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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三三节 百口莫辩

    都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宇文化及对萧布衣实在是忍无可忍!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宇文化及急了,也顾不得上许多。他最低要求一降再降,可悲哀的发现,萧布衣根本没有想给他活路!

    如果活路都没有,他还会顾忌什么?

    反正死路一条,何必如此窝窝囊囊的去死?

    这个念头在宇文化及脑海中急剧膨胀,不可遏止,他本来醉意十分,泥菩萨还有三分的火气,更何况是他!借酒意恨恨的将酒碗摔在地上,宇文化及恶狠狠道:“好,萧布衣,这是你逼我的。你总说我造反,那我就反给你看看,我要让你知道,老子也不好惹!反正是死,死也要轰轰烈烈!老子一辈子做狗,今天,我要做皇帝!”

    宇文智及吓了一跳,“大哥,你说什么?”

    “早死晚死,迟早都是他娘的死……既然如此,我背负弑君的罪名,当然不能枉费这个罪名,当一天皇帝也是好呀!”宇文化及摇摇晃晃,举着酒碗放肆狂笑道。

    宇文智及脸色微变,上前搀扶道;“大哥,你喝多了。”

    三兄弟中,宇文士及狂傲,宇文化及懦弱,宇文智及却是极为谨慎胆小。如今众人听从裴矩的主意,赶着去武安和杨善会汇合。听裴侍郎说,杨善会此人最为忠君爱国,认为萧布衣、窦建德均是乱臣贼子,这才谁都不降。此人百战百胜,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宇文化及这时候突然起了做皇帝的念头,那无疑是自毁长城,也怪不得宇文智及畏惧。

    宇文化及一把推开了弟弟,怒声道:“我没有喝多,我现在比谁都要清醒。你们看我无用,真的什么都要推到我身上?真的什么事情都要冤枉我?眼看我要死了。还想冤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你们到底是不是人?”他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

    宇文智及劝道:“大哥,你多心了。”

    “滚开,我一点没有多心!我知道,你们推我为首,并没有抱什么好心,无非是想把我当作替死鬼罢了。你们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无用,我无能,可你们一定把我按在大将军的位置上。拥护个傀儡做皇帝。杨杲是傀儡,我他娘的何尝不是傀儡。你们可以左右逢源。四处讨好,可事到临头,死的都是傀儡!死的都是冤大头!死地都是大将军!你要是真的当我是大哥,你为何不当这个大将军?当初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听你们的主意。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蠢。都在利用我的蠢!你们都知道我怕死,可你们都把我往死路上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们这么对我?你说……你说呀!难道我天生……就是被你们利用的,难道我一辈子……就是被你们陷害的?”

    宇文化及失魂落魄,抓住了弟弟的脖领,拼命的摇。

    宇文智及双目泛白,强自道:“哥……你……你松手!”

    他用力一推,宇文化及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嗄声道:“那个死鬼杨广一辈子都当我是狗。临死前还当我是狗一样的耍。他要死是他的事情,可他为何用我手上地刀自杀?他这个畜生。一辈子玩我,临死前都不让我安生!萧布衣也是个衣冠禽兽,说什么他娘的以德服人,仁义天下,我呸!他的恶毒,老子一清二楚,他这一辈子,比谁都恶心!他一辈子骑在我头上拉屎,抢了我太仆少卿地位置,逼死了咱们的爹,他和我们地仇恨,永远无法解决。他每上一步,都是以无数人的骸骨堆砌,如今死在他手上的人,你算算,比谁杀的都多。这如果都能算是仁义的话,老子我就是救苦救难地菩萨了!他自号仁义,可对老子当年陷害他一事显然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谁都能饶恕,偏偏不肯饶恕我。他比谁都阴险,知道老子要投降,而他执意要杀老子,会坏了他仁义的罪名。所以他才明知道我是清白地,偏偏把弑君的黑锅扣在老子的头上,然后他才大仁大义的杀了我!老子冤枉死了,他却被百姓称颂,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恶毒的人吗?你们都知道这点是不是?所以你们准备万一不行了,就宰了老子,然后可以到萧布衣的手下再混个官做做是不是?”

    宇文智及脸色微变,作声不得。宇文化及一辈子糊涂,可酒醉吐真言,也说出了真相。宇文智及不能否认,他有时候真的有这个念头。宇文化及喝醉的时候,是比正常的时候要清醒!

    宇文化及鼻涕一把泪一把,“现在一切都是我的错,老子一辈子就没有做对地时候,本来以为是时运不济,现在才明白一直都是被人当作木偶一样地摆布,如今一事无成,人马日益减少,还背着弑君的罪名,为天下人所不容,眼看就要被灭族了,可就算我地亲弟弟,还在欺瞒着我!”

    宇文智及终于恼羞成怒,“大哥,你说话怎么不摸摸良心,那些都是士及的主意,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弟弟,我这一辈子,到现在有什么好?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你死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好,你不信任我,那你杀了我好了,如果你杀了我,能心中舒服些的话,杀了我也无妨!”

    呛啷声响,宇文智及已经拔出宝剑,倒转剑柄递给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把抢过宝剑,目露凶光。宇文智及心中骇然,忍不住的退后了一步。宇文士及喃喃自语道:“我不杀你,我杀你做什么?你是我的亲弟弟呀!我要杀一个人,杀了他,就可以做皇帝了。老子既然背上这个黑锅,当然不能白背,总要名副其实才好!”

    “大哥,你不能杀杨杲。”宇文智及叫道。

    宇文化及仰天长笑,“到今天,我还有谁不敢杀?”

    他手持宝剑,踉跄向门外走去。宇文智及不敢阻拦,没想到宇文化及这辈子一事无成,好不容易借酒鼓起了勇气,准备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却被门槛所阻拦。他一脚踢在门槛上,摔倒在地,宝剑亦是脱手而出。

    “大哥!”宇文智及惊叫声,慌忙上前,见大哥双目紧闭,却已醉死过去。不由抹了把冷汗。叫兵士扶宇文化及上床休息,宇文智及舒了口气,自语道:“他醉了。醒了就没事了。”

    他是宇文化及的弟弟,当然明白大哥的懦弱。是以放心的离去。可等出了房门,就有大臣围上来,纷纷问道:“左仆射,怎么样了?”宇文化及表面独揽大权,将宇文士及封为内史令。将宇文智及封为左仆射,是以群臣如此称呼。只可惜这个左仆射有名无实。更没什么计谋,支吾半晌才道:“大将军睡了,明天再说吧。”

    灵泉有大军出没,群臣人心惶惶,这才找宇文智及问计,宇文智及又来找大哥,哪里想到听到大哥一顿埋怨,差点被大哥掐死。

    群臣在门外,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唠叨,都是暗自摇头。心生离意。

    落水之人。就算碰到一棵稻草,也会抓住不放。可抓住稻草的时候,并不妨碍他们去寻找下一根稻草。现在还有人不想离去,并非对宇文化及情深意重,而是指望裴矩还能带回生机。

    一夜无话,宇文化及挺尸一样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日晌午,觉察到阳光刺眼,宇文化及对镜一照,发现镜中那人容颜憔悴,满是颓唐,长叹一声。

    叹声未绝,突然听到门外闹哄哄的一片,宇文化及酒意已去,怨气还在,抢了墙上地长剑在手,怒气冲冲的奔出去,喝道:“何事嘈杂?”

    陡然发现群臣竟然均在,而且脸色极为诡异。所有的人都是望着自己,眼中含义复杂千万。宇文化及心中一凛,颤声问道:“何事……嘈……杂?”

    宇文智及衣冠不整的出来,面带惊惶道:“大哥……你真的做了?”

    “做什么?”宇文化及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宇文智及脸色惨然,“事到如今,大哥你何必隐瞒。”

    群臣默然,可个个都是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宇文化及见了,心中蓦然涌上寒意,“我……我做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声音嘶哑,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脑海。没有了酒意壮胆,他再次恢复了无能本色。

    宇文智及脸色惨然道:“大哥,没想到你真的杀了杨……圣上!到如今,我们如何是好?”

    宇文化及倒退数步,宝剑当啷落地,失魂落魄道:“我杀了杨杲?我没有杀,我没有杀,你们又要冤枉我!”

    他声音暗哑,脸色苍白,只觉得浑身无力,又如坠入渔网的大鱼,虽拼命挣扎,却被越缚越紧。

    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杨杲,绝对没有!

    可这世上,自己地清白并非能靠自己来证明,而是需要靠旁人!这无疑是世人的悲哀,亦是宇文化及的悲哀!

    宇文化及地话,没有一个人能信,杨杲死了,宇文化及昨天叫嚣着要杀杨杲,有半数的大臣都是亲耳目睹,要杀杨杲、有能力杀杨杲地人,江都军中只有一个,那肯定是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如是想,群臣也是这么想,可宇文化及不是这么想,他还是无力的证明着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所以他还是涩然的问,“圣上真的死了?”

    宇文智及终于明智了一次,低声道:“大哥,你何必明知故问,事情既然无法挽回,我们还是想着怎么补救地好!”

    “我没有杀圣上!”宇文化及恨不得杀了这个弟弟,这个时候、这种和事佬,不明真相却把人往死路上逼的,无论是谁都想一刀捅死!

    宇文智及骇了一跳,退后地时候满是无奈,宇文化及却是疯狂的向杨杲所住的处所跑去。群臣面面相觑,终于蜂拥跟随,不知道这时候宇文化及又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宇文化及奋起全身的力气跑到杨杲的府邸,众宫女、宫人见到他脸色阴沉,只觉得他杀意弥漫。都是纷纷闪避。宇文化及一直冲到杨杲尸体前,这才止住了脚步,脸色铁青。

    杨杲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宇文化及看到地第一眼,感觉自己也是随之逝去。

    杨杲死了,死的无声无息,脸色如常,甚至没有半分的痛苦之意。杨杲,不过还是个孩子。雁门关地时候,他聪明伶俐,还是想着和父皇同甘共苦。可再聪明地龙子龙孙,这个时候都比蝼蚁还要低贱。他做皇帝。不由自主,死了,亦是不由自主,他就算再聪明,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是不可得。好在幸运地是。他死了应该比活着幸福,最少他死了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杨杲死了,宇文化及不寒而栗,傀儡死了一个了,那剩下的那个傀儡,也就是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忍不住的浑身发抖,宇文化及头脑再次空白。萧淑妃早就哭地和泪人一样,见到宇文化及,悲愤上涌,一把抓住了宇文化及。嘶声道:“你这个畜生。你为何要杀他?宇文化及,我什么都给了你。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放过我们母子?你想做皇帝,你做就是,可为何要杀了杲儿?”

    宇文化及麻木不仁,只是喃喃道:“圣上并非我杀,圣上真的不是我杀的……皇太后,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那一刻陡然醒悟过来,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拼命地抓住萧淑妃的胳膊,有如抓住救命地稻草。

    萧淑妃一口呸了过去,“你这个畜生,到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你杀了杲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索性杀了我好了!”

    “皇太后,真的不是我杀的圣上,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呢?”宇文化及急声道:“你我夫妻一场,你还不明白我?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圣上什么时候死的,他死的时候,谁在他身边?”

    萧淑妃满脸悲愤,“宇文化及,不用惺惺作态,若不是你,还有谁能杀杲儿?”

    “还有人想杀圣上。”宇文化及紧张道:“皇太后,那人……”

    他话说半截,突然止住,满脸都是惊惶之意,因为他这时候看到了一人,一个可能是凶手地人!

    裴矩和群臣走进来的时候,飘逸依旧,可满脸都是悲痛之意,“大将军……”

    宇文化及喉结动了两下,松开了双手,艰难道:“裴……侍郎,你回来了?”

    裴矩望见杨杲地尸身,脸色大变,失声道:“大将军,真的是你杀了圣上?”

    宇文化及神色木然,缓缓道:“是我杀的,你又能把我怎样?”

    他话一落地,群臣悚然动容,宇文智及退后两步,一副不出意料的表情。萧淑妃扑了过来,一把抓在宇文化及脸上,悲声道:“你这个畜生,你杀了我丈夫,又杀了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她一把在宇文化及脸上挠出五道血痕,宇文化及却是半分不觉得疼痛,突然放声长笑起来,“好吧,我承认,我想做皇帝,我先杀了杨广,又杀了杨杲,现在军中,老子最大,你们有谁不服?我想当皇帝,你们有谁反对?”

    他那一刻,面沉如水,群臣惊秫,竟不能言,却都是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裴矩。

    裴矩轻咳声,“大将

    “不要叫我大将军!”宇文化及桀桀笑道:“要叫我圣上,我今日称帝,国号嘛……就称作许好了。”

    宇文化及怪笑的时候,死死的望着裴矩道:“许你阴谋,就许我反抗,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裴侍郎,你说对不对?”

    裴矩满脸无奈,“大将军……圣上,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宇文化及大笑起来,“那有谁知道?”

    众人见到宇文化及有疯狂之意,竟然质问起一向忠心耿耿的裴侍郎,真的不可救药。有郎将张恺壮着胆子问,“恭喜大……不,恭喜圣上荣登大宝。可是圣上,我们下一步如何来做?”

    “如何来做,当然是去武安找杨善会了。”宇文化及神色悠然道:“裴侍郎,你说对不对?你总不要告诉我,这些日子,没有找到杨将军?”

    群臣都是望着裴矩,若有期待,裴矩笑容发苦,“我用了数日地功夫,终于说服了杨将军。请他扶植圣上。”望向已死地杨杲,裴矩舒了一口气,“可现在……”

    他已说不下去。但是群臣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杨善会只拥隋主这颗大树。可现在大树已经被他们砍了,他们要前往武安,只怕下一步被砍地就是他们了。

    群臣心中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路在何方。

    宇文化及却是笑了起来,“你等不用慌张…群臣精神一振。齐声问,“原来圣上早已经成竹在胸。”就算是宇文智及都是大为诧异道:“圣……上有何妙策?”

    众人见裴矩称宇文化及是皇帝。也就马上改口称呼他是皇帝。反正现在在他们眼中,皇帝和将军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等死的命。

    宇文化及淡然道:“我……当然没有计策,可我想……裴侍郎一定会有,对不对?”他现在已经再没有任何期望,没期待的人,心灰若死,反倒有种赴死地淡静。

    裴矩满是苦意,“启禀圣上,老臣真的无计可施。”

    宇文化及才待再说什么。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大将

    “要叫圣上。”宇文化及镇静道。

    兵士微愕,马上改口道:“圣上。大事不好了……”

    “是不是萧布衣打过来了?”宇文化及问道。众人见到宇文化及前所未有的镇静,没有跟着镇定,反倒心中惴惴。

    兵士摇头道:“不是,是长乐王的旗号。他们聚众来攻魏县,势头凶猛,马上就要杀到城内了!”

    众人大惊,宇文化及打了个冷颤,“裴侍郎有何妙策呢?”

    裴矩眉头紧锁,“窦建德乱臣贼子,我等若是落在他手上,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但我等北有杨善会,西有萧布衣,东有窦建德,这天地之大,若说活路,只有转战东南,过徐圆朗之地投靠孟海公……”

    他话未说完,有一将浑身浴血冲过来,却是兵部侍郎崔君肃,“启禀将军、窦建德部已破东城,我军无心恋战,纷纷溃散……请将军速做定夺。”

    众人虽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可说句实话,还是打心底瞧不起窦建德,均觉得要被窦建德俘虏,真的没什么好结果。崔君肃的紧张传染给了宇文化及,本来宇文化及觉得一切都是裴矩的主意,可见到他无奈的表情,到现在还为自己出谋划策,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可杨杲要非裴矩所杀,又是死于谁手?脑海中又是一阵混乱,可逃命的念头一涌上来,又急躁起来,摆手道:“从城西撤离,然后取道东南。”

    他命令一下,众人纷纷收拾,众人早习惯了逃亡地生活,亦是忘记了,魏县足足还有两万多江都军。

    群臣慌乱大逃亡,在数千江都军的簇拥下,蜂拥的向城西撤离,幸好窦建德部兵力不足,只攻城东,一时半会儿没有杀到面前。众人冲出城西,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一口气奔出十数里,然后取道向东南逃窜。

    众人虽是鄙夷宇文化及,可这时候都是六神无主,只要有个出主意地就会奉为金科玉律,只想远远逃离再说,没想到才转过一处山脚,不由都是叫了声苦,只见到前方队伍齐整,甲泛光寒,队伍前方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面书个大大的苏字!

    为首一将,手持长枪,冷然道:“宇文化及,苏定方在此等候多时了!”

    宇文化及脸色巨变,没想到窦建德这次居然派手下勇将苏定方来攻自己,才要拨转马头,只见到后方尘土四起,又一路骑兵杀到。

    两路大军一夹,已牢牢地扼住宇文化及的大军,群臣一望,只见到后方旗帜上写个大大的刘字。众人脸上齐变,暗自叫苦,宇文化及木然当场,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喃喃道:“苏定方、刘黑闼都来了,窦建德,你可真瞧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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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三四节 长乐

    宇文化及一路败逃,可终于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或许从江都回转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早已注定。傀儡的命运当然是任人摆布,等到摆布的那个人累了,目的达到了,傀儡的命运就可以结束了。

    宇文化及想到这里的时候,斜睨着裴矩,对于眼前的大军,反倒不放在心上。他一直觉得裴矩有问题,这个疑心随着他的穷途末路,益发高涨。杨广死的时候,裴矩在场,杨杲死的时候,裴矩亦是在场!如果黑衣女子是裴矩派来,行刺杨广,进而逼死杨广,那他当然也可以派刺客杀死杨杲。

    无论这世上如何看待他宇文化及,但宇文化及自己知道,自己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可人活在世上,除了白痴和疯子,做任何事都会有点目的,裴矩如果有阴谋,目的何在呢?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宇文化及最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想的脑瓜子都有些发疼,他实在智商有限,想不明白这种复杂的问题。更何况杨广比他聪明、来护儿比他聪明,这些人也没有想明白,都是糊里糊涂的死去,他呢,有什么本事抗衡裴矩,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想的明白?

    他怀疑裴矩,可他却无法斥责裴矩。开始他是害怕裴矩杀了他,可后来他发现没有理由斥责裴矩。裴矩的阴险不是他的奸,而是他地忠!裴矩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忠心的让人感动的涕泪横流,杨广感激他,杨杲感激他,江都百官感激他,就算他宇文化及,在老爹死了后,被裴矩救命。得以又活了一段时间,当时也对他感激涕零。

    于是乎,在所有的感激下,大隋倒塌了。江都军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自己的一生看起来也要到了尽头。

    宇文化及悲哀地想。傀儡没有了价值,就连当傀儡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个人被人利用是种悲哀,可更悲哀的是,一个人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宇文化及思前想后,面对大军围堵。居然毫不慌张,江都百官若非早对他知根知底。肯定会大喜若狂。可眼下地他们,内心只有深深的悲哀,他们知道,宇文化及是在等死。

    投降或逃亡,这是个难题!

    裴矩双眉紧锁,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却没有任何人怪他,所有地人都认为,江都军中若还有个人竭尽心力的话。那无疑就是裴矩。可裴矩毕竟不是神。大势已去,他又如何能挽回败局?

    宇文化及目光一扫。突然放声长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可他十分想笑。长笑未歇,他已经摘下了马鞍上的长枪,厉声喝道:“想活命的,跟我冲出去!”

    他不想再做傀儡,只想自己选择一次!

    可等到他选择的时候,已经没有人选择他。马蹄单调地踏着青草前行,一人孤单的冲向了千军万马!凄美而又惨烈,孤单而又悲凉!

    宇文化及头一次不想哭,不想埋怨,他握紧了长枪,只是望着苏定方!杀了苏定方,证明他宇文化及不是孬种。宇文化及一辈子糊涂,如今死到临头,要死地明明白白!

    距离急剧的缩近,苏定方不动,甚至没有下令。千军万马只是望着那个赴死之人,宛若望见扑火的飞蛾,眼中带着不解、怜悯和同情……

    宇文化及不需要这种同情,他长枪刺出,前所未有的坚定。长枪刺出那一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十分奇怪,奇怪为何河北军没有放箭,奇怪为何苏定方动也不动……

    长枪堪堪刺到苏定方胸口之前,马儿突然一声悲嘶,向地上摔去。宇文化及一惊,不等反应过来,就觉得腰间重重挨了一下,腾云驾雾的飞了起来。

    飞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马儿中了一箭,自己是被苏定方一枪杆击飞了出去。

    咕咚两声大响,宇文化及和马儿先后摔倒在地。硬硬的泥土,摔的让人五脏欲裂,宇文化及眼前金星乱冒,才要挣扎站起,就被兵士死死的按在地上,绑成了个粽子。

    脸孔向着地面,沙砾磨着脸颊,宇文化及头一次咬着牙,没有痛哭,没有哀求,可周身却被绳索和悲哀缠绕,他只求死地悲壮些、男人一些,可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苏定方不再理会粽子,策马前行,沉声道:“长乐王有令,降者不杀。”

    群臣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裴矩。

    裴矩沉吟片刻,却是望向了宇文智及道:“左仆射,依你所见呢?”

    宇文智及见到大哥被擒,早就六神无主,大声道:“苏将军,吾等愿降,还请你饶我等一命。”

    他当下下马,弃了兵刃上前几步跪倒在地,苏定方一挥手,已有兵士上前,将宇文智及五花大绑。裴矩见状,仰天长叹道:“事到如今,我等无力回天!”

    “是呀……是呀……”群臣随声附和道:“裴侍郎,我等已经竭尽心力,无奈天不佑我。此时此刻,再不归降,等待何时?”

    裴矩落泪道:“今时今日,若因为我等忠心,再负隅顽抗,陷数千江都军于死地,我等于心何忍?大势已去,徒之奈何?”说完翻身下马,上前走了几步,裴矩深施一礼道:“对面可是长乐王帐前赫赫有名的苏定方将军吗?”

    苏定方马上施礼,“前方想必就是裴侍郎了。”

    裴矩沉声道:“江都军不过是思乡心切,又被东都所阻。无意冒犯贵地。若有过错,裴某人斗胆请求一肩担当,只求苏将军饶了江都儿郎地性命。”

    苏定方翻身下马道:“裴侍郎言重了,长乐王来此,只因听说宇文化及弑君,这才兴兵为先帝复仇。他与江都儿郎无怨无仇,怎会坏他们地性命?这次长乐王大兵前来魏县。其实只想迎隋帝前往乐寿。还不知隋帝此刻何在?”

    宇文化及远远听到,大笑起来,“又来个假仁假义的正义之师,窦建德要打我。就攻打好了,偏偏这多借口。我告诉你。杨广被我杀了,杨杲也被我杀了,现在的隋帝被你们捆着呢,还不快来松绑?”

    苏定方脸色微变,“裴侍郎。隋帝真的去了?”杨杲才死,他奉命埋伏在此拦截江都军。对魏县发生之事并不知情。

    裴矩双眸含泪道:“大将军……他多半是一时糊涂,唉……”

    群臣七嘴八舌道:“苏将军,宇文化及弑君和我等无关,还请你向长乐王说明。”

    宇文智及虽被绑着,一张嘴却不闲着,慌忙道:“苏将军,宇文化及弑君一事……和我无干。”

    宇文化及只是笑,却不再发一言,当初的预言完全应验,他心中反倒没有了愤怒。只有深切的悲哀。苏定方望了宇文智及一眼。心中鄙夷,暗想这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说。就是宇文智及不能说,此人人品之差,实属罕见。

    懒得理会宇文兄弟,苏定方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各位莫要反抗,和我暂且回转魏县去见长乐王,一切还请长乐王定夺。”

    众人一惊,失声道:“长乐王到了魏县吗?”

    苏定方微笑道:“长乐王为示迎接隋帝的诚心,如今已到魏县。”

    众人心中忐忑,却只能道:“那是最好,长乐王果然仁义忠厚。”

    群臣下马,列成一排,江都军见状,只能弃械投降。苏定方兵不血刃地解除江都军的武装,却不自傲,只命众人回转,态度和善。刘黑闼早命后军变前军,折回魏县。两路大军压着江都军,缓缓的回转魏县。

    群臣本来心中惴惴,可见苏定方、刘黑闼均是以礼相待,心中稍安。宇文智及见到被绑的只有自己和大哥,其余地人都是安好无恙,不由心中惴惴。问身边的兵士道:“这位大哥……方才苏将军说过,降者不杀吧?可为什么我被绑着呢?”

    兵卫大哥寒着脸道:“只说不杀,没说不绑。要不……我给你去问问宇文智及点头哈腰道:“那当然最好。”

    没想到兵士只是冷哼一声,继续前行,宇文智及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大汗涔涔而下。宇文化及离他不远,见状冷笑道:“这帮人打着正义之师地旗号,只要带着宇文两个字的人,一定会杀的,这就是所谓的正义!”

    宇文智及一颗心沉了下去……

    众人回转魏县,只见到动乱已平,四处均是河北军的旗号,江都军最后两万兵力,如今已完美地划上败亡的句号,因为他们回转后,就从未胜过一场!

    苏定方带领群臣,来到城中地一个大府邸。这府邸本来是宇文化及所住,没想到宇文化及再次来到的时候,已经成为阶下之囚。

    群臣唏嘘之际,见到河北军兵强马壮,纪律严明,均是心下凛然。

    本来两军交战,最苦的就是城中百姓,可河北军前来,魏县城中百姓反倒安乐了很多。河北军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多加安抚,群臣见了,都是面面相觑,暗想这个土包子窦建德倒有几分本事。

    众人进了府邸,先在庭院中静候,没等多久,窦建德就宣他们去后花园相见。群臣心中忐忑,依次前往。后花园颇大,众人进入,却无丝毫拥挤之意。只见到园中杨柳依依,尽头站在一人,背对众人。

    那人前方,却是放着一口棺材,鲜花铺道,幽香暗传。

    风吹柳青,白花飞扬,可加上了棺材,让整个后花园有了分凄凉的诡异。

    谁都不知道棺材里是谁。可谁都不希望自己被装入那个棺材,宇文化及比群臣多一样地待遇,被五花大绑推进来的时候,感觉那口棺材应该属于自己。

    所有的繁华胜境都已离他而去,到如今,回首望去,才知道不过是镜花水月。

    自己死后。还能有口棺材,也算不差。宇文化及想到这里,嘴角浮出了微笑。他一步步的降低着自己的要求,从伊始想踩萧布衣。到后来不想被萧布衣踩,从后来的想要活命。到如今地只想要一口棺材。他已经想开了,想明白了,左右不过个死,死……看起来并非那么可怕,可怕地是要活着遭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群臣有地见到宇文化及的微笑。都认为他疯了,吓傻了。却没有谁真正关心他地内心。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树下那人吸引。

    那人当然就应该是长乐王!

    可谁见到他地背影,又觉得他不是长乐王,因为这个长乐王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长乐王的背影看起来很忧郁、还有些落寞,唯独缺少傲视天下的霸气。群臣大多数人都是先在西京、后跟随杨广去了东都、江都,虽然经常听过窦建德的这个名字,可实际上,窦建德一直在河北山东转战,见到他地人寥寥无几!

    在他们眼中,窦建德和李密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盗匪头子而已。可见到他背影的那一刻。他们却诧异地觉得,这个感觉并不正确。

    窦建德是个很复杂的人!

    这是他们的第一感觉。窦建德称霸河北,如今和西京李渊、东都萧布衣分庭抗礼,可以说是天下三大势力之人,这样的人,当然称得上霸主,这样的人,当然应该华丽庄严,可这么个庄严的人,穿着的青衣上,却打着两块补丁!

    那人衣袖已经磨的残破,洗的发白,可他就是随随便便的穿在身上,不以为意。他虽是穿着带补丁地衣服,可谁见到他第一眼,注意地都不是他衣服的补丁,而是他背影地孤单。

    长乐王……看起来并不快乐!

    听到脚步声传来,长乐王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众人这才见到他的脸,长乐王约莫四十岁上下,他的眉很重,他的嘴唇稍厚,他的鼻梁很挺,他的一双眼却很多情。

    多情并非男女之间的那种多情,而是说他眼中极富感情,谁见到他的一双眼,都能感受到,这个人,很睿智,谁看到这双眼,都能觉得,很多话,不用多说。

    “本王此行,本为接隋帝前往乐寿,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窦建德轻叹声,回首望向棺椁,脸上有了难过之意。

    他的声音低沉,隐有磁性,他的声调不大,可他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认真的听。

    真正有权利的人,不用凭声调高昂来博取注意,只有泼妇骂街,才会竭斯底里。长乐王说了一句后,众人肃然。长乐王默然良久,似是沉思,又像是伤感,可花园中,除了鸟语风声,再无其余动静!

    宇文化及心道,又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在他看来,窦建德要接杨杲前往乐寿不难理解,毕竟唐王、西梁王眼下都是挟天子以令天下,他们眼下都在榨干隋朝的最后一分力量,窦建德显然也想效仿,这才来接杨杲。可他失算了,所以难免难过。

    窦建德伤心绝不是因为杨杲的死,而是因为没有捞到便宜,宇文化及如是想着。

    想明白这点后,宇文化及突然有些奇怪,暗想自己都想明白的事情,裴矩没有道理不明白,可为何裴矩谁都考虑去投靠,却是唯独排除了窦建德?

    难道不过是因为窦建德是贫民出身,他们这些贵族从心底瞧不起?

    “你们辛苦了。”窦建德终于再次开口,“隋帝是谁杀的?”

    群臣一致望向了宇文化及,苏定方上前道:“启禀长乐王,方才宇文化及说,是他所杀!”

    窦建德双眸一凝,已经望在宇文化及身上。淡然问,“宇文化及,苏将军说的可是真地?”

    宇文化及见到窦建德的淡定,一股怒火却是冒了出来,他现在最恨这种淡静,因为他从来没有这种淡静,见到窦建德。他突然想起了萧布衣。

    窦建德和萧布衣截然不同,可宇文化及却一下子就看出,他们有几处很相同。那就是他们都有一种沉稳,一种处事不惊的态度。一种将万物掌控手中的讥诮。而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态度!

    “是我杀的又如何?”宇文化及咬牙道:“杨广是我杀的。杨杲也是我杀地,老子想杀哪个,就杀哪个!现在老子是皇帝,你想要报仇,找我好了。”

    群臣默然。窦建德并不恼怒,脸上只有忧伤。轻叹声,“很好。”

    “很好?”宇文化及怔住,一时间不知道窦建德是何意思。

    “坐。”窦建德一挥手,早就兵士搬过椅子过来,群臣怔住,可这时候不要说坐,就算窦建德让他们下油锅,他们都得跳下去。讪讪的坐下来,都不明白窦建德到底算的什么帐。

    群臣中,唯有宇文兄弟没有椅子。宇文化及已经知道不妙。怒声道:“窦建德,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该杀的会杀,该死地会死,你也不必急于一时。”窦建德淡漠道。

    宇文智及却是咕咚跪下来,哀求道:“长乐王,所有的一切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求你不要杀我!”

    宇文化及厉声喝道:“智及,起来!不要再丢宇文家地脸!”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硬气的时候,实在是那一刻从窦建德眼中看出,他已经必死无疑!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唐王、西梁王、长乐王都是一样,抓住他,必杀无疑!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虽然他是冤枉,虽然他觉得不公,但是他已不准备辩解,辩解无用!窦建德说的不错,该死地会死,可该死如何界定,只能说是弱肉强食,这世上,本来就是谁的拳头硬,屠刀就在谁手上!

