅公,缓缓地摘下胡子,掀开毡帽,一字字道:“我、是、杜伏威!”他声音中痛苦带有陌生,江淮军本有疑惑,见杜伏威露出本来面目,纷纷跪倒道:“总管!”

    这一声总管,实在等的太久,没跪的只有几人,却也露出惶惶之意。

    杜伏威手持单刀,上前几步,回腕划去,胸口衣襟尽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凄厉喝道:“辅公,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王玉淑,为什么要陷害西门君仪?我们是兄弟,你知道不知道?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兄弟?”

    辅公不语,脸色阴沉。

    “为什么?为了权,还是为了恨,或是为了荣华富贵?”杜伏威大步上前,“你很想让我死,是不是?过来杀了我!杜伏威今日来,没有带一个帮手,没有任何对付你的计谋。你想我死很简单,拿刀过来杀了我,何必让兄弟们自相残杀?”

    辅公还是沉默,脸色如常,萧布衣心思飞转,见到江都军跟随杜伏威身后,群情激动,丝毫不能作伪。这么说江淮军还是拥护杜伏威,辅公还有什么扭转的机会?

    他看不出有!

    可正因为看不出,萧布衣才心惊,思楠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有大队兵马埋伏?王世充那面!”

    萧布衣缓缓摇头,心道二哥早就在历阳城外有埋伏,王世充绝对进不到历阳城。就算潜伏进城,也绝对不会有太多的人手。历阳城是江淮军地重地,王世充想凭寥寥无几的人手颠覆历阳,如果杜伏威反抗,还不是羊入虎口?

    杜伏威静等辅公回答,可辅公还是无言,杜伏威悲愤道:“辅公,你为何不说话,你无话可说了吗?凤仪,你又为何说我死?我们多年的夫妻,你难道真的这么想我死?甚至不惜陷害西门君仪,也要说我死?西门君仪对你我忠心耿耿,你要让他去死,你于心何忍?”

    江淮军哗然一片,杜夫人脸色白,杜德俊终于叫道:“爹爹!”他想要冲过来抱住杜伏威,却被杜夫人死死拉住。

    杜伏威再次上前,离二人不过几步距离,抬头望去,握紧单刀问,大喝道:“给我个答案!”

    他一声吼出来,议事厅为之震颤。杜夫人嘴唇已咬出鲜血,却还是死死地拉住儿子,冷冷的盯着杜伏威,终于开口说道:“不错,我想你死!”

    她话音一落,辅公并不意外,杜伏威失魂落魄,江淮军死一般的沉寂。

    思楠诧异万分,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一直想你死,想了太久太久。”杜夫人缓缓站起来,向前几步,走到杜伏威的身前,“你不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想过娘们的心思?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言辞有如冷箭,脸色越白,神色愈冷,“我一直在想,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地位?我和你结婚多年,说过几句话?你心中想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地一帮兄弟!我还有份期冀,那就是你对德俊地爱!可就算对儿子的爱,也是不抵你地所谓兄弟义气。你为了兄弟,去了东都,你为了兄弟,杀了太平道徒,决然的放弃我们母子性命!你是兄弟心目中地大哥,你在兄弟心中,永远是那么的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可我是什么,德俊是什么?我们难道就要为了你的兄弟义气,无辜去死?你不管德俊,但是我不能不管,所以我说你死了!能救回儿子的性命,我就算杀了你,也是不会犹豫!”

    她话音落地,杜伏威踉跄后退,单刀落地,啷啷声后,议事厅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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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四节 真相大白

    萧布衣曾设想过凤仪背叛杜伏威的千种可能,可却也从未想到过凤仪亲口所说的这种可能。

    但是这种可能,却绝对大有可能!

