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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四六节 奔袭

    萧布衣、卢楚和张镇周三人为了这次出兵筹划很久,萧布衣在忙于安定内政之时,一直也在筹划着给瓦岗一击,鼓舞东都的士气。

    他远远要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可忙碌阻挡不了他的**,如今的萧布衣,冷酷中带有自信,战争已经让他飞速的成长,他远非当初的那么热血冲动。

    可当萧布衣提出计划之时,卢楚、张镇周还是面面相觑,觉得颇为大胆,萧布衣制定的计划就是先绕路伏兵北邙山谷,然后分兵两路去击洛口。李密知道萧布衣出兵,定当兵分两路,而且亲自领兵迎战萧布衣,这是宿命,当然也是性格使然,李密既然在洛水迎候他们,萧布衣却命舒展威打他的旗号虚晃一枪,然后回东都驻防,他们却可在北邙山合力痛击另外一路瓦岗人马。李密若是赶到,当蓄力一决,若是不到,兵扎偃师等候下一次出击。

    战线要一步步拉出去,不能总在家门口作战!

    要想保东都平安,决不能守着东都的城墙,以攻代守才是保东都之道。

    事实果如萧布衣意料之中,李密分派程咬金、单雄信、王伯当带兵阻挡张镇周,自己却准备迎头痛击萧布衣,可李密却没想到过,萧布衣虚晃一枪,把主战场放在了北邙山前!李密固然没有轻视张镇周,可却没料到萧布衣奇兵伏兵尽出。程咬金三人这才大败而归!

    张镇周人在高丘上。一战后,恢复了往日地豪情。

    他蓦然发现,原来他还没有老,想着可能要和李密对决,他没有惶惶,没有恐惧,甚至也没有一丝地兴奋,他有的只是淡然。

    人在高丘上。突然见到南方尘土高扬,张镇周轻轻叹息,不知道是觉得高兴还是遗憾,结果又让萧布衣猜中,当先大旗之上一个大大的魏字,迎风招展,猎猎飞舞。

    李密终于还是如萧布衣料想赶到,这不知道是谁的幸事?

    张镇周已经吩咐兵士吹号擂鼓,重新宁整阵型。苍茫的号声回荡在山谷,飘摇在北邙山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明白了。

    原来。鏖战远远没有结束,看起来才是刚刚开始……

    只是接下来的一仗,胜败如何,谁又能知?

    黑甲铁骑趁整顿之际,早就重整装备,取矛在手,蓄力再战。他们的人还不累,马亦精神。方才不过是活动筋骨,这次才是真正地硬仗。

    程咬金本带兵撤离,可见到魏公李密赶来,心中不知何等滋味,只是喝令兵士止步,李密带着八千铁骑迎上来,见到隋兵林立。远处黑甲骑兵伫立。一时间已经明白了一切。

    嘴角微微的搐动下,李密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下这个对手。

    他一直觉得萧布衣胜在取巧。可每次都是如此,他就发现这个萧布衣是狡猾。萧布衣一直不和他正面交锋,却是狡猾的消耗着他的实力,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瓦岗、振奋东都士气的机会。

    如今的东都在他这种策略下,已经士气高涨,可瓦岗在萧布衣各种手段打击下,却已经有些士气低沉。

    倾力夺取回洛仓一战,铩羽而归,这对百战百胜的瓦岗军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李密在和周边联络和解之时,又仗着黑石一仗才鼓舞了瓦岗的士气,没有想到转瞬之间又挨了萧布衣一棒。

    心中狂怒,李密却是吸口凉气,这时候绝对不能怒,好在无论如何,他终于能和萧布衣正面交锋,若能斩了萧布衣,东都一半就已经落在了他手。

    想到这里,李密脸上反倒浮出了一丝微笑。乱势中能寻找机会,当然是件让人值得高兴地事情。

    隋军没有进攻,只是在轻微的调整,谁都明白,李密前来,绝非是吃素来了。

    李密的八千铁骑当先赶到,可远方处尘土飞扬,显然还有援兵接战,可浓尘蔽日,张镇周高丘上望向萧布衣,见到他亦是同样望来。二人突然笑笑,不约而同地点头。

    既然来了,当然要战,山风吹拂,一道道命令传下去去,张镇周终于有了片刻喘息,回头望向山谷,嘴角带了一抹微笑。

    见到程咬金上前,李密问道:“雄信和伯当呢?”

    程咬金惭然,“他们被萧布衣诱敌,中伏溃败,如今不知下落。孙长乐战死,魏公,萧布衣的铁骑很厉害!”

    程咬金想要尽职尽责的说明情况,李密却是摆手道:“我知道了,列方阵准备攻击。后军随即赶到。我会让王君廓为左翼、李文相右翼、张迁后军支援。”

    大敌当前,他心中有些不悦,无论如何,这时候程咬金都不能涨他人的锐气,灭自己的威风。萧布衣的铁骑就算如何厉害,怎能挡得了他的精锐内军?