    窦建德不理宇文智及,只是轻声道:“我本以为,尔等会投靠东都,所以并不理会。可没想到……你们终究还是来到了我这里。知道隋帝在此,我马不停蹄地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本王本是隋臣,后遭人陷害,无奈揭竿而起。先帝倒行逆施,三征辽东,又逢灾年,河北、山东两地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本王痛心疾首,无奈只能自保,也管不了许多。吾为隋之百姓数十年,隋为吾君二代矣。今宇文化及弑君,大逆无道,此吾仇矣,此隋臣仇矣,天下大乱,大道不公,本王既然还在河北,宇文化及送上门来,本王当为诸公讨之。”

    群臣面面相觑,从未想到窦建德会说出这番话来。

    谁都认为窦建德是盗匪,谁都认为窦建德和大隋势不两立,可谁能想到,为杨广报仇的竟然是窦建德。可更多的人只是想,窦建德亦是和萧布衣相同,无非是博得名声而已。

    窦建德不管群臣所想,只是一挥手,手下推着个盖着白绸的车上来。车子咯咯,似乎载物极重,群臣凛然,暗想这不知道是什么杀人利器。不承想苏定方掀开白绸,有银光闪烁,车上装的竟是满满的银锭。

    窦建德轻声道:“本王只想保一方平安,无意和尔等为敌。尔等既然来了,想留的可以留下,本王不会亏待,想走的请便,这里就是诸位盘缠。本王知道诸公或不在乎这点财物,只是聊表存心。去西京也好、去东都也罢、就算去草原义成公主处、本王均会派兵护送你们过河北。到底何去何从,还请诸公自己定夺。”

    群臣诧然,从未想到竟是这种结局,众人有迟疑、有怀疑、有感谢,一时间无法做出抉择。窦建德的目光却是落在棺椁上,隐有悲痛,“江都军皆可离去,可宇文化及与国连姻,父子兄弟受恩隋代,身居不疑之地,而行弑逆之祸,若不诛之,本王亦是无法向天下交代。定方……”

    “属下在。”苏定方快步上前道。

    “宇文化及弑君,当诛九族,将宇文兄弟,子侄尽数绑了,明日午时斩于市集,以儆效尤!”窦建德轻声道。

    宇文智及听了,有如五雷轰顶,径直晕了过去,宇文化及怒道:“窦建德,你好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原来他还有两个儿子,也在江都军中,窦建德此举,无疑将宇文家斩草除根。

    窦建德转过身去,淡然道:“宇文化及,本王无愧于心,何惧鬼神?死到临头,不知道你还有何话想说?”

    江山写到今天,正好是一周年,一整年来,墨武无一日断更,更新量也算是不少,为了这365日的坚持,请朋友们都投张月票奖励下吧!!!

    墨武拜谢!

江山周年庆,求月票啦。

    不知不觉,江山写了整整了一年了,365天,江山陪伴墨武,陪伴朋友们日日夜夜。

    写个周年庆,庆祝加留念。

    这对墨武来讲,当然又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或许多年后想起,还会唏嘘不已。

    因为难以忘记每天,电脑前,敲出每个字,汇出心中的构想。

    回首望过去,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坚持365天的写,没有一天断更,更新日期记录着墨武的轨迹,写江山已经变成每天不可缺少的一件事。

    伊始写江山的时候,没有意料到那么艰难,也没有想太多,只是翻阅半年多历史,有了豪情,就想写那段历史。

    我每本书里的人物无奈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如果可以重来……

    那如果可以重来,还会写江山吗?很疑惑……

    江山伊始,成绩不好,墨武还是坚持了下去,不管风言风语。

    江山到现在,成绩勉强,墨武继续坚持,只写心中想写,不想让太多的朋友失望。

    写自己想写,这对墨武来说,是写两年多,还能坚持下去的动力。

    总有朋友问,写作技巧是什么,我通常只说一句,写你的世界就好!

    因为,终究会有人在你的世界!只是多少的问题。能写出自己心目中世界,那是件很美妙地事情。也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情,更是对自己辛苦的一个奖励。

    我喜欢这个世界,也希望志同道合的朋友喜欢。

    大苗王说过,如果得到的太多,老天都会嫉妒。不要妄想将该所有的东西归为己有,该放手的就要放手!

    这句话其实也是墨武勉励自己的话,每当墨武低落的时候,就会用书中地话来鼓励自己,也学着那么去做。一年365天。很有些累,好在有很多朋友一直鼓励,一直支持,在墨武低谷的时候。有你们,低谷不再是低谷。高山有力气攀登,对此,墨武永远铭记。

    江山写了一年了,总有读者问什么时候结束,在构思框架中。已完成了近四分之三,剩下的应该是年底11月份左右结束吧。

    伊始写的时候。就是这个框架,写到最后地时候,还是这个框架,细节改动,大体不变。

    大龙套,也就是反王窦建德终于开始登场了,反王到他,也是全部正式亮相了,当然亮相的倒下地也很多了,不亮相的也就基本得不到出镜的机会了。情节到如今。不是展开。而是开始收线了。

    李密、窦建德、都是反王中很叱诧风云的人物,对他们的研究。很耗气力。

    李密很狂,毁誉参半,窦建德却是个好人,可我们只能说,不见得好人一定能有好下场,尤其是残酷地历史下。

    在隋末的那段记载地历史上,好人基本都被李渊干掉了,坏人很多却被李渊留下了,这是个遗憾,但也是个实情。每次读这段历史的时候,都是扼腕,所以墨武重新开始架空,架空嘛,当然架空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

    不过好和坏,其实很难说,只能说是否对权力造成威胁,威胁的当然就要铲除!

    窦建德布衣起家,平民之王,穿着破衣,娶一个悍妇,这个人物身上,有很多墨武喜欢的地方……希望能好好写写他。

    当然不止研究反王,隋末江山中,其实有很多璀璨的人物,比如说杨坚、杨广、李渊、义成公主、始毕可汗、李靖、红拂女等等,对很多人物,墨武都很认真的去揣摩去研究,从出身、年代、所作所为到周边大势再加上历史人物的评论。

    所以墨武根据这些,写出了这些人物,有时候会和朋友们的印象中差距很大。

    所以传说中隋唐第二条好汉的爹其实是个窝囊废,而第二条好汉就是根本不存在地人物。

    所以传说中大被同眠地杨广非但不滥情却很专情,可以为初恋,终生不忘。

    所以传说中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并非风华绝代,而是个张鸡婆。很多人喜欢这个人物,很多人也讨厌,但是无论喜欢讨厌,她都是现实中能见到地人物,我讨厌她的琐碎,喜欢她的用情。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讨厌和喜欢。

    红拂女当然不是个完美的人物,但是在墨武眼中,却是个真实的人物。

    今天写了宇文化及,又一个大龙套要谢幕了--(当然除了主角,其余的都可以看做是龙套,呵呵。可每个人在出场的这一段时间,也可以看成是主角。)写作时,感受他的悲哀,感受他的无奈,感受他的无助,墨武没有将他往很坏了写,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傀儡的命运,其实牵线的时候已经注定。

    就算是坏人,当然也有悲哀。这也就是常说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当然……墨武以一个仰慕者的身份仰望着这些历史人物,只希望能描绘出他们千年风采的十之一二,那已是很荣幸的事情。

    唠唠叨叨这些,又要继续工作去了。

    写随笔的时候,听着两句歌词,深有感触,与朋友江山周年共勉。

    不管外面雨大天有多么黑,

    再苦的日子它都会有滋味!!!

    江山秀美,醉酒当歌,剩下的几个月中,还请追随。周年了,唠叨半天了,有月票、推荐的,当贺礼送吧,墨武拜谢了。

四三五节 刀起刀落

    窦建德破魏县,擒宇文化及,败江都军,轻描淡写。

    他这个人说话平静,没有仰望过哪个,可也不轻视哪个,就算对擒住了隋臣,对想杀宇文化及,也是客客气气。

    可谁都看的出来,他做下的决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宇文化及听说还有说话的机会,哈哈大笑起来,生命的最后关头,既然卑微也不能活命,为何不高傲的去死?

    “窦建德,你要为天下大公,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窦建德。”长乐王淡淡道。

    宇文化及舒了一口气,“我想告诉你一点,你杀了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群臣暗自摇头,没想到宇文化及到如今还是大言不惭,虚言恫吓,窦建德却是望了宇文化及良久,这才沉声道:“你说的可能对,我或许会后悔,但是现在,我还是要斩你!”

    宇文化及没有愤怒,只是释然,“死对我来说,并非最坏的结果。”

    窦建德轻叹声,“宇文化及,无论你以前如何大逆不道,但是今日的宇文化及,总算没有让人轻视,我会让人给你痛快的一刀。”他就要转身,宇文化及突然叫道:“等等……”

    “何事?”窦建德问道。他从出现到如今,处理事情都是有条不紊,不卑不亢。可他对谁都一个态度。那就是郑重。

    宇文化及沉声道:“你即是隋臣,当然知道死囚地规矩。”

    窦建德回道:“你有什么请求?如能做到,不违常规,我当为你做到。”

    “我临死前,只想再和裴侍郎说几句话。”宇文化及冷静道。

    窦建德望向了裴矩,询问道:“裴侍郎,你意下如何?”

    裴矩道:“我不反对,可不知道……宇文将军要对我说些什么?”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无需他人知晓。”窦建德道:“明日斩了宇文化及后。诸君可以下了决定,我很快要回转乐寿,还请诸君速速抉择。”

    他说完后,已消失不见。群臣面面相觑,如果不是眼前还有银光闪闪银子。几乎以为是梦一场。几个兵士前来,将宇文兄弟押走,却有一人斯斯文文的走过来道:“诸位大人,不才宋正本,长乐王让我带各位到行馆休息。”

    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眼前的就是窦建德手下的第一谋士宋正本。

    窦建德河北起义,手下猛将文臣亦是众多。刘黑闼、苏定方、王伏宝等猛将都是有万夫不挡之勇,而窦建德击溃薛世雄后,势力迅疾而起,占据河北大半领土,听说均是宋正本出的主意。

    窦建德得义成公主赐官,在乐寿开坛自称长乐王,下设百官,这个宋正本极被看重,所以被封为纳言,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宋正本如窦建德般。都是不卑不亢。带领众人到了行馆后,吩咐下人照顾。然后转身离去。众人见行馆并无兵士把守,对窦建德想放他们更信了几分。

    有的本想偷偷溜走,可想着兵荒马乱,孤身一人,若是遇到盗匪,说不定会客死他乡。再加上窦建德看起来还不错,不妨留下看看形势再定!如果窦建德真的势力恢宏,就算跟随他,也是大有可能!

    江都群臣其实一直都瞧不起窦建德,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就像贵族落魄成叫花子,还是瞧不起天生地叫花子一样。

    那种优越感,根深蒂固,极难消弭!

    但是今日,江都群臣蓦然发现,窦建德虽然穿着破衣,布衣而起漳浦,已远比他们高贵太多。他们从未想到过,窦建德比他们还像贵族,那种气质,并非天生,而是经过后天的千锤百炼。

    李渊百忍成金,萧布衣百炼变钢,而窦建德却可以说,百磨终成大器。

    窦建德自称隋臣,可他在群臣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臣子,因为他不过是隋臣中最卑贱的那种。窦建德家世代务农,当过最大的官就是个里正。何为里正?隋朝有文,民间五百家为乡,设置乡正一人;一百家为里,设置里长一人。

    窦建德以前不过是上不了台面地一个人!

    这种官,说是芝麻小官都是高抬他,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里正,百经磨难,千番艰难,到如今,成了分割大隋天下地一个霸主,可与萧布衣、李渊分庭抗礼。

    大浪淘沙,洗尽千古风流,隋末大乱以来,巨盗没有千余,数得上名号也有百来人之多,而如今,还能存活下来的巨盗,能让人重视的已不过十数人,这些人最终能活下来,当然有他过人的本事!

    就算是天下群盗盟主李密,聚众百万,兵动东都又能如何?他宛若颗璀璨的流星,划出极美丽灿烂地一刹,但是坠落的亦是无可奈何。

    瑰丽地、注定要短暂,而平实的、才能长久不衰。

    很多人觉得窦建德和李密相似,却很少有人注意,窦建德和李密却有极大不同。

    李密的本质其实还是个贵族,而窦建德的根基就是布衣。萧布衣那种布衣,却是糅合在二人之中的变异。

    李密有才,不是一般的有才,他能轻易的号召出雄兵百万,他能轻易的指挥动百万的百姓,这点少有人做到,可李密世袭蒲山公,还是世代贵族,骨子里面有种天生的骄傲,从来没有瞧得起这些百姓!

    这种贵族地傲慢和偏见。就算是李密都是不能避免。

    他高傲,所以他寂寞,他宛若鸡窝中地一只凤凰,整日和鸡为伍,看不起这些鸡,却只能指挥这些鸡。但是最后的时候,才悲哀地发现,无论他这只凤凰多么有能力,多么想展高飞。可却带不动那些最多只能离地三尺的根基跨越千山万水。最后他一败涂地,但是高傲的他终于最后还是振翅飞了下,他宁可高傲的去死,也不愿卑微的去活。所以他孤傲而又孤单的死去,他自瓦岗起义。就从未融入到他赖以生存的根基去。

    可窦建德却和李密有极大不同,他势力最少地时候,身边不过只剩下几个人。

    但是他是布衣,纯正的布衣,他了解百姓的想法。他能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河北这片土地,他能把自己完全融入百姓之中。一颗沙石微不足道。但是千山万水都被沙石铺就,那已变成很难征服的大漠。所以就算是萧布衣、李靖想要对河北开战地时候,都是再三思量,寻找时机。

    对河北开战,对窦建德开战,等于向河北的百姓开战!

    李密地百万大军,可以一朝烟消云散,但是窦建德十数万大军,却是铁板一块,再加上百姓基础。很难撼动。窦建德被人陷害。揭竿而起,当初和他一起造反的孙安祖、高士达等人都比他要有名。可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只有窦建德。可他还是卑微如草芥,少有人注意。就算张须陀、杨义臣也没有把他太放在眼上,可这时候不引人注意的他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窦建德只凭二百多死士,趁大雾袭击薛世雄地营寨,击溃了薛世雄的数万正规军!自从以后,窦建德地锋芒再也掩饰不住,他数年的积累终于爆发出来,这次轻易击败江都军,擒住了宇文化及,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自豪,会高高在上,可是窦建德的表现又让所有的人诧异。

    他还是谦逊平静一如既往。

    他自认是隋臣,对于以前那些作威作福的隋臣,他并没有迫不及待的骑在他们头上,他甚至对他们还有尊敬。

    无论对杨杲、还是对于杨广,所有人的感觉是,他的尊敬并非做作。

    杨广若是在天有灵,知道最后为他讨个说法的,不是他信任地七贵、不是他地表亲李渊、不是他的侄子萧布衣,而是他一直瞧不起地布衣里正窦建德,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他肯定心中五味瓶打翻,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

    群臣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讪讪中,多少带有些期待,他们流亡了太久,也想要个安定。无论明日如何,他们最少知道,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群臣舒舒服服的睡了,因为他们又有了归宿,乱世之中,能有个安稳的归宿已经是幸事,宇文化及却是盯着昏暗孤灯,无法去睡。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现在的他,距离长眠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本来谁都以为最后时间的他,会竭斯底里,痛不欲生,发疯都有可能。可谁都没有想到,宇文化及最后的时候,冷静非常,慢慢的喝着酒,吃着临死前最后的晚餐,看起来比窦建德还要冷静。

    当然,冷静有时候,也是另一种发疯!

    谁都不知道宇文化及想着什么,谁也不关心他想着什么,对于一个要死的人,谁会关心太多?

    宇文智及关在另外一间牢房,和大哥遥遥相望,却是从未望过大哥一眼,他嗓子已经嘶哑,他眼泪已经哭干,他的双眼流的不止是泪,甚至是血。

    他害怕,他愤恨、他绝望、他不甘。

    如果知道自己明天会死,很多人其实都和他一样。

    所有的一切和他无关,但是他必须要死,只因为他有那个弑君大哥,这是不是嘲弄,这是不是捉弄?他痛恨这世上唯一的大哥,他这时候恨不得想掐死这世上唯一的大哥,可他现在已近全身无力,他甚至不能掐死一只蚂蚁。

    他的声音终于低微,他的举动终于僵硬。他不等挨上那一刀,他地生命已渐渐逝去……

    宇文化及也没有去望弟弟一眼,他只是端着酒杯,望着孤灯,似乎那里有一辈子看不够的美景。窦建德果然仁义,在他临死前,给了他好酒好菜,他要珍惜这顿酒菜。

    酒有说不出的美味,菜有荤有素。宇文化及慢慢品尝,突然两行眼泪流下来。因为他蓦然发现,这些年来,他从来都是食不知味。可终于有一天知道了,却是最后一天。

    牢门咣当声响。裴矩缓缓的走进来,宇文智及奋起最后一丝气力,扑到囚牢前,嘶声道:“裴侍郎,救我!”

    裴矩也不看他。径直走到宇文化及的牢笼外,沉声道:“圣上……我来了。”

    “圣上?”宇文化及微笑了起来。“裴侍郎,你真有趣。”他自己都不记得称帝过,偏偏裴矩还记得。他说过当一天皇帝也好,结果他就真的当了一天皇帝,可第二天就要被人砍头。这时候裴矩称呼他圣上,已是最辛辣的嘲讽。

    裴矩风度依旧,却没有什么笑容,只是道:“老臣已经竭尽心力,到如今害圣上身死,百死不能恕罪。可宇文化及端着酒杯。含笑截断他的话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裴矩不解道。

    宇文化及缓缓道:“你为什么要逼死杨广……逼死杨杲……然后……逼死我?裴侍郎,我发现你真的深不可测。三代君王死在你手上。你也算足以自傲了。”

    裴矩不语,宇文化及突然敲敲脑袋,“我忘记了,应该是四个。当初杨广登基地时候,裴侍郎也出了力呢。说不准杨坚之死,也有裴侍郎的功劳。”

    裴矩沉声道:“如果说这些能让圣上舒服些,圣上大可一吐为快。”

    宇文化及握着酒杯,手上青筋暴起,还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当年家父死时,裴侍郎为我出谋划策,我一直都是心存感激。可人要死了,脑筋不知道为何会很清楚。我突然觉得你不是帮我……而是想要害我!”

    “最少你现在还活着,最少当年若非化及苦苦哀求老夫,老夫也不会犯下欺君之罪。只是想着救人一命,哪里想到……”裴矩叹息道:“我理解圣上此刻的心情,我甚至恨不得,能以身代替……”

    宇文化及笑地流泪,“说的好,说地真好!我真希望窦建德能够听到这句话!我活着,好像比死还要痛苦,若当初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倒宁愿当初就去死。裴侍郎,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裴侍郎,让裴侍郎如此待我?难道到我最后一刻,你还不肯让我明白,你真的如此狠毒?”

    “明白什么?”裴矩皱着眉头问。

    “我现在知道,我们就算投靠杨善会,亦不过是苟且残喘。天下大事已定,我们离开江都、取东都、占魏县、去武安,招招错棋。十数万江都军一朝散尽,到了今日的下场,可以说是你一手策划。我真的不明白,我现在都看出这条路绝对走不通,裴侍郎没有看不出的道理?可你还是鼓动我走下去,走到今日地结果。依你的能力,蛊惑大军杀我并非难事,当初司马德戡造反,你甚至什么都不用做,我就必死无疑,可你偏偏救了我。依你地能力,就算带江都军投靠西梁王、长乐王、山大王都是没有问题,可你偏偏谁都不投靠,到如今终于落到窦建德手上。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么糊涂的事情?裴侍郎,我要死了,求求你,告诉我原因,好不好?”

    裴矩叹息道:“圣上,任何人到你这地步,都会疑神疑鬼,老臣做人,可用八个字来形容。”

    “哪八个字?”宇文化及急切问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裴矩肃然道。

    宇文化及先是愕然,然后是手上青筋暴起,浑身发抖。

    裴矩正色道:“圣上,我知道你心情不佳,可换作任何一个人是老夫,做的只能和老夫一样。老夫鞠躬尽瘁,出谋划策,不过是尽人臣的本分。圣上要怪。老夫只能听着,可我想若有杨将军,再加上江都军数万,说不准能击败萧布衣……反败为胜……但是你突然杀了隋帝……自毁长城……那真地人力难挽。”

    “裴矩……**你十八代祖宗!”宇文化及望着裴矩的一张嘴,终于按捺不住胸口的怒火,劈手将酒碗掷了出来。

    他厉喝一声,四壁的油灯都是明灭不定,裴矩慌忙闪躲,可酒碗来势很快。他终究还是没有躲开。

    只听到哎呦声,接着啪的一声响,裴矩已被酒碗砸中了胸口。酒碗落地,一声脆响。牢房咣当声响。宋正本已经冲了进来。宇文化及冲到囚牢前,嘶声道:“裴矩。你这个杂种养地,害我到今天地地步,你过来,你过来!让我掐死你!”

    裴矩酒水一身,满是尴尬。宋正本见到,慌忙先拉着裴矩出了牢房。牢房中只余宇文化及凄厉的喊叫,“窦建德,不是这样,我没有弑君,我没有弑君!杨杲不是我杀地、杨广不是我杀地,这两个人都是裴矩杀的!”咣当一声大响,铁门隔断了内外,亦是将宇文化及的嘶叫割裂,宋正本笑道:“裴侍郎宅心仁厚,可遇到了条疯狗。”

    裴矩苦笑。“任何人到了这种地步。只怕都是一样。”

    “裴侍郎辛苦了,回去换件衣服休息吧。”宋正本道。

    裴矩点头。缓步向行馆走去,背景孤独。宋正本盯着裴矩的背影,过了片刻后,向窦建德地行宫走去。

    窦建德为人简朴,行宫说的好听,却也不过是间大房子而已。

    这次击败江都军,虽算不上什么成就,可获得地珠宝倒是极多,窦建德一件不留,除了留下江都群臣的盘缠,尽数分给了手下。

    房间内,窦建德角落坐着,对着孤灯,见宋正本走进来,轻声问,“如何?”

    宋正本皱眉道:“启禀长乐王,宇文化及疯了,他只想把所有的罪名推到裴矩的身上。”

    “那他们说了什么?”窦建德问。

    宋正本摇头,“微臣不知,不过苏将军一会儿就到。”房门一响,苏定方推开了房门,“长乐王,宇文化及是个疯子……我方才听的一清二楚,裴矩并没有什么问题,想必宇文化及想拉裴矩同死。”他把牢房中发生地一切说了遍,竟然丝毫不差。

    窦建德认真的倾听,一直到苏定方说完,不发表任何意见。

    等苏定方说完,窦建德才问,“你等是何看法?”

    宋正本道:“宇文化及已经丧心病狂,让人齿冷。现在谁都知道,杨广是因他而死,裴矩并不在场,他却尽数推到裴矩地身上,简直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这种疯子,我们何苦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苏定方接道:“凡人做事,总得有个理由。江都军数战皆败,在我看来,一方面是思乡心切,不得不反。可他们畏惧萧布衣的手段,不敢前往东都,只能苟且残喘,兵败前往去找杨善会,亦是无奈之举。若是你我,穷途末路,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窦建德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

    “长乐王,那我们如何处置宇文化及呢?”两个手下异口同声的问。

    窦建德摆摆手,轻声道:“斩了吧!”启,牢房中,关着几个要死的人。宇文智及早就痴痴呆呆,宇文化及在铁门关闭后不久,已经停止了喊叫。

    他努力了,他也放弃了,他发现比起裴矩和萧布衣,他只能用低能来形容。他本来想,就算死,也不会让裴矩好过,那一刻的恶毒膨胀的不可收拾,所以他要找裴矩谈话,所以他哀求窦建德,事情的真相远非他们看到的那样,他希望长乐王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他错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他始终是个傀儡,是个木偶,只能在别人的安排下,要死、要活!

    他现在真地有些精神恍惚,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地猜想是否正确。这样的猜想,又如何能说服旁人呢?

    带着镣铐走出了大牢,阳光明媚,可对于牢狱中地他而言,甚为刺眼。听着单调的叮叮当当落在身后,听着嘈杂的指责斥骂落在身后,眼前,影子晃过,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宇文化及跪在集市上的时候,嘴角浮出了微笑。

    斜睨到厚背砍刀举起,光寒照人,宇文智及一声惨叫,再无了声息。宇文化及那一刻,平静非常,望着刺目的阳光和刀光,最后说了一句话,死了,还是傀儡吗?

    刀起刀落,飞起个好大头颅,鲜血溅出,撒在前方丈许白布上,绘出傀儡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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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三六节 玄甲天兵

    萧布衣人在黎阳,端着美酒,看着夕阳。

    日头西落,残阳如血,映照他的酒杯之上,将美酒照成了红彤彤的血色。萧布衣缓缓的将那杯酒饮下去,如同饮血。

    他也感觉自己是在饮血,饮的是对手之血。

    他当然知道宇文化及是冤枉的,而且宇文化及弑君的消息,很大程度是他命人传遍大江南北,裴矩和他共同导演了宇文化及的死,可听到宇文化及的死,他没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无疑就是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

    这世上天天有人被冤枉,不在乎多一个被冤枉。只是从以前的被冤枉,到如今让别人受冤枉,萧布衣经过了几年的转变,自然而然。

    “启禀西梁王,关中有军情禀告。”有军士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递上军文。

    萧布衣接过来,看了几眼,嘴角带了丝微笑,孙少方一直陪着萧布衣在饮酒,见状问道:“西梁王,关中有好消息?”

    “坏消息也可以当作好消息来看。”萧布衣道:“好消息是关陇诸阀又少了一个,我们也就少了个对手,平天下少了份干扰。”

    孙少方错愕道:“薛仁果被平了?”

    “不止被平了,还被杀了。”萧布衣轻叹声,“都说薛仁果是个万人敌,原来是说随便谁都能抵挡的意思。”

    他还是在笑,但是目露思索之意,征战数年,他脑海中存在的那段历史越来越模糊。他已完全不知道,历史的下一步走向是什么。而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和群臣制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征战方针。

    而在他的方针中,李渊无疑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但是萧布衣此刻。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对手来看。而没有别地含义。

    仁者无敌并非虚言,真仁假仁姑且不谈,但是征战天下,必须要表现出这个仁来。李渊、萧布衣还有窦建德,均是在仁义上大下功夫。这才能雄霸一方,长盛不衰。而薛仁果非兵力强悍不如。缺少地恰恰是个仁字。

    孙少方难以置信道:“都说薛仁果勇猛无敌,薛举虽死,可陇右势大,薛仁果又带有十数万兵马,怎么只支持了几个月就溃败被杀?”

    “是呀。怎么只支持几个月就被杀了呢,薛仁果真的让我失望。”萧布衣轻叹道:“还是在高、还是浅水原。上次是李世民大败,这次轮到薛仁果了。李世民吸取上次大败的教训,一雪前耻,薛仁果败亡,意料之中,可速度之快,也是难能。我听说薛仁果这人,残暴好色,自从薛举死后,对手下一直猜忌甚重。李渊不断的派兵袭击薛仁果的粮草。薛仁果十数万大军无粮。人心惶惶。又因为薛仁果无德约束手下,浅水原大战。甚至有很多薛家军临阵投降,就如江都军一样。薛仁果犹犹豫豫,想逃又是不甘,结果被李世民率大军困在了城中,困了几日,将领纷纷翻城墙出来投降。薛仁果见大势已去,本来想趁夜逃脱,回转陇右聚兵再战,没想到早被李世民等人算到。调重兵围追堵截,薛仁果身陷重围,力尽被擒,李世民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斩了薛仁果,薛家军群龙无首,当下溃败。陇右各郡已是望风而降,看起来不用多久,陇右就会尽数落在唐军之手。没想到呀,真的没有想到,只用了三战就结束了陇右。李世民三战两胜,薛家军地薛仁果输了两场,就把整个陇右输了出去。”

    萧布衣说到这里,满是无奈。他不惋惜薛仁果的死,只是叹息薛仁果的蠢。

    可认真想想,又觉得薛仁果的败亡几乎和宇文化及如出一辙。

    二人都是长途跋涉,粮草不济,二人都是眼高手低,昏聩无能。本来宇文化及无路可退,薛仁果还有个陇右,没想到薛仁果不争气,连逃命回去的能耐都没有!

    这下薛举、薛仁果均死,薛家军已经名存实亡。

    “看起来以德服人最为重要。”孙少方想笑,又是心情沉重,“坏消息看来是,李渊尽取陇右之地,我们地对手实力大增。”

    萧布衣虽还在笑,但是也有了苦意,“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少方,你要知道,薛家军久在陇右,本是彪悍非常,可他们地剽悍,很大程度,却是建立在强大的马队上。薛仁果一死,陇右马匹尽数归于唐军。本来据我所知,李渊虽对突厥自称儿皇帝,可为了避免受制于突厥,又警惕突厥的残忍好财,在马匹的采购上,一直都是适可而止。可他身居四塞之地,依据地利,本来就不需要在骑兵上大费功夫。但这次尽取陇右的马匹,声势大壮。根据消息所传,李渊秘密命李世民组建精锐马队,号称玄甲天兵。这支骑兵,不言而喻,以后肯定会给我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玄甲天兵?”孙少方冷笑道:“他们好大的口气。”

    萧布衣笑笑,“其实我们的强悍之处,就在于最早建立了旁人没有的强大马队,我们速度快,突袭猛,在奇袭中很占优势。这下唐军组建马队,看似突然,不言而喻,就是唐军为对抗我们所准备!口气大不大,要试试才知道。”

    孙少方脸带尊敬之意,“西梁王,我倒觉得无需畏惧……”

    萧布衣倒有些诧异,“少方,为何这么说呢?”

    “想当初,谁都说突厥骑兵无敌天下,谈虎色变。可李将军惟独不惧,只用了三百铁骑,就让突厥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唐军再是如何,还能胜过突厥兵不成?可就算胜过突厥兵,我敢说,只要有李将军带军,唐军在骑兵上,绝对不能讨好去。”

    他口气中对李靖有着说不出的自信,实在因为草原一战。让他对李靖有莫大地信心。李靖出兵奇诡。作战却是极为朴实,已将马上骑兵合击之法发挥到淋漓尽致地地步,他实在不信,这世上还有哪个指挥骑兵能胜过李靖。

    指挥亦是一种艺术,李靖就是将这门艺术发挥到完美境地!

