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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四七节 意外发现(求月票!)

    思楠并没有远走,早已还剑入鞘,见到萧布衣前来,眼眸中不再有焦灼之意,反倒如梦如幻。

    深秋之晨,多了萧瑟之意,可萧布衣踏着阳光走过来,其意融融。

    思楠突然想到昆仑说过的一句话,只有他……才能实现你的夙愿。或许真的只有这种人……才能做到所有人不能做到的事情。

    她这一年来,一直都是在愁苦中渡过。她本心静如水,十数年都在武学和剑术上习练,可入世后,却被这个光怪陆离的乱世所干扰,更是被那一段情所震撼。

    她从未想到过,这世上还有这么一段情,她更没有想到过,她亲手扼杀了这段情。可更让她困惑不安的是,她难道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妹?

    她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可她一年来,并没有寻找到答案,她蓦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力量也是如此卑微,凭借自己的能力,这辈子都不见得能找寻到症结所在。

    知道的越多,烦恼越多!她烦恼越多,思考越多!她已经不像伊始那种,只为了个愿望去做事,然后静等结果,她开始思考,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她本来漠然生死,无视情感,但是她突然有了恨、有了不公之感……

    她在营帐那一刻,一年多的积怨、辛劳突然集中爆发,她突然强烈的憎恨起萧布衣,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和萧布衣有着莫大的关联。因为萧布衣,她杀了陈宣华,因为萧布衣,她逼死了杨广,杀了萧布衣,一切烦恼就会烟消云散,她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不可遏止。

    她出剑那一刻。甚至想到,萧布衣也可杀了她。那亦是没有了所有的烦恼。

    她出剑那一刻,并没有后悔,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随心所欲!

    可见到萧布衣不躲不闪,见到萧布衣一夜都在找寻她。她蓦地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悔意。

    萧布衣已走到她的身前……

    萧布衣只是说了一句话,思楠眼中已蕴含了泪水,她所有的委屈、不满、焦灼、愤懑,或许只有眼前地人才能够倾诉!

    “对不起!”思楠低低地声音。

    萧布衣灿烂的笑,“不用对不起,我理解你!”

    思楠双眸闪亮,“你怎么会理解我?你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地人!”

    萧布衣微笑道:“但是你我,都是被太平道所累的人。他们做事。素来不择手段,我们卷入这个漩涡,不由自主。你要知道。我被张须陀追杀,不就是他们阴谋?可那场追杀,我们不能埋怨自己,亦不能怨恨张将军。”

    思楠缓缓的坐下来,坐在树下,喃喃道:“可你熬了下来,而我……找不到答案。”

    “答案这种东西,强自寻找,只能自寻烦恼。或许……两个人找,总比一人来寻觅要强上一些。”萧布衣也盘膝坐了下来。带着鼓励的微笑。

    大树下、阳光里。若是外人看来,这二人不像是什么威震天下的西梁王。神秘无双地剑手,更像是一对喁喁私语的情侣。

    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彼此的关系复杂错乱,和情字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思楠闭上眼睛,“你能帮我?”

    “或许是你在帮我。”萧布衣微笑道。

    “你现在是西梁王,如何会纠缠在这种枝叶末节上。”思楠淡淡道。

    “就因为我是西梁王,我才更有可能发现常人无法知晓的事情。”萧布衣肃然道:“我在帮你,但你也可能在帮我,这本来就是相互的关系。”

    思楠摇头道:“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一年前我知道那些,一年后,我并没有进展。当初杀了陈宣华后,我压抑住了那种不安,后来和你一路到了襄阳、东都,虽然表面上平静依旧,可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很焦躁。我离开了你后,前往刺杀杨广,在他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陈宣华的影子!我觉察到杨广地绝望,也发现自己内心的绝望。杨广放我走,可我当时并没有离开江都。我第二天就潜回皇宫,本来想问些事情,没想到杨广早就死了,我抓了个亲卫询问,才知道杨广在我走后,就自尽身亡。”

    萧布衣望着她如画般的面孔,上面满是悲哀,不由叹道:“造化弄人,思楠,你报恩并没有错。就算你不杀杨广,他一样活不了多久。”

    本以为思楠会反驳,没想到她由烦躁到平静如水,不过只用了一夜地功夫。她睁开双眸,望着萧布衣道:“我刺了你一剑,你不恨我?”

    萧布衣道:“我只知道……你刺出那剑时,比我还苦。”

    “你……”思楠欲言又止,伸手撕下条衣襟,为萧布衣包扎了伤口。等包扎完毕后,思楠才道:“我欠了你一剑,我会还给你。”

    她说的不容置疑,萧布衣唯有苦笑,“不着急马上还给我,或许我能赚点利息。”

    “利息?”思楠有些愕然,不解其意。

    萧布衣岔开话题道:“说你的事情吧。”

    思楠没有深究,继续道:“我虽没有杀了杨广,可知道他死后,不知为何,竟然很是难过,然后我就留在扬州,打听杨广和陈宣华的一切,我这才真正的明白这两个人。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残忍。”

    “不是你残忍,是指使你的人残忍。”萧布衣冷静道:“或许……我们能找他问个清楚。”

    思楠摇摇头道:“找不到了。”

    萧布衣一凛,“为何找不到?”

    思楠凝望着西方,喃喃道:“我离开扬州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他。可到了指定的地点后,等了月余,他竟然完全没有出现,这不像是他的风格。我很诧异,也很愤怒,因为……”

    她欲言又止。萧布衣却道:“因为他还答应过你什么事情吧?”

    思楠娇躯微颤。“你都知道什么?我得他收养传授功夫,从未对他所言起过半分怀疑。可直到杨广死后,我这才对他的命令有了不解。”

    萧布衣淡然道:“我早就说过,他是个骗子。”

    “他不是骗子,他答应过,只要我做完三件事后。就会给我答案。”思楠急声道:“他地预言,都是极为精准,他没有骗我地理由。他知道张须陀要杀你……他知道李密会打襄阳……他更预言你是无上王第一大将军,他说的,不会有错!”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好地,我们不讨论他是不是骗子的问题,先说你之后做了什么?”

    思楠如画地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我……我等不到他,只能去昆仑找他!”

    萧布衣难以置信道:“你去了昆仑?”

    他当然知道昆仑在哪里,昆仑就是昆仑山。横贯新疆、西藏之间。对这个时代地人来说,那是个极为神秘之地,他实在难以想象,思楠竟然孤身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

    这才发觉,思楠脸上除了茫然、焦灼外,还带着分憔悴,萧布衣心中竟然没来由地一痛。这个神秘的女子,其实早在他心中留下了刻痕。

    他受了她的一剑,可他更为她悲哀。

    思楠点头道:“我去了昆仑,我知道那是他所在的地方。可我在昆仑找了大半年。却是一无所获。这些日子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真的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萧布衣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或许有名字更好找一些。”

    他故意装作漫不经心,一颗心却是怦怦大跳,思楠却已毫不犹豫道:“他教我武功剑术,自称昆仑,可是……我直到现在,你对我说及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太平之主,甚至地位还在天涯之上!萧布衣,可以毫不忌讳地说,他的武功,我们眼下加一起再练十年都赶不上。”

    萧布衣苦笑道:“你说的是实情。”

    其实萧布衣早觉得教思楠武功的是昆仑,试问要非昆仑,天下又有哪个能教出思楠这种本事。想太平楼观道主天涯都有着骇人之能,诱杀北齐第一名将斛律明月,想三祖僧粲亦是本领滔天,教出道信这种徒弟,昆仑能救僧粲、降天涯,思楠这么说,已经是给他萧布衣面子。

    “他要杀杨广,易如反掌,就算裴矩亦是如此,可他们为何要让我去杀?我一定要抓他们问个明白!”思楠沉声道,她经历了一番心理急变,看起来又恢复到以前那个淡漠的女子。

    萧布衣沉默半晌,“如果知道昆仑什么样子,以我的能力,发动人手去找,把握更大些。”

    思楠摇头,“我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因为每次……他都带着面具。”

    萧布衣愕然,没想到思楠自幼被昆仑栽培,竟然也没有见过昆仑的真身。

    想起虬髯客说过,传说中昆仑,高不可攀,实为天地中央之极,也是连接天地之源,他好像对昆仑颇为了解。那虬髯客应该知道昆仑地真面目吧?

    “我在昆仑徘徊了大半年,却终究找不到他,”思楠道:“我无奈只能东归,路过折城的时候,见到了卢老三他们,他们正在做你吩咐的事情。我想……昆仑对你如此重视,所做地都是为你,最终的答案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萧布衣哭笑不得道:“你早想到这个症结所在,也就不用千里跋涉,直接回转找我就好。”

    “我这一生,其实什么都不懂。”思楠道。

    萧布衣望了她半晌,“其实有时候,不懂也是好事。”

    思楠默默咀嚼着他的这句话,又道:“我当时本想径直来找你,可却发现有几个人在跟踪着卢老三他们。那几个人跟踪的手法极为巧妙,就算卢老三、蝙蝠也没有察觉。”

    萧布衣道:“再巧妙,也没有逃过你的眼睛,对不对?这说明吃白饭的思楠比他们更胜一筹。”

    他不经意开个小玩笑。只想思楠能轻松一些。没想到思楠脸色变的古怪,轻声道:“我的跟踪之术。是昆仑传授……”

    没有带纱巾的思楠,宛若一幅绝美地山水,无论喜怒哀乐均是让人沉迷地风景,萧布衣见了,一时间也移不开目光。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杨广会对陈宣华念念不忘,也明白为何思楠一直要带着黑巾。

    陈宣华能让杨坚、杨广两代君王迷恋,实在是因为有着绝俗地容颜,就算像她地两个女人,一样让人迷恋地无法自拔。他一直面对着的都是带着黑巾的思楠,从来不觉得什么,但是思楠不戴面巾的时候,他实在有些不自在。

    因为她的一笑一颦并非做作。都是引人入胜,却能无形中地牵动男人的心思,让人流连不肯移开目光。杨广痴迷陈宣华。是不是也因为这种原因?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暗自凛然,移开了目光,扭头向远处望去。

    他这个细微的举动,却被思楠发现,思楠蹙眉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有。”萧布衣干脆利索的说道。

    “可我觉得你好像心不在焉。”

    萧布衣转过头来,肃然道:“思楠,听人说话,用耳朵就好。我现在,前所未有的集中注意力在听你的话。”

    思楠扁扁嘴道:“哦。那我刚才说什么?”

    “你说你的追踪术是昆仑传授。”萧布衣这才调动着脑细胞,慢慢道:“那些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地话。当然就是和鹊山符平居一伙的,他们……是太平道徒!如果他们的追踪术也是和你一脉相承地话,那他们当然不如你……”

    思楠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后来我见卢老三他们离开安总管,鹊山符平居马上露面,他不再戴着那个面具,而且乔装打扮,我当时只觉得他很熟悉,一时间倒没有想到其他。他询问安总管都说了什么,然后就……杀死了他!萧布衣心中有点寒意,不知道是觉得思楠的淡漠无情,还是有感鹊山符平居神秘冷酷。

    “其实我有一点很奇怪,薛举死了,知道秘密的亲卫都被斩尽杀绝,就算那个第一谋士亦是难免毙命,为何安总管还能活下来?”思楠突然问。

    萧布衣道:“方才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觉得安总管本来无足轻重,又因为要杀安总管,只怕会引发薛仁果的疑心,影响大局。所以薛仁果死后,安总管的寿命也到了尽头。他们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会有人去查薛举的死因,所以这才要对卢老三斩草除根。”

    思楠颇为赞同,“你分析的很是合理,当时我见到那人的冷酷,就想到他可能对卢老三等人不利,所以一直才暗中跟随,后来地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人显然对折附近地地形极为熟络,他极为谨慎,混在马贼中,就想出乎不意的杀死卢老三等人。那人下手极狠,老四、老五被他一掌就差点击毙,好在他们都带有随身硬弩,这才抗了片刻。我本来还不敢确定,可一见到他出手,就马上认出,他是鹊山地符平居,因为对于他的身手,我可是记忆犹新。”

    萧布衣皱眉道:“恭喜你武功大有长进。”

    “为什么这么说?”思楠不解道伤了他。他的武功不会退步,当然就是你进步了。”萧布衣笑道。

    思楠摇头道:“这次你可大错特错,我是在他吃惊的时候出剑,这才伤了他!”

    “他为何会吃惊?难道是见到了你的绝世容颜?”萧布衣调笑道。话一出口,萧布衣就是自悔孟浪。

    思楠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好奇的问,“我……很美吗?”

    萧布衣苦笑道:“这个嘛……瞎子会说不。难道你自己从不知道?”若是别的女子问,他会觉得矫情,可思楠问出,萧布衣觉得自然而然。

    思楠虽神秘,但是她的确涉世不深。而且很显然。很多东西她不甚了然。

    “少有人见过我的容貌,更不会说我美丑。想见我脸的……以前都被我杀了。你是第一个赞我美貌之人。”思楠道。

    萧布衣有些不自然地笑,“那我倒是荣幸之至。”

    思楠并未留心,更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可见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转瞬道:“他吃惊……是因为听到了弓弦地响声。”

    萧布衣心头狂震。变了脸色。

    思楠见到他的脸色,漠漠道:“你这么聪明,当然也猜到了萧布衣涩然道:“你是说,虬髯客出现了?”

    “虬髯客当时并没有出现,可就是那声弓弦响动,已足以让鹊山符平居魂飞魄散。”思楠说到这里,也露出钦佩之情,“萧布衣。这世上要说武功能让我钦佩地二人,一个是传我武功的昆仑,另外一个当然就是你的结义大哥虬髯客了!”见萧布衣不语。思楠道:“鹊山符平居虽是武功不差,但和虬髯客比拟,还是差的许多。弓弦一响,那个符平居就几乎不能动,我趁机一剑刺伤了他。可他毕竟非常之辈,要逃走我还是拿他无可奈何。所以卢老三都以为是我救了他们,却不知道真正救他们之人却是虬髯客。”

    萧布衣良久才道:“那你没有去问问虬髯客吗?据我所知,他和昆仑很熟。”

    思楠叹息道:“我那时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我还是向弓弦响处追去,没过多远。竟然遇到了虬髯客。”

    萧布衣精神一振。“他说了什么?”

    “我问他为何不抓住那个符平居,他说我要找答案。还是来找你最好。”思楠漠然道。

    萧布衣哭笑不得,没想到事情兜了个圈子,又回到自己身上。见到思楠灼灼的目光,萧布衣知道不说点什么,无法交差,整理下思路,萧布衣沉声道:“其实我和你一样,对于太平道都是处于茫然之中。可五年多地时间,我多少明白了很多事情。方才我也对你说了天涯明月等事情,太平道的四道八门你也大略知晓。我只捡和你我有关的来说,其实你我的不解之谜,都在昆仑、虬髯客,真假符平居几人的身上!只要能逼其中一人说出来真相,就可破解你我绝大多数的谜团!”

    “废话。”思楠蹙眉道:“关键是你我有这个本事吗?”

    萧布衣笑道:“不要急,我们虽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是我们有脑子,可以想。其实所有的一切相比伊始,清晰明了太多。”

    “我却觉得很迷糊。”思楠苦恼道:“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噩梦!我只想找到昆仑,完成我地心愿后,然后再也不想被尘世所扰,远离所有的人。”见到萧布衣望着自己,思楠问,“我说的有问题吗?”

    萧布衣望着她地绝世容颜,半晌才道:“我希望你能达成所愿。我把自己明了推断的一切和你说一遍,具体如何来做,还要你我共同努力。好在你没有杀了裴茗翠,不然有个关键我始终无法想通。”

    思楠道:“我不杀裴茗翠,只以为在她眼中,也看到了深深的绝望。她为了杨广,可以不惜性命,我非冷血之人,见到她的悲痛欲绝,如何能刺的下去?”

    萧布衣轻叹道:“太平道自张角创建以来,分为四道八门。八门主要是人才储备,具体这些人如今都在哪里,应该只有天书才有记载。太平虽号太平,可显然从来让天下不再太平。太平道这一代有八字箴言,叫做虬髯凌峰、昆仑绝顶。亦是就是太平以昆仑为头,虬髯却是实现太平道大道之人,亦是争夺天下之人。这两人都有雄才伟略,极大的智慧。虬髯虽身负使命,有感苍生之苦,却已决心不再染指江山一事,是以和昆仑商议,迫太平门下亦不能染指江山,否则格杀勿论,虬髯一念之间,天下苍生之福。”

    见到思楠目光有了疑惑,萧布衣问,“思楠,你有什么疑问?”

    思楠道:“昆仑为何反倒要听虬髯的话,虬髯为何是实现大道之人?”

    萧布衣干笑道:“这个嘛……我倒不算清楚。”

    思楠淡淡道:“我倒想到一个可能。”

    “是什么可能?”萧布衣嗓子有些发干。

    思楠轻声道:“我知道张角姓张,虬髯客也姓张,你说,张仲坚会不会是张角的后人呢?是以,他才可以是实现大道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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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四八节 守株待兔

    思楠有些单纯,但是绝对不笨。

    很多地方她没有接触,但是她接触后的事物,她能自己消化分析。

    她凭着直觉一下子认定虬髯客和张角有种神秘的关系,就算是萧布衣听到了都有些目结舌。可他不能否认,思楠说的大有道理。

    见萧布衣目瞪口呆,思楠不解道:“我是听你说了太平道一事后,才有的这种想法,你不觉得大有可能吗?”

    萧布衣展现笑容,“很有可能。可如果真的这样,我倒更加钦佩大哥,因为这个决定,更非常人能够做到。”

    思楠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你难道从未对他有过猜忌?”

    萧布衣淡淡道:“我这五年内,得大哥、二哥相助甚多,他们若要我的江山,我会双手奉上。”

    他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思楠看了他半晌,“我感觉……虬髯客的确没有什么争天下的想法。更何况,他并不出风头,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江山更不是想让就让。”

    “你这一年来,想的很多。”萧布衣道。

    思楠皱眉道:“非我所愿,如果虬髯客是张角的传人话,那昆仑反倒有可能是辅助的作用,不如说,辅助幼主的大将军?所以以昆仑的身手,才能听虬髯所言,因为据你所言,虬髯虽不想争天下,可昆仑呢,你见过他吗?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这个念头更是异想天开,萧布衣诧异道:“你想的很奇怪,但是却也有可能。思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虬髯既然有这么大的权利,不知道……”思楠犹豫下,“不知道你能否帮我……让他请出昆仑呢?我首先声明,这不是我最先想求你的事情。因为昆仑还欠我个答案。我从未想到过,他也有说过不算的时候。”

    见萧布衣犹豫。思楠垂下头去,“你若为难,就算了。”

    她口气满是失落,萧布衣热血上涌,“好。我若再见到大哥,定当对他说及此事。就算请不出昆仑,我也要替你问个明白。”

    思楠霍然抬头,眼中满是感激,“那……谢谢你。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也很想知道太平道的事情。”

    她吐气如兰,软语相求,倒是和萧布衣结识后少有的事情。萧布衣略微沉吟就道:“昆仑、虬髯身为太平两大高手,想必还有约束道徒的能力。是以誓言一下,无论真假符平居、还是茅山道都不能违背誓言。只怕会受到太平道高手地追杀。依我判断,裴矩是楼观道地道主,那个假符平居……很可能……是李家道中人,眼下更是秘而不宣。只是……他们行事更加诡秘,李渊又一直对外宣称,和太平道划清界限,是以我从未想到过,他早就得到李家道的支持,一直在暗中行事。这个老狐狸,骗术真地高明!”

    萧布衣说到这里。神色有些诡异。

    思楠却是敏锐的察觉到这点。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萧布衣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想……这人到底是谁呢?李渊如此作为,我只怕李家道就算扶植李渊上台,也是见不得光。”整理下思路,萧布衣又道:“染指江山显然有个范畴,像裴矩那种为人臣者,可以说是安定江山,辅佐社稷,反倒让虬髯客无可奈何……而鹊山那个符平居,很显然和李唐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因为薛举之死,李唐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太平四道,据我所知,楼观道主是裴矩、茅山道主是王远知、龙虎道主是虬髯、而李家道主,我到现在不知是谁。毫无疑问,除龙虎道外,其余三道都是卷入乱世江山中,暗中策划,其中以楼观、李家最为激烈。无论蓬莱刺杀、亦或洛水袭驾、或是迷宫天书,均是三方暗中博弈的结果。你我本是棋子,可他们多半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我们这枚棋子蓦地脱颖而出,而且对他们造成极大地威胁。是以裴矩这个真符平居要杀我、李唐那个假符平居亦要杀我!因为他们难以想象,棋子走出了一片自己的天空,而且要把他们的所谋击个粉碎。”

    思楠静静的听,突然道:“原来你这个天机……过的也很不自在。天机不是知晓一切吗?你好像糊里糊涂呢。”

    萧布衣笑,“那我可能就是最没用的天机吧?”

    思楠摇头道:“有用无用,谁能说的清楚。他们诸多算计,反倒让你突兀崛起,我想……这就是昆仑所说的天机难测吧?”

    萧布衣满是豪情道:“我管得了许多,我只知道,眼下西梁军铁骑之下,佛挡杀佛,魔阻除魔,些许魑魅魍魉,不足一哂。”

    萧布衣少有地豪气,实在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阴谋诡计可挡一时,铁骑一统却是大势所趋。他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按部就班行事,虽前途艰险重重,他却有信心全力铲除。

    思楠久久的望着他,眼中带了分复杂。

    萧布衣瞥见,心中微颤,“思楠,我说错了吗?”

    思楠摇摇头,“你没有说错,只是比起一年前,你地雄心,或者说是野心,越来越大了,这或许就是昆仑说过的,权利越大,欲望越大吧。他们轻视了你,就要付出代价。依我看来,伊始他们根本没有把你当作是对手,可察觉你是对手的时候,想要除去,已经力不能及。鹊山符平居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的他,要想胜你,只剩下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萧布衣凛然问道。

    “堂堂正正的以大军击败你。”思楠道。

    萧布衣微笑道:“我击败他有很多方法,但是我也只想用大军堂堂正正的进驻关陇,击败李家道!只要李渊一倒,猢狲自然散去。你说的没错,无论以前他们如何掌控,到今天,大局已非他们能够掌握。裴矩苦心孤诣,却只能败逃河北,鹊山符平居想杀我一劳永逸。如今却只能暗助李唐。暗算薛举,却怕我知晓防备。茅山道谣言蛊惑。已于事无补,我击河北、攻关陇后,太平三道不攻自灭!”

    他说的豪气干云,显然心中早有打算。

    思楠幽幽一叹道:“昆仑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妄想逆天行事。却不知道,反倒助你崛起。这历史……真地微妙。”

    萧布衣怔住,“他们逆天行事?”

    “是呀,你是天机,你是无上王地大将军,你要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你要剿灭突厥。征服高丽,你是命中注定的人物,他们妄想抗你。岂非逆天行事?”

    萧布衣本来以为自己完全了然,这一刻又是糊涂起来。

    他沉默下来,思楠也是想着心事。萧布衣见到地上影子极短,这才抬头望天,发现已到晌午,暗道自己荒唐。如今他随大军,一夜一日不归,张镇周肯定心急如焚。

    站起身来,萧布衣笑道:“思楠,我还要剿灭突厥。征服高丽。时不待我,你若喜欢。和我回转营中,以后慢慢详谈如何?”

    思楠抬头望向萧布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虽然说了四道,可昆仑呢,你好像还没有说。”

    萧布衣沉吟道:“思楠,对于昆仑,我亦是不甚了然。此人极为神秘,我素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可有件事让我奇怪,那就是昆仑、虬髯既然立下不染指江山地誓言,那他何以会两次安排你刺杀杨广?这实在和他地誓言大相违背!”

    思楠点头道:“你说的正是我疑惑所在,我……我还是想找他,因为……有件事情,一定要他才能给我答案。”

    “你我目地虽不相同,可都想研究这个昆仑。”萧布衣笑道:“既然如此,道不同,可可以相谋。太平三道如今已是摇摇欲坠,我想昆仑让你暗中助我,迟早会和我一见。既然如此,反正你寻他不到,你留在我身边,能见他的机会更大一些。更何况,我大哥迟早也会来找我,到时候……你亦可以向他询问此事。”

    思楠沉吟起来,阳光斜照在她晶莹如玉的脸庞上,泛起淡淡的光辉。

    她任何的表情都很专注,可就是这种无意地专注,更显美态。

    但最要命的是,她自己浑然不觉。在她心目中,容颜比起她想要的答案,微不足道。

    萧布衣见了她的表情,心头狂跳了几下。竭力的让自己移开目光,这才道:“思楠,你意下如何?”

    “眼下好像只有这个办法。”思楠沉声道:“萧布衣,我和你一起。”

    她说的平淡,萧布衣舒了口气,“那你最好把纱巾再戴上吧。”

    “为什么?”思楠奇怪道。

    萧布衣苦笑道:“你这种绝世容颜,只怕让我的兵士见到,会如痴如醉,无心作战。真假符平居都改变不了的命运,只怕要被你一手摧毁。”

    思楠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萧布衣干涩道:“我想什么?”

    思楠扁扁嘴,“因为你是西梁王,因为我像陈宣华,西梁王以大隋为根基,以为杨广报仇为己任,以平天下为目标,又怎么会和祸国殃民地红颜祸水在一起?你让我戴上面纱,是不想别人知道我长的像陈宣华吧。”

    萧布衣愣住,半晌才道:“你真聪明,我想什么……你居然一清二楚。”

    他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思楠见到,竟然恢复了平淡,“不过你放心,我这人……素来都是公平。眼下你助我,我怎么会如此地不分轻重。”她从怀中掏出丝巾,就要带上,突然问道:“萧布衣……你见到我,会不会如痴如醉,无心应战?”

    萧布衣回过头来,摸摸鼻子道:“有点。”

    思楠反倒笑了起来,“口是心非。”她戴上面纱后,萧布衣突然觉得,周围的景色都有些黯淡起来。舒了口气。突然抬头远望道:“走吧,他们在等我。”

    他大踏步的向前行去。思楠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快步跟上。

    离营寨不远,孙少方等人都迎了上来,见萧布衣和思楠和好如初。都暗道西梁王果然能人所不能。

    他们在附近等了好久,当然只怕萧布衣出了意外。

    “西梁王,张大人、程将军正在议事,说你若回转,请你前去。”

    萧布衣点点头,吩咐孙少方给思楠安排住所,然后径直来到议事营帐。

    程咬金、张镇周正指着一张地图商议着什么,见萧布衣入帐。回转施礼。

    萧布衣一挥手,让二人免礼,径直问。“现在是什么形势?”张镇周望了眼萧布衣肩头的伤势,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这些事情,他显然不宜插手,“西梁王,据探子来报,徐圆朗最少带五万大军赶来鲁郡,昨夜已抵任城。我得知消息,调程将军回转,只怕徐圆朗看穿程将军的虚实。对我们不利。”

    萧布衣道:“程将军这些日子辛苦了。以数千大军,竟能拖住徐昶的七八万精兵。东平被克你虽未参与,却是功不可没。”

    程咬金心中微喜,咧嘴一笑,“西梁王过奖了,只是竖子无能,徐圆朗远胜徐昶,我们这次只怕要有场硬仗。”

    “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想打这场硬仗。”萧布衣叹息道:“张大人,可派使者前去劝降了?”

    “已派三次,可均被徐昶轰了回来。”张镇周无奈道:“徐圆朗真的不自量力。”

    “说说眼下的战局吧。”萧布衣盯着地图道。

    虽然身经百战,可萧布衣惯用地方式还是先礼后兵。如今他坐镇东都,威震天下,很多时候,只要一纸宣召,就有隋官奉旨而降。

    所以他对徐圆朗也是这种方式,若能不战屈人之兵,当属最理想地方式。

    如今地徐圆朗,属于不上不下地那种,要争天下,缺乏实力,可要不争,又是心有不甘。萧布衣几次劝降,均是无功而返,礼已经礼过,当然要考虑重兵攻打。

    张镇周指点地图道:“如今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目标,顺利地攻下东平郡,收复六县,斩了徐圆朗手下的刘复礼、张光耀、周文举和张善相四员大将,徐家军被迎头一击,士气低落。可很显然,徐家军根基尚在。初步估计,徐昶手下应有七万精兵,分布在任城、兖州、泗水、梁父、博城几地,构成个狭长的防御。”

    他伸手将这几地轻轻的勾勒,绘出一道从西南到东北地曲线来。

    “徐圆朗极为重视这场硬仗,又带五万精兵前来……主要分布在任城和博城两地,增强这两处的防御。”张镇周又介绍道。

    萧布衣问道:“任城处于和我方交战最前之地,重兵把守有情可原,博城距离我等尚远,他为何也要派兵把守……”才问完后,萧布衣自问自答道:“他怕孟海公过来吗?”

    张镇周点头道:“我们的分析也是如此,罗士信已克齐郡,孟海公退守北海、高密两地。窦建德如今声势浩大,手下又有精兵强将无数,孟海公对他,就和徐圆朗抗拒我等般,迟早灭亡。孟海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当然就是去抢王薄的东莱,实在无路可退,可从海路逃亡。另外一条路当然就是从北海、高密进攻琅邪,或者一路南下渡淮水。徐圆朗最后的根基就是靠海的琅邪,当不能让孟海公过境。”

    “张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萧布衣道:“不过他还有一条路可走。”

    程咬金笑道:“孟海公若是识时务,当会选择投靠窦建德。”

    张镇周醒悟过来,“的确如此。窦建德以仁义治军,若有降兵,绝不会杀。不过孟海公和窦建德征战多年,只怕放不下面子了。”

    三人沉默片刻,萧布衣斜睨程咬金一眼,见到他并无尴尬之色,放下了心事。

    萧布衣在讨论孟海公归降地问题,只怕触动程咬金的神经。因为程咬金毕竟亦是投降之人。

    张镇周继续分析道:“徐圆朗比儿子显然高明许多。他昨夜才到任城,今晨已派万余兵士前往任城西南三十里之地……”

    萧布衣皱起眉头看着地图。“那里近南阳湖,他派兵做什么?”

