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一节 失守
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图上重点标注的是河北、山东、河南三地的交接之处。
萧布衣和群臣面色肃然的望着地图,一时无言。
他身边有魏征、卢楚、徐世绩一干人等,均是极为信任之人,四人研究良久,眉头深锁,计划显然不如变化快,窦建德突然出兵,发力之猛,实在让萧布衣有些措手不及。
在萧布衣在大兴殿向群臣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群臣出乎意料的愤慨,一致请萧布衣出兵!
萧布衣转瞬明白了过来,这帮人估计是被李密打怕了,不想让萧布衣主动出兵去攻关中,因为怕别人袭击老巢,无人能够抵挡,可真的被打到老巢来了,那真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避无可避,反能激发出凶猛的血性。
由于东都初定,萧布衣大力提拔寒士,三省六部百官成分前所未有的复杂,每件事情,几乎都要经过反复磋商,从未有一件事情让群臣如现在这么一致。
群臣意见既然统一,东都团结起来,力量当然不容小窥,剩下的事情当然好处理。萧布衣下令,诸位大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行军打仗他来处理,治理国家还要倚仗各位大人。维持东都稳定,全靠诸公了。
群臣见萧布衣并没有惊惶,心中稍定,暗想李密百万大军也被击溃了,窦建德一方土霸主,谅也成不了气候。
退朝后,萧布衣对窦建德没有丝毫轻视之意。立即召集众人商讨对敌方针。
前线消息不妙,窦建德悍然出兵,已克卫州、隋兴两地。这两地均在黎阳的西南,也就是说,窦建德已断了黎阳的支援之路,黎阳眼下已成孤城!
不过李靖、萧布衣均知道黎阳的重要性,是以或没有想到窦建德会在冬日出兵。但早已经派重兵把守,牢牢地钳住窦建德进攻东都第一关。眼下黎阳由舒展威、狄宏远、齐洛三员大将镇守,精兵三万,粮秣充足,再加上李靖在攻下黎阳后。第一时间就是加固城防,到如今,虽是孤城,众人倒均认为,只要不出差错,窦建德极难攻下黎阳。
守城和攻城不同,守城可以说是极占地利,要想攻城。向来都要花费数倍、甚至十数倍的气力,舒展威等人都是身经百战,通告消息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坚守黎阳和黎阳仓两地,避不出战。
黎阳仓亦早早的深沟高垒,坚守不出,要下黎阳仓的困难性。不亚于攻克黎阳。
窦建德见黎阳难克,马上派兵围困黎阳,绕城而过,连取卫州、隋兴,更过太行山。分兵攻取长平、河内两郡。
长平眼下由通守殷善达扼守,河内却是由通守孟善谊镇守。两地遽遭攻击,亦是连连告急。
众人望着地图,好像望到硝烟弥漫,心情沉重。
“窦建德气势汹汹,用意已很明确,他准备出乎不意,尽取黄河已北之地。”卢楚道:“他若能达成心愿,不但可力压东都,还可断我等北上之路。然后他却和李渊携手。压我等退守到黄河以南之地。隔河抗衡。”
魏征点头,“卢大人说的不错。我也如此认为。眼下当务之急,当是出兵北邙山,趁黄河冰封之际,过河援助河内、长平两郡。长平是我等进攻上党的根基之地,只要上党落入我手,可借此地进攻太原,若失此地,关中有河东庇佑,更是固若金汤,对我等不利。”
萧布衣、徐世绩却均是沉默不语,卢楚问道:“西梁王,难道你不认可魏御史所言?”
萧布衣沉吟道:“河内、长平从短期来看,战略目标并不重要。但是我们若取河东,这两地无疑是我们进攻河东等地地跳板,这两地也绝对不能让出去。可是……”萧布衣欲言又止,徐世绩一旁道:“魏御史说的很有道理,可我觉得,此举绝非窦建德真正用意所在。”
萧布衣双眉一扬,“世绩,你认为窦建德是何用意?”“眼下虽可渡河而战,但显然并非开战的季节。”徐世绩沉声道。
“是啊。”萧布衣喟叹道:“我想窦建德就算要战,总也要等到开春时分……哪里想到他像火烧屁股一样,我们若是出兵抗拒,月余他们可能克我等两郡数县,但是只要三个月的功夫,只要黎阳不克,我们就可将他们逐出这两地。”
萧布衣早知道,这个年代出兵并非简单,所以他素来推崇用最少的兵力创造最大地效益。他的铁甲骑兵天下闻名,可也不过数千之众。只有这样,才能极少受粮秣辎重所限,最大限度发挥奇兵的效果。大军长途跋涉,对后勤供给绝对是个很大的负担。徐圆朗虽是十数万大军对抗,萧布衣大可征百万雄兵,可却最多用了五万兵力,并非兵源不足,而是要考虑到供给的承受之能。窦建德连攻黎阳、河内、长平三地,看似凶猛,但是据萧布衣估计,已最少用了五六万的兵力,若是在收获时节,这些人倒可以抢割野外粮食,以供军用,可现在天寒地冻,野外颗粒皆无,这数万大军的补给已是窦建德最大的弱点。萧布衣可以毫不犹豫地让诸地坚守,诱敌深入,然后再派兵断其粮道,大军无粮,不攻自败。
行军对垒,并非一定要硬碰硬,装备最精,人手最多就能获胜。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只要善用其一,然后找出弱点,专攻敌手,当可胜出。
萧布衣把想法说出,众人都是点头,卢楚皱眉道:“听西梁王一说,老臣亦觉得事情蹊跷。窦建德并非不擅用兵之人。如此猛攻,到底用意何在呢?”
萧布衣望向徐世绩,“想必世绩早有定论。”
徐世绩沉着的走到地图前,伸手比划道:“西梁王,诸位大人,眼下我们有数线作战,那就是郓城的秦将军对抗罗士信。巨野的张大人伺机进攻任城地徐圆朗,还有的当然就是窦建德沿黄河北岸拉出的一条战线,从黎阳一路西进。不知道你们可否注意到,窦建德竟然只在黄河北岸兴兵,引发我们地恐慌。对于黄河南岸,他居然秋毫无犯。”
“东都亦是四塞之地,轻易难攻,窦建德不见得有那么大的胃口。想过黎阳,黄河南岸可是金墉、偃师、虎牢等大城,山脉绵绵,我们早有精兵把守。他们渡河后,就算小有胜利。可若等河道开化,他们若无法回转,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魏征道。
徐世绩脸色沉重,“窦建德或许可以不攻虎牢,而是渡河后,从原武瓦岗地带攻击,要断秦将军、张大人的后路。”
卢楚、魏征都是变了脸色。萧布衣一拍桌案。“世绩说的不错,我也认为,窦建德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气势汹汹前来,诱我们过河增兵。他们却分兵去包抄秦将军、张大人地后路,然后和徐圆朗兵合一处进攻我们!”
徐世绩点头道:“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窦建德不按常理出兵。”
“既然如此,我们东平危矣。”魏征失色道。
萧布衣冷静道:“不用担心,秦将军、张大人均是善战之辈,我们既然想到,他们得到消息,想必亦会防备。不过窦建德他们既然轰轰烈烈地来攻,我们当然要大张旗鼓的去战。”
徐世绩微笑道:“西梁王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萧布衣大笑道:“若非如此,怎能让他们记住教训?”
“可长平、河内难道我们就置之不理了吗?”卢楚忧心忡忡道:“窦建德这招虚虚实实。只怕我们不理这两地。很快被他们攻陷。”
卢楚文治尚可,但若是行军作战。当然不如萧布衣、徐世绩等人,是以尚未理解萧布衣的用意。
萧布衣沉声道:“当然不会置之不理,本王决定,亲自出迎!”
魏征笑道:“西梁王想要将计就计,给窦建德一个主力军吸引的架势,也想出奇兵偷袭他们吗?卢楚恍然道:“原来如此,西梁王果然高见。”
这些虚虚实实地策略,萧布衣在攻打襄阳、对战瓦岗之际,早就运用的炉火纯青。这回再用,不过是牛刀小试。
众人分析完形势,心情稍松,徐世绩却已开始分配人手,商量窦建德进攻之路。门外有兵士禀告,“太原急文。”
卢楚又有些忧心道:“我听说刘武周三战皆败,难道又败了?”
魏征笑道:“原来卢大人还很关心刘武周。”
卢楚苦笑道:“现在谁都希望,他能和李渊打个几年才好。李渊恐怕也希望窦建德能拖垮我们吧。窦建德原本一直隐而不动,可是如今抢先发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二人不约而同的摇头,却都是望着萧布衣,不知道太原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萧布衣脸色有些古怪,半晌才笑道:“这世上就是怪事多,李渊的太原丢了。”
众人大惊,“这……怎么可能?”
谁都知道太原是李渊兴起的根基之地,远要比东都的黎阳还要重要,李元吉虽不中用,可李渊把他留在那里,就意味着对太原极为重视,只有儿子留守那里才能放心。太原精兵良将,粮秣充足,就算东都这面都认为,刘武周要下别地郡县尚可,可要下太原,异常困难。
再加上裴寂早已带兵增援太原,怎么会这么快就丢了?
“西梁王,不是军情有误吧。”卢楚慎重道。
萧布衣摇头道:“军文已经解释地很清楚,刘武周三战皆败,不过是简单地诱敌之计。不然以他们地锐气,李元吉、窦诞等人如何是他们地对手?刘武周连连败退。将别的郡县悉数交出。唐军连战告捷,难免有了轻敌之意。这时候裴寂大军已到了介休……”
“那是在西河郡内,已离太原不远。援军既至,李元吉还有什么可能会败?”魏征亦是不解。
萧布衣笑道:“就是因为援军到了,李元吉也就改变了策略,由以前的谨慎小心,变成了肆无忌惮。他竟然命令裴寂驻扎介休不动,莫要赶往太原。”
这下连徐世绩都不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他说根本不需要裴寂,只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击败刘武周,所以裴寂前来太原。实在是多此一举。”萧布衣微笑道:“结果就是……刘武周又败了几仗,李元吉士气空前高涨。裴寂不能不听从李元吉的命令,驻扎在介休,听到李元吉连胜地消息后,居然也放松了警惕。结果尉迟恭悄然赶赴介休,先以小股兵力前往介休诱敌,裴寂带兵讨伐,没想到被张公瑾的铁骑一冲。全军溃败。尉迟恭早就派大军杀到,裴寂所领唐军,几乎全军覆没!听说裴寂数十骑逃回了关中,尉迟恭轻易下了介休之地!”
徐世绩拍案道:“好一招以退为进,张公瑾、尉迟恭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振奋,如同自己打了胜仗般。实际上,正是因为张公瑾地铁骑起到了奇袭的效果。若非如此,也不见得能轻易击溃裴寂的大军。
“尉迟恭、张公瑾击败了裴寂后,刘武周、宋金刚倾力之下,全力攻打太原,窦诞数战大败。龟缩在太原城不出。本来如果他们死守地话,刘武周还是对他们无可奈何,没想到李元吉欺骗手下宇文歆,说让他带着老弱守城,自己和窦诞趁夜偷袭刘武周的营寨,可获全胜。宇文歆苦劝,李元吉不听,到深夜时分,李元吉带着窦诞、精兵还有妻妾一干人等,径直放弃了太原逃回了关中。李元吉才走。刘武周就已兵临城下。宇文歆无力防守,亦是逃窜。结果太原当地豪强薛深献城,太原于是落在刘武周之手。”
众人面面相觑,再过片刻,不由大笑。
徐世绩道:“李渊老奸巨猾一世,却没想到儿子如此无能。”
萧布衣笑道:“所以这样地人,就和宇文化及一样,留着多多益善才好。”
众人又是笑,一解郁闷之气。本来卢楚还有个最坏的想法,那就是刘武周万一不支,窦建德、徐圆朗、加上了李渊,很可能对东都三路合围,但眼下李渊突然失去太原,恐怕自身难保,眼下当可全力对付窦建德就好。
众人想明白这个关键,开始商讨应对窦建德之计,徐世绩一直商量到深夜,这才回转到府邸。可回到府中后,并不歇息,铺开文案,奋笔疾书,安排出兵事宜。
李靖本是兵部侍郎,到现在已被提拔到兵部尚书,可如今却在江南。徐世绩身兼数职,兵部亦归他调度。
一直忙到清晨时分,徐世绩这才打了个哈欠,望着一桌文案,颇为满意。
现在的他,以李靖为目标,暗想李靖隐忍这么多年,自己眼下的事情,实在算不了什么。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页信纸,徐世绩呆呆的望了半晌,忍不住的担忧。
我若不死,必来找你!
裴茗翠写这八个字,到底什么意思?徐世绩千般思绪,暗自苦笑道,我宁可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希望你去死。
不知过了多久,雄鸡一唱,徐世绩扭头向窗外望过去,见到天下白苍苍的一片,摇摇头,正要小寐片刻,然后筹备出兵之事,下人进来道:“将军……有一黑衣蒙面女子找你。本来我们说徐将军不见,她说是裴小姐找你……要不要……”
他话未说完,徐世绩已经窜了出去,来到府邸前,见一女子站在门前,凝望着自己。徐世绩镇静下来,“裴小姐现在……可好?”
“徐将军,我叫影子。多谢徐将军问候,小姐她还好。”女子道。
徐世绩舒了口气,蓦然觉得天亮了几分。冰天雪地中,也没有那么寒冷。不知过了多久,徐世绩这才想起来,影子找他做什么,好奇怪的名字。
可无暇多想,徐世绩问道:“影子姑娘,你找我何事?”
“小姐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影子道。
徐世绩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自己都感觉声音有些嘶哑,“什么事?”他那一刻,不像是将军,而更像是等待审判地囚徒。等到听完影子说完一切,徐世绩心中惊凛。“你地意思是,李玄霸……竟然没有死?”
原来影子只是把裴茗翠当日所做之事重复一遍,听到徐世绩发问,影子摇头道:“小姐只要我把这些和你说一遍,其余地事情,我不会说。”
“影子姑娘,要进寒府坐一下吗?”徐世绩这才发现二人一直站在门外。
影子摇头,“徐将军。我还有事,多谢盛情。”她转身就走,没有停留,徐世绩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想要挽留,却是无从开口。等到影子消失不见,徐世绩这才想起要通禀萧布衣。急匆匆的找到萧布衣,徐世绩又把影子所言说了遍。
本以为萧布衣会震惊,没想到他只是哦了声。
徐世绩诧异道:“西梁王,李玄霸若是没死,以他之能。只怕要对西梁王不利。”可他心中却想,李玄霸若是没死,裴茗翠没有回转,难道是去找他了?摇摇头,似乎听到自己心中的叹息,萧布衣微笑道:“他不死好呀,他怎么说,也是我地朋友。”
徐世绩听到朋友两字时,却是身上发冷,强笑道:“我只怕他从未把西梁王当成是朋友!”
萧布衣喃喃道:“无妨。这么多年。不还是这么过来了。”看了眼徐世绩,萧布衣心道。李玄霸没死,可离裴茗翠的距离,显然比死了还要远!
裴寂丢盔弃甲的回转,李渊已经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裴寂会败的如此惨,等听到裴寂是败在黑甲铁骑下地时候,李渊眉头深锁。
他蓦然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萧布衣竟然偷偷和刘武周联手,而他一直并不知情。他没有轻视刘武周,可看起来却轻视了萧布衣!
萧布衣到底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心中一阵发紧,李渊立刻召集群臣来想对策,可太原失守地消息接踵而至。李渊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以为是滑天下之大稽,太原兵精粮足,根基牢固,怎么会失守?可等到见到李元吉哭丧着一张脸到了他眼前的时候,李渊差点晕了过去。
李元吉一见父亲,嚎啕大哭道:“爹,孩儿不孝,未能给你守得住太原城。”
李渊气的浑身发颤,厉声问,“怎么回事?”
李元吉不敢抬头,“爹,孩儿已经尽力,可是刘武周攻的太猛,我实在抵挡不住,如果再不回转关中,只怕不能活着见你。”
李渊脸色发黑,李元吉突然道:“爹,孩儿不孝,当初知道世民浅水原大败的时候,就是心痛如绞,暗想孩儿若是那般惨败,定然会自裁以谢罪。可没想到转瞬就轮到了孩儿,只请爹爹赐我一死,让我去见已死的娘亲吧。”
他说完后,嚎啕大哭,一旁的窦诞以头触地,不敢抬头。
李渊痛心道:“窦诞,元吉无知,朕才让你辅佐,可没想到你竟然丢了太原,你还有何话可说?”
窦诞慌忙道:“圣上,不关我事,放弃太原是宇文歆地主意,我本不从,可奈何宇文歆坚持说,刘武周攻势猛烈,裴大人又是惨败而归,我等后继无援,再不撤离,只怕悉数落在刘武周之手。”
李元吉泣声道:“爹,我就算死,也想再见你一面。”
李渊心乱如麻,摆手道:“先都退下。”李元吉微喜,看了窦诞一眼,和他退了出去,李渊却对身边地吏部尚书李纲道:“李尚书,元吉年轻,不懂世事,所以才派窦诞、宇文歆辅佐。太原几万精兵,十年仓储,王业兴起的根基,遽然放弃,实在罪不可赦,既然是宇文歆地主意,当要斩了他!”
李纲不等回话,宫人禀告道:“启禀圣上,秦王求见!”
:周推榜位置岌岌可危,有劳朋友们再帮忙一把,稳固位置,再创新高,本周能否稳定位置,全靠诸君帮忙了,拜谢!
四六二节 无垢
李世民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满是风尘之色。
本来俊俏的一张脸,却是胡子拉茬,脸颊黝黑消瘦,如果说以前的李世民还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可如今的战场沙尘,已让他加速的成熟。浅水原的惨败,让他心智趋于成熟,陇右的风沙,消磨了他的稚气。如今的李世民,和一年前的那个心高气傲的李世民,已有了天壤之别。
李渊见到,满是欣慰之色,起身握住了李世民的手,“世民,一切顺利吧?坐!”
李世民沉声道:“父皇,陇右平定极为顺利,我军所到之处,薛家军望风披靡。薛举、薛仁果均死,群臣拥薛举幼子薛仁越为帝,可那是个懦弱之人,见我前往,早就开城投降,我饶他一死,让他去劝降陇右诸军,所到之处,悉数平定。对了,爹,这次最有收获的就是取了万余匹战马,我们的玄甲天兵这下实力大增。”
李渊点头道:“世民,你如今做事,有张有弛,很是不差,真让为父欣慰。”
李世民含笑道:“这也是爹爹给我机会,不然我早就一蹶不振。”
李渊拍拍李世民的肩头,“你是我的儿子,这机会不给你,又给哪个呢?”想起了什么,李渊转头望向李纲道:“李尚书,方才朕所言,你觉得如何?”
李纲不等回答,李世民摇头道:“爹。我不同意。”
李渊一怔。“你都知道了?”见到李世民凯旋。李渊暂时把太原地事情放在一旁,见到李世民地勃勃英气,又让李渊想起不成器地李元吉,心中叹息。
李世民道:“爹,据我所知,元吉在太原的时候,一直都是骄奢放纵……”
李渊脸色微变,“世民,那是你的弟弟!”
李世民苦笑道:“爹,我知道他是我的弟弟。可正因为这样,我们都希望他能向好的一面发展,而不像今天这样,把事情搞的一发不可收拾。元吉胡闹,窦诞不但不规谏,反倒不停的为他掩饰,太原百姓早有不满。可这些爹你可知道?车骑将军张达不过是因为手下一名兵士,误伤了元吉,就让元吉耿耿于怀,派他带几百人去送死。张迁忿然反叛,刘武周这才攻下了榆次。宇文歆忠心耿耿。屡次劝谏,元吉骗他说出城击敌,却带领精兵逃离太原,这才让太原失陷。所有的一切都是元吉胡闹,窦诞作祟,宇文歆却是忠心耿耿,爹你不惩罚奸佞,反倒要杀忠良,岂不让百官心寒?”
“这些你怎么知道?”李渊阴沉着脸。
李世民苦笑道:“是宇文歆逃了回来,先去找我。告诉我当初的实情。我相信,他不会撒谎。”
李渊沉吟良久才道:“元吉自己不学好。不是窦诞、宇文歆两个人能禁止得了的,这是朕地失误,既然如此,去了元吉齐王的封号,宇文歆……窦诞的罪责,都不予追究了。”
李纲舒了口气,跪倒在地道:“圣上英明之主,天下之幸。”
李渊咧嘴笑笑,“你们暂且都退下吧,世民,你留着。”
等着众人离去,李渊叹气道:“世民,太原失陷,你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李世民道:“爹,我想你不用担心。想刘武周虽取太原,可雀鼠谷地势扼要,亦有精兵把守,只要不出意外,扼住要道。想必刘武周还是无能南下,孩儿的玄甲天兵已磨砺成熟,请求带兵前往介休,收复太原、介休之地!”
见李渊沉吟不语,李世民笑道:“爹,你还是对我不放心吗?要知道,我已非当初的毛头小子了。”
李渊长叹道:“世民,我并非对你不放心,而是觉得就算你出马,亦不见得有什么把握。”
李世民皱眉道:“爹,元吉胡闹,裴寂根本不擅领军,你将守卫太原的重责交给他二人,本身就有问题。想刘武周有何本事,孩儿出马,难道还不能奈何他?眼下太原危机,救兵如救火,姜宝谊死守平遥,若再不出兵,随时可能崩溃。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若是以往,李渊肯定会大声斥责,可到今日,李渊只是摸摸李世民的头道:“世民,你才从陇右回来,并不了解情况。你地玄甲天兵对付刘武周虽是不差,但你可知道,刘武周的队伍中却夹杂着黑甲铁骑。”
李世民吸了口凉气,“萧布衣出兵了?”
他虽是自负,可对萧布衣却有种说不出的敬畏,实在是因为萧布衣的铁骑太具威名。无论如何不服,李世民都不能否认,萧布衣今日的天下,并非坐享其成,而是萧布衣身先士卒,一分分地打下来的!
萧布衣作战数载,未尝一负,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运气,可百战百胜已说明,萧布衣虽是马匪出身,却亦有着敏锐的军事才能。
萧布衣竟然和刘武周联手,一想到这里,李世民亦是不寒而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世民沉着道:“爹,就算刘武周和萧布衣联手,可萧布衣毕竟是人,不是神,我有信心和他一战。”
李渊摇摇头,“容我再想想。世民,你现在的进展,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要和萧布衣对决,显然还欠了火候。”
“你就算不派我去,派大哥去也好。大哥……现在在哪里呢?”李世民急声问道。他领军……去了上党。”李渊缓缓道。
李世民诧异道:“他去上党做什么?”
沉默良久。李渊才道:“世民。萧布衣虽出兵暗助刘武周。与我们为敌,可他现在,也是极为麻烦。徐圆朗对他而言,虽不足为惧,可窦建德却已出兵,进攻长平、河内两地……”
“窦建德出兵了?”李世民大喜道:“爹,他同意和我们结盟了?”
李渊犹豫道:“应该如此,我先后派了三拨人马去劝说,神通最后前往,说窦建德已同意联手共击萧布衣。”
神通就是李神通。就是李渊地堂弟,很得李渊地信任。
李世民恍然道:“原来萧布衣暗中作祟,父皇也不甘示弱。这么说大哥前往上党,当然是伺机出关南下,协助窦建德共击长平,进而准备攻打东都?”
李渊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但是萧布衣现在根基牢固,东都万众一心,想撼他地根本,谈何容易,我只让你大哥伺机而动。世民。你才从陇右回来,颇为辛苦,先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找你商量。”
李世民见到李渊颇为疲倦,不忍多言,离开皇宫后,径直回转到秦王府,一少女正坐在厅中沉思,听到脚步声,欣喜的站起。“世民。你回来了。少女剪水双瞳,鹅蛋脸。笑容绽放的时候,脸颊露出浅浅地酒窝。那女容颜娇美,娇小地身子被白裘笼罩,立在那里,有着说不出的书卷之气。
李世民见到少女,惊喜道:“无垢,你来了?”原来那少女就是他地未婚妻子,长孙无垢!
当年李家和长孙家联姻,长孙家看重了李家的根基厚重,知道李家虽不得志,可日后必会大展宏图,而李家和长孙家联姻,却是看重了长孙家的智囊。
长孙家从长孙晟到长孙顺德,从长孙无忌到长孙无垢,均是极为明大体之辈,李世民和长孙无垢自幼相识,可以往李世民是年少轻狂,击剑任侠,少把这个未婚妻记挂在心上,故很少相见,到如今却是戎马奔波,常年难得一见,见长孙无垢俏然而立,明丽可人,一时间倒兴起红颜易老的感慨。
他有这心境地时候,才是遽然而惊,暗想连年征战,如今的李世民,或许才有了当年萧布衣的心境。
不知自己为何要想起萧布衣,李世民唯有苦笑,摇摇头,才发现长孙无忌亦在府上,惊喜道:“无忌,你也来了。”
长孙无垢只是笑,望着身前的意中人。
李世民见到她眼中的调笑怜惜之意,恍然醒悟,伸手一摸下颌,“胡子一直没有去刮。”伸手拔刀,在颌下刮了几下,对着刀光看看容颜,微笑道:“现在,又是以前那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公子了吧?”