    程咬金微愕,不再解释,只是点头道:“好。”

    他马上传令下去,后军变前军,准备再次发动进攻,可望见李密的意气风发,程咬金心中突然有种熟悉地陌生。

    他发现李密或许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英明。

    程咬金和罗士信、秦叔宝截然不同,罗士信一直为背叛所困,竭力的挣扎在道德、良心和命运之中,秦叔宝却是始终在忠孝之间为难的抉择,他是孝子,却骗了母亲,他在母亲临死前都不肯、亦是不能告诉她真相,可为了母亲的承诺,还是选择投靠了李密,他是个苦楚自己扛下来的人。

    程咬金钦佩二人地做法。却不会随同二人地做法。他投靠李密是早有主见,他认为李密睿智非常,果敢魄力,不拘一格,由此必成大器。眼见着瓦岗兴盛一时,程咬金也是振奋,可很快他就发现,李密为人狂傲地已经少能听入别人的建议。在李密看来。瓦岗是他一手经营,天下也是在他妙策中夺取,他不能容忍任何人高他一等,这在一帆风顺地时候还不是弊端,可若是受挫之时,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孙长乐本来是河南悍匪,算是李密一手提拔的猛将,亦是李密的亲信,可听到孙长乐阵亡的时候。李密脸上居然没有半分伤感。

    听到王伯当、单雄信不知死活,李密好像也是无动于衷,在他眼中。这些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且是,自然而然。

    程咬金退下地时候,突然想到,如果有一日,自己也阵亡的话,李密会否也是说,我知道了!

    可虽有感慨。程咬金还是忠于行事,全力的准备对阵,无论如何,他都是这样的人,既然还准备给李密做事,就要竭尽全力,若是真的不喜。一走了之也就好了。就如他当年处理和张须陀的关系一样。

    合则留,不合则散。自己的一身武艺和兵法,到哪里都有用武之地。乱世之中,哪有忠义!

    李密没有注意到程咬金的表情,只是凝望着萧布衣的铁军,听到孙长乐身死,其实他也有片刻地伤感,听到单雄信、王伯当下落不明,他亦是心中焦急,可他不想把这种情感表现出来。

    他李密是铁打的神经,这时候绝对不能示弱。

    可身边之人一拨拨的如潮水般涨起退下,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伤感,潮起潮落,一时间多少英雄豪杰,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自己呢,历史会如何记载?这个念头在李密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自嘲自己悲秋伤怀,真是英雄气短。

    催马上前,李密身后跟着数百骑兵,远望对面大军,李密沉声道:“萧将军,请出来一叙。”

    他这个要求颇为古怪,也有些异想天开,隋军微有不解,萧布衣却是笑笑,策马上前,离一箭距离停下,“蒲山公,可是想投降东都了吗?现在投降,为时不晚呀。”

    他说地平淡冲和,可附近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微风吹拂盔甲上的红缨,可人马如铁铸般纹丝不动。

    萧布衣人经千锤百炼,月光面对这种场合更是小菜一碟,一人一骑临风而立,如山如岳,隋兵见了无不心折。

    很显然,萧布衣已如隋军心目中的定海神针,一句可想投降东都让所有的隋兵心中振奋。萧布衣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东都,他们亦是如此,不为自己,为了东都家人,这种信念让他们上下一心。

    二人相聚甚远,可都不用费力说话,三军倒有半数听的清楚,实因为内劲深厚。李密微笑的望着萧布衣,“萧将军此言差矣,隋室腐朽,昏君早弃东都于不顾。以你之才,怎会与隋室同朽,实在让我意料不到。想古人青梅煮酒,你我邙山论战,若是并肩携手,打下诺大的疆土,天下谁人能敌?”

    萧布衣正色道:“蒲山公此言差矣,想你世袭蒲山公,隋室宗室,不想为国尽忠,只与盗匪为伍,实在让我预料不到。你等奸杀掳掠,无恶不作,与天下人为敌,萧某怎能和你联手?你等视百姓为草芥,无疑浮沙建塔,水上纸舟,终有一日会被百姓湮没,今日一战,萧某是为东都百姓、为天下苍生、为大义所向!李密,你若是幡然醒悟,归盗于农,善莫大焉,若还是执迷不悟,只怕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他说地愈发激奋铿锵,隋军山坡那面一阵鼓响,给他助势,隋军霍然举枪喝道:“好!”张镇周远远望见,虽是心淡如水,却也起了雄心。

    隋军呼喝虽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是地震山摇,北邙山都是有所震颤,李密却是轻叹道:“大奸大恶之人,却往往以仁义示人,可笑可叹。”

    萧布衣却是肃然道:“我却不见蒲山公这等大奸大恶之人。有何仁义外表!”

    二人两军对垒。唇枪舌剑,李密没有想到萧布衣口才竟然也是不差,顺手推舟地本事更是了得。

    二人阵前对答,看似随意,却不但是互相试探,亦是对彼此士气地鼓舞,萧布衣大敌当前,虽是言语谨慎。却是寸步不让。

    李密突然放声长笑道:“都说萧布衣用兵不差,今日一见,其实也不过如此!”

    萧布衣微笑道:“难道蒲山公颠倒黑白,看不到这遍地的瓦岗尸体吗?”

    李密冷冷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些许损伤算得了什么。你等今日在北邙山抗衡,可知道瓦岗大军早去攻打东都,东都如克,只怕尔等无家可归。”

    萧布衣摇头道:“想现在东都城万众一心,就算蒲山公去不也是铩羽而归。何谈他人。攻克东都对尔等而言,无疑笑料。”

    他一句话安定了军心,李密暗自皱眉。冷哼道:“萧布衣,我说你用兵不行,和你交谈,只因为我不过是在等手下兵将到来而已。你若真的是将才,方才趁我等兵力相若之际就应出动,现在你等不过万余人而已,瓦岗三万之众,没有了你们龟壳的营寨。难道你还妄想与我等为敌?”