    程咬金道:“根据我和张大人分析,他多半准备在那里安营下寨,深沟高垒,和任城成犄角之势。对我们进行抵抗。如今要逢入冬,他欺我等粮草运送困难,想要和我们打一场持久战。”

    张镇周点头道:“程将军说的不错,我等兴兵来取山东,长途跋涉,粮秣供给地确很有问题。虽说有徐将军、魏大人运筹帷幄,极力保证我们的供给,但是说实话。我们适合速战速决,不然于军心不利。”

    萧布衣知道张镇周说出他们的要害所在,而徐圆朗亦是抓住了他们眼下唯一的弱点。

    实际上。没有太多地兵士喜欢长途征战,军心思归、连年征战是最危险地事情。别看他现在荣耀一时,但是不能不考虑士兵的承受能力。

    杨广国力虽空前强盛,可从不考虑士兵地承受能力,所以打了三次辽东后,逃兵无数,萧布衣现在握有微薄的本钱,当求小心经营。从河南进攻山东,鏖战徐圆朗后,不言而喻。还要休整一段时间。给兵士缓冲的时间,这才能继续征战窦建德。

    李渊显然甚明用兵三味。这才坚壁高垒,疲薛家军地军心,这才能三战功成。没想到徐圆朗亦把这招学去,用到他萧布衣地身上。

    相对而言,李渊一直隐忍,以逸待劳,坐等敌人送上门来,虽是被动,却显然舒服很多。

    见萧布衣皱眉,张镇周像看出了他地心事,微笑道:“西梁王倒不用过于担心,徐圆朗亲率十数万众扼守鲁郡,但是若论实力,远不能和唐军比拟,地势更是远远不如关中。天时地利人和他三者皆不占,倒行逆施,败亡不过迟早地事情。”

    萧布衣精神一振,“不知道张大人有何妙策破之?”

    “徐圆朗虽有十数万大军,可为防我们,战线拉的极开,犯了兵家大忌。”张镇周指点地图道:“他依靠地势山形,在昭湖深沟高垒铸出防护,又在任城、兖州拉出一道弧形的防御,摆明了东平郡虽失,可鲁郡寸土不让的架势。又希望借冬季将至,希望僵持之下,逼我等退兵……”

    “这个计策,比徐昶的等死要高明些。”萧布衣笑道。

    “可高明也是有限。”张镇周沉声道:“据我所知,鲁郡本有十县,十年前统计户籍不过十二万。先帝征伐辽东,河北山东两地十室九空,此地百姓眼下也不过十万。徐圆朗号称精兵十数万,但很多亦是本地的百姓。这多兵力蓦然注入,只怕不等我等粮秣不济,他们已然无法支撑。徐家军眼下哀兵出战,气势如虹,若是接战,我方并无必胜的把握。眼下西梁兵不过五万,在任城西北四十里依山下寨,亦是深沟高垒,造成和他们长期对抗地假象……”

    “那真相呢?”萧布衣双眉一挑,微笑道。

    “真相就是只需派一队精锐骑兵长途奔袭,绕过他们的防御,顺南阳、昭阳、微山湖南下,趁徐圆朗后方空虚之时,绕抱犊山攻其老巢琅邪!虽不见得下城,但是徐家军后方不稳,军心大乱,我等一战出击,可望功成!”

    萧布衣一拍桌案道:“此计甚妙。”

    张镇周微笑道:“此乃程将军的妙策,老夫不过是代他之

    萧布衣赞道:“张大人沉稳、程将军果敢,本王得你们相助,大幸也。”

    他随口一句,让张镇周、程咬金不由心中暖意浓浓,萧布衣最犀利之处,不是在于铁甲骑兵,而是在于集思广益,是以程咬金在李密手下碌碌无为,到了萧布衣手下,却渐渐锋芒渐显。

    三人正待商议细节,有兵士匆忙进帐,呈上公文道:“李将军岭南有军情禀告。”

    萧布衣随手接过,展开观览,大喜道:“好消息。”

    “不知是何好消息?”二人齐声问道。

    萧布衣难掩振奋道:“李将军下桂州后,招抚南岭百姓,收复酋长冯盎,斩贼帅高法澄、沈宝彻二人,隋臣李光度、宁真长皆降。所到之处,隋臣、盗匪望风归降!到今日,李将军已连下岭南九十六州,所得民户六十余万,岭南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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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四九节 身世之谜

    萧布衣好消息说出,就算张镇周沉稳凝练,程咬金小心翼翼,皆是露出喜悦之色。

    “好一个李靖,好一个李将军!”张镇周素少赞人,可这时也忍不住称赞不已。

    实在是因为李靖所为,实在不负将军二字!

    程咬金笑骂道:“***,我这辈子甚少服人,李将军却让我心服口服!”

    他一改素来的谨慎,亦是喜形于色,实在这是个让所有西梁军都振奋的消息。

    岭南悉平!

    简短的四个字,不知道包含了李靖的多少艰辛智慧!岭南悉平后,只要再下江淮江都两地,可以说隋朝一半江山已落入萧布衣之手。

    李靖此举可说是功劳巨大,影响深远。

    其实在李靖主动请命去收复岭南之时,萧布衣已做好了长远的打算,岭南地域广博,多为蛮夷之辈,反复无常,不懂常理,岂是那么好收复的。他不知道李靖用了何等的计谋,可知道李靖绝对有大智慧。收降隋臣,斩了高法澄、沈宝彻,连下岭南九十六州,李靖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萧布衣遥望南方,唏嘘道:“李将军不负众望,国之大幸。”方才他对思楠说,若是虬髯客、李靖要他的江山,他会双手奉上,其实并非虚情假意。实在是因为这两个兄台完全改变了他的一生,若无裴茗翠,萧布衣不能入主庙堂,若无虬髯客,萧布衣或许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盗匪,可若没有李靖。他绝没有眼下这般游刃有余。

    或许,他早被李密打出了东都,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能和关中抗衡的本钱。

    李靖为他训练出天下无双的黑甲铁骑,李靖暗中运作,为他击溃了瓦岗百万大军,李靖突出神来之笔,抢占黎阳,力压潼关。李靖准备月余,一夜之间灭了林士弘的鄱阳水师。杀张善安、斩岭南盗匪、收复南方疆土。李靖战功赫赫,可称的上萧布衣手下第一功臣!

    若是这种功臣,多半功高盖主,萧布衣却知道绝对不是。

    李靖只求战。只求胜!

    他要战出大隋第一战神之名,他要胜出大隋地江山一统。或许千古后,除了一统江山的开国之主外,能够万世流芳的还有那天下闻名的李战神!

    等兴奋稍平,张镇周问,“李将军平定岭南,功劳赫赫,不知道下步如何打算?”

    原来在萧布衣手下,就算徐世绩、张镇周这等老臣每次动兵。都要和萧布衣进行商议,只有李靖带兵平南。可以先斩后奏,是以战略意图少有人知。

    本来李靖在斩了张善安后,要图谋江都之地,不想岭南陡然作乱,声势浩大,危及萧布衣的大后方荆襄之地,更让李靖不能专心对付江都三盗,所以李靖径直先平岭南。萧布衣给与李靖绝对的信任,李靖也没有辜负萧布衣的信任,以最快的时间解决了岭南。

    虽然李靖用兵奇诡。但是现在很显然。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江都!

    萧布衣微笑道:“李将军已安抚了岭南之地,眼下已快马前往鹊头镇。李将军到了鹊头镇,裴将军就可暂时撤离,另有他用,这无疑也是个好消息。”

    张镇周眼前一亮,“萧将军,如果裴将军可以不用再守鹊头镇,带兵去攻琅邪一事,可由他全权负责。”

    裴行俨也是个将才,他的指挥才能却是在战争中磨砺而出。可杜伏威、辅公毕竟亦是身经百战,也不简单。行俨在击李密时,曾出兵北上,协助萧布衣。可瓦岗军溃败后,裴行俨再次回转鹊头镇,密切监视杜伏威地动向。

    萧布衣坐镇东都后,虽第一时间封杜伏威为东南道大总管,让他剿灭东南的盗匪,可谁都知道,这种赏赐,和结盟性质类似,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撕破脸皮。

    李靖如能取代裴行俨,当然会有更好地对付江都群盗之计!

    而用裴行俨攻取琅邪,亦是步好棋,可以说是量才使用。

    程咬金却有了讪讪之意,不算自在。

    其实自从归顺萧布衣后,程咬金一直均是谨慎做事。他知道自己数次易主,难免引发君王的猜忌。若是再有反叛,君王毫不犹豫的会先怀疑降将。可萧布衣却和旁人大有不同,对于以往的事情,他既往不咎。程咬金得其信任,慢慢地显露才华,心中自然喜悦。他小心翼翼的融入这个环境,计策既然是他提出,他当然有意带兵去攻,而且他有很大的把握搅乱琅邪。可这毕竟也是关系重大,裴行俨身为萧布衣手下最值得信任的猛将,算是首义之臣,程咬金当是不敢和他争功。

    萧布衣目光一扫,见到程咬金的尴尬,微笑道:“裴将军还有他事,其实张大人何须他处寻觅,攻打琅邪之人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伸手一指程咬金,程咬金又惊又喜。

    张镇周有些犹豫,轻咳道:“这个嘛……”

    “不用犹豫,想程将军这次巧计拖住徐昶,可见有勇有谋,前往攻打骚扰琅邪,足可胜任。”

    张镇周道:“西梁王有令,想必是好的。”

    萧布衣、张镇周再无异议,程咬金深施一礼道:“得西梁王信任,末将定当竭尽所能,不失西梁王重托!”道:“西梁王,不知道老臣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请说。”萧布衣尊敬道。

    “程咬金先随张须陀将军,又跟李密,后来才投靠的西梁王,让他带领千余骑铁甲骑兵,恐怕非稳妥之事。老夫绝非对程将军有所偏见,实在是因为觉得裴将军更胜此任。”

    萧布衣坐下来。微笑道:“张大人替本王考虑,当是忠心耿耿。不过程将军此人是个聪明人,只是以前未得重用,才不能尽展其才。你我和他交战几次,已知道他粗中有细,可堪重任。想李密手下,也就他和秦将军二人领军,颇有大能。你放心,这次他出兵。就算无功,也不会有什么过错。至于裴行俨。我却是想要让他作为后盾,顺便监视李子通的动静。程咬金带兵去攻琅邪,和东海郡接壤,李子通这人真正的小人。反复无常,不能不防。”

    张镇周微笑道:“原来西梁王亦有算计,老夫倒是多虑了。”

    萧布衣沉声道:“不过让程咬金千里奔袭,还是有相当地危险。张大人,我等虽和徐圆朗对垒,一时间不能决出胜负,却可派几路轻骑循小径在鲁郡出没,以疑兵之计,牵扯住徐圆朗的大军。让程将军顺利去攻琅邪郡。”

    “老夫正有此意。”

    二人相视而笑,默契不言之中。又有军士进帐。递过公文道:“启禀西梁王、张大人,太原加急公文。”

    萧布衣展开一看,微皱眉头,张镇周不安道:“难道刘武周变卦了?”

    张镇周不担心单雄信、张公瑾二人,亦不担心唐军强大,最担心地就是马邑的那个刘武周。

    刘武周是个极为阴沉之人,就算摆萧布衣一道都是不足为奇。何况当初在雁门之围前,刘武周为引突厥兵南下,就曾暗算过萧布衣一次,他们和刘武周结盟。无异是与虎谋皮。但是他们却又别无选择。

    薛举败亡,显然能牵制住唐军步伐的也就只有梁师都、刘武周二人。萧布衣现在和时间赛跑。无论如何,在李渊谋定关陇之前,他要尽量扫清一切障碍。

    大隋烽火连天,但是大隋根基尚在,依据大隋的基础,再起江山并不困难!

    拖住李渊的步伐,是萧布衣眼前需要做的事情。当然萧布衣也敏锐的感觉到,暗中有股势力,也在试图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刘武周决定挥兵南下,攻取河东。”

    “这是好消息,那西梁王为何要皱眉?”张镇周不解道。

    “消息是好消息,可不是好时机呀,我看张公瑾信上所言,刘武周几乎倾力南下,孤注一掷,我只怕他重蹈覆辙。薛举前车之鉴,不能不防呀。”萧布衣轻叹道:“如今已到了入冬季节,刘武周从马邑南下,若只全力攻打太原,并攻克太原的话,那无疑给李渊当头一棒。但是他若准备这个冬天就打到黄河渡口,战线拉地太长,恐怕粮秣不济。唐军才败薛举,士气高涨,经验丰富,若是仍旧采取坚壁清野之策,刘武周只怕溃败在即。”

    “我们本来就没有准备让他胜。”张镇周笑道。

    “可是……依我们眼下地情形,要败徐圆朗恐怕还需一段时日,要攻窦建德,更要等到开春以后,甚至更久,刘武周若溃败,梁师都、李轨都不足以拖住李渊地步伐,到时候我们先手尽失。”萧布皱紧眉头,“更重要的一点是,张大人,薛举地死,很是蹊跷!”

    张镇周倒有些差异,“薛举不是病死的吗?”

    萧布衣摇摇头,把自己调查地结果简略说了遍,当然这里删繁就简,把太平道的事情避而不谈。

    听完萧布衣的描述,张镇周也是目瞪口呆道:“西梁王,你说李唐对薛举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才设计暗中害死了薛举?”

    这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也并非没有可能。

    张镇周打了几十年的仗,当然知道两军对垒,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转瞬明白过来,“你觉得……他们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刘武周吗?”

    “这种计谋,偶尔为之尚可,反复使用就不见得灵光,可是我们不能不防备。”萧布衣道:“首先,我们要把薛举之死的古怪告诉给刘武周,以刘武周的老谋深算,肯定会加倍提防。其次呢。我们可以考虑诱杀那个刺客……”

    张镇周好笑道:“刘武周如果知道我们这么为他着想,会不会过来登门拜谢?”

    萧布衣也笑了起来,“拜谢不用了,可我们真地不想他这么快的就败。我们和他,虽然称不上唇亡齿寒,可毕竟利益攸关。想诱杀那个刺客,并非简单地事情,刘武周那高手不少,尉迟恭、宋金刚。还有刘武周本身都是不差,我们若再能派过几个高手协助。等待机会,并非没有可能。”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手。”张镇周皱眉道。

    “早有准备,总比事到临头要好,更何况……”萧布衣欲言又止。心道虬髯客肯定已经盯上了假符平居,可古怪地是,以虬髯客的身手,要擒那人并不困难,为何两次让他逃脱?

    这里面,显然还有什么关键所在。

    “我们这并没有什么高手,西梁王你当然算一个,但是你肯定不能去。”张镇周道:“这里根本离不开你。”

    萧布衣点头,搜索着手下的名单。

    假符平居比起裴矩来。显然还是差了些,当初鹊山一战。自己是十二分的小心,用了心神防备思楠,反倒错过了杀他的机会。

    高手并非无所不能,用更多的好手,加上兵士、利器,要杀鹊山符平居并非绝无可能。

    “我倒有个人选。”张镇周突然道。

    萧布衣很是诧异,“是谁?”

    “那个黑衣女子武功不差,如果可能……大可派她前去。”张镇周建议道。张镇周经验老道,早就看出思楠武功很高,他亦是敏锐的明白。思楠不宜留在萧布衣的身边。只想把她派出去。

    萧布衣半晌才道:“我答应要帮她一件事情,她亦是要等一个人。恐怕不妥。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乐。

    毕竟这世上,并非所有地人都在想着争霸天下,一统江山,岁月苦短,及时行乐地人大有人在。

    李建成沉稳,李世民聪颖,可若是要形容李元吉,只能说他荒淫无能、无知无畏。

    其实在东都地时候,李元吉在李渊眼中,还是个不错地孩子,虽然李元吉一直对李玄霸、李世民很不满意,可对于李渊的话,他素来言听计从。李元吉就算意气些,就算不懂事,可毕竟还是李渊的孩子。对于这几个儿子,李渊均有说不出地疼爱。

    李渊觉得,他亏欠这几个儿子太多,尤其是李元吉,母亲早死,他又年幼,没有李玄霸、李世民的运气,可以说是李渊四个儿子中,最不得志的一个。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渊就算老谋深算,还是很少算计到儿子头上,更多的时候,他对儿子只有宽容,也希望儿子们能够感觉到他的仁厚,磨砺中成长。

    所以李世民就算浅水原惨败,李渊还是要给他机会。李元吉就算稍微不太懂事,他还是让李元吉镇守太原。

    太原是李渊起义的根基之地,更是许多兵士的故乡,不容有失,李渊将这个重任交给李元吉,只希望他如建成、世民一样,能成大器。

    这时候的李元吉的职位不比两位兄长差,他身为太原总管。

    当然李渊也知道,李元吉没有任何守城地经验,所以还派遣殿内监窦诞、右卫将军宇文歆协助李元吉镇守太原。

    窦诞是李渊的女婿,宇文歆作战经验丰富,由这二人辅佐李元吉,李渊这才能够安心南下。当然在李渊进取关中地时候,中间也发生个小插曲,就是刘武周在晋阳宫晃了一圈,有进攻太原的企图,窦诞、李元吉慌忙请示李渊,当时军心浮动,几乎让李渊进取关中的大业功败垂成。好在李世民用计重拾军心,这才让李渊得以顺利南下。就是这个小插曲,让李渊觉得,元吉这个儿子,还很听话,会有出息!

    李渊不需要儿子有多能干,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听话。

    因为他为几个儿子都考虑全面。因为更多的时候,李渊才是掌控大局之人,只要李元吉按部就班,太原有几万强兵,可够吃十年的粮食,守住太原,没有太大的难度!

    可李渊毕竟没有千里眼,他并不知道,眼下的太原城。已经危机四伏!

    李元吉这个听话地儿子,眼下正在作战。

    不过这场战役不是和刘武周开战。而是一场模拟战役。

    没有了李渊在身边,李元吉终于撕开了自己在父亲面前的伪装,痛痛快快地骄横奢侈,无拘无束。

    一片好大地园子内。厮杀声一片,身穿甲胄之人,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

    所有的人都是手持兵刃,身穿战袍,女人们本是体弱,穿上甲胄后,娇喘细细,走路都走不动。更不要说挥舞兵刃。李元吉身披甲胄,手握长枪。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李元吉那一刻意气风发,觉得自己不比李世民差到哪里。

    浅水原大捷地消息传来,太原城欢呼雷动。只有一个人不高兴,那就是李元吉!

    当初听到李世民惨败的时候,太原城哀鸿遍野,只有一个人兴奋莫名,那就是李元吉!

    李元吉和李世民,从来不像是兄弟,而更像是仇敌。

    他希望李世民败。他希望李世民死。他从来不希望李世民取胜。他觉得父亲偏心,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父亲安排,李世民不过是等待享受荣耀光环就好!

    为什么父亲不把这光环罩在他的头上?

    每次想起这个地时候,李元吉都是忍不住的痛恨,他不服!他不服这种命运地安排!

    李元吉想到这里的时候,手中的长枪恶狠狠的扎了出去,仿佛对面地兵士就是李世民。他恨不得一枪戳死李世民!只听到一声惨叫,一个兵士被他戳中小腹,摔倒在地。众人一惊,不由停下手中的兵刃。他们其实在玩着个打仗的游戏,太原安定久了,李元吉反倒渴望打仗,可窦诞、宇文歆当然不会让他轻易犯险,再说也没有什么仗可打。李元吉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士兵、下人、婢女穿上盔甲在花园中作战。在这里,他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可以享受战胜的快感,在这里,他勇猛无敌,从不会受伤,当然也是没有人敢伤他。不过以往这个游戏都是适可而止,这次李元吉下手如此之恨,还是头一次。看那士兵抱着肚子,翻来滚去,早有人上前,可只是片刻的功夫,那人一蹬腿,已然死了,众人默然。李元吉却是挥舞着长枪喝道:“继续,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战场怎么能不死人?”

    见到众人不动,他长枪再次向身边的一个人刺去,凶狠非常。那人自然不甘心就死,慌忙躲避,李元吉却是疯了一样,四处乱刺。李世民大胜的消息刺激的他几乎发狂,他要发泄满腔怒火,长枪挥舞中,李元吉转瞬又伤了两人。

    见到鲜血迸出,却激发了李元吉凶残之性,在他眼前,只有数不清地仇人。他奋力厮杀,兴奋膨胀,陡然间肩头一痛,手臂无力,长枪掉在了地上。

    花园中静寂一片,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的望着李元吉。

    一个兵士枪尖带血,脸色苍白。

    原来方才乱战自保地时候,他一枪扎中了李元吉的手臂!

    李元吉望见自己手臂冒血,惊骇的大叫起来,声音高亢。早有兵士上前,按住那个行凶之人,窦诞急匆匆的赶到,见到李元吉受伤,也是吓了一跳。

    李元吉大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众兵士却不听令,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哀。窦诞皱了下眉头,“先把他投入大牢,你们都退下。”可李元吉不听,疯狂的冲过来,一把抢过兵士的刀来,砍了那人的脑袋。鲜血四溢,所有人都是骇然无语,窦诞并非惊奇,显然司空见惯,只吩咐众兵士将花园收拾干净,早有丫环为李元吉包扎伤口,却被李元吉一把推开。他冲到桌案处,捧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的浇了下去。

    窦诞并没有阻拦,实际上,李元吉更过分的事情也做出过。

    一坛酒不够,李元吉很快又浇下去第二坛,他不是喝酒,更像是用酒水在洗澡。

    等浇了第三坛地时候,李元吉满脸涨红,毕竟他也灌下去不少,他不是酒量很大地人。他双目红赤,脚下飘忽,望着窦诞,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诡异,夹杂着神秘,“姐夫,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惊天地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窦诞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问,“是什么秘密呢?”

    李元吉向前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这个秘密就是,李世民绝对不是我爹的儿子,绝对……不是!”,俺都想要,请都投给俺好吧?!拜谢!

    .

四五零节 自毁长城

    李世民不是李渊的儿子!

    这个消息或许称不上惊天的秘密,但是若是被唐军听到,多半惊骇莫名。

    李元吉说出这个秘密后,死死的盯着窦诞,留着口水,晃了两晃,仰天倒了下去,醉的人事不省。

    窦诞脸上没有半分震惊,他甚至有点无奈。

    实际上,这个惊天的秘密,他已经听过了八百遍,甚至听的耳朵都已经起了茧子。现在的总管府,上至奶妈,下至婢女,甚至就算门口那两只石狮子,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只有李元吉才知道的秘密。

    窦诞只希望这不是个秘密,那样的话,李元吉也不用每次醉酒后都说一遍。

    李元吉现在已经不像话,荒唐无比,可窦诞还是把消息压了下来,并没有把李元吉的所作所为禀告给李渊。

    他觉得没有必要,这不过是些小事而已。

    像今天这样,杀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李元吉喜欢打猎,只是扑捉鸟兽鱼虾的网就有三十车,李元吉可以不吃饭,但是不可以不打猎,所以窦诞就陪他去打猎,李元吉在长街上喜欢玩抢劫打猎的游戏,窦诞也由得他,李元吉喜欢玩女人,看中的直接就去人家留宿,窦诞更觉得没什么。

    毕竟这些在士族眼中,鸡毛蒜皮而已。

    李渊虽说仁义天下,百姓为基,可就算李渊骨子里面都看不起这些百姓,更何况是窦诞这些人。

    有些时候,口号喊喊就行,用不着真的付诸实际。窦诞不求别的,只求李元吉安安稳稳的在太原呆着,让他不至于难做就好。

    吩咐下人将李元吉抬到舒适华丽的房间后。窦诞摇摇头,才要离去,宇文歆已经急匆匆的赶到,“总管呢?”

    “睡了。”

    宇文歆有些焦急之色,“那什么时候能醒?”

    窦诞有些不满道:“总管难得睡一会,你这么快吵醒他做什么?”

    论职位,窦诞不如宇文歆,毕竟他不过是个殿内监。宇文歆已是个大将军,可若论实权,窦诞当然远在宇文歆之上,只因为窦诞算是李渊的嫡系手下。

    宇文歆脸上掠过不满道:“殿内监,据我的消息,刘武周有向太原用兵地迹象。”

    窦诞先是一惊,转瞬有了狐疑之意。“真的?可别像上次一样,只是转了一圈就走了,他们……有多少兵马?”

    “这个……”宇文歆犹豫起来,“殿内监,你也知道,我的责任就是有危险。第一时间通知你和总管,现在还没有确定。”

    窦诞嗤之以鼻,“宇文将军,你不觉得滑稽可笑吗?上次你谎报军情,让我急冲冲的去报唐王,差点乱了军心。唐王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你这次用个不确定,还准备让我受责吗?等你确定了再说吧!”

    窦诞拂袖离去,宇文歆犹豫片刻,无奈离去。等到宇文歆确定后,已是七日之后,他急匆匆的再次赶到总管府的时候,只听到嘈杂喝骂声一片。

    宇文歆满是诧异,不知道还有谁敢在总管府撒野。

    进到府中一看。才发现是车骑将军张达面红耳赤指着李元吉叫道:“总管,你让她出来!”

    宇文歆一头雾水,见到窦诞幽漠的看着,旁边的人有同情、有愤恨、有司空见惯。

    李元吉高高在上道:“你让谁出来?”

    张达脸露痛苦之意,“总管,算末将求你成不?”

    李元吉哈哈大笑,“车骑将军何出此言?我怎敢让你来求,你方才还不是要打我一顿地样子?”

    宇文歆大局为重,不想理会二人的恩怨,大声道:“总管大人。下官有急事禀告。”

    李元吉不理张达的忿然。望向宇文歆,“宇文将军。有何急事呢?”

    宇文歆道:“据探子来报,黄蛇岭有数千盗匪出没,恐威胁太原安危。”

    李元吉失声道:“黄蛇岭?”

    见李元吉重视,宇文歆多少有些喜意,可听到下一句话,宇文歆差点气晕过去。

    “那我岂不是不能去那里打猎了?”

    黄蛇岭在太原东南,榆次北,群山峻岭,素来有野兽出没。李元吉经常去那里围猎。宇文歆没想到,李元吉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打猎。

    “启禀总管,贼匪有数千人之多,我总觉得可能是刘武周的先遣之兵,不能小窥。不但不能打猎,我们还要派兵围剿,以确保太原的安全。”

    李元吉撇撇嘴,“几千匪盗,何足道哉。”突然瞥见一旁的车骑将军张达,李元吉笑道:“张将军……剿匪一事,事关重大,本总管打算派你前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张达面红耳赤道:“总管,你先交出她,我再去剿匪,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元吉一拍桌案,霍然站起道:“张达,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玩你老婆,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达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却被宇文歆一把抱住,宇文歆已然明白了事情地始末。原来李元吉到了太原后,正事没做什么,女人倒是找了不少。他除了惹是生非外,就是打猎玩女人,这些事情天怒人怨,可都被窦诞遮掩下来,并不话于李渊。李元吉玩女人,只要看的上眼,管她是谁,统统留宿不误。宇文歆没有想到,他竟然搞到下属老婆的份上,不由凭添了一分担

    张达被宇文歆抱住,挣脱不得,李元吉却是毫不畏惧,实际上,他一直如此做法。上次花园玩打仗的游戏,被一士兵刺了一枪,李元吉心头火起。虽斩了那个兵士,却打听到那兵士是车骑将军张达的手下。李元吉报复心切,径直将张达的女人抢过来,虽然那女人姿色寻常。张达忿然来找,这才遭李元吉奚落。

    “张达,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杀了我,找回你老婆。”李元吉讥讽道:“另外一个就是去黄蛇岭。拎一百个盗匪地人头来见我,少一个,我就拿你老婆的脑袋凑数。”

    宇文歆暗自皱眉,心道李元吉做的实在有些过火。

    张达长吸了一口气,肃然道:“总管,这里还有宇文将军,希望你言而有信!”

    宇文歆突然觉得有些寒心。缓缓地松开手臂,却还是全神戒备。无论李元吉如何不像话,可他毕竟身负唐王的重托,不能让他有事。张达并没有过激的行动,问道:“不知我可领多少兵马?”

    “想我唐军兵强马壮,杀千余盗匪。八百人足矣。”李元吉微笑道。

    张达双眸喷火,暗想如果黄蛇岭真地是刘武周的军队,他活转的机会不大。

    无论薛举还是刘武周,因为一直坐镇边疆,和突厥人接壤,素来都是兵强马壮。不比突厥兵逊色多少。自己以少击多,凶多吉少。

    李元吉根本就没有准备让他回来,但是他怎么能不回来?

    窦诞本来一直幽漠淡远的望着,听到这里,皱了下眉头。可见到李元吉笑的阴险,终于还是把劝说地话缩了回去。

    宇文歆道:“总管大人,盗匪不可小瞧……”

    “这里你是总管,还是我是总管?”李元吉微笑道。

    宇文歆心中一凛,缓缓退后。

    张达却已大踏步的转身出了总管府。点齐兵马冲出太原城,直取黄蛇岭。

    窦诞终于道:“总管,想车骑将军张达亦是一员猛将,我们何必因为一个女人让他反目?依我之见,不如把女人还给他吧?”

    “还给他?”李元吉大笑了起来,“怎么还?死了的人怎么还?”

    窦诞、宇文歆心中一凛,“总管……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不知好歹,本总管看上了她,是她的福分,没想到她还推三阻四。然后……就死了呗。”李元吉得意地笑。

    宇文歆却觉察到了不妙。“那……张达回来,我们怎么还人?”

    “还?”李元吉又笑了起来。“我们为何要还?张达回来,当然就是他的死期!”

    窦诞皱着眉头道:“车骑将军张达在太原颇有威望,李总管,妄自杀了他,只怕会让军心不稳。”

    “他约束手下不利,刺杀于我,又勾结盗匪,来犯太原,这些罪名,哪一个恐怕都够砍头了吧。”李元吉淡淡道:“你们放心,所有的一切,我来担当!”

    他言语中满是恨意,窦诞、宇文歆面面相觑,一股寒意涌出来,不明白张达哪里得罪了李元吉,难道仅仅是因为张达地手下刺伤了李元吉?李元吉就抢了张达的老婆,然后要杀死张达?

    他们当然不知道,李元吉的恨由来已久,却是对另外一个人所发。

    李元吉缓缓坐了下来,双拳紧握,望着张达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妙计如数的用在你地身上。而今天,不过是个开始!”

    张达上马提枪,胸口怒火勃发。

    他当然不知道,他莫名地成为了李世民地牺牲品。妒火和恨意早早的在李元吉心中埋下,到如今慢慢积累,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知道,杀了盗匪,拎一百个人头回来,可救他地妻子。想到妻子两个字的时候,张达胸口一痛。冷风吹过,他已经清醒了过来,李元吉会信守承诺吗?他真地能带八百人击溃盗匪?

    若宇文歆说的是真的,他这样怒气冲冲的前往,不就是飞蛾扑火?

    可飞蛾明知道扑火,还是前仆后继,他张达到了今日,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黄蛇岭在太原东南,榆次城的北面,他带部下快马急奔两个时辰。已到了山脚下。举目望过去,只见到山青青,石瑟瑟,入冬的太原,很有些冷意。

    可不要说是盗匪,就算是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张达心急如焚,回头望向手下的八百兵士,喝道:“入山去搜。”

    喝令下。他心中闪过丝歉仄,可转瞬被怒火所掩盖,兵士并没有任何埋怨,有几队入山去搜。他们已经知道张达地事情,心中隐有同情之意。

    李元吉坐镇太原,根本不把手下当作人看,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

    山中搜了个把时辰。惊起野物无数,可黄蛇岭还是人影全无。张达心中已经有了不详之意,眼看天色渐黑,却不想回转,他也不能回转!