    杜伏威在兄弟眼中,的确是义薄云天,大义凛然,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可以为西门君仪的性命毅然出手,可以为了江淮军十万的性命,为免萧布衣怀疑,为免意外的麻烦,毅然杀了梁艳娘。

    但是他杀了梁艳娘的时候,显然已放弃了妻儿的性命。

    萧布衣和思楠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萧布衣只想着杜伏威这么选择的时候,无疑心中很悲痛,很难以抉择,可在杜伏威选择的时候,萧布衣来不及,也没有想到过阻拦。思楠不赞同杜伏威的做法,也是说说了事,他们二人最终,还是认可了杜伏威的做法。

    可这样一来,两条千里之外,和他们无关的性命就可能丢了。

    萧布衣一直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他其实已冷血了太多,他允许在他控制范围内的损失,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凤仪。

    可今日见到凤仪,听到她的悲愤欲绝,见到杜伏威的脸灰若死,萧布衣突然意识到,凤仪做的,从她的角度来看,并没有错。

    自己的命,自己控制,凤仪或许可以为了杜伏威,抛却自己的性命。可她有什么理由,为了江淮军,抛却儿子的性命?

    难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谁比她儿子性命更为重要?

    那一刻,萧布衣不能上前,思楠满是迷惘,她显然碰到了另外一段,她没有接触过的感情。辅公还是面沉似水,江淮军虽不算明了,可心中已有了内疚之意。

    受挫最重地就是杜伏威。他心中地悲哀。那一刻蓦然爆。

    他张张嘴。可无话可说。他自信。自己没有对不起兄弟。可他能自信地说。他对妻儿问心无愧?

    他不敢说。他不想说。他也不能说!在决定杀死梁艳娘地那一刻。他其实就和决定杀死自己妻儿一样地艰难。在来之前。他气愤填膺。甚至不想多想。不想谋划。更没有找什么手下拉拢人手。他只想和妻子及辅公面对面地质问。他已不想理会太多。

    听到妻子地诘责。看到她眼中地悲愤。他知道。妻子并没有做错。

    他一直质疑妻子为何想他死。说他死。现在他终于明白。或许他还没死。但是他决定放弃她们母子地那一刻。在妻子心目中。他已然死了。他无话可说!

    “你为何不说话。你无话可说了吗?”凤仪冷冷问道。用着方才杜伏威质疑辅公地话语。更加地生冷无情。

    “好,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凤仪冷冷的望着四周江淮将领,本来所有人都对她怀疑,所有人都对她鄙夷,但是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竟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

    “你们的杜大总管从未抛弃过你们,他做地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们。甚至为了你们,可以抛弃妻儿的性命。”凤仪冷漠道:“我们母子被抓。他被逼投靠东都,或说他本意就是投靠东都。为你们每个人谋求活路。什么高官厚爵在你们的杜大总管眼中,都和他的妻儿一样,不足一道。只有兄弟之义在他心目中,才是至关重要,在我和德俊被囚禁的日子,我一直希望,他可以抛开一切,能从天而降,救出我们的母子,可我失望了,或说,我本来就是个妄想。他最后还有机会救我们母子,可为了你们,终于还是杀了梁艳娘。他一切为了你们,可他从未考虑过我们娘俩的感受!”

    凤仪最后一句嘶声喊出,泪流满面,紧紧的抱住儿子,生死相依……

    杜德俊亦是哽咽难言,只是叫着娘亲,江淮军终于明白一切,都是惭然无语,西门君仪也明白,当初杜德俊为何要护住娘亲。因为在他幼小的心中,只认为娘亲无错!

    可他现在,还是不想原谅凤仪,就算所有地人都原谅!他这两天,睁眼闭眼都是妻子的脸庞,这个仇恨,他永远铭记。

    萧布衣心中微凛,不知道凤仪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只以为,无上王的手下已被斩尽杀绝,可凤仪知道的如此清晰,很显然,有人通知了她!

    这个人是谁?当然不会是杜伏威,亦不是自己,萧布衣强自抑制,不想让自己去望思楠,他真的不想怀疑思楠,可要非思楠,还会有谁?

    他脖子有些僵硬,思楠已道:“不是我!”思楠地世界,本来并不复杂。可接触到复杂的世界,慢慢会琢磨旁人的心思。她杀了假陈宣华后开始会怀疑,她跟了萧布衣后学会了理解。她口气虽还是淡漠,但是有种坚定。萧布衣听了,舒了口气,喃喃道:“那是谁呢?”

    当初在场除了死人,活着只有他们三个!