长孙兄妹讶然而笑,长孙无忌道:“原来世民真的很忙,忙地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无垢她……”
“三哥……”长孙无忌低声道。
长孙无忌笑道:“好的,不说不说了,世民,现在谁看到你,都想不到你以往颓唐的样子。”
李世民笑着摇头,“若没有以往颓唐,哪来今日的重生。可若没有无忌你地劝告,亦是没有我今日的重生。”
他想起浅水原大败之时的颓废,不由感慨万千。长孙无忌欣慰道:“世民如此想法,真让我等欣慰。无垢知道你从陇右回来,这才从家中前来见你,我还有事……”
他见妹妹眼中满是情意,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起身要走,李世民随口问了句,“路上还顺利吧。”见到长孙无忌脸上掠过不满,李世民微怔。长孙无垢却已道:“一切顺利。”
长孙无忌不满消隐,哈哈笑道:“我们还能有什么不顺利,走了。”他举步向府外走去,李世民眼珠一转,微笑道:“无垢,我去送送无忌,一会儿回来。”
他说走就走,和长孙无忌勾肩搭背的出去,又恢复了以往的举止,长孙无垢缓缓的坐下来,满是幽幽。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候,或许一个成就大业男人的背后,总会有个孤寂的女子……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到了府外。见四下无人。李世民将长孙无忌拉到角落。低声道:“无忌,到底怎么回事?你我相识多年,你解开裤子,我就知道你拉稀拉干,你不要瞒我,我肯定有事发生。”
长孙无忌哑然失笑道:“世民,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秦王,拜托你能不能说地文雅些?”
“少顾左右言其他,快说!”李世民催促道。
长孙无忌叹口气,“世民。你我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也不想瞒你。你现在威名渐盛,又是秦王,就算是圣上还有太子见到我们,均是亲如一家人。如今西京若说还有能不给我们好脸色地人,就只有一个人了。”
“又是元吉?”李世民皱起了眉头。
长孙无忌点头道:“不错。我和无垢来到你府上地路上,碰到了元吉,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他,他指着无垢地鼻子骂……至于骂什么,不说也罢。”
李世民双眸喷火。“他真的无法无天了,才在太原惨败,又到西京撒野,我这就去找他。”他才要起步,却被长孙无忌一把拉住,“世民,无垢不想告诉你,是怕你们兄弟阋墙。你若找元吉吵架,她要埋怨我了。我告诉,不是想让你为我们出头。而是想要提醒你小心。他这人现在和疯狗一样,不可理喻。”
李世民冷冷道:“他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我真地不明白……到底我如何得罪了他,让他一直揪住不放。”
长孙无忌苦笑道:“他现在见人就说你不是圣上的儿子,世民,这个对你很不利……”
“我是爹的儿子,这还有什么可怀疑?我不信爹爹会因他胡言乱语对我不利。”李世民讶然道。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摇摇头,“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李世民望着长孙无忌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的向府邸走去,突然一拍脑门,翻身上马,驰出府邸。
他一路急奔,却是来到长孙顺德府前,直奔府中。
长孙顺德正坐在厅中,呆呆的望着厅外,夕阳西下,余晖笼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凄凉之意。李世民急奔入内,他这才缓缓的转过头来,挤出微笑道:“世民,怎么有空来看我?”
李世民径直走到长孙顺德面前,正色道:“长孙叔叔,我有事想请教你。”
长孙顺德这才仔细看着李世民地脸,“无垢惹你生气了?”
李世民摇头道:“无垢怎么会惹我生气?我想问的是……我到底是不是我爹的儿子?”
他问的突兀,长孙顺德愣了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李世民一直盯着长孙顺德的脸,见不到异常,这才苦恼的坐下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也真不知道如何处理元吉。”
长孙顺德明白过来,“元吉他……又说你地不是了?”
李世民叹气道:“他若真说我的不是,我反倒可以容忍。可他今日竟然骂起无垢,我听到后,真的想去揍他一顿。”
“那你……揍他了吗?”长孙顺德问道。
李世民摇头,“没有,我想要和他大打出手,传出去的话,爹那里肯定没有面子,若是爹知道我因为无垢出手,肯定会怪责无垢不懂规矩,不知道规劝我。我或许没事,但是无垢却会因我受到斥责,我怎生过意的去?”
长孙顺德微笑道:“世民,你真地长大了。你这么想,很好!无垢那里不会有事。不过……”
“不过什么?”李世民急问道。
长孙顺德摇摇头,“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了怎么当作没说?”李世民不解道:“叔叔,你一定要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元吉的谣言苦恼。”长孙顺德沉声道。李世民点头道:“本来我开始以为他不过是意气用事,可他现在越演越烈,弄的我也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爹的儿子了。”
长孙顺德微笑道:“谣言可怕如斯。竟然让你也是无所适从。你若不是圣上地儿子。他如何会对你如此器重?世民。谣言止于智者,不要多心了。”
“不过叔叔,你要知道三人成虎地事多有。”李世民道:“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那小子闭嘴?”
“办法当然有……”长孙顺德缓缓道。
“快说快说。”李世民喜道。
“办法就是一刀宰了那小子……”长孙顺德带有笑意道。
李世民愕然,“他可是我弟弟呀,再多地不对,我也应该谅解他才对。”
长孙顺德轻叹道:“你明白这点就好,世民,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元吉这人妒忌心极重。你素来都是风风光光,少有波折,事事压在他头上。他对你恶语中伤,不可避免。可圣上英明之主,自有分寸。你现在忍一时,争取兄弟和睦,圣上不会视而不见。有空的话。多找圣上聊聊吧。”
李世民沉默良久,“多谢叔叔提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长孙顺德微笑道:“多和圣上聊聊的时候,也记得看看无垢吧。”
李世民微微一笑,心情舒畅了些。起身才要离开,突然又问,“叔叔,现在萧布衣势力强悍,锐不可挡,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妙策对之?”
长孙顺德沉吟良久,“圣上占据地势,萧布衣占据人和,若说胜负,只有苍天才能决定了。到如今。我不想去想了。不过眼下。肯定要先以刘武周为主。”
他说的意兴阑珊,李世民不好多问。转身离去。长孙顺德闭上双眸,喃喃道:“其实……我想了又有什么用呢?”河,直奔河内。
河内在黄河以北,算是东都北部地屏障,若是被敌手取了去,当会隔河虎视东都,不容乐观。
大军到了河内,暂时依城安营下寨,河内通守孟善谊见大军前来,不由长舒一口气。马上开城迎接。河内城官员悉数出迎,只因为这路大军是西梁王亲领,可见西梁王对河内地重视。
此举无疑极大的鼓舞河内守军地士气,他们能坚持,只因为知道东都不会放弃他们。西梁王前来,他们不但有信心坚持下去,还有信心将河北军驱逐出境。
新年将至,所有人都希望年前将结束这场战役,安心的过个新年。
萧布衣初次和窦建德交手,心中却是谨慎非常,新年什么时候过都行,他既然来打仗,早就把过年的念头放在一旁。
萧布衣顶着风雪,带着众将进入城中。
孙少方带着众亲卫当然不离左右,这些手下均是史大奈从千百禁卫中挑选,武功远高寻常兵士,这些人簇拥着萧布衣,不要说真假符平居一个来,就算一起来,想杀了萧布衣也是极为困难之事。思楠一如既往地冷漠,影子一样的跟在萧布衣身边。
孟善谊看着嘀咕,搞不懂这女子的来历,却问都不敢问一声。
萧布衣此次领军,端是带了不少将领过来,不过有几人却是瓦岗降将,比如说贾润甫、李文相、常何、张迁等人。
这些人投奔东都后,被编入西梁军中,多数均为偏将,一直没有经过阵仗,难免心中惴惴,只怕萧布衣秋后算账。
可萧布衣对翟让、王儒信等人一直以礼相待,让他们总算能安心留在东都。
过了这久,萧布衣陡然带着他们出征来平盗匪,可以说是给与了极大的信任。这让他们不免信心大增,摩拳擦掌,只等着建功立业,报答萧布衣的知遇之恩。
众将分列两排,威武庄严,孟善谊和手下众官见到这种气势,均是士气大震。
萧布衣道:“孟通守,眼下情形如何?”
孟善谊早早的展开地图,上面是长平、河内两地。孟善谊指着地图道:“启禀西梁王,据我的消息,窦建德派手下大将王伏宝、高雅贤进攻长平郡,却派苏定方、范愿进攻河内。我听从西梁王地命令,已实行坚壁清野策略,他们所获甚少。据我初步估计。苏定方此次行军,骑步兵约有两万余人,就在前日,他们还试图攻打这里,不过昨日不知为何,全军撤退。我派人追踪,发现他们向修武县左近的白鹿山撤退。”
萧布衣望着地图,沉吟道:“你和他们接战过吗?河内周围各县损失如何?”
孟善谊脸上一红,跪倒道:“西梁王恕罪,苏定方气势汹汹,河内守军不过数千之数,不敢轻易开城接战。至于其他县乡,听说东部近黎阳的共城、新乡、获嘉三县均被敌军所破,微臣镇守不利,请西梁王责罚。”
萧布衣起身扶起孟善谊,感喟道:“敌军凶猛残忍,来势突然,孟通守不必自责。”
孟善谊心中感激,有兵士急急来报,“启禀西梁王、通守大人,河北军在城外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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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三节 异曲同工
萧布衣听到城外有河北军搦战的时候,惊诧的表情都不愿多给,懒洋洋的问道:“多少人在城外搦战?”
“大约有千余骑兵。”兵士回道。
“知道了,下去吧。”萧布衣挥挥手道。
孟善谊大是疑惑,见萧布衣还是望着地图,提醒道:“西梁王,河北军在城下搦战……”
“西梁王,末将请求带部下前往击敌。”李文相站出道。
张迁亦是站出道:“贼寇傲慢,末将也请出兵击之,给与贼寇当头痛击,杀敌锐气。”
这二人均是瓦岗降将,知敌搦战,只想立功赎罪,以除东都人、西梁军对他们的偏见,是以迫不及待。
萧布以敌人可以傲慢,对手下素来尊重,这亦是他能博得手下信任的不二法门。
直起身子,提起了精神,萧布衣道:“张迁、文相,你等勇气可嘉,可不必急于一时。反正他们千余人想攻城,无疑痴人说梦,既然如此,我们好好商量下,再做决定,你们说如何?”
“末将明白。”二人齐声道。
张迁、李文相听萧布衣拒绝,本是失落,可见他商量的口气,难免受宠若惊。想西梁王威震天下,他们不过是瓦岗普通降将,能得如此礼遇,再不知进退,那就是不自量力了萧布衣几句话安抚了李文相二人后,转望贾润甫道:“润甫,河北军搦战,不知道你有何看法。”
贾润甫本是隋将贾务本之子。贾务本又是张须陀地手下。父子二人。均是有着丰富地作战经验。是以萧布衣不能忽视他。
实际上。萧布衣看似勇猛无伦。但每次出战。均是经过周详地考虑。每个人地意见看似微不足道。却极可能左右到胜负。
贾润甫恭敬道:“启禀西梁王。我觉得河北军有诈。或者最少是。他们使用疲军之计。”
萧布衣点点头。“你地意思是?”
“据我所知。昨日窦建德部才去。今日又来。他们明知道我们大军来援。却派不过千余人搦战。显而易见。是骄我等出军。诱我等出军。或许在这千人后。就会埋伏个极大地陷阱。等我们去跳。”
张迁、李文相吸了口凉气。暗想若真是如此。自己方才真地鲁莽了。
萧布衣微笑道:“润甫所言正合本王之意,不明敌情,妄自出兵。和送死无异。当务之急,就是探明对手的情况再做决定,反正外边天寒地冻,这里温暖如春,由他们去搦战吧。众将听令,不得我号令,擅自出战之人,定斩不饶!”
“遵令。”众人齐声道。
萧布衣下了免战命令后,回转临时的府邸后。已把蝙蝠、孙少方等人召集过来,思楠立在一旁,也不离去。
萧布衣并不介意她在旁,沉声道:“蝙蝠,少方,现在要辛苦你们了。”
蝙蝠、孙少方笑道:“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蝙蝠四兄弟去高探寻敌情,老四、老五身负重伤,养到现在。虽是好转,萧布衣却还是把他们留在东都,这次出兵,只带了蝙蝠、卢老三二人前来。
不过很多时候,刺探消息,显然用不到太多地人手。
萧布衣展开地图道:“窦建德这次击长平、河内两地,虚虚实实,我等不能大意。现在他们身处暗地,大军不停变幻驻扎地点。我等虽是求战。他们却是不肯交锋,甚至昨日全军撤退。避而不战,可说是狡猾非常,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他们大军的藏身之处,而不是被他们千余骑兵牵着鼻子走。”
蝙蝠沉吟道:“所以西梁王准备让我们调动力量,搜出河北军的所在。”
“不止是河北军的所在,而且要搜出这两郡一切敌人的踪迹。”萧布衣沉声道:“鹰眼现在准备的如何了。”
“随时准备出发。”卢老三道。
萧布衣点点头,“少方、蝙蝠、老三,现在我命你们各带一队鹰眼,展开地毯式搜索……就是不放过郡县地任何一个角落。少方,你带着五十人,扮作百姓,一路探测到本城西的王屋县,一路探测到本城东的共城,有若消息,尽量最快的时间回报。蝙蝠,你带着一队人前往长平……”
“最远是长平关吗?”蝙蝠问道。
从地图上看,不过是半尺的距离,可蝙蝠知道,那可是几百里之遥,在这种天气,进行这种搜寻,难度之大,难以想象。
可再困难的事情,只要萧布衣吩咐,他也竭力会完成。其实从草原瘟疫横行,生死别离那一刻,蝙蝠已经知道,这辈子已经跟定了萧布衣。老二背叛,萧布衣还是极为信任他们四个,更让他们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
他们早就放开了一切,只可能追随萧布衣一人,帮助他,完成心中大业。
“不是长平关,而是要绕过关口,查看天井关的动向。”
蝙蝠怔了下,“那好像是李唐的地带了?”
原来东都过黄河,一路向北,就是过河内、长平。而过长平地长平关后,就是连绵的山区所在,那里人际荒芜,百姓稀少。过了数十里群山后,就会到了上党郡内。
上党郡和西河、绛郡、太原地接壤,在山西、河北、河南三地中处于缓冲之地,很有战略意义。
但上党郡是太屋山脉和太行山脉夹出一块狭长盆地,土地贫瘠,人迹荒芜。再加上群山环绕,可以说是行军供给极为的不便。
李渊从太原起义,先下西河,虽然说大部分注意力均在关中,可对周边郡县当然还是要招安收拢,下西河后,李渊已经第一时间招安上党郡县,眼下上党郡是落在李渊之手。萧布衣占据东都后。当然也是极力招安临边地郡县,他当然不满足黄河以南的地域,抢先过黄河后将长平、河内两郡纳入版图。
长平、上党两郡接壤,都是人口稀少,上党的天井关是被李渊重兵把守,长平的长平关亦是被萧布衣派重兵守卫。两方势力为了更大的扩展。始终并不正面接触,在这个地域一直是相安无事,又因为地势限制,山路崎岖,无论是哪个主动进攻,都要花费极大的气力,是以一直相安无事。
萧布衣让蝙蝠过长平关留意天井关的动静,也可以说是从今天起,李唐和西梁已由伊始的彼此暗中作祟。到如今地短兵相接。
这当然也是因为两方势力扩展,终于到了再次交集地时候。
萧布衣听蝙蝠询问,点头道:“我几日前收到李将军的建议。他说李渊若是有兵力插手这里,不会出潼关,井陉关当然也不太可能,若是兵出天井关,还是大有可能。但是上党荒芜,供给困难,再加上地势崎岖,要对付刘武周南下,大规模的出兵。李渊眼下恐怕无能无力,可我们要防备他们配合河北军偷袭,就和我们偷袭他们一样!”
李将军当然就是李靖,李靖取了岭南后,一直隐而不发,但显然还是关注东都的动静。
出来混,总是要还,萧布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既然已出兵暗助刘武周,当然要防备李渊如法炮制。
蝙蝠沉吟道:“西梁王。搜索的范围是长平郡……加上天井关附近吗?”
这个任务地确有点艰巨,萧布衣笑起来,“那有点太过辛苦,我们眼下主要的目标还是河内,你只要留意李唐那面的动静即可。卢老三要负责联络通信,大伙不用紧张,鹰眼过后,蚂蚁就要来了。只要蚂蚁一到,管保河北军无所遁形。”
萧布衣说的古怪。众人却都是精神一振道:“那就好了。我等这就出发。”众人告别萧布衣,立刻着手准备搜集敌情。思楠坐在一旁不动,见众人走后,才好奇问,“萧布衣,鹰眼、蚂蚁是什么呢?”
萧布衣解释道:“其实我在当隋朝右骁卫大将军地时候,就曾经想过要在天下建立个最大的信息网。你说如果千里之外的消息,你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好不好玩?”
思楠想了半天,“这个想法不好玩,但可以说是很震撼,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也只有你,才有能力实现,你说的鹰眼就是这个信息网吗?”
“不错。”萧布衣笑道:“我在很多地方都已经铺下了信息网,到如今,覆盖面之广,就算我也难以想象。但是那不过是信息网的第一步,亦是信息地初步传递。可传递显然需要详实的信息,所以在传递途经初具规模后,配合这种传递运用的,就是我训练出一批专门收集信息地人,叫做鹰眼。这些人每个都有很强地信险集能力……可以最快地将信息总结整理,然后传递给我。少方、蝙蝠这次行动,带的就是这些人。”
见思楠沉吟不语,萧布衣笑问,“是不是很难懂?”这种信险集整理地工作,在萧布衣眼中,当然是司空见惯,可要让千余年前的人物理解,的确有些难度。更何况,思楠本来懂的就不多。
思楠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我多少懂了一点,其实你这种方式,就是把探子一事发挥到巅峰之地。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每次两军交战,若是实力相当,肯定是知道多些的胜出把握更大,你把两军对垒地军情收集发挥到两国之间,怪不得始终能处于先手。不过鹰眼不过总领大局,想要更详实的资料,当然需要更多的人手处理,这就是你的蚂蚁,对不对?”
萧布衣眼中有了诧异,“思楠,你真的聪明。”
思楠垂下头去,良久无言。
萧布衣道:“你说的一点不错,蚂蚁就是为了更详尽的了解情况。要知道蚂蚁无处不在,我在攻打徐圆朗的时候,虽还在僵持,却已把蚂蚁铺到他的郡县,变成了那里地百姓。到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绝瞒不过我的眼睛。如今蚂蚁进驻长平、河内后。河北军再狡猾变幻驻扎所在,我也有信心几个时辰内得到消息,最快的出击!到时候,敌暗我明的形势,就要彻底扭转了。”
萧布衣舒舒服服地伸开双腿,微笑道:“眼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一个人很像呢?”思楠突然道。
萧布衣奇怪问,“和谁很像?”
“张角。”思楠沉声道。
萧布衣皱起眉头,“我和他很像?这从何说起,我很佩服他,但毫无疑问,他要比我厉害很多,我找不到我和他半点相通之处。”
思楠摇摇头,“据我所知。张角创建太平八门,分为将、谋、风、火、工、反、谣、锐!将谋就是说的武将文臣,你现在武将文臣均是出类拔萃。才能保证你如今占据优势。而风门排在第三,重要性不言而喻,风门主要的作用就和你现在的鹰眼、蚂蚁作用仿佛,用于收集信息。记住,风地传播,不但快捷,而且无处不在。当初张角起义,消息泄,结果他所统三十六方人马。遍布天南地北,却可以同时提前起义,萧布衣,我想他在信息传递方面,几乎和你不相上下。”
萧布衣陷入沉思之中,发觉思楠说地极有道理。
“火门是说起义的人马,只要点燃,所有地人手就如星火燎原,转瞬发动。工门排在八门第五。却是借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意思。反门不言而喻,是指派遣到敌阵的卧底,关键时候,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谣门当然是说谣言的利用和造势,这点你用的其实不差,宇文化及之死,你就用谣言造势。这岂不和张角的用意极为相似。”
“那锐门作用是什么呢?”萧布衣饶有兴趣地问。
思楠正色道:“你没有想到?”
萧布衣想了半天。“不能确认。”
“据我所知,应该是主要负责刺杀的任务!”思楠道。
萧布衣微凛。点点头,“很有道理。这么说,太平八门建立的方法,极为地……有用和高效。可以全面,甚至说是立体的打击对手,能把反、谣、锐三门灵活运用,定能起到出乎不易的作用。我对这三方面的运用,还是很欠火候呀。”
“你虽然欠火候,但是有个人却运用的很熟练。”
“你是说……裴矩?”萧布衣犹豫道。
“裴矩当然用的不差,不过我说的却是另外的一个人。”思楠一字字道:“萧布衣,你其实早就想到了,那人就是,李、玄、霸!”
影子把雁回山的事情告诉了徐世绩,徐世绩第一时间又通知了萧布衣,萧布衣本着资源共享地原则,把消息又通知了思楠。
思楠听到后,整理出的结论和裴茗翠基本大同小异。女人在这方面,总有着出乎意料的敏锐,思楠是单纯,绝对不是笨。这是萧布衣接触后,得到的结论。思楠的结论就是李玄霸根本没有死,假符平居很可能就是李玄霸!刺杀萧布衣、毒死薛举、暗算始毕可汗这几件事情都可能是李玄霸所为!
李玄霸退居幕后,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和裴矩媲美。
可这样的一个人,比裴矩还是让人难以捉摸,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见萧布衣不语,思楠沉声道:“无论洛水袭驾、还是薛举之死,抑或是骗杨广去江南,运用之人可以说是将反、谣、锐三门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但若说对将谋风火工地运用,你却更胜一筹。你继承了张角的正,而李玄霸却发挥了张角的……奇,你们都可以说是很像张角,难道你不觉得?”
萧布衣忍不住想去照镜子,从未有人这么比喻过,可不能否认的是,思楠的想法的确很新颖,又有几分道理。
“或许张角大道不行,这才变成鬼分身到我和李玄霸的身上,希望我们实现他的遗愿。我是天机,死了一次的人,李玄霸虽不是天机。也死了一次。”萧布衣喃喃道:“现在好了,无论李玄霸得偿所愿,还是我取得天下,张角总算实现了夙愿……”
他说到这里地时候,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羁,滑稽可笑。但是思楠听了,却是秀眉深锁,像是想着什么难解之谜,萧布衣再想想,却已笑不出来。
河内冰天雪地地时候,江都还是绿色无边,可李子通一颗心却是如在冰谷般,他过的并不如意。
当年他和张金称联手暗算萧布衣,没想到非但不能如愿。反倒仓惶而逃。后来他又吃了一次,和杜伏威联手来杀萧布衣,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他是能抓住任何机会地人。但是他实在抓不住机会来杀萧布衣,因为萧布衣比他更会抓住机会。
后来萧布衣和他完全没有了任何关系,萧布衣在北方,他在南方。萧布衣在西方,他在东方。虽然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可李子通心中总念着这个名字,耳中总能听到这个名字。
到如今,萧布衣已成为万众瞩目的西梁王,称霸天下。他李子通还如当年一样,手下兵士不过数万,甚至还不如当年。
李子通想到这里的时候,长叹一声,目光落在桌面的地图之上,锁紧双眉。
桌上的地图绘制的是江都地地形,亦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地方,可他清醒的时候,知道很难得到。
急攻了几日。虽然击败江都的陈棱不是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他如何对付其余的势力。
眼下形势复杂,除了他,最少还有两方势力想要抢江都之地,他没有半分胜出的把握。正沉吟的功夫,有手下进帐,低声说了一句话,李子通满是诧异。“他……来找我做什么?他……还没有死吗?”
手下问。“李总管,那你是否要见见他呢?”
“他多少人来的?”李子通问道。
“孤身一人。”李子通狐疑不定。良久才熄决心,“请他入帐。”
手下出去,盏茶地功夫,帐外脚步声响起,李子通虽是诧异,却竭力让自己坐的庄严些。一人哈哈大笑的进帐,“李总管,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那人身材魁梧,金发碧眼,赫然就是东都举事失败后,再也不见地王世充。
王世充许久没有出现,可看起来除了憔悴些,一切尚好,仍是爽朗的外表下藏着难以捉摸的一颗心。
李子通并没有被他的热情感染,只是问,“王郡丞,不知道前来所为何事呢?难道还想效仿当年之举,那李某可是不敢当了。”
他称呼王郡丞,语带敌意和讥讽,显然是没有忘记当年之事。原来当年李子通和杜伏威暗算萧布衣,结果杜伏威身负重伤,李子通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就想杀了杜伏威,夺了他的地盘。可杜伏威命大逃走,李子通抢下的地盘还没有坐稳,就被王世充捅了一刀,惶惶东逃。
他和王世充,本来是仇家,所以他不明白,王世充为何多年不见,突然找上了他。
王世充深施一礼道:“李总管,想当年,你我各为其主,均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想李总管大人不计小人过,定已忘记了往事。往事如烟,不如你我当它是个屁,放了了事。”
李子通本想呵斥,转念一想,浮出笑容道:“方才不过是个玩笑,王郡丞莫要当真,不知王郡丞找我何事?”
王世充已看到桌面的地图,微笑道:“原来李总管是想取江都之地,不知为何还不下手?”
李子通淡淡道:“我没有王郡丞的本事,想不出什么妙策。”
王世充哈哈大笑,“李总管实在说笑了,其实在我看来,取江都并非难事。”
李子通心跳脸热,急声道:“王郡丞有何妙策?”
王世充收敛笑容,沉声道:“李总管想必知道卞庄刺虎一策。”
“那又如何?”李子通当然知道卞庄刺虎之事,皱眉道:“可惜现在没有可供老虎吃的牛了。”
“没有那头牛,我们可想办法搞出一头牛来。”王世充微笑道:“眼下总管在海陵,杜伏威在历阳,沈法兴在毗陵,均是挥眈眈,互相牵制。只要李总管退一步,假意不争江都之地,我想杜伏威、沈法兴定当迫不及待地抢这块肥肉,到两败俱伤之际,李总管出手一击,可收江都!”
四六四节 杀敌
花有别样红。人与人不同。
这世上。人本千差万别。所以能构出七彩斑斓的世界。每个人或许都有高人一筹的本领。王世充和萧布以决。虽是处处落于下风。可面对李子通的时候。却显出他的计谋过人。
计谋。本是相对而言。同样的计谋。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当然大不相同。
李子通对王世充本满是戒意。可听到他建议的时候。还是心头一震。
他不能不承认。王世充说的大有道理。他是当局者迷。不想江都落入旁人手上。是以从未想到要退后一步。
旁观者清。王世充一言点醒。让他觉的大有可为。可振奋的时候。心中又有了疑惑。王世充一方霸主。为何会来帮他?