    “少方。你说的不错,看来我们很快就能看看。我们地铁甲骑兵和唐军玄甲天兵,到底哪个厉害。”萧布衣含笑道:“我对李将军训练出来的铁甲骑兵,亦有着莫大的信心,不过很可惜,我们只有一个李将军。像李将军这种作战大才。可遇不可求呀。”

    他语气中有些惋惜,转瞬振奋道:“不过我们等得!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他们既然组建了玄甲天兵,我们就得通知单雄信、张公瑾二人小心点。现在他们已经顺利地到了井陉关,只等着刘武周地消息,然后同时发动。”伸手招过近身兵士,让他去请张镇周前来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孙少方亦是惋惜,要说萧布衣手下用兵第一人,当之无愧就是李靖。其实就算徐世绩都承认,他是师承李靖,若论指挥调度方面,徐世绩比起李靖而言。还是差了几分火候。可胖子毕竟要一口口的吃。就算是李靖,毕竟不能撒豆成兵。也要一仗仗的打过去。谁都以为他胜的轻而易举,可只有萧布衣才知道,这个二哥在作战前地准备,实在比任何人都充足和细致。李靖作战不求急,只求胜。若没有胜出的把握,他绝对不肯拿手下地兵士去赌博。这就让他可以一夜击败林士弘,但是准备等待时机却可能要用几个月。

    现在李靖人在岭南招安,萧布衣知道秦叔宝、程咬金等人虽是名将,行军作战胜人一筹,但是他们远没有李靖的大局观,所以萧布衣眼下只能按照既定计划来做,不能急躁。窦建德现在态度不明,萧布衣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对河北一鼓而克,那就是逼窦建德和李渊联手了。

    不等张镇周前来,又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禀告道:“启禀西梁王,窦建德使臣前来求见。”

    萧布衣双眉微扬,沉声道:“来者是谁?”

    “齐善行和窦红线“有请。”萧布衣点头道。

    兵士退下,孙少方振奋道:“西梁王,窦建德终于忍不住了要过来。”

    “我们让秦、程二位将军试探他们的反应,他们当然要过来看看我的态度。”萧布衣面带微笑。

    “窦红线我知道,那是窦建德地女儿,可齐善行是谁?”孙少方问道。

    “窦建德虽布衣起家,但取河北大半之地后,却多用隋朝旧臣。他手下现在能人异士不少,最有名的却是三武三文。”

    “何为三武三文?”孙少方问。

    “这是说他手下人才济济,却有六人最为有名。其中三虎将以刘黑闼、苏定方、王伏宝最会用兵。而三文臣就是说地纳言宋正本、国子祭酒凌敬和礼部尚书齐善行了。这个齐善行,听说是极为明大局、识大体之人,不能小窥……”

    说话的功夫,萧布衣抬头远望,缓缓站起道:“齐大人、窦姑娘千里迢迢前来,本王有失远迎。”

    齐善行约莫在四十岁上下,三缕长髯,面色清癯,窦红线穿着件淡绿衫子,衣着朴素,不卑不亢。

    二人身后,跟着几个手下,一人的手上捧着个匣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见到萧布衣起身,齐善行抢先两步,深施一礼道:“西梁王实在谦逊过人,在下久仰西梁王的大名,恨不能见。今日得偿所愿,实在三生有幸。”

    齐善行说话轻柔,彬彬有礼,孙少方一见,暗想这个说客果然名不虚传。

    窦红线却和萧布衣早就相识,见到萧布衣现在高高在上,倒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开口就道:“西梁王,我等并非千里迢迢而来,而是已经近在咫尺了。”

    萧布衣故作诧异道:“哦?红线姑娘说笑了,想本王在河南,姑娘在河北,说是千里之远并不为过,不知和姑娘近在咫尺所言何意?”

    他正色说出。窦红线却感觉他话中有话。脸色微红,“是呀,河南河北好像有千里之遥,而黎阳的确在河南,但是贵乡呢。灵泉呢,又在哪里?难道西梁王也把他们划入了河南的势力范围?西梁王。当初我等为和西梁王结盟,不惜和魏公翻脸,不再出兵,可没想到言犹在耳,不过半年多。西梁王就撕毁前诺,悍然兴兵河北。岂不让天下人齿冷?如此食言而肥,似乎难当仁义之名吧。”

    齐善行一旁道:“红线,不得无礼,想西梁王必定能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

    二人一唱一和,可却是言辞灼灼,隐有不满之意,竟有兴师问罪的味道。

    孙少方不明所以,更是搞不懂萧布衣什么时候和窦建德有过盟约。

    萧布衣却是不慌不忙,“齐先生、红线姑娘先请坐下一叙,本王之心。可鉴天日。来人呀。先准备酒菜歌舞,本王要亲自款待长乐王所派使臣。”

    “不必了。”窦红线黑着脸道:“西梁王。如今灵泉、贵乡均有西梁军驻扎,长乐王因遵当初约定,并未兴兵。可两军相望,生死一线,只怕随时都会冲突,西梁王还有心思饮酒作乐,可是真不把兵士和百姓地性命放在眼中?”

    齐善行接道:“红线,不得无礼,想必西梁王会给我们个合理地解释。”

    孙少方一听,心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三文三武,看起来也是不过如此。这个齐善行诺大的名声,不过是个唯唯诺诺之辈。见窦红线咄咄逼人,简直不把萧布衣放在眼中,忍不住心中有气,“窦红线,你说话还请客气些,勿要横加指责,西梁王因你等为长乐王地使臣,这才好言相向,西梁王大人大量,可我们却不容你放肆!”

    窦红线正待反驳,齐善行微笑道:“红线,孙郎将说地极是,我想长乐王必定会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

    孙少方微愕,没想到自己不识得齐善行,齐善行却认得自己。他虽和萧布衣是生死弟兄,但是素来低调,到如今不过是个郎将,可说是默默无闻,齐善行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想必是有备而来,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萧布衣对于这种质疑、谈判却是轻车驾熟。他怎么说,五年来的光阴,也在庙堂上四年多,见到的各个都是老谋深算,心机重重之辈。窦红线扮黑脸,齐善行扮作红脸,看似气势汹汹,不过是增加点谈判的本钱好了,不然打过来就是,哪里那么多地废话。

    见众人落座,萧布衣这才肃然道:“红线姑娘此言差异,想本王一片赤诚之心,忧国忧民,半分不假。古人有句话说的好,话不说不清,理不辩不明,有什么误会,大伙好好地商量,定能找出解决之道。”

    齐善行虽博学多才,也不知道哪个古人说过这句话,只能道:“西梁王说的极是,红线,还请少安毋躁。”

    萧布衣把酒水换了茶水,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这才道:“还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贵干?”

    窦红线差点气晕了过去,才要怒斥,齐善行只能止住。心道窦红线虽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外奔波,远比寻常女子见识广博,可若真的说及言辞,那可比老奸巨猾的西梁王差地太远。

    想当年,萧布衣初出茅庐,一张嘴说的四方馆那些使者哑口无言,扬名域外,这口才之佳,那绝非是吹出来地。

    知道如果这样的绕法,那估计过年都得不出什么答案,齐善行索性开门见山道:“西梁王,我等虽是初次见面。但是西梁王和我主均是神交已久,其实盟约早在当年缔结。想当初,瓦岗未平,坐镇黎阳的却是李靖李将军,那时候,红线姑娘其实就已经求见过李将军,不知道西梁王可有印象?”

    萧布衣缓缓点头,“当然记得。李将军说,红线姑娘主动前来说要结盟,说什么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长乐王有感百姓之苦,希望和本王结盟……”

    窦红线面露喜色,问道:“后来呢。西梁王……”

    “后来说什么了?”萧布衣一拍脑袋。“你看本王这记性,对了,少方,后来怎么了?”

    孙少方瞠目道:“此等机密之事,属下不知。”

    齐善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后来李将军就说事关重要,不能擅自做主。所以他派人回转去禀告西梁王。不过当时李将军说了,西梁王兴正义之师,若非旁人来犯,绝不会轻犯旁人。”

    萧布衣恍然道:“齐先生言之有理,那后来呢?”

    齐善行见萧布衣顾左右言其他。并不恼怒,继续道:“后来西梁王得知李将军禀告。非常高兴。当下派使者前往乐寿,求见长乐王,说我等均是正义之师,又均得过可敦相助……西梁王当年因为义成公主的举荐,这才能平步青云,我主的长乐王封号,却是义成公主赏赐,这样来说,西梁王和长乐王本就意气相投,情同手足。西梁王派使者说。只要河北军不兴兵来犯河南。你们就绝不会兴兵来取河北。”

    萧布衣点头道:“齐先生记忆极好,你一说。本王就记起来了。所以本王才说,话不说不清呀。”

    窦红线暗自痛恨,心道萧布衣狡猾非常,这些明明都是商议好的事情,他故作糊涂,那多半是对河北不轨了。原来当初萧布衣在洛口鏖战瓦岗之时,罗艺没有闲着,兴冲冲的带着燕云铁骑前来,窦建德当然也不会悠闲。窦红线先找李靖、后找李密商议结盟一事。当初并不清楚这场战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河北军就耍个心眼,只想暗中两面讨好,萧布衣和河北军相隔甚远,窦建德手下倒是有许多建议先和萧布衣结盟,牵制李密的势力,然后再抓紧时间扫荡河北、山东两地。可窦红线因为罗士信人在瓦岗,却倾向和瓦岗合作。但后来窦红线知道罗士信离开了瓦岗,又觉得父亲的手下所言大有道理。

    河北军摇摆不定之际,西梁军、瓦岗军不等春暖花开,就几次鏖战,定出了胜负。

    尽管很多人觉得瓦岗军可能会败,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过,瓦岗军竟然败的如此之快!

    天寒地冻,大雪封路,燕云铁骑倒可以轻骑前来,河北军想要出兵,却已经困难重重。首先是李靖扼住了黎阳,随时可包抄他们地后路,其次是粮草补给极为困难,再加上河北军千里远征,很多都不情愿。

    窦建德无奈,只能坐观其变,萧布衣却不客气,一口气将河南诸地收拾个干净。到如今,萧布衣大军前往河北,窦建德亦有苦衷,不想马上开战,这才想要旧事重提。萧布衣地缓兵之计看似微不足道,但是当初在左右河北军的决定上,却起了不小地作用。

    齐善行说的口干舌燥,终于把事情提醒了一遍,可还是面带笑容道:“在下虽远在河北,可却听说过,西梁王素来一诺千金,仁义之主……”

    萧布衣大言不惭道:“齐先生言之有理。”

    齐善行话题一转,突然道:“可西梁王既然一诺千金,说和河北军和平共处,不知为何陡然兴兵入河北,派精兵驻扎贵乡、灵泉两地呢?”

    萧布衣含笑道:“原来两位千里迢迢兴师问罪却为这个,两位实在误会本王了。想本王当初许诺,绝不会兴兵来取河北,可这次前往河北却是为了平叛。宇文化及弑君之人,倒行逆施,本王击败宇文化及,却不能尽数剿灭,只怕他带江都军骚扰河北百姓,这才出兵围剿。兴正义之师,岂能行迂腐之事?齐先生,你说若是有贼去了你家,偷了东西,又跑到了邻家,邻家恰巧无人,难道齐先生就为了不被邻家误会,就眼睁睁的守在门外,视邻家遭殃不成?”

    “这个嘛……”齐善行只能苦笑。

    萧布衣却是一拍桌案道:“什么这个那个,本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本王不顾被天下人误会和唾骂,毅然出兵河北,实乃一番好意,可见天日。两位真地误会了!”

    萧布衣侃侃而谈,孙少方听了,不能不服,暗想西梁王不愧做贼出身,这道理说的,实在大义凛然,浑身正气。

    窦红线面红耳赤,齐善行心思飞转,二人面面相觑,也只能心中叹息,这个西梁王,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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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七节 意外之人

    萧布衣武功算不上最高,但是胡搅蛮缠的本事可是一流。

    就算是当年,李玄霸遇到他,亦是被他辩的哑口无言。

    很多时候,道理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够无耻,才会留在谁那里!萧布衣就成功的将道理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齐善行虽然总觉得萧布衣说的有问题,可饶是他博学多才,一时间也是不明白问题出现在何处。

    明明萧布衣有觊觎河北的企图,可经萧布衣大义凛然的一说,齐善行倒觉得已方有些小家子气。

    窦红线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索性化繁就简道:“如此说来,西梁王悍然出兵,兵逼河北三地,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萧布衣点头,“红线姑娘到如今,终于明白了本王的良苦用

    窦红线冷笑道:“我们感激西梁王的一番好意,可如今贼已被擒,西梁王总不好在邻家赖着不走吧?”

    齐善行点头,心道窦红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句话质问的倒咄咄逼人。

    萧布衣沉吟道:“贼被抓了,我们当然不好留在主人家。可实际上,好像贼还在吧?”

    窦红线冷笑道:“都说西梁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手下人才济济……”

    萧布衣对于称赞,素来都是谦逊的接受,“红线姑娘所言极是。”

    “但没想到……”窦红线话题一转,“西梁王消息闭塞如此,实在让人失望。西梁王难道不知,宇文化及已被家父斩了吗?”

    萧布衣脸色微变道:“真的,我怎么不知?”他满脸错愕,齐善行二人均是看不出真假,孙少方只能心中叹息。暗想这个西梁王。实在是个大大的骗子。而且是骗死人不偿命那种。宇文化及的死讯,几日前就已传来,而且是孙少方亲自通知给萧布衣。但此刻,萧布衣竟然一付毫不知情的样子。

    窦红线冷冷道:“真的不知?我只怕是故作不知吧!可无论知与不知,现在已经无关紧要。我可以明确的告诉西梁王,宇文化及之死,千真万确。”

    “宇文化及狡猾非常,就算本王,也是捉他不到,怎么会说死就死?”萧布衣怀疑道:“只怕是红线姑娘戏弄本王吧?”

    窦红线一摆手,早有手下把手中地匣子送上来。孙少方霍然拦在萧布衣身前,喝道:“做什么?”

    齐善行微笑道:“当初我等前来。长乐王就只怕西梁王不信,这才将宇文化及地脑袋封存带过来。宇文化及弑君之徒,神人共怒。长乐王讨伐之心,丝毫不让西梁王。这匣子里面装地就是宇文化及的首级,还请西梁王一验早有兵士上前,接过匣子,却不开启。

    萧布衣凝望匣子良久,这才哈哈大笑道:“长乐王果真深知吾心,诛杀叛逆,万民称庆!如此说来,我倒和长乐王惺惺相惜了。”

    “西梁王,要开匣子吗?”孙少方问。

    萧布衣一摆手。“本王还信不过长乐王吗?这匣子。不开也罢。”

    孙少方道:“西梁王宅心仁厚,少方佩服。”

    萧布衣当机立断道:“既然叛逆已除。本王大军再在河北,那真的是于理不符。少方,速速传令下去,即刻召回秦叔宝、程咬金两位将军。”

    孙少方领命退下,窦红线见状,心中微喜,“西梁王果然是信人,其实我们这次前来,还想和西梁王……”

    她话未说完,一人沉声道:“西梁王,不知宣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萧布衣一见,微笑道:“张大人,快请坐。这两位是长乐王的手下,长乐王诛杀叛逆,国之大幸。”

    齐善行见那人武将打扮,虽是年迈,却是精神矍铄,心中凛然道:“这位可是张镇周张大人吗?”

    萧布衣点头道:“不错,齐先生认识吗?”

    齐善行摇头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窦红线听到张镇周之名,也不由多看了两眼。见其其貌不扬,瘦小枯干,心道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谁又想得到,就是这老者,征战海外,声名赫赫,年迈之际,又再披甲胄,死死的抗住了李密地进攻。

    萧布衣把齐善行等人的来意说了遍,张镇周赞叹道:“西梁王、长乐王为天下人着想,铲除叛逆,还天下安宁,实乃百姓幸事。”

    等张镇周落座后,萧布衣这才问道:“红线姑娘,你想和本王做什么了?”

    窦红线面红耳赤,半晌才道:“不是我想和你……而是我想代家父和西梁王再议彼此领地一事。”

    萧布衣双眉一扬道:“长乐王此言差矣,想我等均为隋臣,不得圣上赏赐,何来领地一说?当初和长乐王所约,就是他平定河北盗匪,共同匡扶大隋江山……这点还请红线姑娘莫要混淆才好。”

    窦红线脸色微红,心中着恼道:“小女子失言了,还请西梁王大人大量,莫要怪罪。西梁王所言不错,家父和西梁王均为隋臣,不分轻重,当求合力还天下安宁。家父之意,眼下战乱多年,百姓日苦,他定会信守诺言,还请西梁王遵守前诺,给河北河南一个安宁。”

    萧布衣点头,肃然道:“这是自然,本王一诺千金嘛。只是本王听闻杨善会、罗艺二人本是隋臣,如今却是犯上作乱……”窦红线暗想,现在你这个西梁王了不得,想打谁就把造反的帽子扣在谁头上,听到杨、罗两人的名字,不由留心。齐善行微笑道:“这两个乱臣贼子,惹西梁王不悦,长乐王早就想平,就不劳西梁王费心了。”

    萧布衣微微一笑。暗想这个齐善行果然有些门路。不等自己提出。就抢先拒绝了。

    原来萧布衣知道窦建德在河北威望甚高,自己在河北却全无根基。河北现在百姓太苦,积怨亦是最大,冒然进攻,民意难违。所以他想树立声望后,再逐步消弱窦建德的势力。如果能借攻击杨善会、罗艺的机会,取道河北,树立威望不失妙策。他本来想再借大义之名出兵,没有想到齐善行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萧布衣微笑道:“长乐王百战百胜,原本不需本王出马。可本王听说最近几月,长乐王和罗艺、杨善会交手的时候。多不顺利,这才想派兵相助,齐先生不急于否定本王地好意。若有可能,大可和长乐王商议后再做决定。”

    齐善行道:“西梁王好意,我定当转达。不过一切还要长乐王做主,在下不敢擅专。既然误会已除,长乐王牵挂,我等还想早日回转禀告。”萧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亦不好挽留,还请齐先生勿忘本王今日之言。”

    齐善行应允,和窦红线带手下出了王府。萧布衣见到他们消失不见,沉声道:“张大人。杨善会那面如何了?”

    张镇周皱眉道:“此人坚守城池不出。老臣拿他无可奈何。一时间找不出他地破绽,听西梁王地吩咐。这才回转。”

    这时齐善行、窦红线已在长街之上。窦红线见四下无人注意,这才恨恨道:“齐先生,这个萧布衣……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着就是一肚子气。”

    齐善行低声道:“红线,我等实力不济,徒之奈何?忍一忍吧。”

    窦红线道:“西梁军不见得有传说中地那么厉害!”

    齐善行苦笑道:“红线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不信西梁军实力的人,到现在均是铩羽而归。只凭黎阳城的气象,就可知道西梁军的不俗之处。长乐王派我来此,让西梁王撤兵是个目地,谈判重新敲定盟约更是其次,而观察西梁王的实力倒是此行的首要目的。”

    窦红线不解道:“黎阳城有什么气象?你看出西梁王有什么实力了?我看黎阳城的守兵,也是稀松平常了。这些兵士虽是阵容齐整,我们也不见得比他们差。”齐善行人在马上,四下望过去,缓缓摇头道;“我久闻西梁王的大名,听说年纪轻轻,却有过人之处,本以为或少有夸大其词之处,没想到传言还是不能形容其人阴险地十之一二。方才一番言辞,红线你数次被他言语激怒……”

    窦红线脸红,“谁让他出言暧昧轻薄,若非家父说过,忍让在先,我方才已经和他翻脸了。”

    齐善行皱眉道:“你真地以为他想轻薄你?”

    “这个……齐先生,不用讨论了。”窦红线蹙眉道。

    齐善行感喟道:“能成大事之人,绝不会耽于美色!红线你虽不差,可对志在天下地西梁王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长乐王、西梁王、唐王现在为天下霸主,可哪个都是极为隐忍自律之人!东都时地李渊虽传是个酒色之徒,可据西京消息传来,这人每日不过睡一两个时辰而已。大部分时间却不是寻欢作乐,而是巩固民生,批阅奏章。你父更是如此,只有你娘亲一人……丫环奴仆不过十数人,简朴一如当年,只是不敢一日懈怠。西梁王到如今,声势浩大,就算后宫三千也是不为过,可到现在,他不过娶了三人而已。试问如此自律之人,怎么会没事轻薄于你?”

    “那他故出暧昧之言又是为何?”窦红线不解问。“当然是想激怒你,进而要从你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齐善行道:“好在你亦是小心翼翼,但也是被他抓住了几次错处。此人心思极快,口齿伶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方才一番话下来,看似随意,却是紧紧扣住大义之名,更是想借我们之口,得到名正言顺出兵河北地机会。他攻打宇文化及就是施展的这个伎俩,意图试探河北的反应。长乐王看穿他的诡计。所以才兴兵以雷霆手段铲除宇文化及。灭了萧布衣的念头。萧布衣刚才要和我们联手共击杨善会和罗艺。看似好意,却是想借联手之际,拉拢民心,试探河北军的实力,这等心机。我们不能不防呀。”

    窦红线吸了口凉气,良久无语。回想当年初见萧布衣之时,一时间感慨千万。

    她虽然和萧布衣没见过几次面,可也知道这人几次浮沉,到如今才成为东都之主。本来方才见到之时,感觉和当年运河畔相见没什么两样,不明白他为何能到今日地地位。哪里想到经过齐善行一分析,才明白此人地不同之处。

    望向远方。齐善行又道:“红线,看一个城池地气象,兵士其次。你首先要看的是百姓地气象。”

    “百姓地气象?”窦红线望过去,半晌看不出什么。

    齐善行问道:“你觉得这里的百姓如何?”

    “好像很安详。”窦红线迟疑道。

    齐善行点头,“何止安详,还有快乐安定之感。或者说,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地都是强烈的自信,试问黎阳地处山东、河南、河北三地战乱的中心,在这里的百姓,本来应该人心惶惶,他们为何不怕?因为他们相信西梁王!相信西梁军有保护他们的能力!只是这一个相信,凝聚的力量就只能用可怕来形容。河北的百姓亦信令尊。所以坚不可摧。但是就算我等兵力相若,河北连番动乱。十室九空,百姓数目如何能和河南相比?从这点来看,我们已处于下风。”

    窦红线越听越是心惊,这才明白父亲为何一定要齐善行前来。

    虽然都是长了一双眼睛,但是看到的层次明显有高下之分。

    “按照齐先生所言,我们就没有还手之力吗?”

    齐善行摇头道:“红线,不用焦急,眼下我们均是试探。长乐王想要攻下河南异常艰难,但是西梁王想占河北,亦是要付出血地代价。若只有我们这两方势力,当然早就开战,但是谁都不想消耗实力,便宜了李渊。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

    齐善行话到半途,突然住口不谈,只因为前面来了一骑。马上那人也正望着他们,目露沉吟之意,那人是个女子。

    窦红线也望过去,眼中露出诧异之色。这里毕竟是黎阳城,二人还是小心翼翼的低声交谈,只怕祸从口出。窦红线是个极为出色地女子,在这乱世之中,毕竟还是男人唱主角,她以女儿之身奔波,却让各方势力不敢小窥,这在乱世之中已是少见。但是她第一眼望见对方那个女子的时候,却感觉此女极为的与众不同。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女子人在马上,第一眼让人感觉就是孤寂,那是一种就算身在千万人中亦有的孤寂,也是骨子里面的寂寞。可这种孤寂的背后,却是那种看穿世情的悲哀。能够看穿世情,因为她的睿智,她的睿智,让她感觉有着说不出地自信。

    可她偏偏又让人难以产生敌意,甚至让窦红线有了一种同情。

    因为女子很瘦弱,轻轻地咳,看起来随时都会毙命。她这样的女子,本应该在闺房中静养,而不应该在大街徘徊。窦红线知道,这女子绝非小家碧玉,因为她一举一动都是有着天生地雍容华贵!

    直到女子和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窦红线才发现,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回想起来,那女子长的并不出众,她的眼很大,脸颊消瘦。

    “不知道是谁呢?”窦红线喃喃自语道。

    她本来就没有期望齐善行能够回答出来,齐善行除了识大体外,其实有个很出色的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可这个过目不忘最少要见过才能不忘,大街上随便个女子,她不指望齐善行能够认出来。

    齐善行果然摇头道:“我没有见过。”

    马蹄沓沓,几人背道而驰,离开已有了距离,窦红线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恰逢那女子也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再不回头。消失在路的尽头。

    窦红线望见她的背影。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因为她从这女子的身上,望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是她一生的爱,亦是一生地痛!那个人如今远在千里。正和孟海公在作战,可她千里奔波,对他从来没有忘记。

    “是她,真地是她?”齐善行突然道。

    窦红线精神一振,“她是谁?”

    “她……好像是裴茗翠,可她怎么憔悴了这多?”齐善行疑惑道。

    “裴矩地女儿?杨广极信任的那个裴茗翠?”窦红线吃惊问。

    齐善行点头,“应该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裴侍郎已经投靠了我爹。为何他女儿却游荡在黎阳的大街上?”窦红线早就听过裴茗翠的大名,却没有想到她是这个样子。转念又想,她这种女子。本来就应是这种模样,“裴矩、宇文化及和江都军北返,别人都是妻妾成群,裴矩却孑然一身,这点很奇怪。齐大人,你确认这人是裴茗翠吗?”

    齐善行摇头道:“我当年在东都,见过此女一面。应该是她,她容貌或许憔悴太多,但是那种不经意流露的不羁,让我印象颇深。不过她没有和裴侍郎一起不足为奇。裴矩和裴茗翠虽为父女。可这父女向来是聚少离多。听闻裴矩两朝元老。风流倜傥,但原配死后。就一直再没有娶妻,所以他投奔长乐王才是孤单一人。”

    窦红线皱眉道:“这父女也真地奇怪。”

    齐善行苦笑道:“的确有点,不过杨广死后,裴茗翠成无根之木,应该成不了气候,我们莫要多事了。红线……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齐先生请说。”窦红线恭敬道。

    “我知道……你对罗士信很好。”齐善行犹豫道:“这些事情,本来不是我应该过问。”

    窦红线脸上一红,“齐先生客气了,其实我知道……你们对家父和我,都是拳拳关爱之

    “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很多。”齐善行轻声道:“罗士信是员虎将没错,若论武功统军,在长乐王属下,绝对算得上翘楚之辈。但是此人据我来看……生性凉薄,对人苛刻,绝非佳偶。红线,我私下和长乐王谈论,都说你不应该选他。”

    窦红线涨红了脸,“齐先生,我爹和你说的这些?”

    齐善行摇头道:“长乐王他……当然不会勉强你,但是我为人臣,却知道他的心思。”

    “这个不劳齐先生费心了。”窦红线道:“现在士信和孟海公激战,为我爹竭尽心力,没想到爹竟然会猜忌他,我会回去和爹说说。”

    她催马前行,转瞬把齐善行抛在身后,齐善行无奈摇摇头,纵马跟了过去。

    那落寞女子此刻却已到了王府前,早有守卫兵士上前道:“来者何人?”

    兵士持枪上前,谨慎非常。

    如今的西梁王府,早就戒备森然,等闲人不能进入。落寞女子在马上道:“请你们通禀西梁王,就说裴茗翠请见。”

    兵士面面相觑,有一人道:“西梁王岂是你想请见就见的?”

    女子蹙眉,才待再说什么,身侧走来一人,突然道:“裴小姐,你怎么来到了黎阳?”那人大眼浓眉,满是诧异。裴茗翠含笑道:“徐将军,原来你还认识我。”徐将军就是徐世绩,见到裴茗翠的时候,满是错愕,转瞬道:“你要见西梁王?我带你进去!”

    他不说二话,当先行去,兵士纷纷退到一旁。

    西梁王吩咐过,有几人若来,完全不需要禀告就可来见,徐世绩正是其中的一个。

    裴茗翠下马,缓步走进王府,见王府颇大,守卫不差,可简朴非常,轻轻地点头。

    二人过前厅,走长廊,见到萧布衣的时候,见他和张镇周正指着地图指指点点。听到脚步声,萧布衣抬头望过去,见到裴茗翠之时,有些惊讶。转瞬放下地图,快步走过来,惊喜道:“裴小姐,是你?”

    他的高兴绝非做作,而是发自内心,裴茗翠见到,笑容暖暖,“萧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萧布衣不知道裴茗翠为何会来,但是她无论什么时候来,他均是欢迎。

    对于裴茗翠,他从来没有什么男女之情,这是他地朋友、他的知己,对于这个红颜知己,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过的好一些。

    “不知道裴小姐此行有何贵干?”萧布衣开门见山,亲手送上茶水。如今能得他送茶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裴茗翠接过茶水,轻声道:“我有令尊的消息了。”,推荐票月票什么的,只要是票,俺都需要,呵呵,有劳诸位了。

    .

四三八节 大鹏展翅

    听到萧大鹏有了消息,萧布衣唯有错愕,他没想到裴茗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萧大鹏。

    对于萧大鹏,萧布衣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不是他亲人,胜似亲人的爹现在不知在哪里?

    萧布衣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无论对方做什么事情,他最少采用尊重的态度,就算对萧大鹏也是如此。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更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相见的滋味。萧大鹏对萧皇后的态度、萧皇后对杨广的态度,别人或许不能理解,但是萧布衣却深深的理解。杨广死了,最悲哀的不是臣子儿子,而是那个和他相濡以沫数十年的萧皇后1萧布衣因为理解,所以让萧大鹏自己处理,可他从未想到过萧大鹏突然蒸发的无影无踪,就算他倾尽全力都是无法寻觅。

    听到裴茗翠说及萧大鹏的时候,萧布衣忍不住问道:“我爹……在哪里?”

    张镇周一旁道:“西梁王,老臣还有他事,先行告退。”张镇周是老臣子,当然知道很多事情他不需要参与,身为人臣,最重要的就是安守本分。

    张镇周退下,徐世绩却还是坐在原处,想走一时间又有些犹豫。萧布衣笑道:“世绩留下吧。”

    裴茗翠喝着茶水,目光却落在桌面的地图上,微笑道:“萧兄,要攻打徐圆朗了?”

    萧布衣不能不佩服裴茗翠的聪明,地图上的焦点是在琅邪、东平两地,裴茗翠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颇有见识。

    实际上,萧布衣明白。裴茗翠这人才识丝毫不让旁人,只是她心思不在此处而已。

    “有这个打算,却还没有行动。”萧布衣道。

    裴茗翠不再讨论徐圆朗的事情,径直道:“蓓儿当初到了江都,曾经找过我。”

    “她说你已经竭尽心力,可家父失踪地过于突然。”萧布衣感激道:“没想到裴小姐这些日子,还是一直没有忘记。”

    “你先不要急着感谢我。”裴茗翠道:“我只是发现了令尊的行踪,可他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徐世绩忍不住问,“在哪里发现的行踪?”

    裴茗翠落寞的笑笑,“萧兄,你这个爹爹不简单呀。”

    萧布衣半晌才道:“如何个不简单法?”

    “能让家父、我、来护儿还有西梁王你都找不到行踪的人,怎么能用个简单来形容呢?”裴茗翠淡淡道,萧布衣沉默下来。

    裴茗翠一语道破玄机,萧布衣竟然有了同样的感觉,他也觉得这个爹并不简单,最少他这个爹当个山贼有模有样,就算他这个儿子都是发现不了破绽。萧布衣才到这个时代后。一直以为这个爹不过是山贼的爹,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他是个逃兵。这个逃兵最高的职位不过是个偏将,这个逃兵说。不堪忍受杨广三征辽东,这才落草为寇。可很快,萧布衣又发现,原来这个爹是西梁后人,竟然能和萧皇后扯上关系,而且对萧皇后颇为内疚。在萧布衣地眼中,这个爹是个痴情的西梁老男人,并非所有的男人都要做大事。萧大鹏只想陪伴萧皇后渡过余生,这点让人同情,也让萧布衣理解。本来以为萧大鹏的身份到此明朗。没想到草原一行后才发现,这个爹原来还和北周的公主有过瓜葛,这就让萧布衣大为错愕,而且他记得,萧大鹏当初在龙舟上,竟然向他询问过李渊!萧大鹏怎么会认识李渊?但是他竟然还能忍住不问,因为他尊重这个爹,知道这个爹无论如何,都还明白事理,不会对他这个儿子怎么样。但是等他终于想问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爹不知道去向。

    能让裴茗翠都感叹的人。怎么能用个逃兵来形容?