    突然见到思楠眼角晶莹,似乎想要落泪,萧布衣摇摇头,暂时将寻根的念头放在一旁。他不想步杜伏威后尘,可看起来,他和杜伏威已很接近。

    议事厅中除了抽泣就是默然,不知过了多久,杜伏威才涩然道:“凤仪……我不……怨你。”

    让他这种人,在这个时刻说出这种话,无疑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可凤仪却是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响亮,议事厅中只余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虽在盗匪群中,可杜夫人从来都是大家闺秀那种,斯斯文文,江淮军从未见到她笑的如此大声的时候。

    可没有人笑,没有人抬头,杜伏威脸上抽搐,艰难道:“好在……你们母子平安,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你可以原谅我,但是我……会不会原谅你?”凤仪尖刻道:“心中划了一刀,是否能够弥补?是否可以被原谅?”

    西门君仪嘶吼一声,扑过去。可见到杜伏威哀求地目光,蓦然失去了全身地气力。

    “我还忘了,西门君仪也不会原谅我。”凤仪又放肆的笑起来,眼中满是泪光,等到笑声止歇,凤仪盯着杜伏威道:“可我何须你杜伏威原谅!我何须你们原谅?你们地荣华富贵,是你们地杜大总管,用我和德俊地性命来换,我难道要求你们原谅?这岂非是个天大的笑话?!杜伏威。我告诉你,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欠你,我和德俊不欠你半分!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不怨我?”

    杜伏威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已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脑海一片空白。他嘴唇蠕动几下,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我没有资格埋怨你。”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闪而过。杜伏威痛苦的明白,凤仪说的分毫无错。这些年,她为自己默默的生个儿子,做着妻儿应尽地一切,可最后的时候,他却只想着兄弟。

    既然如此。该求宽恕的是他,而不是凤仪。

    杜伏威才要挺起胸膛,凤仪又道:“他们对我说,要想德俊活命,就要说你死。这对我来说,一点不难做,所以我就说你死了,德俊活下来了。”凤仪凄然的笑道:“杜伏威,你如果知道今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我后悔。”杜伏威涩然道:“我只想……只想你……”

    “我不会给你机会。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凤仪突然尖声叫道:“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她尖叫声中,带有着决绝之意。萧布衣心中一凛。已知道不妙。

    可不等他有任何举动,一道亮光闪起。鲜血溅出,触目惊

    所有人怔在那里,目露骇然之色。杜伏威站在原地,晃了两晃,看似就要栽倒。

    一把匕刺在凤仪的心脏,她握着匕,嘴角带着冷笑,目光最后落在儿子身上,软软倒下。

    她最后望着的人,不是相濡以沫的丈夫,而是那个……她牺牲自己性命换回的儿子。她倒下地时候,不想再看丈夫一眼。

    她眼中,只余对儿子的依恋,可她心中,充斥着对杜伏威不能谅解的痛恨!

    她死的干净利索,死的义无反顾,或许在她决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天,但是她还决定这么做,支撑她做下去地,不但有爱,还有永不谅解的恨!

    杜德俊扑到娘亲身上,痛不欲生,只是哭了几声,已昏厥过去。

    西门君仪躺在地上,一直不能起身,凤仪倒下的时候,他正能看到凤仪的侧脸,见到她脸上表情的那一刻,忍不住的闭上眼睛。

    议事厅变得死一样的寂静。

    萧布衣饶是经历太多磨难,见到这种场面,亦是无法把握。思楠更是震骇莫名,当初她伤心杀死假陈宣华,逼死杨广,可和如今的场面比起来,显然还是微不足道。

    最少这些人是身临其境,而她,不过是个旁观。眼前的景象,给她造成地震撼,从未有过,她饶是武功高强,一时间也是手足酸软。

    杜伏威望着死去地妻子,昏厥的儿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江淮军中没有人上前安慰,只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

    杜伏威终于上前几步,蹲了下来,伸手想要去摸妻子,却又收回手来。他木然地蹲在那里,宛若石雕木刻。

    终于伸出手,握住儿子的手,杜伏威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他想要狂,只可惜,连狂地对象都没有。

    辅公还是站在那里,木头一样。凤仪的死,对他而言,似乎无足轻重。

    “你……你……”杜伏威浑身力,更不想指责,只是问,“凤仪是……和你商量了?”