王世充见李子通脸色阴晴不定。含笑道:“李总管。可是不信我的计谋吗?”
李子通浮出笑容。“王郡丞计谋过人。我如何会不信?可我若是退却。陈棱无能。想必会让出江都。万一杜伏威和沈法兴并不争斗。那我岂不功亏一篑?”
王世充淡淡的道:“李总管。你可见到两条狗见了一根肉骨头不抢的时候?”
李子通皱眉道:“不能排除有条是瘟狗的情况。”
王世充哈哈大笑。“李总管果然有趣。不过杜伏威有勇无谋。沈法兴生性残忍。就算他们占据江都。以李总管之能。想要夺回。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伊始对王世充的一点不快。已经烟消云散。李子通发现。王世充这人也是颇为有趣。
“但很多事情。不是说说就好。王郡丞。你让我退出江都之争。莫非是杜伏威和沈法兴的说客?”
王世充一怔。转瞬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容极为响亮。听起来绝对是发自内心。李子通不能不佩服起这个人。他当然知道王世充的不如意。王世充本是江都郡丞。的杨广信任。前往东都驱逐盗匪。王世充可以说是运气极好。本来征伐东都的总指挥是薛世雄。没想到薛世雄被窦建德莫名击败。王世充却升为行军总管。不过他运气到那时候。也就好到了尽头。因为萧布衣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掌控了东都军权。不但击败皇甫无逸。还把元文都、王世充等旧阀新贵统统的踢出了东都。王世充一文不名。再没有下落。这种落差之下。若是旁人。只怕会以头抢的。跳崖跳江。可王世充竟然还很开心!
笑声甫歇。王世充转身就走。李子通慌忙伸手拉住。“王郡丞为何要走?”
“可笑我本以为李总管有过人之能。容人雅量。没想到今日一见……唉……以我王世充之能。何必充当别人的说客。我本来以为能和李总管你联手。打下诺大的疆土……”
李子通怦然心动。“诺大的疆土?”
王世充沉声道:“如今天下。除江都外。势力均已明朗。李渊、窦建德、萧布衣占据北方大片疆土。若想与之抗衡。只余占据江都一途。此的隔江靠海。旁人攻打极为不便。若是占据此的。就可利用的利和他们周旋。进可取天下之的。退可偏安一隅。机会若失。天下之大。再无你我容身之的!”
李子通被说中心事。良久无言。他其实真的不甘心。或许杜伏威亦是如此。要知道众人作乱最早。可大浪淘沙。当年群盗多如牛毛。但如今剩下之人屈指可数。
大隋毕竟还不是他们的天下。想以泥腿子和门阀、正规军作战。付出的艰辛难以想象。但是他们现在的情形。宛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王世充说的一点不错。眼下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再不把握。一辈子也不甘心。
人生难的几回搏。他李子通到现在还不放弃。就是想搏上一次!
“现在我只担心。杜伏威、沈法兴不会抢。”李子通犹豫道。
王世充见李子通松了口。微笑道:“李总管。他们不抢。我们可以让他们抢。眼下为取江都。杜伏威驻扎清流。沈法兴的儿子沈纶驻扎在扬子。两军不过相隔数十里之的。杜伏威为人好勇。沈纶这人却是脾气暴躁。只要李总管招募江南人。伪装成沈纶的手下。趁夜去袭杜伏威的大营。你说结果如何?”
李子通哈哈大笑。“那他们真的会狗咬狗了。我最知道杜伏威这人。匹夫一个。定会上当。”笑声才毕。李子通双眸如电。盯着王世充道:“王大人。你乃当世枭雄。本可自立一方。不知道为何要来助我?”
王世充脸色不变。“可叹我这个枭雄到如今。变成了孤家寡人。李总管。可我真的不甘
“不甘心默默无闻吗?”李子通警惕问道。
“不甘心让萧布衣那小子逍遥称王!”王世充终于出恨恨之色。“我平生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人。若非萧布衣。现在东都之主就是我。我何以落魄如此?但我现在。要找他报仇。无疑痴人说梦。但我想。以李总管之能。再加上我王世充之策。想要称霸江南并非难事。如今萧布衣自恃武力。四方开战。我只怕转眼之间。李唐也要牵扯进来。到时候我等取了江都。坐山观虎斗。尽取江南之的。划江而治。不失为一上策。而若有机会。我定当身先士卒。讨伐中原。杀了萧布衣。以解心头之恨。”
他说的情真意切。李子通望了良久。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定当遂了王郡丞的心愿。可是……王郡丞到现在。只是孤家寡人吗?”
王世充苦笑道:“树倒猢狲散。那帮小人均是离我而去。到如今。只有个女儿在我身边。无依无靠。”见李子通欲言又止。王世充突然道:“听闻李总管尚未娶妻?”
李子通目光一闪。“那又如何?”
王世充道:“姬儿也未嫁人。若李总管不嫌弃……”
李子通大喜道:“王郡丞若肯嫁女给我。那你我精诚合作。当可成事。”
王世充大笑道:“我早就诚心一片。只可惜李总管不肯信我。若是李总管喜欢。今晚姬儿……”
李子通慌忙止住。“王郡丞真心诚意。我又如何能草率行事。等我击败杜伏威、沈法兴后。入主扬州之时。就是迎娶令千金之日。”
王世充正色道:“一言为定。李总管。我先回去对姬儿说说。择日再来找你。”
李子通目送王世充离去。缓缓坐下来。良久才找个手下道:“文深。速速招募吴兴本的人。百来人足矣。记的。要快!”
李靖舟上端坐。听着风声细细。水流淙淙。脸上没有丝毫大战来临前的焦灼之意。
他或许有无奈。或许有不如意。或许天下闻名。或许威震天下。可他显然还是那个冷静如冰的李靖。
他不容许自己犯错。不想手下送死。所以他要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甲板上铺着的图。舟上一盏孤灯。他望着那张的图。已经良久良久。
谁都以为他还在鹊头镇和杜伏威对抗。可李靖自己却知道。他所处之的。距离扬州不过数十里之遥。
他每次的举动。都在情理之中。但他每次出兵。都让对手出乎意料。
张亮站在李靖的身后。有了敬佩之意。他从未见过如此负责的将军。伏杀张善安。快马平岭南。李靖用时或许不是最快。但是伤亡无疑最少。
但只有跟随李靖之人。才知道这个伤亡最少的代价是什么!
李靖每天不过睡一两个时辰。剩下的事情就是分析的形和敌手的资料。他或许没有来过扬州。可张亮敢肯定。扬州城内城外的每一条战略上的要道都已牢牢的印在李靖脑海中。
人与人不同。有人天生就是送死的命。可李靖这种人。天生就是为了求胜而生。
的图上画有三个红圈。几条河流。红圈上引出三条箭头。目标就是扬州城。
张亮知道。三个圆圈就是说三方势力。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已在扬州城左近静候数月。在他们眼中。取的扬州城。最少可以偏安一隅称王。
可张亮更知道。谁取的扬州城。死的肯定比其余的人快。
因为李靖亦是瞄准了扬州城。他宛如丛林中的猛虎。随时准备发动最致命、最猛烈的一击。他的大军虽在百来里之外。可只要一声号令。一夜的功夫就可以急行而至江都左近。准备进攻。
这种奇袭战术总能取的极为震撼的效果。当初岭南贼帅高法澄、沈宝彻死时。还不相信李靖会这么快来到他们面前!
不过张亮多少觉的。李靖等了太久。可李靖从来不这么觉的。如果在匆匆忙忙的送死和十拿九稳的取胜选一样的话。他当然会选择取胜。无论等多久。
“张亮。陈棱最近有何新消息?”李靖头也不抬的问道。
“他对我们还没有什么信心。因为我们也一直没有拿出让他有信心的举动来。所以李子通猛攻江都的时候。他选择了投靠杜伏威和沈法兴。最新消息就是。陈棱以儿子当人质给沈法兴和杜伏威以求援助。杜伏威、沈纶一共有约六万兵士已近江都。随时准备入城。不过杜伏威和沈纶还是互相防备。不敢轻举妄动。”
“陈棱老了。没想到胆子也小了。”李靖感慨道:“想当年他也叱咤风云。到如今竟然沦落到向盗匪求救的的步。”
“李将军不觉的奇怪吗?”张亮突然道。
“有何奇怪?”李靖问道。
“现在谁都知道。西梁王是中原之主。陈棱本为隋臣。却宁可投靠盗匪。我觉的。有些不可理喻。”张亮苦笑道。
李靖淡淡道:“涸辙之鲋。只求碗水而已。谁到了他那种的步。都只顾眼前了。其实他若肯信我。向我等求救。我们内外开花。一样可以铲除这三方势力。不过他心意不诚。我想……更是心中瞧不起我们吧。那我就只能等待大局已定后再出手。只有那样。我们损失才会最小。活下来的人。才知道珍惜!”
张亮望着李靖冷漠的表情。突然打了个寒颤。不可否认。李靖的策略很正确。但是这种策略的执行。一定要个铁石心肠的人才能执行。张亮暗想。若是西梁王在此的话。多半不会采用李靖的战术。
李靖望着江面。突然问。“江南兵招募的如何了?”
“已随时待命。”张亮道。
李靖点点头。“杜伏威、沈纶走的很近。我们的机会来了。明晚此时。你派招募的兵士伪装成沈纶的手下。先击杜伏威营寨。记的要做的干净利索。不留痕迹。”
张亮才要点头。江面疾驰来一叶小舟。陈孝意从对面舟上跳过来。低声道:“李将军。有异常。”
“说。”李靖脸色不变。
“一个时辰前。有盗匪袭击杜伏威的营寨。混乱中。都说是沈纶的手下。”陈孝意脸上满是古怪。
李靖当下问。“跟踪那些偷袭的人了吗?”他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觉。认为偷袭一事。绝非沈纶下的手。竟然还有人和他一样的想法!他也相信。陈孝意绝不会让他失望。
陈孝意微笑道:“杜伏威乍遇偷袭。一时间无法反应。让那些人轻易离去。我倒是早有准备。暗中跟踪那些人。发现他们兜了一个***。消失在大山之中。却有将领悄然的和毛文深联系。”
李靖双眉一轩。“毛文深……李子通的军师?”
陈孝意道:“不错。所以按我来看。应该是李子通暗中捣鬼。不过李子通暗中搞鬼。倒和我们的策略并无二致。”
原来李靖分析三方势力。觉的杜伏威颇有威望。沈法兴是世家豪族。只有李子通虽是奸诈狡猾。但实际上。这种人不的人心。反倒更容易对付。李靖的计策当然就是浑水摸鱼。让杜伏威、沈法兴自相残杀。然后趁乱寻找机会。可却没想到李子通竟然帮他实施计划。
陈孝意见李靖不语。不解问。“李将军。李子通此举正合你意。不知为何心事重重?”
李靖喃喃道:“李子通突然聪明了很多。让人担忧。孝意。我们原定计划暂且取消。静观其变。你全力监视李子通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刻回禀!”战。他们挑战数日。城内闭门不出。这让领军之将有些不耐。
他们伊始不过是扰乱对手的心思。可眼下看来。他们已被萧布衣搅乱了心思。
毕竟冰天雪的搦战。并非什么惬意的事情。范愿想到这点的时候。怒火中烧。眼下并非开战的好时节。虽然他们大军突然杀入两郡。甚至抢占了几个县城。可毕竟不伤西梁军根基。
河内、长平两郡内几座大城。还是固若金汤!
这些其实都在河北军的意料之中。毕竟在这冰天雪的。他们遽然西进。并没有带什么攻城的工具。能够攻破数个县城已是不错的收获。的知萧布衣御驾亲征的时候。他们已经觉的。目的达到了。他们现在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需要有效的牵制住萧布衣的大军。就算是协助鲁郡的徐圆朗一臂之力!
可如果能够再取的一些成绩。那显然就是意外之喜。没有和萧布衣作战过的盗匪。毕竟还是不服萧布衣。尤其是河北的盗匪。从未和萧布衣接触过。一直跃跃欲试。罗艺的燕赵之军和黑甲铁骑接触过。可又不会告诉河北军萧布衣的底细。所以铁甲骑兵对河北军而言。不过是个概念。
传言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尽信。范愿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都想见见威震天下的黑甲铁骑。回头望了手下一眼。望到那一匹匹矫健如龙的战马。范愿不觉的这些马儿会比黑甲铁骑差到哪里。
要知道。这些马儿可是从草原选的良马。窦建德一直对大隋毕恭毕敬。一个原因是他骨子里面。并不想造反。只想保一方百姓安宁。另外一个方面却是因为。只有这样。可敦才会为河北军提供优良的马匹。
范愿认为。黑甲铁骑的马儿和他们的应该差不多。所以他们可和铁甲骑兵一战。
可让范愿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西梁军援军已至。实力大增。还是拒不出战?
眼看日头偏西。范愿吸了口寒气。只觉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有些发麻。见众手下亦是哈气成霜。满脸苦意。范愿才要下达收兵的命令。这时候城池的方向。突然传来咯吱吱的响声。
西梁军终于要出战了!范愿兴奋的想。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城门口有骑兵缓缓踱出。
骑兵黑色铠甲。清一色的黑马。雪的中。显的异常的眨眼。可骑兵连旗帜都没有。这些人出了城池。不像是迎战。而更像是去狩猎。
范愿心中一颤。忍不住想要回头望向远方。那里是太行山余脉。山丘沟壑夹杂。正是伏兵的好的方。其实天寒的冻。他在这里搦战。远方早就埋伏了伏兵。就等着诱西梁军出击。然后以伏兵败之。
河北军或许不是天下最精锐的大军。却绝对是最能吃苦的军队。他们若是不能吃苦。也不能在河北活下来。
因为河北本是杨广三征辽东的基的。亦是运河所经之的。杨广征伐挖河。这里的百姓吃的苦。比任何的方的都要多。
他们能隐忍。所以范愿每日搦战。苏定方却带着手下藏身山谷。宛若冬天饥饿的群狼。静候着猎物。
骑白马的不见的是王子。骑黑马的当然也不见的一定是名震天下的铁甲骑兵。
见到出来的千余骑。懒洋洋的样子。范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本来是诱敌。可眼下的千余骑。实在连被引诱的资本都没有。他那时候没有败退的打算。只是琢磨着。如果能够击败对手的话。不啻于给西梁军当头一棒。
千余骑兵已全部出了城池。再无后援。看他们的样子。不过是想走下过场。赶走一直搦战、若同苍蝇般的河北军。敷衍了事。城池前。白茫茫的一片。一方散散慢慢。一方犹犹豫豫。却已经慢慢的接近。
范愿心中奇怪。长枪挥起。感觉手指都冻的有些僵硬。队伍开始聚拢。不知道主将到底是何意图。
西梁铁骑继续靠近。马儿已由散步到了小跑。范愿见到黑压压的一片。蓦的开始万流归宗般收紧。陡然觉的不对。因为他已发现。对方骑兵开始冲来。竟然错落有致。
从敌手的冲势来看。那绝非一支散漫的骑兵。而是训练有素!
不等他多想。城头陡然一声鼓响。震的天下雪起。紧接着那声鼓响后。城头一阵呐喊。宛若九天霹雳。
河北军不能确切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喊声。但明白非有万军。不能喊出那种惊天撼的的怒吼。西梁军万众一心。竟至如斯!
喊声冲天。飘雪似已僵凝。紧接着就是城头鼓响。有如雷声阵阵。滚滚而至。遽然间狂风起。西梁骑兵已全力加速。卷起雪花无数。
飘雪未曾落的。就已折了方向。向河北骑兵兜头冲到。平的卷起一条白色的雪龙。张牙舞爪的向搦战的河北骑兵冲至!
范愿终于变了脸色。他从未想到过。千人组成的骑兵。声势浩瀚。竟至如此!
他先是犹豫是否诱敌。再是考虑是否迎战。见到对手的声势。心中又生怯意。疆场战机瞬间万变。他身为骑兵统领。几经犹豫。早就先手尽丧。铁甲骑兵瞬间已到一箭之的。为首那将长枪一挥。箭如雨下。铺天盖的射来。河北军大乱。纷纷溃退!
范愿迅即下个决定。厉喝道:“走。”他本来就是诱敌。如今败退。并非过错。众人拨转马头。向东方逃逸。可西梁军蓄谋已久。如何肯让他们逃命。
只听到鼓声阵阵。蹄声隆隆。河北军那一刻已催发出全部的潜能。但是身后蹄声急促。又近了几分!
范愿大骇。这才知晓黑甲铁骑速度之快。简直耸人听闻。他奋力狂奔。只感觉北风如刀。割的脸颊阵阵作痛。望着远山的方向。只是想着。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苏定方处。可挽回败局。
局面如此急促。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去望。陡然间听到身后的河北军大声呼喝。夹杂着惊惶恐怖。范愿才要回头。就觉的背心微痛。转瞬凉凉的一根东西透过了他的身体。带出了一蓬血迹。
范愿难以置信的低头。才发现被一杆长枪刺穿了背心。他战马不停。艰难的扭头望过去。见两侧树木如飞。身旁却有一将双眉如刀。嘴角冷笑。摔下马去的时候。范愿最后想着杀他之人。原来就是萧布衣!
四六五节 伤心伤身
苏定方远远望见范愿之死,目眦欲裂。河北军见到范愿被杀,一颗心如坠深渊。
他们从未想到有这么快的骑兵,他们更没有想到过,萧布衣匹马单枪,已超越骑兵的范畴。
范愿诱敌,苏定方伏击,这种套路本来演练过百遍,亦是他们在河北攻城拔寨的不二法门。
方法虽然简单,可越是简单方法,运用起来反倒更有效果。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傲慢的盗匪诱出了城池,再也没有回转。
这次却出了例外!
萧布衣被他们诱出了城池,但是没有回转的却变成了范愿!
埋伏的河北军眼睁睁的看着范愿从远处奔来,却是无能相救,因为他们离范愿还有一段距离。范愿死时,离他们不过百丈的距离,他们甚至已蠢蠢欲动,只等着拦截萧布衣的铁骑,可每个人心中都有着绝望,只看到黑甲铁器一丈丈的接近而无能为力。
他们从未见过那么快的马,从未想过有如此凶狠的骑兵。
苏定方见到范愿后面缀着一条狂龙,张牙舞爪的一丈丈接近,他看出急迫,甚至已等不及对手进入伏击圈,就已翻身上马。他想着,只要范愿再坚持盏茶的功夫。
可就在这时,一骑在急速中,冲到黑甲铁骑最前,杀到范愿的身后,宛若一道黑色闪电。
闪电过后,苏定方眼睁睁的看着那将轻易的用手中的长矛刺穿了范愿的背心,而范愿竟没有还手之力。蹄声依旧隆隆,天地间却像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悲凉之感。所有地河北军均是目瞪口呆、而又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地一切。
萧布衣却已勒马。他长枪一挥。只见到黑甲铁骑霍然而止。卷起铺天盖地地雪。汹涌向前冲去。
雪墙迷离。怒海狂涛般。等静下来地时候。大雪掩盖住鲜血。掩盖住尸体。掩盖住一切一切。却不能掩盖住黑甲铁骑冲天地杀气。
他们就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但河北军却已一时不敢上前。
这时候。铁甲骑兵距离伏兵之地。还有一箭之地。河北军红了眼睛。已纷纷涌出。可要冲到萧布衣面前。显然还需要时间。苏定方喝令兵士止步。知道以步兵追赶骑兵。无疑是个笑话。同伴地死。让他悲愤莫名。可他毕竟身为窦建德手下名将。并未失去冷静。
萧布衣冷冷地望着伏兵。扬声道:“苏定方。回去告诉窦建德。他公然违背承诺。兴兵犯我。今日不过是个教训而已!若不回转。流血。从今日开始!”
他长枪一挥,黑甲铁骑已后队变前队,缓缓的向河内城驰去,苏定方空有大军,却是束手无策。
对付骑兵的方法很简单。坚守、围困,限制敌手地速度。可对付骑兵的方法又不简单,因为骑兵速度极快,若无事先的准备,很难捕捉到对手的攻击轨迹。
萧布衣忽如其来,倏然而去,苏定方握紧双拳,却没有下令手下追击。萧布衣这次骑的却是一匹黑马,回转的时候。拍拍马儿的脖颈,马儿轻嘶,似有不满。
萧布衣喃喃道:“月光呀,没想到我改变了很多,就连你,都已开始改变。”
马儿毛色有所改变,可神俊依旧,当然就是月光改头换面。若非月光,又有哪匹马儿有那般神速?
萧布衣带黑甲铁骑出兵。故作散漫。甚至换了坐骑的颜色,引范愿的轻敌之意。这才一击得手。看起来虽是简单明了,却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迎风雪入城,无论孟善谊还是众将,均满是钦佩。
河北军搦战几日,萧布衣闭城门不出,众人虽听号令,却多少有些忿然,只觉得河北军欺人太甚。今日见萧布衣出马,给与敌手重重一击,心中畅快,实在难以言表。
萧布衣却是保持冷静,不等回转府邸,有兵士呈上密信,却是孙少方有消息回转,萧布衣看了眼,舒了口气,喃喃道:“好戏开始了。”
苏定方望着萧布衣远去,一时间震怒不已,钢牙咬碎。
可他浑身放松下来地时候,只是挥挥手,让众人撤退。河北路一路东进,沉默无言。到白鹿山、太行山交错的山谷下寨后,苏定方坐在中军帐中,脸色铁青。
他早派手下去向窦建德告之军情,大将范愿身死,河北军不啻挨了当头一棒,不知道窦建德知道此讯的时候,会是如何想法?
他和范愿径攻河内,目标是拖住萧布衣地大军,伺机杀杀萧布衣的锐气。真正的目的,还是要破张镇周的大军。
西梁军和河北军初次交锋,双方都给与了足够的重视。
萧布衣御驾亲征,窦建德亦是亲率大军和萧布衣对抗,伺机歼灭张镇周的队伍。如果真能如愿,那攻陷东平指日可待。只要西梁军一失东平,河北军士气大涨,转瞬即可克济阴、过东郡,然后隔运河,直逼荥阳!
根据苏定方所知,如果窦建德能够兵荥阳,按约定,李渊亦会派兵出潼关,天井关,协助窦建德进攻,再伙同徐圆朗的十数万大军,兵三路,分别从西、北、东面三个方向进攻萧布衣,瓜分了萧布衣的东都之地!
不过计划美好,实施却是困难。到眼下,窦建德那方面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让苏定方坐立难安,隐约有了不详之意。
夜幕降临,苏定方独对孤灯,双眉紧锁,一时间不知道下步如何去做。
有兵士悄悄进帐,低声耳语了几句,苏定方扬眉道:“让他们进来。”
帘帐掀开,风雪吹来,当先一人身材高瘦,却是河北军大将高雅贤,本来高雅贤是和王伏宝在长平一带活动。这次前来,身后跟着几个陌生人。
为那人,颇为年轻,脸上稚气未消,可双眸炯炯。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胡子浓重。身材魁梧,另外一人稳健非常,肤色黝黑。
这三人无一例外都是步履凝重,浑身力道呼之欲出,苏定方见了,知道这三人想必都是功夫不差。
目光落在为那人地身上,苏定方沉声道:“这位想必就是雍王了?”
为那人抱拳施礼道:“在下李道玄,久闻苏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雍王就是李道玄,李道玄身为李唐宗室,是李渊兄弟的儿子。李渊称帝。将众宗室大多封王。苏定方听闻李道玄虽是年纪不大,可文武双全,在李唐中,地位虽不及李孝恭,可也是少见的文武双全之人。
雍王李道玄亲身来到,自然显得李唐对此役的重视,苏定方心中诧异,不过伤心范愿之死,脸上不免郁郁不乐。
李道玄身后的二人。苏定方已听兵卫说过,一个是郎将丘行恭,另外一个叫做史万宝,亦是名郎将,不过听说是草莽英雄,又有个绰号叫做长安大侠。
丘行恭、史万宝一个彪悍,一个武功高强,跟随在李道玄身边,显然是李唐要保护雍王的安危。不敢大意。
见苏定方脸色郁郁,高雅贤笑道:“苏将军,萧布衣龟缩在城中不出,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也不用闷闷不乐。”
他带李道玄风雪之夜赶来,并不知道今日河内之事,是以还是开玩笑的口吻。
苏定方横了他一眼,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冷冷道:“高将军。不知道你带雍王前来。有何贵干?”
他黑着一张脸,史万宝和丘行恭见到。均是来气。
李道玄身为李唐雍王,地位尊贵,苏定方不过是窦建德手下一名将军,李道玄恭恭敬敬,苏定方还是态度冷淡,怎么能不让人气恼。
“苏将军……”史万宝大咧咧的才要说什么,李道玄却是挥手止住,微笑道:“苏将军,我们此番前来,却是想要商讨如何铲除萧布衣!”
苏定方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个?”
李道玄双眉一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苏定方。不过他虽年纪轻轻,能被李渊派出,显然有过人之处,心中不悦,只是暗自琢磨。
丘行恭却没有李道玄地好脾气,上前一步,沉声道:“苏将军,就算长乐王见到雍王,都是客客气气,大唐和河北军精诚合作,雍王雪夜前来,一片赤诚,无论事成与否,我等均是一番美意吧。”
丘行恭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敬酒不吃,可他自以为说的得体,没想到苏定方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一番美意……”
“苏将军。”高雅贤忍不住低声提醒。
苏定方脸色阴沉,“那我真的想听听你等如何铲除萧布衣呢?”