    众人出山,张达喝令道:“或许盗匪去了榆次。我们去看看……”他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此狠毒,甚至让他双手有些发抖。

    可转瞬就摇摇头,张达自言自语道:“你不能那么做,你那样做,和李元吉那个禽兽有什么区别?”

    原来方才他转念间。已经想去附近地村落,找百来个百姓杀了,这样他就可以向李元吉交差,可他毕竟还有良心。

    众兵士默默跟随,转过山脚处,突然不约而同的止住脚步,现出惶恐之色。只因为前方不远处,有千余兵士默然而起,持枪拿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达先惊后喜,才要带兵冲过去,突然听到身后马蹄隆隆,不由大惊失色,回头望过去,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一队骑兵,急风暴雨般的断了他的后路。

    正前将领脸色黝黑,铁塔仿佛,一挥手,两队兵士夹过来。步伐铿锵。

    张达见一面是山。前后夹击,只有侧面一条路。一带马缰,可见天边灰暗,陡然勒住了缰绳。

    为首将领稍微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张达会夺路而逃,其实远处还有伏兵,他带兵来此,本意却是想偷袭榆次,再下太原,亦想到唐兵会送上门来,早就有所准备,当然不会错过。

    两队兵士并不止步,将唐军夹在正中。张达手下均是惶惶,见对方阵容齐整,刀枪泛寒,哪里是什么盗匪?

    张达回头望了眼手下,长吸一口气,突然跳下来马来,掷枪在地道:“不知道来者何人?在下车骑将军张达,请求一见贵统领。”

    为首那将见他弃了兵刃,沉声道:“尉迟敬德在此,不知道张将军有何见教?”

    张达双手高举,示意没有恶意,上前几步道:“原来是尉迟将军,在下久仰大名,有心归附,不知道尉迟将军可否给条活路?”

    尉迟恭微愕,转瞬道:“张将军若肯真心归附,尉迟恭保不害你等性命。”

    张达苦笑一声,“我信得着尉迟将军,想当年,尉迟将军为了西梁王,抛却大好前程,此事已传遍大江南北,若是旁人,张某人真的不敢归附。”

    他缓步走过来,早就有兵士上前将他捆了,张达早就横了心,并不反抗。

    尉迟恭凝望他手下地八百兵士道:“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准备和张将军一同归顺?”

    张达长叹道:“在下逼不得已,这才投靠,却还没有和这帮手下商议。不知道尉迟将军可否网开一面,放他们回转?”

    尉迟恭摇头道:“不行,不降即死,无他路可走!”

    张达无奈,高声道:“李元吉倒行逆施,太原迟早不保,各位兄弟,归顺尉迟将军,还有活路一条,何去何从,速做抉择。”

    他话音方落,就有兵士骑马向一旁窜去,毕竟很多人还是家在太原城中,不想投奔。八百兵士乱做一团,却也有的早不满李元吉,凝立不动。

    逃窜的兵士没走多远,只见到远方又是杀出一队人马,半空满是破空之声,羽箭如蝗地射向唐军,逃走地百来人,甚至来不及抵抗,已经纷纷倒地不起。

    尉迟恭斜睨张达的表情,见他脸色麻木,视而不见。暗自奇怪。等将逃兵斩尽杀绝后,尉迟恭命手下将唐军降兵尽数缚了,却亲自带着张达一路北行。沿黄蛇岭余脉到一山谷之处。山谷内,毡帐林立,要害处均有伏兵把守。

    张达见了,暗自心寒,心道宇文歆说什么盗匪出没,看来不过是刘武周地疑兵之计。他们真正地意图显然是要掩护大军到来。

    可这些人不从正北的汾河河谷正面来攻太原。反倒绕远到了太原的下方,看着阵仗,显然蓄谋已久。

    惊凛中带着复仇地快意,张达见刘武周大军到来之际,反倒兴起了斗志。当然这股斗志就是对李元吉而言。

    一路无话,尉迟恭带张达到了中军帐中,推他进入。大帐内坐着一人。脸色阴抑,赫然就是马邑刘武周。

    宋金刚、苑君璋一左一右坐着。刘武周左手处还坐着一人,神色从容,三十上下,脸含微笑。

    见尉迟恭进帐,刘武周长身而已道:“尉迟将军果然不负所托。马到功成,这位……原来是车骑将军张达。”

    他一口道出张达的名字,倒让张达大吃一惊。

    尉迟恭沉声道:“在下幸不辱命。刘将军,张达并未反抗,已然归顺,在下说过。要饶他一命。”张达心中感动,暗想尉迟恭果然名不虚传。

    刘武周、苑君璋和宋金刚他都认识,可见到那中年之人,却一时不知道是何人物,看刘武周神色,对他很是尊敬。

    刘武周微笑道:“张将军肯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

    张达截断道:“刘将军,其实我来投诚,实在不得已而为之……”他当下将遭遇述说一遍。然后道:“在下投诚,已是抛妻弃子,再无回头之路,只想手刃李元吉,以泄心头之恨。当求引路回转,攻击太原,刘将军若能为我报仇雪恨,张达一辈子足感大恩。”

    刘武周有些意外,犹豫片刻道:“还请张将军稍事休息。”

    张达被带了出去,刘武周沉声道:“诸公。不知道张达所言有几分可信。我们若由他领路攻击太原,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蓦然得到张达相助。刘武周虽是振奋,却还是保持冷静,倒不愧是一方霸主。

    苑君璋道:“要是张达使地苦肉计呢?”

    刘武周皱眉道:“我想依李元吉的头脑,眼下当还不能发现我等绕路来此。”

    帐外有兵士急匆匆赶到,“启禀刘将军,太原城有密信前来。”

    他呈上公文,刘武周一看,一拍桌案道:“看起来真的是天助我也,张达所言不虚。”原来刘武周早就蓄谋南下,当然亦在太原城安排细作,随时有消息送出。张达一事,逃不过他的耳目,信上所述倒和张达所言完全吻合。

    “既然张达……”刘武周目光一扫,突然道:“公瑾,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原来他左手的中年人却是萧布衣地手下大将张公瑾,此人得李靖推荐,端是气度非常,就算刘武周见到,亦是不敢怠慢。

    刘武周尊敬之余,却是暗中着恼,心道萧布衣随意派出一人,看起来都是不差。张公瑾、单雄信一路从井陉关行来,刘武周派尉迟恭佯攻井陉关,却暗中接应单雄信等人和尉迟恭汇合。张公瑾跟随刘武周出谋划策,单雄信自带铁骑另驻他地,就算刘武周很多时候,都是不知道黑甲铁骑地行踪。

    很显然,萧布衣也在防备刘武周,刘武周当然心知肚明,可要用萧布衣的骑兵,却也当作不知。

    张公瑾听到询问,轻声道:“在下忝为同盟,不敢擅专,只提看法,具体如何来做,还请刘将军自己决定。”

    他说的斯文,刘武周含笑道:“公瑾实在客气了。”

    张公瑾建议道:“其实我等虽得张达相助,但计划不应有变。就算张达并非李元吉施展的苦肉计,但在我看来,张达早就不得李元吉信任,冒然回转,绝成不了气候。我等若以他为引,恐怕反倒会损兵折将。”

    众人均是点头,方才的振奋之意已消失不见。

    “这么说,张达也是可有可无了?”苑君璋问。

    张公瑾笑道:“绝非如此,张达虽在太原失去信任,可这事情也是近几天的事情。我等本来就想先攻榆次,后下平遥,对太原形成合围之势。有张达带路,尉迟将军之能,当能最快取此两地,李元吉骄奢无能,窦诞贪功之辈,我等可同时派兵去太原城下诱敌来战,只要诱使他们出城,一战败之,太原士气低落,再加上榆次、平遥援助之地均失,太原再无援兵,到时候再用刘将军地内应,重兵来攻,太原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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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一节 反骨

    李元吉醒来的时候,很不高

    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李元吉眼下就认为,他是最倒霉的时候。

    当然他倒霉的时候,就是他手下百姓倒大霉的时候。他变换着心思折磨着手下,可眼下最想折磨的那人,居然还没有回来。

    如今离张达离开已有七日,可张达如同失踪般,再没有任何消息。李元吉不相信张达能抛妻弃子,可实际上,张达真的做到了这点。李元吉暴躁欲狂,张达的妻子死了,他无可奈何,所以他又杀了张达的全家。太原城的军民知道这件事后,都是保持沉默。

    可沉默下隐藏的愤怒和反抗,就算宇文歆都有些不安。李元吉现在的所作所为,已让太原城的百姓不能忍受!

    李元吉不在乎,他现在只有两个目标,一个就是想办法找到张达,然后将张达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然后分给手下的兵士吃掉。他的愿望如此强烈,甚至每次想想,都会兴奋不已。他对张达痛恨,只是因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命令得不到服从。他的第二个目标当然是李世民,他也想将李世民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因为他实在无法容忍李世民一直骑在他的头上!

    不过这两个目标看起来都是很难实现。

    望着躺着的一床女人,李元吉突然露出点罕见地笑容。仿佛想到了什么好方法。

    府外突然嘈杂声一片,李元吉皱起了眉头望过去,两人急匆匆的走进来,当然就是窦诞和宇文歆。

    床上自然惊呼声一片,一时间五六个女人躲在被下。窦诞顾不得一床春色。焦急道:“总管,大事不好了。”

    “又有什么事情?”李元吉很不耐的问道。

    “榆次被克了。”窦诞神色紧张。

    李元吉愣了下,“黄蛇岭北的榆次?那我……不是不能去打猎了?我今天闷的慌,姐夫,你赶快把榆次夺回来,我要去黄蛇岭打猎。”

    李元吉说地天经地义,心中只是想,榆次被克关我屁事?

    如果李元吉不是李渊的儿子,宇文歆只想一把掐死他!如今到了这种时候,这个纨绔子弟还只是想着打猎?

    “总管。我恐怕你以后有一段时间都不能打猎了。”宇文歆竭力让自己说的平静些。

    李元吉冷哼一声,不等再说什么,窦诞解释道:“总管,这次真的大事不好。原来刘武周倾尽兵力南下,一日就攻陷了榆次。榆次和太原相互守望。榆次被陷,太原危机!刘武周马不停蹄,又重兵围攻平遥,平遥若克,会阻河东北上援我之兵,到时候我们孤军奋战。形势不妙。”

    李元吉嘴角抽搐下,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愤然道:“榆次守将吃屎长大的吗?那么大的城,怎么会一日就被攻克?”

    窦诞苦笑道:“这个……本来不会这么快就被攻克。可张达和榆次守将汪得力关系密切,张达去黄蛇岭后,投降了刘武周,然后深夜就去了榆次。汪得力自然没有防备,听说是张达先进了城池作为内应,这才里应外合的打开城门。他们攻下榆次后。马不停蹄的去取平遥,准备故技重施,好在平遥守将姜宝谊早有准备,发现异常,这才将刘武周的大军拒之城外,可这一日内,已经有三封告急军文求救。”

    李元吉有些发怔,“那太原可是守不住了?”

    宇文歆皱眉道:“总管,现在说守不住还是为时过早,太原城乃唐王根基所在。早有储备。如今有精兵数万,粮草充足可用十年。只要我们尽心来守。刘武周想要攻克,势必登天还难。”

    李元吉心中稍安,转瞬破口大骂道:“我干张达那畜生地十八代祖宗,他莫要落在我手上,要是被我抓住,我让他生不如死!”

    一堆污言秽语喷出,李元吉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宇文歆道:“总管,张达背叛唐王,迟早会死,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做两件事情。”

    “快说,快说。”李元吉催促道。要说动用心机,他是逐渐成熟,可要说守城,他是狗屁不通。

    “眼下第一要派精兵援助平遥,不然姜宝谊孤军作战,很快就会支持不住。”宇文歆建议道。

    “去援助姜宝谊,谁来援助我们?”李元吉不满道:“我不赞同。”

    宇文歆愕然,窦诞接道:“总管,刘武周虽然兵锋甚盛,可我们唐军亦不是白给。平遥和我们唇亡齿寒,若不援助,坐望他们被攻,岂不让军士失望?再说平遥若克,唐王只怕会对我等不满。”

    “军士失望关我屁事?”李元吉道,转瞬觉得有些不妥,李世民现在屡战屡胜,自己若是连平遥都保不住,那真的又被他骑在脖子上,“去救可以,但是要胜,而且我不会去,”

    “那是当然,”窦诞舒了一口气,“总管千金之子,自然不适合以身犯险。只要总管同意,我们自然会派兵士援救,刘武周不过是个马邑校尉,要胜他之兵,有何难事?”

    “那第二件事呢?”李元吉问道。

    “第二件事就是为防万一,要将眼下情况马上向关中禀告,请求唐王调河东之兵来援太原。”宇文歆道:“太原根基之地,不容有失。”

    李元吉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一切你们做主就好。”

    宇文歆舒了口气,欣慰道:“末将这就去办!”原地消息后,第一时间召集了群臣议事。长孙顺德不在,李孝恭亦是没有参与,这让李渊多少有些遗憾。

    可遗憾只是暂时,李渊对这二人还是采用容忍的态度。他当然知道很多当年地往事。亦是知道长孙顺德为何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长孙顺德其实心已死,他是长孙家自长孙晟后的奇才,可这个奇才却因为个女人自暴自弃。他还能留在李渊身边,李渊已经很是庆幸。长孙顺德虽懒,可若非他出谋划策,暗中挑动,他李渊不见得坐稳关中。事后证明,长孙顺德地每一个意见,都对李渊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这样的一个人物,李渊也就能忍受他地懈怠。至于李孝恭没有前来。李渊更是谅解,他现在很同情李孝恭。

    李孝恭眼睛瞎了,中蛊毒后瞎了。虽然有司空的解药,可大苗王显然更胜一筹。李孝恭不但瞎了,而且最近还要忍受蛊毒反噬的痛苦。

    中了大苗王的蛊毒。显然不止让你瞎眼那么简单,甚至让你觉得生不如死。李渊去看望过两次,就没有再去看第三次,实在是李孝恭有点让他感觉惨不忍睹。

    李孝恭这段日子,急剧的消瘦,甚至已变的和鬼一样。李渊甚至觉得,鬼也比他好过一些。

    李渊见到李孝恭的样子,对大苗王和萧布衣自然恨到了骨头中,他恨不得立刻南下踏平巴蜀,一解心头怒气。可他知道,眼下时机未到,他不怕苗人,亦是不怕蛊毒,毕竟在大军压境面前。蛊毒不见得能挡关中铁骑。

    可是李渊却怕萧布衣。

    他知道萧布衣其实很期盼他发兵,李渊若是发兵,不但得不到巴蜀百姓地支持,还会给与萧布衣从巴蜀逆攻的借口。

    关中和东都相隔不过八百里,可因为地势,却各自为战,少有交集。李渊知道,现在还不是双方交战地时候,他们彼此都明白,最后才是决出胜负的机会。不然谁都不见得会有机会!

    李世民也不在李渊的身边。浅水原击败薛举、高杀了薛仁果,薛家军已经大败。可战争还远没有结束。李世民带铁骑趁胜追击,要尽收陇右之地。跟随李世民前去地,还有殷开山和刘弘基。刘弘基等人虽在浅水原被擒,薛举却暂时没有杀他们,李世民攻破高后,救回刘弘基等人,心中稍安。

    有刘弘基、殷开山相助,再加上李渊不停的派使臣前去劝说,陇右郡县,已投降了七七八八。李世民如今远在陇右,那这次,应该派谁前去解太原之围呢?

    想到这里,李渊有些头痛,环视群臣。

    群臣静等吩咐,李建成跃跃欲试。以往有机会,他都是让给弟弟李世民,他十分疼爱这个弟弟,可这次世民去了陇右,他觉得这个机会应该落在他的身上。

    或许别人觉得这是个苦差,可李建成知道,这是他以后登基的本钱。谁都知道,李渊迟早登基,李渊登基后,李建成就是太子。从太原起义,李建成把李渊一系列的吩咐完成的极好,虽自取永丰仓、下潼关后,李建成再无显赫地战功,但是这不能说他没有功绩。前方作战固然重要,但是治理好一方之地却是重中之重。施仁政、颁均田令、建国子学、颁法令、保障前方将士供给、安抚后方百姓安宁,李建成就在父亲地安排下,一步步地学习着治理国家的手段。

    李建成明白父亲地良苦用心,但是他还是想要证明给旁人看,他李建成在指挥方面,亦是不差。

    大殿中,众人保持沉默,李渊目光终于掠过李建成,落在裴寂的身上,“裴长史,刘武周南下,你意下如何?”

    裴寂挺直了腰板道:“回唐公,区区一个马邑校尉,无根无基,能成多大的气候?在微臣看来,太原精兵数万,粮草充足,又有元吉、宇文歆、窦诞镇守,刘武周绝难攻克。他虽下榆次,转攻平遥,可太原不克,断其归路,焉敢放肆南下?若依微臣所见。稳妥地方法就是让太原守军坚守不出,然后调动河东人马去援,解平遥之围,然后我等可深沟高垒,暂且避而不战。刘武周定当无功而返。”

    李渊缓缓点头,裴寂虽以前不过是个宫监,可分析的井井有条,和他不谋而合。

    先不说李世民不能马上带兵回转,单说就算要打,依照李渊地方针,也是先攻关中的心腹大患梁师都,刘武周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想区区一个校尉,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若依裴长史地建议。应如何援助呢?”李渊轻声道。

    裴寂肃然道:“若唐王不嫌微臣老迈,微臣当请精兵三万去击刘武周。”

    李渊正是此意,含笑道:“裴长史忧心为国,本王甚感欣慰。这样吧,太常卿李仲文沉稳老练。可担大任。本王就派李仲文为先锋,裴长史为主帅,去解太原之围,不知道尔等意下如何?”

    群臣并无异议,都说唐王英明,李建成却听到身边不远有声冷哼。很有些不满的味道。斜睨过去,才发现是司马刘文静。

    李建成心中凛然,李渊又道:“裴长史眼下一直负责法令拟定之事,既然要出兵解太原之围,手上之事……不如转交刘司马处理,不知道刘司马意下如何?”

    刘文静勉强施礼道:“微臣领命。”

    等众人退朝,李建成马上去见父亲,李渊见他前来,并不意外。摆摆手道:“建成,坐吧。”

    李渊桌上,案牍如山,他看奏章极为仔细,不停批阅,虽见儿子前来,却还是没有停下手中之笔。

    李建成见状,关心道:“爹,你最近操劳不休,也要适时休息。关中还要靠你主持大局。孩儿无能。不能帮爹爹排忧解难。”

    李渊笔端稍凝,半晌抬起头来。“你对为父今日的安排不满?”

    李建成慌忙跪下道:“孩儿不敢。”

    “不敢……而不是没有不满?”李渊已经听出言下之意,放下笔来,走过来扶起李建成道:“建成……我知道,你其实很想领兵出征,却解太原之围。”

    李建成紧抿嘴唇,可目光坚毅,显是默认。

    李渊轻叹道:“其实你领兵已颇有经验,在取西河、下绛县,克永丰、攻潼关几战中,你都展现出良好的领军素质,这些足矣。建成,你要知道,爹的目标,是希望你能继承我的位置,更希望你能治理好国家,而不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勇夫。作战的事情,可以由旁人去做,可江山之主,一定要由你来接手。为父若是登基,你就是太子,继承为父地基业,千秋万代,为父怎么会让你轻易犯险?”

    李建成满是感激,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我只怕……唉……”

    李建成欲言又止,李渊却似看穿了他地心意,微笑道:“建成,你放心,为父会处理一切。再说,要说江山一统,还差的很远。不过眼下虽烽烟四起,不能否定地是,大隋根基尚在,我们都是在大隋的根基上行事,萧布衣很聪明,再加上……他机遇很好,所以真正是为父心腹大患的,肯定还是萧布衣。民心思安,窦建德虽亦仁义,但毕竟还是有着匪盗之名,就算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逆转乾坤,眼下他不过是为父和萧布衣均衡势力的棋子而已。在我看来,这江山一统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遥远了,所以你安心做事,莫要为父失望。只是为父本来不觉得萧布衣是个对手,可他竟然背景极为广博,实在让人意料不到。”

    李建成静下心来,“爹,裴寂并没有军事才能,他能够打败刘武周吗?我总觉得“裴寂地领军之能的确不强,所以我才派李仲文辅佐。只要太原不失,裴寂能稳妥行事,或许不能击退刘武周,可逼退他并不是什么难事。”李渊微笑道。

    李建成默默咀嚼着父亲的话,知道击退、逼退虽不过一字之差,但其中含义实在深奥。

    “再说裴姓本是河东大族。裴寂这支虽在裴阀中地位不高,但以他眼下地地位,要取得支持并不困难。当初北周能在河东站稳脚跟,就是靠裴氏一族的支持。今日为父让他前往,就是希望他能调动河东力量抗拒刘武周。”李渊道:“建成。你莫要担心,为父自有分寸。”

    李建成突然道:“可爹……今天刘文静好像很不满。”

    “他不满又能如何?”李渊道:“为父让他修正法令是给他机会,若是不知轻重,为父当斩不饶。”

    李建成垂头不语,暗想爹爹好像对刘文静很有成见,不过这刘文静颇有大能,不能量才使用,却也可惜。

    他虽有异议,但是对父亲素来少有反驳,又想到。世民……不知道如何了?

    刘文静退朝回府,一路上脸色平静,可回到府中,四下无人之际,却是拎了坛酒出来。也不拿碗。径直拍开泥封,咕咚咚的喝了几口,放下酒坛后,这才怒声道:“李渊,你欺人太甚。”

    他眼中满是怒火,和朝廷之上地温文儒雅截然不同。

    “老子就算是帮条狗。也比帮你要强。老子做了这些事情,你竟然这样对老子。裴寂无能之辈,你重用有加,老子竭尽心力,你竟然让我去修法令?我只怕你这种猜忌之辈,轻视刘武周,终究会在刘武周手下吃个大亏!”

    很多人都觉得李渊将裴寂手上之事交给刘文静,那是对他的极为信任,因为朝廷上。除了李渊地亲人外,也就是裴寂可以和李渊勾肩搭背。

    只因为当年裴寂、李渊两个老男人,都是一样的不得志,裴寂和李渊吃喝嫖赌,均是一起。李渊太原起义,裴寂更是头一个响应,更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将晋阳宫几乎连锅端给了李渊。

    虽然这之后,裴寂多是做些文职,协调李渊整治关中之事。可李渊对于裴寂极为器重。甚至可以同榻而眠。

    刘文静自从起义后,小事不论。但说从突厥借马,和突厥和谈,稳定后方,智取潼关,救李世民于浅水原,哪件均是赫赫战功!

    可刘文静虽是大才,李渊却素来不冷不热,就算李建成都为刘文静抱屈,刘文静怎么不急怒攻心?

    眼中怨毒更浓,刘文静正在寻思什么,下人急匆匆的赶到,“司马大人,长孙顺德请见。”

    刘文静微愕,不知道长孙顺德找他做什么,“请他贵客厅等候,我马上就到。”刘文静见一身酒水,想要去换,心念一转,反倒拎着酒坛子晃晃悠悠的向贵客厅走去。一路上寻思道,自己和长孙顺德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平时也就是公事来往,他蓦地前来,可有什么深意?

    刘文静是心思极重之人,知道李渊手下端有几个厉害角色,这个长孙顺德虽在别人眼中,风流好酒,可在刘文静眼中,却是极为厉害的对手。

    见长孙顺德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的字画,画上画地是草原上万马奔腾之景。刘文静怨毒尽去,换上不羁之情,高声道:“长孙大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长孙顺德缓缓转过身来,见刘文静步履蹒跚,也不介意,微笑道:“不速之客,还请海涵。”

    “大人可要喝酒吗?”刘文静拎着酒坛子道。

    “恭敬不如从命。”长孙顺德并不说明来意。刘文静琢磨着他的心思,已让下人拿过海碗。倒了两碗酒,二人均是一饮而尽,刘文静装作醉意醺醺道:“难道长孙大人来此,就是为了和下官喝酒不成?”

    长孙顺德望着酒碗道:“刘司马,想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一时得失算不了什么。其实在我看来,修改法令,也是不错的事情。”

    刘文静大为诧异,不解其意,转瞬狂笑道:“这事情地确不错,唐王器重,我刘文静当肝脑涂地,竭尽心力。”

    他当然说的言不由衷,长孙顺德微皱下眉头,转瞬望向厅外道:“我听说刘大人以前在草原呆过一段日子?”

    “那又如何?”刘文静警惕道。

    长孙顺德沉吟片刻,“没事了,在下告辞了。”他话音一落,已长身站起,向厅外走去。刘文静不解其意,一时间亦没有挽留,长孙顺德走到厅外,突然止住脚步道:“刘大人,其实很多东西,值得你去珍惜。错过了,实在遗憾。”他说完后,缓步出了刘府,刘文静心思飞转,不懂长孙顺德到底何意,只是懒得理会长孙顺德,怨毒再起,喃喃道:“李渊,你不要以为,这天下,已落入你手!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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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二节 偃月

    长孙顺德出了刘府,顺着长街走下去,神色有些惘然。他看起来像全无目的,又像是忧思满怀。

    回到府邸前,见一人在树后遮遮掩掩,长孙顺德止住脚步,本来就算那人当街行凶,他也不想理会,因为他觉得一切都是无趣之极。他想起自己方才所为,只觉得滑稽。他劝别人珍惜,可当年的他,何尝珍惜过?

    难道所有的事情,一定要等到无法挽回时,才能化作个无法磨灭的经验……或教训?可他见到树后那人是谁的时候,蓦地改变了主意。

    这世上,本来就是在犹犹豫豫中渡过,长孙顺德自嘲的笑笑,他为情所伤,可树后那人,显然为情所困。

    绕路走到那人的身后,看着那人很久,长孙顺德一言不发。那人精神过于焦虑,只是盯着长孙府大门处,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他本来是翩翩佳公子,可如今容颜憔悴,胡子拉茬,倒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长孙顺德轻叹声,拍拍他的肩头道:“柴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府坐坐?”

    柴绍骇了一跳,见是长孙顺德,脸涨的通红,“长孙先生,我只是随便走走。”

    他们早是旧识,如今虽都在唐王手下加官进爵,私下还是喜欢用旧称。

    “真的不进去坐坐?”长孙顺德奇怪问道。

    柴绍摇头,退后一步,长孙顺德无奈,缓步回府,入府门的时候,回头望去,见到柴绍还是望着大门,并非望着自己。心中琢磨,柴绍自从到关中后,一直神情恍惚。不过素来都是李采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想到这里的时候,见到厅中坐着李采玉,长孙顺德恍然,明白柴绍为何要守在府门外,却不知道李采玉找自己何事。李采玉身边站着马三宝,倒是器宇轩昂。

    长孙顺德目光从马三宝身上掠过,微微一笑。马三宝却是脸色肃然,不苟言笑。

    “长孙叔叔。我有事求你。”李采玉开门见山道。

    “说吧。”长孙顺德和蔼道。

    “我想和裴长史一起出征,解太原的危难。”李采玉道。

    长孙顺德端起茶杯,喃喃道:“你是想躲开柴绍吧?”

    李采玉俏脸涨红,半晌才道:“元吉危难,我真的想要去救他。”

    长孙顺德皱眉道:“采玉,你是女中豪杰。领兵不差,要去的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这种事情,找唐王就好,何必找我?”

    “我爹不同意。”李采玉无奈道。

    长孙顺德望着茶杯,“其实……柴绍真得很不错。他或许多疑了些……可能有这么个人为你……”

    “长孙叔叔。你莫要说了。”李采玉坚定道:“我主意定了,不会改变。”

    长孙顺德抬起头来,“我可以替你向唐王说说,但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多谢长孙叔叔,我不会后悔!”李采玉欣喜道。

    等李采玉走后,长孙顺德摇摇头,喃喃道:“为什么……后悔一定要在事情发生后呢?”他说的古怪,可脸上的悲凉之意更浓,想起刚才在刘文静府中见到地那幅画。脑海中浮出草原的波澜壮阔,万马奔腾。

    长孙顺德眼前迷离,眼前景象陡转,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让他终生后悔的从前。

    草原地尽头,有一女子,盛开的花朵般明艳,她眼眸明亮,熠熠光彩,而她眼中只有那个俊朗的男子,“安大哥。我多想和你牧马放羊。终此一生,可是……我不能!”

    安大哥有了那么分犹豫。“芳儿,为什么?我们……你听我一次,放开一切,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

    女人俏丽的脸庞带有了恨意,“安大哥,我活着,不止为了自己,安大哥,你能不能谅解我?你能不能等着我?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

    长孙顺德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流淌过冰冷的脸颊,这世上,又何尝有过公平?

    李采玉走出长孙府邸的时候,抿着双唇,却是难掩眼中的释然。她知道,长孙顺德既然答应了她,肯定会为她做到。

    长孙顺德无疑是个有能力的人,对李采玉很难的事情,长孙顺德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可释然不过是片刻,见到柴绍从树后闪身出来地时候,李采玉绷紧了脸。

    马三宝见了只能叹息,女人无疑是很感性的动物,她喜欢你的时候,你满脸麻子她都觉得和星星般闪耀,她讨厌你的时候,你就算文曲星下凡,她也觉得你满脸麻子。

    马三宝想要退后,他实在不想参与进去,他还能留在这里,不过是想要探明真相,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草原。

    马三宝当然就是文宇周,他似乎也有些开始混淆自己的角色,

    文宇周一直想杀长孙顺德,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可他奇怪的是,他到如今竟然没有下手地打算。每次见到长孙顺德,他都觉得另有一番印象。

    他实在不想把那个温文尔雅,又颓唐荒废的长孙顺德和那个残忍的安遂家联系起来,他第一次想要好好的琢磨这个长孙顺德。他虽一直在李采玉身边,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有的时候,一男一女就是一男一女,变幻不出别的花样,文宇周对李采玉一直以礼相持,他甚至有点同情柴绍。

    马三宝向后退地时候,却被李采玉一把抓住。素手纤纤,有如苍鹰抓住了兔子,再不肯放松,马三宝只能站立不动。

    柴绍目光扫过双手紧握,有了分痛苦,“采玉……”

    “或许你叫我李小姐更好一些。”李采玉道。

    柴绍想退,可他已无路可退,“采玉……李小姐。我知道做错了,可你总得给我机会改正,好吗?”