    原来他说话地功夫,步兵终于赶到,远望连绵不绝,蚂蚁一般,让人一见心惊。

    萧布衣却是仰天长笑道:“李密,我也只想告诉你,瓦岗纵有千军万马。如何挡得住东都万众一心。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倒要提醒你小心才对。”

    “小心什么?”李密微蹙眉头。

    “小心你视之如命地粮仓。”萧布衣哈哈大笑。

    李密也是笑了起来,“洛口仓拥兵数十万。固若金汤,萧布衣,就算你有奇兵从方山进袭,也是无济于事,你倒是杞人忧天了。”

    萧布衣双眉一扬,“有奇兵从方山进袭,实在好笑……我怎么会做这种蠢事。我让你小心的不是洛口仓,而是黎阳仓!蒲山公,洛口仓拥兵数十万,黎阳仓却不知道有几万兵士镇守?”

    他此言一出,李密心中震惊,可脸上还是不露声色,“无论多少兵士镇守,萧布衣,你人在北邙山,这里遍地都是瓦岗兵将,你还能飞过去攻打不成?”

    萧布衣淡淡道:“我是不能飞过去,不过从河那面可以骑马过去,河内沿黄河而下,最少瓦岗众少一些吧。蒲山公派王儒信、元宝藏、郑颐三人去守黎阳,也不知道能否守住。所以我很佩服蒲山公,佩服你后院起火,还有闲心和我闲聊。想你在等机会,我其实也是一样!蒲山公现在回转,还能接应下黎阳地逃兵,若还不走,只怕晚了。”

    李密眼皮子忍不住地跳,拳头已经握紧,一颗心竟然也忍不住的大跳。他听出萧布衣绝非虚言恫吓,可萧布衣怎么还有余力绕路去取黎阳?他派谁、谁又能去攻打黎阳?

    山风吹拂,北邙山起了寒意,两军对垒,可彼此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程咬金远远听见,也是脸上变色,更不要说其余的瓦岗众。

    镇守黎阳的有王儒信、元宝藏和郑颐三人,元宝藏和郑颐都是隋官,元宝藏本来是武阳郡丞,郑颐是个御史,元宝藏后来见李密势大,隐有天下之主的气势,主动投靠,并请令攻打武阳西侧的黎阳。

    隋朝风雨飘摇,黎阳倒是很快被攻克下来,顺便取了黎阳西南的黎阳仓,元宝藏也就一直得以留守黎阳。

    从东都顺黄河而下,共有三大粮仓,回洛、洛口和黎阳。瓦岗先得荥阳,再得黎阳仓后,声势大振,可对于黎阳,李密却一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黎阳地处黄河永济渠扼要,无论水陆都是畅通,亦是李密瓦岗对抗河北的要塞之地。但是河北地窦建德一直总是野心不大,再说才与瓦岗结盟,和平共处,再加上窦建德自顾不及。和王薄、杨公卿、罗艺等人为了抢占河北地盘打地不亦乐乎。李密也就暂时把黎阳放到一旁。全力地进军洛阳。

    王儒信被派到镇守黎阳,看似器重,其实却多少有些贬职地味道。

    如今瓦岗新旧势力交迭,王儒信一直都是跟随翟让的老功臣,平时对李密很是不满,李密为了把他一脚踢开,就建议翟让把王儒信派去镇守黎阳,看似信任。却是把他踢出了瓦岗内部的权利阶层。

    王儒信对此心知肚明,可也是不想介入这番争斗之中,是以乐得清闲,此刻正在府上花天酒地,饮酒作乐。

    歌姬红袖善舞,王儒信看的优哉游哉,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醉眼迷离下,伸手拉过个歌姬,上下其手的时候。有兵士进来禀告,“元大人求见。”

    王儒信早就有了醉意,摆手道:“今日谁都不见!”

    兵卫只能出去回禀。元宝藏听到大皱眉头,这时候郑颐也是赶到,急声道:“王司马呢?”

    元宝藏苦笑摇头,“他说今天谁也不见。”可听说浚县有大军出没的迹象。”郑颐焦灼道:“我只怕是哪里兵马图谋我们黎阳。”

    “不知道是哪里地兵马,杨公卿还是窦建德?”元宝藏还在猜测道,这是最具威胁地两路盗匪。

    “应该不是吧,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郑颐疑惑道:“再说浚县突然有大军出没,怎么卫州没有消息?不是兵士谎报军情吧。”卫州在黎阳的西南。要到浚县、黎阳先过卫州,所以郑颐对军情很是怀疑。

    元宝藏却是终于下了决定,“先去关闭四面的城门,然后再做决定。”他话音才落,就有城兵纵马驰来,“元大人,城西有大军来袭。”

    元宝藏吓了一跳。慌忙道:“快带我去看看。关闭城门。”他才向城西行去,又有兵士拍马赶到。

    “元大人。城南有大军来袭。”

    “元大人,城北有大军来袭。”

    刹那间,黎阳城已经被三面攻打,唯独留下城东没有攻打。元宝藏焦头烂额,顾不得别处,只是吩咐先去紧闭城门,吩咐兵士把守,然后小跑到了城西,登上城头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目瞪口呆。

    满山遍野的兵士冲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大军。黎阳城前虽有护城河,吊桥也是高高的扯起,来敌前面几十头牛拉着巨木,呼喝声中,奔跑如飞。十数人到了河边,已经扛起巨木架到了护城河前,放倒巨木,踩着巨木冲过护城河,有身手敏捷之人从那面爬上吊桥,几刀就斩了铁索。吊桥挺尸一样倒下来,更多人顺着吊桥冲到了城下,这时候元宝藏他们甚至还没有召集好兵士。

    紧接着,无数虾蟆车推过来,填土填濠,割断水源,全力以赴。等到元宝藏终于召集了兵士,护城河流早就截断,护城河也几乎被添了半平……

    所有地一切做地迅疾非常,却是有条不紊,正是为攻城做准备,元宝藏也算有点见识,终于明白了这次攻城早就蓄谋已久,算计周到,可如此猛烈迅疾的攻城,事发突然,却是哪里地大

    黎阳城前硝烟弥漫地时候,北邙山前亦是喊杀洞天,李密终于喝令瓦岗众攻击隋军,务求击溃此处隋军的精英。

    黎阳城和北邙山看似相隔甚远,并不相关,可两战却都是在萧布衣的精心策划之下。

    如今他已经亮出底牌,却根本不想给李密任何机会,抢占黎阳,瓦岗只余洛口仓,洛口仓固然粮草充足,瓦岗众固守十多年不成问题,可瓦岗只剩洛口,也就等于只有一条腿,瘸腿的瓦岗怎么能争天下?