    他一直不明白,因为他不是萧大鹏的儿子。但就算是萧大鹏的儿子,是否明白父亲的一切呢?

    “当初圣上自尽……”裴茗翠说地很慢,似乎有些深意,“我虽是伤心,可想到萧皇后和令尊都处身险地,所以不等蓓儿来找,我就派人去见萧皇后,毕竟萧皇后待我不薄。哪里想到过,我去的虽快,但是还找不到二人。我于是想到了有三方势力可能会插手此事,一方势力当然就是萧兄,我知道萧兄现在的地盘或许没有一统,但是势力却已经分布在黄河两岸,大江南北。可蓓儿来找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萧兄并没有插手,萧兄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耍心思,所以我想萧皇后失踪,可能是两股势力斗争地结果。这两股势力当然是来护儿和家

    萧布衣道:“我当时也这么认为。”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又错了,为了萧皇后,我亲自去找了家父,和他一番交谈后。我认为……家父没有劫持萧皇后和令尊。”

    “裴小姐说没有,那基本就是没有。”萧布衣毫不犹豫道:“裴小姐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二人相视一笑,暖意融融。徐世绩一旁看到,心中暖暖。眼前这两人可以说是大隋的异数,难得是默契在心,并无敌意。

    “当时我就想,如果家父没有动手,那动手的难道是来护儿?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萧皇后是太子杨生母,来护儿拥护杨,正要倚仗萧皇后,怎么会把她藏起来?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暗中查看,发现来护儿也是焦急的四处寻找,基本可以肯定,他也不知道萧皇后的下落,因为他同样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做作。可这就陷入了死结,我实在搞不懂还有谁会关心萧皇后呢?”见到萧布衣欲言又止,裴茗翠笑道:“萧兄当然猜出来了,关心萧皇后的当然还有一人,只是这人一直被我们忽略不计。”

    萧布衣无奈的笑。“不错,关心萧皇后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我爹!”

    “是呀,”裴茗翠叹息道:“这地确是个误区,因为令尊实在卑微,卑微地让人都以为他是个受害者。却没有人留意,原来他留在萧皇后身边,真的一直想要保护萧皇后!而且。他也有能力保护萧皇后!”

    萧布衣双眉一竖,“他有什么能力呢?”

    裴茗翠狡黠地笑,“难道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

    萧布衣摇头,“裴小姐,实不相瞒,我真的不知道。”

    裴茗翠双眸一霎不霎,盯着萧布衣的双眸,幽幽一叹,“我一直都以为,如果你知道前因后果的话。那萧兄实在是天底下最负心机之人,可现在看来,萧兄真的是不知情。这么说,令尊有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对你说及,他瞒着你,或许有不得已地苦衷。可萧兄能发展到今日,想必亦是令尊不能想象,不然……当初萧兄也不会狼狈的被人追杀。”

    她说的很有深意,萧布衣目露沉思,徐世绩听的云山雾罩,只能默默地喝茶。他想插话。可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两人说什么!

    “家父有什么苦衷?”萧布衣问道。

    裴茗翠笑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外人如何知晓?其实我怀疑到令尊身上地时候,当下再次去了宫中。既然有了这个疑团,想找疑点就容易了很多。从蛛丝马迹上,我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萧皇后走的并不匆忙,令尊离开地也不匆忙,二人离开,显然早就准备。”

    “可萧皇后她……”萧布衣欲言又止。

    “萧皇后对圣上一往情深,按理说圣上才崩,不会走的如此决然,可我想……萧皇后亦是怕你父亲危险。所以这才离开皇宫吧。令尊不顾危险留在萧皇后身边。萧皇后又怎么能让令尊以身犯险?毕竟真正想念一个人,在心中即可。不用总守在墓前。”裴茗翠说到这里的时候,扭头向厅外望去。徐世绩在她扭头地那一刻,却发现了她眼角的晶莹。

    萧布衣却是起身为裴茗翠又去倒了杯茶,他当然明白裴茗翠有感而发。思念看起来非但没有随着时光而黯淡,却如水滴石穿般滴滴嗒嗒,时间越久,刻痕越是明显。

    等觉得裴茗翠情绪平复后,萧布衣这才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就去找。”裴茗翠回头的时候,已经露出笑容,“我一再惨败,难免不服……”

    “其实裴小姐是为了蓓儿的请求吧。”萧布衣感激道。原来裴蓓、薛布仁到了江都,当下就去找了裴茗翠。裴蓓心急,当然会求裴茗翠。突然想到了薛布仁,听说他还在江都,萧布衣皱起了眉头,萧大鹏地事情,自己不知,难道薛布仁这个从小的兄弟也不知道吗?

    “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伟大,我做事情,只凭喜恶,没有什么情义可言。”裴茗翠道:“我当下着重两路去找,一路向北,一路向西。我当时想的是,令尊带着萧皇后,最应该的就是去找你,现在西梁王中原无人不知,他找到了你,才能安定下来。”

    萧布衣摇头,“他没有找我,到现在,我从未见过他。”

    “是呀,”裴茗翠又叹,“我很快就发现,原来我又错了。令尊显然也考虑到这点,这才反其道而行之,让来护儿、我还有裴蓓带的人都扑了个空。他找萧兄是正道,可谁都想不到,他竟然取道向东。”

    萧布衣霍然站起,“东面入海,他去哪里做什么?”

    徐世绩却问,“没有回转襄阳和东都,并不意味着去了东方,还有南方。再说裴小姐找不到,也不意味着萧伯父一定是去了别的方向。”

    “萧兄请坐下说话,徐将军,我当然还有根据。”裴茗翠道。

    萧布衣无奈坐下,这个爹,行事实在太让人出乎意料,也只有裴茗翠这种人,才能孜孜不倦的寻找。

    “我一直没有找到令尊地行踪。已经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这才加派了向东、向南的人手。但是所获甚少,其实我已经绝望,我发现令尊做事小心的让人难以想象,他不想让人找到他,那这世上,能找到他地真的不多。”

    萧布衣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我说当初他为何要执意留在姑母身边。原来……他早有打算。”

    “不错,是早有打算。”裴茗翠微笑道:“本来我都已经绝望,知道恐怕完成不了蓓儿的心愿,但是山穷水尽之处,却是突现端倪。萧兄,你可认得真由纪子这个人?”

    萧布衣有些耳熟,稍作沉思就答道:“这好像是个大和女子,裴小姐为何提及这个人?”

    徐世绩不能不叹息,萧布衣真的好像没有不知道的事情,这点他是远远不如。他并不知道。萧布衣是在江都认识的真由纪子。那时候为取宝藏,萧布衣开始搅乱扬州城,金佛被虬髯客所盗,真由纪子等人心急如焚。萧布衣做个顺水人情,又帮助他们找到了金佛,是以让他们感恩戴德,没想到多年后,裴茗翠竟然提起这人。

    “令尊行踪诡秘,要不是真由纪子这个人,我还真的无法发现令尊的行踪。”裴茗翠道:“和真由纪子一起地还有她哥哥真由信雄、慧隐和广齐。”

    萧布衣点点头,这几个人他都认识。可见裴茗翠所言不虚,“他们四个人都是信仰大隋文化,难道又来中原取经来了?可真由纪子和我爹。又有什么关系?”

    裴茗翠道:“大和和中原相隔海域,交通隔断,信息更是不畅。他们并不知道圣上已逝,所以仍乘船前来朝拜,哪里想到过此时非彼时,不但陆路满是海盗,就算水上也是一样。他们还不等到了中原,途经一海岛,就遇到了一伙海盗。海盗凶恶,将他们劫持。一船之人几乎被尽数斩杀。”

    萧布衣暗自心惊。“那后来呢,他们如何逃脱海盗的追杀?”他已隐约猜到了什么。却还是难以置信。裴茗翠笑笑,“这时候海上来了一舟,舟上有两人,有一人出手,凭一己之力,将近百海盗杀地一干二净,这才救下了真由纪子等人。之后那两人飘然而去,再没有了下落。”

    萧布衣心头狂跳,还能镇定问道:“那人是谁?”

    裴茗翠喝了口茶水,这才慢条斯理道:“真由纪子并不认识出手救他们那人是谁。”

    萧布衣诧异道:“裴小姐说了一通,那和我爹又有什么关系?”

    “真由纪子虽不认识令尊,可她和大哥却去过东都,请过金佛,是以见过圣上。而圣上接见外使,很多时候都会带萧皇后出面,真由纪子是以才见过萧皇后地绝代风华。而舟上那人虽未下船,可真由纪子等人已经认出,那人极其相似萧皇后!”

    萧布衣惊的目瞪口呆,“难道杀死海盗那人,就是我爹吗?”

    “总不会是我爹了。”裴茗翠笑了起来,“我听真由纪子描述,救他们那人脸上伤痕累累,倒和令尊颇为相近。”

    萧布衣端起茶杯,却忘记早就没有茶水,可见心乱如麻。他地确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个萧大鹏窝窝囊囊,心无大志,只想为他多讨几个老婆的寨主爹居然是个高手?而且听裴茗翠描述,还可能是个绝世高手。

    怪不得裴茗翠方才说自己当初被追杀的时候,满是诧异。

    高手的儿子,才到马邑的时候,如此狼狈,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裴小姐……你是想说……”萧布衣咽了口唾沫,整理了思路,艰难道:“我爹本来是个高手,一直留在萧皇后身边,等到圣上死后,这才带着皇后悄然离开。他是个高手,这点就不难做到,然后他们一路东行,漂洋过海,不知所踪了?”

    徐世绩皱眉道:“这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裴茗翠淡然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若非如此,怎么会骗过我们这么多人?”

    萧布衣轻叹道:“我也觉得难以想象。”

    “真由纪子等人上了岸,议论获救一事,被我地手下碰到。我这才知道前因后果。”裴茗翠笑道:“你若不信,可问问他们。他们听说圣上已崩,东都另立新主,当初犹豫是否再来东都,我告诉他们现在东都是西梁王萧布衣做主,仁义诚信,才知道他们竟然也认识你,可算是巧。可他们犹豫不决。我也没有强迫他们前来,或许有一天,在东都能够重新遇到他们吧。”

    萧布衣这才明白前因后果,暗想世事难料,巧合甚多。当初自己不经意的认识真由纪子等人,哪里想到会在他们身上发现萧大鹏的行踪。可若没有真由纪子,只怕就算裴茗翠都是无法追寻到萧大鹏的行踪。

    这个萧大鹏地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轻轻舒了口气,裴茗翠道:“萧兄,我总觉得欠裴蓓点什么。裴蓓求我来查,我当然也竭尽所能,这次也算还了个人情?”

    萧布衣明白她是说四方馆裴蓓刺杀李浑一事,当初自己愤然质问。没想到裴茗翠至今还是没有忘记。

    当时从裴茗翠的角度而言,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者说,所有的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命运的安排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做的天经地义。萧布衣现在已经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裴茗翠当时的心境,她身处那个位置,选择的显然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像牺牲一些人,也在所不惜!就像他明知宇文化及不过是傀儡。受到冤枉,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宇文化及置于万劫不复,比起江山。比起他的西梁军,比起一统天下,牺牲个宇文化及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理解,所以他对裴茗翠有种亲切,因为理解,所以他真不想裴茗翠继续这样下去。

    但正是因为理解,他又偏偏无话可说!

    “这一路来,见到江南已逐渐稳定,东都附近尤其不错,这黎阳虽是征战中心。百姓安乐更胜从前。”裴茗翠笑容灿烂。“能带萧兄去东都,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做过正确的一件事。”

    “裴小姐,你活地苦,太过自责。”徐世绩一旁突然道:“我知道……你并不如你想的那样。”

    徐世绩一直旁观,少有说话,但是这句话说的诚心诚意。

    裴茗翠斜睨他道:“你知道我怎么想的自己?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以为你知道?”

    徐世绩脸色微红,裴茗翠的三个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出。

    裴茗翠望着桌面地地图道:“萧兄下一步想必就是攻打徐圆朗了吧,祝你马到功成。我还有他事,就先走一步了……”

    她才要起身,萧布衣叫住,“裴小姐……”

    “何事?”裴茗翠问道。

    “你想必知道……令尊去了河北。”萧布衣为难道。

    “我知道,那又如何?”裴茗翠问。

    萧布衣轻叹道:“江都军北返,我数次遣人招降,可令尊显然对我并不认同。这次他去河北……”

    “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裴茗翠轻声道:“争夺天下,骨肉亲情都可以抛却不理,更何况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萧兄,你莫要小瞧了家父……和窦建德。”

    “我从来不小瞧任何人。”萧布衣道。

    裴茗翠点点头,喃喃道:“那就好。”她向门外走去,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过去,见到徐世绩移开了目光,萧布衣目光中却有挽留之意,略作沉吟就道:“萧兄,下次相见,不知道何年何月,我送你件东西。”她伸手入怀,掏出了件东西递给萧布衣。

    徐世绩只以为会送什么女儿信物,才要离开,没想到裴茗翠手上,竟然是片龟壳!裴茗翠伸出手去,见萧布衣满是诧异,微笑道:“怎么了?你不认识这个东西?”

    萧布衣叹息道:“我认识,可我手上已经有了四块,我真的不知道,这第五块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裴茗翠吃惊,“你说什么?你有了四块,这是第五块?那四块你是从何得到?”她脸色有些苍白,蓦然间,已摇摇欲坠!在调整,总是莫名其妙的丢失帖子,就算精华贴也丢(这个作者不能删除地),昨天留意了下,了颜由之地帖子,还有沙漠玫瑰,前面一串用户名,墨武只记得这个玫瑰,呵呵抱歉,再有就是白开心1的两个帖子,还有一些书友也反应这两天帖子丢失,已经上报了我地编辑,正在查实中,望朋友们谅解,书评继续发,呵呵,墨武认为,丢也是偶尔,咱发多了,丢失几率也小了,是不是,呵呵,对给大家带来的不便,墨武感到抱歉,希望朋友们继续支持,多多发布精彩书评,谢谢!!

四三九节 大奸大恶

    裴茗翠摇摇欲坠,萧布衣大为诧异,上前一步去搀扶。裴茗翠轻轻的摆摆手,徐世绩却早把椅子搬过来。

    裴茗翠坐下,头一次有些茫然。

    萧布衣见到她脸色前所未有的差,暗自担心,可一时间也不明白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见到龟壳那一刻,他也有些心悸,他从未想到过,他会见到第五块龟壳!

    陡然想起,裴蓓曾对他说过,裴茗翠当年前往张掖,就是为找一片龟壳,难道这块龟壳就是她在张掖寻得?可若是这样,自己手上的龟壳又是怎么回事?

    大哥说过,天书龟壳有四,得四块龟壳,可得天地人三书,可自己得到了四块龟壳,像是明白了很多事情,可又像并不清楚。所有的一切朦朦胧胧,他那时已经把天书的秘密抛在了一旁。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来把握,他到如今,东征西讨,早就将脑海中的历史抛在一旁。他一路向前,只凭双拳单刀加上一帮兄弟,要打出个大大的疆土。

    他对此从未后悔过。

    天机、天书、龟壳、甲藏、水幕、地下迷宫种种纠葛,都被他抛在了脑后……甚至、他到现在,都没有查询太平道的秘密。因为他已经知道,太平不太平,得太平道的支持,虽可一时强盛,但是遗患无穷。

    我命由我,不由天!

    萧布衣就是这种想法,所以才有条不紊的按部就班,尽量消弭太平道的痕迹,准备让太平道无疾而终!可他没有想到过,尘封的记忆再次被裴茗翠唤醒,而看起来,她也是惊诧莫名,她为何会诧异。也是奇怪为何多出第五块龟壳吗?可就算多出一块,她为何亦是如此吃惊?

    徐世绩望着二人脸色迥异,也是心中惴惴。可仍是无法融入这二人的世界中。裴茗翠、萧布衣都是智珠在握,聪明绝顶之人,如果这二人都对这片龟壳诧异莫名的话,那其中定然有个惊天的秘密。

    可遗憾的是,他只能看着这片龟壳,一头雾水。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裴茗翠这才道:“天书龟壳有四,萧兄当然知道。”

    “据我所知,地确如此。”

    “得四块龟壳。可得天地人三书!”裴茗翠又道。

    萧布衣沉吟半晌。“传说是这样。”

    “这么说,萧兄已经得到了天地人三书?”裴茗翠肃然道。

    徐世绩却已站了起来,“西梁王,末将请退。”

    萧布衣摆手道:“世绩,无妨事。或许我和裴小姐都是当局者迷,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旁观者。你放心,这些算不上什么秘密。相反……我们需要解开这个秘密。”

    徐世绩见到二人脸色凝重,越说越玄,只怕其中有什么不该自己听的。见萧布衣挽留,这才强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布衣这才回答裴茗翠的问题。“我一直觉得我好像得到了三书,可现在想想,却又不像,我不妨将所有地事情和裴小姐说一遍,这里或有误会、或有圈套、或许只有裴小姐才能分辨。我知道,裴小姐一心为大隋,应和太平道绝无瓜葛。”

    见裴茗翠露出苦意,萧布衣皱眉道:“裴小姐,我说的可有不妥?”陡然想到裴矩,萧布衣已经明白了裴茗翠的心意。不由为她扼腕。

    裴茗翠却恢复了镇静。轻声道:“请萧兄明言,多谢。”

    萧布衣整理下思路。这才说道:“我手上的确有四片龟壳,当时得到第一块龟壳,是在马邑。那时候,还没有见到裴小姐,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龟壳的含义……我的那片龟壳,其实是从一个小偷手上获得。”他将当初在马邑获取龟壳的情形说了遍,裴茗翠听完,有些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这一切在裴小姐眼中过于巧合,但是到今日,我真的没有欺瞒裴小姐的必要。所有地人都认为我是天机,亦是觉得我是得太平道相助才到今日地地位。但是只有我自己才明白,那些人猜的并不正确,包括圣上和张将

    裴茗翠摇头道:“我不是说你得到龟壳太巧,萧兄,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

    萧布衣点头,续道:“第二块龟壳却是从我大哥手上获得……”他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裴茗翠这次只是点点头,“那其余的两块呢?”

    “其余的两块说来有些轻易,却是我从李兄手上获得。”萧布衣笑道。

    “李兄?”裴茗翠满是诧异,“李靖?”

    “不是李靖,是李玄霸!”萧布衣道。

    裴茗翠豁然站起,难以置信道:“李玄霸?那两块龟壳是李玄霸给你的?”她那一刻脸色红赤,直欲滴出血来,可见情绪激动。萧布衣和她认识多年,头一次见到她有如此失态之时。

    不知过了多久,裴茗翠终于回过神来,一阵剧烈的咳,缓缓地坐下来。

    萧布衣虽不知道她为何一次比一次情绪激动,可也不忍道:“裴小姐,我是绝无虚言……”

    裴茗翠点头,惨然笑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欺骗我的必要呢?其实在我看来,萧兄被推动,真的是身不由己,谁都以为你知道的最多,但是你却很多都不知道,要非如此……”

    她又是一阵咳,打断了下文,徐世绩终于忍不住道:“西梁王、裴小姐,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裴茗翠方才门外之时,虽是脸色很差,可如今情绪愈发的激动,让徐世绩觉得若再激动,多半会激地吐血。

    萧布衣也正有此意,柔声道:“裴小姐,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等要看的是将来,何苦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缠不清呢?”

    “萧兄看的开,所以能够成就一番伟业。我看不开,所以作茧自缚。”裴茗翠终于缓过神来,“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大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开。萧兄……请你说下去。”

    她眼中露出恳求之色,萧布衣见到她凄婉欲绝,陡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由背脊涌起一股寒意。

    他的确很多事情看地开,所以很多事情,并不费力去思索。这可能让他错过很多事情。但是亦让他心胸保持开朗。但是这不说明他蠢。相反,对于天书龟壳一事的诡秘上,他只比裴茗翠晚想到一步。

    见到裴茗翠的脸色,萧布衣陡然明白,她伤心为了谁!

    可见到裴茗翠哀求地眼神,萧布衣明明不想说,却是不能不说。因为,裴茗翠从来没有求过他!

    自从裴茗翠认识他以来,就当他是朋友,从来只是帮手,无怨无悔。却没有求过他什么。这一次,不过让他说出真相,他又怎能拒绝?

    “萧兄不肯说吗?”裴茗翠凄然问道。

    萧布衣一咬牙,“好,我说,我今日就和你说个清清楚楚。第三块龟壳没到我手,只是藏着一个惊天语言,就是李氏当为天子六个字。而第四块龟壳,却是李玄霸托李世民交给我……”

    他一口气说下去,将当初遇到李玄霸发生地一切详尽说了遍。发现裴茗翠脸色反倒越来越平静。萧布衣反倒心中惴惴,感觉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事到如今。太平道一事,萧布衣地确没有对裴茗翠隐瞒的必要。说完了李玄霸,他又把洛水袭驾、地下迷宫、无上王地事情说下去。徐世绩一旁听了,不由惊心动魄,从未想到过,萧布衣平静的表情下,竟然藏着这多的秘密。

    谁都觉得萧布衣以布衣之身做到今日的西梁王,已是难得的异数,可谁又能想到,这个西梁王暗中,和太平道之间又有这么多波澜诡谲地隐秘。

    听萧布衣如此一说,徐世绩也想到了很多,却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自己听了这些,是福是祸。

    这一番话下来,三人竟一直坐到了天黑。

    等到萧布衣亲自点燃油灯后,见影子跳动,裴茗翠如同幽灵般孤寂,又觉得自己过于残忍。裴茗翠只是静静地坐着,谁都不想、也不忍唤醒她。

    灯火跳动,只映的裴茗翠脸上出奇的白,白的甚至有些透明,徐世绩虽不算明了,却只觉得鼻梁微酸,忍不住昂起头来。

    幽幽一叹,仿佛从地狱传来,裴茗翠抿着嘴唇,双眸中闪动着宛若油灯的火焰,枯黄飘忽,“萧兄,真的谢谢你,我今日来,从未想到过会收获这多。”

    “裴小姐收获了什么?”徐世绩问,可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他倒宁可不听这个秘密。

    裴茗翠笑容有些凄惨,“萧兄见到我拿出第五块龟壳时,想必就想到了奥秘所在。”

    萧布衣半晌才道:“龟壳有四,但是蓦然出现五块,肯定有一块是假的?”想到这里地时候,他有些心悸,但是他还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他只怕裴茗翠会吐血。

    “也可能有两块是假的,也可能是三块。”裴茗翠喃喃自语。

    萧布衣脸现苦笑,不等回答,徐世绩突然道:“或许五块都是假的!”

    徐世绩一下子将问题推到了极端,却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既然假货出现了,很让人怀疑到其余的龟壳,毕竟三人都不知道对龟壳如何辨别。

    室内静寂一片,呼吸可闻,萧布衣沉凝许多,突然道:“我相信,最少有一块是真地!”

    徐世绩听到他口气不容置疑,蓦然涌起了信任,沉声道:“不错,张大哥给你的必定是真的!”

    萧布衣抿着嘴唇,用力点头,突然有些疑惑,虬髯客送给自己的龟壳是藏宝的那个,只有那个对自己最有用处。其余三块中,有一藏甲暗指地下迷宫,预言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太平令呢。更是到现在还不知所云。虬髯客突然在扬州出现,虽说是为了寻道信,但是真的没有想过宝藏的问题?后来起出宝藏。旁人都是感慨这是巨大的财富,只有虬髯客不屑一顾,往事历历在目,萧布衣越想越疑惑,为何虬髯客会给自己诺大地宝藏?这个问题,他以前也想过,可直到今天,才是疑惑重重,不可遏止。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虬髯客对他绝对没有恶意。

    这种发自心底地信任。不容置疑。

    “萧兄……你说李……玄霸让你看地两块龟壳,一块是预言,一块是太平令。不知道……”裴茗翠欲言又止,有些为难。

    萧布衣一翻手,已经将太平令放在桌案之上。

    裴茗翠微微一笑,暗想萧布衣现在虽为西梁王,可机敏豪爽不减当年。一下子就听出自己的用意。

    伸手拿过太平令,裴茗翠翻来覆去地看了良久,缓缓的推了回去,半晌无语。

    “裴小姐有何看法?”徐世绩问道。

    “我听过太平令,那是当初张角号令天下的信物。可我从未见过太平令,亦不知道眼下这块的真伪。就算是真的……”裴茗翠讥诮的笑,“太平道四道八门,纷纷攘攘,只凭一块令牌想要号令,很难做到。”

    萧布衣笑笑,“原来如此。”

    他没有任何激动和失落,裴茗翠见了,凝望良久,“萧兄可知道为何龟壳分四块?”

    “不知。”萧布衣毫不犹豫道。

    裴茗翠笑了起来。“最不知的人得到最多。最了解地人失去最多,这岂不是个笑话?”她虽是在笑。口气中有着说不出地忧伤之意,萧布衣不知如何劝解,只能默然。

    “据我所知,龟壳本来是太平道宗主所制,代代相传制造之法,到如今,太平所制龟壳,却是经昆仑之手所制。虬髯凌峰,昆仑绝顶……”裴茗翠望了眼萧布衣,问道:“萧兄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吗?”

    萧布衣半晌才道:“不知。”

    “这八个字的意思是,太平道中以昆仑最大,而虬髯就是要实现太平道凌峰夙愿之人。”

    徐世绩吃了一惊,“裴小姐,你说虬髯是争天下之人?”

    “按照道理是这样,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们可信可不信。”裴茗翠淡淡道。

    萧布衣却只是点点头,“多谢裴小姐相告。”

    徐世绩不能不佩服萧布衣的沉着,裴茗翠说虬髯客要争天下,这历来都是君王大忌,可萧布衣竟然还能不动声色。

    裴茗翠点点头,露出赞赏之意,“据我所知,龟壳有四,分归四道所有。而虬髯所掌,却是天下无双的财富。至于其余三块龟壳,应是由李家、楼观、茅山三道宗主掌管,三块齐聚,得天地人三书。至于到底如何从龟壳中寻天地人三书,我真的不得而知,但是在我来看,人书并非如传言所言……简简单单的说出每个人地命运!”

    萧布衣皱眉问道:“那依裴小姐的意思呢?”

    裴茗翠望着太平令,沉默良久才道:“太平道数百多年来,良莠不齐,每代宗主都是惊才绝艳之人。他们自任宗主开始,就会开始选拔人才,从幼时培养,教习武功兵法谋略,补充在八门之中,而这里,就以将门为主。按照我想……这人书就是记载太平道眼下的人才,以期在争夺天下中,起到出乎不意的作用。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些经昆仑选拔之才,哪个在大隋都会有不小的作为,但是这些人具体埋藏在哪里,当然只有得人书后才能知道。”

    “原来如此。”萧布衣轻叹一声,“我倒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因为龟壳是宗主所保管,所以我觉得,萧兄从虬髯客手上获得龟壳并不奇怪,但是龟壳落在混混之手,有些不可思议。”

    “那龟壳落在李玄霸和裴小姐之手,也有些不可思议。”徐世绩突然道。

    “世绩!”萧布衣低声喝道。

    裴茗翠涩然地笑,“徐将军说的不错,不过我这块龟壳,也可以说是人送的。李玄霸手中的两块龟壳,却是有着极大的玄机。得龟壳得天书,萧兄并没有得到三书。这说明你手上的四块龟壳并非完全正确。而据我所想……”

    “裴小姐,你累了,不用想了。”萧布衣突然道。

    裴茗翠垂下头来。“再说几句,总可以吧?”

    萧布衣目光复杂,缓缓的拿起那块太平令,“谎言伤身,真话伤心。不过裴小姐若想说,我就会听。”

    裴茗翠握住茶杯,十指芊芊,手背上却是青筋暴起,“萧兄是天机。所以精气血运行都和常人有异。萧兄写地字体古怪,旁人只以为粗鄙,可落在有心之人眼中,还是会发现异样。可是当初萧兄虽是聪颖,但对于所有的阴谋诡计却是混混沌沌,并不知道你在殿试写下几个字的时候,已经被有心人看到。进而定下了对付你地计策。”

    “对付我?”萧布衣皱眉道。

    裴茗翠还是握紧了茶杯,掩饰心中地激动,她本来就是极为聪明之人,这些日子就是孜孜以求太平道之秘,不然也不能信口说出这多关键所在。可正如她所言。知道的多,失去地多。从萧布衣这得到最关键的消息后,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中已经清晰明朗。

    她强迫自己说下去,虽然忍着胸口刀剜般的痛。她知道要是不说下去,她这一辈子,只有比这更加的痛苦。

    “有心人试探出你是天机,开始进行周密的计划。他知道天机必定是不凡之人,所有他要妥善加以利用,于是他第一步就是先取得你地信任,然后成为你地朋友。成为萧兄的朋友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因为那时候的萧兄,简直能用天真来形容!”

    萧布衣想笑。可见到裴茗翠痛苦的样子,又觉得心中难过。

    “然后他就向萧兄说了个惊天大慌,说什么一定要对萧兄说实话,萧兄为人谦和,以诚待人,很快的就和有心人称兄道弟。而这人想必定然深谙太平之秘,这才做出龟壳、预言、太平令来取信萧兄。他知道太平道内部不和,一时半会绝不会猜穿他的谎言,若非如此,蓬莱刺杀之时,他也不会当机立断,舍命保全家族。结果他成功的欺骗了萧兄、欺骗了天下人!”