    “柴公子。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请你给我机会改正,好吗?”李采玉目光灼灼。

    柴绍怔住,李采玉却已拉住文宇周远走,柴绍想要跟随,可终于还是止步。

    他神情空虚,面色清冷,不知凝立多久,这才向长孙府邸走去。

    长孙顺德见到柴绍前来。不出意料,只是摆摆手道:“坐吧。”

    柴绍没有坐,他径直跪了下来,长孙顺德大惊,霍然站起道:“柴公子,怎么了?”他伸手去搀扶柴绍。柴绍纹丝不动,却抬起头来,含泪道:“长孙先生,都说你能别人所不能,那我求你话于我知,如何让采玉不再恨我?”

    长孙顺德坐了回去。摇头道:“我不知道。”

    柴绍急了,“长孙先生,你一定知道,你若是不救我,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救我!”他为了这段情,实在心力憔悴,他竭尽心力的做事,可离李采玉只感觉越来越远。

    长孙顺德突然挽起了袖口,柴绍吃了一惊。以为他要教训自己。没有想到长孙顺德只是露出一条手臂来,柴绍望过去,陡然目瞪口呆。

    在他看来,长孙顺德虽颓废慵懒,但是风度翩翩,是少有的美男子。可柴绍从未想到过,这个美男子的手臂上,竟然有无数道疤痕。

    那些疤痕纵横交错,乍一看到,触目惊心。

    疤痕看起来有新有旧。一条胳膊也被这些伤疤弄的丑陋狰狞。柴绍长大了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长孙顺德淡淡道:“这些伤疤。是我这些年的痛,是因为一个女人。柴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我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能救你?所以,你请回吧。”

    柴绍张张嘴,听出长孙顺德并无虚言。至于长孙顺德为了哪个女人,他并不知情。他能知道的一点是,自己可能就是以后的长孙顺德!

    转身走了几步,柴绍声音低沉道:“长孙先生,方才采玉来这里,是不是要请你向唐王说,她要和裴寂一起出征?”

    长孙顺德犹豫下,终于点头,“不错。你怎么知道?”

    柴绍无声无息地笑笑,满是凄凉,“我当然知道。”他缓步地走出了府邸,再没有回头,长孙顺德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和柴绍同样凄凉的笑。

    张镇周坐镇中军帐,连笑地功夫都没有。他看起来不比萧布衣悠闲多少!

    和徐圆朗转瞬对抗了月余。

    这一个月,看似漫长,可又过的极为短暂。白雪飘飘,寒冬降临,五万大军的军需供给绝非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本来就不适合出兵。

    可西梁军和徐家军对垒,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在徐世绩在萧布衣出发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点,能让张镇周觉得欣慰的是,徐家军的十数万大军仓促赶来,肯定不如他们准备充足。

    从这点来看,徐圆朗更加难过。鲁郡百姓不足十万,要供给十数万大军,无疑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徐家军将防线扯的很长,几乎遍布了鲁郡,张镇周却号令将攻击点收拢,将大军集中在巨野县。他现在在等机会,等着徐家军崩溃地机会。

    张镇周无疑是个老狐狸,很多时候,甚至不想动动爪子,只等猎物送到嘴里。程咬金那面亦有消息传来,他们急攻琅邪,已破费县,就是在这两三天地功夫。

    琅邪七县,根据张镇周的消息,费县算是防备最薄弱地一个县城,他和程咬金商议,亦是以这个县城为突破点。

    程咬金不负众望,绕路奔袭,悄然从彭城郡路过,等待机会,一举杀到了琅邪,攻破了费县。

    费县军民还在歌舞升平之际,知道是西梁骑兵杀入的时候,几乎目瞪口呆。他们徐总管正是前往鲁郡抗拒西梁军,可是西梁军竟然杀到了他们的后方?那前线战情到底如何,难道徐圆朗已经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的时候。琅邪恐惧地情绪继续蔓延,也就让程咬金轻而易举的占领了费县。程咬金攻破费县,趁乱去击其余各县。可均未成行。毕竟琅邪也有数万的徐家军,程咬金一支骑兵,能攻破费县已经算是成功。

    费县当然还无法左右大局,可费县西北的颛臾却是徐圆朗地老巢所在。程咬金的攻击范围一下子逼近徐圆朗地心脏,在张镇周看来,徐圆朗必定撤兵回援老巢。

    徐圆朗撤兵,西梁军地机会当然会来,所以他就在等鲁郡徐家军的动向,然后考虑下一步如何攻击。

    张镇周坐镇中军帐中。就是在等着探子的消息,虽然他将兵力收缩在巨野,可他的探子早就分布在鲁郡的四面八方,甚至已经混入了鲁郡的各大城池。徐圆朗若有何动向,绝对逃不过他的耳目。营寨外时而传来欢呼声,张镇周却是不为所动。萧布衣进来时。带来了股寒意。张镇周微微皱眉,他当然不是对萧布衣不满,而是觉得可能会有些问题。

    萧布衣也是锁紧眉头,这些日子,他亦是忙碌非常,始终在东都和东平郡间游走。时而询问军情,时而处理民政,让他忙的不亦乐乎。

    前线西梁军知道西梁王时刻和他们在一起,不由勇气大增,信心百倍。

    虽然寒冬季节,可西梁王以万金之体和他们并肩作战,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振奋莫名?

    方才萧布衣就是冒着风雪,在营寨外鼓舞兵士地士气。

    很多时候,以他现在地身份地位。不需要再身先士卒,只要让兵士明白,他是关心军民疾苦,这些足矣。

    百姓的要求实在很简单,萧布衣想到这点的时候,抖抖身上的积雪,眉头亦是皱了起来。迎到张镇周的目光,萧布衣已得到了答案,“徐圆朗那面还没有动静?”

    张镇周摇摇头,“这人很镇静。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回转。让我们暂时无隙可乘。”

    他虽是无奈,却不焦灼。因为他更知道,现在是比拼耐性地时候,徐圆朗能称霸一方,占据山东半数领地,绝非无能之辈萧布衣缓缓坐下来,微笑道:“无妨事,他们不得民心,重兵之下,百姓挺不了太久。等到百姓积怨,就是他们崩溃之时,我想他们现在更是期待我们的进攻,因为他们压力比我们要大。张大人,我们可以等。”

    张镇周欣慰道:“有西梁王一言,老臣再无压力。”

    原来张镇周不怕战,可素来都是选择最佳时机出手。他只怕萧布衣最近连战告捷,一时间头脑发热,催他出兵。那样的话,五万兵士对抗徐家军,并不占任何优势,要添进去也是转瞬地事情。萧布衣虽急,却没有失去冷静,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张镇周,让张镇周如何不心中欣慰?

    徐圆朗策略虽是正确,可他的弱点当然就是底气不足,势力太弱。萧布衣现在地域广博,堪称中原第一人,有东都、荆襄两地源源不绝地供给,就算拖,也能拖死徐圆朗!

    “西梁王,太原方才有加急军文来告。”

    “太原怎么样了?”萧布衣精神一振。

    “情况不妙。”张镇周道:“不过这些均是在意料之中。刘武周克榆次,攻平遥,引太原之兵,虽一鼓作气击败窦诞的援军。可窦诞自从大败之后,和宇文歆闭城不出,刘武周急切难下。如今已有近月,刘武周虽攻克太原城附近数县,但是并没有动摇河东的根基。”

    “李渊呢,有什么动静?”萧布衣神色平静,这些均在意料之中。

    刘武周虽蓄意南下,若能轻易的征服河东,李渊也就不是李渊了。若真的是那种不中用的对手,萧布衣何必如鲠在喉。

    “根据关中急报,李渊已派太常卿李仲文为先锋,裴寂统帅大军前往援助太原,如今已过黄河。”张镇周道。

    萧布衣皱眉道:“为何派裴寂?不是李世民吗?”

    “李世民如今在陇右,一时间无暇分身。”张镇周解释道。

    “那为何不是李建成?”萧布衣随意问道。他这么一问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裴寂并没有什么战功,李渊派裴寂解太原之围,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我估计李渊大胜薛举后。对刘武周并没有足够的重视。裴姓是河东大族,李渊估计也想利用这点。”张镇周道:“至于不派李建成,肯定是因为李建成身份重要。眼下不能轻易犯险。”

    萧布衣突然笑道:“那李世民呢,李渊就放心他冒险?”

    张镇周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有兵士急急进帐,呈上紧急军文。张镇周霍然而起,只以为是徐圆朗大军有了新举动,没想到展开军文一看,脸色突变。

    “西梁王,有意外。”

    “什么意外?”萧布衣微笑问。

    “罗士信突然挥兵西进,如今已过阳谷。攻下寿张、范县两地。一路势如破竹,我军难挡。秦将军现在从郓城出兵阻敌,两军相遇梁山!”

    萧布衣不动声色,“寿张、范县眼下好像是我们的地盘?”

    张镇周哭笑不得,“可以这么说吧,齐郡和东平相隔济北郡。那里是孟海公、窦建德和徐圆朗三方的势力缓冲地带,亦被这三方瓜分。窦建德取地是济北郡的长平、东阿两地。孟海公进占肥城。寿张、范县本来是徐圆朗的地盘,我们取东平后,已派兵驻扎两地。三方默认以阳谷为界,我们按照西梁王的意思,并不主动对窦建德开战。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忍耐不住,主动过阳谷进攻我们!”

    “好事情呀。”萧布衣突然笑道。

    张镇周愣住,“好事情?”他实在无法理解萧布衣地思维,萧布衣道:“我等仁义之师,定不会师出无名。打徐圆朗缘由简单,这是个贼,打就是。可要打窦建德,一方面要防备李渊暗中作祟,联合窦建德。还要说服东都百官,又要等东南平定。眼下罗士信给我们求之不得的借口,岂非好事情?”张镇周明白过来,只能道:“西梁王总能绝境逢生,固然与众不同。可罗士信兴兵来犯,连取两地,气势汹汹,我们总不能任由他来犯。”

    “张大人不必担心,罗士信急攻之下,或许能逼秦将军百里之地。可罗士信极刚。秦将军却韧,我想用不了几日。秦将军必定能扳回先手。眼下我们需要做的事情,不必慌张,给秦将军强有力地支援,我想罗士信虽勇,必不能久!”萧布衣断言道。立,甲泛寒光。

    山风过后,旗帜哗啦啦的响彻,给空气中带来冰冷之气,可大军均是鸦雀无声,可见双方统领都是治军严格之辈。

    罗士信铁盔铁甲,手持铁枪,坐在马上,有如铁铸般,双眸森冷,望着他从未想到过的敌手。痛苦激出他地战意,戾气磨出他地锋锐,罗士信虽是凝立,却宛若硬弩之箭,只待惊天一击。

    可他并没有迫不及待,因为他知道对手绝不会一击就溃,他或许对西梁军并不了解,可对于眼前这人,却是知根知底。

    他真的没有想到过,张将军帐下三虎还有刀兵相见地那一刻。

    他从齐郡陡然分兵来攻济北,剑指东平,本以为可偷袭东平,乱张镇周的后路,到时候和徐圆朗兵合一处,大破西梁军。没想到萧布衣早派人手防备,而防备他的却是曾经生死与共地铁血弟兄!

    秦叔宝脸色蜡黄,背负铜锏,手持长枪,人在马上,双眸闪着火焰般的光芒。他看起来又消瘦几分,双颊凹陷,瘦骨嶙峋,可人在马上,渊岳峙,宛若千军中的定海神针!

    北风吹来,秦叔宝脸上微现痛苦之意,可双眸战意却浓。

    秦、罗二人所率之部均不过万人,二人又曾并肩作战,熟悉非常,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沉默之下的爆发,当可说惊天动地。

    二人知根知底,罗士信征战多年,秦叔宝更是不差,罗士信见西梁军杀到,并不退却,依山布下偃月大阵,以步兵为刃,以轻骑为锋,以弓箭手为萼,以盾牌手、长枪手为干,若是从梁山一观,当会发现,河北军宛若一把偃月弯刀,透着股杀气,透着股煞气,只等将军一声令下,荡平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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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三节 斗阵

    河北军气势逼人,罗士信人在马上,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可以发出惊天动地的攻击。秦叔宝望见,却是全然不惧。

    他身经百战,当然见过这种阵仗,偃月阵以攻击为主,以气势取胜,罗士信摆出这种阵仗,攻击意图极其明显。

    可偃月阵气势虽盛,但是若一攻不克,锋锐速减,很难保持连续、有摧毁性的攻击。若是遇到针对性的反攻,偃月阵很可能损失惨重。

    这种阵法,对付普通的兵阵,出乎不易,极为有效。可要想对付秦叔宝,效果却差了很多。

    秦叔宝有备而来,在他号令下,西梁军简简单单的列方阵而行。

    有时候,复杂的,并不见得一定是有效的,跟随张须陀征战多年,秦叔宝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命盾牌兵先行,弓箭手、硬弩兵压住阵脚,骑兵远远的散开,随时准备迂回攻击河北军的腹背。偃月阵锋锐难挡,可腹背显然是偃月的弱处所在。

    秦叔宝就是瞄准了大阵最薄弱之处!

    若说河北军是一把锋锐尽显的长刀,西梁军就如一块无缝可循的铁板。以钝迎锐,以厚重对轻灵,这无疑是秦叔宝的迎敌策略。几次撞击或许会惨烈无比,火花四射,可这把长刀若是劈不开铁板,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秦叔宝还准备抡起大锤子砸过去。那这把长刀不但是豁口的问题,还可能一折数段。

    寒风凛冽,秦叔宝不动,西梁军不动,河北军亦是如同和山岳凝结在一起。两军寒风中对峙。已很有些时候。

    秦叔宝不动,因为他要磨掉对手的锐气,因为他想后发制人。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阵法针对性极强,却少了偃月阵地灵活所在,他不能主动进攻,他虽是布置的攻击大阵。却采用了守势。

    有得有失,两军交战,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弱点,他不急,他在这附近等了月余,当然不在乎多等个一天两天,更何况,他的身后,是有萧布衣和张镇周的强力支持。而罗士信身后,只有一座山。

    空山孤寂,是否有如罗士信此刻的心情?秦叔宝人在马上,心思飞转,往事一幕幕的划过,从三虎相识。到归顺张将军,然后三虎并肩、离心、背叛到如今地两虎相争!可秦叔宝一直思考着几个问题,罗士信是否和自己一样的痛苦,罗士信如此执着,又是为了什么?窦建德一直隐忍退让,应该不会主动挑衅。罗士信此次兴兵过阳谷,攻击西梁军,可是得到了窦建德允许?

    秦叔宝不语,罗士信亦是沉默,他眼眸如鹰,盯着西梁军的阵型,他希望能找出对手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毫不留情的碾碎对手!

    可他找了许久,还是叹口气。罗士信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秦叔宝不但对他了解,对他的阵型也是非常了解,秦叔宝布下这阵法,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攻还是撤,这是个难题!

    罗士信终于动了,可他骑马而出,河北军还是如风中山岳,纹丝不动。罗士信孤孤单单一人出了大阵,离西梁军两箭之地的时候,勒马不前。

    “秦将军。不知可否出来一叙。”

    两军交战。对方地主将既然敢孤身出阵,那亦是一种勇气和挑衅。秦叔宝并不犹豫。催动黄骠马上前,离罗士信一箭之地勒马,沉声道:“罗将军,不知有何赐教?”

    二人神色冰冷,以官职相称,当然是意味着今日只讲大势,不讲私事。

    罗士信抿着嘴唇,半晌才道:“长乐王仁义过人,深得民心,秦将军,你若投靠,我管保你官位在我之上。”

    秦叔宝微愕,转瞬放声大笑,满是凄凉,“罗士信,这是我识你之后,听到的最有趣的一句话。”

    罗士信脸色不变,“秦叔宝,我和你相争,并非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其实不想和你作战,你可知道为什么?”

    秦叔宝道:“是什么原因?”

    “张将军大隋第一名将,世人敬仰,却被人暗算而死。我不想和刺张将军一刀的叛徒作战,可我又不能不战。”罗士信冰冷道。他找不到西梁军的弱处所在,却一语击在秦叔宝最脆弱地地方。

    山风呼啸,两军肃然。

    秦叔宝眉毛拧成一团,脸现痛苦之意,“不错,我是个叛徒,可我在改过,这总比一路错下去要好。张将军世人敬仰,不求名利,唯一所求就是个天下太平!秦叔宝只想改过完成他的遗愿,罗士信,西梁王一统天下,大势所趋,窦建德盗匪出身,迟早败亡。你若真还记挂张将军一分,也应该和我一样,投奔过来。我想张将军在天若是有灵,终会欣慰。”

    罗士信放声长笑道:“秦叔宝,你以为说一番假仁假义的话语,就能让世人谅解?你只以为装作悔改,就能抹杀你的滔天的罪恶?”

    “我本就没有准备让世人谅解,我也没有准备抹杀自己的良心。”秦叔宝淡然道:“我所作所为,只为减少罪孽。天下太平之日,就是秦叔宝自裁以谢张将军之时。”

    罗士信怔住,良久无语,他心中有了分尊敬之意。他理解秦叔宝地苦,他后悔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只想击溃秦叔宝,却没有想到,自己反倒先动摇起来。

    朔风擘面,罗士信已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今日之战,不可避免,秦叔宝,你可有胜我的把握?”

    秦叔宝笑道:“我没有,难道你有?”

    罗士信再不多言,铁枪缓缓举起。只是一挥,偃月大阵终于进攻,秦叔宝却缓缓的退回阵中,没有半分的慌张。

    偃月阵虽是犀利,可要杀到眼前,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杀气漫天,扣人心弦。可在秦叔宝心目中,分配部署还是游刃有余。

    地面陡然起了阵狂风,白雪激荡,偃月大阵发动伊始,异常的缓慢。从远方看,只见到阵型如山般地移动,可他们移动渐渐的加速,转瞬之间,已离西梁军不过千步的距离。

    罗士信少了冲动。秦叔宝更加沉稳。

    眼下二人斗智斗力,斗勇斗阵,牵一发动全身,虽离地最近,可谁都没有准备出手。当然两军对垒,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击毙主将。那敌军不击自溃。兵法有云,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可二人又都清楚,绝无可能一举击毙对手。既然如此,不如全力的以阵法取胜。眼下主将不动,胜利的关键在于阵法地变幻。

    战鼓隆隆。号角苍漠,偃月阵由缓到急,推动之中,步伐齐整让地面群山为之震颤。偃月阵法度森然,快而不乱,加速中,已用排山倒海之势,迫向对手。

    秦叔宝暗自叹息,罗士信果然不同凡响。这些日子来,竟然将本是匪盗,不堪一击的河北军训练成如此纪律严明的铁军。

    战鼓声声,河北军偃月弧形没有丝毫的改变,平平的推了过来,可速度加快,已由小步变成大步,大步变成疾步!

    罗士信还是凝立不动,可寒风飘雪中,他身后兵士宛若惊涛骇浪。转瞬间又冲到八百步之距!

    偃月阵还在加快。这种距离,是把阵法冲击能力提升到最犀利的距离。

    罗士信再次举枪。只听到嚓地一声响,偃月阵已然现出犀利之锋。河北军亮出了隐藏地锋芒,刀出枪举,弩泛寒光,偃月阵弹出一道锐利的锋线,向西梁军划来,两军不过五百步地距离。

    风云突变,杀气横弥……

    河北军带着战意,卷着积雪,充满杀气冲了过来。

    罗士信还是纹丝不动,他知道秦叔宝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时候他完全摒弃了所有的恩怨,他只求胜,这是一个将军此刻必须全力去做的事情。

    西梁军中陡然号角吹响,方阵已经由极静变为了极动,五百步的距离不算近,可也绝对不远,这些距离,也够秦叔宝布置出三道防线。

    三道由不同兵种构成的防线。

    方阵陡变,凸出了一个锐角,盾牌兵当先急奔而出,次序分明,罗士信脸色微变。从他的角度来看,西梁军由方阵变成个三角阵型,盾牌兵突出形成两道斜斜地防线,凸出个角度,却可以最大程度消减了偃月阵的正面一击。

    盾牌兵之后,却是由长枪手、刀斧手组成的第二道防线,能有效的抵抗着偃月阵的余力冲力。弓弩手早早的弓搭箭、弩上弦,极力地杀伤冲来的有生力量。

    罗士信看到西梁军瞬间的功夫布出了三道防御,已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冲击,不能对对手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嗤嗤声响,空中利箭那一刻几乎遮云蔽日,在一箭之地时,两军弓弩手当先开道,力求以远程攻击打乱对手的阵型。长箭才落,两军相撞,相战,雪地瞬间就被鲜血染红。河北军锋锐无比,可撞击在西梁军的铁板上,只是划出一溜火花。

    敌势稍阻,秦叔宝已发动命令,散在远处的骑兵从左右两侧直插河北军的腹背。

    骑兵得到命令地时候,化作两道旋风,迂回急冲对手的侧翼最弱之处。

    河北军稍有骚动,以为这就是闻名天下的铁甲骑兵。秦叔宝却知道不是,但他有信心用这些骑兵来击乱河北军的腹背。

    只要罗士信的阵型一乱,那就是他反击的机会。

    秦叔宝指挥若定,当然就是等待着这个机会。

    秦叔宝手上的骑兵虽不是铁甲骑兵,但是比起河北军的铁骑而言,也是丝毫不逊。

    萧布衣的铁甲骑兵八千有余,可他的骑兵却是最少有数万之众,而他眼下地战马。只有更多。

    萧布衣这些年来,一直从马场挑选最快、最好地马儿补充在铁甲骑兵中,一直保持着宁缺毋滥的态度,组建天下无双地黑甲铁骑。这黑甲铁骑中,有优秀的战马、最严格的训练、最精良的甲械配备,还有地就是最充足的补给。

    可八千铁骑虽是不少,对萧布衣诺大的地域而言。还是太少。实际上,现在东都黑甲铁骑被几路抽掉,太原、岭南两地已经用了大部分的黑甲铁骑,这个绝不能省。程咬金要带兵突袭琅邪之地,又带走了萧布衣手下的半数精锐骑兵。眼下萧布衣虽是西梁王,可手上能配合张镇周的黑甲铁骑不过千余,可张镇周营中还有七八千骑兵之多,萧布衣将黑甲铁骑藏身其中,只等着给徐圆朗最致命的一击。

    好在现在的西梁军就算不凭黑甲铁骑。一样可以让对手胆寒。

    黑甲铁骑已很吃紧,就算萧布衣都是只有千余最精锐的铁器可用,秦叔宝当然没有机会指挥。可秦叔宝所率地铁骑,却绝对是西梁军中仅次于黑甲铁骑的骑兵!

    这已是萧布衣骑兵阵营中,第二梯队中最好的骑兵。

    马声隆隆,惊天动地。再加上一身黑甲,急风暴雨般的杀到,就算罗士信见到,都是有些变了脸色。

    他早就防备了对手的铁骑,是以隐在两翼的骑兵一直没有出动。见到秦叔宝发动,毫不犹豫地让两队铁骑兜头去迎。

    他虽然听过铁甲骑兵的威名。可知道那也不过是人,而不是神,他不认为自己训练的铁骑抗不住对手的冲击。

    骑兵短兵接战,人吼马嘶,河北军两翼有了乱相。

    罗士信虽然有信心抵抗萧布衣的黑甲铁骑,但是他的手下,不见得那么有信心。黑甲铁骑威名之下,已经让河北军有了阴影。

    两军交战勇者胜,河北铁骑士气不如。气势已稍弱,秦叔宝见状,心中微喜,号令军中击鼓。鼓声大作,两翼铁骑再次发力,已击地河北铁骑连连后退。

    罗士信双眉紧锁,却还是指挥若定。

    他明白此刻不能慌、不能乱,因为慌乱的结果就是兵败如山。秦叔宝前来之际,显然针对他的气势有了应对之法。几番冲突,秦叔宝已经消磨了河北军的锐气。

    等到河北军锐气尽失的时候。那就是西梁军反攻之时。

    罗士信传令。盾牌兵、长枪手已分出两路,瞬间冲到了两翼。秦叔宝暗叹,见对方阵型不乱,却已发号司令,让两翼骑兵暂离。

    西梁骑兵忽然而来,瞬间撤离,纪律严明,让罗士信暗自心惊。转瞬之间,已撤到河北军攻击范围之外,伺机而动,等待下一次交锋。

    偃月阵这时已连斩数次,却还是不能奈何西梁军,蓦然刀锋处,又是调出不少兵力,已呈衰竭之像。

    西梁军正面一冲,河北军败退,形成个反弧,西梁军却不迅猛追击,只是恢复方阵之状,缓缓上压。

    两军乱战,可阵型却是变化莫测,丝毫不见混乱之状。

    秦叔宝暗自皱眉,罗士信也是不由叫苦。

    二人并肩作战多年,当然明白彼此的心意。河北骑兵比起西梁铁骑虽然稍有不及,可尚能有还击之力,加上盾牌兵、长枪手补给,只要能拖住西梁骑兵,当能再次反攻,击败西梁骑兵。秦叔宝虽占优势,可已知道陷阱所在,不求一举击退来敌,号令骑兵暂离。

    罗士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让偃月阵稍现缺口,引西梁军来攻。

    只要西梁军杀入,他就会让两翼兵士包抄后路,弓弩手射杀来敌。可秦叔宝久经阵仗,一双眼睛颇为毒辣,河北军虽退阵型不乱,显然是暗藏埋伏,他又如何会中计?是以秦叔宝只让西梁军列方队缓步冲击,进攻来敌。

    二人斗阵斗谋,不分上下。罗士信见西梁军并不上当,号令下去,河北军加速退却。再过片刻的功夫。两军已离开数箭之地。

    罗士信暗自皱眉,知道已方锐气已失,就算再次冲击,不过是重蹈覆辙,当机立断,让大军撤退。

    秦叔宝见了,却不追击。轻叹声后,良久不语。

    两军越行越远,若非地面鲜血流淌,死尸遍地,所有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接到梁山的战况,张镇周知道秦叔宝击退罗士信来犯,长舒一口气道:“西梁王。秦叔宝果然名不虚传,不负西梁王厚望。”

    萧布衣皱眉道:“这个罗士信……真地很古怪。”

    张镇周诧异问,“他……有什么古怪?”

    萧布衣却想起往事,他和罗士信相遇是在地下迷宫之时,然后就少有交集。不过在他感觉中,这个罗士信真地处处针对于他。难道罗士信和他前生是冤家?可鹊山刺杀之际,罗士信出手阻拦假符平居,助他一臂之力,转瞬不知所踪,本来萧布衣还想将他拉拢至麾下,哪里想到他居然再次兴兵来犯。

    摇摇头。萧布衣道:“他本是张须陀将军手下,无缘无故先投李密,后投窦建德,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张镇周沉吟道:“有时候,有些人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萧布衣冷哼一声,“这种冥顽不灵之人,的确没有回头之路,就算落在我手,也是当斩不饶。他可知道。梁山一战,西梁军有多少为他丧了性命?”

    张镇周劝道:“西梁王莫要动怒,想河北军亦是死伤不少。这一仗,可以说是不分胜负。”

    “河北军也是人,西梁军也是人。”萧布衣冷冷道:“罗士信肆意妄为,留着他只是个祸害,他莫要落在我手。”

    张镇周很少见到萧布衣这种神色,心中凛然。

    萧布衣突然双眉一展,“徐圆朗那面有何动静?”

    “没有,任城方向并没有任何动作。看起来他们并没有与河北军合谋。”张镇周摇头道。

    萧布衣沉吟道:“这倒有些奇怪。按理说以窦建德的为人。既然敢进攻我等,当然会有些把握。如今我军正和徐圆朗对战。他们没有道理不联系徐圆朗就妄自进攻。窦建德这种人,怎么会做出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

    “那西梁王的意思是?”张镇周也觉得果然古怪。

    “我只怕……这次进攻是罗士信的独自举动。”萧布衣皱眉道。

    “西梁王,你是说窦建德对此并不知情?”张镇周惊奇道。如果真如萧布衣所言,那罗士信此举真的和背叛无异。罗士信先叛张须陀,再逆李密,如今又要反叛窦建德,这人地举动,简直不可理喻。

    “窦建德知情与否都已无关紧要。”萧布衣淡漠道:“罗士信既然敢开战,我们岂能无动于衷。张大人,把消息传回东都,大肆宣扬窦建德企图进攻东都的野心,等灭了徐圆朗后,我们出兵河北也就顺理成章,到时候……那些老顽固就不会阻止我们出兵,我们亦可用正义之名。”

    张镇周笑道:“西梁王果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我只怕,到时候就算西梁王不出兵,东都百官也会请你出兵。”

    萧布衣微微一笑,心中却在想,窦建德外示仁厚,却是果断手辣,知道自己要攻宇文化及,抢先斩了宇文化及,这次自己要借口攻击罗士信,不知道窦建德会不会斩了罗士信呢?徐圆朗听到窦建德出兵阳谷地时候,一时间还是难以置信。

    萧布衣来攻之时,他其实第一时间想到是去联系窦建德,可窦建德也是第一时间地拒绝了徐圆朗。

    徐圆朗虽然不满,却也理解窦建德做法。要是萧布衣去打河北的话,他也绝对不会引火上身主动攻击萧布衣。

    现在萧布衣势力强悍,更胜李密当年。想打谁就打谁,谁都是期盼他晚打一会儿,轻易不会主动进攻。徐圆朗现在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

    众人商议,莫衷一是,有主张马上出兵和窦建德一起攻击萧布衣,也有主张坐等两虎相争,徐圆朗一时间心乱如麻,这时有盗匪急匆匆地来报,“罗士信请见。”

    五个字说完,殿中静寂一片。

    徐圆朗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吩咐道:“请进来。”

    刘世彻马上道:“徐总管,罗士信勇猛无敌,武功高明,我们不得不防。”罗士信身为窦建德手下大将,谁都不明白他来此作甚,可如今关头,都是心中惴惴。

    罗士信缓步走入大殿的时候,脸色沉凝,见徐圆朗后,深施一礼道:“徐总管,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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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五四节 惊天骗局

    徐昶见到罗士信的那一刻,握紧了拳头。

    除徐昶外,议事众人其实并不知道罗士信和徐圆朗的准确关系。就算是徐昶,对当年一事也是懵懵懂懂。

    他只知道,自己是火门中人,父亲是将门的将军,而罗士信和父亲一样,均是将门中人。

    他们都属于太平道人。

    一入太平门、终身太平人,可毫无疑问,罗士信已背叛了太平道,按照父亲的说法,这人应该终生受到太平道无穷无尽的追杀。

    师尊武功盖世,手下四道八门,能人异士无数,不要说要杀罗士信,就算要杀张须陀,都不见得没有可能!

    可罗士信竟然还好好的活着?