    抢占黎阳,将瓦岗众牢牢钉在河南中腹,荥阳周边,无力别图,内忧外患,崩溃看起来只是早晚的事情。

    萧布衣冷静的凝望战场,嘴角带有讥诮的笑。

    李密双眉竖起,眉心皱起个川字,萧布衣没有出手,他也不能出手,程咬金再次率瓦岗军攻击隋军,战场上厮杀一片,萧布衣的骑兵没有动,他地内军也没有动。

    但是这场战役看起来他已经落在了下风。

    萧布衣其实已经出手,他落子远要出乎李密的想像之中,他竟然落子在黎阳。

    这看似无关的一手却在李密的心中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他当然明白黎阳要是被萧布衣抢去意味着什么!

    萧布衣是在虚言恫吓还是真有其事,李密并不知道,但是他明白,萧布衣远比他想像的要强大很多,他若不借这次机会除去击溃他,以后很难有更好的机会!

    但现在萧布衣甚至还没有出手,因为张镇周地弧形阵亦是不好对付。

    李密不是不知道隋军地厉害,可那是以前的事情,只有张须陀、杨义臣等人地军队才有这种震撼的凝结力量,可现在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奋不惜身?

    瓦岗军或许人数众多,可张镇周的步兵死死的抗住瓦岗军的进攻,仍保弧形阵型不散。瓦岗军三次冲锋均告无果。

    很多时候,不见得人多就一定能获胜,因为地势所限,兵力并不见得能够完全展开。

    北邙山前是开阔的平原,适合大军团作战,但是张镇周却是依山布阵,并无后顾之忧。弧形阵虽是不停的缩小防御范围,可只是一阵号角过后,隋兵就是如注神力,奋勇夺回失去的阵地。

    场上如同拉锯般,众人都是奋力坚持,伤了不怕,死了不怕,就算是死,也要抱住对方一块死!

    或许这里并非回落仓,没有粮食可守,更算不上什么扼要之地,但他们却也是一步不让,只因为他们知道,这场仗既然打了,就一定不能输!

三四七节 对攻

    北邙山前白云似乎都被映照了血色,腾腾的尘土又为白云添了层黄边,耀眼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黄边变的淡金。

    淡金的光线撒在每人的脸上,糅合着尘土、血泪和坚持……

    隋军或许兵力不如瓦岗军,但瓦岗军为了一己之欲,隋军却是为了父母妻儿,这中间差别太大,也是隋军胜过瓦岗军的地方!

    程咬金额头已经有了汗水,李密终于吩咐道:“李文相带一千骑兵冲击隋军右翼。”

    旗帜扬起,号角长鸣,给本已如火如荼的北邙山前注入了更为紧迫的气氛。

    程咬金为配合李文相的攻打,喝令瓦岗军奋勇上前。

    瓦岗军持盾持矛,踩着同伙或敌人的尸体上前,弩箭如雨,铺天的泄了下来。瓦岗军却终于又撞的隋军回缩阵型,减小压力。

    隋军这时候士气稍落。

    李文相早就率部隐在步兵的右翼,看准时机,骑兵出击!

    马蹄翻飞,瓦岗军亦是闪开通道,李文相急攻右翼的隋军,本以为或有抗衡,可没有想到右翼的隋军瞬间闪开一道缺口,李文相的骑兵径直灌了进去。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宛若隋兵突然变成风婆的口袋,张开口袋将冲过来的瓦岗军吸了进去。

    李密心中惊凛,程咬金也是大皱眉头,很显然。隋军是故意放开了缺口。引他们进入。

    可李文相千余骑兵冲入,已经搅散了隋军地阵型,亦是瓦岗军进攻地大好机会。

    程咬金当然明白这点,号声再起,命令瓦岗军全力攻打,只想破了隋军的阵型,这时候隋阵中号角长鸣……

    “咚、咚、咚咚咚……”

    鼓声大响,震撼北邙山。张镇周亲自擂鼓,隋军士气大振,又有无数的隋军竟然从山谷中涌出,足有数千之众。

    隋军居然还有埋伏,而且是生力军,弧形阵不缩反扩,立时将瓦岗军逼的退了回去。

    隋阵中,隋兵用了一切方法阻碍骑兵的冲程,李文相所率的骑兵失去了锐气。并没有伊始的勇猛,骑兵失去了速度,已经失去了不小的优势。可见到遍地地障碍,李文相等人几乎寸步难移,只能在马背上奋力砍杀,隋兵密密麻麻的挤过来,乱枪来戳,人吼马嘶,鲜血如霞的泼出……

    李密那一刻脸色微变,张镇周这老狐狸。原来还有后手,并没有将兵士全部列出来,尽数的伏在谷中,怪不得有恃无恐!