    说及天下人地时候,裴茗翠嘴角已经溢出血丝。萧布衣暗自心惊,“裴小姐,他这么做,也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茗翠漠然的笑,“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吗?李渊避难太原,急取关中,除去薛举,抢占巴蜀,一步步丝丝入扣,恐怕亦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算计之中吧?他知道你是天机,故意取信于你,给你假的龟壳,只想让你误入歧途,真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吗?他当然知道萧兄是个信人,亦知道萧兄绝对会把这个秘密守口如瓶,所以才能向你撒这个弥天大谎。他算计极准,萧兄也真的始终没有吐露龟壳天书一事。若非今日我前来黎阳,只怕你我……一辈子都被他蒙在鼓中而不自知。”

    萧布衣心中一凛,“那他……那他……”

    裴茗翠恢复了冷静道:“你我显然……都已经落入他的算计之中,这人东都第一高手,极有心机之辈,真正算得上是大奸大恶之人。”

    萧布衣虽有种被骗的愤怒,可见到裴茗翠表情沉凝如水,反倒有种担心,“裴小姐……”

    裴茗翠缓缓站起来,“晚了,我要走了。”

    她由愤怒转化为平静,不过转瞬的功夫,徐世绩也看出不对,担忧道:“裴小姐……”

    “我想走了。”裴茗翠道。

    萧布衣皱着眉头,吩咐道:“既然如此,世绩,你送裴小姐吧。”

    徐世绩点头,裴茗翠也不拒绝,等和徐世绩出了王府,回头道:“徐将军,不劳远送了。”

    她神色淡漠,拒人千里之外,徐世绩虽是担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有兵士早把马儿牵来,裴茗翠并不上马,牵马前行,等到了前面的巷子,消失不见。

    徐世绩仰望星辰,只觉晚风清冷,正要回转,突然听到远处咚的一声。他毫不犹豫的疾步奔去,只见到转弯不远处,裴茗翠已软倒在地。徐世绩那一刻心中惶恐,慌忙上前叫道:“裴小姐……”

    裴茗翠昏厥过去,紧闭双眸,眼角余两行清泪,如风中悲雨,叶上残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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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四零节 主动出击

    徐世绩见到裴茗翠晕倒那一刻,脑海一阵空白。他宛若见到心爱的瓷瓶不可挽留的滑落,那一刻,心如刀绞。

    谁都不知道裴茗翠有多苦,可徐世绩却清晰的感觉。

    一番长谈,徐世绩很多地方其实不清楚,可他最清楚的就是裴茗翠的悲。

    眼见裴茗翠倒地,唤一声不闻,他只以为裴茗翠已经毙命,饶是经过大风大浪,亦是慌了手脚,许久不动。

    “快背她先回去。”一个声音传来,惊醒了徐世绩。徐世绩扭头望过去,见到萧布衣目光灼灼,回过神来,“裴小姐没事吗?”

    萧布衣有些古怪的望着徐世绩,不再多话,快步上前,轻轻的一搭她的脉门,舒了口气,径直将她背负起来,疾步向王府走去。

    徐世绩终于冷静下来,一连串的吩咐下去,让兵士去请御医。

    脚步繁沓,兵士见西梁王背个人回来,亦是紧张莫名,如临大敌。萧布衣将裴茗翠放在床榻上,感觉方才她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不由暗自心惊。

    徐世绩跟随进来,低声问,“西梁王,她应该没事吧?”

    “好像不妙,等御医来再说。”萧布衣心中担忧,却强自镇定。他略明医理,已看出裴茗翠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

    御医如飞赶到,一来就是五六个。这里虽是黎阳,可西梁王经常驾临,当然要配备御医一干人等。

    现在的西梁王。千金之子,东都群臣如何敢怠慢。

    众御医见西梁王脸色凝重,不敢怠慢,当先推了个老御医上去。那个老御医叫做包不知,就算杨广病了,都会找他。本来他这名字是谦逊之意,徐世绩一见他。却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包不知果然不包治,切脉切了左腕切右腕,然后再换回左腕,如是者三,眉头越皱越紧。萧布衣知道他切脉是查裴茗翠的五脏六腑、气血阴阳,方才他只是一搭脉,就觉得裴茗翠气血极为衰弱,这个包不知如此郑重,只怕大凶大恶。包不知切脉完毕,却不多言。只请身边地一干御医切脉。五六个人轮番把脉,个个脸色凝重,如丧考妣。

    徐世绩已经知道不妙,果不其然,等众御医切脉完毕,包不知上前就要跪倒,萧布衣慌忙扶住。“包神医,有话直说,本王不会怪责。”

    包不知额头冒汗道:“裴小姐……如果安心静养的话,还可以再活两年。”

    “你……连病情都不说吗?”徐世绩上前一步,双目圆睁。

    “至于病症……”包不知欲言又止。

    萧布衣止住了徐世绩的进一步举动。扫了一眼众御医的脸色,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众御医如蒙大赦,包不知满脸愧色,“西梁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萧布衣和颜悦色道。

    “裴小姐这病……其实病根由来已久,积郁成疾,已成顽疾。若天下还有一人能解的话……”

    “是药王孙思邈吗?”萧布衣无奈的问。药王孙思邈学究天人,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可他毕竟孤身一人,又如何救得了许多?孙思邈做书传世。想必也是明白这点。但实在得道者少。

    包不知喏喏道:“就算药王亲临,裴小姐若是不改抑郁。只怕一样的结果。”他说完后,惶惶而退,萧布衣望着床榻上地裴茗翠,突然想起了裴蓓,心中微酸。

    裴蓓和裴茗翠有着极大的不同,但也遭遇了相同的处境。

    可那时候,裴蓓有着强烈的求生愿望,但是裴茗翠呢?最后一丝求生的念头,已经被她自己无情的亲手打破,裴茗翠……还有活路吗?

    “东都有最好的御医。”徐世绩突然道。

    萧布衣点点头,“好。”他吩咐丫环照顾裴茗翠,已和徐世绩退出了卧房,回到厅中坐下,良久无言。徐世绩忍不住道:“西梁王,既然黎阳的御医治不了裴小姐的病,为何不早日将她请往东都医治。”

    “心病还须心药医。”萧布衣伸手一指胸口道:“裴茗翠的病在于心。”

    “在于心?”徐世绩一阵茫然。

    萧布衣轻叹道:“我和她是好朋友,她病了,我比谁都着急。可我也知道,焦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地心病,我无能为力。方才我其实不想让她说下去,但是我无法阻止。”

    徐世绩这才觉察到萧布衣地意味深长,缓缓坐下来问,“她的心病是什么?”

    “对于裴茗翠,你了解多少?”萧布衣问道。

    徐世绩苦笑道:“本来不多,可经过今天的长谈,我发现已经了解不少了。”

    萧布衣淡淡道:“我都对她不敢说了解,看来我们的徐将

    他欲言又止,徐世绩有些脸红,“相对而言。”

    “是啊,相对而言。”萧布衣神色黯然,“你若有兴趣的话,不妨听我说说怎么结识的裴茗翠,听我说说我对她的理解。”

    “有。”徐世绩只说了一个字。

    萧布衣笑笑,“说句实话,我在见到她地第一眼,真的不认为她是女人,可我到现在才发现,她实实在在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让人很难忘记的女人……”

    他双眸怅然,又回忆起当初的一幕,点点滴滴的说起以往和裴茗翠地相识、误会、了解和相知……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萧布衣在述说地时候才突然发现,他实在和裴茗翠没有说过太多的话。裴茗翠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裴茗翠有意无意之间,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她欣赏萧布衣,但是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很苦,萧布衣理解她的苦,可裴茗翠从未对萧布衣抱怨过哪怕一句!

    就算是今天最激动之时。她亦是没有抱怨,她只有深切的悲哀。

    萧布衣见证着她一步步的走向不可自拔的深渊,却是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命,裴茗翠地道路,命中注定!

    萧布衣说地很仔细,说地也很慢,长夜漫漫,他和徐世绩就是面对面交谈,或者不能说是交谈。只能说。萧布衣在说,徐世绩在听。

    直到晨星已起的时候,萧布衣这才把和裴茗翠有关地事情说完,然后他舒了口气,端起茶杯,才发现茶水早已冰冷。

    “和你们相比,我发现……我真的很单纯。”徐世绩突然说了句。

    “单纯不是坏事。复杂也不是坏事。”萧布衣道:“关键的是……这是你的选择就好。”他望着手中的茶水道:“这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选择了,所以你才能走下去。”

    徐世绩一时间不能理解萧布衣的思维,良久才道:“我们该怎么办?”

    “这句话应该换作,你是裴茗翠。你怎么办?我们有什么权利给裴茗翠抉择呢?”萧布衣问道。

    徐世绩愣住,良久才道:“你说地对。我不是裴茗翠,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真地很难决定,可他还是忍不住的问,“如果依照你的看法,裴茗翠最伤心的还不是杨广的死,杨广的痴情,而是她一生中最深爱的男人,却是欺瞒了她?”

    “好像是这样。”

    “裴小姐因得杨广地信任,姨娘的嘱托。所以一生都在为杨广的大业而努力。而按照裴小姐的意思。李玄霸显然是太平道重要的角色,可李玄霸一直隐瞒着这个事实。”

    “好像是这样。”萧布衣波澜不惊。

    “李玄霸骗了裴茗翠。也骗了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愤怒?”徐世绩不解问。

    “我愤怒有用吗?”萧布衣淡淡问。

    徐世绩怔住,萧布衣说地没错,人已死了,愤怒有什么用?

    “李家崛起,避祸太原,称霸关中,李玄霸的安排可以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徐世绩道:“他遗言让李世民和你结盟,让李世民示弱,显示天真无耻,显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说都和裴茗翠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做的点点滴滴,也可以说是变相的利用了裴茗翠的感情。而情人间,最怕的就是利用和隐瞒,最伤心的就是欺骗!”

    萧布衣笑起来,“你很像个感情高手,不过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世绩愣住,“我们要了解她,才能救她!”

    “现在没有人能救她!能救她地只有她自己!最少我知道……裴茗翠病了数年,很多人都说她活不了多久,但是她还能坚持下来。”萧布衣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东都有最好地御医,有最珍贵的药材,可不见得能医好最悲伤地心情。现在唯一期冀的是,时间……”嘴角带了讥诮的笑,萧布衣又道:“世绩,老天很不公,因为它带来了太多的忧伤不幸,可老天又很公平,因为它带来了快乐幸福,老天又很滑稽,最后用时间抚平所有的一切。人总是如此,在幸福的时候,不加留意,所有的精力却是放在了痛苦的事情上。”

    徐世绩摸着如针的胡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快乐,要忧伤,是你来选。”萧布衣站起来,双眸闪过奇异之色,他像是望着徐世绩,又像是望着他的身后,“你看着的是快乐,你才能快乐,你盯着忧伤,你就会忧伤。裴茗翠不但比我聪明,还比你聪明,你说的一切,我说的一切,她当然明白。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做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所作所为都是合乎逻辑。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荒唐的事情?”

    见萧布衣向厅外走去,徐世绩问,“你去哪里?”

    “你关心裴茗翠,所以还请你如果可能的话……带她回东都。有一点御医说地和我们想的一样,她真的需要休息,而我呢……我还要找张镇周制定攻打徐圆朗的策略。”萧布衣已经走出了客厅,最后丢下一句话。“希望……你能成功。”

    徐世绩望着萧布衣远去的背影,却没有追上去。他觉得萧布衣真的有些冷漠,他实在没有任何把握说服裴茗翠,这实在比安排一场大战还艰难。

    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缓缓的坐下来,将冰冷地茶水一饮而尽,徐世绩站起来,转身准备去见裴茗翠,他不知道裴茗翠醒了没有,但是知道自己虽一夜未眠。但是神采奕奕。

    他只是跨出了一步。就已止住了脚步。

    裴茗翠原来早就醒了,而且就在他的身后!徐世绩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整整的一夜,他都被裴茗翠的事情吸引,全部的身心,都用来分析裴茗翠这个人,他想帮她。他想为她做些事情,这不是怜悯,徐世绩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可见到裴茗翠那一刻,他才发现。那个应该被救助的是自己。他呼吸不畅,举止艰难,而且就这样呆呆的望着裴茗翠。他突然明白萧布衣为何说那番话,为何有古怪的目光,因为萧布衣早就发现了裴茗翠,而那番话,显然是在劝裴茗翠。

    想到这里,徐世绩恨不得掐死萧布衣!

    不知多久,一阵阵轻声地咳将他从空白地意识中唤醒过来,徐世绩终于恢复了镇静。轻声道:“裴小姐……”

    “什么事?”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东都有最好的……”

    “东都有最好的御医。有最珍贵的药材,可不见得能医好最悲伤的心情!”裴茗翠淡漠道。

    徐世绩宣告自己劝说失败。他不能不承认,萧布衣说的虽是冷酷无情,但是他说的都很对,看人也很准,他不可能说服裴茗翠放弃顽固、偏执、执着多年地念头。

    缓缓的坐下来,徐世绩涩然道:“裴小姐……很抱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歉仄,他的思维很是混乱,这时候他听到裴茗翠的声音传过来,“可东都还有时间。”

    “什么?”徐世绩霍然抬头。

    裴茗翠目光却是望向远方,喃喃道:“我想在东都住上一段时间。”

    徐世绩怔住,裴茗翠问道:“东都大总管不欢迎吗?”

    “欢迎,当然欢迎。我……马上护送裴小姐去东都。”徐世绩道。

    裴茗翠并不反对,只是缓步向厅外走去,朝阳初升,一切都是蕴含着勃勃生机,可徐世绩却已敏锐的发现,阳光下,还有道孤单影子,满是落寞……

    徐世绩在劝说裴茗翠地时候,萧布衣已经到了张镇周的府邸前。

    虽然一夜无眠,可他仍是神采奕奕。

    这里面固然有易筋经的效果,可不能否认的是,权利亦是催他不停的前行。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明白杨广为何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

    因为他每日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这种体制下,所有臣子均是小心翼翼,不敢引发君王的半点猜忌,萧布衣虽是西梁王,但是谁都知道,萧布衣称帝是迟早的事情,他现在行使的就是君主的权利。三省六部还不算健全,可就算不断地补充下,他还是有大量地事情要处理。

    这些日子在东都、在黎阳两地,他不停的奔波,可事务没有一日断绝。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东都的内政,大刀阔斧的开拓疆土。

    虽然和窦建德有约定,暂时互不攻打,可那不过是局限在河北。眼下除了东南之地,还有山东在他势力扩张范围内。

    不过窦建德显然也瞄准了山东这块肥肉。

    眼下山东被三巨盗瓜分,一是东平、琅邪的徐圆朗,一个就是齐郡、北海的孟海公。还有一个就是已被窦建德赶到东莱地王薄。

    王薄起义极早。可一直不成气候,如今占据东莱,偏居一隅,被灭看起来是迟早的事情。窦建德和孟海公素有旧怨,一直全力攻打孟海公,徐圆朗自从占据东平、琅邪后,一直固步自封。不图发展。

    在这个乱世中,不图发展,就是被灭亡的先兆。萧布衣东征西讨,这段时间又是忙于恢复民生,一直无暇顾及徐圆朗,但是和群臣几经商议,眼下显然到了收获的季节。

    秋风萧瑟,红叶飘零,萧布衣随手抓住一片红叶,看了半晌。这才向府邸内走去。

    他知道。这是他大战前最后的悠闲了,从这一刻起,他就要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消灭徐圆朗的战斗中。他手下兵强马壮,勇将渐丰,但是每次作战,他还是会小心翼翼,全力以赴!

    兵士恭敬地前方开道。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

    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西梁王,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萧布衣是个真正的将军,身先士卒,果敢勇猛。

    见到张镇周的时候。他正在看着地图,他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眠的样子。抬起头来,眼中有了点血丝,萧布衣望见,歉仄道:“张大人,我来晚了。”

    本来要在昨晚制定攻打徐圆朗的全盘计划,可裴茗翠的突如其来,显然打断了二人的计划。张镇周身为重臣,懂得避嫌的道理,可他昨晚回转。显然一直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说西梁王来地很早。”张镇周微笑道:“恕老臣多问一句。裴小姐现在可好?”

    萧布衣摇头,“很不好。”

    张镇周叹息声。“为什么有才地女子,总是遭老天嫉妒,整日烦忧。”张镇周颇为老迈,可绝不昏庸,相反双眸中,有种历经沧桑的睿智。

    萧布衣答道:“因为她们懂的太多。”

    张镇周皱眉道:“懂的太多?”

    萧布衣伸手指向地图道:“张大人,你看这幅地图上,东平、琅邪地域极大。可只看这幅地图,让人很容易忽略这在大隋的疆土上,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块。只有极为睿智的人,才能透过这块疆土,看到北方地窦建德,南方的群盗,东方的孟海公,还有西方的我们。”

    张镇周目露沉吟,“西梁王说的大有深意。”

    萧布衣一笑,“张大人知道这点,我也知道这点,所以这些日子才会竭尽全力地考虑各种情况来保证对战徐圆朗的顺利。我们懂的多,所以每日殚精竭虑,苦恼忧虑,可徐圆朗呢,我觉得他只是在期冀我们不攻打他,让他做个土皇帝就心满意足,所以他现在比我们反倒快乐些。而有才的女子和我们亦是一样,懂的多,考虑的多,这才忧心忡忡,自寻烦恼。”

    张镇周微微一笑,“原来我们都在自寻烦恼,西梁王看问题与众不同,怪不得能到今日的地位。”

    萧布衣笑着坐下来,“张大人,如何出兵?”

    张镇周精神一振,指着地图道:“若依我之意,济阴已在东都势力范围下。大军可以黎阳作为接应,大军从此出发,顺河而下,驻扎济阴。济阴接壤东平,我们可先攻东平,以雷霆之势驱逐徐圆朗到鲁郡和琅邪两地。”

    “驱逐?”萧布衣皱眉琢磨着这个词。

    张镇周笑道:“东平正中有个巨野泽,占地极广,地形复杂,不适合展开骑兵攻势。只有在鲁郡、琅邪两地,才能发挥我等铁甲骑兵的最大威力,聚而歼之,所以当求先攻东平,盗匪即使败退也暂时不会躲入巨野泽,而会向鲁郡、琅邪求援。不过东平和武阳、魏郡只有一河之隔,那里有窦建德的河北军驻扎,我们虽和窦建德结盟,但攻打徐圆朗绝不能不防备窦建德攻击我等。”随手在地图上圈了三点,张镇周道:“西梁王,若依我建议,我等一出济阴,马上在阳谷设下暗卡,监视河北军的举动。在梁山、历山两处派兵埋伏,窦建德不来则已,若是敢来,并不兜头痛击,却断其后路,定让他有来无回。”

    萧布衣颇为赞赏,暗想张镇周做事滴水不漏,果然姜还是老地辣。

    “不知道西梁王对老臣之策有何建议?”张镇周恭敬道。

    萧布衣略作沉吟就道:“此策甚好,既然如此,不宜再做耽搁,张大人,请传令下去,让秦叔宝带兵去监视河北军地举动,还请张大人再次出马,以正兵攻击东平盗匪。程咬金可率部前往金乡,随时听候号令准备攻击鲁郡。只要两郡一克,剿灭徐圆朗大军的有生力量,徐圆朗孤守琅邪,迟早败亡。至于本王嘛,当率铁骑协助张大人共击东平!”也下来了,是墨武地责任,俺这阵子一直没有爆发,更新显得有些少了,开始收尾情节了,一切为了质量,请兄弟姐妹们多担待点了,拱手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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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四四一节 声东击西

    清晨,鲁郡!

    秋日太阳升起,撒下金光万道,四野苍山都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之下。

    鲁郡三山鼎足而立,亦是被笼罩在秋日光芒之下,满是萧杀。鲁郡三山分别为邹山、尼丘和防山。泗水从西到东的流淌,穿三山而过。

    依据三山又分别有三座城池,叫做任城、邹县和兖州。

    三山鼎足,三城亦是如此,三城遥相互望,可互相支援,这里有徐圆朗大军驻扎。这三城中,驻扎着徐圆朗的精锐之兵,因为他们已得到消息,西梁军极有可能进攻徐圆朗的势力范围。

    徐圆朗起兵亦早,可他的势力却没有最大规模的扩充。以前的他一直夹在瓦岗、河北、淮南之间,再向东去,又有孟海公的势力死死的扛着。

    若以棋局而论,徐圆朗的地盘不在边角,只能说是近中腹的一块棋。这块棋极力的腾挪,势力最盛的时候,北至东平,南临琅邪。都说棋无两眼不活,但是徐圆朗坐拥东平、鲁郡、琅邪、彭城四郡,可以说是喘气的地方还有。

    可西梁军破了瓦岗后,尽收河南之地,一路东行,顺便兵逼彭城。徐圆朗不愿正面接触,一声号令,将彭城的大部分兵力撤到了微山湖以东,在徐圆朗的版图中,彭城可以说是只余一半的地域。

    徐圆朗只凭这三郡半,又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

    其实徐家军忍辱退让,一直期冀着西梁军先平窦建德,或者期盼能够偏安一隅,做个土皇帝足矣。西梁军攻占黎阳,铲除瓦岗后,一直都没有大规模的动静。半年多来。西梁军再没有大规模的出征作战,就算上次入境河北,和窦建德对抗魏郡。也是稍触即回。并没有和河北军生死搏杀。这让徐家军心存侥幸,这甚至让他们认为,西梁王占据大半个中原。已经心满意足,大伙……好好的,你不打我,我不打你,那不是很美妙的事情?

    可期冀显然没有化为奇迹,西梁军不是不打,而是要蓄力再打。只是几日的功夫,根据军情来报,金乡、方与两地已经屯扎了数万地西梁军,如同个噬人的猛虎,蠢蠢欲动。

    西梁军调度之快。进军之猛,实在让人为之骇然。

    金乡、方与两县,隔着昭阳湖、微山湖遥指任城和邹县,随时可以绕过两湖攻打,这让徐家军寝食难安。

    本来觉察到西梁军有出兵的迹象后,谁都以为,西梁军肯定会先取东平,再顺势南下。所以徐圆朗早早地在鲁郡部署重兵,只希望可以支援东平,守住琅邪。

    但谁都没有想到过。西梁王一出兵。就是重兵攻打鲁郡,亦是徐圆朗心脏所在。西梁王用兵,果然神鬼莫测!

    徐昶立在城头,眉头紧锁,听到兵士急报,沉声道:“念。”

    兵士大声道:“今晨时分,西梁军又有大军从单父县出发,增兵金乡,粗略估计,能有三千之众。程咬金驻守金乡,召集临近船只。又召集附近的能工巧匠,赶制小船,如今西梁王在昭阳湖边排列的小舟,已有数百艘。”

    “再探再报。”徐昶沉声道。

    兵士应令退下,急急地出城,徐昶锁紧眉头,沉吟不语。

    鲁郡是徐家军的心腹所在,是以徐圆朗让儿子徐昶亲自带兵镇守,更派了不少大将协助,可徐昶坐拥数万精兵,却还是心中惴惴,因为以往他面对的不过是流寇,可现在要对抗的却是称雄天下的西梁军,他真的心中没底。

    西梁军雄起、作战能力极强绝非无因,因为萧布衣取了东都之地后,可以说尽取东都的卫府精兵。而这些精兵可以说早就身经百战,甚至有不少还是杨坚当年地班底,再加上兵士的装备精良,东都无数郎将拥有指挥才能,还有李靖苦心训练数年的铁甲骑兵,这让萧布衣稍加训练的就能应对最残酷的战争。能够有效地以十数万兵士对抗李密的百万瓦岗军,这些都是关键性的因素。而徐家军虽然作战多年,但是不言而喻,战斗力已经差了不少,唯一能让他们值得信赖的,只剩下地利!

    这些日子来,西梁军源源不绝的增兵金乡、方与两县,似乎没有尽头的时候,可见西梁军对鲁郡已经势在必得。如果说还有两个原因让徐昶支持的话,那就是老爹的重托还有男儿血性。

    徐圆朗坚决不降,是男人这时候就不会降,西梁军就算能打下鲁郡,也要付出血的代价。可老爹为何不降呢?为了个空中楼阁,还继续坚持下去,值得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徐昶心中凛然,暗想难道自己觉得此战必败了?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可是……就算将门地罗士信都已背叛去投降了窦建德,他们太平之人,还有多少有着光复大道地理想呢?就算是父亲,不也是想着做个土皇帝,哪里会搞什么人人平等?

    环视身边众将,徐昶问道:“你们觉得……程咬金到底有什么诡计呢?”

    一人上前施礼道:“启禀徐将军,这是我等主动出击的结果。”

    那人叫做周文举,是徐昶手下地一员偏将,这次主动出击就是他的主意。原来徐昶带大军驻守的时候,程咬金兵临金乡,众人就是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坚守城池,有人主张御敌在鲁郡之外。周文举就定下一策,说鲁郡、彭城、济阴三郡中水道纵横,有南阳湖、昭阳湖、微山湖等湖泊纵横相隔,形成狭长的天然防御地带,想要快速推进极为不易。徐昶不应该舍弃这种地利固守城池,最好的方法就是派兵扼住险要的陆路口,这样程咬金绝不容易从金乡、方与两县攻来。结果不出意料,程咬金散兵在金乡、方与两县。按营扎寨,几次进军出击,均遭遇徐家军顽强的抵抗。无功而返。程咬金按兵不动。可增援的兵力越来越多,眼看也有数万之众,隔湖相望。让徐家军亦是不敢有一日怠慢。

    周文举请功,周围的主守派均是露出讪讪之色。徐昶看到眼中,更是忧心。他本来就是颇为干练之人,经过几年地磨练,更知道大局为重。

    “周偏将的计策是好,不过别的兄弟也是好意,我想现在最要紧地是……大伙齐心协力地保鲁郡的安宁。击败西梁王,依家父慷慨,每个兄弟均有重赏。”

    他一句话调动了众人的积极性,都是点头道:“徐将军所言极是。”

    “文举……程咬金现在按兵不动,积极造船。不知道你有何妙策?”徐昶询问道。周文举沉声道:“程咬金地用意昭然若揭,很显然,我们扼住独山、昌虑两处要塞,他几战皆败,从陆路不通,就想造船运兵过湖,包抄我们的后路……”

    众将凛然,徐昶点头道:“文举所言极是,我也如此想法,那可有破解之道?”

    “主动出击!”周文举沉声道。

    众将失声道:“主动出击。你可是疯了?你可知道。现在金乡有数万西梁军,而且还在不停的增援中!我们出击。用多少兵力才行?”

    周文举道:“我没有疯,兵法有云,出乎不易,攻其不备。我等坚守月余,他们只以为我们不敢出兵,必定懈怠。这时候出兵,程咬金防不胜防。再说我们现在要克服的不是西梁军,而是要克服对他们的畏惧。西梁军绝非不可战胜,他们这月余几次败退就很好的说明了这点,再说我们并非要攻击西梁军,而是昭阳湖畔的小舟。只要从捷径用轻骑,一把火烧了那些小舟,让程咬金地大军成无牙的老虎,士气低落,那就是我军进攻之时。到时候若是一举击溃程咬金的大军,不要说守住鲁郡,就算是反攻东都都有可能!”

    众将面面相觑,大有怀疑之意,徐昶一拍大腿,振奋道:“文举好计谋,就依你意!”他实在憋的太久,反攻东都倒不希望,可能给西梁王兜头重击,不也是生平快事?

    有兵士急急的登上墙头道:“启禀徐将军,雷泽有紧急军情。”

    “念。”徐昶并不回头。

    “刘复礼查:济阴有西梁军大军出没之迹象,只怕西梁军要重兵攻打东平,还请徐将军派兵支援。”

    众将愕然,都道:“这……不太可能吧。”

    从形势分析,攻打鲁郡就是四五万地西梁军,而且还有不停增援的架势,如果西梁王再分兵去取东平,若是兵力持平,那就是要十数万的大军。这十数万大军几天的功夫就能运到两郡左近,西梁军怎么有如此的速度和调度能力?

    周文举道:“徐将军,这多半是西梁王的疑兵之计。诱我等分兵去援,然后趁鲁郡实力空虚之际来攻,不能不防!”

    徐昶本是犹豫,听到手下建议,已下定了主意,“再去探来,等消息确切再来禀告!”

    东平郡有两山巍峨挺立,余脉连绵,历山、梁山分峙西东,俯瞰苍生。东平郡有两大城,分为雷泽、郓城,相隔百余里,依据地势,分望远方群山连绵。

    鲁郡有湖道为天然的屏蔽,郓城却是背倚巨野泽,宛若从湖泽中爬出的一只水怪,凶恶的望着前方的梁山。

    东平境内亦是戒备森然,雷泽、郓城均是城门紧闭。

    所有地兵力都已经退守城中,因为他们亦是嗅到了危险,西梁军离他们已经不远。萧布衣人在历山上,俯瞰前方地雷泽城,眉头紧锁。

    他的目标当然没有变,还是先取东平,再下鲁郡。这是他和张镇周制定地策略,绝不会轻易改变。

    当然,每次计划实施的同时,都会辅佐些疑兵之计。这亦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兵法之道,虚虚实实,若是被敌手看清你的作战企图。不能说是必败无疑。但是再战的时候,显然要花费数倍地气力!

    作战计划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已经反复的敲定,剩下地就是等严格地去执行。要取徐圆朗。先攻东平郡;要攻东平郡,当然是先克雷泽城!

    雷泽、郓城遥相互望,郓城背倚巨野泽,攻击不易,最好的方法当然还是将守军诱出来聚而歼之。不过郓城守军亦是狡猾非常,不能轻易就出。既然如此,先克雷泽。后取郓城,分兵埋伏救援之路,抗击郓城来援之兵。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次序分明。随机而动!

    孙少方立在一旁,长吁了口气道:“西梁王,张大人开始出兵。”

    雷泽城或许看不到,但是他们从山上望过去,可见到一列列兵士阵容齐整,推车运梯地急速向雷泽城的方向冲过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攻城攻坚战已正式开始!

    守卫雷泽的是徐圆朗手下大将刘复礼,此人多谋,固守城池不出。只等援军。客观来讲。攻城当然要困难许多,刘复礼以逸待劳。并不出兵,实在是一块硬骨头。

    可就算他是块铁板,在张镇周的运作下,亦是要敲出裂缝来。此行萧布衣势在必得,绝不容败。

    从山上望过去,才能发现西梁军的恐怖之处。

    西梁军人数虽多,但是队形极为齐整,就算行军中,亦是保持着进退得法,他们或许不是最勇猛的军队,但是他们无疑是纪律最严明的大军。

    大隋举国上下,如今要说纪律严明,也只能有唐军可以相提并论。因为这两支军队地根基,还是大隋开国之君杨坚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

    想当年,隋军东征西讨,甚至杀到海外琉球,岂非无因!

    西梁军蚂蚁般的蔓延,转过山脚时,从山上望过去,雷泽城已经严阵以待。萧布衣目光敏锐,已经看到徐家军亦如蚂蚁般蜂拥上前,涌上墙头,伏低了身子,一排排、一列列的严阵以待。

    所有人均是躲在城垛之后,饿狼一样的望着扑面而来地西梁军,生死搏杀,一触即发!

    长矛短刀泛着令人心寒的光芒,星星点点,整个雷泽城,弓搭箭、弩绷弦,已经变成了个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硬刺,坐等西梁军送上门来。上,这已经是他生活中最寻常的事情。

    轻轻一叹,萧布衣道:“少方,这是第几次攻城了?”

    孙少方想了半晌,摇头道:“不太记得了,我只知道,西梁王的征途中,总是有着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而你……总能攻克它。”

    “是呀,总有一座座城池。”萧布衣的目光越过了雷泽、远山,望向了更远的地方。能到今日的程度,实在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已经不能不走下去。攻陷雷泽后,还有更多地固城等待他去征服。

    西梁军和徐家军已经越靠越近,杀伐不可避免。萧布衣目光收回来,嘴角突然露出丝微笑,夹杂着残忍,“这座城池,亦是一样地结局!”

    西梁军此刻已经攻到了雷泽西城,无数虾蟆车当先开道,有盾牌兵护卫。嚓的一声响,无数铁盾稍微倾斜地戳在护城河前,搭起钢铁之墙!