    想到这里,徐昶只觉得滑稽可笑。可更让他觉得滑稽可笑的是,父亲一直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从天意安排,起义终究能够成功,但是到了如今,谁都能够看出来,徐圆朗若能坚持到明年的开春,已经是个奇迹。

    徐圆朗现在不过拥有鲁郡、琅邪两郡,如何能抗拒萧布衣的百万雄师?

    奇迹,在哪里?

    徐昶想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父亲一直在望着罗士信,罗士信也一直望着徐圆朗,二人的目光中蕴含着点他看不懂的含义。众人见到徐圆朗一直盯着罗士信,表情复杂,隐含振奋,均是以为他觉得绝处逢生。喜不自禁。

    刘世彻觉得徐圆朗甚至有些失态,因为罗士信自从入殿后,徐圆朗就是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罗士信说完话后。亦是冷漠如冰。

    轻咳声,刘世彻道:“总管大人……”

    徐圆朗终于从沉默中惊醒过来,“罗将军,许久不见。不知遽然来此。有何贵干?”他态度已变得沉凝。又如一方霸主。

    罗士信一语石破惊天,“据我来看,鲁郡最多只能再守四个

    众人变色,李公逸痛斥道:“罗士信,你来做萧布衣的说客不成?我等十数万大军在此,萧布衣不过数万之众,到如今按兵不动……不过是……”

    他欲言又止,只因为见到徐圆朗望过来,眼中满是责备之意。

    罗士信道:“你们按兵不动,非不为也。而不能也。只因为西梁军威名之下,速取东平。让你等心惊胆寒,已生惧意。你等深沟高垒,坚壁清野,妄想逼退西梁军,却不知道,区区五万兵士,就压的你等不敢出战。等到明年开春之际,道路通常,粮秣畅通,萧布衣只要再增兵数万。你等不攻自溃。萧布衣并不急于攻打你们。并非兵力难遣,而是聪明之至。而五万你等都是不能抗衡。西梁王坐拥百万雄兵,你等拿什么抗衡?”

    众人已变了脸色。

    虽然他们不想承认,可却不能不承认,罗士信说的极有道理。

    大兵压境地压力,实在让他们难以承受。现在萧布衣区区五万兵力,就已经让他们人心惶惶,若是十万、二十万兵临城下,他们都不能保证自己不投降,又如何保证手下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而调动二十万兵力对萧布衣而来,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谁都知道,东都只是正规的卫府精兵,就有二十万之众,以萧布衣地域之广,招募百万雄兵,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公逸又急又气,“罗士信,你难道是给萧布衣做说客的吗?”

    徐圆朗摆摆手,沉声道:“真依你言,那又如何?”

    罗士信沉声道:“坚壁清野绝非良策,想李渊此举对付薛举,实因有关中四塞之地。你等效仿此举,却有被萧布衣瓮中捉鳖之嫌。”众人都是面红耳赤,可见徐圆朗并不恼怒,只能压制火气。罗士信却是侃侃道:“我这几日来,从阳谷出兵,已取寿张、范县两地。西梁军连连败退,不可一世地西梁军,看起来并非不可战胜。”

    众人又是振奋,又是心酸。振奋是因为罗士信并非虚言,而心酸却是因为,寿张两地本来是徐圆朗地地盘。

    “罗将军到底有何高见,不妨直言。”刘世彻道。

    罗士信道:“若依我见,当主动出击,一举击溃来犯之敌。”

    李公逸吸着冷气,“罗士信,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痛,若是我们……”他本来想说,若是能打败萧布衣,何须乌龟一样,可这样说未免太削减士气。

    刘世彻比起李公逸聪明很多,主动问道:“罗将军既然肯来,难道说长乐王已有和我们共进退的打算?”

    “我只能说,机会就在眼前。”罗士信道:“眼下我已攻到梁山,和秦叔宝交过手,试探出西梁军并非不可战胜。若是徐总管肯主动出击,到时候我攻萧布衣的后路,以徐总管眼下的兵力,击退他们,完全可行。”

    徐圆朗郑重道:“罗将军,我只想问一句,你今日带兵来攻萧布衣,是你的主意,还是长乐王的主意,抑或是……其他原因?”

    他问的极有深意,除罗士信外,只有徐昶明白一二。

    众人凝神倾听,罗士信沉默良久,“我可说服长乐王出兵。”

    “这么说,这次出兵,罗将军并没有得到长乐王的许可?”刘世彻大为诧异。

    李公逸冷笑道:“罗将军,若真的如此,我只怕加上你,也是于事无补吧?你拖我们下水,对你有何好处?”

    罗士信双眉一扬。冷笑道:“眼下是最好地机会,你等若是不信,我多说无益。眼下我就在寿张驻兵,你等若是想通了。还可来找我,再定大计。”

    他说完后,转身就走,徐圆朗突然叫道:“罗将军。”

    “何事?”罗士信并不转身。

    徐圆朗犹豫片刻。“罗将军。我想和你……单独谈上几句。”

    群臣凛然,知道罗士信武功高强,怕徐圆朗有危险,才要劝阻,徐圆朗摆摆手,止住众人。他毕竟还是一方霸主,言出法随,莫敢有违。徐圆朗决定地事情,谁都看出来,没有人能够阻拦。

    罗士信沉吟良久。这才道:“好!”

    徐圆朗舒了口气,已经当先行去。带罗士信到一偏厅,屏退左右,就算徐昶,都被拦到了外边。

    徐圆朗为罗士信倒了杯茶水,轻声道:“罗将军,请喝茶。”

    “我到这,不是为了喝茶。”罗士信冷冷道。

    徐圆朗轻叹道:“罗将军,上次一别,有数年未见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会投靠窦建德。我也从未想到过。你会来找我。”

    “我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说这些闲话。徐总管。你若有意,你我联手,要胜萧布衣的大军,并非全没有把握。”

    徐圆朗苦涩地笑道:“胜了又如何?”

    罗士信怔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徐圆朗道:“你说地不错,萧布衣在巨野只有五万左右的兵力,我等若是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准能大破西梁军。可罗将军也应该知道,巨野在萧布衣的版图上,不过九牛一毛,五万西梁军对萧布衣而言,也是无足轻重……”

    “都像你这么想,那萧布衣永远不可战胜。都像你这么想,我们只能坐等他一个个剿灭。”罗士信冷笑道:“如今萧布衣的策略就是……”

    “我不关心他地策略。”徐圆朗打断道:“罗士信,我只问你,你来攻打萧布衣,是师尊地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单刀直入,显然也是目光敏锐,罗士信沉默下来,“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徐圆朗正色道:“若是师尊有令,我就算倾尽全力,也会和你兵合一处,无论成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师尊所赐,再还给师尊,也没有半分怨言。可若是你的意气行事,我凭什么和你一起全军覆没,飞蛾扑火?”

    “你难道从未考虑过你的手下?”罗士信冷冷道。

    徐圆朗叹道:“相对师尊而言,这些人算得了什么。”

    他说地极为冷酷无情,罗士信并不诧异。实际上,他以前对师尊亦是如此地崇拜和信任,为了师尊,甚至可以出卖张须陀。

    那次出卖,当然比徐圆朗还要冷。

    想到这里,罗士信感觉胸口微痛,张须陀虽死数年,可每次想起,他还是忍不住的心痛。他知道秦叔宝也是如此。

    “徐总管,实不相瞒,我并没有再遇见师尊。”罗士信叹口气,望着同样将门中人,感慨万千,“我只是在走……自己选择地路。机会就在眼前,你是否抓住,还看你自己的主意。”

    他转身就要离开,徐圆朗脸上突然露出极为怪异之意,“你一直没有见过师尊?”

    “师尊若是见到我,如何会让我活到今日?”

    “我也一直没有见到过师尊。”徐圆朗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颤。

    罗士信身形一凝,“你要说什么?”

    徐圆朗上前一步,“罗士信,自从你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师尊地消息。不然我也不会只安守三郡,再无他图。”

    望见罗士信凝立不动,徐圆朗几乎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所言,“罗士信,你不信吗?”

    “你这几年再也没有见过师尊?”罗士信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徐圆朗苦笑道:“此事千真万确,罗士信,当初你来之时,我是何等兴奋,你解围与否无关紧要,我只以为……你是得到师尊地号令才过来。哪里想到,全然不是这回事。”

    罗士信霍然转身,“你说……师尊数年没有出现了?他会去哪里?”

    他虽不满师尊地安排,可毕竟自幼被师尊养大。在背叛师尊的同时,也有内疚之意,听闻师尊数年不现,心中不免有了惶惶之意。

    徐圆朗颤声道:“你也认为师尊有了意外?”

    罗士信哂然道:“师尊武功盖世。怎么会有意外。”见到徐圆朗满是惊惧的脸。罗士信陡然心中有了个可怕的念头,失声问,“当初你怎么会知道我会来投靠,那时候,师尊尚好?”

    徐圆朗摇头道:“那时我就没有见过师尊,我知道你会来,是因为……师尊用独门地通讯之法话于我知,后来……你岂不真的来了?”

    罗士信嘴角抽搐两下,脸色有说不出的可怕。

    徐圆朗心中一动,“当初你……你……离开张将军之时。当然见到了师尊?”

    罗士信失魂落魄道:“没……没有。我也是得到师尊的独门传讯。”他从未怀疑过师尊地命令,是以不能有违。可今日和徐圆朗一对质,心中竟忐忑不已。越想越是混乱,越想越是惊惧,罗士信大叫一声,已经冲出偏厅。

    早有盗匪聚在外边,徐昶见罗士信冲出,脸色大变,只以为父亲有了意外,慌忙率众人拦截。

    罗士信一伸手,两个盗匪已然飞了出去。徐昶才要出手。徐圆朗已经冲了出来。喝道:“住手,让他走。”

    众人见徐圆朗无事。慌忙闪开,罗士信身形一晃,已经消失不见。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候,徐圆朗脸上亦是和罗士信一样,不停抽搐,见鬼一样,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罗士信冲出任城地时候,失魂落魄,脑海中只是想着这两句话。他在得师尊命令后,无奈遵从,却从未想到过,师尊的命令也会有假!

    要杀张须陀,到底是不是师尊地命令?他因此背叛了师尊,难道说,他又做错了?

    罗士信混乱不堪,孤魂一样的在雪地上行走,一直到夜幕降临之时,这才回到守城寿张。兵士见到他表情可怕,没有谁敢问候一声。罗士信对已严格,对手下亦是严厉到苛刻的程度,可他素来十分公正,战胜后所得的钱物分文不要,悉数的都分给手下。所以他能最短的时间内,建立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可也正因为他太公正,不苟言笑,所以他并没有一个朋友。

    他可以统领千军万马,但是他找不到一个可说话地人。

    师尊传讯的记号素来都是独一无二,不会有旁人冒充!罗士信走向自己地府邸,还是想着这个问题,可师尊若还是健在,怎么会突然要害张须陀,为何这数年再也不见?

    这很不正常!

    罗士信想到这里的时候,又是忍不住的发抖,这时候,他见到府邸有点亮光。这是他住的地方,任何人不得他的许可,不能进入,来到这里的是谁?见到亮光,他怔怔的前行,油灯下,一红衣女子站起,惊喜道:“士信,你回来了?”

    罗士信嘴角抽搐两下,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那女子,紧紧的,让女子难以呼吸。

    女子并没有慌乱,只是有了惊诧,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这个铁打的汉子失魂落魄。可她只有心痛心酸,因为她无能无力。

    “怎么办?我到底做了什么?红线……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罗士信紧紧的抱着这世上,最后一个关心他地女子,涕泪横流!

    风雪飘零夜,数十骑从东而来,撕裂黑暗,来到东都上春门处。马蹄轻快,踏破了雪夜地寂静,亦是惊醒了守城的兵士。早有兵士上前,见到为首那人,吹了声哨子,上春门有了丝骚动,无数兵士涌出来,分列两旁。

    他们神色中兴奋夹杂着仰慕,尊敬中带着敬畏,因为他们要护卫地是,东都第一人!

    萧布衣见众兵卫列在路旁。有些无奈苦笑,只是点点头,带众人进入了东都城。

    原来他御驾亲征,东都军民均已知晓。所有人都是心中爱戴,却是夹杂着担心。从东平到东都,近千里地路程,不知道夹杂着他们多少的思念和担忧。

    西梁王公务繁忙。始终在东都和前线奔走。这些兵士知道西梁王回转,无以表达心中的感激,只能列道两旁护卫。

    现在的西梁王,无论在哪里,身边都是护卫云集,不要说假符平居,就算是虬髯客亲自前来,一时半刻也到不了萧布衣地身边。

    长街肃清,兵士延展开去,无声无息的护卫着萧布衣。萧布衣心中感动。催马已到西梁府。

    回到王府,萧布衣吩咐众人莫要惊醒府中众人。悄悄的来到略显冷静的大厅坐下来。望了眼如影子般跟随地思楠,萧布衣道:“我回到家了,安全了。思楠,你也累了,不如去休息吧?”

    他口气谦和,和朋友商量一样。思楠经过一番情绪激动后,已经恢复到以往地冷漠,她又留在了萧布衣的身边,和以前一样,仿佛从未有离开过。

    她虽刺伤了萧布衣。萧布衣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对她有些怜惜。

    他虽不知道思楠到底要求他做什么,想要从昆仑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但毫无疑问,思楠很不快乐。他只希望,能尽自己一分力,帮助思楠。

    他知道思楠的思维,很多时候虽不可理喻,但是她已经慢慢的有自己的思想。他答应思楠要找虬髯客替思楠问清楚一切,可虬髯客却始终再没有来找萧布衣。

    萧布衣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世界上,想找一个人,是如此的困难。

    思楠不知看了多久,这才道:“萧布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朴。我本来以为,身为现在天下第一人的你,王府会奢华非常。”

    萧布衣笑道:“因为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这个天下,总会不停的改变,但是有一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比如说?”思楠好奇问。

    “比如说……友情、爱情、还有亲情。”萧布衣说到亲情地时候,多少有些怅然。他回转东都,就是因为亲情,可他撇开了这份愁绪,认真道:“占有的多,不意味你得到地多。就算你把全天下的珠宝放在你屋子中,你真正得到它了吗?没有,因为你不在了,它还在!”

    思楠认真的思索,半晌才道:“你说的比道信还要高

    萧布衣一震,“你见过道信?”

    自从他听说法琳去见过薛举后,他也一直研究道信这和尚。当然他表面还是不动神色,可道信和虬髯客一样,蓦地也消失不见。

    萧布衣不能不说,这是种最稳妥的法子,道信什么都不做,可实际上,他做的最明智。任何一代君王,就算暂时能得到这些势力的拥护,迟早也会猜忌。而道信让他连猜忌的理由都没有,可道信认识假陈宣华,又怎么会认识思楠?

    思楠惊奇道:“我当然见过,那天我初次见过你,下雪天,道信在讲法,我就去听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萧布衣暗叫惭愧,心道自己疑神疑鬼。思楠还记得他们初见之事,让萧布衣回想起来,恍如昨日。

    “虬髯客应该不会来了。”思楠喃喃道:“萧布衣……我不陪你了。”她出了客厅,消失在雪夜之中。萧布衣望着她的背影,舒了口气。

    扭头向一旁望过去,萧布衣站起来迎过去,“巧兮,怎么还没有休息?”

    夜深人静,本是熟睡地时候,袁巧兮却是捧着托盘在厅外站着。萧布衣知道,思楠是因为见到了袁巧兮,这才离去。

    这个古怪地女子。

    袁巧兮展露幽兰般的笑容,“萧大哥,我睡不着,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对了,要我去叫醒两位姐姐吗?”虽然和萧布衣已然成亲,可她还是习惯称呼萧布衣为大哥,因为这个称呼让她亲切。

    萧布衣摇头道:“很晚了,不要唤醒她们。守业呢,还好吧?”得到肯定地答复后,萧布衣道:“巧兮,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休息,而不是等我。对了……你发现没有,最近蓓儿好像很贪睡?是不是……”他欲言又止,有些担忧裴蓓的身体,只怕旧病复发,袁巧兮却是抿嘴笑道:“粗心的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道?”

    萧布衣怔住,“知道什么?”

    袁巧兮有些脸红,“裴姐姐不让我说。”

    “你不说,家法伺候。”萧布衣伸手去呵痒,袁巧兮咯咯笑着,求饶道:“大哥,我招我招,可是你不要告诉姐姐,是我说出去的。”

    萧布衣见她俏脸生春,灯光下娇艳欲滴,忍不住爱怜,“当然不会说,巧兮,这是我们的秘密。”

    袁巧兮微笑道:“裴姐姐也有了,所以最近比较贪睡。”萧布衣乍一闻,不解其意,醒悟过来,欣喜十分,陡然间发现袁巧兮垂下头去,眼角好像有了泪水,忙问,“巧兮,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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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五节 扶余

    袁巧兮素来乖巧十分,就算嫁给了萧布衣后,亦是乖巧依旧。

    西梁府的人对她素来敬重,蒙陈雪、裴蓓二人对巧兮比对亲妹妹还照顾。袁巧兮这一生,没有经过蒙陈雪、裴蓓二人的波折、心酸,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

    可这世上,太多的爱情都是平平淡淡。袁巧兮明白这点,所以她很知足,懂得知足。

    知足的人,通常很幸福,也会谨慎的维系自己的幸福。或许有人觉得累,但是有人,显然觉得快乐。萧布衣每次从战场回转的时候,袁巧兮都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细节微不足道,可萧布衣却知道,为了见他,袁巧兮很多时候,都是静夜守候。蒙陈雪、裴蓓当然也挂念着他,可是她们总把这个机会让给袁巧兮,她们不会和巧兮争,她们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是纵容,她们亦希望,巧兮永远快快乐乐。

    每次袁巧兮见到萧布衣的时候,都是欣喜非常,像这次几乎落泪的情况,萧布衣前所未见。

    这一刻,萧布衣心中只有眼前这个,数年不变的娇羞少女,想到了太多可能,可又觉得没有一个可能,西梁府没有人会欺负袁巧兮!

    他追问了几次,袁巧兮只是垂头不语,萧布衣倒真的有些急了。他饶是智谋过人,武功高强,可遇到这种细腻的女儿心思,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巧兮,你再不说,我就会问裴蓓。”萧布衣无奈。只好使出撒手锏。

    袁巧兮慌忙摇头,“萧大哥。不要找两位姐姐,和她们无关,是我无用。”

    萧布衣皱眉道:“巧兮,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对我的作用,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我和雪儿的时候,还会想到草原,我和蓓儿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想到江湖,只有和你在一起地时候。我才会无忧无虑。不想江山,不想一统,只是想着你!”

    袁巧兮身躯微颤,脸颊挂着泪水,“萧大哥。我谢谢你,你每次说的话。总让我安

    “傻孩子,谢什么?”萧布衣微笑将巧兮搂在怀中,“你是我地妻子……”

    “可是我……没有做到妻子的责任。”袁巧兮又要落泪。

    萧布衣奇怪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人比你做的更好吗?”

    袁巧兮垂头道:“雪儿姐姐有了守业,裴姐姐也要为萧大哥生个活波可爱的儿子,可就是我……什么都没有。”

    萧布衣想了半天,不由哑然失笑,暗想这个巧兮,突然伤心,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见到她泪珠盈盈。蓦然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真心的爱。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萧布衣在她耳垂低语道:“那你和我……可要努力了。”

    “努力什么?”这次轮到袁巧兮不解。见到萧布衣古怪的眼神,袁巧兮浑身差点烧起来。却喃喃道:“萧大哥……我好想……为你也生个儿子。”

    萧布衣不由心热,雪夜中,还有什么比这种喁喁私语更让他热血沸腾。才要抱起巧兮,萧布衣陡然叹口气,因为他听到厅外有脚步声传来。

    袁巧兮异常失落,萧布衣却在她耳垂低语道:“巧兮,回房等我,我们要加倍努力才好。”袁巧兮一张脸和红霞般,慌忙点头,细步离去。至于来的是谁,她也没有太过留意。

    只是她知道,萧大哥如此深夜找这几个人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她只希望,萧布衣不要又谈一个晚上。

    厅外来了五人,其中一个是孙少方,还有两个是和尚,萧布衣见了,没有丝毫诧异。

    孙少方道:“启禀西梁王,人已经带到。”

    萧布衣并不诧异,微笑道:“请坐。”

    那四人互望一眼,都是深施一礼道:“谢西梁王。”

    原来这四人都是和萧布衣在大明寺有过一面之缘,亦是裴茗翠口中提到过的慧隐、广齐和真由信雄兄妹。

    萧布衣这次回转东都,处理政务是一个方面,顺便要见这四人也是一个目的。孙少方知晓原委,在萧布衣回转王府地时候,已快马加鞭去找四人。

    虽是夜深人静,雪落寒声,可四人都满是兴奋之意,望向萧布衣地目光简直可以用崇拜来形容。

    当初在大明寺见到萧布衣之时,这四人都已知道萧布衣绝非常人,就算郡丞王世充对萧布衣都是客客气气。可让他们诧异的是,萧布衣蹿升如此之快,实乃历代罕见之事。

    当知道萧布衣就是西梁王,也就是眼下大隋之主的时候,四人震惊莫名。犹豫了很久,他们才决定来见萧布衣。

    毕竟大隋在大和国民眼中,可以用崇拜来形容,他们期冀继续维持和大隋的这种关系。

    大隋对他们而言,是个神秘的国度,有太多地东西值得他们来学习。他们亦是到过东都,可见过的杨广,素来都是高高在上,话都说不上几句。这次听到萧布衣召见,又和萧布衣近在咫尺,虽是深夜,却是振奋莫名,没有半分睡意。

    萧布衣如今已由当初地锋芒毕露,变成如今的韬光养晦,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在四人的眼中,都有说不出的威严肃穆。

    他虽是微笑,可在四人眼中,自然变成高深莫测,不可琢磨。

    四人喏喏落座,不敢坐实,慧隐打破沉寂道:“还不知西梁王何事宣召?”

    孙少方早就上前呈上一幅画卷,展开放在桌面上,萧布衣问,“我听说,你们见过此人?”画上那人。威武雄壮,就算脸上的伤疤都是惟妙惟肖。赫然就是萧大鹏。

    原来萧布衣要寻萧大鹏,早命京都画匠将萧大鹏的相貌绘制出来。

    慧隐不敢立即确定,转回头望向真由纪子道:“纪子,应该是这人吧?”

    真由纪子肯定地点头道:“没错,当时就是这人救了我们。”

    萧布衣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震动,沉声道:“请你们把当日所说之事,详尽和我说及一遍。”

    慧隐四人面面相觑,还是推举真由纪子将当初发生的事情详尽说了一遍。真由纪子口齿伶俐。将当初的事情说地清清楚楚。萧布衣认真听着,真由纪子所讲,和裴茗翠所言一般无

    等到叙述完毕,真由纪子忍不住问,“请问西梁王。这人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真由信雄喝道:“纪子,不得无礼。”望向西梁王。真由信雄沉声道:“西梁王,当初有个裴小姐说及,西梁王可能对此人大有兴趣,西梁王若是不喜,我们不会和旁人说及此事。”

    真由信雄毕竟比妹妹沉稳许多,只怕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会让他们惹祸上身。

    萧布衣微微一笑,“无妨事,这算不上什么秘密。本王只怕……这世上,对此人感兴趣地不多。”

    真由纪子见萧布衣笑容和善。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之感。心生好感,好奇心让她问道:“最少那个裴小姐也对那人很感兴趣。在我看来,此人行侠仗义,无上大能。”

    她说到无上大能地时候,察觉萧布衣握住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可定睛望过去,又觉得萧布衣稳若磐石,似乎从未触动过,真由纪子又怀疑自己看到地是幻觉。

    萧布衣握着茶杯,微笑道:“无上大能?”他说的很轻,四人感觉有些异样,又无法分辨萧布衣的意思是什么。

    “这么说,你们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人。”萧布衣望着那张画,缓缓问道。

    “我们……是没有见过……”真由纪子欲言又止。

    萧布衣霍然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方才一直温文尔雅,可这一抬头,双眸如电,直刺对手的要害。他感觉异常敏锐,瞬间捕捉到真由纪子的犹豫,他直觉认为,真由纪子隐瞒了什么。

    真由纪子骇的花容失色,她从未想到过一个人会有如此犀利的眼神,一个人只凭眼神就让她心中战栗。

    “我……我……没什么意思。”

    萧布衣收敛了目光,露出微笑,“你说你们是没有见过这人,言下之意当然是别人见过?”

    真由信雄等人都满是诧异,齐声问,“纪子,你还知道恩公的什么事情呢?”

    萧布衣判断出三人地表情不是作伪,马上明白这事情只有真由纪子一人知道。倒有点担心真由纪子不肯说明真相,没想到她恢复了镇静,沉声道:“西梁王所言不错,可我真想知道西梁王对我恩公是何用意?”

    “哦?”萧布衣笑起来,“你又是什么意思?”

    真由纪子道:“西梁王对我等有恩,我只怕西梁王对恩公不利,如果那样地话,请恕纪子不能说出恩公后来的下落。”

    谁都看出她说的不容置疑,慧隐等人已经冒出了冷汗,萧布衣笑笑,倒有点钦佩这女子的胆量,毫不犹豫道:“这人叫做萧大鹏,他是我爹。”

    他话一出口,除孙少方外,在场四人都是难言诧异之色,可也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真由纪子马上知道,萧布衣不是说谎。

    因为现在地西梁王就算说谎,也不会找这么个笨拙的理由。

    慧隐钦佩道:“虎父无犬子,令尊如此英雄豪杰,才有了西梁王这样地不世奇才。”

    广齐本不做声,这时才道:“西梁王能有如今的巅峰之境,也是因为西梁王本身天纵奇才、不懈努力的缘故。”

    两高僧显然不得禅宗真髓,不停的拍着萧布衣的马屁。萧布衣却是凝望着真由纪子道:“现在……纪子小姐可以说了吧?”

    真由纪子感觉到萧布衣目光灼灼,隐有直指人心之能,忍不住垂下头去。低声道:“西梁王,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百济国?”

    萧布衣微愕。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百济国是辽东地附属国,和山东隔海相望。都说辽东本来是华夏箕子所建的国度,百济、新罗两国均为辽东地附庸。眼下的百济王为扶余璋,当年大隋攻打辽东的时候,扶余璋请求和杨广共击辽东。

    这些信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萧布衣不知道真由纪子为何会说及百济国。

    虽然心中有了猜测,萧布衣还是静静等候真由纪子地答案。

    没想到真由信雄怒喝道:“纪子,你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难道那个百济王子……”

    真由纪子突然有些脸红,萧布衣有些莫名其妙。他也知道个百济王子。当初虬髯客大闹扬州、为混淆王世充地视线,还给了百济王子一拳。他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和这人扯上关系。

    “纪子小姐,请说下去。”

    萧布衣发话,真由信雄马上住口。真由纪子红晕消去,低声道:“西梁王。好像令尊就去了百济国。”

    “你是从何得知?”萧布衣不解道。他现在发现和这女人说话别扭无比,吞吞吐吐的,毫不爽快。好在他也不少和女子打交道,更是有求于人,是以极为耐心。

    真由纪子道:“我是从百济王子口中得知。”

    不等再说什么,真由信雄霍然站起,怒声道:“纪子,你为何去找他?”他表情愤怒,好像对这个妹妹极为不满,真由纪子骇了一跳。说不出话来。萧布衣向一旁地孙少方使了个眼色。孙少方会意,沉声道:“真由信雄。这是王府,现在是西梁王在问话,他不喜别人在问话的时候打扰他。从现在开始,你若是再打断纪子小姐说的话,我就会让人把你的嘴缝上。”

    真由信雄一愣,见到孙少方严厉地表情,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西梁王地权利,这些话绝非虚言恫吓,虽是不满,却真的再也不说一句话。

    萧布衣微笑道:“纪子小姐,你现在可以说下去了。”真由纪子反倒有些歉然,望着大哥,想要说什么,扭过头来,神色黯然。萧布衣暗自皱眉,知道百济、新罗、辽东、大和数国因为比较接近,素来关系错综复杂,明争暗斗。

    他听说扶余璋这人极有野心,可以说是仅次高丽王的一个人物,但是他不用太关心,因为怎么对付这些人,还要一统天下之后。他并非好战,可计划中要击突厥,只因为突厥和李唐已经沆瀣一气,李渊可以向突厥奉表称臣,他却做不到,李靖、李密、徐世绩也做不到,因为他们都是高傲的人。可他若是不称臣,突厥肯定会联合李渊对付他们,看起来和突厥作战,不可避免。至于辽东诸地,杨广征伐后,元气大伤,死伤无数,可以说十年内,不能对中原造成威胁,是以他对这些人的内斗,并没有太多地兴趣。

    真由纪子轻声道:“其实并非我找百济王子,而是他来找我……百济和大和国素来关系不错,百济王子也不算太坏……”看了萧布衣一眼,真由纪子又道:“他找我说,他要回国去。”

    萧布衣耐性极好,心中叹气,孙少方看到萧布衣的表情,忍不住道:“纪子小姐,西梁王想听地是……萧先生的事情。”

    真由纪子道:“萧先生的下落和百济王子有关。”

    孙少方马上闭嘴,认真倾听,真由纪子续道:“辽东、百济、新罗三国接壤,可一直并不和睦,恩怨由来已久。当初隋主征伐辽东的时候,百济王扶余璋曾经请求并肩作战。可后来隋主无功而返,而辽东亦是损失惨重,一时间无法计较和百济的恩怨。百济王扶余璋知道建武,也就是高丽王睚眦必报,是以一直忧心忡忡,只想先发制人。”

    萧布衣点点头,“百济王子到东都做什么。难道想请本王出兵去打辽东吗?”

    真由纪子诧异的抬起头,钦佩道:“他真的有这个念头。可是他见不到你。”

    萧布衣已经明白过来,现在并非谁都可以见到萧布衣,他事务繁忙,很多事情都是由手下来处理。卢楚、魏征、徐世绩、马周等人,无论谁来处理这件事情,都没有必要通禀萧布衣,因为东都这时候根本不可能出兵。既然如此,他们肯定不必把这件事情报上来。

    “百济王子后来怎么样了?”萧布衣问。

    “他一直徘徊在东都,然后就遇上了我们。”真由纪子道:“他当时想请我们出兵相助,共击辽东。可却被我大哥一口拒绝。因为我们国内也有极大的危机。”真由信雄满脸地愤怒,可还是不敢多言,真由纪子又道:“百济王子和我认识,是以在东都的时候,倒和我见过几次。可最后一次他来找我。却是兴致勃勃,说马上就要回国。我当时很是诧异。问他为何不再等候西梁王,他却说道,不必等候西梁王了,因为他地国度,来了个很有本事地人,可以帮他们打败高丽

    萧布衣愣住,几乎难以置信,他从未想到过只凭一个人就能击败高丽王。

    想杨广动用了诺大的兵力,三征高丽不成,劳民伤财。百济王子竟然说那个人可以打败高丽王?