    北邙山伏兵出现的时候,黎阳城前亦是如火如荼。

    攻城兵士攻势之猛烈,简直是让元宝藏前所未见。这些人衣饰夹杂,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百姓。可这些寻常百姓却是纪律严明。动作快捷非常,而又有条不紊。

    过护城河。砍下吊桥不过是锋芒小露。塞水源、堵闸口亦是转瞬之间!

    由野外冲到城下,看似并没有什么阻碍,黎阳城外的防御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屑一击。

    虾蟆车如虾蟆一样的前仆后继,无数的人不等护城河填平已经冲到城下,用简单自制地套索开始攀登城墙,一边攀登,一边射箭。

    城头上的官兵射的倒是冷箭,可那些人射地却是喷火之箭,在这迅猛的攻势下,守城之兵已经乱了阵脚。

    城头城下箭如雨下,元宝藏气急败坏的号令兵士增援,百姓来援,可攻打是瞬间,有三面城门被攻,一时间也是调不出太多的人手。黎阳被瓦岗盗匪占据,百姓心道谁来了都不见得比这些强盗更差,更是躲在家中不肯出来。

    城头被一轮火箭射的烟雾弥漫,火烧火燎,城头守军个个被熏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元宝藏毕竟还是个郡丞,也有守城的经验,竭力的稳定军心,让兵士还击,可这时候护城河一段已经填平。远方轰轰隆隆地一辆大车被推了过来,车中横顶着一根巨木。巨木前段却是用铁皮包裹,大车极巨,车上有各种遮挡装备,多是难燃坚固之物,有防止城头乱箭火攻的作用,数十兵士躲在下方奋力推车向前,转瞬已经到了城门前。

    轰一声大响,巨木顶到了城门之上,地动山摇,整个黎阳城看起来都在晃悠。

    大车一撞之下,顺势倒退,兵士喊着口号,再次蓄力去撞,只听到轰、轰声不绝于耳,震荡着整个黎阳大城,激的元宝藏几乎吐血。

    更多的兵士却是抬着云梯冲来,攻城这才算正是开始!

    李文相左冲右突之际,李密终于变的有些急躁。

    他发现自己再次落入了圈套。

    萧布衣、张镇周都是狡猾之辈,从来不肯和他痛痛快快的交战,在回洛仓前是这样,在北邙山前亦是如此。

    回洛仓前,萧布衣始终缩在营寨内不出,依靠地势和瓦岗军作战,自己费力攻打,损兵折将却是无功而返,张镇周这个老鬼亦是如此,虽然这次少了营寨,可他们却是抢先倚仗了北邙山的地势,以峡谷做缓冲,形势竟然和当初回洛仓仿佛。

    更要命地一点是,方才山谷伏兵涌出极大地打击了瓦岗众的士气,就算李密也不清楚,谷中是否还有伏兵。

    “命王君廓,张迁率两千骑兵,全力攻打右翼。”李密命令再下,双目有些血红。程咬金咬牙顶住,毕竟瓦岗军人数占优。弧形阵正中已被瓦岗军地方阵冲个口子。整个弧形凹了下去,众人已经陷入了肉搏之中。

    可弧形阵虽凹,隋军并不退却,一尺尺一丈丈地夺回领地,程咬金陡然间眼前一亮,发现隋军正中的凹陷已经影响到侧翼,隋军阵中弱势已出,疲态已现。他毫不犹豫再次击鼓,号令兵士全力进攻左翼的隋军,刹那间风云变色。

    “咚、咚、咚……”

    大响声中,瓦岗军攻势如潮,王君廓、张迁却是从左翼出动骑兵,狂风暴雨般的逼近隋军的右翼。

    隋军终于不支,呈现败退之势!

    李密舒了口气,脸上露出微笑,有时候。成败只在坚持之间。

    陡然间李密的笑容已经凝结在脸上,隋军看似溃败,却还在坚持。对面山坡上的大鼓也是敲的砰砰作响,山谷中竟然又是杀出了伏兵,足足数千之众。

    谷中兵士早就无声无息地列阵,成方阵进击,后退的隋军却是用弓箭射住阵脚,掩护生力军的出击。隋军再出,硬生生的抗住了瓦岗军的冲势,两军相撞。有如惊涛骇浪击打岩壁,阳光照耀下,闪出璀璨的浪花!

    此战瓦岗投入的兵力有三万有余,可隋军除了先前在北邙山列阵的兵力外,两次出兵,加起来也有两万有余。

    李密心中盘算,已然明白。他想倾力和萧布衣一战的时候。萧布衣亦是在准备和他决战北邙山!

    左翼地两军冲杀往复,右翼的隋军这次却是不等王君廓、张迁二人冲到。霍然裂开。

    王君廓警惕前次的教训,竟不敢蓦然杀入,张迁亦是如此,正当他们犹豫地时候,隋军如烟如尘的阵仗中突然冲出了千余匹金马!

    阳光照耀下,金马绽放着灿烂的光芒,仿佛汇成一条金龙,咆哮的冲出了隋阵!

    骄阳在空,金龙盘旋,那一刻,北邙山前瑰丽壮阔,金光闪烁。

    所有的人那一刻有了丝错觉,更认为眼前是幻觉,王君廓张迁亦是如此,他们甚至不清楚隋军在搞的什么把戏,忍不住的勒马不前。

    尚未交锋,可他们蓦地失去了冲锋的动力,又因为金色地光芒如此夺目,将南方的骄阳的光芒尽数折了回去,金龙蓦然涌出,带出耀眼的金光,很多人甚至无法望见前方的动静,又是如何敢冲?