    “没有。”辅公摇头道。

    “以你的聪明,当然能看出……凤仪在说谎。”杜伏威喃喃道:“可你没有说,没有揭穿,任由事态展,甚至要和王世充结盟。为什么?难道因为。我也对不起你?”

    他看似一方霸主。可连番受到打击,颓废非常,就算萧布衣见到,都满是怜悯。辅公没有半分的同情之意,冰冷道:“你的确对不起我!”

    杜伏威喃喃道:“我知道,我吃过你的几只羊,我一直想要还给你。”

    他说极慢,搂住昏厥的儿子,已泪流满面。阚棱终于看不下去。站出来大声道:“杜总管对每个兄弟都是仁至义尽,再有背叛,那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众人跪下,齐声道:“杜总管!”

    他们跪下,是因为凤仪,他们喊一声杜总管,自肺腑,他们只希望这一声喊,能减轻杜伏威的些许悲痛。凤仪死了。他们见到杜伏威伤心难过,其实亦是心如刀割。

    没有跪下的只有几个人,萧布衣瞥见了陈正通地些许犹豫,皱了下眉头。可陈正通很快亦是跪倒,混杂在人群中。

    萧布衣、思楠站着,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众人都没有留意二人。只是望着人群前站着地辅公,亦是他们一直尊敬的辅伯。

    萧布衣没想到事态竟然展到这种程度,杜伏威根本没有安排人手,辅公看样子,也没有任何准备。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辅公的精明,他竟然没有想到杜伏威会回来,才没有任何准备?萧布衣想不明白,却没有放松警惕。

    辅公还是呆呆的站着。讥诮的望着杜伏威。“你还记得那几只羊?”

    “当然记得。”杜伏威道:“我还记得,我数次遇袭。身受重伤,要非你把我藏起来。我已被官兵杀死。”

    “你还记得什么?”辅公又道。

    “我还记得,你我一武一文,联手闯荡草莽,没有你的计谋,只凭我的匹夫之勇,到不了今日的局面。”杜伏威又道。

    “原来你都记得。”辅公冷冷道。

    “可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我不满。”杜伏威凄然地笑,“你若是喜欢,我们打下的江山,你拿去就是。只要你能让江淮军过上好日子,我怎会拒绝阚棱大声道:“辅伯,义父是欠你很多,可你难道不记得,当初大青山被围,若非杜总管带人救你,你已丧命!当初巢湖血战,你被困火中,若非……”

    他还要再说,却被杜伏威摆手止住。杜伏威疲倦道:“以往的恩怨,谁能算的明白?”

    阚棱欲言又止,辅公冷笑起来,“杜伏威,怪不得凤仪恨你,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何这么做?”

    杜伏威听到凤仪两字,如受重创,面色苍白,忍不住低头望了妻子一眼。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徐绍安忍不住斥责道。

    众义子纷纷对辅公怒目而视,心道他这个时候还提及凤仪,简直是恶毒到了极点。辅公在江淮军中,的确有很高的威信。可众人见到杜伏威的心痛,感同身受,不约而同的都站在总管这面。

    陈正通已经退到人潮最后,四下的望着,萧布衣注意自己,不再后退,只是眼珠飞转,显然想着什么。

    辅公并不畏惧,更不理会众人地怒视,只是望着杜伏威道:“你记得我送你的羊,就应该知道,我家境并不富裕。其实那羊不是我偷来,而是我亲人要我送与你!他们只怕你不肯接受,这才让我说是偷的羊!”

    他话音一起,众人沉寂下来,奇怪辅公为何说起陈年往事。萧布衣也是愕然,不明白辅公到底想着什么。

    杜伏威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当初千叮万嘱不让我说出去,又说怕家人责罚,当然也是不想让我感觉到被施舍!”

    辅公冷冷道:“不错,你自幼虽是贫困,却是极为高傲,不肯接受别人的半分施舍,你我是兄弟,除此方法外。我们无法接济你。”

    “兄弟?”杜伏威喃喃念道:“你和我。还是兄弟?”