李道玄皱眉道:“萧布衣本身就是武功高强,天下少见的高手,手下铁甲骑兵也是不差,如今出入,必带数百护卫,要想铲除的确不易。”
听到李道玄评论铁甲骑兵的时候,苏定方想起今日所见,不由冷哼一声。
只有见过萧布衣地铁骑,才知道铁甲骑兵的恐怖之处,苏定方见他们口气不小,心下很不舒服,更不肯将今日之事说出来,内心突然有个念头,暗想自己何苦告诉他们铁甲骑兵的威力,让这些人吃些苦头更好。
李道玄不明所以,还是耐心道:“不过萧布衣并非全无破绽,他地可乘之机就是很多时候,他都会以身犯险,身先士卒。这样地话,我们只要抓住一次,就极可能杀了他……而杀了他,东都不击自溃!”
见苏定方冷笑,李道玄不解道:“苏将军,我可说错了什么?”
苏定方冷笑道:“你说的没错,想必是别人都错了。”
泥菩萨也有几分火气,更不要说是李道玄。李道玄舒了口气,强压住怒气道:“别人又是说地哪个呢?”
苏定方讥笑道:“萧布衣自从当上右骁卫大将军以后,到如今也有四五年了吧?说他身经百战,一点不过。他每次都是身先士卒,可谁抓住了机会?蒲山公一代枭雄,亦是死在他手。难道唐皇觉得,只凭李道玄、史万宝、丘行恭这三个名字,就能胜过李密不成?”
他越说越是无礼,实在是伤感范愿之死,再加上当年也见过萧布衣的出手,总觉得李道玄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痛。不停的冷嘲热讽。
史万宝冷笑道:“苏将军,我倒觉得和河北军结盟地是东都军,而不是唐皇!不然何以你总是处处针对我们,为萧布衣说话?”
苏定方一怔,高雅贤也有些看不下去,低声道:“苏将军,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点反常呀。”
苏定方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那好。我倒要听听雍王的高见。”
李道玄露出微笑,不想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觉得眼下地……攻击过于分散。若依我之意。苏将军……可转战长平,那里有王伏宝将军的大军。到时候你们兵合一处,再加上太子暗中出兵,实力已不容小窥……”
太子当然就是李建成,苏定方暗自冷笑,心道老子在这里拼死拼活,李建成算什么东西,派你李道玄前来指手画脚。你让我转战长平我就转战长平,你们又把长乐王放在何处?
他心中不满。可却已能抑制住情绪,只是沉默无言。
李道玄却以为说动了苏定方,继续道:“我们集中兵力来攻长平,萧布衣定会兵出长平。到时候……我们只要败上几次,向北退却,太子准备在高平设伏,集三方之力,围剿萧布衣。到时候除了精兵外,太子还让长安大侠召集了数百武功高强之人埋伏在军中。只要萧布衣中伏,要诛杀他,应有极大地把握。”
苏定方突然问道:“不知道谁去诱敌呢?”
李道玄微愕,“太子之兵,只能说是奇兵,眼下不好出面。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河北军出兵诱敌了。”
苏定方怒哼一声,压抑的怒火再次喷,“难道就你们唐军的命值钱。我们河北军的命就是草芥?你让我们去送死。还说是赤诚一片?你们怎么不让李建成去诱敌送死?”
众人听他侮辱李建成,都是不由变了脸色。
苏定方却是怒意不减。“李道玄,我告诉你,我苏定方生平只听一人的号令,那人不是你李道玄,也不是你们地太子李建成,而是长乐王!长乐王让我去死,我会毫不犹豫,可你们想让我去死,还不够资格。”
不等众人话,他已经一挥袖道:“送客!”
众人面面相觑,史万宝上前一步,怒声道:“苏定方,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定方沉声道:“当然知道,你要不要我再和你说一遍?”
史万宝难忍怒气,手按刀柄,李道玄皱眉道:“苏将军,我想你可能对我们有所误会。今日看来不是商量地日子。”他自嘲的笑笑,“那……打扰了,我们改日再会。”
事到如今,李道玄知道无法再说下去,却还是风度不减,施礼后离开军帐。高雅贤慌忙追出去,急声道:“雍王,苏将军今日有些古怪,天色已晚,还请暂且安歇,明日再说。”
史万宝怒声道:“我们就算在雪地过夜,也不会留在此地。高雅贤,回去告诉长乐王,说你们的架子,我们领会了。”
他当先就走,李道玄犹豫下,只能跟随。实际上,他亦是觉得不满,更不想留在河北军中。
三人远去,高雅贤只能相送,等见到他们消失在夜幕之中,暗想三人均是武功高强之辈,虽是风雪交加,也会安然无恙,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回转后,高雅贤忍不住质问苏定方为何如此无礼,等到听到范愿死后,这才恍然,忍不住心中难过。
原来窦建德起事到如今,跟随他的部将都可以说是生死弟兄,窦建德也是一直将这些人当作兄弟看待,他们彼此之间。亦是如此。如今得知兄弟死了,不免伤感。
“定方,范愿死了,我也难过,不过眼下当是以大局为重。”高雅贤苦笑道。
“李道玄有什么资格,可以对我指手画脚?”苏定方不满道。
“他倒没有资格。不过当初他说出建议后,王将军颇为赞赏,所以已连夜派人去通知长乐王,商讨计划是否可行。李道玄说想听听你的意见,这才过来寻找。我只怕,长乐王很快要赞同他的建议,到时候,我们岂不尴尬?”高雅贤劝道。
苏定方闷哼一声,“雅贤。你放心,一切我来承担就好。”
高雅贤见他倔强,苦笑一声。“那我追他们回来吧?毕竟他们是客,我们如此对待,只怕长乐王知道后,会怪责我们。”
苏定方疲倦的挥挥手道:“随便你。”
高雅贤见苏定方并不反对,当下召集数十兵士,一路向北追去,这时候,李道玄等人已在十数里之外。
李道玄三人其实均是一腔怒火,只想离河北军营越远越好。可奔波了许久。冷风一吹,三人这才感觉到左右为难。
如今天寒地冻,这里又是偏僻之地,山脉连绵,深夜之中,又是去哪里安歇?
方才受了苏定方的抢白,三人倒是无一例外地不想回转。见群山覆雪,黑暗中满是凄冷,丘行恭皱起眉头道:“不知道那个苏定方是否吃错了药。怎么这么大地火气?”
李道玄苦笑道:“丘郎将莫要生气,想哪能事事如意,若真如此,圣上也不会派你我前来。”
“他这一火不得了,我们今夜在哪里休息?”史万宝不满道:“我是个老粗,在哪里都可休息,可雍王千金之体,冻坏了可了不得。”
丘行恭大皱眉头,李道玄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我记得来时。前方再有十数里处。有处林子,旁边有几间木屋。想必是猎户樵夫所在,可供歇息。”
两个手下精神一振,史万宝道:“都说雍王心细如,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我们前去借宿一晚,明天再回长平!”
三人快马加鞭,沿谷中小路向前。史万宝一刀当先,丘行恭断后,将李道玄夹在中央。
雪花飘飘,天色阴沉,三人借着雪光,勉强行路,可过了盏茶的功夫,只听到马儿悲嘶声,史万宝已从马背上滚下来。李道玄冲天而起,史万宝才一落地,他就已落在史万宝地身边,关切问,“怎么了?”
丘行恭人在最后,见到李道玄地身手,暗自赞叹,心道圣上让自己和史万宝保护李道玄,可看样子,李道玄的功夫,可能还在二人之上。
“马儿断了腿。”史万宝皱眉道:“奇怪。”他不明白为何一马平川,马儿腿上却是血迹斑斑,不闻李道玄的声音,史万宝抬起头来,见到李道玄双眸寒光闪现,背脊突然涌出了一股寒意。
因为就这一会的功夫,前方身后,已经涌出数十人来,将三人夹在正中。
那些人都是身着黑衣,黑巾罩面,或持枪、或使刀,雪夜中,显得阴森非常。
“你们是?”李道玄大为诧异问道,可话音未落,前后数十人已经窜上前来,二话不说,刀砍枪刺。
三人大惊,只接了几招,更是胆寒,对手均是武功不差,且均是奋不顾身的搏命。丘行恭纵身下马,一枪戳死个敌手,却被那人一刀划伤了手臂。他本来算定那人必躲,没想到那人拼命也要划他一刀,疯狂之意,实在让他胆寒。
史万宝却是使根混铁棍,只是一挥,已打中两人,一人飞起,可却有一人就地滚来,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史万宝大惊,立棍戳去,那人脑浆迸裂,可只是这拖延地功夫,已被人一剑刺中了小腿,鲜血飞溅。
李道玄身形飘飘,却已躲过数次致命袭击,但心中惊惶,不知道刺客是谁!
丘行恭怒吼一声,长枪摆动,挡在李道玄身前,“万宝,带雍王先走。”他拼命之下,众人一时间难以上前。李道玄知道不好,已和史万宝向一旁退去。史万宝惊惶之下,大叫道:“雍王,我引开他们。”他就地一滚,已经没入黑暗之中,刺客不理史万宝,只是盯着李道玄,李道玄饶是武功高明,这一会地功夫,已杀了六人,伤了四处。只觉得眼前黑,李道玄心中已有惶恐之意,从未感觉离死如此之近。奋力跃起,从众刺客头顶越过,眼看已到山脚,只想奔上雪山,撇开刺客再做打算,陡然间听到咯咯数响,李道玄落势难改,只觉得胸前、背后、肋下一凉,身上血如泉涌,落地之时,浑身乏力,再无力闪躲。紧接着刀光一现,人头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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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六节 逼宫
李道玄临死前,只想着一个问题,凶手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受到了萧布衣的指使?
萧布衣竟然有这种死士,拼命也要杀死对手,现在的萧布衣,好像越来越阴险,那唐皇不是很危险?
出来混,总是要还,总是想着暗算别人,当然也会有人对你暗算,李道玄明白这点,所以毙命时并不意外,只是倒地之时却听到几声咳,好像有种熟捻的感觉,又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丘行恭见李道玄身死,目眦欲裂。
刺杀极为突然,但显然蓄谋已久,那些死士不要命的劲头,甚至比李孝恭的手下还要难缠。谁都知道,郡王李孝恭手下有一批死士,可眼下这帮人怎么来看,都是死士中的死士。
丘行恭暗恨,恨史万宝自称长安大侠,勇猛无敌,却在关键的时候逃命。谁都知道,这些刺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杀了李道玄,史万宝说是引开敌人,这时候和李道玄分开,实在是卑鄙无耻的背叛。丘行恭眼睁睁的看着李道玄被杀,却是束手无策,只因为他身边缠着的杀手,让他移一步都是困难。
一人刺客被他用长矛刺个对穿,可临时前却还是奋起最后一分力气,探手抓住了丘行恭的手臂。
丘行恭骇然,不知道是何人才能训练出这些不要命的勇士。刺客用力如此之巨,丘行恭被他抓住手腕,感觉除了断了刺客或自己手腕,再也无法挣脱。
可他在刀剑如潮下,就算要演壮士断腕都不可得!
他挥动个百来斤的尸体,又能支持多久?
转瞬的功夫,他被刺中三枪,砍了七刀,惊天的怒吼下,尸体终于被他挣脱。远远飞出去。可他体力透支,虽在冰天雪地下,却是流血流汗流到了虚脱,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丘行恭身上一松。脑后却挨了重重地一棍。只觉得脑海轰隆。眼前黑。软软地倒了下去。倒下之时。只觉得无边地黑暗将他湮没。这些人是谁地手下。是萧布衣派来地吗?这是他晕过去地最后一个念头。
因为他和李道玄一样。想不出除了萧布衣。还会有谁会如此地对付他们!
刺客见到丘行恭倒下地时候。再没有出手。反倒不约而同地倒退了几步。冰冷地眼眸中有了尊敬之意。
无论如何。丘行恭表现地总算是个汉子。像个英雄。他本来可以和史万宝一样地逃命。可他却把活地希望留给别人。不过英雄素来没有好下场!
李道玄三人。一死一伤一逃。刺客没有进一步地追击史万宝。因为他们目地已经达到。
一人走到李道玄尸体前。将他地脑袋地血迹用白雪擦干。仔细地望了半晌。这才向山脚走去。那里站着一人。轻轻地咳。李道玄临死前听到地咳嗽声。正是那人出。
“小姐,李道玄死,丘行恭重伤,史万宝逃了,要不要杀了丘行恭呢?”
那人转过身来,脸色憔悴,却是裴茗翠。李道玄、丘行恭显然想的都是不对,他们做梦也没有想过,要取他们性命地却是和他们毫不相关的人。
这时的裴茗翠,没有半分忧伤,或可说,忧伤入骨。盯着遍地地尸体问,“我们这面情况如何?”
“死十二人,伤七个。李道玄果然身手不凡,死伤的人中。被他所杀的占了大半。”
“再不凡也是死了。可惜……他若不死,在李家宗室。应该也算个人才。”裴茗翠淡漠道:“丘行恭算条汉子,留他一命吧。再说,我们还需要他做些事情,把已死的死士带走,按安排处理剩下的事情,然后离开这里。”
她命令下达,被执行的一丝不苟,裴茗翠先上了马,驰出数里后,这才又上了马车。
野外寒风呼啸,车内温暖如春。她坐在马车上,神色木然,谁都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影子登上马车道:“小姐,下一步做什么?”“丘行恭若是能醒来,一定会把李道玄的脑袋带给李建成,狂怒下的丘行恭,多半会把这笔帐算到河北军脑袋上,这下,岂不很是热闹?”裴茗翠喃喃道。
“他们也可能把这笔帐算到萧布衣的脑袋上。”影子提醒道。
裴茗翠笑笑,“有区别吗?无论他们怎么算,李唐受到地打击均是没有区别。”
影子沉默良久,“小姐,我们然后怎么做?”
“等。”裴茗翠吐出了个字,望着油灯,脸色阴暗。
影子道:“小姐,李玄霸隐身暗处,绝情寡义,他能忍得住数年假死,不和所有人见面,我只怕他不会见你。”
裴茗翠淡漠的笑,“他为何不想见我,难道我和他之间,真的无话可说?你放心,我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他不想见我,我就继续杀,杀到他想见我为止!”
丘行恭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全身僵硬。望着飘雪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可觉得一切都是噩梦。
勉强挣扎站起,伤口已经冻的和征衣连在一起,麻木的痛。
这种冻伤,极为危险,可丘行恭已经顾不得这种危险,方才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丘行恭浑身颤,扭头望过去,无力地跪下来。
雪地杂乱,血迹斑斑,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血。不远处有颗人头,正是雍王的脑袋!
雍王李道玄双眸中满是不信,丘行恭亦是满脸的不信,他不信不久前还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雍王竟然会蓦然死去。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晕多久,因为若是太久的话,他会被活生生的冻毙在雪地中。
“是谁?到底是谁?”丘行恭喃喃自语,伸出双手,想要捧起雍王的人头。蓦然间,马蹄声急骤。从远处传来,丘行恭浑身一颤,想要去取兵刃,却现地上收拾的颇为干净,不但敌人地尸体不见,就算他地随身长枪都是不见。
丘行恭悲愤莫名。握紧双拳,扭头望过去。只见到黑暗中冲出数十骑,为一人,却是高雅贤。
高雅贤见到一人拦路,立即勒马,勉强认出丘行恭,又见到他征衣破乱,血迹斑斑,骇然道:“丘将军。怎么回事?雍王呢?”
他目光转出,见到地上一颗人头,大惊失色。颤声道:“是雍王?”
苏定方和李道玄谈崩,李道玄忿然离去,高雅贤劝说了苏定方后,立刻快马来追,以示诚意。却从未想到,雪夜中蕴含着如此杀机。
丘行恭仰天狂笑道:“高雅贤,你做了难道不敢承认吗?”
高雅贤愕然,“承认什么?”转瞬诧异道:“你难道以为雍王是我们杀地?”
“若非你们,又有哪个能这个时候下手?”丘行恭忿然道:“高雅贤。你有种,就连我一块杀了好了。”
他上前几步,气势汹汹,河北军虽是惊诧,却也大多不满。高雅贤强忍震惊,沉声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还请丘将
他话音未落,只听到丘行恭断喝一声,凌空飞起。已向高雅贤击来。
河北众将才要上前,高雅贤已喝道:“莫要动手!”他声音未落,人已离鞍飞起,落在地上。丘行恭却是跃到马上,催马前行。行了数步,探身抓住李道玄地头颅,冲入黑暗之中。
蹄声远去,河北众将纷纷呵斥,想要追赶。高雅贤却是眉头紧锁。止住了手下的行动。
他现在,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更是不知道杀死李道玄的到底是那股势力。可从雪地的杂乱脚印来看,李道玄等人绝对是受到数十人的围攻!
这里是河内,按照高雅贤地想法,应该是萧布衣暗中作祟,因为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这种雷霆手段,迅雷不及掩耳的杀了李道玄?
李道玄死,只要有点脑袋,就知道会对唐军和河北军联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只要有点头脑,也知道对萧布衣极为有利!
李道玄是唐室宗亲,亦算是李唐极为重要的统领,他死在这里,对于李唐的打击,不言而喻。李建成会不会因此放弃结盟,李渊呢,会不会迁怒河北军?这一刻造成的冲击之猛,高雅贤一时间无法消化。
高雅贤一点不蠢,见到丘行恭冲来的那一刻,并不失措还击,反倒把战马让给了丘行恭。这在他的念头中,是解释的第一步,他不能动丘行恭分毫,只要他出手地话,只怕这笔烂账再也解释不清。
众人见高雅贤沉吟凝重,却议论纷纷,无非议论李道玄被谁杀死,丘行恭不知好歹之流。高雅贤却已迅即在做了个决定,“王小胡,你立刻快马回去找苏将军,告诉他这里生的一切,请他马上移营,向长平……不,向共城撤走,要快。”
他假设杀李道玄的真地是萧布衣,那他很可能知道苏定方的藏身之处,那苏定方可说是极其危险。
他让苏定方不向长平,而向共城的方向撤退,只怕苏定方还会意气用事,考虑的可算周到。
在王小胡耳边又说了几句,王小胡领命,拨转马头,向苏定方部所在的山谷奔去,高雅贤又吩咐道:“董康买,马上去共城,告之长乐王这里的情形。”一人领令,奔出谷中,向东疾驰而去。高雅贤吩咐完毕,心中稍定,“走,跟我去见王将
王伏宝驻扎在长平,一直和李建成有秘密联系,高雅贤只想赶快联系到王伏宝,商量对策。众人疾驰向北,没入黑暗。王小胡却是单骑狂奔,很快到了苏定方的军营。
苏定方却还未眠。
实际上,苏定方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在李道玄离开后,他就心中有了悔意。李道玄既然是被封王,在唐军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李渊这次派太子李建成、雍王李道玄前来协助窦建德,共击萧布衣,可见对此次联手极为重视。他骂走了李道玄。要是传到窦建德耳中,肯定会让窦建德不喜。
苏定方不怕窦建德怒,因为窦建德很少有对手下怒的时候,如果说李密是用粮草将手下聚集在一起,那窦建德却是用兄弟之义将众人紧紧地拉拢到身边。大伙能熬到今天的地步,以平民之身和士族新贵抗衡并不容易。如果因为他的一时意气,让结盟不成的话,那他也过意不去。
见王小胡冲了进来,苏定方霍然而起,“李道玄不肯回转吗?”
王小胡脸色凝重,“苏将军……李道玄死了。”
苏定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李道玄怎么可能死了?他武功高强,身边又有丘行恭、史万宝等人护卫,怎么会突然死了?
王小胡飞快的将当时所见说了一遍。又将高雅贤地吩咐婉转的说出来,苏定方沉吟良久,“高将军说的颇有道理。”
王小胡舒了口气。“那苏将军,我们向哪里撤退?”
苏定方皱眉道:“眼下形势并不明朗,若李建成疑心我们下地手,撤到长平说不定腹背受敌。长乐王眼下就在共城,我们当去那里和他会合。小胡,你速速传令下去,先命一队人马打探谷外的动静,若无异常,连夜拔营!”
雪夜拔营。无疑是件异常痛苦的事情,可和性命相比,还是微不足道。
苏定方和萧布衣交过手,又听闻过他地诸多事迹,对萧布衣的神出鬼没也是颇为忌惮,是以谨慎非常。
河北军先探情况,然后连夜拔营出,自然是一夜未眠,萧布衣并没有杀到近前。眼下的他,正在河内批阅奏折。
无论他走到哪里,三省六部的公文都会传到哪里,请他定夺。
他看着奏折,思楠却看着萧布衣。
灯火通明的府邸中,两人默默而坐。萧布衣终于抬头道:“思楠,我虽然初到河内,但是这里最少有三千训练有素的精兵,数百武功高强地亲卫保护着我。我不会像从前那样。轻易孤身出行,更不会有什么危险。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思楠道:“我不困。”
萧布衣无奈摇头,“该想地事情,我们已经想了很多遍,再想也没有什么意义。眼下的关键,我大哥、李玄霸、裴矩都不会轻易就来……”
“你是不是在等消息。”思楠突然问道。
萧布衣诧异道:“等什么消息?”
思楠道:“孙少方、蝙蝠等人已出去很久,想必已探到消息,你等待这久,今日出击,当不会只满足杀个河北将领,我想……你肯定还会有举动。”
萧布衣微笑道:“不错,我一直在筹划怎么给与他们致命一击。今日出手,不过想要振奋士气,最近几日,鹰眼一直盯着河北军地举动,他们连续三日,竟然没有一次在相同的地方下寨,可谓狡猾之至。”
“这么说今晚他们落脚的地方,你们知道了?”思楠问道。
萧布衣点头道:“不错。”
“那你们为何不趁夜偷袭,给与他们致命一击?”思楠奇怪问道。
萧布衣叹口气,“真如你说地就好了。思楠,出兵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苏定方也绝非平庸之辈,从这里到他们驻扎的地方,奔波不易,更何况他们地势选的极好,就算我们出击,也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既然把握不大,就不如等待时机,李将军曾经教过我,等待不会死人,冒进才会送命。”
思楠默默的听着,“你很信任虬髯客和李靖。”
萧布衣正色道:“我也很信任你。”
思楠垂下头去,半晌才道:“既然如此,看来今晚……”她才要起身,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递上一封急信。萧布衣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思楠马上问,“又有什么情况?”
萧布衣诧异道:“李道玄死了。”
“李道玄是谁?”思楠问道。她虽然已慢慢接触世事,可关心的还是自身的事情,再加上太平道地动静,对于天下人物。还是懵懂不知。
萧布衣当然知道,实际上,他自从在了高位后,从未有一天放松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知道李渊会是他最大的敌手。当然对李渊身边的人一一了解。
情报搜集工作,这几年从未停过,李渊身边的人,他当然也是了若指掌,甚至他们的脾气喜好都在了解范畴内。
李靖教过他,两军交战,绝非对阵那么简单,攻心、伐谋、暗杀、策反无不用极,这些方法很难奏效。这才要硬碰硬的交手。李靖所教,他当然会牢记在心。在李阀本来是东都第一阀,后来被杨广血洗后。其势已衰。不过李渊亲族均在河东,是以受到地波及很小。阀门人才济济,李家当然也不例外,李渊本人老奸巨猾,这时候当然只信任阀内中人。据我所知,李渊的堂弟李孝基、李叔良、李德良还有李神通、李神符等人均有不差的领兵之能。而李阀年轻一代中,当然以李建成、李世民万众瞩目。可这不是说这两人地雄才伟略远高常人,只是因为他们本身不差,又有机遇。再加上是李渊之子,这才脱颖而出。其实李渊的这两个儿子,若论能力,我想恐怕都不及李玄霸。而李渊子侄辈中,能力非凡的绝非少数,李玄霸死后,都说李家子之中,最有能力地就是李孝恭、李道玄、李博义、李奉慈等人。李孝恭巴蜀之时,被大苗王毒瞎了眼睛。听说一直未好,深入简出。这个李道玄自然就被提拔上来,据闻此人文武双全,都说若再展几年,不让李孝恭,我真没想到,李渊会派他来此联系窦建德,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莫名的死在河内!”
萧布衣说的详细。思楠听的仔细。现在萧布衣就是她吸收信息的途径,看起来萧布衣说地每句话。她都咀嚼几遍。
“谁杀地李道玄?”思楠问道。萧布衣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消息是从河北军内部传出。”
“河北军有你的卧底?”思楠诧异道。
萧布衣笑笑,并不回答,思楠蹙眉道:“是谁杀地李道玄,目的是什么呢?”萧布衣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脑海中不知为何,竟然现出个憔悴的身影。
他地关联实在是天马行空,又是不敢确定,所以并不和思楠讨论。没想到思楠突然道:“一定是她!”
“哪个她?”萧布衣明知故问。
思楠认真道:“当然是裴茗翠,试问这天底下,能和李渊叫板的人已不多。如果李道玄真的那么重要的话,这场刺杀无疑给李唐以重创。若非你下手,还敢和李渊作对的,除了裴茗翠,还有哪个?”
萧布衣苦笑道:“最少还有窦建德和裴矩。”
“窦建德正和李唐结盟,根本不可能对李道玄下手。裴矩为何要杀李道玄,他神经错乱了吗?”
“那裴茗翠为何要杀李道玄?”萧布衣反问道。
“她要逼出李玄霸。”思楠沉声道:“要知道裴茗翠痴心一片,李玄霸却是绝情凉薄,从不出头。裴茗翠爱极成恨,开始反击。裴茗翠天下奇女子,身在大隋之时,实力已不容小窥,她或许不能争霸江山,但若暗中施展手段,李唐大有麻烦!李道玄的死,不过是裴茗翠的一个警告,李玄霸不出面,我只怕,裴茗翠下一个目标更会惊天动地!”