    这是什么战队?李密心悸不已。

    他离的稍远,金光对他的影响不算巨大,可见到隋阵中一条金龙随着幻化地金光冲出来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地心惊。

    清一色的黄色战马,黄色卷毛,鱼鳞般地曲折,宛若鱼龙。不但是马上的兵士一身金黄的铠甲,就算战马亦是如此,披甲的战马?李密想到这里吸了口凉气,战马披甲,不但能够卫护战马,更是能够增强骑兵的冲击杀伤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点,可一来这些都是需要消耗钱财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是,骑兵精锐装备就已经是很大的负载,再给战马披上护甲,那已经少有战马能够承受的住,更不要说冲锋陷阵。

    萧布衣哪里弄来的这么一支骑兵?不但利用了重骑兵的冲击力,而且充分的考虑到了光线扰敌的作用,

    他们依据北邙山,难道就考虑到了这点?

    李密不想相信,却是不能不信,见到战马的特点,黄毛黑嘴,颇为丑陋,李密心中涌起了惊凛,他博览群书,蓦地想到了一种马的名字。

    拳毛!车!!!”

    在李密为对手出动重甲骑兵叹息的时候,黎阳守城的官兵也为攻城之人出动登城车而大惊失色。

    攻城仍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给元宝藏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因为别人攻城或许是惨烈激烈,但是眼前这攻城队伍就是给与他们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攻城之人似乎信手做着一件势在必得的事情,有时候激烈不见得有效,但是有序却是绝对高效!

    塞河流。放火箭。撞城车,搭云梯这些步骤流畅自然,丝毫没有半分地凝涩。

    城头已经慌乱一团,在如此猛烈地攻势下,已经少有人觉得这城池能够守得住。元宝藏伊始还盘算如果向李密求援,需要坚守几天,可他很快的发现,他好像都已经坚持不了几个时辰。

    攻城的虾蟆兵在添濠后。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他们不停的运土到城下,在城下垒土攻城。他们的运作看起来虽是不起眼,却是极为有效。城墙前的泥土越来越高,加上尸体兵刃堆积在一起,看起来一直运作下去,他们可以把土填的和城墙一样高。

    城兵望着这种逼迫,却是无能为力,他们已经被云梯兵逼的喘不过气来,可他们还是在坚持。并不想轻易放弃,一直等到他们看到了登城车。

    远方缓缓地运来了数辆登城车,过了护城河。然后在兵士的奋力摇动下,巨人一样的伸腰长高,几乎与城池持平。然后车上平平的射出弩箭,杀敌无数,冷酷无情。

    这些登城车虎视黎阳城,甚至算是俯瞰黎阳城兵,造成的压力不言而喻。

    守城的兵士几乎要崩溃,元宝藏也是差点崩溃。虽然敌人还没有登上城池,可看起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这登城车要准备起来,绝非一日两日之功,对方蓄谋已久,就是向他们显示要夺下黎阳城的决心!

    可笑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攻城的到底是谁。

    郑颐惊慌失措地亲自跑来,大声道:“元大人,城北告急……”

    “元大人。城南告急……”

    “元大人。王大人府邸着火了……”

    紧急军情一道接着一道,听到王儒信府中着火。元宝藏甚至没有想到去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很显然,城中混进了奸细,趁乱点火,制造恐慌。

    “元大人,怎么办?”郑颐惊慌问道。

    元宝藏和郑颐都看出了彼此的绝望之意,“城东还没有被困住。”郑颐提醒道。他的用意不言而喻,现在跑还来得及,若是等城池四面被围,只能坐以待毙。

    撞城车一下下地,还是有条不紊的撞击着城门,元宝藏虽然看不到城门的情况,可却已经感觉到城门已经有了裂缝,在眼前不断的开裂涨大。

    虽是冷秋,可烈火城头,元宝藏亦是大汗淋漓……

    火光中,烟雾弥漫,已经有人攻上了墙头……

    黄龙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所向披靡,如果说黑甲骑兵是以冲势加上灵活来取胜的话,黄甲骑兵却完全像个巨无霸般的藐视他们没有什么技巧花架子,径直的冲入到王君廓、张迁所率地骑兵之中。

    骑兵对撞,瓦岗骑兵纷纷倒地,马儿见到这种似马非马的怪物也是惊凛,有的甚至连连倒退。

    长枪砍刀对这些怪物造成的伤害很是轻微,可黄甲骑兵手中长槊却是毫不留情的戳到对方的身体中。

    这并非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对于蓦然冒出来地这些怪物,王君廓饶是身经百战,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这并非说黄甲骑兵天下无敌,可这时候、这种情况,这种黄甲骑兵简直就是瓦岗骑兵地克星!这就像是萧布衣专门为了对付瓦岗内军准备出来的一批人马!

    黄龙后,金光闪耀下,萧布衣所领地黑甲骑兵已经无声无息的杀出,他们在侧翼只是往复冲杀,一个来回后,瓦岗骑兵溃退!

    萧布衣的黑甲骑兵终于再次出动!他们在瓦岗军攻击最猛烈的时候出现,给与瓦岗军更猛烈的还击!