    “你既然还记得,你被官兵追杀的时候,我将你藏起,你当然也记得,我家人却因此被官兵斩尽杀绝!”

    众人还是沉默,他们从不知道这些往事,杜伏威没有说,辅公亦是没有说。

    杜伏威终于点头道:“不错,我记得。我欠你的确很多很多。”

    “你撒谎,你根本什么都不记得!”辅公本来一直都是冷静过人,这一刻,却是有如怒地雄狮,“你若是记得,你怎么会去投靠东都?你若是记得,你不应该将大好的江山奉上。你若是记得,你今日就不该来见我!你当年当着我家二十三具尸体前誓,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此生不信官府。要想活路,只有自己亲手打下江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你当初曾豪言壮志,要凭自己的拳头,打出一片江山!”

    杜伏威缓缓点头,“不错。我说过。”

    “我因为听到你的诺言,所以全力助你。若没有你地誓言,若非我主动助你,亦没有我地深陷险境。”辅公冷冷道:“所以阚棱方才所言,并非我欠你,而是你欠我!这世上,很多人都欠你杜伏威,可我辅公,不欠你任何东西!”

    杜伏威脸色木然。“你说的不错。这世上,我的确亏欠几个人。你辅公,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并不反驳。眼中亦是不再痛恨,只余深切地悲哀。

    辅公仰天打个哈哈,“你果然表现地还是个汉子,所有的事情直认不讳。可就算在江淮军眼中,你如何地义薄云天。可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江淮军众人大怒,就要上前,杜伏威一摆手,众人静下来。杜伏威望着辅公道:“说下去。”

    辅公忿然道:“你说再不信官府,打下诺大地江山,原来不过是放屁。其实你早就有投靠官府,为自己谋求退路的念头,我辅公瞎了眼,误信你当初的誓言,这才全力助你。好汉子,当洒堂堂热血,可是杜伏威,你变了,你变的懦弱无能,再不是当年的激昂热血,甚至东都的一纸招安,就让你彻夜难眠。你和我商量投降一事,被我坚决反对,以后虽没有再提,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是想着投靠的最佳时机,我知道,你除去李子通这个仇家后,就想以江都为本钱,这才投靠萧布衣,为你争取更多的荣华富贵!”

    “你放屁!”阚棱怒喝道。

    辅公一指杜伏威道:“你敢对着妻子的亡灵誓,你从未想过这个念头?”

    厅中死一般地静寂,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杜伏威。不知过了多久,杜伏威摇头道:“我不敢。”

    辅公不喜反怒,“你这个懦夫!我就知道你不敢,我和你多年,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思。好,既然你不仁,那就莫怪我不义。这次不是太平道徒找上我,而是我找到了太平道徒,这江山,亦有我的一半,我怎能让你拱手相让。于是我绑架了凤仪和德俊……”

    “你还是不是人?”徐绍安喝道:“这种事情,你也能做的出来?”

    “这句话,你为何不去问你们尊敬的杜大总管?”辅公讽刺道,见杜伏威面色痛苦,继续道:“我让太平道徒威胁让你投靠东都,只要你肯犹豫片刻,找我商议,反抗太平道地话,我当可保凤仪母子无恙,我只想你回转意,重振江淮军的声威!只可惜,你实在太想投靠东都,所以迫不及待的应承了太平道的吩咐,想要顺水推舟,根本没有想到当年和你并肩打下天下的兄弟。而你决定的那一刻,我也就明白了你的心意。你怕我阻拦,甚至不敢回转历阳吩咐,只找了西门君仪这个替死鬼。我对你已经绝望,剩下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他们要在东都杀你,我就带着这支江淮军,和朝廷继续对抗,凤仪亦是被你的虚伪伤透了心。逼死凤仪地不是我,而是你这个懦弱地杜伏威!杜伏威已不是原先的那个杜伏威,可辅公还是当年地辅公!杜伏威,你背信弃义,违背诺言,你说你没有带一个人前来对付我,我今日,也不用一个帮手,我不是你对手,你若有种,今日就杀了我!”

    江淮军哗然一片,不知心中何等感受。杜伏威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满是凄凉……

    后面有个关于更新的说明,麻烦朋友们看下,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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