    真由纪子看出萧布衣地不信。苦笑道:“这的确有点匪夷所思,我当时也不信。可百济王子言辞确凿。态度极为慎重,让人不能不信。我当时有了好奇之心,就问那个人是谁,百济王子开始不肯说,但是我……”说到这里,真由纪子又有些脸红,萧布衣不想理会他们的瓜葛,径直问道:“后来他想必还是说了?”

    真由纪子垂头良久,这才抬头道:“后来他还是说了,他说百济国最有名的十三武士联手,也是打不过那人的一只手。”

    “一只手?”萧布衣诧异问,“他是断臂了吗?”

    真由纪子摇头,“百济王子说,那人用腰带缚住一只手。然后凭借另外一只手,就打败了百济国不可一世的十三武士。”“那十三武士想必都是泥捏的。”孙少方笑道。

    真由纪子摇头道:“我听说百济国有了这十三武士,勇猛无敌,才让新罗、辽东两国不敢轻易来犯。”

    萧布衣问道:“那人是谁?”

    真由纪子道:“我听百济王子地仆人形容,那人正是这画中人地样子,也就极有可能是令尊。”

    孙少方哑然,萧布衣只是笑笑,“原来如此。百济王子如今在哪里呢?”

    真由纪子回道:“按照日期来算,应该已经回国。”

    萧布衣沉默下来,良久不语。众人不知道他的心意,不敢言语。萧大鹏和萧布衣的关系,就算这些外人并不算知情,都觉得很是怪异。

    “夜深了,多谢你们。”萧布衣摆摆手道:“回去休息吧,少方,明日谢他们百两黄金,以厚礼相待。”

    孙少方应令,才要带四人离开,慧隐却站起来,“西梁王宅心仁厚,我等早是知闻,但我们可以不要赏赐吗?”

    萧布衣微愕,“那你们要什么?如果是什么太子重臣的事情,很抱歉,我没有兴趣参与。”

    他不想卷入大和国的纷争,实在是因为眼下有太多地事情要处理。慧隐有了失望之意,广齐却道:“那我们可以请贵国高僧入大和国讲解佛法吗?”

    慧隐脸现喜意,又露出非常期待的样子,可见对中原地佛法极为的仰慕。

    萧布衣双眉一扬,“要请哪个?”

    广齐说了几个名字,却都是东都佛寺的高僧。原来杨坚信佛,杨广也主张佛道并重,东都城只是佛寺就有十数座。萧布衣掌管东都后,对这些寺庙以前礼待之,听广齐说完名字,让孙少方记下,“若是这些高僧并不反对,我没有意见。至于上大和国讲法的费用……”

    “可由我国支付。”广齐急声道。

    萧布衣本来想主动支付,毕竟这种弘扬佛法的事情,是历代明君所为。听广齐主动揽下来,倒是微愕,不过也没有多想,只说道:“你们要负责他们的安全,不然我会找你们麻烦。”

    慧隐、广齐连连点头,喜不自胜,萧布衣却已站起来,走出了客厅。几人都是望着他的背景,心中很是古怪。

    到底萧大鹏和萧布衣有什么问题呢?他们并不明白。

    慧隐等人并不知道,萧布衣其实也想不明白,虽然知道的多了,可对于这个父亲,萧布衣只有更加糊涂。雪已停,夜更静,萧布衣眉间心上,都是满满的疑惑,无可排遣。只见到远方孤灯明灭,嘴角突然浮出丝微笑。

    向着孤灯走过去,推开房门,有温香软玉在怀,幽香暗传,袁巧兮那一刻去了羞涩,热情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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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六节 出招

    萧布衣清晨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见袁巧兮小猫一样的蜷伏在被中,嘴角挂着丝甜蜜的微笑,萧布衣轻吻下她的脸颊,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

    寒风擘面,萧布衣并不在意,径直出了府邸,亲卫见到,均是纷纷行礼,萧布衣微微一笑,吩咐众人不必跟随,自己沿长街走下去。

    举目望过去,满眼的雪花玉树,洁冰琼枝。萧布衣深深的吸了口了寒气,运息数周,周身融融。

    如此寒冷的天气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踏着软雪,听着吱吱声响,望着诺大的东都,萧布衣豪气陡升,冬天虽冷,但春天显然不会远了。

    长街清冷,少有行人,萧布衣随意走去,感受着这座属于自己的城池,嘴角带了丝笑意。

    转过一条巷子,远方有一人缓步走来,轻裘裹着瘦弱的身躯。一阵寒风吹过,那人并没有发现萧布衣,却很有些寒冷,裹住轻裘,然后就是剧烈的咳。

    那人咳的如此猛烈,在萧布衣的眼中,甚至有种惊天动地之意。

    萧布衣四下望去,见到那人孤身一人,犹豫片刻,缓步走过去。那人并未留意,咳嗽稍停,还是弯着腰,见到一双鞋出现在眼前,缓缓的抬起头来,淡淡道:“萧兄,没想到这快又见了。雪地一点殷红,被那人用脚尖踩住,裴茗翠握紧了右手,竭力让自己站的挺直一些。她也没想到会碰到萧布衣,她走出来,只想让冰雪冷却自己的悲愤。

    萧布衣转头去望雪景,轻声道:“这个冬天……有些冷。”他等了一会,估计裴茗翠可以从容的抿去血迹。顺便将那带血的手帕藏起来后。这才转过头来。

    他懂得尊重朋友,或许在他心中,就算他萧布衣是高高在上的西梁王。可在裴茗翠的眼中,贫贱富贵。他都是萧布衣。他越站越高的时候,发现身边能跟上地人却是越来越少。他不经意地察觉,就算卢老三、孙少方等人,都已不知不觉的改换了称呼,所有的人都开始对他有了敬畏之色。他并不喜欢,可又不能阻止。所以他不想再失去裴茗翠这个朋友。

    裴茗翠并没有收起手帕,也望向远方地白雪皑皑,“这个冬天,真的有些冷。”

    萧布衣目光扫过,柔声道:“这么冷地天气,要是不舒服的话,其实最好呆在家中。”

    裴茗翠淡淡道:“呆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冷。”

    萧布衣心中喟叹,不再劝说。对于任何女人。他都有办法。可就是对裴茗翠,他束手无策。寒风再起。吹的树上的积雪沸沸扬扬,萧布衣缓缓走了几步,挡在风口道:“裴小姐,家父又有消息了。”

    裴茗翠有些诧异,“不知道令尊现在如何?”

    “他去了百济……”萧布衣把真由纪子讲地大略重复了遍,只是这一会的功夫,他后背头顶已经堆满了皑皑地白雪。

    裴茗翠看着身前的萧布衣,缓步走开去,到了个背风的地方才止步,皱眉道:“萧兄,恕我直言,我觉得令尊很怪异。”

    “不止你觉得,我只怕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萧布衣道:“他和我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从未让他生气过。可他蓦地离开了我,带上萧皇后,去了百济,要灭辽东。这种事情,荒唐绝伦,他为何不和我商议一下呢?”

    “我倒不觉得荒唐,其实如果他真的能够灭掉辽东的话,对萧兄是好事。”裴茗翠突然道:“萧兄现在已把大隋半数疆土划入了版图之内,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除了你看到的势力外,内在的勾心斗角,很多都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多谢。”萧布衣沉声道:“不过到了今日,他们并不能轻易的遂了心愿。”

    裴茗翠笑笑,“我听说李将军已经平定了江南大半疆土,如今只剩下江都周边之地,想以李靖之能,若无意外,快则数月,慢则一年内,就可以完全让南方平定下来。所以说,若无意外,对萧兄最有威胁地还是河北和关陇两地。关陇借助突厥之力,而河北地后方却是辽东……令尊就算不能平定辽东,可若利用百济扶余璋的野心,要牵制辽东并不困难。如果辽东不能在天下之争抽出身来,对你前进地步伐极为有益。”

    萧布衣讶然道:“你说家父是为了我,才去的百济?”

    裴茗翠淡淡道:“令尊去百济,总不会为我吧?”裴茗翠过人之处,就是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所有症结的关键所在。她分析的简单,可却直接,萧布衣是萧大鹏的儿子,萧大鹏显露峥嵘,明显应该和萧布衣有关。裴茗翠说到这里,不知道应该好笑还是悲哀,因为她和萧布衣看似截然不同,但却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是极为睿智之人,可他们背后都有个古怪的老子。

    萧布衣昨夜听到真由纪子所言,脑海中的概念还很模糊。可今日听到裴茗翠分析后,才有些确信了心中所想。

    萧大鹏非但不是他的累赘,看起来还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做爹的一辈子窝窝囊囊,但是最关键的时候,还是想着他这个儿子。

    可以一己之力要牵制辽东,这实在是异常狂妄的念头。萧布衣实在想不到窝窝囊囊的萧大鹏还有这般能力,他一个寨主,如何能有让扶余璋都信任的本事?

    二人沉默良久,萧布衣道:“看起来我需要派人去百济看看。”

    裴茗翠道:“虽和令尊并不熟识,可据我来看,他的一举一动早有准备。以百济牵制辽东的念头,看似狂妄,但是令尊不见得不能做到。萧兄,很多时候,顺其自然吧。”

    她幽幽一叹。萧布衣盯着她的双眼。“那裴小姐呢,为何不顺其自然?”

    “说人易,说己难。”裴茗翠自嘲道:“我人生的乐趣。就在于自寻烦恼。若是这个乐趣也没有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萧布衣摇摇头。静静的立在风中,心绪起伏。他虽然还有很多事情,可他并不想离开,他只想再陪裴茗翠一些时间。

    他珍惜这个朋友,他也知道。裴茗翠更珍惜这份友谊。

    没想到裴茗翠突然道:“萧兄,多谢你和徐将军的盛情款待。我要走了。”

    “去哪里?”萧布衣讶然道。见到裴茗翠沉默,萧布衣歉然道:“或许……我不该问。”

    “我想去太原。”裴茗翠低低的声音。

    萧布衣怔住,“去太原做什么?刘武周和唐军正在太原交战,兵荒马乱,你去那里……”他陡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悲哀。

    裴茗翠扭过头去,“萧兄……你是我地……知己。我也很庆幸,有你这个知己。有时候,我无法承受地时候,见到你的时候。才会重新有了勇气。因为我知道,在这世上。还有萧兄这样的人,对我从不算计。只要世上还有一个像萧兄这样地人,已经让我感觉……我所作所为还是有些意义。”

    萧布衣抿着嘴唇,皱着眉头,可却一言不发,他无话可说。

    “可你也知道,我一定要弄清楚。”裴茗翠道:“不然的话,我死了,也不会安乐。我这些日子在东都,把所有地事情都想了一遍,我想……我的答案在太原。那里不要说是兵荒马乱,就算是刀山火海,我裴茗翠,也一定要跳。”

    萧布衣鼻梁微酸,“你想到了?”

    “你……也想到了?”裴茗翠那一刻的脸色,比雪还要白。

    “其实我早就有了怀疑……”

    “可你为何不说?”裴茗翠霍然上前一步,目光如火。见到萧布衣无奈的表情,裴茗翠怒气全去,轻轻的咳道:“因为你是萧布衣,所以你不会说。”

    萧布衣突然道:“裴小姐,我本来是个布衣。裴茗翠微愕,一时间不明白萧布衣地意思。萧布衣笑笑,表情满是讥诮,“我要是不遇到你,我不可能到今天的地位。我本来……是个很快乐地人。我以前,无忧无虑,有钱花钱,以赛马为生,以发现良马为乐趣,就算以后因为莫名的缘由当上马贼,改行做生意,我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变成大将军……西梁王……掌管东都,甚至要平定天下,还百姓个安宁……”

    裴茗翠静静的听,望着那刀削般的脸颊,带着熟悉的陌生。

    “我本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萧布衣又道:“裴蓓说我,婆婆妈妈,裴小姐你也说,我心太软,可我还是一步步走到现在,我看过了太多太多冷酷无情。我知道,很多时候,人为了活命,为了利益,为了达到巅峰……”

    “所以做的任何事情,都有了借口?”裴茗翠冷冷道。

    萧布衣只能叹气,他不能不佩服裴茗翠,总能从对手不达意的话语中抓住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想尽最后的一分努力劝说,但是却发现,还是徒劳无功。

    摊摊手,萧布衣道:“或许我现在还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派人送你到太原。”

    裴茗翠露出笑意,“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还有些能力,没有找到答案之前,不会死地。萧布衣却打了个寒颤,半晌才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裴茗翠微笑道:“萧布衣,我这一生,若说做过一件不后悔地事情,那就是认识了你。”

    萧布衣想笑,却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裴茗翠已经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到萧布衣还是立在那里,双眸炯炯。

    “或许……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你说。”萧布衣毫不犹豫。

    裴茗翠道:“告诉徐将军,说我谢谢他。他是个好人!”

    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再不回头,萧布衣望着她地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抖抖身上的积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本来要找魏征。可转念一想,还是向徐府走去。

    世上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但眼下的这件事情,对徐世绩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事情。裴茗翠离开了,他觉得应该最先告诉徐世绩。

    可到了徐府。徐世绩竟然不在,萧布衣无奈摇头,吩咐兵士等徐世绩回转后,让他去魏征府邸。他清早起来,就是想找魏征、马周二人商量东都的内政。他虽是西梁王,可还是喜欢这种沟通方式,只有这种方式,而非朝廷上那种庄严肃穆,才能让手下不觉拘束,各尽所能。

    若是早朝地时候。是讨论问题。而很难解决问题。因为随便地一个问题,就可能牵扯到太多的关系。萧布衣不想做暴君的一言堂,可也不想在争论上浪费太多地时间。

    见到魏征的时候,他正要出门。见萧布衣亲身前来,慌忙下跪道:“微臣……”

    “不必多礼。”萧布衣一把将他拎起,径直问,“巴蜀经商处理地如何了?”

    “一切如常,袁先生甚至已发动江南华族去巴蜀做生意。根据萧尚书所言,到现在,大苗王的三个儿子对我们的印象已经大有改观。虽然还有芥蒂,但是再用一段时间,相信可以让蜀人真心的站在我们这面。”

    萧布衣舒了口气,巴蜀是萧布衣的一块心病,无论公私来说,他都是要亲自过问,不能有丝毫闪失。马周当初不过提及一句,萧布衣回转东都后,却很快地将马周的想法付诸于实际。

    只有他这个年代地人,才知道经济战有时候比战争还要有效。

    巴蜀贫穷,是因为自闭。他要用经济打开巴蜀这条道路,让他们认识到朝廷的好,这才能长治久安。

    有钱了,谁还会想着造反?萧布衣就是这个简单的理论,所以在东都恢复的时候,大力的发展着经济。如今东都、荆襄、巴蜀三地的贸易往来已经极为频繁,当初杨广是用折本的买卖勾引西域各国来做生意,满足自己的虚荣。萧布衣却是用着正常的贸易往来,巩固着自己的地位。

    见魏征欲言又止,萧布衣奇怪道:“魏先生,可有其他事情吗?”

    虽然以往地兄弟或多或少都有官职,萧布衣对于这些首义功臣,生死之交还用原先地称呼。这不是忽视,反倒更是一种尊敬。

    魏征舒了口气,“我才听到一个很坏的消息,不敢确定,所以才想要去找西梁王。卢楚、徐世绩都已赶往你地府上,我才接到徐将军的传达,说让我前去。西梁王,你没有接到消息吗?”

    萧布衣摇头,“我今日早上,一直在闲走,到底是什么消息?”他心中微凛,魏征本来淡静自若,他都觉得消息恶劣,可见事态的严重。

    魏征肃然道:“始毕可汗死了!”

    萧布衣僵立半晌,喃喃道:“这……真的是个很糟糕的消息!可是……他正当壮年,怎么会死?”

    魏征摇头道:“我不知情,西梁王,还是回转你府邸好一些。”

    萧布衣哭笑不得,人生总是不经意中走着回头路,他找徐世绩,没想到徐世绩却早早的去找他。始毕可汗的死讯,让萧布衣本不清朗的天空上,又有了一层阴影。

    没有谁比萧布衣更明白始毕可汗的重要性,眼下草原动荡,可始毕可汗迫于誓言,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兵相助。草原集权度不高,始毕可汗虽是最高统领,可他手下还有小可汗、俟斤等头领,这些人明面不动声色,却都在暗中左右着中原的动荡,失去了始毕可汗的约束,这些人无疑和脱缰的野马般,酿成的祸害难以想象。

    陡然想到个关键的问题,萧布衣急声问道:“如今草原又立可汗了吗?”

    魏征摇头,“我不知情。”

    二人谈话的功夫。早就快步走出魏府。上了快马,向西梁府飞奔。

    这时候天光大亮,街上行人渐多。有识得西梁王的百姓,见到西梁王纵马狂奔。双眉紧锁,都是心中惴惴,暗想又有大地举动了,只恨自己不能出一分气力。

    萧布衣回转府中,卢楚、徐世绩都已在厅中等候。脸色凝重。所有地事情本来按部就班,可始毕可汗一死。打破了原来的部署和均衡。

    突厥兵铁骑强悍,若是公然相助投靠一方势力的话,情形并不乐观。突厥人狡猾非常,唯利是图,只有对他们称臣,突厥人才会相助,萧布衣绝对不会效仿李渊之法,所以无论如何,眼下肯定又多了一方敌人,而且是极为强悍地对手。

    “现在草原的可汗是谁?”萧布衣开门见山。示意已知道始毕可汗地死讯。

    “现在有两个可汗。”徐世绩皱眉道。

    “两个?”萧布衣诧异道:“怎么会有两个可汗?”

    “这两个可汗都是始毕可汗的弟弟。”徐世绩道:“一个叫做咄毕。自封颉利可汗。另外一个却是阿史那。和西梁王你有过交情,在可敦的扶植下。称作处罗可汗。”

    “始毕可汗怎么死的?”萧布衣诧异问道。离雁门大战不过几年,上次去草原的时候,始毕可汗看起来还是极为健康,怎么会说死就死?

    卢楚摇头道:“听说……是病死地。不过颉利可汗一口咬定是可敦害死的可汗,他蓄谋已久,得到铁勒不少族落地支持,再加上占领了突厥牙帐,如今声势浩大。处罗可汗和可敦守着仆骨、拔也古的地域,相对而言,势力差了很多,可敦嫁给处罗可汗了。”

    萧布衣缓缓坐下来,摆摆手道:“等等,你们让我想想。”

    众人都是望着萧布衣,希望他能再出奇谋。众人虽是不差,可要说对草原的熟悉,当然不及萧布衣。

    萧布衣闭上双眸,眉头紧锁,似乎想着极为关键的事情。众人不敢打扰,心中却都是叫苦。

    “对了,你说颉利可汗叫做咄毕?”萧布衣双眼一扬,睁开双眼。

    “没错。”众人都是点头。

    萧布衣吸了口凉气,半晌才道:“据我所知,薛举死之前,就曾经见过咄毕。咄毕一走,薛举当晚就毒发身死,薛家军也从此一蹶不振。”

    众人都是吸口凉气,魏征抢先问,“西梁王,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咄毕捣鬼?是咄毕暗算了哥哥始毕可汗,然后抢了突厥牙帐?”

    萧布衣笑容苦涩,“可以这么推测,可却不完全对。”

    魏征诧异道:“哪里不对?”

    徐世绩悚然道:“西梁王,你是说……这一切,又是李渊在捣鬼?是李渊联合咄毕联手搞出这些事端?李渊可因此巩固关中,咄毕亦是能够夺得可汗之位?”

    “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人。”萧布衣皱眉道:“你们要知道,薛举、始毕可汗的死,虽然都和咄毕有关,但是受到打击最大的就是我们!我们本来抢先一步击败李密,又和始毕可汗定下盟约,互不侵犯。薛举一死,李唐已经扳回了一手,始毕可汗一死,突厥人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出兵相助,他……真的好算计!”

    萧布衣握紧了拳头,嘴角露出冷笑。

    “西梁王,李渊老谋深算,出此计策不足为奇。”卢楚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当想应对之法才是。”

    萧布衣嘿然道:“好,他出招,我来接招。我要让他知道,中原由不得他做主,草原也是一样。他如此算计,迟早会众叛亲离!”

    众人都以为萧布衣是说李渊,只有萧布衣自己才清楚,他绝对不是说的李渊。

    一直有股势力暗中推动,阻碍着他地前行,到如今,却已经图穷匕见,敌手渐露幕后地狰狞面容,或许……幕后敌手也已经知道,他已到了要和萧布衣见面、交手的时候!

    萧布衣沉静下来,吩咐道:“我等断然不会向咄毕卑躬屈膝,眼下最要紧地就是,借助阿史那和可敦牵制突厥兵南下,我想阿史那想必也十分希望我等相助。卢大人,还要你找个熟悉突厥事务的大臣秘密出使可敦那里,寻求联手的可能。”

    卢楚应令,萧布衣陡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裴小姐要去太原,不知走了没有。她如果不知道突厥的事情,恐怕会有什么意外,世绩,你去通知她吧。”

    徐世绩脸色微变,转身冲出了王府,萧布衣望着徐世绩的背影,喃喃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可惜……可恨!”请朋友们帮忙下,谢谢了!

    .

四五七节 蛰伏

    徐世绩冲出王府的时候,暂时把一切都放到了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裴茗翠,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从未如此勇敢过!

    上马狂奔,迎着风雪,他径直先来到了裴府。裴矩虽然跟随了窦建德,可因为裴茗翠的缘故,萧布衣一直保留着裴府。裴茗翠回到东都后,还是在裴府居住。这条路徐世绩走过无数次,可鼓起勇气走进没有几次,每次他走进裴府的时候,见到裴茗翠淡淡的目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徐世绩先跟瓦岗,后随萧布衣,作乱平匪交相辉映,入主襄阳,治理东都,忙忙碌碌操劳数载。其实他期待着轰轰烈烈的一场仗,向往着轰轰烈烈的一场爱,这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他还年轻,当然也不例外。

    可他日常事务中消磨,虽是磨去了他的棱角,却没有磨去他心中的峥嵘,他记得萧布衣的承诺,更用李靖磨剑数十年来激励自己。

    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壮志,亦是不想忘记自己的豪情。但是偶尔空闲下来,回头望去,感情的路上,却是一片空白。因为他知道,在见到裴茗翠的第一眼后,他这一生,就不会再忘记。

    爱有积累,但爱显然也有一见钟情。徐世绩每晚想着那个孤单落寞的女子,都是千里之外,陪她心痛。

    他知道,自己很傻,他知道,这种爱,很难有什么结果,但是他选择了,他就会去爱,埋在心中的去爱。

    这种爱,叫做相思。他已过了初恋的年纪。可再见裴茗翠的时候,还是手足无措,口干舌燥。他每次忙碌的时候。如果能和裴茗翠说上两句话,就会精神百倍。他压抑着心中的思念爱恋,因为他知道。裴茗翠还是放不下一个人。

    他可以和任何人去争,他如何能和一个死人去争?

    所有相思爱慕埋藏心底。他只以为,一辈子不会吐露这种心情,他只以为,一辈子可以享受这种安宁。

    可他没有想到,裴茗翠突然走了。去了太原,她去太原做什么。可会有什么危险?难道是去……想到这里,徐世绩忍不住的心痛,带着涩然的笑。

    住宅内清减依旧,可伊人不见,有一下人道,裴小姐一个时辰前就已离开。

    徐世绩怔住,催马向城北喜宁门的方向赶去,他有种预感,这次分别,很可能再也不见。他有些痛恨自己地懦弱。

    或许说出来会有机会。可他真的又怕说出来后,再也没有机会。

    北风凛冽。飞雪激荡,徐世绩立在城外,询问城兵后得知,裴小姐的车子,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前向北而去。

    只是一个时辰,就如天堑般阻隔二人之间。

    朔风劲吹,徐世绩勇气不减,陡然间喝马前行,向北追去,如果没有岔路地话,他有信心赶上裴茗翠!

    可人生不会没有岔路,徐世绩追出一个时辰后,已经选择了多条道路,前方依旧是白雪渺渺,北风飘飘,徐世绩终于勒住了马,凝立良久,如石雕木刻。

    伴随着一声幽叹,徐世绩终于明白,自己再没有追上裴茗翠的可能。圈马回转,心中五味瓶打翻般,不知何等滋味,等再次回到城门的时候,有一兵士喏喏上前道:“徐将军……”

    徐世绩已恢复了冷静,沉声问,“何事?”

    “这是裴小姐给你地一封信。”兵士有些胆怯道。

    徐世绩没有质问兵士,方才为何不给自己,只是一把抢过那封信,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无论如何,裴茗翠临走前,还记得他徐世绩,徐世绩想到这点地时候,叹了一口气。

    他也是聪明人,知道很多事情,说出来难免尴尬,这时候,书信就起了个缓冲的作用。他已经不再奢求什么,只要裴茗翠以后,有那么一刻,会想着他这个人,或许,这已足矣。

    缓缓的拆开了书信,徐世绩怔住那里,一时间脸上表情复杂千万。信上只有八个字,却让他一时间无法消化!

    我若不死,必来找你!

    信中只有这简简单单八个字,笔致纤细,柔弱中却透着刚劲,显示写信的人那一刻,心境沉稳。徐世绩一颗心砰砰大跳起来,裴茗翠到底想着什么,她有危险,可自己怎么帮她?

    徐世绩那一刻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女人的心事,真地迂回百转,让男儿难以猜测。徐世绩望着信上的八个字,恨不得将八个字吃下去,然后琢磨出裴茗翠地心意。

    沓沓马蹄声响起,徐世绩警觉恢复,握紧了信纸,抬头望过去。

    萧布衣微笑的望着他,轻声道:“天气很冷,回去吧。”

    徐世绩舒了口气,歉然道:“西梁王,眼下大乱在即,我……失礼了。”

    知道始毕可汗的死讯,他第一时间召集群臣去见萧布衣,可在众人商讨对策的时候,他却离开了几个时辰,这不仅是失礼,而且还是失职。

    萧布衣笑笑,“其实……抱歉的应该是我。”

    徐世绩诧异道:“西梁王此言何解?”

    “我本来想第一时间通知你,可听到始毕可汗死后,我一时间忘记了裴小姐已离开。”萧布衣真心真意道:“世绩……或许我早些说,你还能追到她。”

    徐世绩展露笑容,“裴小姐要是不想见我,我就骑着老鹰都追不上。”

    “看起来你还没事,最少可以开开玩笑。”萧布衣欣慰道。

    “多谢西梁王宽宏大量。”

    徐世绩本来想把书信交给萧布衣,他知道以萧布衣的见识,肯定能对信上的八个字有所见解。可只犹豫片刻,他就决定放弃这个念头,这是裴茗翠给他的信,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萧布衣目光从书信上掠过,嘴角带着笑。“你放心,草原四个可汗也好,八个可汗也罢。一时间对我们都是毫无影响。不过窦建德有要出兵的迹象了。”

    徐世绩微凛,“对我们出兵?”

    萧布衣点点头,“据探子的消息。窦建德离开乐寿,已到阳谷。他最少带了三万兵马随行驻扎在寿张,他总不会游山玩水,想必知道罗士信既然抢先开战,我们亦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徐世绩提起精神。“那我们要想想如何应对,他们若真地和徐圆朗联合起来。我们地形势并不乐观。”

    萧布衣点点头,已经勒马回转,徐世绩心中感动,暗想萧布衣前来,当然不是为了裴茗翠,而是为了兄弟。握紧书信,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寒风起,雪朦胧,徐世绩却像透过了风雪。望见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裴茗翠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向远方望过去。虽然寒风不断的从窗口吹进,引发她一阵剧烈地咳。但是她全然不在意。

    马车的车厢很大,里面坐七八个人都不会拥挤,裴茗翠身边却只有一个黑衣人,宛若裴茗翠的影子一样。

    见到裴茗翠不停地咳,影子终于道:“小姐,放下窗帘吧。”

    影子本来不指望建议有效,可裴茗翠终于放下了窗帘,割断了窗外的寒。她闭上双眸,喃喃道:“影子,你跟我很多年了。”

    “是呀。”影子道:“裴小姐,你救了我们,就算让我们去死,我们也绝无怨言。”影子当然不是一个,而是许多。

    可所有的影子对主人当然都是如影随形,忠心耿耿。

    “当初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影子。”裴茗翠喃喃道:“我就是圣上地影子,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后来我觉得一个人力量过于渺小,又找了你们做为帮手。我一直以为,没有了个体,影子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没有了圣上,我就没有了存在地意义。”

    影子有些惶恐道:“小姐……”裴茗翠又道:“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圣上虽然不在了,我还能活下来。”目光移到了影子身上,裴茗翠微笑道:“所以如果我若不在了,你们也要好好活下去。”

    影子惶恐不安,马上跪下来,“小姐,我们若是有错,只请你指出。”

    裴茗翠伸手搀扶起影子,“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我只是在想,任何人都不是影子,你不是,我也不是。”

    影子不解其意,怔怔的立在那里。裴茗翠突然道:“始毕可汗之死调查的如何了?”

    萧布衣消息迅疾,可有时候,还不如裴茗翠的信息网。在萧布衣还在研究始毕可汗死因地时候,裴茗翠却已经开始调查了。

    “具体的死因还不知晓,不过他显然也是中了一种毒,和薛举一样地毒。所以他们二人的死,应该都是同一方势力下的手。”影子回道:“小姐,我们如果到了太原,肯定能得到草原那面的第二拨消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裴茗翠喃喃道:“好在萧布衣已经防备了,想要对萧布衣重施故技,只怕要困难很多,再说……虬髯客绝对不会容忍第二次刺杀发生……”

    她说的含糊,影子却像听懂的样子,“小姐,萧布衣那面,你应该不用担心了。如今太平道已分化成三大阵营,彼此制衡,拥护李唐、拥护萧布衣,还有一股就是……”

    她欲言又止,裴茗翠淡淡道:“还有一股就是我爹的势力?”

    影子惶恐道:“小姐,我多嘴了。”

    “这没有什么。”裴茗翠喃喃道:“据我分析,我爹现在已是黔驴技穷,再也不能左右大局了。就算他能如李密般占领窦建德的地盘,那又如何?不是和李密一样的下场?我固执,他比我更加的固执。李家道果然阴险,竟然用弃卒保帅地方法,到现在才让我发现居心险恶。我从未想到过,为了权势。一个人所用地心机,可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她说地平淡,影子却是打了个寒颤。

    “萧大鹏呢。现在调查他有进展了吗?”裴茗翠突然又问。

    “最新的进展,还是裴小姐你从萧布衣那里听到,也就是此人眼下在百济。”影子无奈道:“裴小姐。我们地确很用心的调查这个人,可调查到大业五年的时候。所有地调查就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裴茗翠微笑道:“这么说,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影子摇头道:“当然不是,只能说……他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地很好。萧大鹏和薛布仁是在大业五年的时候,加入王仁恭地部下,那时王仁恭当然还不是马邑太守。当然……那时候萧大鹏不过是个小兵。归属王仁恭手下一名偏将,那偏将叫做元天雷。所以王仁恭就算不死。恐怕也不见得将元天雷手下的一个小兵放在心上。小姐应该还记得王仁恭的辽东名战吧?”