    李密再不犹豫,喝令精骑出动,拦截萧布衣的黑甲骑兵,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黄龙不以李密的攻击为意,毫不犹豫的绕过瓦岗军的正面的盾牌兵,开始进攻瓦岗军步兵的左翼,瓦岗军左翼已现紊乱。黑龙却是霍然剥离开,蹄声隆隆,反向李密的骑兵迎过去。战鼓如雷,仿佛龙的怒吼,北邙山都是开始颤抖,隋军见状。勇气大增。紧接着山谷中,竟然又杀出了一路伏兵。

    程咬金眉头紧锁,也是搞不懂对方到底埋伏了多少路伏兵。

    虽然从眼下来看,隋军地人数不见得比瓦岗军要多,但是张镇周这个老狐狸却是运用了一种非常巧妙地方式,利用山谷的隐蔽性,不停的出兵,这样反倒给程咬金一种错觉。谷中伏兵无穷无尽,隋军数量上还要远胜瓦岗军。

    程咬金都是如此想法,瓦岗军心中更是不言而喻,这场战役其实已经持续了太久,从清晨激战到晌午,看起来又要从晌午搏斗到黄昏。瓦岗军心中其实已经疲惫,毕竟东都兵的坚持为了护卫东都,可是他们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人困马乏,奋战的人很多都已经麻木。只是听着那单调的鼓点,却已经再也激发不出一点热血。

    失去了目的,不过是行尸走肉。

    萧布衣和李密二人却是生龙活虎般。越冲越近,凝望着对面地大敌,眸子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杀了萧布衣,马上可以扭转整个战局,李密马上抿着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漏着强烈的自信。

    乱军之中,他要取萧布衣的项上人头并不算困难,既然这样。骑兵对决的胜负反倒少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其实他如此冒险,只是因为心中也有了那么一丝不自信,更有了那么分无奈,他不想再次一败涂地。他一直图谋着东都,可是很显然,萧布衣却在图谋着他。

    这一场战役下来,惨烈非常。但是李密已经明白。萧布衣处处针对着自己,萧布衣还是坚持着防守反击的策略。张镇周也是聪明的执行着这种策略。以张镇周地老练,加上萧布衣的锐利,这对组合竟然让瓦岗军无能为力,他对萧布衣缺乏了解,可看起来萧布衣却对他了解的异常透彻。

    他要杀了萧布衣,他不信萧布衣武功能够胜过他!

    他自幼随异人习武,文武双全,萧布衣却非如此,就算他武功精进,也不会是自己地对手。

    李密很显然是个标准的赌徒,瓦岗军前仆后继的倒下,并没有触动他的神经。一个真正的赌徒,从不管输去了多少,他只知道一点,有时候,一把可以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骑兵轰轰隆隆,激起了尘土阵阵。李密不等接近,几乎和萧布衣同时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射!”

    “矛!”

    李密让手下放箭,他所率的骑兵毕竟是瓦岗精英,弓箭亦是配备,如此距离,射箭杀伤对手当时最好。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径直把长矛扔了出来,比他这个赌徒赌地更彻底!

    失去了长矛,这些人用什么?他并没有听程咬金详细的解释萧布衣的黑甲铁骑,所以对这招实在出乎意料。

    前排的黑甲铁骑一手持盾,一手扔出长矛,盾牌抵抗弓箭的同时,已经拔出了腰刀。

    他们失去了长矛并不怕,因为马上是近身肉搏,他们还有锐利的长刀。

    惨叫连连,马鸣悲伤,这一刻不知道多少铁骑跌入了尘埃,李密眼中却是只有萧布衣。长矛擦身而过,他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他精神高度集中,手抚刀柄,霍然冲天飞起,一刀砍向萧布衣。

    这一刀集中了他地精气神,全身地劲道,无可匹敌。

    他马上飞起,如龙在天,嘴角露出冷酷的笑,萧布衣也不畏惧,亦是双腿用力,以更彪悍更猛烈地一刀回击!

    二人出招,如同晴天一个霹雳,光耀四野,李密见萧布衣全不畏死,心中微凛,可却敏锐的发觉萧布衣速度已差了他一筹。高手过招,一线就已决定生死,他单刀去势不减,已经砍在萧布衣的左肩,这一刀之威,足以将他砍成两半!

    咔嚓声响,萧布衣肩头沉下,似乎已被他砍断,可长刀仿佛遇上阻力,竟然没有滑落斩了萧布衣,李密知道中计,空中扭身斜闪,萧布衣长刀几乎沿着他的手臂削下。二人擦肩而过,李密手腕翻转,一刀斩向萧布衣的后颈。萧布衣缩头急闪,他身上有护甲,可脖颈却是不行,他躲闪的功夫,却是拳头轻握,挥臂之间,一点寒光没入李密后背。

    二人距离极近,这招实在防不胜防。

    李密大吼声中,才要反击,半空光亮一耀,一把长剑无声无息的刺入他的肋下,李密单刀劲斩,已经砸断长剑。他没有想到,萧布衣身边竟然还埋伏个高手,而且蓄谋一击。好在他反应极快,觉察到危机之时奋力闪躲,这一剑本是刺向他的心脏!

    那人一剑刺中李密后,并不停留,纵马向前冲去,回头望时,脸上蒙着黑巾,双眸如水。

    马流如潮,所有的斩杀光电火闪,萧布衣落在马上,一臂已经无法抬起,他见到李密跃起出刀之时,已经知道武功还不如他,却拼了手臂来换得重创李密。

    人落马上,单手摘弓,身子平躺,萧布衣怒喝一声,以脚开弓,拉的满月,搭上利箭射了回去。

    这一招匪夷所思,长箭如电,李密连受重创,身形不再利落,被一箭射在腰上,透血飙出。李密马上晃了下,已经落下马来,只是下一刻,纵身而起,抱住马腹离去!

    萧布衣吼道:“李密已死!”

    山坡那面张镇周一直紧张的关注这面的动静,早早的吩咐下去,隋兵嘶声怒吼,“李密死了……李密死了……”

    呼喝声排山倒海,震撼天地,瓦岗军见到魏公已然不见,军心大乱。张镇周击鼓,隋军尽出,瓦岗军溃!