萧布衣觉得思楠说的也有道理,摇头叹道:“女人呀……”见到思楠望着自己,萧布衣改口道:“女人真的痴心地很。”
思楠噗嗤一笑,“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不算毒,最毒妇人心。萧布衣,你莫要小瞧了女人。”
萧布衣摸摸鼻子,“我从来不小瞧任何人,更尊敬女人。”
思楠怔了下,突然眼前一亮,“萧布衣,其实裴茗翠的方法不错呀。她轻易的杀了李道玄,而谁都不知道是哪个下的手。李道玄身份重要,他之死,极为严重,定会给河北军和唐军造成裂缝,你说窦建德会不会因此前来调解?”
“窦建德来了又能如何?”萧布衣问道。
“当然是利用你们鹰眼的力量,效仿裴茗翠之法,寻找时机杀了窦建德!”思楠一字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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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七节 斗法
思楠说出想法,见萧布衣呆呆的望着自己,不解问道:“你不同意我的想法吗?”她隐约有振奋之意,甚至有跃跃欲试的架势。(秀书网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
萧布衣半晌才道:“我其实很同意你的想法。”
思楠高兴起来,“是呀,其实你早该运用这种方法。张角既然在八门中有个锐门,就说明他极为重视暗杀一事。实际上,临阵斩将,是极为挫敌士气之事,我们若是能刺杀了窦建德,河北军不攻自溃!萧布衣,若是鹰眼现了窦建德的行踪,我可以去杀他!”
思楠一口气说完,见萧布衣还在沉思,不满道:“无论行不行,你总要给个意见呀。”
上次她刺了萧布衣一剑,二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疏远,反倒拉的更近。思楠不在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萧布衣对敌颇为热衷,而且积极的出谋划策。
萧布衣笑道:“思楠,我和窦建德对决,你为何如此热
思楠微愕,扭过头去,“我只想你早日登上巅峰,我也可以……早日说出心愿。”
现在她不再说什么大将军,是因为对昆仑所言也有了怀疑,可她的心愿显然还是不变。
萧布衣真诚道:“思楠,你有什么心愿,现在说出也是一样。凭你我的友情,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会帮你做到。”
思楠双眸若水,漫过萧布衣,终于还是摇摇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布衣叹口气,苦笑摇头。思楠的倔强,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窦建德要是到了河内或长平。你可以通知我。我不计报酬。可以为你杀了他。”思楠又回到原先地问题上。
萧布衣摇头。“思楠。你虽会刺杀。可在我看来。锐门也绝非刺杀那么简单。”
思楠皱眉道:“这有什么复杂。无非是一剑刺落。生死永隔。不是窦建德死。就是我死。我若死了。绝对不会怪你。”
“难道你这一生……真地生无可恋?”萧布衣皱眉问。
若是以往。思楠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这一次。却是犹豫了很久才道:“若是死得其所。死了又如何呢?”
萧布衣叹道:“据我猜测。锐门地刺杀也绝非杀人那么简单。这是在各种方法很难奏效地时候。才会采用地一个方法。利用刺杀。将对手地阵营裂开一条缝隙。剩下地事情就是不停地捶打。进而撕裂对手。而且刺杀……不见得一定要成功。”
思楠大为奇怪,“若不想成功,那刺杀做什么?”
萧布衣微笑道:“其实你仔细想想,太平道的几次刺杀,其实大有门道。比如说蓬莱刺杀,历山飞成功了吗?没有!可是李玄霸和裴矩,却从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好像是这样。”思楠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说洛水袭驾,他们成功了吗?还是没有成功。可虽是没有成功,意义更是深远。因为当初杨广若是死了,镇守东都的杨侗虽是年幼,却极为聪明。东都群臣很多都是两朝元老,对大隋极为忠心,再加上张须陀、杨义臣、薛世雄等名将尚在,十二卫府精兵更是不容小窥,只要杨侗知人善用,大隋的江山不见得会倒!大隋江山真正不可收拾。是在杨广留守江都无法回转地那段时期!”
思楠赞同道:“听你这么一说,杀与不杀,真的大有门道。可是我当时的命令,真的是杀杨广!而不是……”
她目露痛苦之意,显然又想到了往事。萧布衣却是迟疑道:“我感觉这两次行刺杨广很值得深思,其实你第一次行刺杨广,若是成功,按照我的分析,对大隋反倒是好事!杨广是个痴情的人。但是绝对不是个好皇帝。可二次行刺杨广,除了加速大隋的崩塌外。并没有别的意义。所以两次行刺的目地,现在看来,真的南辕北辙。”
思楠吸了口凉气,“你难道说,两次给我命令的昆仑,不是同一个人?”
“有这个怀疑。”萧布衣苦笑摇头,“可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已生地事情,无力挽回。李玄霸估计早就算计到这点,他这一死,不但让李渊一举振兴,还加速了大隋倒坍,暗算了薛举,杀死了始毕可汗,到如今,可以和我分庭抗礼。他这一死,才是真正的死得其所呀。”
二人默然,想着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心惊中带有赞叹,痛恨中带有感慨。
这是个极为阴险的对手,但是不能否认,这也是个相当高明的敌手。
软弱碰到,只有胆寒心惊,可萧布衣遇到,反倒磨砺出前所未有的锐气。这股锐气,是他多年的积累,他重视这个对手,但是绝不畏惧。
让萧布衣庆幸的是,他虽然多了个可怕的敌手,但是他同时得到个犀利地帮手。裴茗翠在他和李唐争霸中,本来互不帮手,但眼下显然倾向他萧布衣。裴茗翠虽然不会武功,可她的智谋过人,暗杀手段一点不比李玄霸逊色。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又道:“大浪淘沙,到现在能活下来的盗匪,其实都是非常之辈。思楠,你说我和张角很像,其实我感觉……我更像窦建德。”
思楠诧异问,“这怎么可能?”
萧布衣淡然道:“窦建德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布衣起家,靠着一帮兄弟打出的天下。他能让兄弟们信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个义字,据我所知,窦建德生活极为节俭,当年也是和我一样,身先士卒,这点从他率二百多人,去袭薛世雄的数万大军可见一斑。但你也应该看出,非常之人,才行非常之事,他固然是搏命一击。但是武功高明亦可得知。”
思楠冷哼道:“武功高的人不见得杀不了。”
萧布衣摇头道:“思楠……我不希望你去冒险!就算用你一命,换窦建德性命,我也不愿!”
思楠愕然,见到萧布衣双眸炯炯,满是真诚,良久才道:“在你心中……”陡然转了话题。“窦建德不见得比想象的难杀。”
“窦建德只有比想象中的更难杀!”萧布衣肃然道:“更何况,窦建德这人对河北军代表地意义极大,他死了,河北军不会一团散沙,相反的是,他们会为窦建德报仇,更会团结一致对抗我们!他们不图江山,可只是图报仇的话,那更加难缠。李渊若是利用这点。我们形势只有更加的恶劣。”
“那按你这么说,窦建德还不能死了?”思楠讥讽道。
萧布衣耐心道:“时机未到而已,杀了他。不见得能瓦解河北军,反倒让你平白担了风险。窦建德一直以仁义治军,保河北百姓安宁,这次公然进犯河南,不但让河南百姓厌恶,多半还会让河北百姓不安。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河北地广人稀,储备不足,他们长途远征。百姓供给辎重辛苦,长久下去,自然会怨声载道。到那时,河北军失去民心,就是击杀窦建德的时候了。”
“所以你故意示弱,把战场放在河南境内?”思楠问道。
萧布衣垂下目光,嗯了一声。
“可河南地百姓也就因此受苦,你视而不见吗?”思楠又问。
萧布衣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有时候,想得到必须失去!”
思楠扭过头去,“其实我不过是和你研究一下,你不用动怒。你对付窦建德的方法和对付李密一样,都是让他们先失民心,中原没有任何一人,比你更懂得利用百姓愤怒的力量,他们本来看不起百姓。”
“或许因为我本来就是百姓。”萧布衣道。
思楠轻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萧布衣不解问。
思楠微微一笑,“这种方法其实很有效。李渊不也是一直如此做法?你们比别人能忍。也比别人狠,所以得到的也比别人要多。这么说。刺杀窦建德一事可以放放?”
萧布衣微笑道:“李道玄死了,这个机会我们不能轻易错过,裂缝有了,我们当然要加力让他们彼此猜忌。”
“你准备怎么做?”思楠问道。
“你若是喜欢,我准备请你帮我杀另外一个人,留下几个字,然后我看看他们地反应。”萧布衣正色道。
“是谁?”
“一个微不足道地人,你来杀他,应该没有危险。”萧布衣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了思楠。
思楠看了眼,喃喃道:“他一定想不到你要杀他,因为你们根本素不相识。”
萧布衣笑道:“正因为都想不到,你去刺杀地危险才会最小。我只是想试试窦建德地反应,不过你要小心。”
思楠焚烧了那张纸,起身道:“我明早出。”
萧布衣望着思楠远去,舒了口气,文案前打坐到了天明。曙光初现,又有军情送达,萧布衣展开看了半晌,皱眉道:“河北军攻势凶猛,不知道张大人和秦将军,能支持多久?”是如此。
像他们这种人,已经习惯了如此辛劳,像他们这种人,均非为自己所活。两军对垒,战线颇长,牵一动全身,让他们丝毫不敢大意。东平战役已经开始,刘黑闼率大军直扑张镇周的后路,已和徐圆朗对张镇周形成了合围之势。
徐家军士气大振,无论他们以往和河北军恩怨如何,眼下他们当要并肩作战,共同抵抗西梁
窦建德果如萧布衣、徐世绩所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攻长平、河内为引,却以进攻东平为主要目的。窦建德亦是沉稳之人,不肯轻易冒进,只怕被萧布衣断了归路,众兵士死无葬身之地,是以稳扎稳打。希望攻克东平后,一步步从山东西进来攻东都。当然如果萧布衣重兵支援东平郡的话,窦建德就会全力来取黄河以北之地,到时候春暖花开,河冰消融,萧布衣再想过河抢回这些地盘。当要花费更多的气力。若是黄河之北地域尽失的话,萧布衣无论要攻河东,抑或是攻打河北,均是处于不利之势。
冬季出兵,不按常理,供给困难,可冬季出兵,亦有好处,那就是可暂时将黄河天然隔断忽略不计。
黄河本是东都周边郡县天然之险。蓦然尽去,萧布衣地利所占的优势并不明显。
窦建德能和萧布衣、李渊分庭抗礼,当然也有过人之处。他能敏锐的分析形势,善于利用对自己有利地一面。
或许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虚虚实实早就是作战的不二法门。窦建德出兵之时,就在静观萧布衣如何应对。萧布衣更重黄河以北之地,不想放弃,所以兵出河内,窦建德就在萧布衣固守河内地时候,让刘黑闼绕路黎阳,南下过黄河。从东郡攻入,直奔东平郡的巨野。
连年征战,百姓东奔西逃,寻找暂时的安宁之地。东郡地处黎阳南,东平郡西,虽在西梁军势力范围内,因兵戈频繁,整个郡县也不过万余百姓,守军更是稀少。刘黑闼轻易破了了东郡。过离狐县,猛攻东平雷泽县,转瞬杀到了张镇周的背后!
罗士信知刘黑闼南下,从寿张响应,悍然出兵,再战秦叔宝!
徐圆朗见河北军气势凶猛,当然士气大振,一改以往龟缩之态,从任城兵出两路。分取东平的巨野和济阴的金乡!
河北军和徐家军气势如虹。数日之内,连克西梁军地地域。转瞬之间,寻常郡县均被两军所破。寿张、雷泽、任城、金乡的四路大军形成四角,将整个东平郡困在其中。
他们的目标已很明显,那就是全力攻下东平郡,进而为西进做准备!
可让河北军诧异地是,西梁军应对之快,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想趁气势如虹,多点开花,全取东平之地。可萧布衣、张镇周、秦叔宝显然极为吝啬,他们占领的地盘,轻易不会吐出来。
张镇周虽老,可反应快捷,在知道刘黑闼进军的消息后,立刻把兵力收拢,数万大军加上本来的守军,分布在雷泽、郓城和巨野三地。
这三城分布在巨野泽周围,成三角之势。秦叔宝退守郓城,史大奈固守雷泽,张镇周却守在巨野。
河北军数天内攻势如潮,百般搦战,可三地守将均是闭城不出。刘黑闼虽是攻的极快,可冬季攻城器械极难运送,他们只想速战速决,诱敌出战,但对手并不上当,刘黑闼一时间拿三地均无可奈何。
窦建德突袭计划受挫,不免忧心忡忡,他到现在,才现西梁军地纪律和韧性都是远超他的想象。
窦建德和官兵作战的经验不少,无论张须陀、杨义臣或是薛世雄,他都有过交锋。如果用眼下西梁军和以往地隋军相比,西梁军或许不如张须陀部下的锐利,却有杨义臣部下的沉稳和铁血。河北军对隋军,其实从骨子里面有种敬畏,窦建德和张须陀对战,从未有胜过的时候,所以这次攻打东平,几日不下,这让河北军心中已没有了底气。
更让窦建德不得不考虑的是,东都到现在还没有援助东平的迹象,萧布衣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窦建德正在研究东平地形,考虑下一步举措的时候,噩耗传来,范愿河内诱敌,没想到诱敌不成,却被敌手所杀,萧布衣千军难敌,竟然闯到河北骑兵中杀了范愿!
这个萧布衣,好威风,好煞气!
得知范愿身死的那一刻,窦建德心如刀绞。
河北军所有地将领,窦建德都已当他们是自己地兄弟,虽然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都可能难免一死,但是初征河南,就损大将,实在非窦建德所愿。
或许……征伐本来就非他本意,窦建德想到这里的时候,带着苦涩地笑。望着窗外风雪,窦建德无心睡眠。趁着曙光初现,踏雪寻梅,找着那难得的恬静,竭力让自己安宁下来。
东平不克,他很焦灼,范愿身死。他很伤心,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点,焦灼和伤心改变不了已生的事实,他还要战下去,就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能漏算萧布衣的每步棋。
寒风凛冽,脸上一片清凉,窦建德完全放松下来,只有在这时候。他才完全属于自己!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李道玄地死讯!
得知李道玄死的那一刻,窦建德内心才恢复了平静。转瞬又是波涛汹涌。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是不信、是诧异、也多少有些惊奇和苦恼。他对这种复杂并不了然,所以第一时间就是想,这是萧布衣的反击!
萧布衣才杀范愿,又斩李道玄,行踪诡异,不动声色,实在是个很厉害的敌手。
沉吟盏茶的功夫,窦建德已吩咐道:“去长平。”
众将领令。已出外准备,窦建德万金之体,自然要多加护卫。窦建德吩咐完毕,窦红线迎了上来,低声道:“爹。”
她看起来也是忧心忡忡,窦建德浮出笑容,“红线,我去长平,你留在这里……和士信保持联络。”
“爹。我都知道了。”窦红线道。
窦建德眉头微蹙,“知道什么?”
“我们好像出兵不利,如果不是我……”窦红线低低地声音。
窦建德微笑的拍拍女儿的头,宛若窦红线孩提之时。实际上在他心目中,女儿永远都是长不大孩子。
“红线,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时地得失算得了什么?有没有你地建议,我们和萧布衣迟早一战!他一直都是好算计,一个个的剿灭地对手。我们再不奋起。他打完徐圆朗,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们!为父现在若说后悔。只能说当年没有和李密联手,而不是今日的出兵!不用担心,为父去去就回!”
窦建德才想离开,窦红线叫道:“爹,你路上小心。长平亦是萧布衣的地盘,李道玄他……”
她实在有些担心,听说李道玄武功不弱,可死地竟然如此悄无声息。窦建德带人前往,她只怕萧布衣再施暗算。
河北军若说和萧布衣打交道最多的人,无疑是窦红线。窦红线对萧布衣,可说是感情复杂,因为她见到萧布衣次数越多,越觉得此人难以捉摸,到现在,更是认为他阴森恐怖,擅长袖里乾坤。
窦建德微微一笑,“红线,你放心,为父不是李道玄!”他言语淡淡,可自信沛然而出,说完后大踏步的离去。窦红线见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当初父亲去击薛世雄说过地一句话,“红线,爹一定会回来!”
那一次,窦红线有着极强的信心,这一刻见到父亲的乐观,蓦地恢复了自信,展露出笑容。
窦建德离开女儿后,皱了下眉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不想女儿担心。
府外马儿准备稳妥,众将两旁恭候,窦建德点了数十人。众人上马,奔出了共城。一路过了冰封的清水河,穿太行山而过。
对于这附近的地形,他们亦是颇为熟悉。众人马不停蹄,奔驰甚急,可均是小心翼翼的留心道路两侧,只怕萧布衣又派杀手前来。
风雪满路,众人心情沉重,可过了太行山后,却是安然无恙。
众人舒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见到长乐王人在马上,神色从容,又暗叫惭愧。窦建德知道焦虑紧张均会传染,他是众人之主,当然要给众人以镇定。一路行来,虽是波澜不惊,可他心中却有股不安之意。
这种不安,亦可以说是他身经百战的警觉,那是一种被窥视的不安!
回头望过去,只见到苍茫大山,雪覆万物,一时间见不到什么。他身边的董康买问道:“长乐王,有不妥吗?”
窦建德摇摇头,“没什么,走吧。”众人策马狂奔,直奔北方驰去,这时候天空一声轻唳,窦建德抬头望去,见一雄鹰展翅,在他们头顶高空盘旋一周,转瞬离去,不由心中凛然。
这是海东青,草原地万鹰之神,怎么会在太行山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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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八节 奸细
窦建德见到天空雄鹰展翅,心中升起疑惑。该章节由秀书网提供在线阅读()
不过马儿向前狂奔,海东青背道而驰,转瞬天空的雄鹰变成个黑点,没入太行山中,窦建德不想耽误路程,和众人继续前行。
雄鹰盘桓在太行山中,过了盏茶的功夫,突然翅膀一振,急速的下落,到了一山顶,落在一人的身旁。
那人正是孙少方!
孙少方见雄鹰飞落,伸手招呼道:“小青,辛苦了,多亏你现了长乐王的行踪,去通知他们吧。”
他快捷的用细炭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绑在鹰腿上,伸手一指北方,雄鹰竟像听懂般振翅飞起,带着纸条消失不见。孙少方摇摇头,暗想若非自己身临其境,别人说起现在的情形,他多半当作是妄言。
他受命来查河内郡河北军的动向,其实已追踪到苏定方部的行踪,不过萧布衣一直没有攻击的命令,只要他搜寻,是以他除派人监视苏定方部的动静外,其余的人手继续向东。河内的东部已在河北军的实力范围内,孙少方等人或乔装打扮,或昼伏夜出的监视共城方面的动静。
孙少方带着的帮手叫鹰眼,现在真可说是名副其实,因为他们手上有一只海东青可供使用。海东青视野开阔,在窦建德等人才出城之际,就被孙少方等现,海东青当然不识窦建德,只认有人出没,认出窦建德的却是山腰中观察的孙少方。
海东青识得有人出没的这种本事,给萧布衣手下的鹰眼带来极大的便利。毕竟在这个年代,空中侦察还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然这种侦察也是极其肤浅,还需要人眼来确定。
这要得益于白头翁神乎其神的技艺,不过要将海东青转化为军事用途,还要有萧布衣匪夷所思的想法支持。
西梁王在这帮手下看来。不但作战勇敢。头脑聪颖,还能想别人不敢想。用飞禽传递信息,用飞禽现敌踪,这些想法就算白头翁听到,都是振奋不已。
幸运地是,萧布衣地想法,白头翁竟然能部分支持。海东青现敌踪,通知了孙少方。孙少方立刻带人到对方可能经过的路线预先守候,见窦建德向北远去,写下行踪想法,再让海东青通知长平的蝙蝠。
扭头望过去,见到思楠望着自己,孙少方道:“窦建德去了长平。*****都说这人武功极为高明,你……一切小心。”
思楠点头,不急不缓的下了山,顺着马蹄印一路北行,渐渐的变成个黑点,消失在茫茫的平野中。
她并不骑马,步伐轻盈,浑似不把风雪放在眼中,孙少方见了。摇头苦笑,心道这个孤身女子,总是带着说不出的迷。这种雪地,男人遇到都头痛,她却视若等闲!
河内、长平、上党三郡。均被群山环绕,地势崎岖。土地可说是贫瘠,百姓并不算多。长平郡内建有两座大城。由南到北并成一线,一是丹川,一是长平关。长平关扼住地要,和上党隔群山相望,萧布衣早派重兵把守,丹川算是长平郡内人口集中之地,萧布衣亦是派殷善达重兵驻扎。
除了这两座大城外,其余县乡如陵川、端氏、沁水三县均是守备均弱,人口不多,王伏宝、高雅贤轻而易举的破了三县,可殷善达守城不出,王伏宝暂且无能无力。
陵川在丹川以东数十里外,王伏宝破了陵川后,就暂且驻扎在此地。
窦建德到达陵川之时,天空还是苍茫茫的白。河北军见长乐王亲临,均是欢呼一片,士气大振。从这点来看,窦建德和李密大不相同,李密以威树信,窦建德却是以德服人。
兵士通禀,王伏宝带众将出迎,将窦建德迎入中军大帐。不待寒暄,窦建德让不相关的将领退下,帐中只留下王伏宝等几个心腹,轻声问道:“现在情形如何?”
王伏宝皱紧眉头,“长乐王,殷善达闭关不出,末将无能……”
“早在意料之中,无妨事,这次可以看作我们的初次交锋,不过试探虚实。”窦建德摆摆手道:“我想知道的是……李建成那面如何?”
李建成秘密前来上党,就在长平之北,河北军中亦是少有人知。不过王伏宝、苏定方、刘黑闼等人均是知晓。这次河北军出兵,除了利用罗士信联系徐圆朗外,李建成部算是奇兵。
王伏宝皱眉道:“长乐王,李道玄之死,对我们的形势极为不利。我接到高雅贤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前往上党……可却被丘行恭杀死!”
高雅贤早到了长平,这刻正站在一旁,闻言道:“这个丘行恭,实在欺人太甚!”
有将领曹展附和道:“的确如此,高将军对他已经仁至义尽,李道玄之死,并非我等所愿。** ***可他不但要杀高将军,还抢了将军的坐骑,如今又杀了我们的使,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河北众将均是忿然,议论纷纷,窦建德手一摆,众人立刻噤声。
在这里,窦建德无疑有着最高的威信,“雅贤,你把昨晚生之事,详细和我说。”他沉吟不语,听高雅贤说完一切后,叹息道:“这事情本不会生,定方实在有些冲动。不过到现在,埋怨于事无补,只能考虑办法弥补。只是李道玄前来,不过是突然的决定,怎么会有人路上劫杀?”
王伏宝道:“长乐王,你是说……”他欲言又止,眼中露出愤怒之色,高君雅却是骇然道:“长乐王,你说军中有奸细?”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这里所有的将领,都是跟随窦建德出生入死,要说有奸细,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窦建德沉吟良久。“李道玄前来。知道他行踪的的确只有我们,李道玄被杀,丘行恭怪责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知道哪个是奸细,老子剥了他地皮!”高雅贤一派桌案,怒喝道:“他还是不是人?”
窦建德叹息道:“雅贤,你已做的很好。莫要动气。真的有奸细,只怕是我可能对不住他!”
他此言一出,众将哗然,王伏宝跪倒在地道:“长乐王对我等恩重如山,若有人背叛,只能说良心被狗了吃了。”
众将纷纷跪倒道:“长乐王何出此言,我等若是找出叛逆……”
长乐王一摆手。“叛逆一事,再也莫提!”
众人虽是不愿,却也并不诧异,窦建德很多时候均是以德服人,他不想再提此事,谁都知道他是真心真意希望兄弟悔改,只是如此一来,反动便宜了那个奸细。
高雅贤叹息道:“若那人……”
窦建德摇摇头,岔开了话题。沉声道:“李道玄之死,非同小可,伏宝、雅贤,你们安排人手,我要找李建成亲自一叙!”
王伏宝诧异道:“长乐王。你乃千金之体。怎能轻易以身犯险?”
窦建德沉吟半晌,“若非我去和谈。只怕和李唐的联盟,很快就要土崩瓦解。你等放心。李建成为人成熟稳重,识得大体,当会明白我的心意。”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只能安排谈判事宜,王伏宝待众将离开后,见窦建德还是沉吟,低声道:“长乐王,李道玄自负极高,为方便秘密行事,来长平地时候,只带了丘行恭和史万宝在身边。去河内地时候,我怕出意外,特意让高雅贤、王小胡、董康买几人护送。那一行,共有河北军十二人……”
“你要说什么?”窦建德问道。
王伏宝苦笑道:“他们行踪隐避,若是真的有奸细,肯定就是这十二个人。不过我觉得……高雅贤、王小胡、董康买嫌疑最大!”
“我说了……此事不再追究。”窦建德沉声道。
王伏宝不解道:“长乐王,此人若不揪出,我只怕对你不利。”
窦建德笑笑,“无妨事,我相信……这些人跟我出生入死,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应该给他个机会。”
王伏宝忿忿道:“长乐王宅心仁厚,只盼那人迷途知返,不然我定当第一个杀了他!”
窦建德笑笑,“伏宝,你跟我也很久了?”
王伏宝微愕,“是呀,长乐王为何这么问?”
“我清清楚楚记得……当初我们伏击薛世雄地时候,你就在我身边。那时候,二百八十三个弟兄去了,回来的只有一百七十七人。”窦建德怅然道:“当时所有地人都以为必死,可到了薛世雄大营前,没有一个人掉队。”
王伏宝喟然道:“因为当时所有的人都是跟着你!”
“我记得当时你就跟在我的身后,而我们征战河北,这一百七十七人到如今剩下只有一百零二人!范愿被萧布衣所杀,我们当初结义弟兄又少了一个。这些人后来均是我们河北军地中流砥柱,个个以一挡百。”窦建德道:“你方才说雅贤、小胡、康买亦是其中的一员。伏宝,就凭当日之舍生取义,这件事,我们也不应查下去!”