    裴茗翠道:“我当然记得,想当年圣上百万大军讨伐辽东,结果死伤无数,铩羽而归。王仁恭以数千骑兵殿后,大破辽东军。当时诸军不利,唯有王仁恭以一军破敌,是以圣上大悦,重赏了王仁恭。”

    “可小姐不觉得奇怪吗?”影子问道。

    “有什么奇怪?”

    “都说王仁恭当年骁勇无敌,万夫不挡,可他最后却被刘武周杀死了。简直可以说死的窝囊透顶。”

    裴茗翠道:“人老了。自然就胆小了,再说能领兵之人。不见得一定要是武功高强之辈。等等,你难道想说……当初破辽东军的不是王仁恭,而是萧大鹏吗?”

    影子连连点头,“我地确有这个怀疑。”

    “证据呢?”裴茗翠问。她虽是落魄之中,可思维还是缜密非常,所有的事情经过她幕后剥茧抽丝,已露端倪。

    她从来不肯妄自地去评价一个人,当她认定一件事后,基本就已是事实。

    “当初王仁恭的策略是以一军诱敌,以伏兵破敌,不过当时王仁恭手下不过数千,伏击之人只有千人左右,元天雷、萧大鹏等人就在伏兵之中。追击王仁恭的是高丽王手下的第一勇士高破虏,此人骁勇好战,击杀隋军无数,当初王仁恭并无必胜的把握,是以自己诱敌,却派元天雷伏击。结果就是乱军之中,元天雷战死,高破虏被一来历不明的长矛击毙!那一矛极为犀利,是从密林中掷出,在场千军,可场面极为混乱,是以没有人知道那长矛是谁掷出。高破虏即死,辽东军大惧,正逢王仁恭带兵杀来,是以将辽东军杀的落花流水。”

    “来历不明的长矛?元天雷即死,王仁恭也已被杀,当年的情况你又从何得知?”裴茗翠大为诧异。

    影子道:“元天雷虽死,可当年跟随萧大鹏的弟兄还在。如今萧布衣塞外地马场虽已转移到中原,可山寨中还有焦作、石敢当二人做通风报信之用。焦作为人好酒、又喜吹嘘,虽对山寨通信地事情守口如瓶,可对于往事却是肆无忌惮,我就借酒馆老板诱他说出当年的事情。不过他对萧大鹏所知也是不多,他只知道,萧大鹏初到军中之时,萧布衣尚是年幼,萧大鹏、薛布仁二人投身军旅,只说家中亲人被盗匪所杀,想要当兵剿匪。萧大鹏那时表现地武功寻常,但是作战勇猛,性格豪爽,很快就结识了一帮兄弟,跟随他前往山寨的均是当初一起的兄弟。”

    裴茗翠喃喃道:“表现的武功寻常?”

    “是呀。萧大鹏掩饰的极好,焦作一直都是这么认为,更不信萧大鹏会是什么高手。他们服萧大鹏,是因为他的义气,而不是他的武功,这些人要是知道萧大鹏如今的所作所为,多半还是不信。”影子道:“焦作说当初众兵士伏击之时,萧大鹏却害了肚子,是以偷偷上密林深处解手,等到高破虏死后才出现。可他出现后,拼死救了几个兄弟的性命,是以并没有人抱怨。甚至报功的时候,还算了萧大鹏一份。王仁恭破了辽东军后,见元天雷阵亡。萧大鹏人缘又不错,是以提拔他为偏将。后来萧大鹏做了一段时间,见圣上还要讨伐高丽。就带着兄弟们还有他儿子萧布衣做了逃兵……后来……他们就是打劫商队为生,所作所为乏善可陈。直到萧布衣认识了你。”

    裴茗翠闭上眼睛,可心思如电,想着前尘往事,一时间亦是纠缠不清。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是异常的神秘诡异。可萧大鹏和父亲一比,看起来不遑多让。

    萧大鹏为何要隐藏身份?萧布衣对这个爹。应该是全然不知!

    裴茗翠相信自己的直觉,亦认为,萧布衣对萧大鹏地了解,肯定不如自己多。这在外人看来,像是个笑话,可裴茗翠坚信这点。

    萧大鹏……萧布衣……裴茗翠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名字,似有所悟。

    “小姐,萧大鹏如此高手,我想能瞒得了兄弟,可却瞒不过两人。”

    “是哪两个?”

    “薛布仁和萧布衣!”影子判断道:“据焦作所言。薛布仁和萧大鹏自幼结识。可如今亦是下落不明,找不到行踪。萧布衣是萧大鹏的儿子……我们……”

    “薛布仁是否知情我不知晓,可萧布衣应该不知。”裴茗翠疲倦道。

    “小姐对萧布衣很是信任?”

    裴茗翠淡然道:“我若是连他都不能信任,这世上再无可信之人。”

    “那徐世绩呢?”影子试探问道。

    裴茗翠双眸一瞪,影子慌忙跪倒道:“小姐恕罪。”

    裴茗翠望了影子良久,轻叹道:“影子,我知道你地良苦用心,可我现在……真的不想去想多余的事情。”

    影子已泪流满面,“小姐……无论任何,我只请你莫要萌生死志。你真地死了,我等亦是不想活了。”

    “起来吧,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裴茗翠眼中也有了感慨,“你现在……尽力派人去找薛布仁了解当年的真相,如果找到,他愿意说就说,不说也不用强求。不过我信萧布衣不会瞒我,他地确是不知道萧大鹏的底细。萧大鹏是绝顶高手,萧布衣本来再不济,也应该武功不差,可他初到马邑的时候,武功差的可以。萧大鹏显然把儿子也一口气瞒下来,这人……真的奇怪呀。”

    “但是小姐难道没有觉得还有事情有点奇怪?”影子问。

    裴茗翠皱眉问,“又有什么奇怪地呢?”

    “萧布衣的武功突飞猛进,到如今……”

    裴茗翠摆摆手,“萧布衣武功和萧大鹏应该没有关系。”

    “可是和虬髯客有关!”影子径直道:“虬髯客独来独往,从不收徒,为何要教萧布衣武功?难道仅仅是因为几面之缘?”

    裴茗翠笑笑,“影子,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影子苦笑道:“小姐当然也想到了!虬髯去草原绝非无因,说去找汗血宝马更不过是个借口!可他去边陲做什么,又有谁能有这个分量让他前往边陲?我想他地目标,极可能是想找……萧大鹏!虬髯客肯定和萧大鹏有什么瓜葛,是以才会教萧布衣武功!”

    裴茗翠又是良久无语,若是几年前,有人如此推测,她肯定要斥责为无稽之谈,可如今种种事情综合在一起,她反倒觉得大有可能。

    以萧大鹏展现的身手,再加上虬髯客亦是武功高绝之辈,草莽之中,这些人多是或有所闻,二人说是不认识,才真的有点奇怪。

    陡然想到了什么,裴茗翠问道:“影子,萧布衣的娘亲是谁?”

    影子怔了下,“没有人知道,萧大鹏对兄弟们说,妻子早死,留下了萧布衣,他对妻子显然极为情深,是以一直未娶。”

    裴茗翠吁了口气,“大鹏的妻子,绝对不会是黄雀呀,能让萧大鹏再不娶妻的女子,更不简单。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谁呢?”

    “要寻找他妻子的底细,显然比揭萧大鹏的老底还困难。”影子只能叹气,“最少,萧大鹏还活着,萧布衣的娘肯定死了,不然以萧布衣现在地身份,有哪个娘亲会不在他地身边?”

    裴茗翠点点头,“萧布衣也可怜……自幼没了娘亲。”她说到这里,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微微心酸,推开窗帘,呼吸着清冷地空气,喃喃道:“揭露这个谜底虽然很难,但也很有趣,最少……我们现在的疑惑越来越少,而且就要解开一个非常大的谜团,难道不是吗?”

    她笑容蓦然变得的凄凉,一片飞雪落在她脸上,化作了水滴,顺着她脸颊流淌,宛若泪珠……潮将起,期待您的月票支持!

四五八节 千里相送

    罗士信醒来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凄清的房间内,只有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睁开眼眸后才现在,自己还活着。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从张将军死后,他一直处于这种虚幻的境况。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他十四岁就参军,身经百战,几经生死,本以为早将生死看透,蓦然回首才发现,死不容易,活亦艰难。得到师尊传令的时候,他从未怀疑过有假,这才坚定不移的执行。等到张须陀死后,他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终于从乱军中抢出张须陀的尸体埋葬。本以为自己会和张须陀一块死去,没想到窦红线又唤醒了他。随后的日子,他毅然背叛了师尊,先后跟随太多的枭雄,他每一天都以为自己会被师尊处死,可师尊终究没有出现。

    罗士信不明白为何师尊不再找他,却从不去想这个问题。

    但是他蓦地怀疑师尊根本没有传令给他,那传令的人是谁?那个暗中作祟的人是谁?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究竟是谁?

    罗士信浑身骨骼已咯咯作响,如果他知道那人是谁,他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杀死那人,可悲哀的是,他第一步走错后,就越行越远,再也没有纠正过来。

    门外脚步声响起,罗士信抬头望过去,双眸满是死灰之意。

    窦红线见到罗士信的双眸。心头微颤,这是个她终身不能忘怀的男人,就算他百般古怪,可她亦是不离不弃。

    她喜欢他,从见到地第一眼就喜欢,不管他是将军布衣,从来就没有变过!

    “士信,我爹找你。”窦红线低声道。罗士信不听号令。冒然从阳谷出兵,进攻萧布衣部,谁都认为,窦建德会勃然大怒,因为罗士信打乱了窦建德部署,谁都知道,罗士信此举无疑是在和东都宣战,而这又是窦建德一直避免发生的事情。

    罗士信也清醒的知道自己擅作主张的后果,所以他看见了窦红线为难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镇静,沉声道:“好,我去见他。”

    见到窦红线垂头不语,罗士信又道:“红线。你放心,所有的事情,我会担待。”

    他大踏步的从窦红线身边走过的时候,只问道一股幽香传来。他忍不住地向窦红线望了眼,只见到两滴泪珠落入了尘埃。

    窦红线哭了?她为何要哭?是因为他罗士信的缘故?

    罗士信想到这里,脚步不停,心中却满是歉仄。他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亦知道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还关心他的人,无疑就是窦红线。他欠窦红线太多太多,就算让他用性命去还,他都会毫不犹豫。

    他走出府邸的时候。已经决定,所有的事情揽下来,绝不会让窦红线为难。

    可他显然不知道,他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已让窦红线为难。

    罗士信不愿多想,找到窦建德的时候,窦建德孤身一人,正望着雪地寒梅。寒梅孤清,幽香暗传,窦建德的目光只是落在寒梅上。听到脚步声。淡然道:“来了?”

    罗士信想到千万种可能,甚至想到窦建德会勃然大怒。如同个狮子般向他怒吼,可他从未想到过,窦建德还是如此从容。

    面对简简单单的问话,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窦建德显然也没有准备让他回答,缓缓转过身来,窦建德问,“现在不是攻打萧布衣地最好时机。”

    罗士信本来准备争辩,可他哑口无言,无从置辩。窦建德说的没错,眼下是个时机,但绝非最好的时机,但是他罗士信等不及了。

    “可是既然出手了,就要准备了。”窦建德又道:“萧布衣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会借你出兵这件事讨伐河北……”

    罗士信喏喏问,“长乐王,对于此事……”

    窦建德摇摇头,“对于已发生地事,抱歉无用,悔恨无用,想着怎么解决才是正途。士信,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吧。”

    罗士信一直觉得窦建德太过寻常,素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做事,虽然在河北称霸,占据了绝大的地盘,但是窦建德先败给罗艺,又败给了杨善会,看起来并不善战。可就是这不善战的人,已能和萧布衣、李渊并列为隋末三方霸主,当然有过人之处。

    现在罗士信终于发现了窦建德的过人之处,那就是,他有容人之量,他能容忍手下犯错。罗士信本来满腔怒火,只想和窦建德大吵一架,分析眼下的形势危急,拎着他地耳朵告诉他,你要是坐待徐圆朗灭亡的话,下一个灭亡的目标就是你。可听到窦建德所言,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

    窦建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

    可他从容的心态,甚至让他可以面临泰山压顶而色不变。突然觉得,窦建德并非那么讨厌,罗士信自嘲地笑笑,只因为刹那间的理解。

    他在等着窦建德给他下达命令,他这是张将军死后,头一次心甘情愿的接受命令,可窦建德望着寒梅良久,突然道:“我现在……只有红线一个女儿。”

    罗士信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窦建德又道:“其实我窦家在河北,本来人丁兴旺,可到如今,只有我和红线还活着。虽然我后来又娶了个妻子,可只为了照顾红线。在我心中,江山再重要。也是不如一个红线。可红线不知道,她只为我的江山忙碌。”

    自嘲的笑笑,窦建德转过身来,“或许,我和她都明白,可却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罗士信道:“你们明白,我却不明白。”

    窦建德微微一笑,“你不明白。因为你从未尝试去了解别人。”

    罗士信沉默下来,咀嚼着窦建德地话。窦建德缓缓道:“其实,我不过是个里正,世代务农。只因为帮助个兄弟逃难,全家就被朝廷杀个一干二净。活下来的……只有我和红线……”

    罗士信不明白窦建德为何要讲这些,可见到他鬓角华发,突然发现,原来窦建德真的有些老了,或许只有老人才会缅怀旧事。而像罗士信这样,只知道向前。

    “我本来不过想保一方父老,可却悲哀的发现,无论个人能力再强悍。也是很难做到这点。乱世之中,求生的方法显然就是不断地壮大自己。于是我就和孙安祖投靠了高士达,这两人都是我地上司,亦是我的兄弟,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做盗匪不过是短暂的权宜之计。天下还会太平!可事实并非如此,天下只有越来越乱,盗匪也是越来越多,孙安祖死了,高士达也死了。我身边的兄弟不停的死,死的我都已经麻木。”

    窦建德说到这里时候,笑容苦涩,“可能让我坚持下去的,不是天下,而是红线。”

    罗士信静静的倾听,他很少有这么倾听的时候。

    “高士达死了,孙安祖死了,他们一个个的死了,是因为不如我窦建德吗?”窦建德轻声道:“非也。只是因为我知足常乐。因为我知道,跟着百姓一起。我窦建德才能发挥出最大地力量。而他们,太不满足现状,脱离了这方百姓,宛若无源之水。其实我一直想着,维持眼下的状况不好吗?最少百姓喜欢,因为他们苦了太久,我是跟着他们苦过来,知道他们的痛苦,更明白……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希望握着地不是刀枪,而是锄头!”

    罗士信长吁了口气,再望着窦建德的时候,已带着尊敬。

    他默然发现,窦建德或许出身卑微,可他心胸远比太多人要宽广。

    望着窦建德的破衣,罗士信已不觉得做作。一个人如果到了窦建德这种地位,恐怕早就浑身绫罗绸缎,妻妾成群。但是根据罗士信所知,窦建德虽为一方霸主,到现在,节俭依旧,不过只娶了个老婆,而且婆娘的脾气还不好,就算在乐寿,丫环下人也是不过十数人而已。

    能有如此地位,又能做到节俭如此的人,如今天下,不过窦建德一人!

    “高士达死后,为了一帮兄弟的活路,我只能挺身而出。”窦建德淡淡道:“他们信任我,我也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我转战河北各地,东躲西藏,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时拿着刀枪地手下,如何比得上大隋的精兵?就算今日,他们亦是不行!他们能抗下去,靠的不是装备精良,马匹强悍,而是靠着对这一方热土的……热爱!”

    窦建德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肃然,“我窦建德能到今日地地步,靠的不是自己能力滔天,而是他们对我的尊敬,我也要对得起他们的尊敬。想当初,薛世雄率三万精兵,数万征募兵士,约有七八万大军前往东都剿灭瓦岗盗匪,在河北征粮秣。若是让他们得手,只怕河北百姓又要饿死万千。我扬言撤离,企图突袭隋军,我绝不能容忍他们如此做法。可以当时的兵力抗击薛世雄,无疑以卵击石。是以我带着二百八十三名手下,从一百四十里外星夜去取薛世雄的大营,我只想若能杀死薛世雄,燕赵军不攻自破。”

    罗士信有些不解,不明白窦建德为何要对他讲这些。可他明白的一点是,窦建德不需要向他炫耀,窦建德也绝对不是个喜爱炫耀的人。

    可窦建德当初所为,在任何人眼中,均是疯狂的举动。他不过带着二百多手下,就击溃了薛世雄七八万大军,窦建德也是因此一战成名,从河北群盗中脱颖而出。名扬天下。

    “很疯狂,是不是?”窦建德淡淡道:“可除此之外,我再无他法。恐怕就是士信你当时在,也无法想出退薛世雄大军,保百姓免于饿死之地的方法。”

    罗士信叹口气,“长乐王,你说地不错,其实你地方法。我也想不出。当初若我是你,我根本无计可施。”

    窦建德苦笑道:“当初我和兄弟们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是我们不得不去,我们实在不想愧对一方百姓的厚爱。可能我窦建德地命真的不错,我赶到河间七里井、也就是薛世雄驻军所在,正逢天降大雾,咫尺之外,都是不可见人。那可真的老天相助,你想不到。薛世雄也绝未想我会偷袭,所以防备懈怠,被我轻易的杀进大营。我火烧营寨,制造混乱。本想去刺杀薛世雄,却没有想到他早不知去向,燕赵大军其实早就疲倦思归,再加上我的一点压力,所以一朝崩溃,所有的一切,如同梦中!可薛世雄乱军之中身负重伤。后来身死,倒让我意料不到。我不知道像他那种大将,若不是我,又有哪个伤得了他?”

    窦建德说到这里,眉头微蹙。有些疑惑。

    罗士信愕然道:“都说长乐王你千军杀入,重伤了薛世雄,难道不是吗?”

    窦建德摇头,“不是,我根本没有找到薛世雄,谈何伤他?”

    罗士信大为奇怪,知道窦建德这时没有必要撒谎,可若非窦建德,当时又有哪个能重伤薛世雄呢?

    “会不会是你地手下?”罗士信隐约想到什么,握紧了拳头。

    窦建德摇头道:“不是。实际上。我的二百多兄弟,武功高明的没有几人。他们均是见过薛世雄的画像。当时亦是以搅乱隋营为主,并没有碰到薛世雄。不过无论如何,薛世雄败了,或许是老天助我吧,它降下大雾,又重伤了薛世雄!”

    说到这里,窦建德笑容有了讥诮,罗士信压下疑问,只是舒了口气,却觉得和窦建德亲近了许多。

    他虽然一直跟随窦建德,但是和窦建德这些日子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如这一天多。

    “士信,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吧。”窦建德突然道。

    “的确很奇怪。”

    窦建德吁了口气,“因为我当时星夜狂奔的时候,只是想着一个人!传言说我姓窦,李渊的老婆也姓窦,只以为我们会有瓜葛,却不知道,我这世上如果说是亲人,只有红线一个。我在生死路上狂奔的时候,只是想,我还没有为红线找个婆家,我若是死了,红线就会无依无靠,所以我不能死!”

    罗士信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眼前地人看起来完全不像威震天下的长乐王!

    “战胜了薛世雄,没有让我有丝毫高兴,得到了河北、山东大片疆土,对我而言,和得到一块田地没有什么区别。”窦建德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江山,而是……红线!只要她能开心快乐,我就开心快乐。所以她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我知道,我虽想固守河北,保百姓安宁,可兄弟们不同意,红线不同意,你也不同意,我决定认真考虑你们地建议。”说到这里,窦建德拍拍罗士信的肩头,转身离去,留下最后一句,“士信,帮我照顾红线,谢谢你。”

    窦建德离开花园,步履缓慢,可腰板却挺的很直。罗士信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他从未想到过,会是这种结果,他更没想到过,窦建德是这样的一种人。

    不知站了多久,罗士信只觉得手脚麻木,心中暗想,窦建德那仗胜的的确极其侥幸,薛世雄伤地奇怪,难道又是那人暗中作祟?一想到那个人,他就是满怀恨意。他头一次涌出要为窦建德作战的念头,只因为窦建德的几句话。

    可不等举步,罗士信又停了下来,只因为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冰雪寒梅般。

    罗士信望着窦红线,头一次发现她的憔悴,亦是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凝望她的双眸。经历如此波折,窦红线没有不满,没有怨恨,罗士信看到地,依然是,从未改变的关怀和爱恋……辆马车已近太原。

    马车的车厢不小。可外表看起来也有些破旧,三匹拉车的马儿瘦骨嶙峋,车子只有个马夫,跟车走的有两个下人,风尘仆仆,看起来毫无油水。

    这辆车过了冰封的黄河,沿太行山一路北上,过井陉关,到了太原地界。车子走的道路是萧布衣黑甲铁骑同样的道路。如今盗匪横行,它能一路平安无事,看起来倒是个奇迹。

    裴茗翠坐在车厢中,也不知想着什么。脸色木然。影子一旁见了,暗自担心,她唯一能做地事情,就是尽自己的力量,维持路上地安宁,送小姐平安到了太原。

    马车内部虽是宽敞舒适,可从外边看。无论车马,均是落魄,少有人注意。

    当然偶尔还会有盗匪出来拦截,可车外地两个下人打发起来轻松如意。那两个下人虽是落魄,可拳脚却是一点都不落魄。甚至可以说是惊魂夺魄,打的不开眼地盗匪,抱头鼠窜。

    裴茗翠一路虽有波折,却无大碍,目标地点直指太原。

    这一日北风凛冽,万物苍白,路上连个人影都是不见,马车在道路上缓缓的行走,裴茗翠也不催促,影子更是不想催促。她只怕小姐到了太原就是终点。鞍马劳顿,她却只希望一直走下去。

    陡然间前方马蹄急劲。有一骑赶到,马上那人跳下马来,急声道:“小姐……前方有变。”

    裴茗翠波澜不惊,轻声问,“何事?”

    那人道:“前方突然出现不少乱匪,我们过去,只怕有危险。”

    “这天气,怎么还会有乱匪?”裴茗翠皱起眉头。

    那人摇头道:“暂时不明,我是接到前方的通传后,这才快马回转告诉小姐。若要消息,一会儿可知。”

    原来裴茗翠赶往太原,虽看似孤单,影子为了照顾小姐的安危,前方如行军般,有十数骑不停地探路奔波,一有异常,马上过来通传。若是寻常的几个盗匪倒是无妨,但是若有大军出没,当要回避。

    眼下刘武周正在太原鏖战,影子为怕殃及池鱼,是以更是多派人手巡查路况。

    影子急道:“小姐,我们再等等吧。”

    裴茗翠点头,马车停到路边,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又有一骑飞奔而至道:“小姐,是刘武周的败军。”

    裴茗翠微愕,“刘武周败了?”她言语有些不信,那人道:“不错,听说是裴寂大军已从河东开拔,刘家军久攻不下,军心涣散,太原出兵,三战告捷,刘武周败退百余里。前方的乱匪,就是刘武周地手下,还请小姐绕路而行。”

    裴茗翠听完后,喃喃道:“败的好,败的好。”

    影子不解,“小姐,你希望……李唐获胜吗?”

    “李唐胜败与我何关。”裴茗翠淡漠道。

    影子道:“小姐,你前几日还说,李渊轻敌,很可能铩羽而归,可刘武周怎么这么快就会败了?”

    裴茗翠叹道:“没有败退,怎么会有胜机?我在马邑的时候,知道刘武周这人阴险狡诈,实在非同凡响,他应是骄兵之计吧。”

    “骄兵之计?”影子似懂非懂,“裴小姐,你的意思是……”

    “赶路吧。”裴茗翠道:“他们的胜负,不关我事。”

    “可道路堵塞,我等从哪里去雁回山呢?”影子焦急问。

    裴茗翠沉吟不语,一时间也是没有什么法子。影子吩咐道:“你们再去探路……看看哪里能到雁回山,又没有乱匪的。”

    那两骑才要离开,又有一骑赶到,马上那人道:“裴小姐……单雄信领兵求见。”

    众人微愕,影子皱眉道:“那个瓦岗巨盗他来做什么,肯定不怀好意,不见不见。”裴茗翠望向远方,轻声道:“请他过来吧。”

    通传之人毫不犹豫地回转,影子要说什么,裴茗翠却是摆摆手道:“他若是不怀好意,带兵冲过来就是,影子,你不用担

    等了盏茶的功夫,远方马蹄沓沓,百来骑从远方而至,为首一将,单手横槊,正是瓦岗名将单雄信。他身后跟着百余骑,可动作整齐,虽是寒风凛冽,却是如山如岳,气势直如千军万马,裴茗翠见到,赞叹道:“萧布衣的铁甲骑兵,果然名不虚传。”

    单雄信却已挂了马槊,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深施一礼道:“裴小姐,西梁王知你前来太原,只怕沿途不平,特命我在此守护,只请护送裴小姐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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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大揭密!敬请期待。

四五九节 谜底

    萧布衣派往太原的两员大将,看似随意,却是很有深意。

    单雄信归顺萧布衣后,一直均是低调行事,张公瑾本是默默无闻,却被李靖推荐,萧布衣大力提拔。萧布衣派二人领铁甲骑兵来到太原,当然也因为这二人一直在他手下没有作为,想要起到出乎不意的效果。

    影子虽是也知道不少,但毕竟只调查裴茗翠关心的事情,对于瓦岗众将的下落并不了然。所以她虽然知道单雄信,却不知道单雄信已经投靠了萧布衣。

    听单雄信说,是接到西梁王的命令,特意在太原等候的时候,影子也有些感动,也终于明白,为何小姐会如此信任萧布衣!

    萧布衣实在值得裴茗翠这么信任!

    裴茗翠听到单雄信的请求,不出意料道:“那……多谢西梁王一番好意了,我想去太原雁回山,可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单雄信沉声道:“我知道有条小路去雁回山,裴小姐请放心,我带的百来军士,不会有任何人多口。”

    裴茗翠点头,“有劳。”

    她回转车厢,示意马夫跟随。单雄信行在最前,手下的铁骑跟随其后,用意是给裴茗翠开路。影子见到,多少放心些,“小姐,萧布衣好像无所不知,他好像知道你的目的所在。他对你……好像很关心?”

    裴茗翠望着车窗外的飞雪道:“不说,不代表不知。关心,不代表别的意思。”

    影子微愕,见到裴茗翠的落寞,不好再劝,她知道小姐到雁回山有一项极为重要的决定,甚至和生死有关,她一直忠心耿耿。自然不希望小姐走极端,所以她一反常态,总喜欢和小姐提提萧布衣,可看起来,小姐和萧布衣,的确除了关心,没有别的意思。

    单雄信带队前行,一路上又有几骑回转,均是裴茗翠的前哨,一会地功夫。马车旁已经跟随了七八个手下,个个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单雄信得到萧布衣的号令,只要护送,不理其他。行了数里后。他带队驰马向路旁插过去,黑甲铁骑跟随,趟出了一条道路。可容马车前行。

    旷野荒芜,颇为冷清,只余寒风呼啸。这么一队兵士,带着孤零零的马车,虽是白天,却多少有些诡异。

    单雄信果然对这附近的地形了若指掌,百来骑在苍茫的雪地上毫没有半分迟疑。七拐八绕,行了一个多时辰后,这才到了一处山脚。

    单雄信勒马不前,回转车厢前道:“裴小姐,已到了雁回山附近。”

    “西梁王可说。我到此地做什么吗?”

    “没有,他只说你要来太原,让我尽量保护你的安全。”单雄信答道。

    “西梁王可说……一定要你跟随我呢?”裴茗翠道。

    单雄信一愣,摇头道:“没有。他只说太原大战在即,怕裴小姐被散兵游勇所伤。裴小姐若是不喜,我就可以走了。”

    裴茗翠微笑道:“我非不喜,而是后面的事情,实在不宜跟随太多的人。”

    单雄信抱拳道:“那我就在此等候吗?”

    裴茗翠摇头道:“天寒地冻,单将军辛苦了,请回吧。以后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了。”

    单雄信并没有半分不满。点点头,就要策马离开。萧布衣千里传讯。让他听从裴茗翠的吩咐即可,他严格地执行着萧布衣的命令。

    见单雄信要走,裴茗翠突然道:“单将军……”

    单雄信勒马,“裴小姐何事吩咐?”

    “请转告西梁王,我若有消息,第一时间会告诉他。”裴茗翠说的有些古怪。

    单雄信并不多问,只是道:“我一定转告。”

    “还有,疆场多磨,望单将军保重。”裴茗翠真诚道。

    单雄信自从来见裴茗翠后,一直都是脸色肃然,不苟言笑,裴茗翠亦是一直言语淡淡,似乎并没有把单雄信放在心上。单雄信听到裴茗翠的关心,稍有错愕,转瞬微笑道:“裴小姐,天寒地冻,你看起来脸色不好,也请保重。”

    等单雄信走后,影子道:“萧布衣未免太小瞧了我们吧?”

    裴茗翠摇头道:“他不是小瞧我们,是在提醒我。”

    “提醒什么?”影子不解道。

    “提醒可能会有人杀我。”裴茗翠幽幽道。

    影子打了个寒颤,“是谁?”

    裴茗翠摇摇头,“走吧。”众人前行,裴茗翠的手下对雁回山似乎极为熟悉,转瞬进了山谷,循路而行。等又到了一处山脚下,马车已不能行。裴茗翠终于出了马车,抬头望着高山,脸色木然。

    影子心中一寒,她知道这座山,就是李玄霸埋骨之处!裴茗翠虽一直没有说明地点,她隐约猜出裴茗翠地心意,等确信了这点,不知为何,漫天冰雪亦是抵不住心中泛起的那股寒意。

    裴茗翠上马,缓缓向半山腰行去,众手下紧紧跟随,只怕有失。山势渐渐陡峭,等到下马的时候,裴茗翠已冻得脸色苍白,裹紧了白裘。影子心痛,半跪道:“小姐,我背你上去。”

    裴茗翠摇摇头,“算了,快到了。”她走地虽慢,可每一步,均是无比坚定。等绕过半山腰,过了一片好大的松林,这才来到一块荒地之前。

    荒地上凸起一坟头,已被皑皑积雪覆盖,前竖一石碑,上刻五个大字。

    李玄霸之墓!