    城上鼓声一响,旌旗摆动,长箭如雨的向护城河那面倾斜而下,阻挡西梁军的第一波进攻。他们已经看出来西梁军的企图,西梁王企图用盾牌掩护虾蟆车,填平护城河,扫清攻城前的第一道障碍。

    护城河一平,西梁军才能长驱直入,攻到城下,进行第二轮的攻击。

    此法当然绝非不能破解,若是城中出兵,可破虾蟆车,只是刘复礼无论如何,都是不肯开城出击。

    因为他在城头上,已经见到远远处,有大军林立,前方如火如荼,他们却等候着他出城。只要他一冲出。西梁军就会蜂拥而至,陷他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有条不紊的进行塞水断流,添沟平壑!

    长箭虽是犀利依旧。看起来却已经软弱无力。

    萧布衣山上望见。喃喃道:“刘复礼真的不想出城一战吗?”

    孙少方也已经看清了形式,微笑道:“出城是送死,不出城是等死。城虽高、墙虽厚。但是他们后继无缘,他们终究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二人从山顶上凝望着雷泽城的动静,见到攻防如潮,均是脸色平静。有兵士急匆匆的上山道:“启禀西梁王,金乡有军情禀告。”

    萧布衣展开文书看了眼,“程咬金正使用疑兵之计。近万大军进进出出,扩建营寨,形成增援的迹象。他已成功地拖住了鲁郡的大军,眼下徐昶并无增援东平的打算。若等着消息再传过去,就算来援。亦是最少十日之后地事情。而这十日,完全可以发生太多地事情。”

    孙少方精神一振道:“程将军果然大能,只用不到万余的军队,就骇的徐昶精兵不敢轻举妄动!徐昶若是知道真相,只怕要气地吐血。”

    萧布衣微笑道:“程咬金这人,看似鲁莽,但是用兵极为稳健。秦将军又是扼守住河北军南下的企图,少方,雷泽、郓城,已经孤立无援!少方。把消息传给张将军。现在我们再无顾忌,让他开始按计划攻城!”西梁王攻城命令下达后,西梁军已填平了护城河,开始了第一轮攻城。

    张镇周坐镇中军的哨楼之上,远远的望着城楼的动静,眉头紧锁,却是一道道的号令发出去。

    西梁军进退有序,攻击的有条不紊,只是守城地徐家军亦是知道,眼下生死一线,城池一失,只怕个个死无葬身之地。生死攸关下,所有的兵士都激发出十分的潜能,城头气势如虹,已经压的西梁军喘不过气来。

    孙少方见到,变了脸色,他现在才明白,为何萧布衣就算对待一个雷泽城,还是如此慎重。这场战役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可这次战役其实有着极大的不同!

    因为在以前,无论守东都、战邙山、攻黎阳、克洛口,都可以说是西梁军地保卫战。他们为了保护家园,可以激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这次攻取雷泽,虽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却意味着西梁王和他的兵士开始角色转换。

    由以往的被动防守,到如今的主动进攻,西梁军要能经得住这种考验。同样的道理,徐家军虽是盗匪,但是经营此处多年,他们守的是家,自然个个搏命!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见到了西梁王的眉头紧皱,孙少方不由握紧了拳头。

    果不其然,第一拨进攻遭遇到的抵抗,可以说是极为惨烈,张镇周几次变换攻城之法,却均是无功而返,不等日落,张镇周已经传令收兵!

    残阳如血,泼在城上城下,所有的人望着断刃残肢,败退地沉默,胜利地无言。

    孙少方见萧布衣亦是沉默,想要安慰,一时间却是无从说起。如今的惨烈显然算不上什么,因为战斗不过是,刚刚开始!之际,只听到西梁军中陡然间鼓声大作,厮杀震天,无数西梁军转瞬冲出,继续开始攻城。

    黑夜中,只见到城下暗影如潮,徐家军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来攻,均是大惊,握紧手中的兵刃弓箭,严阵以待。

    这拨从喊声来看,足足比白日要激烈了数倍,徐家军纷纷涌上墙头,严阵以待,只见到乱箭如雨,喊声洞天,可过了一晚,除城下走马飞奔,飞箭如蝗,竟然没有一兵攻上墙头。徐家军暗自嘀咕,心道都说西梁军犀利无比,百战百胜,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可夜幕中,只听到轰轰隆隆声响不绝,徐家军心惊胆颤,不知道西梁军到底搞些什么明堂。

    等到第二日清晨时分,西梁军已歇,天边现出曙色,城头守军向外望过去,突然都是叫了起来,刘复礼向外一看,不由吸了口凉气,只见到这面城墙下,倾斜着堆了无数土石,尽头足足有两人之高,西梁军原来昨日趁夜幕掩护,开始城下垒土。虽然土石离城头还远,可西梁军此举造成的震撼,简直是摧毁性质!

    若依这种速度,只怕用不了几天,这土就能堆到墙头了吧?刘复礼心惊胆颤,这时候对面营寨中一阵鼓响,徐家军再次心惊,只以为西梁军再次攻城,没想到百余骑军中而出,分列两侧,掌旗手高举大旗,旌旗飘扬,上书个大大的萧字!

    一人白马长枪,身着金甲,越众而出,离城池一箭距离后,长枪一挥,只见三军肃然,万马齐喑,徐家军一见,心头狂跳,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西梁王竟然王驾亲征,来取雷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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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二节 螳臂挡车

    西梁王虽是个活生生的人,可对于徐家军而言,已是个传说。

    虽少有人见过西梁王,可只见到这气魄,见到这威武,见到这千万人吾往矣的毅然沉凝,所有的人都觉得,只有他才称的上西梁王这三个字!

    日头东起,阳光照在萧布衣的身上,让他的金甲之上,泛起了淡淡的光辉。光辉泛在萧布衣的身边,让他如神一样的显在所有人面前。

    徐家军忘记了射箭,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那个金甲人,传说中的西梁王,似乎和眼前的很有区别。

    可传说,怎么能尽信?

    萧布衣人在马上,面带笑容,对于这种阵前说敌,他经验丰富。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无论战争如何惨烈,分化、说服是他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情。所以他让张镇周暂停攻城,自己亲自出马。

    张镇周并不反对,他和萧布衣的行事原则不同,但是他尊重萧布衣的每一个意见,这无疑是人臣安身立命的本钱。他历经三代君王,早就看穿了兴衰荣辱,他还能用命,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黎民百姓。

    所以萧布衣也很尊敬他,在这世上,这种人很少,但不是没有!

    “刘复礼将军,还请出来一叙。”萧布衣扬声道。

    他并没有刻意高声,但是三军城楼均是听地一清二楚。徐家军见了,忍不住的骇然。

    刘复礼稍作犹豫,已经现出身来,高喝道:“西梁王。不知何事见教?”

    萧布衣轻叹一声,“刘将军。我知阁下本为隋臣……”

    徐家军微乱,刘复礼蓦然满脸涨红,知道已中了萧布衣的诡计。萧布衣看起来不但了解雷泽城,还了解他刘复礼的出身。原来中原盗匪横行,可稍微有点见识地盗匪还是对朝廷有种骨子里面的自卑。就算是河北大盗窦建德,亦是没有例外。徐圆朗起事甚久,说实话,手下地这些将领倒有大半是降地的隋臣。毕竟他们远见博识,绝非泥腿子能够比拟,刘复礼本是小小的隋官。到了徐圆朗的手下却受到重用,前来镇守雷泽城。

    现在他虽是盗贼,可以前毕竟还是隋臣,这是个事实!

    萧布衣用一句事实让刘复礼无言以待,续道:“天下大乱,非本王所愿。可本王亦知,犯上作乱,本非尔等所愿……”

    徐家军已经放下手中的弓箭,刘复礼亦是表情复杂。

    “哪个不想安居乐业。哪个不想父慈子孝,哪个不想堂堂正正地做人?”萧布衣沉声道:“可我知道,尔等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可眼下,机会就在眼前……放弃抵抗,本王承诺,还尔等一个美好的故乡!”

    “放屁!”刘复礼终于回过神来,嘶声吼道:“萧布衣,你想以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吗?”

    萧布衣摇头道:“本王何须假仁假义,何须收买人心?本王一统天下,大势所趋。万民所望!刘复礼。这雷泽城在你眼中是铜墙铁壁,在本王眼中。却是不值一哂!昨日一战,非本王不想攻,无非是想让你们知道,只要本王喜欢,要让这座城池成为废墟,亦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今日城前之土石你们也已看到,凭本王大军的实力,就算不攻,这泥土七日内可推到城头之上,到时候,尔等孤城一座,再无屏蔽,拿什么和本王抗衡?”

    徐家军望向城下,都是露出惊凛之意。他们知道,西梁王不见得是危言耸听,这些虾蟆兵极为高效,一夜之间,已经填土数人之高,真的要想把土推到城头之上,也非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攻城方法,并非前无古人,因为杨广就做过一次。那一次是他二征辽东,杨广马鞭一指,隋朝大军丢了背负的沙袋过去,就几乎将辽阳城前给堆平!

    当年地隋军,就是用沙袋从远到近堆出一条通往城头的大路!

    那次要非杨玄感作乱,杨广一刻不停留的就要回转东都,隋军几乎就要骑马冲上墙头,当时辽东君臣差点被这种攻城方法吓死。那种豪气、奢靡、简单而有极富震撼力的攻击方法,难道要在今日重演?

    刘复礼冷冷笑道:“西梁王,你未免高看了自己。你要知道,我早就预警出去,徐昶的大军随即就到,郓城又怎会让你轻松填土?”

    萧布衣微笑道:“是吗?根据我的消息是,本王的数万精兵已近鲁郡任城,徐昶的大军如今和乌龟一样,还缩在鲁郡不敢出头。至于郓城的张光耀,我真地很希望他来救你,你若是还有眼睛,不妨回头去看看。”

    刘复礼心中凛然,扭头望过去,只见到东方远处,浓烟滚滚,却是郓城的方向。

    “本王早就派出精兵去攻郓城……”萧布衣淡漠道:“他们还能抽出一人来救你们吗?”

    徐家军呆若木鸡,萧布衣暗自好笑,原来他早就让手下在雷泽和郓城之间燃放烽火,制造郓城被攻的假象,这才让刘复礼狐疑不定。攻打东平郡的时候,要研究的不但有地势、兵力、外援诸如此类,就算主将的性格,亦是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人兵法所言,李靖明白、张镇周明白,萧布衣亦是慢慢的学习掌握。根据他们手上的消息,刘复礼对徐圆朗颇为忠心,郓城守将张光耀却是有些胆小懦弱。就算见到烽火,亦是不敢轻易带兵出城。

    刘复礼从未想到过。一人地言辞能有如此犀利地作用,萧布衣只凭一番言辞,已经断绝了他们地生机,让徐家军人心惶惶。

    这番话。他分辨不出真假,但是毫无疑问。他的手下大部分已经相信。

    一股怒火充斥心头,刘复礼大声道:“萧布衣,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徐总管待我恩重如山,任凭你口灿莲花。也是无济于事。”

    萧布衣见刘复礼发怒,反倒笑起来,“是呀,徐圆朗待你恩重如山,所以你就忍心将手下地生命置之不理!”

    徐家军默然,可心情却和昨天迥然不同。

    萧布衣这番攻心之术。显然又起了不少的作用。他先用雷霆之势重兵攻打,后用怀柔手段单身劝说,最后又用离间之计分化对手将领和手下地关系,到如今,徐家军已埋下了祸乱的种子。

    张镇周人在中军,不由微笑,他发现西梁王的唇枪舌剑真的让人防不胜防。萧布衣这招,是因人使用,尤其是对那些逼不得已造反的盗匪。尤其有用!

    刘复礼怒不可遏,才发现自己上了萧布衣地恶当。

    对于萧布衣,他是谨慎加谨慎,小心加小心,知道西梁军勇猛无敌,他第一时间缩回城池备战,只希望徐圆朗早早的救援。没想到徐昶手中近十万大军,竟然按兵不动。当初传言,萧布衣淇水河边,几句话就瓦解了江都十数万大军。他还不信。觉得言过其实,可今日一见。才知道宇文化及当初的心境,亦知道阵前和萧布衣说任何话都是错误的举动。

    但是萧布衣孤身找他一谈,他怎能避而不见,那样的话,他如何面对一帮手下?

    萧布衣阴狠毒辣,阵前一番假仁假义,却成功的动摇了徐家军地军心。伸手持弓,一箭怒射了过去,刘复礼厉喝道:“萧布衣受死!”

    他这一箭虽劲,却也没有想到射死过萧布衣。毕竟萧布衣百战成名,武功之高,让人难以想象。可这一箭已代表他和萧布衣势不两立,再无和解的可能!

    长箭才及萧布衣胸前数尺距离,萧布衣伸手抬枪,只听叮的一声响,羽箭落向地面。

    原来萧布衣一枪刺出,正中寒铁箭头,这一枪无论精准、速度和胆气,均让三军动容。徐家军变了脸色,这才明白西梁王百战百胜绝非无因。

    西梁军见状,军心大振。霍然举枪高喝道:“西梁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万大军齐喝,震颤远山近水,高墙飞鸟,数万大军整齐一致,气势逼人。

    西梁军的呼喝,发自肺腑,只因为每次西梁王出征,都会给他们带来莫名的勇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萧布衣以万尊之躯,带着西梁军身先士卒,怎能不让兵士勇气大增?

    萧布衣击落羽箭,长枪一摆,西梁军肃然无声。这无声无息,实在比地动山摇的呼喝还让徐家军胆颤心惊。只因为由始至终,西梁王都在向徐家军展现着一种铁血雄风,这种无形的压力,亦是萧布衣精心策划的一种!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萧布衣扬声道:“刘复礼,本王已给你太多机会。只是你不仁,本王绝不能不义。本王今日在此立誓,降者不杀,若有心归附,可出城到历山脚下投诚,可若和刘复礼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尔等速做决定。昨日此刻,不过是本王试探而已,明日此刻,就是本王正式攻城之时!”

    他长枪再挥,西梁军阵霍然而开,徐家军望去,又倒吸了口凉气。

    昨日攻城,西梁军的确只用了很简单地攀登工具,可今日隋军阵中,却有着数不清的虾蟆车、攻城车和投石车。有了这些攻城工具,只怕不等填土,西梁军就已经攻上了城头。

    萧布衣施压完毕,策马回转,西梁军三呼万岁,依次向后缓缓撤退。

    城上盗匪只见到旌旗摆动,铁盾生光,西梁军如同波浪般的起伏运作,不由又添了分担忧。

    西梁王有令,明日攻城。所有人当然都是养精蓄锐,等待明日一战!

    萧布衣才回转营寨,张镇周就找上门道:“西梁王,狄宏远、舒展威等人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城破后,转瞬就取郓城。”

    萧布衣点头道:“让他们扼住要道。雷泽地守军,一个都不能放到郓城去!”

    张镇周微笑道:“这点西梁王绝不用担心,我们放烽烟示警,如今雷泽四面楚歌,城破不远。”

    “你觉得城破要几天的功夫?”萧布衣问道。

    “三天。”张镇周沉声道。

    萧布衣轻叹声。“我们所率,都是大隋精锐之师,千万要珍惜使用,若依我之法,还是夜晚垒土强登,不断施压为好。眼下雷泽孤立无援。崩溃不远,若是求快,只怕我方亦会伤亡惨重。”

    张镇周道:“老臣当求随机应变。”

    萧布衣点点头,不再多言,张镇周目露赞赏之意。萧布衣虽然高高在上,却只肯从建议的角度来和张镇周交谈,而不会横加干预,毕竟,指挥大军攻城的还是张镇周等人。萧布衣有个优点,那就是用人不疑,是以才得到手下地信服。

    “金乡那面如何了?”萧布衣又问。

    张镇周微笑道:“暂时没有出兵的迹象,西梁王但请放心,只要那面稍有动静,程将军就会以最快地速度通知我们。不过金乡不用担心,可齐郡那里却有了问题。”

    “齐郡?”萧布衣皱起眉头道:“那好像是个比较遥远地地方?”他当然知道齐郡如今在孟海公地势力内,可如今孟海公和西梁军隔着个徐圆朗,所以萧布衣从未过多的考虑。

    窦建德还有和萧布衣结盟地实力,可徐圆朗、孟海公、王薄等人在萧布衣眼中。只是被剿灭地对象。

    乱世之中。结盟也要有实力才行!

    “我才得到齐郡的消息,窦建德手下大将罗士信和孟海公对抗数月。突出奇兵,三战三胜,尽取齐郡的章丘、亭山、淄川等地。孟海公退守北海,可实力大损,看来败亡是迟早的事情了。”

    萧布衣叹道:“东进之路,鲁郡东边就是和齐郡、北海两郡接壤,那我们取了鲁郡后,很可能和罗士信交锋了。”

    张镇周点头,“的确如此,窦建德手下猛将无数,其实照我来看,这个罗士信却是最为犀利……我等不能不防。”

    萧布衣沉吟片刻,“罗士信这人勇猛多谋,兵法娴熟,是个好手,寻常之将恐怕抵挡不住。秦叔宝、程咬金倒可和他一搏,可三人素有交情,不适合让此二人对抗。”

    “老臣倒是想到一人。”张镇周微笑道。

    萧布衣眼前一亮,“裴行俨?”

    张镇周道:“西梁王和老臣不谋而合,裴将军亦是勇猛多谋,若攻破鲁郡后,暂时由他对抗罗士信,可保山东无忧。只是他现在……还在鹊头镇,按照李将军的吩咐,监视杜伏威地举动,只等着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萧布衣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调他前来!”远,在东平征战的时候,却早就制定了更深远的作战方针。他们绝不满足只占领河南、荆襄之地。他们现在宛若个楔子般的切入了山东的境内,而且不断的增加力度,很快的就要将山东搅的天翻地覆。

    他们和窦建德结盟,但是只限于河北,至于山东,那都是心照不宣地尽快掠夺更大的地盘。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有对决的那一刻!

    可刘复礼却已望不到更远,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忧心忡忡。他虽然无比痛恨萧布衣,但是不能不佩服萧布衣,萧布衣白天一番话,他手下的兵士一夜之间就跑了两成之多!跑的人比死的要多。

    这些人本是守城的兵士,昨天一晚攻打,都是舍生忘死,可今晚没人攻打,反倒尽生离意。虽然没有打开城门,但是很多人却是从城上吊着绳子爬下去!若非他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斩了几人后,逃命地恐怕只有更多。

    孤单的立在城头上,刘复礼突然觉得无限寂寞。虽然他身边还有兵士无数。但是他却只觉得孤军奋斗。对徐圆朗地忠诚,让他不会背叛。但是很显然,对徐圆朗忠诚地人并不算多,他们背叛地心安理得,因为他听到了城兵地议论,那就是……鲁郡迟迟不肯派出救兵。不是他们背叛了徐圆朗。而是徐圆朗抛弃了他们!

    刘复礼没有想到过,徐家军崩溃地如此之快。

    红日冲破青云,撒下了第一抹淡金的光辉,将诺大个雷泽城拖出个长长、孤单的影子。西梁王言而有信,果然一日一夜没有攻城。

    只是承诺,到日头升起那一刻。宛若雾气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号角嘹亮,鼓声大作,一排排、一列列西梁兵齐整的从地平线处涌出。步伐坚定地向城池的方向冲过来,一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攻城,这一刻正式开始!

    雷泽鏖兵的时候,任城亦是准备着一场反击战。

    程咬金虽数次败退,可进攻企图不减,造船计划不减。又是两天的功夫。昭阳湖边的小船已有千余艘。

    这个程咬金,几乎将金乡附近所有的船只都收集过来,而且还是不停地赶制,谁都看的出来,他要从水上径直运兵,包抄徐家军的后路!

    这个计划,很嚣张!

    徐昶就是看不惯这种嚣张,几天的功夫,引火之物都已经准备稳妥。夜黑风高时,周文举已经整装待发。抄一条极其隐秘的小路去昭阳湖。准备一把火烧了程咬金的船。

    徐昶在周文举临行前,心中却有了不安。因为在这之前。他又收到雷泽的紧急求援,原来萧布衣亲自驾临东平,西梁军正在疯狂的攻打雷泽城!可对于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徐昶很是怀疑。众将分析了太多可能,很多都认为萧布衣是诱敌之计,准备诱使徐昶支援东平之际,全力地来取鲁郡,徐昶深以为然,所以他回个消息,让刘复礼守住。

    他觉得刘复礼最少能守数月以上,到时候若真的消息属实,他再带兵解围也不迟。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先灭程咬金。

    “将军放心,这条路极其隐秘,我们定能事成!”周文举临行前,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然后他就带着千余铁骑,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昶望着周文举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安之意更浓,他已经让手下快马去请示爹爹的意见,可最快的情况,也要明天才能回复。

    周文举一路西行,马衔枚,人衔草,已经静悄悄的绕路来到了昭阳湖岸边。一夜急奔,他们没有疲倦,只有兴奋。

    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已近天明,只闻流水淙淙。

    黎明前地那一刻,无疑是最黑暗地时候,亦是人最放松警惕之时。周文举看到泛着白光的湖面上飘着地无数小舟,已经预见湖光熊熊的场面。

    嘴角带着狰狞的笑,周文举知道西梁军还离这里有段距离,等到他放火烧船后,混乱之际,想要逃走并不是什么难事。

    让众手下牵马沿湖边悄然而行,近小舟之时,周文举突然有些不安,他觉得昭阳湖边过于宁静……

    可现在已容不得他多想,手一挥,众兵士沿昭阳湖四散分开,取出火箭,就要点燃射过去,陡然间觉得隆隆的脚步声传来,周文举变了脸色,回头望去之际,就听到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惨叫声不绝于耳。

    周文举大惊,慌忙向湖边望过去,只见到小船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无数兵士,个个手持长弓,向岸上射来!

    徐家军猝不及防,不由大乱。周文举暗叫糟糕,知道已中了程咬金的埋伏,自己精心策划的好戏,没想到居然早被程咬金看穿!

    羽箭如蝗,徐家军早就乱了阵脚,忘记了使命,四处乱窜。

    周文举极力约束,这一轮乱箭下来,他手下死伤小半,想要合力逃出去,只见到对面西梁军铁盾泛光,长矛林立,整齐的向这个方向逼过来。

    转瞬间,徐家军四面被困,周文举厉喝声中,催马向西梁军冲过去,西梁军鼓声一响,无数利箭阵中射出。人喊马嘶,等周文举冲入阵中之时,才发现手下人数锐减,而仅剩的人手亦是陷入苦战之中……

    这时间,只听到军中鼓响,西梁军陡然间散开一条道路,周文举心中一喜,不等反应,只听到马蹄急骤,一骑飞奔而至。马上那人,手持开山巨斧,胡子蓬松,厉喝声中,一斧劈来,周文举躲闪不及,已被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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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四三节 兵临城下

    黎明之前,昭阳湖畔进行着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

    结果就是周文举惨败,而在战场上,很多时候,败的结果就是死。徐昶、周文举谋划已久,却从未想到过,湖畔的小船和当初鄱阳湖上异曲同工。可惜林士弘已不知下落,不然倒可以告诉周文举一句,有时候,船不都是用来划的!

    程咬金已等了太久,他遵西梁王号令,带军士马不停蹄的赶来金乡,他手下兵士,不到万余!

    可他的任务一点都不轻,他要用手上这些兵士拖住徐昶的七八万大军,不能让他们去增援东平郡。

    程咬金长相粗鲁,内心细腻,征战多年,知道轻重。

    他的作战经验,完全是从实战中进行积累,或许不能提高到李靖的高度,创造太多的奇迹,但是真的食君俸禄,还是能够与君分忧。他到了金乡后,并不急于进攻,实际上,他进攻的结果,很可能是铩羽而归。徐家军七八万的精兵在此,他用七八千去攻之,无疑以卵击石。他首先就是把本来不多的人数分在金乡、方与两地,然后分兵昼进夜出,伪装成不停增兵的样子。这些天来,他不停的倒换着兵力,加大着营寨,做出增兵的样子,成功的拖住徐昶的大军。

    程咬金当然不满足于此,他不但要拖,还要造出主动进攻的样子。学李靖般。不停地调运增建船只。他从来没有渡过昭阳湖的打算,他只在等着对面的人过来。结果如他所料,周文举送上门来,程咬金早早的设伏,一举歼灭了周文举部。

    不过歼灭了周文举部,在程咬金眼中。算不上什么赫赫功绩,这只能说是给徐昶一个教训。如何尽量的牵制住徐昶的大军。才是他一直需要考虑地事情。

    拎着开山巨斧,点点滴滴的淌着鲜血,周文举一死,不用太久地功夫,周文举部无心抵抗。已基本被剿灭,剩下的冒死跳到湖中,昭阳湖边,血流成河,昭阳湖上,湖水如血。这时。日头还没有升起。程咬金锁紧了眉头,有偏将问,“程将军,接下来如何处置?”

    程咬金微微一笑,不等回答,远方有马蹄急劲,一马如飞赶到,马儿口吐白沫,显然累的不轻。马上兵士飞身下马。递过军文道:“程将军,西梁王急文。”

    程咬金展开一观,精神一振,上面只写着几个字,雷泽已克,分兵转取郓城,大军即刻南下,请程将军配合!

    一夜无眠的不止是金乡的西梁军,远在数百里之外地西梁军,亦是无眠!

    徐昶接到求援信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就在周文举出发前,雷泽城已被攻克。在徐昶的眼中。雷泽城坚固非常,粮草充足,再加上郓城遥相互望,守个几个月不成问题。

    可守城绝非想想就可以,徐昶把自己身边的事情想的太复杂,又把刘复礼那面想的很简单。

    绝望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刘复礼已濒临绝望,守城地徐家军也很是绝望,他们看不到一点能有救援的迹象,他们满目看到的只是西梁军的前仆后继,惊涛骇浪。

    从正式进攻的那一刻起,西梁军就开始展现出极为强悍的作战能力。他们攻城器械充足,攻城车、投石机无不用极。

    和城高的攻城车,西梁军竟然准备了数十辆,推到雷泽城对面之时,造成的压力难以言表。无论攻城车,还是地面的西梁军,以极强地攻击能力压制着徐家军。羽箭如雨,压的城头兵近乎喘不过气来。

    可如此猛烈的攻势下,西梁军并没有迫不及待的攻城,他们只是填土。

    成百上千的虾蟆车蜂拥而至,推车填土,城上的守军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城下的泥土一寸寸的变厚,一寸寸的增高。

    张镇周人虽老迈,可若说随机应变,丝毫不差。对于萧布衣地建议,他亦认真考虑过。萧布衣说地没错,这次战役看起来寻常,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之处。最少眼下看来,他们处于一个战争转折点,他们从以前地固守保卫家园,到主动攻击旁人的家园。徐家军毕竟不同江都军,江都军是丧家之犬,四处奔走,但是徐家军却有着自己的家园,为了保家,这些人可能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两军交战,当然不是比拼阵法、人数、装备精良那么简单!萧布衣的每一个对手,都可以说是有着迥乎不同的特点,避其锋锐,击其惰归可以衍化出更多的情况。

    现在的西梁军,并不和士气正酣的徐家军正面接触,却是用垒土这种方法,一点点的摧毁着徐家军的信心。

    只是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西梁军已经将泥土堆的有城墙三分之一的高度。

    这种压迫的感觉几乎让徐家军发疯,他们后继无援,看着西梁军垒土,感觉自己是被西梁军一分分的活埋,对于这种攻城方式,他们束手无策。唯一的方法当然是出城抗敌,可他们这个时候,又怎能敢开城出击?

    西梁军以极猛的攻击,极少的代价,第三天的深夜的功夫,搭出了一条扑向城头的土路,然后西梁步兵,持枪操盾,开始向城头进攻!

    徐家军已经傻了眼,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兵士大踏步的冲上了墙头,不知道如何应对。萧布衣说的不错,没有了城池的庇佑,徐家军就和在荒野中赤身裸体对着虎狼一样。西梁王说了,七天就能推到墙头。结果西梁军只用了三天!

    徐家军并不知道,西梁军中有着无数有经验、高效地兵士,回洛仓大城就是一夜间崛起,九营连环也不过是用了数天的功夫。雷泽城虽不算矮,可在西梁军眼中,绝非不可逾越!

    攻城战很快就变成了攻坚战。西梁军扳回了地势的劣势后,没有任何停歇。就开始向城头发动了如潮的攻势。就算地势倾斜,就算环境迥异,就算这一次作战和以往统统不同,可他们还是保持着队列,保持着变化。

    铁血纪律永远是他们取胜的第一要素。

    无论什么环境。乱即是败,败就是死,他们不能败!

    长枪手、刀斧手、盾牌手、弓箭手前后呼应,组成了铜墙铁壁,虽缓慢,却坚毅不可抵抗的推到了墙头……

    城头飞箭如蝗。竭力地进行着最后的抵抗。无数地西梁军倒下去,但是更多的西梁军补充上来。在徐家军眼中,西梁军已经汇成了洪流,夹杂着热血,不可思议的冲到了墙头,冲过了城楼!

    城头争夺战,惨烈非常。

    这一场大战,从深夜开始,足足战了一个时辰。徐家军终于崩溃!

    崩溃的缘由很简单,他们已看不到希望,他们发现面对的西梁军,有着钢铁一样地意志!

    西梁军攻城的时候,萧布衣并没有身先士卒,现在的他,的确不需要每次都要勇猛在前。适当的鼓舞士气,剩下的,交给手下地兵将去做就好。

    这是必经阶段,亦是一种信任。

    他知道。张镇周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天下之大,他只能尽力做最有用之事。眼下夜凉如水。他也没有悠闲。

    月光如雕塑般的立着,和主人一起望向雷泽城西。它已敏锐的知道,主人又要再次出征。

    萧布衣身后,是千余铁甲骑兵,黑夜中,宛若幽灵,让人难以察觉。千余兵马,悄无声息,这本身就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千余铁甲骑兵,攻其不备,战斗力比万余步兵还要恐怖。

    雷泽城三面都是喊杀震天,只有城东还很安静。萧布衣、张镇周一如既往的执行着攻三方、放一面的策略。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人要是退无可退,也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他们为了避免死战,还是给徐家军留了一条退路。

    这条退路是徐家军的生路,亦是西梁军地生路。

    因为这条路,徐家军不会全身心的抵抗,西梁军可以再次减少损失,远远处,不时的有徐家军偷偷撤走,有的向北、有的向南,却少有向东之人。向南的当然准备回转鲁郡、琅邪,因为那里是徐家军的根基所在,徐圆朗、徐昶还有十数万大军,可图一战。向北的却因为那里有历山,西梁王说过,在历山投降,降者不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西梁王有不杀降者的习惯,除了李密、宇文化及那种罪魁祸首外,就算翟让、王儒信、秦叔宝、程咬金等人,投降过去均是安然无恙。在很多人看来,只要能好好的活着,在谁手下其实都是一样!