王伏宝叹息道:“没想到长乐王个个都记得。可今不同往昔,长乐王未变,可不能保证别人未变。** ***孟海公已降,不然我们也不会攻打萧布衣。可我听说当初攻打孟海公之时,除罗士信分文不取外,不少兄弟均是中饱私囊,却并没有禀告长乐
窦建德眉头紧锁,半晌才道:“你是说曹旦吗?”
王伏宝默然,有时候沉默当然就意味着默认。军中其实没有人敢说曹旦的坏处,所有人看在窦建德的面子上,很多时候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曹旦为人寻常,不过却是窦建德后妻的大哥。曹旦无能,但是曹氏可是个厉害角色,就算是窦建德都少和她顶嘴。
窦建德戎马一生,到如今为天下霸主,可竟然只有一个老婆。可见曹氏的精明之处。
王伏宝若不是窦建德感慨。其实也不想提及此事。但是他忠心耿耿,实在不忍窦建德的江山毁于妇人之手。
不知过了多久,窦建德才道:“伏宝,我回去和她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伏宝慌忙道:“属下岂敢?”
“李建成若有消息,通知我。”窦建德起身出帐,身影有些孤单。王伏宝叹口气。摇了摇头。
陵川离上党并不算远,王伏宝派亲信快马加鞭,不到夜晚就带回个好消息,那就是李建成同意会见。
不过约见地地点不在上党,亦不在陵川,而是明日午时,在两郡交界的羊头山附近见面。
李建成约的急。想必也考虑迟则生变,早日恢复裂隙。不过李建成倒是明白事理,知道窦建德不会前来上党,他亦不会前往陵川,所以选在交界地地点,彼此都可放
窦建德接到消息后,沉默许久才道:“好!”
王伏宝放心不下,“长乐王,我们需要带多少人前往?”
窦建德笑笑。“李建成是个聪明人,亦是个公平地人,选一百个兄弟去吧,多了示弱,少了恐生意外。还有。你带三千铁骑留守在羊头山南十里处即可。若有意外,救援来得及。我估计。李建成也会和我一般做法。”
王伏宝凛然遵从,一夜无事。第二日天明,王伏宝早就点齐了兵马,整装待。从陵川前往羊头山,马快也需一个时辰。窦建德选择提前出行,望向众手下道:“好久没看雪景了,这一路,慢慢的走吧。= ==”
众人都是笑,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窦建德无疑是个能让手下安心的人,出生入死这久,他养成了常人难有的淡定。
王伏宝目光一扫,脸色微变,突然道:“高将军呢?”
此次王伏宝带铁骑在后接应,跟随窦建德地是军中好手,高雅贤也是随行。出的时间早已定下,就算长乐王都到,高雅贤实在没有不到地道理。
有将领笑道:“多半吃坏了肚子,正在如厕,高将军一向准时。”
众人又是笑,知道这是为高雅贤求情,窦建德脸色如常,只说道:“反正还早。”众将舒了口气,王伏宝招过一兵士,前往高雅贤的营帐。红日已升,风雪渐停,空中虽有寒意,却有了春的暖意。
窦建德望向远方,目露沉思之色。陡然间他扭头望去,只见到方才派遣地兵士急匆匆地赶到,可能心中太过慌张,竟然跌了一个跟头。
众人均是心中一凛,王伏宝喝道:“怎么了?”
兵士牙关打颤,惊恐道:“高将军……死……死了!”
众人大惊,不等反应,只见窦建德身形一起,已落在数丈开外,再是一晃,已没入营寨。众将纷纷跟上,等到了高雅贤的帐篷,只见到窦建德蹲下来,双拳紧握。
高雅贤仰天倒在地上,致命伤口一望可知,那是咽喉上地一剑!
一剑毙命!甚至来喊叫都是不及,杀手好快剑,好狠地剑!
高雅贤眼中满是惊诧不信,手上却握着一支笔,桌案掀翻,一张纸就落在他身边不远。他多半没想到,还有人会到河北军营行刺于他。
窦建德凝望着高雅贤地双眸,终于露出痛恨之色,伸手抹了下高雅贤的双眼,让他合上了双眸。
众将默然而立,眼中没有畏惧,只有怒火,竟然有人潜入河北军的大营,而且无声无息的杀了高雅贤,这是宣战,抑或是示威?
“长乐王,你看!”曹展伸手一指。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营帐对面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
血债血偿!
众将方才均被高雅贤之死吸引,并没有留意,这时见到,均是忿然道:“是李建成,一定是李建成!他派丘行恭杀死的高将
李道玄才死,丘行恭又杀了王伏宝派去的使臣,李唐因李道玄之死,对河北军报复,这是意料之事。
董康买怒喝道:“李建成真地无法无天了。他真的以为河北军没有他们不行吗?长乐王。末将请带兵一路,去杀李建成个片甲不留。”
窦建德缓缓站起,将地上的那张纸握在手上,搓成碎片。
那张纸隐约有些字迹,不过背面向上,不知道高雅贤临死前写了什么。众将等着领令,窦建德舒了口气才道:“去见李建成。”
他走出营寨。四下望过去,见到营寨周围脚印繁杂,低声道:“伏宝,你命人在营寨外查查足印。大雪已停,那人若是从外而来,应有足迹。”
王伏宝问道:“若是没有足迹呢?”
窦建德愣了半晌,怅然道:“先去找吧。”
见到高雅贤又死。窦建德虽表面镇静,心中却满是伤痛,范愿死了、高雅贤死了、李道玄死了。萧布衣不动声色,一直隐而不,这些事情均是他所为吗?
窦建德根本不相信会是李建成所为!
出了营寨,带着手下一路向北,众将均是默然,等到日头高悬的时候,百来人已经赶到了羊头山约定的地点。
远远望过去。只见到对面也是百来人地样子,丘行恭赫然在内。丘行恭虽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可双眸满是怒火,看起来若是没有李建成约束。多半冲过来厮杀。
他受伤极重。可今日还能出行,竟然如铁打般剽悍。
河北众将见到丘行恭。亦是双眸喷火,窦建德沉声道:“不得我号令。擅自动手,定斩!”
他话音一落,众将凛然听令。窦建德却已策马上前,李建成亦是迎来,众将想要护送,李建成却是摆手止住。
一个是李唐太子,一个是河北霸主,二人见面,雪止风停。窦建德神色淡定,李建成举止从容。窦建德见了,心中赞赏,暗想李渊选地皇位继承人,果然名不虚传!
李建成虽是文武双全,按照消息,武功绝非高手行列,可他竟然能孤身来见自己,可见问心无愧,更是有胆有识。
窦建德更多的是相信自己地一双眼,亦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李道玄死,高雅贤死,他知道眼下是河北军和李唐最困难地时候,他一定要渡过这个难关,没有李唐帮手,他很难撼动萧布衣,同样,如果没有他窦建德,李唐只怕转瞬就要受到萧布衣的攻击,这点窦建德明白,李建成当然也明白!
“李太子,本王有事耽搁,稍迟片刻,还请见谅。”窦建德微笑道。
李建成离窦建德数丈距离后,这才勒马,关切问,“长乐王,不知道何事耽搁,我可有帮手之处?”
他神色恭谦,丝毫没有傲气,河北众将见到,倒有些怀疑起方才的判断。窦建德面露悲色,“高雅贤将军在军营被刺,凶手留下血债血偿四个字。我因处理此事,所以稍微耽搁。”他说地平静,双眸却是盯着李建成的双眼。
李建成失声道:“高将军在军营被刺?是在何时?”
窦建德见李建成表现如常,轻叹道:“不错,前日雍王被刺,今晨高将军又是遭遇暗算,想必……是萧布衣搞鬼了。”
丘行恭厉声喝道:“窦建德!高雅贤怎么能和雍王相比,你以为赔了一命就妄想推脱过责吗?”
河北众将喝道:“丘行恭,多半是你杀了高将军,不然血债血偿如何解释?”
双方怒火一触即,不约而同的上前数步,看起来一番混战在所难免。窦建德头也不回,只是一举手,河北众将不敢上前。李建成回头喝道:“再有上前,立斩不饶!”
二人一个手势一句话,再次控制住局面,李建成叹道:“长乐王人中豪杰,一方霸主,其实当然知道,他们先刺杀了雍王,又暗算了高将军,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挑拨唐皇和长乐王的关系。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窦建德舒了口气,“太子即有此言,本王无忧。”
二人相视一笑,看起来冰雪消融,丘行恭、河北军虽有怀疑,却不能再次插话。
窦建德道:“既然李太子已明一切,却不知道你准备何时出兵呢?”
“出兵?”李建成面露苦笑,“长乐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窦建德双眉微皱,哂然道:“到现在,兵临城下,李太子竟然说要从长计议,不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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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九节 太子
四七零节 反复无常
思楠无疑有种敏锐的直觉,她分析问题异常直接,虽然有时候会入误区,但是她说裴茗翠不会关心萧布衣的江山,这点很让萧布衣认同。
裴茗翠会杀,但是她绝对不会乱杀,更不想和萧布衣的江山有什么交集。
但若不是裴茗翠下毒,还有谁对高雅贤下毒,目的又是什么?
萧布衣想不明白,可他暂时不想去想,因为无论是谁要杀高雅贤,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见萧布衣露出笑容,思楠问道:“你想出下毒的是哪个了?”
“没有!”萧布衣微笑道。
“那你笑什么?”思楠皱眉。
“这世上,你想不出的东西太多了,若是一个个去想,恐怕就算想到头胡子都白了,也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嘛……我们应该把有限的时间,放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去。”
卢老三叹道:“西梁王说的言浅意深,属下佩服。”
“萧布衣,我没有卢老三恭维你的义务,但是不能不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思楠认真道。
卢老三一张苦瓜脸,“姑娘,我是真心的。”
见思楠瞪着自己,卢老三只能解释道:“我是说,我赞美西梁王是真心真意,我对姑娘,并没有那个意思。”
思楠忍不住噗嗤一笑,一时间阳光明媚。
卢老三也是笑起来,“姑娘,其实人活一世。多笑笑岂不更好。”
思楠这次并没有怪责卢老三多事,只是摇摇头,追问道:“萧布衣……你其实很聪明,反正也是没事,不妨再想想。你不关心谁要毒死高雅贤,可我却越想越觉得里面有玄机。”
萧布衣微笑道:“我现在也想不出其中的玄机,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
“肯定什么?”思楠急声问道。
“我可以肯定,河北军已非铁板一块。我能收买其中的将领。另外也有人能够收买。”萧布衣惬意的舒了口气,“由此可见,窦建德败亡不远!”
思楠冷冷一笑,“你未免乐观地太早些,要知道现在窦建德正和李建成谈判,商讨着如何吃掉你的东都。”
“若是商量也能吃掉东都的话,我也可以找人去商量。”萧布衣微笑道:“河北军和李唐,根本不可能商量出任何结果!”
“此话何解?”思楠问道。
“李唐高高在上。钟鸣鼎食,如何会和河北军那帮泥腿子有共同话题?”萧布衣道:“李唐和窦建德联手,无非是想利用窦建德牵制住我前进的步伐。窦建德和李唐联手,不过想把李唐牵扯进来,希望三足鼎立,或更希望我们先打李唐。他们根本就是各怀机心,伊始就不能完全信任,若说李唐试图消耗窦建德实力,进而有假途伐虢的念头。我是一点不认为稀奇!”
思楠心中微寒,“萧布衣,你的意思是,李渊的真实想法是,先消耗窦建德和你的实力。然后趁窦建德不注意。取得河北之地,再和你抗衡吗?”
萧布衣并不诧异。“当然有这个可能,在这世上。势力间,只有永恒地利益,没有永远地敌人。试问这样勾心斗角的联手,又能产生多大的威胁?在我来看,窦建德迫切的需要李唐军出兵,可是很显然,李渊不会出兵,因为你家出现了盗贼,你又如何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卢老三赞道:“西梁王总能用最简单的例子,说明最复杂的道理,属下佩服。”他其实并非溜须拍马之辈,只是见到思楠杀气冲天,想要缓和气氛。
思楠不为所动,径直问,“这么说,李建成暂时不会做什么事情了?”
“他会做一件事情。”萧布衣正色道。
“做什么事情?”思楠好奇问。她明白,自己或许在细节上能考虑的比萧布衣周到,但是若论大局观和勾心斗角,她远不及萧布衣。
“拖!”萧布衣沉声道:“他会说自己很为难,他会说唐军很为难,他会说……希望窦建德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说服李渊!当然,他地意思本来就是李渊的意思,他说服李渊也就是个笑话!李建成其实也是个聪明人,我觉得……他很有李渊的风骨。李渊能派他出来和窦建德联手,那是对李建成极大的信任。”
思楠叹气道:“我虽然不想赞同你的观点,可又不能不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这么说,窦建德被你们两个老奸巨猾的人算计,先死的肯定是他了?”
“我虽然滑了些,但还算不上老吧。”萧布衣摸摸脸,纠正道。^^ ^^
思楠白了他一眼,“你当然不算老,你比我爷爷要年轻很多!”
萧布衣只能苦笑,“只希望你爷爷听到这句话,会开心很多。”
思楠蹙眉不乐,“我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爷爷是哪个。萧布衣,你要是窦建德,你如何应对这场危机呢?”
“投降西梁王!”卢老三接嘴道。
思楠白了他一眼,“不可能,窦建德一方霸主,他想投降,他手下也不肯!他其实很可怜……”
卢老三愕然道:“他可怜?这只怕是对窦建德最离奇的评语了。”
萧布衣讥诮地笑笑,“其实何止他可怜,我和李渊也很可怜。这世上,如此评价我们三人的人不多,思楠算是其中的一个。”
卢老三更是不解,思楠若有所思的问,“若还有其他人这么评价,裴茗翠无疑算是其中的一个?”
萧布衣怅然道:“思楠。你说地不错,你跟裴茗翠不熟,但你好像更了解裴茗翠。或许你和裴茗翠不同,但是你和她又相同,因为你和她能从局外地角度看我们。”
思楠目光有了些许复杂,“是呀,其实我觉得这世上很多人都有退路,可就是李渊、窦建德和你没有。你们三个到了今天的位置。一举一动。和太多人利益攸关。而你们三人地威望,是如此巨大,这威望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在于,你们可以号令一方,但是坏处却是,你们根本不可能投降!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会容忍这种人在身侧。就算你萧布衣也不例外。”
卢老三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窦建德若真地投靠西梁王,西梁王绝不会杀他!瓦岗的翟让到现在还未死,就是很好的证明。”
思楠望向卢老三道:“你真的很天真。”
卢老三差点哭出来,他得到过太多地评价,可从未想到过,竟然有个女人说他天真。
“翟让怎么能和窦建德比呢?他有什么资格和窦建德比?翟让不过是瓦岗地寨主,而窦建德却是天下的霸主!窦建德归顺,就算萧布衣不想杀窦建德。可我想,李靖、徐世绩、魏征、卢楚这些人,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也一定要杀窦建德!到时候,杀不杀不见得是由萧布衣做主!窦建德、李渊和萧布衣到如今。*****败就意味着死。而且三个中必定要死两个!”思楠斩钉截铁道:“他们三个活下来的机会并不算大,到现在。你还觉得他们是幸运的吗?”
见到萧布衣脸上自嘲的笑容,卢老三只能道:“我虽然不想赞同你的观点。可又不能不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这句话是思楠方才所说,卢老三再说一遍,很有些无奈地味道。
萧布衣自嘲的笑笑,喃喃道:“三个只能活一个?”
“萧布衣,你要是窦建德,你如何应对眼下的危机?”思楠突然问道。
萧布衣叹口气,“他死总比我死要好,既然如此,我为何要为他出谋划策?”见到思楠瞪着自己,萧布衣心中微颤,终于道:“我要是窦建德,虽然无力回天,但是总要蹦达两下。他虽然不能投靠我,但是总可和我结盟,向李唐施压,逼他们出兵!这么说……”萧布衣嘴角浮出难以捉摸的笑,“我们的机会又来了?”的三角关系,其实李渊亦是在研究。
能够在乱世江山中站稳脚跟,李渊和萧布衣当然都有高人一等的见识,亦有着掌控大局的本领。从这点来说,拘泥在江都左近的杜伏威等人,显然要棋差一招。
不要说旁人不信他们能取得天下,其实就算杜伏威他们自己,也从未相信过自己能够一统天下,他们太过知足于本身地方寸之地。
李渊当然不会知足眼下的形势,实际上,他虽占据关中,却很有些失落。
若没有萧布衣,他当然会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下去。刘武周、梁师都算不了什么,窦建德、罗艺亦是有本身的局限,天下之大,能让李渊正视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萧布衣。
可对这个对手,李渊一直不想和他对决。原因很简单,他对胜过萧布衣,并没有太多地把握,可他又在关心着萧布衣地动静,那种矛盾的心情就和害了单相思地少年般。
窦建德几路出兵,李渊并不激动,实际上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窦建德和萧布衣的一次亲密接触而已,真正地大战,肯定要在开春以后,他现在真正想了解的是,萧布衣如何应对,窦建德是何心思,还有一点就是,李建成如何处理!
这对李建成是个考验,李渊希望儿子能不负众望!李渊知道李道玄的死讯之时,痛心一闪而过,可忧心却是不可遏止。** ***
李孝恭伤残,李道玄身死,李元吉始终不成器,李家宗室受到的打击不言而喻,可李渊更忧心的是,萧布衣的反击手段越来越诡异。
萧布衣难道知道了什么?李渊这么想的时候,眉头紧锁。
这时地李渊。并非孤身一人,李世民就在李渊的身边,目光炯炯的望着桌面的地图。李世民的身边站着一老臣,是为兵部尚书殷开山。
李世民戎马征战,无论是出太原、下关中、灭薛举,殷开山均是守在李世民的身边。李世民眼下战功赫赫,可李渊却明白,殷开山功不可没!是以李渊登基后。马上将殷开山提拔为兵部尚书。
可李渊此刻所望之人。却是一须皆白的将军,李渊沉吟道:“屈将军,不知道你对眼下的河东有何看法?”
那人年纪看和殷开山仿佛,精神矍铄,赫然就是大隋名将屈突通!
屈突通本来镇守河东,和李渊针锋相对,后来杨广身死,屈突通无效忠对象。于是归降了李渊。
乱世之中,少有忠义,屈突通此举是大多关陇隋臣所做之事。
虽然和屈突通交战,李渊费力颇巨,但是得到屈突通后,李渊却是欣喜非常,因为他知道得到地绝不仅是一员降将,屈突通领兵经验之丰富,李渊早有所闻。是以屈突通投降后,他就给与屈突通足够地重视,很多战役策略,就是他和屈突通反复协商所得。
屈突通听到李渊询问,胸有成竹道:“贼兵虽盛。可根基不牢。圣上勿用太过担忧。”伸手指向地图道:“刘武周虽得太原,又下西河郡的平遥、介休等地。可介休之南,有雀鼠谷关隘之地霍邑。眼下有李仲文、姜宝谊二人镇守,只要不出偏差,扼住要道,贼兵断不敢大军南下。只要圣上派一稳妥之将带兵前往霍邑增援,对抗一段时日,贼兵急躁,我等可图获胜!”
李世民摇头道:“屈将军,我不赞同你的想法。”
屈突通也不恼怒,微笑问,“不知秦王有何妙策?”
李世民沉声道:“想太原失陷,关中惶惶。要知道关中诸多将领的家眷均在太原,眼下这些将领人心浮动,我等当求大兵出击,一举收复太原,安抚民心。= ==若只是固守霍邑,无疑意味着放弃了太原诸郡,只怕失去
二人意见相左,李渊皱眉道:“殷尚书,你有何建议?”
殷开山道:“其实秦王和屈将军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依老臣来看,敌军士气正盛,正撄其锋并非良策,若是能磨去锐气,再图收复太原,不失稳妥之道。他虽说都有道理,可明显还是赞同屈突通的计策,李世民不悦,冷哼一声。
李渊点头道:“殷尚书说的不错,世民,你当要多多学习他们的用兵之法才好。一个劲只知道冲冲冲,终究难成大器!”
说到这里,李渊口气中满是责怪,心中更是不悦。其实他征询众人建议,亦是对李世民地一个考验。他更希望,殷开山所言能是李世民说出。本来以为经过浅水原战役后,李世民能吸取教训,没想到他说出的计策又不合自己的心意。
李世民见父亲不悦,心中微凛,改口道:“父皇,孩儿只是听说太原百姓辛苦,一时急躁,这才急于想要收复太原,可眼下来想,屈将军所言大有道理!”
李渊这才露出点笑容,“世民,你若能真的如此想法,为父颇为欣慰。屈将军、殷尚书,你们觉得,谁是援助霍邑守军的最佳人选呢?”
屈突通不等言,殷开山已道:“秦王方破陇右军,士气正盛,指挥天赋不言而喻。再加上玄甲天军需要磨练,若依老臣来看,秦王是此战最佳人选。”
屈突通垂头不语,李渊问道:“屈将军,你的建议呢?”
屈突通半晌才道:“老臣并无异议。”
李渊展露笑容,“既然如此,世民,坚守霍邑重任,就交于你手。切记不可贪功冒进,只要守住霍邑,就算你头功。殷尚书,还请你随行,世民,为父派刘弘基、刘政会、段志玄三人辅佐你出兵,三日后启程,莫要有误!”
李世民大喜道:“孩儿当不负父皇众望!”
众人商议已定,李渊才要和三人商议其余事宜。有兵士送来上党军文,李渊知道是儿子建成的消息,急急展开一观。
李道玄死后,李建成已把这消息第一时间送到关中,随信说道,要和窦建德谈判。李建成处理的一举一动,均是合乎李渊的心意,所以他迫切想知道谈判地结果是什么。
可只看了几眼。李渊就一拳头砸在了桌案之上。满脸怒容。
李世民忐忑问,“父皇,大哥那面……”
“窦建德这个匹夫!”李渊怒骂道。
众人皆惊,因为少见到李渊如此愤怒之时,李世民吃惊道:“父皇,到底怎么回事?”
李道玄死,李建成谈判的事情,三人也是略有所知。李渊舒了口气。压制住怒气,“道玄在窦建德的军营附近不明被杀,朕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只想和他谈论合击萧布衣之事,没想到他居然得寸进尺,一定要建成出兵。”
李世民暗道,出兵就出兵,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殷开山慌忙道:“太子千金之体。绝不可以身犯险!圣上让太子前往上党,看似重视窦建德,其实并无出兵之意,不知道太子现在如何?”
李世民有些诧异,才明白父亲的心意。
李渊看了李世民一眼。沉声道:“建成当然明白朕地心意。百般推脱,说要请示于朕再做决定!”
屈突通点头道:“太子此举极为聪明。这一来一去,可为我们争取时间。想分兵两路。很可能一事无成,既然如此,当求击败刘武周后再考虑他事。”
李世民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屈突通看起来对李建成颇为赞赏,可对他却是不冷不热。方才屈突通虽说并无异议,可李世民已敏锐地察觉,他对自己领兵并不赞同。
大局为重,李世民抑制不满,沉声问道:“那窦建德如何答复?”
李渊冷哼一声,“他说开春之时,若无唐军来攻东都,就莫怪他不守诺言!”
李世民笑道:“我们在关中,他在河北,如今他正对抗萧布衣,不信他还敢对关中有什么企图。”
屈突通皱眉道:“他若是取消同盟,和萧布衣联手,我等情形不妙!”
李世民心中凛然,良久无言。见父亲不满的望着自己,李世民只能亡羊补牢,“窦建德如此狂妄,莫忘记我们还可和罗艺联手!”
李渊心乱如麻,一时间想不出有何对策,良久叹道:“罗艺为人狂傲不羁,更是见风使舵,不见得会比窦建德强过多少。你等暂且退下,我想想再说。”
屈突通、殷开山当先退下,李世民还待再言,李渊摆手道:“世民,你莫要被他事所乱,安心按照我等指定地计划对付刘武周,切不可贪功冒进。只要你能击败刘武周,就可帮为父渡过难关!”
李世民方要退下,有宫人急急进入禀告道:“圣上,齐王求见,我等阻拦不住。”齐王就是李元吉,虽因太原失守,被李渊削了齐王地称号。可李元吉毕竟还是李渊地儿子,宫人仍以旧称,不敢冒犯。
宫人话才落地,李元吉就跟着冲了进来,哭眼抹泪叫道:“父皇,孩儿不活了。”
李渊见他冲来,脸色一沉,“元吉,有事好好来说,这样成何体统?”
李元吉见到李世民在旁,不由眼中满是怨毒。李世民对这个弟弟无可奈何,沉默无言。李元吉哭道:“父皇,孩儿失了太原,一直寝食难安,这些日子无不以泪洗面。到今天,想若是不能一雪前耻,无颜再活在世上,只求父皇给我个机会,让我带兵去抢回太原,孩儿就算死,亦是再无憾事!”
李世民愣住,李渊怒斥道:“胡闹,江山大事,怎由你反复戏闹?夺回太原任务,已有人选,你回去吧。”
李元吉诧异道:“是谁,是……李世民吗?”见李渊默认,李元吉大哭道:“爹,凭什么李世民错了,损兵折将,死伤无数,你就给他机会悔改?孩子带出了精兵,只是丢失个城池,你就抛弃了孩儿?”
他胡搅蛮缠,李渊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应对,李元吉又叫道:“爹,我可是你亲生的儿子,李世民来历不明,你难道宁愿把机会给外人,也不给孩儿吗?”
李元吉话一出口,李世民脸色极为难看,李渊怒不可遏,伸手用力挥去,一记耳光将李元吉打倒在地!李元吉捂着通红的脸,惊诧莫名,半晌双腿急蹬,连声道:“爹,你打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呛的声响,李渊已拔出宝剑,指向李元吉。李元吉骇的脸色苍白,再无声息,李渊凝望着李元吉,寒声道:“逆子,你要死,尽管去死,要不要我来成全你?从今日起,你记住,再说世民一句不是,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李渊还剑回鞘,头也不回的离开,李元吉踉跄站起,恨恨地瞪了李世民一眼,转身离去,只有李世民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眼中却已有了疑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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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一节 千丝万缕
李渊怒气冲冲的回转后宫,一拂手,迎上来的妃子知趣的退下。李渊孤寂的坐了良久,才找个宫人问,“齐王现在如何?”