    墓碑简简单单,让人觉得这墓中埋的定然是简简单单的人,可却少有人知道,这个坟墓下,埋的却是当年东都第一人!

    可再风光的人物,死后也和旁人没有什么两样,自己能占据的地盘不过是数尺之地。

    裴茗翠望着墓碑。脸色木然。众手下和影子均已退后,他们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自从李玄霸死后,裴茗翠再忙再累,每年都要前来看望。对李玄霸地思念,宛若刻在墓碑上字,难以磨灭。

    嘴唇轻轻的颤,裴茗翠上前几步,已到了墓碑之前,伸手抚摸着墓碑。手指顺着碑上地五个字划下来。

    墓碑石雕,冰冷异常。可裴茗翠的手,比墓碑还冷,她的一颗心,比冰还冷。

    “李玄霸之墓……李玄霸之墓……”裴茗翠喃喃自语,泪水突然流淌下来。轻声道:“玄霸,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

    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说的一往情深。众人鼻梁均酸,影子更是昂起头来,不想让泪水流下来。眼前的一幕,有如裴茗翠初闻李玄霸死讯之时。山风呼啸,松林呜咽,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下来,盖在裴茗翠的身上。宛若另一块墓碑。

    “当初我听到你死之时,其实并不相信。”裴茗翠喃喃道:“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最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苍天总是喜欢捉弄你我,就算这一年,苍天都不想赐给你我。苍天无情,碧海有恨,我总是在想,或许是因为我们得到了太多,所以才失去地更多。如果真的这样,若真的有选择,我宁可一无所有,也要换回你地性命!可是我……没有选择!”

    她泪水点点滴滴,落在墓碑之上,转瞬冻成极小地冰屑。影子见天气如此之冷。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低声吩咐了两句,有手下奔出。去收集枯枝残叶,准备在裴茗翠身边堆起来,点起个火堆。

    裴茗翠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墓碑,继续道:“我知道你死后,第一时间……就是要给你报仇,自然而然!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你一眼,因为你在我心中,早就无法泯灭,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我去了河北,设计杀了王须拔,魏刀儿狡猾非常,逃过我手,可毕竟天网恢恢,还是死在萧布衣地手上,萧布衣也是你地朋友,为了你报了仇,所以你若是知道了,也应该高兴,对不对?”

    她潸然泪下,对着墓碑,宛若李玄霸就在身前,众人黯然伤神,虽是数载已过,可伤心更浓。

    “你虽是带病之身,却一直劝我保重身体,我谢谢你!你虽自陷危机,却提醒我莫要与天下为敌,我谢谢你!你虽忧愁满怀,可每次见我后,都是逗我开心,我谢谢你!或许你对我,我对你,已不用说什么谢谢,因为所有的一切,早就心心相印。”说到这里,裴茗翠伤感道:“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喜欢地男人,那就是你。活着如此,死了也一样。”

    裴茗翠说的平平淡淡,影子再次落泪,终于明白小姐的心意。在小姐心中,爱情显然不可替代!

    “玄霸,我和你,或许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我却想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我还是不能死……”裴茗翠黯然道:“我知道你会谅解,因为我答应过姨娘,要照顾圣上。可知道你死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迟早会追随你而去。我替你报仇后,就到了你的墓前告诉你,请你等我……等我来陪你。这里很冷,你一个人在这里,应该很孤单寂寞吧?我本来以为,蓬莱刺杀,不过是李敏一手策划,可从未想到过,洛水袭驾,圣上南下,姨娘还阳,扬州刺杀,一环一扣紧密的让我无法呼吸。你知道我这个人,要查,就要查个水落石出,我知道多半又是太平道在捣鬼,我身负圣恩,又有姨娘的重托,我不能不闻不顾。可是我一个人地能力实在太小太小,我眼睁睁的看着大隋江山倾颓,眼睁睁的看着圣上死在我怀中,无能为力!”

    大火终于燃起,带来暖暖之意,冰雪消融,又将四周带来了朦胧的雾气,凄迷诡异。

    “可是我知道的越多,迷惑越多,我知道太平道越多,才发现它真地深不可测。就算是我爹,亦是太平道中人。玄霸,你听了,是否会觉得惊讶?”

    裴茗翠说到这里,不再落泪,挺直了腰板,缓缓的离开了墓碑,仿佛远离着坟墓中的那个人。

    “你应该不会惊讶,或许……你早知道这样,是不是?”裴茗翠问道:“蓬莱刺杀,不过如惊鸿一现。可那场刺杀所蕴含的机心,我竟然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挖掘出真相。虽然李阀倒台,圣上赢了一仗,但是你过世了。我本以为输的一败涂地。可我从未想到过,原来那不过是,所有阴谋地一场预演!”

    裴茗翠自言自语。脸上表情已由哀伤变成了黯然。

    “我一直在搜寻答案,甚至连我父亲都被我挖掘出来,可是我始终有个疑惑,那就是……始终有个隐形人,一直在推波助澜。要是没有这个隐形人,所有的事情不会如此演变。可这人有如此惊天之能,对我可说是了若指掌。我的一举一动,甚至都会落入他的算计之中,这人是谁呢?我慢慢的觉得,这人对我很熟悉,甚至可能是……我身边地人。”

    裴茗翠说到这里。苦涩地笑,“你看我多傻,我明知道你听不见,我还要和你说,不过我想,所有的这一切,你应该也知道,对不对?”

    “我身边能符合这些条件,又能兴风作浪地人,当然是我爹。”裴茗翠叹息一声。“所以我把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我爹身上。我也是颇有成果,经过一番艰苦卓绝地努力。我终于发现我爹的真实身份,很可笑,是不是?我在竭力的维护着圣上的统治,可我爹却想推翻大隋!这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莫过如此。本来以为找到了答案,我爹是天涯,是符平居,是大隋地重臣,又是太平道的道主之一,他是我爹,肯定对我了若指掌。他来兴风作浪,完全符合条件。那时候……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舒了口气,反倒有些释然……”

    “小姐……你休息会儿吧。”影子担心道。

    裴茗翠苍白地脸被火光一映,变的殷红。她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释然什么,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答案,但是我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这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消息传来,让我再度陷入迷惑之中,那就是萧布衣在鹊山被符平居刺杀。我很奇怪,因为家父装病去了东都,之后就回转了江都,在我的每天关注下,他绝对不可能分身去了千里外的鹊山,那人冒充我爹要杀萧布衣,他什么目的呢?我爹要杀萧布衣,因为他占据了东都,让我爹不能回转,那人要杀萧布衣,难道也是痛恨萧布衣挡了他的路……我到这时候,陡然发现,原来所谓地答案,不过是一知半解,我从头来想,才发现,所有的事件发展,绝非我爹一个人能够推动发展,因为他有很多时候,分身乏术。我曾经质疑过我爹,可他并没有否认,想必是……他根本不屑反驳,他就是那样的人,做的事情,无需和女儿解释。”

    裴茗翠说到这里,凄凉的笑,“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所有地事情还有个关键人物,这个人物不但了解我爹,当然还很了解我,而且他还很了解萧布衣!他实在太了解这些对手,可以轻易将所有人玩弄在掌心之上。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我怀疑了太多的人,比如说昆仑、道信、虬髯客、萧大鹏、袁天罡、甚至什么无上王、青龙、徐洪客诸多人物,可这些人能力有,但是总是欠缺一点关键因素,所以我觉得他们都不是。我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这时候我突然听到,薛举死了……”

    裴茗翠说到这里,轻轻的咳,似乎怕惊醒坟墓中的李玄霸。

    “薛举死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薛举若是死在疆场,我没有半分奇怪,但是他竟然是病死的,而且还有谣言说他是浅水原大胜后,杀的唐军太多,所以被冤鬼缠身而死,这实在有点滑稽!薛举一方霸主,若真的也可以这么死,那这世上,能活下来的枭雄真的没有几个人了。我很奇怪,派人去查。玄霸,薛举死了,最受益地当然是你家了。当时我还没有多想,只觉得老天实在庇佑你家。我从来也没有……怀疑到你地身上。”

    裴茗翠又退了一步,认真的看着那坟墓,冷冷道:“我怀疑了那么多人,从未怀疑过你,因为我怎么会怀疑一个死人?玄霸,你说是不是?”

    墓碑当然不会说话,可裴茗翠口气冰冷,天空黯淡下来,整个坟墓周围。突然有了阴森森地诡气。

    影子已露出骇然之色,若非她太了解小姐,几乎以为小姐已经疯了!

    “我真正开始怀疑你,是在见到萧布衣之后。”裴茗翠道:“那时候,我不过想从萧布衣那里了解萧大鹏地内幕。可我没有想到过,在那里,我竟然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太了解萧布衣。若我没有给他那片龟壳,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的秘密!原来……你在东都的那些日子里,拖着病体,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龟壳秘密就算太平道的寻常人等都是不能知晓,可你竟然能以假乱真,做出龟壳。天书的文字更是只有天机能懂,但是你却看的轻而易举。你若不是太平道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又如何知晓这多事情?可笑我一直被你的假象所迷惑,相信你只能活一年,就是不死在蓬莱,如今亦是病死。但是你真地……死了?”

    她说到这里。满是讥诮,“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死了没有,可你若是还活着,那就很容易解释太多的事情。李家道为何在蓬莱没有反抗之力,任由李阀被诛灭,因为你们早就有了弃卒保帅的策略,所以李渊后来才能坐镇太原,入主关中。你们既然知道我爹的袭驾地计谋,当然早有准备,想你堂堂东都第一高手。武功远胜萧布衣。既然在防备之下,早知道会有刺杀发生。魏刀儿、王须拔如何奈何得了你?你那场做戏,悲壮惨烈,却无非是做给圣上看,做给我来看,做给世人看。结果就是,你成功了!你成功的将李渊转到太原,然后隐居幕后,出谋划策,两次袭驾,搅乱天下,直取关中,击败薛举,坐拥关陇,图谋天下!一举一动,深谋远虑,真的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影子满是骇然,手心已出了冷汗,她不是畏惧这等匪夷所思地阴谋诡计,而是暗想,如果李玄霸真的活着,小姐如何承受?

    “你为什么不说话?”裴茗翠冷冷的望着墓碑,“我想到你可能没死的时候,所有的谜团已经迎刃而解,也明白为何会冒出个假符平居行刺萧布衣,因为那个人就是你!当初你本来有太多的机会可杀萧布衣,为何要到鹊山才杀?那当然是,你本来没有瞧得起萧布衣,就和我爹一样,认为他绝对成不了气候。所以你虽称赞他,说他是东都最奇,可素来不把他当作是对手。你甚至不过是想,给他片龟壳,让他信任天书预言,投靠李唐,为你李家打出一片大大的疆土!但是萧布衣显然出乎所有人地意料,他命由他不由天,他只凭一腔热血,兄弟之义,打出了诺大的江山,你终于知道,他才是你家最大的对手,所以你终于要出手杀他!可惜呀……机关算尽,萧布衣进展神速,你想杀他之时,对他却已经无能为力。但是你还是想着一切办法,来抗拒萧布衣的天下一统,于是你在算计了薛举后,又马不停蹄的暗算了始毕可汗,因为你知道,始毕可汗信守诺言,终不能大举出兵,你暗算了始毕可汗,拥护颉利,凭借草原联手,可和萧布衣抗衡。你终于忍耐不住,频频出手,所以让我更能看清你地本来面目。我想你现在,应该不是躺在山上,而是还在草原或者关中,对不对?”

    墓碑当然不会说话,可山风呜咽,吹的火光跳动,众人均是一身冷汗。裴茗翠道:“李玄霸,我和你赌一场,我赌这坟墓下绝对没有你,若是你赢了的话,我亵渎了我们的爱,打扰了你的安宁,妇人之心,罪不可赦,我自刎在你的坟前谢罪,可我赢了的话,我当然有权知道真相,是不是?”

    众人惊凛,不等多言,裴茗翠已毅然道:“你沉默,我就认为你默许,来人,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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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六零节 宣战

    夜色笼罩,北风呼啸,那堆大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更显凄迷。

    裴茗翠说出开棺的时候,幕前已是鬼气森森。墓碑在火光闪耀下,影子蛇一样的扭动,仿佛一个人要从地下钻出。

    手下们毫不犹豫的上前,先清除了积雪,然后确定棺材的范围,做挖掘的准备。他们都是裴茗翠的死士,既然是裴茗翠的吩咐,不要说开棺,就算让他们从万丈高崖跳下去,都是毫不犹豫。

    裴茗翠的手下,武功或许并不高强,可真的算是鸡鸣狗盗之徒,应有尽有。探秘、杀人、寻根、挖坟看起来都是做的轻车熟路。

    天色阴沉,已近夜晚,再加上众人黑衣,幽灵一样,围绕着座孤坟挖掘,只怕胆小的路过见到,会被当场吓死过去。

    影子突然诧异道:“小姐……李家的祖坟均在河东,为何李玄霸的坟墓却埋葬在太原雁回山?”

    “他说这是他出生之地,所以埋在了这里。”裴茗翠漠漠道。

    积雪去除,有人已回禀道:“小姐……坟墓并没有被人动过。”

    他这个禀告有些突兀,裴茗翠只是点点头,“继续。”

    冰天雪地,冻土绝不容易挖掘,可那些手下无怨无悔,而且很快的功夫,就去除了冻土,露出棺椁外的青石板。李玄霸毕竟是李渊之子。虽是葬地简朴,可看眼下的情形,虽过数年,尸体绝不会腐坏。

    剩下的工作倒好处理,等要掀开青石板之时。裴茗翠突然道:“等等。”

    众人只以为裴茗翠回心转意,均是住手。裴茗翠望向一个黑衣人道:“你们散开,蝎子,查查。”

    她命令简单明了,众手下退后,蝎子瘦小枯干,点头上前,蹲在石板前,取出根长长的银针从石板缝隙中插了下去。

    等了片刻,蝎子把银针拔出来。银针光亮如旧,蝎子却在鼻端嗅了下,半晌道:“石板下,棺椁上。有毒。”

    蝎子声音生硬,嗓子像被砍了一刀,每个字都仿佛挤出来一样。影子心中凛然,知道蝎子是裴茗翠手下的用毒好手,棺椁上为何下毒,难道有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挖坟?

    裴茗翠喃喃道:“好手段。果然好手段。蝎子,有何破解之法?”

    蝎子道:“方法倒是简单。不去触摸就好。不过数年积累,石板下毒气很重,要散后才好。”

    “一切你来处理,我只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蝎子伸手从怀中掏出几付手套模样地东西。递给几人。那些人套在手上,掀开石板,露出厚重的棺椁。从外边来看,棺椁黝黑发亮,看不出什么。蝎子却是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倒了点粉上去。黝黑的棺椁突然现出点点绿色,众人心惊,知道这棺椁上,很可能涂了剧毒,所有人那一刻只是想。李玄霸……居然如此之狠!

    若是旁人不知情。只怕才触摸棺椁,就已毒发身亡。

    蝎子见到棺椁上现出绿色。并没有什么畏惧,只是点燃根枯枝,在上面撒上些粉末,转瞬枯枝浓烟滚滚。蝎子将它投下去,等了盏茶的功夫,这才道:“可以开棺了。”

    裴茗翠道:“等等。”

    众人愣住,裴茗翠道:“巧手,你去检查下外棺。”原来棺椁泛指棺材,棺是说装尸体的棺材,而椁却是外棺,又叫做套棺,却是用来装棺材所用。如此下葬,一是身份象征,另外却是为了保护里面的尸体,众人见到裴茗翠要检查,这才明白开棺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另外一黑衣人上前,掏出个小锤子,非金非银,敲了半晌,从上盖敲到侧板,这才道:“小姐,外棺实木,根据所回之音,里面应该没有机关。”

    裴茗翠道:“没有机关,不代表没有毒物,巧手,你来处理棺盖。蝎子,还是你来开棺。”

    巧手取出一把极为锋锐的匕首,轻易的划断棺钉,蝎子却让众人推远,独自掀开棺盖。只听咣当声响,烟尘弥漫,蝎子早就纵开,等到烟尘散尽,这才道:“很毒。”

    众人不知道他是说棺椁里的药物毒,还是说李玄霸心思毒,可都知道一点,蝎子自有防毒地本事,可方才若不是蝎子,随便哪个冒然开棺,吸进口毒烟,只怕早就见了阎王。

    蝎子手上不停,又点了几根枯枝,撒下药粉,等了良久,这才道:“小姐,此人心毒手段更毒,这等下毒之法,世上少见。”

    他们方才都听到裴茗翠的喃喃自语,知道了很多事情,更为小姐不值,是以话语均有忿忿之意。

    裴茗翠微笑道:“蝎子,多谢你提醒了。不过内棺还是要查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众人点头,如方才一般检查,不过内棺并无古怪,处理完棺钉后,蝎子手有些颤抖,问道:“小姐,要打开吗?”

    他紧张的不是里面布置什么机关,而是想起小姐地诺言。裴茗翠虽是对着石碑做赌,可谁都知道,裴茗翠一诺千金,这棺盖开了,里面若真的躺着李玄霸,小姐怎么办?

    裴茗翠望着内棺,轻叹道:“开吧,其实我真希望……我猜的是错的。”

    蝎子手臂用力,揭开棺盖,纵身向后退去。这次并没有毒粉喷出,安安静静。影子心中一颤,差点晕了过去,她依稀见到里面竟然躺了个人!

    李玄霸若真的死了。那小姐地猜测错了无关紧要,但是为了他送命,还是不值。

    裴茗翠目光一霎不霎,望着棺中,半晌才道:“蝎子。去把那张纸取来。”

    影子听她语气波澜不惊,终于仔细望去,见到棺中的确有一人,穿着华丽,可好像竟是假人。忍不住上前几步,睁大眼望去,影子差点兴奋地跳起来,“小姐,里面没有尸体,好像是个木头人。”

    原来她认真观看。才发觉棺中那人虽是雕刻的栩栩如生,但显然不是人体。就算棺椁保养再好,尸体干瘪也是不可避免,棺中躺的。脸色真如李玄霸生时,温和恭良。可影子只有暗恨,谁知道这种外表之下,竟然是蛇蝎心肠。

    影子回头望过去,见到裴茗翠两滴泪水滑落,再也兴奋不起来。

    李玄霸死也罢,活也好。对裴小姐而言,均已是个残酷地现实。有时候,活着不见得比死了要好!

    木头人双手交错,手上却是持着一张纸签,这时看到。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蝎子探身取了纸签,纸签不过就是一张,他虽不想看,可却不能不检查上面是否有毒,他有责任保护小姐地安全。

    欲言又止,蝎子终于还是把纸签递给了裴茗翠,裴茗翠看了半晌,翻过来又看看。火光下,裴茗翠的脸色如常,看不出心意。影子不敢去看。只能留心小姐的脸色。

    裴茗翠将纸签收入怀中,淡然道:“我赢了。所以不用死了。巧手,你们把一切,恢复原样吧。”

    众人大喜,快速的将一切恢复原样,又把泥土掩盖拍实,甚至从一旁取了积雪撒上,等到一切稳妥后,已让人看不出坟墓有动过的痕迹。

    裴茗翠道:“走吧。”她脚步虽是缓慢,走的却是坚定,一直行到山下,坐在马车中,一语不发。

    影子心中惴惴,轻声道:“小姐……他……知道你要来吗?”

    “他知道我迟早要到吧,不然何以留下一张纸签呢。”裴茗翠淡然道。

    “那他也太过狠毒了,他知道你来,还要下毒,这是什么意思?”影子忿忿道。

    裴茗翠道:“你若是知道有人挖你棺,只怕也和他一样的做法。”

    影子怔住,没想到裴茗翠竟然会为李玄霸辩解,心感不安,听到外边有人问,“小姐,下一站是哪里?”

    “原路回转,先找个地方歇息吧。”裴茗翠吩咐道。

    马车前行,车厢内一片静寂,影子点燃了油灯,良久才问,“小姐……他说了什么?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呀。”

    裴茗翠掏出纸签,递给了影子,“你自己看吧。”

    影子接过纸签看了眼,脸上突然变得古怪莫名,因为灯光下,纸签上一个字没有!

    “这……这是什么意思?”影子吃吃问道。

    裴茗翠淡漠道:“意思当然很简单,他是说和我……已无话可说。”

    影子见到裴茗翠的淡然,心中却是戚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车外寒风呼啸,不知过了多久,裴茗翠突然道:“影子,现在有两事件需要你去做。”

    “请小姐吩咐。”

    “第一件就是……你亲自去东都,告诉徐世绩我们今日所见即可,不用多说什么。”裴茗翠道:“至于第二件事情,是派人去查当初将李玄霸下葬地有哪些人,是谁安排。”

    “这个很重要?”影子不解问。

    “当然,因为李玄霸之死极为隐蔽,下葬之人,自然和李玄霸大有关系。”裴茗翠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知道这些秘密地人,是李渊呢,还是李世民?”上,百官朝拜,高呼万岁。

    当然百官朝拜地是皇泰帝,因为今日皇泰帝早朝,萧布衣于是在杨侗身前设了个座位。

    他这个位置到如今,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那一人,也是胆颤心惊地坐不安稳。

    萧布衣望着下面黑压压地一片人头。也是暗自感慨,新年又近,这个新年,他终于不用再往返奔波。

    去年的新年,他是在巴蜀渡过。今年的新年,他一定要与民同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群臣逐渐了解眼下的策略,才能让东都的百姓渐觉安心。

    总是往外跑地萧布衣,让东都百姓总是忍不住地想起杨广。杨广登基十数年,可就算亲手建了东都大城后,在这座新兴大城也没有呆过几年,萧布衣不想让他们把自己和杨广联系在一起。

    一年多的时间,萧布衣进行了数次战役,可无论是击林士弘、讨伐宇文化及、还是平徐圆朗。均是不动根本,更谈不上劳民伤财。虽然徐圆朗还是未平,可如今的东都,已经基本回到以往的运转轨道。一年多的时间,国储渐丰,百姓安乐,东都更是成为天下贸易之都,就算不用厚利引诱,西域商人也悄然而来寻求商机,杨坚、杨广两父子打下地根基。萧布衣不需太多的改变,只要让这种制度恢复运作即好。

    三省六部人员已基本补齐,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煞是壮观。

    萧布衣等众人三呼完毕,多少有些飘飘然。

    不能不承认。被这多人膜拜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原来杨广死后,李渊拥护杨侑,萧布衣拥护杨侗,均已先后称帝。不过这两个皇帝显然均是傀儡,是方便萧布衣、李渊二人行事。杨侗称帝后,大赦天下,可只是在高位几日,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借口萧布衣日理万机。方便起见。一般不理朝政,没事就在宫中歇着。今日当然有话要说。这才前来。

    萧布衣等众人起身,沉声道:“各位大人有事请讲。”

    他虽是西梁王,东都之主,对于群臣一直均是客客气气。

    杨侗轻声道:“西梁王,朕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小心谨慎,只怕引发杀身之祸。

    萧布衣拱手施礼道:“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杨侗慌忙道:“吩咐不敢当,想先帝在时,勤勉有加,然则穷兵黩武,终导致江山大乱。天幸西梁王驾临东都,将天下大任一肩担当,先平内乱,后诛反叛,剿灭瓦岗,安抚巴蜀,旗帜所到,岭南悉平,南方初定,江南如今只有江都群盗,却已不足为虑。中原可说半数安定,此等作为,功德无量。”

    他这一番马屁下来,萧布衣正色道:“圣上过誉,本王身受先帝厚恩,所做均为应尽之责。本王能击败盗匪,安抚天下,也是倚仗圣上顺应民意,大力支持之故。”

    杨侗摇头道:“西梁王此言差矣,想自古江山,有德有能者居之,我何德何能,到如今还敢身居天子之位。如今民心所向,万众归心,我只请西梁王顺应民意,称帝登基,这才是天下苍生之福。”

    他话音一落,群臣齐声道:“请西梁王顺应民意,称帝登基!”

    声音激荡,良久方平,萧布衣沉吟良久才道:“圣上禅让之德,实乃尧、禹所为,天下明君,可本王身负先帝厚望,只想平定天下,以告先帝在天之灵。至于称帝一事,从未想过……”

    杨侗慌忙道:“西梁

    “圣上莫要再说了。”萧布衣摆摆手,心中苦恼。其实在旁人来看,他称帝地确时机成熟,但是他有苦难言。可敦只尊隋室,前几日派答摩支来朝联络,就是因为东都有个杨侗,如今李渊肯定已和颉利沆瀣一气,自己这时称帝,可敦那面多半不会赞同,到时候自己就算是把辛苦积累的草原资本一股脑的推到敌对之面,实在非明智之举。

    他深谋远虑,当然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见萧布衣拒绝之意不容置疑,杨侗不敢再劝,只好道:“西梁王这些日子劳苦功高,当有加赏,若依我意,不如加封西梁王为相国,赐九锡,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九锡是九种礼器,亦是天子能赐给臣子地最高礼遇。有九锡礼器,行使的权利和帝王已是一般无二。亦是禅让前地最后准备,杨侗诚惶诚恐,总不觉得不表示心意不好,是以提出这点。

    萧布衣见到他满是不安,轻叹道:“圣上厚爱。本王谢过。不过东都初定,节俭为主,此等礼节过于铺张,本王不敢有受。至于相国一职,微臣谢过。”

    他只领相国一职,却拒了九锡地礼遇,实际上是知道,目前像他这种情况,独揽大权,没有必要受这种虚礼。惹人非议。本来相国之位亦是无用,可还是给了杨侗个面子。

    杨侗舒了口气,直冒冷汗,强笑道:“谢西梁王。”

    萧布衣暗想这未免谢反了。倒有些同情起眼前的杨侗,点点头道:“谢圣上,还请圣上就坐。不知各位大人,还有何事禀告?”

    卢楚上前一步,“启禀西梁王,关中李渊大逆不道,伊始只是不尊圣上。另立叛逆之君,如今更是废了杨侑,已经称帝,国号为唐!”

    群臣哗然一片,萧布衣装作震怒道:“这个乱臣贼子。居心险恶,我当为尔等伐之!”

    其实萧布衣早知道这个消息,李渊称帝,国号是唐,立世子李建成为皇太子,敦煌公李世民为秦王,太原总管李元吉为齐王,其余堂兄堂弟、子侄之辈,均有封赏。如今只要最重要地事情,总会最快的传到萧布衣这里。李渊称帝地消息传来后。他这才早朝,商议这件事情。

    李渊一称帝。萧布衣已然明白,他肯定已和颉利达成了一定的协议,没有必要再看可敦的脸色。更有可能的是,李渊很可能联系颉利,先除可敦,再来攻打东都。既然如此,杨侑留着无用,李渊称帝,更能安抚群臣,显然已准备和他公然对抗。

    到如今,脸皮既然撕破,那就撕的要彻底一些。

    本来群臣哗然,都是议论纷纷,听到萧布衣要讨伐关中,却都是静了下来。

    萧布衣皱眉道:“诸位大人难道不同意本王地建议?”

    群臣面面相觑,卢楚道:“李渊乱臣贼子,的确当伐,可是西梁王当应知晓,眼下时机未到呀。”

    萧布衣怒哼道:“如何时机未到?”

    众人见西梁王发怒,不由惴惴,又为卢楚捏了把汗,卢楚并不畏惧,沉声道:“虽西梁王已占天下半数之地,可关中本四塞之地,易守难攻……再加上我等要长途跋涉,难以持久,冒然出兵,不免劳民伤财。”

    “按照你的想法,这关中就不能讨伐了?”萧布衣皱眉道。

    “讨伐当然要讨伐,眼下却绝非良机。我等先后和徐圆朗、江都两地开战,如今窦建德更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进攻东都,当务之急应是求先除徐圆朗,再下江都,平定窦建德后,养精蓄锐后,才取关中。到时候西梁王顺应民意,当可一举铲除关中。若是冒然讨伐,后方不平,四路出兵,天下民力如何承受的起?到时候民众贫苦,穷则思变,只怕重蹈先帝覆辙,再燃烽火,所以还请西梁王暂忍一时出兵。”

    萧布衣伸手拍额道:“卢大人所言极是,本王一时糊涂,差点舍本逐末,还请卢大人见谅。”

    卢楚慌忙道:“微臣不敢。”

    众人舒了口气,暗想西梁王广纳谏言,实在是难得的明主。魏征却是暗里偷笑,心道萧布衣做戏简直真假莫辨。萧布衣当然明白眼下地情形,而且平定天下的方针从未改变,但是总要对李渊称帝做出个反应,不然难免示弱。萧布衣假装震怒,卢楚劝解,萧布衣顺水推舟,表明了心意,给群臣个交代,不是我不想出兵,是时机未到而已。

    暂且把李渊这闹心事放到一边,萧布衣又问,“不知诸位大人还有何事?”

    群臣依次上前,禀告政事,萧布衣耐心来听,却也用了一个时辰,太常卿郑元最后上前道:“启禀西梁王,如今已近新年,百姓思安,不知道今年,是否循旧例庆祝?”

    萧布衣摇头道:“旧例奢华,如今百废方兴,适宜节俭。要想庆祝,不如大赦天下,然后减免税收两成,再开无遮大会,不知道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郑元施礼道:“西梁王考虑天下苍生,百姓之福。”

    群臣自然又是歌功颂德,心中窃喜,暗道现在的萧布衣,真和开国之君杨坚一样的简朴,只要他能听进人言,天下可定。

    萧布衣正要退朝,陡然间殿外钟磬一响,群臣脸色微变。原来眼下战事频繁,萧布衣制定个规矩,有紧急军情,可直传殿上。那钟磬声响,就代表前方有紧急军情到来。

    有兵士一气跑来,跪倒大殿上道:“启禀西梁王,黎阳加急公文。”

    侍卫接过,转给萧布衣,萧布衣展开一看,脸色微变,公文标红三道,是为极为紧急之事。原来窦建德悍然出兵,兵发黎阳,如今已取卫州,隋兴两地,兵困黎阳,力压长平、河内两郡,前线全面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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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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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隋末他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李元霸,只有李玄霸,拎不动几百斤的大锤,还是个病夫,奄奄一息,这里没有宇文成都,宇文化及也没有想像的那么有用,甚至要看他脸色行事。


穿越到隋末的他突然发现,原来那时杨广还没有大被同眠,美女万千,昏庸无道,他竟然有着崇高的理想,雄伟的抱负,目标之远大就算他这个现代人都是为之心悸。


他本来以为乱世之中,做土匪是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成为朝廷的红人,杨广最信任之人,李渊这个传说中的酒色之徒也要和他称兄道弟,当他红的发紫,想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却是无奈的发现,世道乱了,乱的一塌糊涂,乱的不可收拾。


他突然发现,隋唐十八条好汉一半都是捕风捉影,无可觅寻的人物,第一条好汉却是响马流寇推崇膜拜的萧布衣。


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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