    向东,就是奔郓城,可唇亡齿寒,现在已没有谁认为,郓城能够守住。

    所以郓城虽然离他们最近,可去投奔地反倒最少。

    对于散兵游勇,萧布衣并不在意,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西城门,他在等刘复礼。他知道刘复礼忠心耿耿,绝不会降,可还有生机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刻意求死。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处,陡然传来惊天动地地呼声,呼声中悲壮夹杂着喜悦,萧布衣双眉一扬,知道雷泽城西城已破。

    西城一破,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他萧布衣为了对徐圆朗开仗,准备了数月之久,结果用了五天,就攻下了徐圆朗东平重镇的第一座城池。

    当然,这不过是个开始,徐圆朗、孟海公、王薄占据了山东之地,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充足的准备下,尽快的击败徐圆朗,收复半数山东之地。

    远方欢呼声未歇。城东马蹄急劲,萧布衣目光一凝,已看到一队铁骑从城东逃逸出来。略作犹豫,却是径直向东而来。

    “西梁王,刘复礼来了。”孙少方一旁道。

    萧布衣点头,“他还想要去郓城。”

    “是呀。多半想和郓城地张光耀负隅顽抗,这等狂徒。顽固不化,当杀不赦!”孙少方恨恨道。

    萧布衣却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他还是个有坚持的人。”二人谈话的功夫,蹄声隆隆。刘复礼带逃兵已近。

    夜深人不静,雷泽城火光熊熊,他们仓惶而出,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杀机四伏。

    萧布衣没有一丝紧张之意。他意态悠闲,宛若看着羊入虎

    萧布衣不动,铁甲骑兵不动,萧布衣长枪挥起,铁甲骑兵波浪般的蓄力……

    夜幕重重,深秋中带着萧杀的浓重。微风过,红叶飘零,陡然间风向陡转,暗夜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黑甲铁骑从准备到冲出。有如怒海狂涛般的凶猛无俦,空中红叶、地上黄尘蓦然而起,席卷冲向前方。

    刘复礼心胆俱寒,徐家军惊慌失措。他们蓦地发现黑暗被撕开个口子,铁甲骑兵冲出之时,秋风扫落叶般。

    徐家军逃兵也是数千之众,可只是被这一冲,已经不成阵型。萧布衣带兵趟了逃兵,冲散了徐家军,只是一转。铁甲骑兵再次回转冲锋。

    徐家军已经胆寒。他们虽也有骑兵,可和威震天下地铁甲骑兵一比。简直是骑着木马在作战,他们不战已败!

    刘复礼醒过神来,不再向东,却是带兵折而向南!

    萧布衣既然在东城外有埋伏,想必到郓城亦有伏兵,前方险阻重重,要想活命,只能放弃郓城。逃命途中,当然来不及详细规划,所有的主意,可以说是转念之间。

    刘复礼带兵落荒而逃,转瞬湮没在黑暗之中,这让他们有些庆幸,夜幕很好地掩护了他们的行踪。

    众人一路南奔,绕过巨野泽,等到了巨野县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本准备稍作休息,然后赶往鲁郡,没想到巨野县早就大旗飘扬,上面写着诺大个梁字,张牙舞爪,在众人眼中丑恶狰狞。

    刘复礼一颗心针扎般的痛,却不能不绕路而行,巨野县本无布防,失陷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他没有想到过,西梁军动作如此迅疾。这里以前,均是徐家军的领土。

    东平郡如今,只剩下郓城一座孤城,有如孤零零地山!可惨烈不容他伤悲,众人才过巨野县,就闻到身后铁蹄隆隆,回头望过去,只见到黄尘卷起,直冲霄汉,不由变了脸色。

    所有的人都逃了一夜,只以为将铁甲骑兵远远的抛开,没想到抛开的只是灰尘,留下的却是难醒的噩梦。铁骑不多,看起来不过千余人,可没有任何人有回转去迎战地勇气。众人策马狂奔,不敢有歇,疯狂之下,飙出甚远。铁骑之声却是不急不缓的始终在耳边回荡,让徐家军惊心动魄。

    刘复礼还有空回头望一眼,只见到蓝天白云,秋风瑟瑟,只是想,郓城现在如何?能抵住几天?

    刘复礼从未有想到过,郓城一天都没有顶得住!太阳升起之时,郓城已经陷落!

    张光耀从未想到过雷泽城会这快的失陷,他本来一直还在埋怨,自从西梁军进军东平后,刘复礼只坚持了五六天。他和刘复礼一直都不算和睦,但是这不妨碍他为徐圆朗卖命。刘复礼求援的时候,他想过出兵,但是转瞬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认为刘复礼最少能支持几个月,天下大乱,可徐圆朗扼守东平到琅邪,一直没有人顾及打他们,他们安宁久了,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并没有充分的准备。

    他的职责是守城,而不是救援,若是因为救援引起损兵折将,徐圆朗不会赞赏他,刘复礼当然也不会给他说什么好话,所以他就算见到西方烽烟四起,刘复礼求救连连,他只是下了一道命令,擅自出兵者,斩!

    他很庆幸刘复礼守在第一道防线。

    所以张光耀在城头上见到雷泽城地逃兵时。还在暗自骂娘,他觉得刘复礼实在无用之极,他觉得就算是个木头人来守城,都不会败退的如此之快。

    可刘复礼偏偏败了,一败涂地,城下地徐家军哀声道:“张将军。刘复礼辜负徐将军的信任,已夺路而逃。求你收容我们。”

    张光耀陡然升起了豪情,他和刘复礼一直都是暗中较劲,这次刘复礼败了,他当要扳回这个面子。

    城头下徐家军哀鸿遍野,难以尽数。只请张光耀开城。

    张光耀见到远方烽火的时候,有了那么一刻犹豫,开城后,西梁军趁此冲进来怎么办?

    城下的徐家军仿佛看穿了张光耀地心思,哀声道:“张将军,我们都知道徐总管手下。你最仁义。如今刘复礼弃我们于不顾,你若是再不收留我等,我等真的死无葬身之地。西梁军勇猛彪悍,多一个人,多一分气力也是好地。张光耀已经意动,才想要人打开城门,身边有一偏将道:“张将军,提防有诈。”

    “有什么诈?”张光耀一怔。

    偏将道:“西梁王攻破城池,怎么会放他们到此?我只怕他们已投降了西梁王!”

    城下一听。纷纷跪倒道:“张将军,这怎么可能?西梁王是人不是神,才攻入雷泽城,正忙着城中作战,如何有闲暇顾及我等?张将军仁义过人,万勿听信小人的谗言,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张将军……求你救我等一命。”

    “张将军……你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张将军……”

    一阵阵哀号如同锥子般的入了张光耀地耳,又如泡沫般聚集在他身边,带地他飘飘欲起。见众生膜拜,张光耀觉得不能辜负仁义之名。沉声道:“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张将军,万万不可……”有人急劝道。

    张光耀冷冷道:“这里。我还能做主!这些都是我们的生死弟兄,我怎能见他们去死?打开城门,不听号令者,斩!”

    城门咯吱吱地打开,城下徐家军跪倒叩首道:“张将军,你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难忘。”

    众人闹哄哄的涌进城门,足有数千之多,众人争先恐后,反倒都挤在了城门后,一时间无法进入。有人暗自皱眉,可张光耀城头远望,见远处没有动静,暗骂手下疑神疑鬼。不一会的功夫,逃兵已进入半数。有偏将崔大海带手下前来叩谢,崔大海是刘复礼手下数得上地人物,这次来谢,难免让张光耀飘飘然。崔大海带着几个兵士登上城楼,当下跪倒道:“张将军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难忘!”

    张光耀哈哈一笑,却见崔大海身边一人霍然上前,不由一惊,沉声喝道:“做什么?”

    那人速度奇快,张光耀却也非寻常之辈,只是一退,就到了一丈开外,可他快对手更快。那人身材魁梧,迈上一步,张光耀一退,不但没有拉开距离,反倒缩减了几尺的距离。那人也不拔兵刃,双拳霍然击出,正中张光耀的胸口。张光耀嘶吼一声,竟被那人活生生的打到了半空。

    那人再补一脚,已将张光耀踢下城头。半空啊的惨叫,紧接着砰的大响。张光耀才飘飘然片刻,就石头一样的坠落,摔死在城下。那人霍然转身,厉喝道:“西梁王已到,降者不杀!”

    他从怀中掏出个竹筒,空中一扔,只听到咚的一声响,竹筒飞到半空,耀出灿烂地火光,只是片刻,远方蹄声隆隆,西梁军已从远处飞速杀到。守时间张皇失措,城门处却是惨叫声连连,堵住城门的逃兵霍然拔出兵刃杀出,死死的抵住城门,不用太久的功夫,西梁大军已快疾杀到,由城门而入,一时间杀声震天……轰隆隆的蹄声时刻回荡在耳边,没人敢去探查,只知道能到鲁郡任城,就能保住性命。

    一直从天明奔到黄昏,众人总算熟悉地形,前方城池在望,不由心下大喜。等奔到城下时,气喘吁吁。徐昶早就接到通传,急匆匆的赶到城头,见到刘复礼,不由大惊失色,他才接到周文举已死的噩耗,哪里想到过刘复礼竟然亦是败逃,才要吩咐手下打开城门问明情况,让众人进来,身边谋士慌忙道:“徐将军,万万不可,提防有诈!”

    徐昶怒喝道:“这是我们的兄弟,绝对不会……”

    他话音未落,只见到远方黄尘滚滚,千余铁骑奔来。徐昶只能静观其变,不再执着开城,萧布衣带千余铁骑尾随而至,离一箭之地止步,见刘复礼还未入城,扬声道:“刘将军,还未劝开城门吗?”

    城头众人哗然!朋友似乎没有仔细看墨武说的话,俺说开始考虑收尾情节,并不是说立刻就要结尾,这个我在公众版的相关说明过,因为本书地情节已经完成四分之三左右,伏笔显现,支线收拢等等,都要酌情考虑,所以墨武现在稳定更新,要比前时爆发更加耗时,墨武这样做,只有一个目地,那就是,让江山有个绚丽的结局,从容收尾,不负书友们地支持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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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四四节 再遇伊人

    萧布衣一句寻常的问话,放在不寻常的环境中,众人理解的意思自然是大同小异。

    无论城头兵将还是城下逃兵,都是心中惴惴。

    城头徐昶等人一听,自然震骇莫名。暗想刘复礼这快就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是早就投靠了萧布衣,他不但将雷泽城拱手相让,而且还伙同萧布衣过来想要骗取任城,其心可诛。

    虽然还有人对此大为疑惑,但萧布衣兵临城下,随时都可能破城而入,这时候信任刘复礼,无疑可能会有杀身之祸。徐昶总觉得刘复礼得父亲信任,轻易不会背叛,还是半信半疑之际,城楼上大将李公逸已破口大骂道:“刘复礼,徐总管待你不薄,你伙同萧布衣前来赚取任城,良心可被狗吃了不成?”

    刘复礼手握长枪,嘴角抽搐,知道已深陷不白之冤,可偏偏无从置辩。

    萧布衣这招好毒!毒的让他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徐将军……莫中了萧布衣的离间之计。”刘复礼抬头叫道:“萧布衣一路追赶我等,大军仓促间难以尽下,如今只有千余之众,请派兵出城,管保让他有去无回!”

    想到这里,刘复礼心中有了莫名的震撼,暗想萧布衣孤军深入,若是能擒住他,不但能解任城之围,还可能收复东平,进取东都!这个计划浮上脑海后,一发不可遏制,可环视身边众将,刘复礼心又凉了半截。

    他带着几千人手从雷泽城逃出,但从深夜逃到黄昏,如今手上不过数百人之多。萧布衣的铁甲骑兵。伊始就是千余人,到现在并未减少,而且个个神采奕奕。以眼下的人手要擒萧布衣,无疑痴人说梦。可徐昶若是派兵出城,结果完全不同。

    他若有期望的望着徐昶,心中忍不住的懊丧,他知道,若是徐圆朗在,绝对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布衣听到刘复礼地建议。却只是含笑的望着墙头道:“徐将军,眼下真的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

    徐昶又犹豫起来!

    萧布衣到底什么意思?刘复礼的建议可信多少?若是真的出兵。让人趁机攻进城池怎么办?他狐疑不定,李公逸却已低声道:“徐将军,这二人一唱一和,提防有诈。刘复礼故意说萧布衣可擒。想他威名赫赫,怎么会孤身犯险?我觉得刘复礼还是想要骗开城门,或者……他想要对你不利。”

    徐昶打了个寒颤,“李将军觉得……我应该如何?”

    “让他们河蚌相争!”李公逸沉声道:“徐将军……你让刘复礼去擒萧布衣,可看他的真心假意。”

    徐昶觉得主意不错,城头上高叫道:“刘将军,你身处疑地,非我不肯开城,只要你擒得萧布衣。我等才能信你。”

    刘复礼觉得如同盆凉水浇了下来,半晌无语。

    他怎么能擒得住萧布衣?但是他又如何可以不战?

    握紧手上长枪。刘复礼凄然笑道:“徐将军,这等时机错过,终身憾事。可刘复礼身受徐总管大恩,当肝脑涂地,虽知必死,却不能不战。徐将军……末将若死,萧布衣身单力孤,还请徐将军出兵一战,可图霸业。”

    他说的悲壮,城上城下悚然动容。徐昶意动道:“公逸。我觉得刘复礼不像虚情假意。”

    李公逸慌忙道:“徐将军。这想必是苦肉计,还请将军莫要上当受骗。”

    二人城头商议之时。刘复礼已在马上,向城头遥拜道:“将军,请话于徐总管,说刘复礼,此生不能再为他尽力。”

    遥拜完毕,刘复礼扬声道:“西梁王,你好心机!”

    萧布衣淡然道:“刘将军不用着急,这次骗不开城池,容你我商议再做决定。”

    刘复礼戟指痛骂道:“萧布衣,你害我于不义,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兄弟们,是男人,和我上前杀了萧布衣。”

    他一声断喝,手下轰然响应,虽是数百,可悲壮豪迈之气沛然而生。

    徐昶心中微动,不等多说,刘复礼已催马前行,直取萧布衣!

    他知道,萧布衣南征北战,东讨西杀,武功之高,铁骑之猛,天下罕见。他这次出击,必败无疑,可他已别无选择,眼下他唯一能做到事情,就是以血点醒徐昶。

    他只恨,徐圆朗不在任城!

    数百人纵马冲来,气势逼人,萧布衣人在马上,也有了尊敬之意。刘复礼的忠心,让他也是颇为感动。这样地人才,若是收于手下……

    念头一闪而过,见到刘复礼眼中熊熊的怒火,萧布衣不再想着招降地念头。他一路狂追,其实有很多机会径直刺杀刘复礼于马下,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本来的目的就是,就是要在任城下,离间刘复礼和徐昶的关系,动摇徐家军地军心!

    这个主意,他不想更改。一时之仁,却拿着手下的伤亡做代价,萧布衣不屑、亦是不能为之。

    长枪一挥,黑甲铁骑倏然而动,刘复礼和手下满是悲壮之气,可黑甲铁骑一动,就算城头的徐昶见到,都是忍不住的骇然失声道:“世上竟有如此骑兵?”

    黑甲铁骑如龙在天,如虎下山,前冲之际,已分成了三部分。或许身历其境,只能感觉黑甲铁骑的犀利剽悍,可人在城头,才发现黑甲铁骑指挥灵动,浑然天成。

    黑甲铁骑如龙如蛇,浑然一体,无论冲锋摆动,均已能发挥出骑兵最大的冲击。

    都说哀兵必胜,可无论谁都能看出,刘复礼哀是哀了。已没有半分必胜的可能!

    羽箭漫天,刘复礼身边人马倒下无数,不等靠近黑甲铁骑之时,已被乱箭射死小半,可他终于接近了萧布衣,只有一枪之隔。

    伤亡惨重他已在所不惜,他只求能和萧布衣一战,他手握长枪,在光电火闪的那一刻。用力戳了过去!能刺死萧布衣,他死而无憾。

    萧布衣双眸中带着分感喟。带着丝尊重,更多的却是冷酷无情。他知道刘复礼求死,他知道刘复礼想要杀了他,可两军相争。生死一线。就是这一线,已是刘复礼永生不能逾越地沟壑。

    他精神集中之下,刘复礼所有地动作都慢了下来,刘复礼一枪刺出,在旁人眼中看来,悲壮威猛,势不可当,但是在萧布衣眼中,却已不足一哂。

    他稍微侧了下身子。对手冰冷地长枪擦他肋下而过,甚至磨到了萧布衣的铠甲。可萧布衣早就算定走势,知道刘复礼的威胁到此为止。他后发先至,长枪点出,一刺即收,可已洞穿了刘复礼的咽喉!

    刘复礼微微停顿后,已二马交错,向马下倒去,萧布衣回眸望过去,摇摇头,却已带队屠戮了城下那数百徐家军……

    两军交错之际。铁甲骑兵早就持盾在手。护住周身和马匹,可长刀却是毫不留情的劈了过去。鲜血四溢。人吼马嘶,战场上刀光枪影,冷酷无情,等第一轮冲锋过后,徐家军中能存活的不过是百余人。

    这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戮!

    城头见到,惊骇莫名,虽没有身临其境,可一颗心砰砰大跳,好像要被激出血来!他们这才明白为何黑甲铁骑能够纵横天下,莫谁能敌!这种骑兵的战斗力,他们不要说是没有,就算想都不敢去想。

    刘复礼死,可脚儿却是挂在马镫上,被马儿拖着前行,孤孤单单,鲜血淋漓地撒了一路。萧布衣在这功夫,已率队回转,准备第二轮冲锋。

    既然动手了,当求斩尽杀绝,给城上的兵士带来最大地压力和震撼。可回转过来之时,萧布衣微愕,城下剩余地百来人,没有溃散,纷纷拨转马头,怒视着萧布衣。

    将军已死,他们活着,还有什么味道?

    怒火熊熊,这时候,死对他们而言,已无半分恐惧,生对他们来说,亦没有半分留恋。

    战死,是他们渴望的结果。挥动着手中地兵刃,披着残阳淡漠地光芒,百余人嘶吼着冲来,义无反顾,萧布衣笑容冰冷,却是毫不犹豫的挥动长枪,发出号令。

    黑甲铁骑这次并没有径直冲过去,而是散于两翼,成半圆形兜了过去,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李靖训练出天下无双的铁甲骑兵,不但将骑兵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且将古人兵法融在其中。

    对手不过百人,以千余铁骑,当然最有效、最冷酷的方法就是,围而歼之!黑甲铁骑进退自如,聚散如风,转瞬间已经围住仅存的徐家军,百余人如怒海悲浪,呼啸后,融入广博的海域,再没有了声息。

    刘复礼全军覆没!

    城头徐昶已然落泪道:“开城,出兵,我负刘将军!”

    世事总是如此,在发生后,才能辨别出真伪,才能引发人的自责。徐昶见刘复礼全军覆没,惊凛黑甲铁骑战斗力的同时,也悲伤刘复礼地惨死,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刘复礼去送死,徐家军会如何看他?他要挽回军心,更紧要的是,爹爹已经秘密传令过来,亲自率大军来抗萧布衣,可如今徐圆朗未来,先折大将,徐圆朗怎会饶他?

    有一将站出,洪声道:“徐将军,你乃千金之子,不可擅出,末将请求带三千兵马去击萧布衣。”

    出来那将魁梧高大,叫做张善相,亦是徐圆朗手下的猛将。徐昶这次再不犹豫道:“张将军,你率三千人马去击萧布衣,我随后会派兵支援。”

    张善相应令下城去点人马,就算李公逸,见到这种悲壮,亦是不能再说,只因城头众将望他的眼神中,都有着极度的鄙夷。

    鼓声大响。城门咯吱吱的作响,张善相已率兵杀出,气势汹汹。这时候,铁甲骑兵早已杀完最后一人,所有人凝立远方,静静的望着城门的动静。

    萧布衣以千余铁骑,竟然逼地任城中数万大军不敢出城,也算是一时无二。

    等张善相带兵冲出之际,萧布衣嘴角带丝微笑。却没有迎头痛击。三千兵士对他而言,还可一战。甚至能有七成取胜的把握,但是万一被困,铁甲骑兵必有损失。

    他虽身先士卒,追击数百里并不停顿。可周边地情形却还是了若指掌。心念转动,长枪挥起,铁甲骑兵拨转马头,已向北驰去。

    张善相见刘复礼惨死,早就怒火熊熊,此次出兵,只求一战,见萧布衣北退,毫不犹豫地带兵追去。

    徐昶见状。心中振奋,暗想萧布衣的铁甲骑兵不过是恃强凌弱而已。张善相一出城。就能骇地对手不战而逃,真的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李公逸却是急声道:“徐将军,我觉得大为不妥,萧布衣不战而走,只怕萧是诱敌之计。”

    徐昶冷冷的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紧闭城门,弃张善相地性命于不顾吗?”

    李公逸真的如此想法,他绝非和萧布衣同谋,而是小心谨慎,对徐圆朗忠心耿耿。听徐昶已有疑已之意。心中涌起寒意。不敢多言。

    徐昶城头远望,见到张善相和萧布衣均是不见踪影。他虽多疑,并非不知轻重,听到李公逸提醒只怕萧布衣真地是疑兵之计,再杀了个回马枪,张善相不见得抵挡的住。

    虽然很想贬低西梁军铁甲骑兵的实力,可方才在城楼,那股冲击带来的震撼还让徐昶久久难以忘怀。

    连续派出了三队人马作为接援,足足有万余兵众,徐昶这才舒了口气。可这些人马派出去,良久没有音讯。徐昶有些后悔,暗想逞一时意气,倒害整日担心,李公逸说地虽不中听,可毕竟还是有些道理。没想到才坐了下来,就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启禀将军……总管带兵已到兖州,命将军坚守莫动。”

    徐昶霍然而起,失声道:“我爹到兖州了?”

    兖州离任城已不远,徐昶从未想到过,徐圆朗前两日还在考虑是否出发来援,这快就到了兖州徐昶良久无语,环视周围,暗自心寒。张善相还未回转,徐昶心中已有了不详之意。如今东平已失,刘复礼又死,他坐镇鲁郡,可说是碌碌无为,张善相若是事成,就算小小的击败萧布衣,都算是让他可以将功补过,可若是张善相败了呢?

    众将无语,却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担忧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黑,前方嘈杂声传来,看情形,依稀是派出的徐家军,徐昶心中微喜,可见到众人来到城下的时候,不由大皱眉头。

    派出的三拨接应人马均已回转,唯独不见了张善相。徐昶高声问道:“张将军呢?”

    城下将领沮丧不已,良久才道:“张将军一路追击,又中了萧布衣的诡计,被冲杀离乱,中伏而死……”

    徐昶一屁股坐下来,心灰若死。现在想起来,这个结果,出乎意料,看起来又在情理之中,萧布衣黑甲铁骑名震天下,所向披靡,素来都是追别人的命,哪里能让别人追赶?

    张善相去追,如同羊入虎口,怎能不死?

    可到现在才想起萧布衣地厉害,又有什么用?

    正沮丧之际,有兵士急报,徐总管已到,徐昶慌忙去接。原来当初徐圆朗起义后,自称总管,封儿子为大将军,统领东平、鲁郡两郡,自己却是在琅邪发展。本来按照徐圆朗的计划,张须陀死,他可得罗士信投靠,然后可攻打孟海公,径取山东之地。可世事难料,罗士信地确在攻打孟海公,却是已归窦建德手下。

    徐昶碌碌之辈,徐圆朗手下虽然将军不少,但缺乏罗士信这等将才。徐圆朗竭力发展,不过是发展山东半数之地。要知道像萧布衣、李渊那种能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的人,毕竟寥寥无几,就算裴矩惊才绝艳,不得时机,亦是难有作为。徐圆朗一辈子到现在才取三郡,到现在又失东平,也怪不得徐昶惶惶不安。

    徐圆朗来到之时,脸色阴沉,让人看不出喜怒。徐昶心中惴惴。强笑道:“爹,你亲自前来。孩儿没有远迎……”

    “现在什么情况?”徐圆朗沉声道。

    徐昶喏喏道:“孩儿……慢慢和你说吧。”

    “不用慢慢说了,我找个人替你说吧。世彻,你来说情况。”徐圆朗淡淡道。一人从徐圆朗身后站出来,恭声道:“是。”

    那人高高瘦瘦。徐昶一见变了脸色,那人叫做刘世彻,本是爹手下第一谋士。没想到爹这次前来,会把他也带了过来。由此可见,徐圆朗对于此役极为重视。

    “眼下的情况是,萧布衣五天攻下雷泽城、半天攻下郓城,然后孤身率千骑追赶刘复礼。刘复礼力尽战亡在任城城下。我军大将刘复礼、张光耀皆阵亡。张镇周已连收东平六县,东平皆在萧布衣的掌握之中。”

    徐昶大汗淋漓,跪倒道:“孩儿督战不利。还请爹爹重责。可实在是鲁郡亦是告急,程咬金以七八万之众牵扯住孩儿的兵力。让孩儿无法分心顾及东平。”

    徐圆朗轻叹声,“程咬金真地有七八万兵力吗?”

    徐昶面红耳赤,赌咒道:“爹,孩儿绝不敢虚言。”

    徐圆朗缓缓摇头,刘世彻道:“程咬金听闻总管率兵前来,已从金乡撤兵。而根据当地民众所察,他不过七八千之人!”

    “七八千?”徐昶脖子上青筋暴起,“决不可能,我几次派人去探,发现他数次增援。怎么会才有七八千的兵力?”

    徐圆朗轻叹声。“昶儿。你中计了。萧布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取鲁郡是虚。取东平为实。程咬金用昼伏夜出之法,循环用兵,这才给你造成不断增援的假象,不然也不会牵扯住你,如今程咬金……已从金乡撤兵。”

    刘世彻道:“你们若用正兵,早已击溃了程咬金,偏偏周文举用什么偷袭之法,反倒中了程咬金的诡计,程咬金若真的有七八万之众,如何会闻总管前来,连夜撤走?如今地情况就是,萧布衣连番诡计,取下东平,我们连折刘复礼、张光耀、周文举、张善相四将,情形不容乐观。”

    徐昶嘴角抽搐,难以置信,可又不能不信。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亲自前来,原来在萧布衣、张镇周、程咬金这些名将面前,他直如孩童般。

    “孩儿百死不能恕罪,还请爹爹重罚。”徐昶嗄声道。

    徐圆朗本来面沉似水,听到这里反倒站起来,轻轻拍拍儿子头顶,沉声道:“人谁无错,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是刘将军因你而死,实在让人伤心。”徐圆朗双眸含泪,“萧布衣诡计多端,逼死刘将军,昶儿,你难辞其咎,当收敛刘将军尸体,明日戴孝送他一程。”

    徐昶慌忙道:“孩儿遵命。”

    徐圆朗这才环视,沉声道:“昶儿无知,有负众兄弟地爱戴,若有不对的地方,徐某当求为他赔罪。”他向四周拱手为礼,众将慌忙跪倒道:“总管言重。”刘复礼城下身死,众将兔死狐悲,难免心中不满,可徐圆朗只是几句话,就让众将再次死心塌地,驭众地本事可说是极为高明。

    刘世彻道:“眼下都已查明,一切都是萧布衣地诡计。眼下生死存亡之际,我等当求同仇敌忾,共抗西梁大

    众将齐声道:“我等当求同仇敌忾,共抗西梁大军!”众人异口同声,声音高亢,一扫颓唐之意,徐圆朗缓缓点头,深施一礼,抬头望向北方,双眸却带了忧虑之意。-杀个回马枪击杀张善相后,凭借铁骑快疾,萧布衣不敢大意,连夜回转到了巨野县。

    张镇周早就收复巨野,在那里安营下寨,萧布衣赶来和他汇合。他们兵出河南来取山东,为求神速,一击而克,到如今,手上不过五万大军。当然攻下东平后,暂时以此为根基去取鲁郡,徐世绩人在东都,会和魏征负责调度运兵前来。张镇周才见萧布衣,就告诉他个不好的消息,“有确切消息,徐圆朗已带兵增援鲁郡,我已命程将军撤离。”

    萧布衣不出意外,点头示意知道,张镇周转瞬告诉他个意外地消息,“卢老三回来了。”萧布衣精神一振,“带我去见。”进了毡帐,卢老三微笑示意,萧布衣打过招呼,目光一扫,却是落在一黑衣女子的身上,诧异道:“思楠,怎么是你?”

    原来营寨中,除了卢老三和蝙蝠外,还坐着个人淡如菊的女子,女子虽是蒙着面,萧布衣却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离别甚久的……吃白饭地思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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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五节 死因不明

    见到思楠的那一刻,萧布衣蓦然发现,他们离别,已近一年。

    去年秋风瑟瑟之际,思楠毅然南下,没想到今年秋风萧索的时候,思楠莫名其妙的回转到了他的大营。

    萧布衣认识的女子很多,但是这个思楠无疑是很特别的一个,他没想到这时候还能见到思楠。

    思楠对他,从来没有什么恶意,这点和裴茗翠倒是极为相似。不过裴茗翠一无所求,独自的摸索真相,到如今作茧自缚,思楠却一直有个没有说出的要求,到如今还是没有说出。

    当初鏖战李密之际,思楠决然离去,一去渺无音讯,一年后,萧布衣已击溃李密,鏖战山东,思楠蓦然回转,她有什么目的?

    萧布衣前思后想,一时间怔怔的再无话语,思楠双眸清澈,淡淡道:“你不想见到我?”

    萧布衣清醒过来,大笑道:“怎么会,我只怕见到你的书信!”

    思楠双眸闪亮,记得当初和萧布衣说过,任务艰巨,不知生死。萧布衣当初牵挂她的安危,却并未阻止她。萧布衣无疑是个尊重别人选择的男人,可萧布衣问如何联系,问请求是何事,思楠只觉得生死未卜,这才说要是死了,必定会有书信转达。

    萧布衣重提此事,一时间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思前想后,思楠饶是诸事淡漠,生死均不放在心上,也是不由的痴了……

    二人对望,静寂无声,卢老三咳嗽声,打破沉寂道:“西梁王……其实……”

    萧布衣醒过神来。诧异道:“你们又是怎么遇上的?”

    “在折。”卢老三简单明了道。

    萧布衣更是奇怪,“思楠……你为何……”见思楠一如既往的冷漠,萧布衣眼珠一转,笑了起来,“来……大伙好好的说说。”

    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思楠这一年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为何要去折,但是他明白一点,思楠想说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她要是不想说地事情,用刀子都撬不开她的嘴。

    所以他恢复了镇静。只想做个听众。望了眼思楠,萧布衣心中暗想,不知道扬州刺杀杨广的到底是不是思楠?

    虽然关于杨广之死的版本,千奇百怪,可萧布衣得到的是最确切地那种,而且知道那时候刺杀杨广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思楠。

    但是他当然还是不能完全肯定。

    因为没有谁了解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子。只是根据他的消息,他已知道那黑巾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倾国倾城?红颜祸水?萧布衣想到这里。脸上带着笑,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点惋惜。思楠遮住了自己地一张脸,是不是也因为知道,乱世之中,貌美如花绝非什么好事?

    张镇周带萧布衣到了营帐中,已然退下,他素来都是这种人,少好奇。安本分,他需要做的只是听从萧布衣的吩咐。然后行军打仗。这样他或许少了很多乐趣,但是他却能活的更久。

    等到毡帐中只余萧、卢还有思楠三人的时候,萧布衣轻声问,“蝙蝠他们……没事吧?”他当初怀疑薛举的死,是以派卢老三、蝙蝠等人前往,这时只见到卢老三,难免挂念。

    卢老三微笑道:“谢西梁王挂牵,他们均好。如今在东都,因为我怕耽误事情,所以自动请缨来找西梁王。她……也要跟随。于是我们就一起来了。”

    萧布衣点点头。步入正题道:“事情怎么样?”