“回圣上,齐王回转府邸了。”宫人毕恭毕敬道。
“那秦王呢?”李渊又问。
宫人小心的回道:“他在殿中站了盏茶的功夫,谁也不理,然后也回府上了。”
李渊拧着眉头,脸上没了震怒,只余肃然。严肃起来的李渊,和原先那个窝窝囊囊的李渊,简直有了天壤之别。当初的那个李渊,谁都不当他是一盘菜,可现在的李渊,可以当太多人是盘菜,掌控有余,翻云覆雨!
权利当然能给人以萧杀之感,李渊现在就想杀人!
就算是宫人都已看出,李渊那一刻杀气冲天,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上一句。李渊本来是个很亲和的人,到如今,以往的义功臣还有和李渊同榻议事的殊荣,裴寂虽是大败而归,李渊也不过对他斥责两句而已,甚至还有心思让裴寂知耻后勇,再战河东。可裴寂实在军事指挥才能太差,不能灵活的理解李渊的意图,不想再拿兵士去儿戏,这才作罢。但是到如今,李渊身边的人才会现,李渊变的越来越阴沉,很多时候,让人猜不透心思。
不知道沉吟多久,李渊这才宣道:“去找元吉来。”
李元吉到来的时候,诚惶诚恐,他从未见到父亲那么震怒的时候。或许在父亲拔剑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帝王之家,也有刀剑相见的时候。
他还是太幼稚,无知无畏,所以不知道借鉴往事,所以杨广杀死亲兄弟之事对他而言,还很遥远。
父亲找他来。当然还是因为他在父亲心目中很重要,李元吉这么想着安慰自己,见到李渊面沉似水,李元吉推翻了自己的念头,跪倒在地道:“父皇,孩儿错了,孩儿想娘了。”
李渊本想找他前来。狠狠地训斥一通。可听到李元吉提及娘亲地时候。心中一软。见到父亲面色稍霁。李元吉知道找到了父亲地命门。哭泣地爬过去道:“父皇。孩儿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李渊叹口气。挥手道:“起来吧。”
任何人都会有一段难以忘怀地情感。李渊也不例外。他现在后宫佳丽虽没有三千人。看似宠爱地妃子也不少。但是李渊自己明白。没有谁能够代替窦氏地一段情!
那段情。相濡以沫;那段情。给李渊从不得志地人生带来些许地温馨;那段情。让他终于能从利剑悬顶地窘境走出。到了今日地巅峰之境。他又如何能够忘记?
他最不得志地时候。遇到了窦氏。窦氏亦是陪他坚定地渡过了最难熬地日子。现在他辉煌了。绝顶了。可昔日伊人不在。每次思及。都不免黯然神伤。
树欲静而风不止。情尚在而人不在。风乱树意。情伤人
窦氏临死前。只有一个请求,余子皆懂事。元吉还小,请夫君多加体谅。
只为了这一句话,李渊对李元吉简直到了溺爱的地步,可有时候,溺爱也是一种伤害!李渊虽对天下大势了若指掌,可对指掌之旁的儿子并不了然,等李渊明白这点的时候,开始想到了要纠正。
他不希望因为李元吉,导致父子反目。
见父亲沉默无言,李元吉心中惴惴,可他知道,只要他把母亲的这个杀手锏用出来,天大的错事,也可以得到父亲的原谅,这让他更坚信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和大哥才是父亲地亲生儿子。
李渊见到李元吉还在装哭,眼中却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心中不喜。可想起窦氏最后的请求,挽住了儿子的手,轻声道:“元吉,为父只为大业,和你谈心的时候,越来越少,你不会怪为父吧?”
李元吉地眼泪流了下来,“爹,孩儿怎会?我只恨不能为你排忧解难。我知道我没用,太原随便哪个人镇守,都比孩儿要出色,可我……我真的怕见不到爹呀。”
李渊抚摸着李元吉地头顶,微笑道:“这世上,很多东西失去了可以再得到,比如说太原城。可很多东西,失去了再也无法拥有,比如说亲情……爹不怪你,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元吉眨眨眼睛,一时间难以理解李渊的用意。
李渊望着李元吉,慈爱中带有肃然,“元吉,我知道……你一直不满世民,因为他占据了太多的荣耀!”
“他不是爹的儿子。”李元吉突然道。
李渊脸色一沉,“你知道什么?”
他这次并没有说胡说,只用知道来询问,双眸中有种很复杂的含义,抚摸李元吉的那只手有些僵硬。李元吉并没有见到李渊眼中的深意,迫不及待道:“杨广一直很疼爱器重李世民和李玄霸……李玄霸死了,我不想再管,但是爹……你不觉得这有些问题吗?”
见到李渊并不喝止,眼眸中含义千万,李元吉胆气陡豪,又道:“当初娘貌美如花,杨广又是个色鬼,每次爹有危难地时候,娘都会入宫为爹求情……娘对那个色鬼地喜好很清楚,她甚至劝你把最优秀的鹰马进献给那个色鬼,后来也果如娘亲所料,爹你升了官。杨广有什么鹰马得不到,可惟独对你地满意,那一定是娘亲事先说了……见到李渊的手有些颤抖,脸若凝冰,李元吉打了个寒颤,鼓起勇气道:“爹,我怀疑李世民是杨广地儿子!”
他话音一落,殿中死一般的静寂,李元吉甚至都可以听到自己一颗心怦怦大跳,打鼓一样,可他不后悔说出心目中的真相!
李渊的手已高高举起,看起来又要煽李元吉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元吉觉得值,他终于说出了真相,认为换个耳光并不算冤。李渊的手终于落了下来,重重的拍在床榻之上。李元吉反倒有些意外。不知所措的望着父亲。
“方才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李渊舒了口气,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此刻想着什么,“可你说出来,只让我伤心莫名!你要知道,你娘最疼、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你居然这么怀疑你娘?你可对得起你娘亲?!”
李元吉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愧。可转瞬道:“娘疼我,因为知道我才是爹地儿子,大哥也是……”
“住口!”李渊厉喝一声,有如沉雷。
李元吉见李渊额头青筋暴起,少有的震怒,终于害怕起来。父子相对,有如仇敌!
不知过了多久,李渊寒声道:“元吉。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你娘、有关世民的事情。我若是知道从你口中传出,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一定!”
他强调的说出一定两个字,李元吉一颗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两下。见父亲手按剑柄。李元吉终于放弃了申辩的念头,离开的时候。只说了最后一句,“爹,我知道你最清楚!”
他背对着李渊,说出这句话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可李渊那一刻,脸色巨变。李元吉并不知道。终于离开了皇宫。虽是担惊受怕,却是心满意足。因为他终于说出了憋在心中地怀疑,他认为李世民从此以后。想要再风风光光的就难了。
李渊望着李元吉的背影,脸色那一刻极为难看。他嘴角不停的抽搐,眼皮亦是在跳动,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平复下来。
他身边并没有人,因为在找李元吉的时候,他已经将宫人宫女遣到一旁。
孤单的坐在华丽的大殿中,四周虽是灯火通明,李渊只感觉到难言的孤寂,站起来走出去,招呼宫人道:“召郡王李孝恭见朕!”
如今已是深夜,常人都已安歇,可李渊命令出去没有多久,李孝恭已经趁夜而来。
他现身在大殿之中时,身上满是风雪地寒气。李渊见到他的时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引他到椅子上坐定。
关中能得李渊如此礼遇之人并不多见,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艳羡,只因为李孝恭瞎了双眼!李孝恭双眸处蒙着白布,就算脸上,亦是如此,可李渊并不怪责他的失礼,因为从他露出的脖颈处,可见到淡淡地黑色。
现在李孝恭的一张脸,简直比鬼还要恐怖。
大苗王地蛊毒亦是恐怖,李孝恭被蛊毒折磨,生不如死。李渊当然已请人向苗王请求解药,可就算黄金珠宝,大苗王不为所动,只说蛊由罪生,只要李孝恭修心养性,再无罪业,当会完好如初。
李渊听到时候,恨不得将大苗王拎来,斩个十段八段,可他不能下手。
蛊毒虽是厉害,但是毕竟挡不住千军万马,只要李渊下令,就有死伤,也能踏平苗寨。可他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还不想和萧布衣交锋,或说,李孝恭的性命,还不值得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所以他只能看着李孝恭痛苦下去,面带同情之意,就算是说话,都满是怜悯。
李孝恭听到李渊的问候,并没有受宠若惊,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若大苗王说的是真,李孝恭显然心中满是怨毒,无法消解。因为他现在瘦骨嶙峋,看起来一日不如一日。
谁是李孝恭,都不可能心平气和,修心养性。所以大苗王虽说有救,但实际上,李孝恭已经无药可救。
说了一堆不相关的废话后,李渊见李孝恭有些木然,终于道:“孝恭,其实朕一直把你当儿子来看待。”
李孝恭没有激动,平静道:“谢圣上。”
“其实在巴蜀,以你之能,萧布衣本来不是你地对手。”李渊又道:“可他有很多人帮手,这些人,并不像他们所说地那样遵守诺言!”
“胜就胜,败就是败。”李孝恭道:“这世上……不遵诺言的人多了,我们何必耿耿于怀。”
李渊坐在床榻上,忧心忡忡,“孝恭……要知道你和……本来……可很多事情。好像不对。”
他说地很奇怪,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李孝恭静静的听,半晌才道:“天机难测!”
听到天机两个字地时候,李渊身躯微震,转瞬恢复了正常,“我从不信天机!”
李孝恭讥诮的笑道:“我现在也不信了。”
他们说的极为古怪,李渊嘴角又是抽搐下。脸色在灯光下,有些铁青。李孝恭虽是瞎了眼睛,可还是定定的望着李渊地方向,这让他看起来有些诡异。李渊亦是望着李孝恭,并不畏惧,二人沉默无言,可好像已说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李渊缓缓道:“若依你的主意。你认为,我们应如何对付萧布衣?按理说……按理说……”
李渊欲言又止,李孝恭却接了下去,“按理说他应该是个死人。”
他这次说的更加奇怪,李渊竟然点头道:“可他显然比谁活着都精神。”
李孝恭讥诮道:“所以我现在也不信了。”他把方才所言。又重复说了一遍,李渊拧紧眉头。似乎考虑着一件极为难解的事情。
李孝恭见不到李渊的表情,继续道:“他武功高强,现在又是谨慎非常,依非常规方法,想要杀他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常规的方法呢?”李渊问道。
李孝恭叹口气,“常规方法何必多说。先解决燃眉之急,击败刘武周为头等紧要。然后借窦建德消耗萧布衣的实力。最后借突厥人对抗萧布衣。这不是最好地方法。但眼下,已成为我们唯一的方法。”
李渊沉默许久。“朕知道了,孝恭。你回去安歇吧。”
李孝恭并不多言,起身要走,李渊突然道:“刘文静怎么办?”李孝恭并不转身,淡漠道:“自作聪明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李渊笑笑,“孝恭所想,和朕一模一样。”
李孝恭不再作答,径直行了出去,他虽瞎了眼睛,可记性奇佳,来了一遍后,循来路走出,竟然轻而易举。
李渊见李孝恭消失,终于长叹一声道:“谁又不是自作聪明之人呢?”
李孝恭到了宫外,早有下人扶他上马,他策马徐行,回转到府邸之中。等入了大门后,就再不需要下人引路,径直回到睡房。
他瞎了双眼,府邸中不需点灯,漆黑一片,白雪泛着淡淡的月光,整个府邸透漏着股阴森之气。
府邸中,好像除了几个下人外,再没有他人。一个落魄的郡王,当然不会有太多的人来巴结。就算那几个下人,扶李孝恭回转后,都是躲的远远,生怕沾了府邸的晦气。
李孝恭并不在意,关上房门后,缓缓的坐下来,面对窗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良久,只听到屋外咯吱一声响,紧接着一声猫叫,李孝恭回过神来,喃喃道:“看来我这里,只有野猫才会光顾了。”
他伸个懒腰,终于躺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湮没在无边地黑暗之中。
他的卧房外,一道影子轻飘飘的跃出了院墙,顺着长街走着,过了柱香的功夫,来到一个大院前。
从院墙翻身过去,到了一间屋子前,影子闪身进入,就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日正午时分,裴茗翠展开了一封书信,看了良久,影子就在身边,只是关切的望着裴茗翠。
无论裴茗翠关心什么,影子关心地人当然只有一个裴茗翠。不过她一直在裴茗翠的身后,也看到了那封书信。
裴茗翠对她素来并不隐瞒,实际上,裴茗翠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
虽是简简单单地一封书信,影子却知道经过极为复杂的方法传了出来,以确保裴茗翠不被对手现。
以往的时候,都是裴茗翠在明,李玄霸在暗,可是裴茗翠若是不想让人找到行踪,就算萧布衣加上李渊也是找不到。
李玄霸能不能找到呢?影子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有了悲哀。
“小姐。你确信李孝恭和李玄霸有联系?”影子不再去想,径直问道。现在的她们,距离西京并不算远,恐怕谁都想不到,几日的功夫,他们从太原到了河内,又从河内去了西京。裴茗翠才杀了李道玄,目标就放在李孝恭身上。李渊昨日召见李元吉、李孝恭。具体谈论什么,裴茗翠当然并不知情,可李孝恭显然已在裴茗翠的监视之下。有人已将李孝恭地一切举动记录在案,然后通过秘密地方法,传出了西京,送到裴茗翠手中。
方才裴茗翠所见地那封信,就是记录李孝恭最近地几日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
裴茗翠听到影子询问。闭上双眸,“我没有十足地把握,但是我总觉得,李玄霸会联系李孝恭。守住他,就可能见到李玄霸。”
“可若是判断错了呢?”影子皱眉问。“小姐,你杀了李道玄后。判断李建成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李渊。而李渊若和李玄霸有联系的话,肯定要第一时间商议对策,所以你就抢在李建成消息到来之前来到西京。可到现在为止,李玄霸并没有出现,李孝恭看起来也没有人联系。是不是……我们的方向本来就是错的?”
“你想说什么?”裴茗翠疲倦道。
“到现在,李玄霸还是虚无缥缈,他或许已经死了吧。当初不是说。他只能再活一年了吗?”影子违背心意说道。她宁可相信李玄霸已死。也不想小姐再这样追查下去。
裴茗翠像是睡着,等到马车颠簸了下。这才睁开了双眸,“找到药王了吗?”
影子摇头道:“没有。他行医天下,知道他的消息,总是在他活人性命后。”
裴茗翠感慨道:“我真地太容易相信人,李玄霸说能活一年,我就真的确信不疑,伤心不已,而且四处为他寻找药王孙思邈,我是不是很蠢?”影子声音有些哽咽,“不是蠢,是痴情,他就是利用了你的痴情。”影子伤心,裴茗翠却没有半分难过,她只是眨眨眼睛,岔开话题,“我们的方向没错,如果说错,那也是只能错下去。李家道埋藏极深,本来和李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从李八百创建此道以来,道主一直都是极为神秘。本来我没有留心,可到今天才现,李家门阀大族,若说和李家道没有联系,那真的难以想象。而慢慢的追查下,才现李家道可能已渗透到李阀各处。根据巴蜀的情况,李孝恭和司空早就联系勾结,这就说明,李孝恭很可能是道中之人。李玄霸熟悉太平道事,当然亦是李家道地主要人物,这两人平素少有交往,但那不过是个幌子,关键时刻,肯定还要互通信息。既然如此,监视李孝恭,当然可以现李玄霸的行踪。”
裴茗翠分析的丝丝入扣,影子却有些难过,突然想起一事,“李家道是太平四道之一,可李渊为何一直说厌恶太平道,而且有要铲除太平道的心意?”
“当然是欲盖弥彰。”裴茗翠淡然道:“对于太平道的能力,任何一方势力,均是忌惮中夹杂着期冀。他们又想利用,又怕被太平道反噬,更怕太平道地恶名阻碍他们以后大业的展。萧布衣、李渊二人均是极为聪明之人,当然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们帝业背后有太平道地痕迹。我想这二人均是想要太平道在他们手上灭绝,不过萧布衣是不由自主的参与进来,而李渊却是早有预谋而已。”
“那太平道可真的是飞蛾扑火,作茧自缚。”影子皱眉道:“他们怎么会这么蠢呢?”
裴茗翠笑笑,“飞蛾扑火的人多了,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影子见到裴茗翠自嘲的笑容,岔开话题,“小姐,下一步怎么做?下一个目标是谁?”
“不要急于出手,更没有必要随意杀人,要杀,也要给他们当心一刀那才有用,因为我们每次要杀的目标都不简单。”裴茗翠摇头沉吟道:“我们这次面对地绝非简单人物,或许他们会布下陷阱等我们去钻,到如今,我们要做地事情还是等。等到他们焦虑、松懈、恐惧的时候,那才是我们第二次出手地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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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二节 要你命
时机对于胜负至关重要,不论武功高手、还是用兵高手、亦或是运用谋略,恰当的时机,当然可事半功倍。
裴茗翠策划第二次刺杀时机的时候,李靖还在等,他等着最佳出手的时机。
如今的李靖,面对是十数万盗匪,形势并不容乐观。如今的盗匪,亦是已不同于往日。杜伏威、李子通东山再起,除了训练出一批誓死效忠的内军外,盗匪的纪律和装备亦是大有改观。没有了官兵的一直围剿,几年的功夫,他们已有时间训练出作战有素的队伍。沈法兴更是士族大家,手上所率就是大隋精兵。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李靖要说兵力数量,比起三家还是不如,可要说谋略隐忍,三家加起来,都是不如他!
人在瓜不山上,李靖极目远望。瓜不山在扬州城西北,这里已是江都郡的地域,更是在杜伏威、李子通、沈法兴的虎视眈眈下。
李靖身为主帅,却素来喜欢前线观测敌情,掌握第一手的消息。
望着远方黄尘滚滚,直冲云霄,李靖露出难以琢磨的笑。他知道那是杜伏威和沈纶在交战,这两人不久前还是盟友!
杜伏威和沈纶交战的时候,甚至忘记了,不远的地方,李子通正在全力的攻打扬州城。
李靖本来的打算就是挑拨三人的关系,借以削减他们的力量。古人有两桃杀三士,他李靖就要用扬州为诱饵,设计让三人残杀。可他尚未动手,李子通就抢先一步,过程虽是不同,但结果却是没有两样。
杜伏威毕竟身经百战。这些天来,数次击败沈纶。可被沈纶兵力牵制,根本无暇图谋扬州。沈纶则更是抱着。我取不到扬州,你也休想染指的念头,死缠烂打。
陈棱本来给杜伏威、沈纶各送去一个儿子当作人质,只指望他们先败豺狼李子通,自己再效仿卞庄刺虎之法,没想到这两头老虎不等被刺,就咬个不亦乐乎。这段日子,李子通却趁杜伏威、沈纶互相牵制之时,猛攻扬州城。
扬州城已朝不保夕!
李靖望着他们狗咬狗,并不着急。却早就派鹰眼、蚂蚁暗中潜入扬州城,搜集有效信息。他甚至知道昨晚陈棱一夜未眠。他已知道陈棱顶不住李子通的压力,随时准备带家眷逃命。
据消息所知,或是今晚,或是明晚,陈棱就准备逃命,而李子通很快就要入主扬州城。
李靖不急,他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小菜,好戏到李子通入城时才算正式开始!
入夜时分,陈孝意已快步赶到。带来个意料之中的消息,“李将军,陈棱弃城逃命,竟然投靠了杜伏威,李子通趁夜入城,已掌控了扬州!”
李靖不出意外。“继续留意李子通的动向!”见陈孝意欲言又止,李靖问道:“还有何事?”
陈孝意道:“将军,鹰眼本来全力监视李子通地动向,可却现,江都郡靠海的盐城附近,江都左地钟离郡附近,有大军出没。那两队人马,应该都有万余左右,并无旗号,眼下正向扬州靠近。”
李靖拧紧了眉头,沉吟不语,一时间也没有想出这两队大军到底是谁统领。
按理说,这两队大军都不应该是交战三方的队伍,因为到了眼下,他们并没有躲躲藏藏地必要,而这附近,除了这三人,也实在没有别的人有如此能力调动这种大军。正沉吟间,有兵士又有消息来报,李靖展开一的兵力了。”
陈孝意精神一振,“是谁?”
“李子通军中有个消息,那就是今晚……李子通会双喜临门,迎娶王世充之女!”李靖笑道。
陈孝意诧异道:“王世充,他还活着?可这和盐城、钟离大军出没有何关系呢?”陡然醒悟过来,“将军是说……那是王世充的兵力?”
李靖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如今,李子通应该功成身退了,今晚的扬州,定然分外绚烂!”刻,可说是踌躇满志。
他不过巧施一计,就让杜伏威、沈纶大咬一气。三方势力,按理说他是稍弱,可取得扬州城的偏偏是他李子通,只凭这点,就让他足以自傲。
当然更让他高兴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今晚他还要迎娶王世充之女。入主扬州城,当上新婚郎,这世上美妙之事,不外如是。
王姬儿颇有异域风情,李子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是自己的女人。
这倒不是说王姬儿多么地美貌脱俗,而是她的出身背景、高贵典雅无疑是李子通一辈子地奢求。
李子通到了今日,不过还是个贼。可就是这个贼,可以占据杨广当年居住的地方,把很高贵的女人压在身下,这种想法,想想都是让人激动不已。
李子通很激动,带兵坐到郡守府邸的时候,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不过他毕竟还是个颇为深沉之人,所以他表面看起来,还是喜怒不形于色。
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闪过,王世充以前在这个府邸住过!不知道为何要闪过这个念头,李子通感觉到有些好笑,摇摇脑袋,付之一笑。
众盗匪跟在他左右,最前两人却是攻克扬州城最为卖力的两个,一个叫做杨公卿,另外一人叫做乐伯通。
杨公卿本是邯郸贼帅,当年杨广征伐辽东落败后,以抢杨广的四十二匹骏马名扬天下。那时候的杨广还是个天王老子,敢抢天王老子的马儿,实在算是贼胆包天。不过此贼后来转战南北,一事无成,这几年投靠了李子通。到今日,已成李子通地心腹大将。在这次攻城中,出力甚宏。
乐伯通亦是威震一方的盗匪。武功卓绝,投靠了李子通后,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李子通望着众手下,一连串地命令下去,当先是要控制住扬州城。杨公卿、乐伯通听令带众将退下,部署城防,以防万一,等到明天,众人就会考虑收拾沈纶和杜伏威。
挟余威击之,沈纶纨绔子弟。杜伏威有勇无谋,击败这二人何足道哉。
再后来。※更新中文※当然就是划江而治,伺机进攻荆襄之地,那时候只要能联系到李唐,所有的事情,并非没有可能地事情。
想到这里,李子通那一刻地雄心不可遏止地膨胀。以往的不顺憋屈,都已经烟消云散。
可让他稍微有些不安的是,他隐约听说李靖已经杀了张善安,平了岭南。好像要有取江都的念头。不过不安很快被喜悦冲淡,这个李靖听说是威名赫赫,可到现在为止,人都没有见过,想必传言之士,言过其实。只要能够尽取沈法兴、杜伏威之地。就算萧布衣都不会被他放在眼中,何况一个区区的李靖。
人在高位之上,李子通那一刻想的,简直比一年都要多。他本来是个阴沉狡猾之人,可无论什么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刻的自满,不然岂不很是无味?
毛文深见状,多少有些不安。见众将均是领令出外行事之际,忍不住的低声提醒,“李总管,你真要娶王姬儿?”
“怎么,你反对吗?”李子通随口问道。
毛文深犹豫片刻,“王世充本来就为江都郡丞,后来官至讨伐瓦岗的行军总管,虽然被萧布衣限制了展,但是毕竟曾是枭雄之辈!”
“你要说什么,痛快些。”李子通不耐道。
“我想说,李总管你要对王世充提防一些。我只怕他心怀不轨,将总管你的大业据为已有。”毛文深谨慎道。
李子通沉默片刻,“那依你地意思呢?”
“若依我之意,今晚大婚之夜,我们可埋伏下人手在大堂之后,只等王世充主婚之时,将王世充斩杀,一劳永逸!”毛文深建议道。
若是旁人的提议,李子通多半一记耳光打过去。可毛文深和李子通相交多年,这些年来一直为李子通出谋划策,可谓是劳苦功高。李子通不想呵斥,却多少有些不满道:“若非王世充地计谋,我如何能得到江都?可才得疆土,就斩功臣,岂不让再来依附之人寒心?”
毛文深急声道:“可养虎为患,我只怕今日不杀王世充,反会被他反噬一口。当年李总管才取杜伏威领地,就被王世充袭了后路,若非如此,总管何至今日窘迫?”
李子通沉吟良久才道:“今日我大婚之日,王世充既然把女儿嫁给我,想必不会图谋我的江山。”
毛文深摇头道:“想大隋的开国之主杨坚,岂不抢了外孙的皇位?”
李子通又是犹豫起来,有兵士匆匆赶到,“李总管,王姬儿求见。”李子通精神一振,“快请。”
王姬儿身着火红衣衫,红霞般的飘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李子通的腿上,伸手一戳李子通的额头,娇笑道:“总管大人,还在商议什么?”
李子通望了毛文深一眼,示意他退下。
毛文深大皱眉头,却是不敢违背李子通的意思,讪讪退下。李子通微笑的搂住王姬儿地纤腰,“当然是商量今夜洞房花烛一事。”
他手脚并不规矩,在王姬儿身上游动。李子通当非急色之人,只是想看看王姬儿的反应。
王姬儿娇羞不胜的样子,欲拒还迎道:“冤家,今晚就是你的人,怎么片刻都是等不得?”
李子通奸笑道:“我真的片刻等不得,不如就在这里……”他欲言又止,眯缝着眼睛,观察着王姬儿的脸色,王姬儿嗤嗤娇笑,“冤家,我怎么一见你也是心中痒痒……反正爹说了。我迟早都是你地人,你既然等不得。那我们在这里……”
王姬儿说话的功夫,已宽衣解带。露出一抹雪白的酥胸,李子通见到咽了下口水,倒有点吃不消这个王姬儿。
可见王姬儿热情如火,李子通一时间,已把毛文深的建议放到一旁。暗想王世充也是聪明之辈,自己眼下大业方兴,正需要这样地人手,若是真的杀了,实在可惜。反正他女儿嫁给自己,已是联姻。只要自己不把兵权交给王世充,他孤身一人。又能有什么名堂?
主意已定,李子通问道:“姬儿,令尊现在何处?”
“他早就等在了府外,你地那些手下还防贼一样的防着他。”王姬儿满是不满,却已送上樱唇。
李子通温香暖玉在怀,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清醒过来,哈哈大笑道:“泰山就在外边,我如此倒是失礼了。”
他起身牵着王姬儿地手,走到府外。见到杨公卿正站在王世充的身侧,虎视眈眈,不满道:“公卿,为何在此,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原来他吩咐杨公卿除了负责城防外,还要准备婚礼一事。虽是仓促,总要像模像样才好。
杨公卿恭敬道:“属下早就准备妥当,管保让李总管满意。”
毛文深守在一旁,见李子通、王姬儿几乎一体出来,才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王世充深施一礼道:“恭喜总管,贺喜总管,今日取得扬州,明日江南,看起来天下在手之日,也不远矣。”
王世充神色中的卑贱之意,一望可知,李子通本来心有忌惮,一时间见到,亦是心情愉悦,再不防备,暗想如今扬州都是自己的手下,谅王世充也无所作为。
伸手扶起王世充道:“泰山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王世充起身,眼角已有泪光,伸手拉住女儿和李子通的手,唏嘘道:“姬儿,你娘亲一直让我照顾于你,可我这几年颠簸流离,居无定所,以后你终于有了安身之处,有李总管照顾,为父九泉之下,也能去见你娘亲了。”
他伤心之下,语带哽咽,李子通这种铁石心肠之人听到,亦是有些动容。
王世充泪眼望着李子通,哽咽道:“总管,等今日小女成婚后,我明日就准备离开扬州……”
李子通不解道:“岳父大人要去哪里?”
王世充道:“我漂泊这久,身心疲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姬儿。今日她有了归宿,我也想早回故里,陪伴姬儿的娘亲渡过余生。”
毛文深终于接上一句,“王大人说的也有道理……”
李子通不悦道:“岳父此言差矣,想我终取江都,大业正起,你我翁婿之情,正应当同舟共济,怎可说走?”
“可是……”王世充很是为难。
李子通截断话头,“此事莫要再提。公卿,带我们先去看看婚事筹办地如何。”
“李总管……”毛文深又想再说什么。李子通不悦道:“有事明日再提,莫要唣。”他拂袖离去,毛文深心中不安,瞥了王世充一眼,见到他笑眯眯的望过来,不知为何,背脊冲起一股寒意。
等几人离开,毛文深忍不住去找乐伯通道:“乐将军,我总觉得王世充暗藏阴谋,会对总管大人不利,可总管大人却是耽于女色,并不防备。”
乐伯通长地敦实,看起来沉稳无比。他平日倒和毛文深交情不错,当初就是他带兵冒充沈法兴部去击杜伏威的大营。
见毛文深忧心忡忡,乐伯通亦是叹道:“王世充枭雄之辈,绝不会甘心寄人篱下。”
毛文深大喜道:“乐将军真的这般想法?”
乐伯通用力点头道:“可惜我人微言轻,想王姬儿若是嫁给总管,我等忠心耿耿,怎能架得住她枕头风的厉害?”
毛文深低声道:“既然乐将军有意,那不妨你我联手,趁今夜王世充回转之际,埋伏杀了他,以绝后患。到时候木已成舟,我等对总管忠心一片,量总管也是不会怪责我等。”毛文深是李子通的军师。王世充前来,对他的地位造成前所未有的威胁。是以他如此卖力。半是为了李子通,却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地位。
乐伯通还有犹豫。毛文深沉声道:“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乐将军,若总管问罪,我一肩承担!”
乐伯通眼前一亮,伸手一抹脖子道:“既然如此,我这条命就给了毛军师!”
二人商议已定,乐伯通马上去找人手,毛文深却缓步向礼堂方向走去,见那里灯火通明,终于舒了口气。
这时李子通众人已到了礼堂之上。王姬儿腻声细语,香风细细。李子通只觉得身心舒泰,一时间涌起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可见到礼堂之上,除了礼烛高燃,照地礼堂灯火通明外,诺大个礼堂,连个大红喜字都没有贴上,礼堂冷冷清清,更说不上有什么喜意。李子通心中不喜。呵斥道:“公卿,怎么会安排的如此简陋?”
杨公卿人在李子通身后,和王世充对望一眼,似有深意。
李子通背后没长眼睛,地表情,径直走进礼堂。见到只有一把藤椅,又见到王姬儿收敛了笑容,似有不满,勃然大怒道:“公卿!”
杨公卿上前道:“总管有何吩咐?”
李子通冷声道:“我知道你是个粗人,可这里实在准备的太过简单,我命你半个时辰,布置礼堂,若不能让姬儿满意,军法处置!”
他沉声喝后,礼堂中静寂一片,李子通见杨公卿动也不动,怒色更浓,“怎么还不就去?”
杨公卿陡然一笑,满是诡异,李子通见了,突然心中涌起寒意。只觉得腰间一麻,李子通低吼一声,才要伸手去搂住王姬儿,只觉得手臂滑腻,王姬儿已经鱼儿一样地离开了他。
李子通身形一僵,低头望下去,只见到腰间扎着一根针,只露出短短的一截。
针扎地地方,转瞬有了麻意,李子通毫不犹豫的伸手拔刀,只是一挥,毒针带肉已被他剜了下来。
他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不例外。毒针虽毒,李子通并不在乎,可毒计之毒,让他一颗心沉了下去。王世充还是笑容满面,杨公卿还是毕恭毕敬,王姬儿笑靥如花,可落在李子通的眼中,已如毒蛇之牙,黄蜂尾针。
王世充走到礼堂中的那张藤椅前,慢慢坐下来,微笑道:“总管大人,大婚在即,泰山在前,怎么还不磕头礼拜呢?”
他笑容还是卑谦,依旧翁婿之情,可听到李子通的耳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才要有所动作,礼堂外脚步声响起,数十李子通的手下涌了进来。李子通见到,不喜反惊,因为他在那些人脸上,看到了和杨公卿一样的陌生之色。
那些人手持刀斧,已对李子通形成合围之势,王世充笑容不减,“李总管,你血流不止,总要包扎下才好。”
李子通惨然笑道:“王世充,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
王世充笑笑,“我待总管你也不薄呀,我知道你辛苦,只准备你今日大婚后,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剩下的辛苦,交给岳父我就好。只要你跪拜认我这个岳父,你我翁婿之情,我怎忍心害你?”
李子通凄惨笑道:“好,我就拜你,又能如何?”他迈步就要上前跪倒,陡然间单刀斜砍,已划向杨公卿腰部,这一招虚虚实实,颇为毒辣。李子通毕竟亦是枭雄之辈,深陷重围,腰间麻木感不减,心下骇然,这一刻已算清虚实,王世充离地尚远,王姬儿女流之辈,身边只有杨公卿能出手拦他,只要逼退杨公卿,逃出这里,还有一线生机。
杨公卿似乎早就料到他要出手,后退两步,李子通不攻反退,已杀入刀斧手之中。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刀斧手人数虽多,李子通拼命之下,也是拦他不住。
李子通杀出重围,几步就要冲入黑暗之中,对面突然一声喊,“总管大人,怎么了?”
那人正是毛文深,身边跟着的却是乐伯通,二人身后又跟着数十人。李子通心中一喜,知道毛文深忠心耿耿,厉声喝道:“拦住他们!”
他已摇摇欲坠,乐伯通上前扶住李子通,毛文深大喝道:“杀了王世充!”
陡然间李子通大喝一声,伸手推开了乐伯通。毛文深扭头望去,骇地不能动弹,只见李子通小腹中插着一把单刀,鲜血淋淋,乐伯通一身鲜血,阴森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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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三节 意外之降
惊变只在闪念间,李子通从巅峰到崖底,也不过是在盏茶的功夫。他双喜临门之际,先遭王姬儿暗算,后被杨公卿背叛,逃命的时候,又被心腹捅了致命的一刀。
饶是他奸诈如鬼,可到如今,也知道自己到了穷途末路!
四周极静,只听到鲜血滴答答的流淌,李子通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却没有再逃,他知道他已无处可逃。
王世充安静的坐在那里,李子通中招拔刀,败逃中刀,似乎都和他没有太多的瓜葛。可很显然,这一切又和他有着极大的关系。
“我待你们不薄……”李子通目光扫过去,从杨公卿到乐伯通,再到一帮手下,最后落在毛文深身上,“你们为何……要背叛于我?”
王世充淡然道:“他们本来就是我的兄弟,何来背叛一说?”
李子通霍然醒悟,才想到杨公卿、乐伯通二人可能本来就是王世充的手下,投靠自己,不过是做卧底而已。想到这里,李子通不由寒心,暗想这二人跟随自己也有时日,这么说王世充早有算计?自己身边有了卧底,那杜伏威和沈法兴身边呢,是否也有奸细?
杨公卿、乐伯通不语,只是盯着李子通的举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子通毕竟是一方枭雄,二人跟他多年,对他倒是颇为忌惮。毛文深本来并没有背叛,可到现在。又如何敢说出忠心?
李子通一死,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毛文深已浑身颤抖,暗想祸从口出,到现在才对王世充效忠,是否来得及?
见手下众将不答,李子通眼中满是怨毒绝望,艰难的回转身去,望向王世充,嗄声道:“王世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世充笑道:“李总管若真地变成鬼,欢迎常来聊聊。”
李子通迈前一步。只觉得眼前已赤红一片。大叫一声。“恨不能死在英雄之手!”他了无希望。身负重伤。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了下去。双目圆睁。可说是死不瞑目。
出来混。总是要还。他一辈子算计旁人。最后亦是落入别人地算计之中。
只是临死前最后地一句话。不知是否懊丧当年没死在萧布衣地手上。他奔波一生。终于还是死于勾心斗角。若是再让他重新选择。会不会当年就不再选择了逃命?
李子通还是睁着眼睛。可到底想着什么。却已无人知道。
王世充终于走过来。站在李子通地身旁。望着他地双眸。好像明白了李子通地心思。摇头道:“你到死还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英雄地用武之地?萧布衣比我奸。比我狠。所以他混地比我要好。可他显然比我还要虚伪。所以在很多人眼中。他还算个英雄人物。可是你死在他手。死在我手。可有区别吗?”
身旁咯咯地轻响。王世充扭头望过去。见到毛文深双腿抖。牙关打颤。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你一直劝李子通杀了我?”
毛文深望见乐伯通阴沉地一张脸,知道狡辩无用,方才他还劝乐伯通来杀王世充,哪里想到过乐伯通本来就是王世充的手下。如此一来,李子通对乐伯通并无防备,他反倒也算做了杀死李子通的帮凶。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毛文深强笑道:“王大人……各为其主,各行其事,我想王大人是大人有大量……”
王世充摇头,“你说的大错特错,我本小人……小肚鸡肠,旁人算计过我,我是件件记在心上。”
“我只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毛文深求饶道。
“眼下倒有个机会……”王世充阴阴笑道。
毛文深精神一振,“王大人但请吩咐,我赴汤蹈火,断无不从。”
王世充伸手一指李子通地尸体道:“割下他的脑袋……”见毛文深露出为难之色,王世充残忍的笑道:“不行吗?”
毛文深一咬牙,伸手拔刀,一刀砍下了李子通的脑袋。李子通仍不瞑目,估计从未想过,他身边最后一个忠心之人,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
“王大人,我一切但依吩咐,只求你饶了我的性命。”毛文深卑谦道。
王世充微笑道:“这不过是我吩咐的第一步,你只要再做一件事后,我就不会杀你。”
毛文深强笑道:“王大人请讲。”
“拎着你砍下的脑袋,绕着扬州走上一圈,只要说,这脑袋是你砍下的就行。”王世充冷冷道。
毛文深怔住,冷汗冒出,脸上露出恶毒之色。他才现,王世充地狠毒,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和王世充争斗,实在是螳臂挡车。
王世充看似给了他一个机会,但是他若是照做,以后一辈子就算不被砍死,亦被旁人骂死,这样的活着,实在比死还要痛苦。
王世充笑笑,“这是个事实,我只是让你说出来而已,算不上为难你!毛文深,做与不做,由你选择。”
他转身缓缓的走到藤椅前,只听到身后一声怒吼,“王世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紧接着噗嗤声响,一人倒地。王世充回头望见毛文深倒地的尸体,不为所动,“你活着我都不怕,你死了我更是不惧。”这一天的功夫,他听到两个人说做鬼也不饶他,王世充心中只有好笑。他最多地一次,坑杀了数万盗匪,若真的有鬼来索命,他早就死了无数次。
“传令下去,说毛文深弑主。罪不可赦。被我现后,无处可逃,自尽身亡。”王世充冷冷道。
乐伯通应声退下,杨公卿笑道:“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早有手下收拾了尸体,王世充轻叹道:“公卿并不负我,可笑李子通奸诈一世,却不知道身边的人,均是我地手下。今日诛杀李子通,公卿和伯通功不可没。可若说得偿所愿,还是差的尚远。”
杨公卿问道:“杜伏威、沈法兴不过跳梁小丑,要击败他们,并不困难。”
王世充皱眉道:“要击败他们当然不难。可要想击败萧布衣,可并不容易。好在现在他和窦建德开战,李唐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攻击他的机会,萧布衣无暇顾及这里。所以说,眼下是我们争霸天下的最后一次机会,若等他击败窦建德,大局已定,那你我再无翻身可能!”
“萧布衣虽无暇前来,可我听说李靖一直虎视眈眈……听闻此人百战百胜。我们还要小心。”杨公卿谨慎道。
王世充冷冷笑道:“传言多半夸大其词,只要我等小心应战,李靖孤掌难鸣,能耐我何?公卿,明晨出兵去击沈纶,务求全胜。一切按照计划行事!”鹊头镇,闻讯不惊。实际上,得知王世充投靠李子通后,在李靖看来,结局早定。
李子通是狡猾,可王世充相比。还是差了几个档次。李子通把王世充留在身边。和与虎谋皮没什么两样。不过人总是在贪欲中过活,李子通不是不知道王世充地危险。可在利益诱惑下,终究还是不能把持。
几天之内。李靖连收到数道震惊江南地消息。李子通死、江都又落在王世充的手上,王世充才得扬州,就是主动出击,三败沈纶,竟然活擒了沈纶。
沈纶是沈法兴颇为器重地儿子,他落在王世充手上,沈法兴无疑束手束脚。王世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显示了李子通等人难及的远见卓识,打压三盗,力擒沈纶,一时间威震江南,让群盗无不侧目。
陈棱败逃,投奔杜伏威,杜伏威本来和沈纶拼了数场,却被王世充得到扬州去,又被王世充手下大将郭善才袭击了背后,仓惶落败而逃。
这些消息均是意料之外,可又是情理之中。王世充沉寂数年,一朝力,再加上江都本来就是他地根据之地,夺取江都可说是翻掌之间。
沈法兴、杜伏威、李子通三盗费劲心力,却从未想到为他人做了嫁妆。
李靖手下众将听到这些消息后,都是微有心急,若不是对李靖极为信服,几乎觉得已贻误战机。
王世充坐大江南,对李靖平定江南无疑是个极坏地消息。
张亮、陈孝意二人站在李靖的身边,均是眉头紧锁,见李靖放下军文之时,张亮上前道:“李将军,末将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李靖面色沉静,连番的消息,并没有搅乱他的心思。
“王世充遽然力,连败三盗,如今抢占了江都之地,可说是锐气正盛,但他立足不稳,我等若是进攻,有大败他地可能。”
李靖望向陈孝意,“孝意,你意下如何?”
陈孝意沉吟道:“张将军所言也有些道理。不过……眼下局势尚未明朗,沈纶虽被擒,可沈法兴地域广阔,占据长江以南。王世充想要败沈法兴易,想要吞并他的地盘,绝非易事。若依末将来若是能够两败俱伤,才是我等出兵的良机。”
李靖沉吟道:“王世充几年蛰伏,一朝力,绝非仓促行事,这从他几日来连番手段可以看出。这时候我等急不得,若是仓促用兵,胜负只能说是五五分。眼下西梁王征战四方,我等不能以损兵来求胜,既然如此,等待时机,不失为良策。王世充奸诈无比,却无信誉,此等作为虽能一时气盛,终不能长久。”
听李靖徐徐分析,二将缓缓点头。他们一路南下东进,李靖分析,百无一失,自有让他们信服的力量。
“那眼下我们只是等吗?”张亮问道。
李靖沉吟道:“江都一方靠海,三方并无地势可言,我等可采用围势,先取江都周边各地,到时候王世充兵力拮据,再无粮秣,绝对支撑不了太久。杜伏威新败……”
他话未说完。有兵士急匆匆地赶到,“启禀李将军,杜伏威求见!”
张亮、陈孝意大奇,“杜伏威求见。他怎么这大的胆子?”
李靖也是目露惊奇,显然亦没有想到这点,“他带了多少人手?”
“他只带了亲信西门君怡,义子王雄诞二人前来。”兵士回道。
李靖沉声道:“有请。”李靖用了个请字,杜伏威虽是盗匪,兵士对他们就是颇为客气。杜伏威来到中军帐,对着李靖深施一礼道:“久闻李将军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靖起身还施一礼。伸手一指旁座道:“杜总管请坐。”
杜伏威微笑道:“谢李将二人客客气气,丝毫不像是官兵和盗贼般的对立,不但张亮、陈孝意大为诧异,就算西门君仪、王雄诞二人也满是惊奇。
原来杨广驾崩后,骁果军思归,裴矩、宇文化及只能顺应军心。一路北归。江都就留给陈棱镇守,宇文化及立杨杲为帝后,又封杜伏威为东南道大总管,杜伏威当时看不起宇文化及,一直不受官职。萧布衣在东都以杨侗的名义,再封杜伏威为江淮总管,杜伏威并没有回绝。却也没有明面接受。
杜伏威和萧布衣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萧布衣南下,杜伏威、西门君仪和李子通那时曾联手暗杀萧布衣。不过萧布衣技高一筹。击败三人,还饶了杜伏威一命。杜伏威之后虽和萧布衣交锋,却一直没有大动干戈,对于东都的册封,也是淡漠处之。
李靖以总管之职称呼杜伏威,就有试探之意,杜伏威并不否认,眼下当然是个和谈地好信号。
等杜伏威坐定,李靖沉声问,“不知道总管来此,有何指教?”
李靖说的客气,杜伏威笑道:“我其实欠西梁王一命!”李靖知道当年往事,缓缓点头,“那又如何?”
杜伏威喟叹道:“想我杜伏威大业九年起义,那时候还不闻西梁王之名,甚至萧布衣这三个字,世人都未听说。那时候杨广无道,穷兵黩武,搞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杜某不才,这才和同乡之人揭竿而起,转战南北,苟且偷生……”
他突然说起往事,众人不解,李靖却是耐心倾听,轻声道:“其实杜总管所为实乃逼不得已,苛政猛于虎,先帝昏聩,百姓为形势所迫,一些不得已之处,也是无奈为之。不过西梁王如今把持朝政,归盗于农,广施仁政,那些不得已起义之人,正是走回正途之时。瓦岗翟让,为乱多年,到如今幡然醒悟,被西梁王封为东郡公,官从四品,也算是改邪归正。”
杜伏威心中感慨,心道李靖名不虚传,闻弦琴知雅意,已经说出自己的心事。
“杜某起义,起义只为乡亲父老,一帮兄弟的活路,虽也做过错事,可毕竟义字当头!当初暗算西梁王,反被他饶上一命,心中感激不尽。可李子通暗算于我,此仇不报,终非君子。”杜伏威沉声道:“杜某不受东都册封,并非自高自大,而是草莽之事,当用拳头解决,李子通负我,我当求亲手诛杀,不想倚仗官府之力。”
李靖缓缓点头,“如此看来,杜总管更像是个豪侠。”
杜伏威苦笑道:“李将军过奖了。我本想手刃李子通后,再和李将军面谈,可没想到李子通多行不义,却被王世充所杀。王世充几日前,曾写书信一封于我,想和我兵合一处,共同对抗李将军!”
张亮等人变了脸色,李靖微微一笑,“想杜总管击剑任侠,侠义过人,当不会和食言而肥地王世充联手。”
杜伏威佩服道:“李将军说地极是,王世充先借李子通之力。后杀李子通,杜某不才,却也不敢将身家性命交付此人地手上。杜某起义多年,碌碌无为,不过掌数郡之地,要说和西梁王对抗,那是万万不能。总算西梁王念及旧事,李将军又是迟迟并不兵,这才残喘到了今日,虽说对抗尚可。可如今天下思安,手下兵士已无征战之心……杜某这几日夙夜难眠,辗转反侧,终于来找李将军……”
杜伏威欲言又止。望定了李靖,双眸一霎不霎。
李靖沉吟片刻,“其实西梁王亦是念及当年之事,说李子通该杀,杜伏威舍己救人,是条好汉!”
杜伏威眼前一亮,“得西梁王一言,杜某不白来一趟。”
李靖又道:“我想李子通已死,杜总管也算再无牵挂。眼下应已无意天下,可又放心不下手下的一帮兄弟,只怕归顺后官兵屠戮,是以舍命前来,不为自己,却应是为了手下地众多兄弟?”
西门君仪、王雄诞都是鼻梁微酸。李靖虽是他们的大敌,可一语说出杜伏威的心意,怎能不让他们心中感慨。
杜伏威沉默良久才道:“天下纷争,尔虞我诈,这天底下本来除了我的一帮兄弟手下外,我只信西梁王地侠义,我来投靠。并非因为李将军威名赫赫。而是知道李将军是西梁王地义兄!我想,能和西梁王结义之人。也值得我杜伏威相信!”
李靖微笑道:“杜总管深明大义,果敢有为。我想苍天厚土,必定不会负了杜总管拳拳之心。其实西梁王早说,若杜总管肯归附,定当厚礼相待……”
杜伏威急声问,“西梁王真的这般说?”
李靖道:“当是如此。西梁王当初对我说,杜总管对江淮颇为熟悉,若是归附,当封江淮安抚大使,加赐柱国之荣耀,若是东南平定,再封杜总管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通掌东南一事。这样杜总管才不会心有顾忌,竭尽心力做事。手下亦是能安心过活,不至有遗弃之感。”
他一堆官衔封出来,杜伏威感慨道:“没想到西梁王对我如斯器重,对江淮兵如此厚待,实在让杜某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李靖笑道:“听闻总管还有一子,叫做杜德俊?”
杜伏威心中微凛,“那又如何?”李靖道:“西梁王说杜总管若肯归附,当封令郎为山阳公,世代袭之。至于锦帛马匹,亦可封赏。”
杜伏威没想到李靖竟然开出这种优厚地条件,想他世代贫贱,虽是一方霸主,却不改出身。若是自他儿子后,世袭山阳公,可说是一改卑微,荣登士族,怎能不让他砰然心动?
见西门君仪、王雄诞均是露出讪讪之色,李靖微笑道:“至于杜总管地一般手下,总管可自行任免……绝不亏待!”
二人这才舒了口气,暗想杜伏威投靠朝廷,若只是他一人被封赏,那这帮生死兄弟情何以堪,见李靖许诺,虽还不见荣耀,但总算放下点心事。
杜伏威感激道:“西梁王、李将军如此厚爱,杜某感激不尽。可是……这真地是西梁王的许诺吗?”
李靖笑容不减,“杜总管若是不信,你我大可歃血为盟,总管投靠朝廷,我代西梁王允诺的事情,若有一件不能办到,以后当兵败如山,不得好死!”
杜伏威知道李靖是常胜将军,立此誓言,可说是极重,不由大为感激,一拍大腿道:“李将军如此,我还有什么信不得!”
“不过……”李靖欲言又止。
杜伏威一颗心吊了起来,忐忑问,“不过什么?”
“西梁王和我都已展现诚意,杜总管若是诚心,还需前往东都一行。”李靖沉声道。
“义父,不可如此。”王雄诞急声道。
杜伏威却是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想我既然到此,李将军若要我性命,早就取了,何必等到东都。李将军既然需要我前往东都,还请照顾我地一帮手下,杜某可立刻出行。”
“义父……”王雄诞欲言又止。
杜伏威沉声道:“我意已决,雄诞,不必多言!”
李靖微愕,没想到杜伏威比自己还要急迫。原来杜伏威投靠实在出乎李靖的意料,可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李靖绝不会拒绝。想杜伏威征战多年,在江淮一带颇有威望,若他来投靠,很多难题简直不攻自破。可想到杜伏威只带着两个亲信前来,想必投降亦有阻力,李靖怕迟则生变,当下一口应允,知道萧布衣若是在此,为稳定杜伏威的心思,亦是会如此做法。
可总觉得杜伏威眉宇中有些忧色,似乎有些为难之事,李靖不便多问。见杜伏威等自己回答,李靖已下了决定,“既然杜总管如此爽快,那我就即刻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到东都。”
杜伏威喜道:“如此最好,那我们一言为定!”票,朋友们都给张吧,呵呵,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