    卢老三道:“我们兄弟几个在袁先生的安排下,乔装去了潼关。一路无事。过西京暂短停留后,然后悄悄去了折城。那时候……薛举早就入土,但是薛仁果还没有死。”

    萧布衣点头,“估计那时候战情也十分紧张吧?”

    卢老三苦笑道:“其实算不上太过紧张,薛举一死,薛仁果暴戾好色,不得人心,薛家军人心浮动。薛家军和唐军在高对垒,常有薛家军的将领,或一人、或带着手下,暗夜偷偷的投靠唐军。唐军为了招降他们,假仁假义,轻易不会杀戮薛家军。其实那时候……不像是要大战,而是做买卖……大伙都要为自己找个好归宿。我从未想到过,陇右铁骑在薛举一死后,竟然军心涣散到如此地地步。”

    萧布衣叹息道:“如此作战,焉能不败,薛仁果实在让我失望。不过木已成舟,多想无益,你们可查明薛举到底如何死的?”

    他一直对此事心存疑惑,甚至有极大的忧虑,问话的时候,十分关切。

    思楠轻声道:“应该是不得好死。”

    “为什么?”萧布衣皱眉道。

    思楠扭过头去,不发一言,萧布衣唯余苦笑,后悔多问了一句。卢老三好像习惯了思楠的冷漠,皱眉道:“说句实话,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还只是推测,我只能将自己听说和知道的说一遍。当初我们到了折城后,薛家军已无斗志,可薛仁果还是大肆的屠戮对他不满之人,重用亲信。薛举的死,很突然,当时有两个传说,一个是薛举被薛仁果所杀……因为薛仁果总被父亲训斥,所以不满,想要独揽大权。”

    萧布衣双眉一挑,“这……我倒没有想过,第二个可能呢?”

    “第二个死因却是说薛举被厉鬼缠身,这才殒命。当初浅水原一战,薛举重兵出击,杀死唐军十之五六,都说如今浅水原冤魂无数,阴间作祟!”

    卢老三说地郑重,萧布衣却是大笑起来,“无稽之谈,本王击溃李密百万大军,一生杀戮无数。从未见过什么鬼魂索命。”

    卢老三脸上有些古怪,“我们当然也不信,所以我们偷偷的在折城明察暗访,却是发现奇怪之处。薛举身边素来有数十个亲卫,个个武功高强。薛举本人也是凶悍善射。骁武绝伦,可薛举死后,他地数十个亲卫均是不知所踪!”

    “这的确有些古怪。”萧布衣点头问,“你们当然要查这些亲卫去了哪里?”

    卢老三露出钦佩之色,“西梁王一猜就中。当初折城议论纷纷,蝙蝠老大就是准备从这点入手,没有想到,查了许久,那些人竟然和凭空消失般。这时候薛仁果杀戮完毕,已巩固了势力。当然这种巩固是他自己认为,实际上薛家军已有半数以上有了背叛的念头。薛仁果愚蠢至极,并不马上回转陇右安抚军心,若是偏安一隅还能挺上一段时间。却不自量力率部前往浅水原,要雪被李世民击败地耻辱。我们没有跟过去,却在薛府悄然打听,知道有个总管姓安,很得薛仁果的信任,当下就找机会捉了他。安总管虽是在别人面前飞扬跋扈,可遇到我们几个,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微微一笑,萧布衣也想起当初对付翟弘的计策。可见到卢老三脸色变的黯然。知道他想起了老二,连忙问。“安总管怎么说?”

    “安总管说,那数十个亲卫,都得了疾病死了。都说这些亲卫的怪病也是厉鬼作祟,怕传染给旁人,所以这数十人都被一把火烧死,也就让人找不到行踪。”

    萧布衣皱眉道:“一两个还有情可原,数十个一起得病,那怎么可能?”

    卢老三点头道:“可安总管知道地就是这些,不过我们倒还知道点意外的消息。原来薛举死地前几天,见过几个人。”

    萧布衣精神一振。“都是谁?”

    “一个是个和尚。叫做法琳。”卢老三道。

    萧布衣心中一凛,“法琳?他怎么会去了折?”

    “西梁王认识这个和尚?”卢老三倒有些差异。

    萧布衣缓缓道:“这个人……其实介乎僧人道士之间。当初我在扬州大明寺外见过此人。后来这人随道信到了东都,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卢老三哦了声,也不太过在意,“当初薛举好像得了个头痛病,然后法琳求见薛举,说是唐军地冤魂作祟,请求做法事超度亡魂。薛举半信半疑,薛举手下第一谋士郝瑷斥责此为无稽之谈,所以薛举终究没有听从法琳的建议,后来这和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布衣心中疑云团团,沉声道:“后来呢?对了,这个郝瑷呢,你们有没有见到过?”

    “薛举死后,这个郝瑷第三天就死了,别人都说他因薛举之死,忧伤过度死了。”

    萧布衣喃喃道:“薛举地亲卫死了,第一谋士郝瑷也很快死了,我倒觉得不是忧伤过度……”

    “那西梁王怎么认为?”卢老三问。

    “或许……有些人想掩饰薛举之死的真相,这才把他身边的人斩草除根。”萧布衣下了判断。

    卢老三脸色突然变的苍白,萧布衣一眼望见,诧异问,“老三,你怎么了?不舒服?”

    卢老三摇摇头,“没什么,当初蝙蝠老大也是这么判断,所以我们觉得薛举的死……真的大有问题!”他舒了口气,又道:“薛举死前那晚,却是先见了莫贺咄毕……”

    萧布衣皱眉道:“那是始毕可汗的弟弟,和阿史那都是兄弟,一直统领五原之地,在草原势力不弱。薛举见他,难道是再次寻求突厥人的支持?可薛举那么精神,还能会见突厥使者,怎么会当晚就死?”卢老三无奈道:“具体的真相如何谁都不知道,不过根据安总管说,那晚薛举见到莫贺咄毕后,就要见儿子薛仁果。薛仁果到地时候,就带着安管家。安管家说,那时候莫贺咄毕出来的时候,薛举相送,他们两个还是满脸微笑。莫贺咄毕带着两个手下,还和薛仁果打个招呼。后来薛仁果和薛举去了内厅,安管家守在门外。没想到……薛仁果再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说薛举染病死了。”

    萧布衣浑身一阵,“死了?”

    他虽知薛举必死,可没想到死的如此痛快。卢老三眼中露出惊凛之意。“安总管说,当时他在府外,隐约听到如牛般的嘶吼,好像是薛举发出的声音,后来他跟随薛仁果进去。发现薛举……七窍流血,血都是紫色,那时候数十亲卫亦是一样地症状……”

    萧布衣心中有了寒意,“他们……中了毒?是莫贺咄毕下的毒?此人素来贪财,没有可能害命……再说,他身份也不低,怎么会轻易的对薛举下毒呢?”

    他紧锁眉头,总觉得有些问题,卢老三叹口气。“安总管说,薛仁果对薛举地死虽有惶恐,却并不悲哀,然后让安总管处理后事。一把火把所有的尸体烧了,对外称薛举染病身亡。安总管地妹子嫁给了薛仁果,很得薛仁果的宠爱,是以薛仁果并没有对安总管下手。不过郝瑷质疑薛举之病,听说和薛仁果谈过,结果第三天就死了。所有的人都说……薛仁果害死了父亲,不想别人知晓。这才杀死了郝瑷,因此薛家军人心惶惶。所有人无心作战,这才导致浅水原大败,薛仁果众叛亲离,被人设伏所擒,然后才被李世民所杀。”

    萧布衣喃喃道:“好手段呀。”

    卢老三道:“我们虽不知薛举到底是谁所杀,死因又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薛举……绝对是非正常死亡!”

    萧布衣叹口气道:“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们倒要找莫贺咄毕和法琳问问真相。对了。你们把安总管带回来了吗?”

    他这一问倒是合乎情理。因为他知道卢老三做事稳妥,安总管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情。卢老三他们当然会想办法带回此人让自己询问。

    没想到卢老三一张脸有些发白道:“我们的确想带他回来,可没想到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家中,无声无息。”

    萧布衣双拳一握,“应该是有人一直注意你们。”

    卢老三叹道:“西梁王果然警觉非常,我们当初查得安总管死前十指断折,是被人活生生地捏断……蝙蝠老大马上说,此人武功极高,我们不是对手,要立刻走。我们当下快马出了折城,好在那时候薛仁果才死,折城混乱不堪,唐军为防薛家军狗急跳墙,宣布只诛首恶,是以我们才能顺利的从折城混出来,可那人如果暗中监视我们,不知为何没有在城中下手……”

    “这有何奇怪。”思楠突然道。

    卢老三诧异道:“姑娘知道了什么?”

    思楠道:“西梁王当然明白。”她说完后,再无言语,一如既往的淡漠。

    萧布衣略微沉吟,已然清楚,“他不是不想当场杀你们,只是想要看看你们到底多少人,想引发你们的慌乱逃离,将你们一网打尽!”

    他其实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思楠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可思楠不说,他只能听下去。

    卢老三一拍大腿,“西梁王说的不错!只可惜……西梁王忙于征战,无暇前往折,不然说不定可以生擒那人。”

    思楠冷哼了声,想说什么,终于止住。

    卢老三微笑道:“当然这位姑娘在,其实也能抓住那人,可惜……功亏一篑。”

    思楠半晌才道:“你高看我了,我也不如他,你们能活命……是运气!”

    卢老三见萧布衣满是不解,解释道:“当初我们见到安总管死,已觉得处身于极大地危机中。从折城逃命后,一路沿径水向安定而行。”

    萧布衣微笑道:“这是好招,想谁都以为你们会东行回转洛阳,却没有想到你们反其道向西而走。”

    卢老三摇头道:“这是蝙蝠老大临时想出来地主意,只想要有埋伏,也应该在唐军的地域内……其实说实话,我们后来得知李渊向突厥奉表称臣,又是对莫贺咄毕卑躬屈膝,已觉得薛举地死。应和李渊有关。我们没有想到李渊如此卑鄙,竟然采用临阵暗算之法……”

    “两军交战,伐心、伐谋、最后才是伐兵。”萧布衣淡淡道:“若是不动一兵一卒败敌手之兵,算得上最高明地手段,说不上卑鄙。若一定等到要损兵折将才能分出胜负。非统领所愿。”

    卢老三叹道:“西梁王说的也是,薛举一死,薛家大军不攻自破,李渊真地高明。可他高明,我们可就惨了。我们一路西行,本以为出乎意料,没想到行出数十里,到一荒山前,突然遇盗匪打劫。本来我们以为是寻常的盗匪,没想到一个高手竟然隐身其中,他突然发难,一掌差点打死了老四,然后老五也是身负重伤……”

    萧布衣听的心惊肉跳。“那你们怎么活着回来的?”突然望向了思楠,萧布衣恍然道:“原来是你暗中出手相救?”思楠不语,卢老三却感激道:“的确是这位姑娘出手相救……”萧布衣知道吃白饭地女子叫思楠,但这显然是二人的称呼,卢老三只习惯用姑娘来称呼。

    “我们当时都以为必死之时,没想到这位姑娘蓦然杀出,一剑刺伤了那个高手地掌心……那人惶惶而退,剩余的盗匪却已不足为惧。这位姑娘一剑救了我们四条性命,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说到这里,卢老三起身施礼。思楠却还是无动于衷,卢老三也是不以为意,坐下道:“西梁王,这就是我们兄弟西行后地结果,可以说也没有打听到什么,对于那个高手是谁,也是毫无头绪。因为老五事后说,那人容颜呆板,肯定乔装改扮,不想让人看出真面目。”卢老三说到这里。突然向萧布衣使了个眼色。隐含深意。

    萧布衣微愕,目光落在了思楠地身上。缓缓点头。

    卢老三脸现喜意,知道萧布衣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打了个哈欠道:“西梁王,我也累了,还请告退好好的睡上几天。”

    萧布衣感谢道:“老三,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们了,对了……老四、老五都没事吧?”

    “他们已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还要养些日子,蝙蝠在东都照看着他们。”

    萧布衣点头,拍拍卢老三的肩头,“好好的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卢老三起身出帐,可还是转头望了思楠一眼,见到萧布衣明了的眼神,这才离去。萧布衣坐下,思楠并没有任何动静,不想说话,看起来也没有离意。

    萧布衣习惯了她的冷漠,当初离别时地感情流露,看起来已被一年地时光冲淡。

    倒了杯热茶递上去,萧布衣轻声问,“这一年来,你还好吧?”

    “你呢?”思楠不答反问,语气漠漠。

    萧布衣抿着茶水,半晌才道:“一年征战厮杀,离别忧怀而已。去年和今年,或许在别人眼中,大不相同,但在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说完后,感触颇深,良久无语,思楠秋波横斜,落在萧布衣身上,肆无忌惮。

    可目光还是一如当年,让人看不出她内心想着什么。

    萧布衣蓦地发现,他太多时候,已习惯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硬壳中,有时候说出来地真假自己都不清楚,唯有在思楠面前,他才流露出伤感疲惫。

    因为思楠和他,好像没有任何冲突交集。

    “你去年……下了扬州?杀杨广的刺客,是你吗?”萧布衣打破了沉默。

    “不错,是我。”思楠直认不讳。

    萧布衣倒有些错愕,“我本来以为你不会答。”

    “为什么不会?”思楠幽漠道:“对我来说,发生过的事情,不是秘密。只有未来的事情,横加干预,才会打破预期的轨道。对于未来的事情,我不会说,可对于发生过地事情,我没有必要隐瞒。”

    “不干预未来的事情,这是……救你那人说地?”萧布衣试探问。

    思楠犹豫片刻,终于道:“你很聪明。我知道,你和我交谈,不过是想问问刺客的真相……”不理萧布衣的尴尬,思楠径直道:“卢老三隐瞒了些事情,他知道我会说。”

    萧布衣放下茶杯,正色道:“思楠,你说错了一点。”

    “哦?”思楠波澜不惊,“哪里错了?”

    “我和你交谈,不是因为刺客,而是因为我当你是个朋友。刺客的事情,你若不想说,我不会问。”萧布衣真诚道:“其实相对敌手是谁,我更想知道,这一年来,你过的好吗?”

    思楠双眸凝亮,一直望着萧布衣的双眼,萧布衣并不闪避,面带微笑。

    良久,思楠才移开了目光,石破天惊道:“这个刺客,你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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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四六节 慧剑情丝

    听卢老三说及折城之行的时候,萧布衣心思飞转。薛举不明不白的死,让他大起戒心。他知道,李渊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让卢老三调查真相,并非想为薛举报仇,而是不想重蹈覆辙。

    李渊既然能用这手段对付薛举,当然也可能用到萧布衣身上。萧布衣虽从未和李渊直接开仗,可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李渊的势力很不简单。他和李渊的战争,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他和李渊的较量,从来没有停止过!

    卢老三虽说没有查到什么真相,萧布衣却已从卢老三的描述中想到很多微妙之处,他不动声色的将这些记在脑海中,慢慢串起来,然后准备到关键的时候使用。

    他的成功,绝非无因。因为他虽比李渊年轻,但是若论隐忍上,已丝毫不让李渊。

    现在他需要很关键的一环,就是要知道刺客到底是谁,莫贺咄毕到底打着什么算盘,草原因素瞬息万变,他已经嗅到了其中的血腥暗藏。而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很大程度在思楠身上,可他不想勉强她说出来。

    但思楠显然和他唱着对台戏,脱口就说出刺客萧布衣认识,那一刻,萧布衣心中的震撼,无以伦比。

    刺客武功高、或许比思楠还高,方才思楠也说过,她不如刺客。思楠绝非个客气的人,她说不如刺客,当然就是不如刺客。

    武功比思楠还高,他又见过的人,简直屈指可数,呼之欲出!

    见萧布衣脸色阴晴不定,思楠道:“你还没有想到是哪个吗?”

    “反正你也要说。”萧布衣笑道。

    他镇静自若的表情倒让思楠琢磨不透,思楠叹口气道:“你这么聪明,当然已经猜到了。符合条件的没有几个人。我也没有想到鹊山要杀你的符平居会去了折城,他真的无所不在!”

    见到萧布衣微愕一闪而过。思楠问道:“你不信?”

    萧布衣目光一闪,“为何不是社稷坛杀我的符平居?”

    思楠皱眉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两次出现的符平居并非一个人。”

    萧布衣兴趣大增,“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原来当初他和思楠鹊山对战符平居,二人就曾研究过两次出现地符平居是否同一个人,后来思楠匆忙南下。这问题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一年过后,二人显然都了解些真相。

    可思楠又是从哪里知道地消息?萧布衣蓦然发现,他对思楠的兴趣,还远超过了符平居。

    思楠冷冷道:“萧布衣,好像是我先问地问题。”

    萧布衣爽快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算是秘密,我就不妨告诉你。据我所知,社稷坛刺杀我的符平居就是裴矩,亦是大隋的黄门侍郎。他还有另外的身份,就是楼观道地道主……亦是北周的天涯!”

    他不怕思楠说出去,因为他知道,思楠其实也没有谁可以倾述。更何况,他不想让思楠认为,他在欺骗她什么。

    将关于裴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因为关联极多,自然又说到天涯明月一事,思楠双眸满是惊奇,静静的倾听。萧布衣已知道。这个吃白饭的妹妹。知道的东西也是可怜。不过又过了一年,她除了会杀人外。还多少会思索,主动的去寻求答案。萧布衣觉得,这是个好现象。

    等认真听萧布衣说完后,思楠这才诧异道:“你说裴矩就是符平居?那么说,我第三次遇到地符平居是裴矩?”

    萧布衣惊奇道:“你在和我分别之后,又碰到过符平居?你怎么能活下来?”

    思楠这次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简单道:“杨广绝非那么容易杀的,你要知道,这人对自己的性命,比谁都要看重。我想要进入皇宫对他行刺,就和洛水袭驾样,需要别人地安排。让我刺杀杨广之人说……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接应我,我没有想到出现的是符平居。”

    她到现在,仍是不肯说出指使她的人是谁,萧布衣唯有苦笑,却也钦佩她的坚持。

    “当初我见到符平居的时候,也很是诧异,不过他却对我暂时没有恶意,他给了我进入宫中的令牌,我这才得以混入宫中。你说符平居就是裴矩,这大有可能,试问若非宫中重臣,怎么会能让我随意进入宫中呢?”思楠认真道。

    萧布衣微笑道:“我方才也和你说了,裴矩若是符平居,一切都好解释。他苦心积虑,推翻隋朝,妄想自己称帝,掌控东都,是以才想杀我。”

    “可以他的身手和身份,要杀杨广,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为何一定要假我之手呢?”

    “不是裴矩假你之手,而是收养你的人假你之手。”萧布衣正色道:“你总不会说,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吧?”

    思楠头一次露出苦恼之色,“当然不是同一个人!可裴矩显然和他有关系,他可是……他要命令裴矩杀杨广也不难呀,为何一定要我去杀?”

    她语气不再波澜不惊,而是有了丝不满,萧布衣心中一动,暗想思楠口中的他,当然就是收养她地人,思楠认为,他可以指挥裴矩,那他当然就应该是昆仑!把念头压制住,萧布衣淡漠道:“杀一次也是杀,杀两次也是杀……”

    萧布衣话音未落,只听呛地一声响,思楠已拔出长剑向他刺来!剑离他半尺之距已然停下,思楠持剑之手本来稳若磐石,可那一刻,却有了颤动。

    她纤手晶莹如玉,可五指收紧,一条青筋在手背上浮现,甚至也有些颤抖。

    萧布衣凝望剑尖。没有丝毫愤怒不安之意。轻声道:“我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你谅解。”

    思楠双眸露出不安之色。夹杂着苦闷,“你没有说错!可我不知……我是否做对了!”

    呛地一声响,思楠还剑入鞘,缓缓的坐下来,低声道:“我方才真想一剑杀了你!”

    萧布衣苦笑道:“思楠。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呢?”

    思楠双眸缓缓的闭上,喃喃道:“我这一年来,过的很不好!”她说完后,再无声息,可脸上黑巾无风自动,可见心情极为的激动。

    她是天下无双的剑手,一个女子,剑法能与男儿争雄。已经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清心寡欲,专心练剑,亦知道七情是阻止她提高剑法地心魔。可她此刻,却显然没有想到这点。

    她陷入了苦恼之中,萧布衣看出,她改变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思楠这才轻声道:“你为何不问?”

    “问了你会说?”萧布衣道。

    “你没问怎么会知道我不说。”思楠反诘道。

    萧布衣无奈地摇头,想了半晌,“那你为何过的不好呢?”他有些勉为其难地味道,但真诚可见,思楠一直凝望着他的双眸,眼中烦躁渐去。露出丝温暖之意。“我以为你会问折城的事情。”

    “那些不过是枝叶末节,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知道鹊山的符平居再次在折城出现就好。”萧布衣淡然道:“相对于刺客而言,我更关心你!”

    思楠手抓座椅的把手,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地关心,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她口气再次生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萧布衣并不着恼,微笑道:“我关心你,也和你无关呀。你需要不需要是一回事,我做不做是另外的一回事!”

    “这就是你一直信奉的对朋友之义吗?”思楠问道。

    萧布衣肃然道:“不错!”

    “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或许……你们都是奇怪的人吧。”思楠喃喃道:“萧布衣,其实我虽然表面很冷静,但是我内心很不安……自从洛水袭驾后,我就很不安,我杀了个不想杀的人。”

    “你是说……不想杀陈宣华?”萧布衣问道。

    “你见过陈宣华吗?”思楠道。“见过。”萧布衣脑海中浮现出假陈宣华临死前地那张脸,那张脸上凄婉欲绝,可无怨无悔。

    “我和她……”思楠的声音颤抖起来,无法遏制,“是不是真的很像?”

    萧布衣很是奇怪,“据我所知,你当时刺出那剑后,陈宣华幂罗已掀开,你应该见到过她地面容!”

    “我忘记了。”思楠紧闭双眸,颤抖道:“你观察的很仔细,我的确见过陈宣华的那张脸,但是惊虹一闪,我那时候……脑海一片空白,事后我又刻意忘记,到现在,我真的不记得陈宣华长的什么样子!萧布衣,你相信我!”她霍然睁开双眸,紧张的望着萧布衣道:“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萧布衣皱眉道:“好,我相信。”

    “那你见过陈宣华,可否告诉我,我是否和她很像呢?”思楠问道。

    萧布衣无奈道:“我地确见过她,但是……我从未见过你地面容。”

    思楠微愕,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揭黑巾,萧布衣慌忙止住道:“等等……”

    “等什么?”思楠不解道。

    “你说过,谁见过你地面容,你就会杀了谁,无论男女。”萧布衣吃惊道:“我可不想看了你脸后,和你决出生死。”

    “我三个任务均已做完,不再受这个誓言的约束。”思楠已伸手摘下了面巾,然后……一张清秀绝俗、非人间之秀美的面孔,已现在萧布衣的眼前。

    萧布衣虽早有准备,知道思楠极可能和陈宣华长的很像,可见到思楠面容之后,还是眼前一亮,良久无言。

    那张脸宛若花树堆雪,新月初升,让人望去,只觉惊艳!

    他一眼就看出来。思楠的确和陈宣华长的极像。可又大有不同。相同的是在面貌,不同的却在气质。他见过的陈宣华虽假,可却有种天生地雍容之气,思楠虽和陈宣华相像,但是神色中却多了分野性。

    或许,她们二人成长地环境截然不同!

    望了良久。思楠忍不住道:“萧布衣……你说话呀。”她脸色有些苍白,可能太久戴着纱巾的缘故,这时候多少有些激动,带着分酡红,更增娇艳。

    萧布衣移开了目光,轻声道:“很像,若是乍一看,很可能会觉得是一个人。”

    思楠双拳紧握。双眸有了焦灼之意,“萧布衣,你如此聪明。我和陈宣华如此相像,这说明了什么?”

    萧布衣半晌才道:“不知令堂可曾说过……你有个姐姐或妹妹?”

    思楠摇头,坚定道:“从来没有!”

    萧布衣舒了口气,“那就是说,你和陈宣华没有半点关系。”

    “你骗我!”思楠霍然站起,大声道:“你肯定认为,她和我是姐妹,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会如此问?你都这么认为,那么说我地感觉没有错?当初我从未想过要杀她,是她突然凑上前来!我不想杀她。我杀了她那一刻。我真的很心痛!我后来就是因为想到了她,这才没有杀了裴茗翠。我竭力的想要忘记洛水的那一幕。可我每次做梦都能记起,我刺她一剑的时候,我地心口也在痛,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思楠少有的失态,眼中盈盈泪珠,萧布衣暗自叫苦,“我……她……你……思楠,这些都是意外,或许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你撒谎!”思楠手握剑柄,忿然道:“你们都在骗我,你也不例外!”

    门外脚步声急促,张镇周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启禀西梁王,老臣有急事禀告。”

    萧布衣心中一动,“我没事,退下吧。”

    张镇周应了声,聚集的众人散去。萧布衣和张镇周合作这久,当然明白张镇周的意思,思楠情绪激动,声音变大,随时都可能对他不利,张镇周怕他有失,这才借口求见。

    张镇周突如其来,倒是稍微稳定了思楠的情绪,她本非如此失控的人,可实在压抑太多,陡然爆发,这才宛若山崩地裂般。

    可外界介入进来,她又暂时的恢复了淡漠,可萧布衣已经看出,她已压抑不住自己地伤悲。

    萧布衣饶是足智多谋,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劝导开解,思楠说的不错,他的确怀疑思楠和假陈宣华是姐妹,谁都不能证明是,但是谁都不能证明不是!

    “我杀了她后,一直心中不安,一直欺骗自己看错了。”思楠闭上眼眸,泪水滑落,“我本来以为自己已忘记,可我在杀杨广之时,他证明我没有看错!他望着我地眼神让我知道,陈宣华真的像我。”霍然睁开双眸,思楠凄然问道:“萧布衣,我那一刻不想杀杨广,他那么痴情,对陈宣华那么痴情,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伤害我,我怎能杀他?”

    萧布衣安慰道:“我知道你没有杀他……”

    “我没有杀他有什么用?”思楠厉声道:“他还是死了,他因为我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有如情人的当胸一剑更加致命?我走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死,他已绝望,可我不能不走!”

    她泪水再次滚滚而下,可见这件事给她造成的困惑极大。

    萧布衣这才明白,这一年来,思楠的确不好过。

    “一直以来,我只听说,陈宣华是红颜祸水,杨广荒淫无道。”思楠咬着嘴唇道:“可陈宣华为了心爱的人,挡了一剑!杨广为了心爱的人,自尽身亡!这难道是红颜祸水,这难道是荒淫无道?萧布衣,你这么聪明,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萧布衣感觉聪明二字有如根针般,刺入了他的胸膛。他早知世事无奈,可他还能说什么?

    “这一对痴情的人,却先后死于我的剑下,我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你这个聪明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思楠突然嗄声道:“而且这中间还有一个,可能是我地亲生姐妹。萧布衣。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恨你!”

    她双眸陡然间寒光闪现,再次拔剑。一剑光寒,直刺萧布衣!

    这一次,她不会再住手!

    她本万事淡漠,可这一年来,受尽内心折磨。她把所有地根源归结在萧布衣的身上,萧布衣不死,她不会安乐……

    剑光耀处,鲜血迸出,帐内静寂一片。了迷惑之意,她没有想到过能刺中萧布衣!可这一剑,却是实实在在地刺在了萧布衣的肩头。

    萧布衣没有惊惶、没有闪躲、没有愤怒、没有反击。他只是望着思楠,笑容带有分怜悯,同情中带着无奈。

    思楠停剑不发。喝道:“萧布衣,为何不还手?我知道,你这一年武功不会放下,可你要想杀我,就要出刀!”

    她拔剑而出,带出一溜血滴,空中鲜血飞溅,凄艳惊心,思楠振臂再刺,可剑到中途。终于还是止住……她没有见到萧布衣有半分拔刀地意思。

    纤手剧烈地颤抖。思楠颤声道:“萧布衣,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你真的不想还手吗?”

    萧布衣长叹声,“思楠,你错了。我和你,从未势不两立。如果你刺我几剑,能觉得好受些,我挨上几剑又有何妨?你让我出刀,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会杀你?”

    他说地真诚坦荡,一双眼眸更是晶晶闪亮,一霎不霎。

    思楠身躯巨震,不知望了多久,一跺脚,闪身出了营帐。可才出了营帐,就见到远方火光熊熊照的大营如白昼般,近处长矛林立,刀光闪耀,思楠二话不说,轻叱一声,已挺剑击去。

    张镇周远远见到,心中大寒,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萧布衣,是以远远留守保护西梁王!他见到思楠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种女子,祸乱之源,是以他早就让兵士准备。对付高手,他当然有自己的办法。见思楠挺剑杀来,张镇周只以为萧布衣出了意外,令旗一摆,最少有十数把长枪刺出,刀斧手却已手臂凝立,只等思楠落地,投掷刀斧!

    这种杀阵,专门对付高手!

    萧布衣冲出帐外,不由大惊,腾空而起喝道:“住手。”他后发先至,终于伸手拔刀,刀光一耀,矛头断落。

    众兵士见状大惊,不等张镇周下令,已经纷纷后退。思楠脚尖再点,已经冲出营去,没入沉沉夜色。还有兵士想要阻拦,萧布衣长声道:“本王有令,放她出营!”

    他一声喊过,轰轰隆隆,众兵士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张镇周慌忙上前道:“西梁王,老臣不知……”

    “张大人忠心耿耿,没有过错。”萧布衣见他望着自己的肩头,摇头道:“皮外伤,不妨事。张大人,你坐镇军中,我去去就回。”

    他还刀入鞘,大踏步向思楠离去地方向奔去,张镇周本想劝住,终究还是后退。却早就派人去找孙少方等人,让他们跟随萧布衣而去,看看有何需要帮手之处。

    萧布衣冲出大营,才发现天边微亮,暗想又是一夜未眠。奋起力气,举步急追,可佳人已渺,再看不到踪影。

    孙少方等人气喘吁吁的赶到,萧布衣有些歉然,简略说明事情始末,让孙少方先派人回转通知张镇周无事,自己却是放心不下,继续搜寻。等到天边红日隐隐,朝霞满天的时候,萧布衣已搜遍方圆数十里。

    秋风起,露水浓,萧布衣焦急如焚,并无归意。

    举目远方,只见天苍苍、野茫茫,红叶乱舞,野草摇曳,远方人影不见,暗想思楠会去哪里?她举目无亲,从折而归,她去折干什么,她会不会再去哪里?

    心乱如麻,可冷风吹过,萧布衣这才冷静下来,徐圆朗大军已至任城,大战一触即发,无论如何,他都要回转安定军心,商讨对策。

    缓缓转身,萧布衣长叹声,迎着朝阳向大营走回,只是才走了两步,萧布衣又止住了脚步。

    朝阳升,秋风起,远方树下,站着一人,背对朝阳,茕茕孑立。

    深秋之晨,荒芜凄凉,却掩不住那人的落寞孤单。只是那人双眸晶晶,凝望着远方的萧布衣,一霎不霎。

    秋风冷,萧布衣却蓦地感觉阳光温暖灿烂,一夜疲倦云消雾散。大踏步走过去,柔声道:“思楠,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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