三四八节 告捷

    两军交战,军心最为重要!不管你是武功盖世,抑或是兵法如神,军心一去,兵败如山,绝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

    瓦岗军大乱,脱缰的野马般没有了约束,李密无法约束,程咬金亦是不能。

    张须陀大隋名将,胜之军心,败之军心。他能率帐下三虎、齐郡儿郎东征西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是因为伊始是带手下儿郎保卫家园,兵士在这种目的的催发下,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能力!

    萧布衣以护卫东都为责任,用意也是如此。

    东都兵士、卫府精兵多数家人都在东都左近,是大隋中最痛恨盗匪的群体,是以在回洛仓、北邙山两战之时,隋兵精锐亦能舍生忘死。

    无论你如何精锐无敌,失去斗志和目的就是少了前行的勇气,和行尸走肉无异,如何谈得上取胜?

    张须陀后来落败,可以说也是败在军心,他可以用个人魅力暂时的缓解军心离散的矛盾,却是终于还是被军心击倒,齐郡儿郎早就厌倦了常年在外作战,一家人无依无靠,有个离开的理由,自然一哄而散,张须陀不是不知道,可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尝试自欺欺人,张须陀一代名将,亦是不能免俗。李密虽然以军心败了张须陀,只记得自己的辉煌,却忘记了张须陀的教训,转眼之间,也是败于军心。

    李密是个赌徒。瓦岗战无不胜在他眼中。已经是个光环,在瓦岗军心中,魏公也是近于神!

    在魏公地带领下,他们不会输,这是很多盗匪前来投奔地目的所在。

    回洛仓前即使是败退,可在瓦岗众的眼中,还是体面的败退,最少他们有掩杀。有伏击,虽是撤退,但还是不乱,但是在北邙山前,一切全然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他们心目中的神竟然死了?!

    乱军之中,没有谁能确认这点,萧布衣带领铁甲黄龙纵横厮杀,务求搅乱这个浑水,制造混乱也是有效杀伤对手的手段。甚至比真刀实枪还要犀利。

    李密现在不要说领军,就算性命都是堪忧,他连受三道重创。分别在后背、小腹和腰间。饶他武功高强,却也抵抗不住!他能从铁骑中逃生,实在是因为数十年来无一日断绝的习武,生死关头爆发了他求生地巨大潜能,可抱着马腹,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出来号令,唯一的念头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今日落败,他还坐拥数十万精兵。当可卷土重来。

    李密落荒而逃,瓦岗军却只是听着满山遍野的隋军大喊,李密死了,李密死了……

    喊杀声震撼了山岳,震颤了浮云,亦是震惊了所有瓦岗众的内心!

    心目中的神竟然死了,他们如何不乱?他们从清晨一直坚持到午后。米水未沾。靠的就是毅力、精神还有李密的这个神。

    失去了支住,没有任何人想要继续作战……

    程咬金身边的金鼓几乎要被敲烂。可再没人听他的号令,见到大势已去,萧布衣地铁甲骑兵已经气势汹汹向他这里杀来,程咬金马上做了个决定,撤!

    当然撤是说的好听些,这其实就是逃,实际上不逃不行。

    逃跑的方向当然是洛水地方向,过了洛水,那里是瓦岗的根基所在,还有数十万大军,不愁逃不了性命。

    程咬金一离,王君廓、李文相、张迁亦是迷失在乱军之中,争先恐后的向洛水的方向逃命。一时间马嘶人叫,乱作一团,乱军之中,被隋军杀死的反倒在少数,无数瓦岗众反倒死在自己人的脚下!

    张镇周见到瓦岗众溃败,终于击鼓号令出击,身经百战的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追击最为正确,这时候瓦岗军再无抵抗之力,趁势掩杀正是扩大胜果的最佳机会!

    即使是掩杀,张镇周亦是号令严明,冲而不乱。萧布衣地铁骑亦是配合出击,尾随着瓦岗众追击,一时间蹄声隆隆、浓烟滚滚,北邙山侧升起烟雾阵阵,一路沿着北邙山向东,紧逼洛水。

    瓦岗军丢盔卸甲,拼命东窜,从午后杀到了黄昏日落,洛河上河流如血,血流成河!

    天边残阳如血,勾勒着那悲壮惨烈的泼墨山河!

    瓦岗军溃败之时,黎阳城的守军亦是到了崩溃之时。

    元宝藏见到攻城之人已经攀上城头的时候,终于下了个决定,撤!

    撤当然就是逃!

    其实现在元宝藏还有个好奇的心理,攻城的人到底是谁?元宝藏虽败,可真的很想知道是谁来攻城。元宝藏也算是见多识广,没少攻城,可攻城攻地这么有艺术却是头一次见到。

    从敌方开始冲过护城河之前,一直到他们冲上了墙头,不过用了半天地时光,所有的套路都如连环铁拳般,打地守城兵士喘不过气来。

    黎阳的守兵显然还没有准备好,因为王儒信现在恐怕还没有醒转,但是对手这番运作,却是志在一举功成。

    到底是谁统帅的如此周密的大军呢?元宝藏从城东逃窜而出的时候,回头望过去,只见到黎阳烟尘滚滚,心中还是带着这个疑问。

    他和郑颐带着亲兵离去,惶惶的并没有通知王儒信,这时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顾个人,他们哪里管的上这许多,他们的目标是过黄河,绕路回转瓦岗再说。至于王儒信是死是活,那就看他自己地命数了。

    元宝藏虽逃。毕竟不会告诉守城地城兵。可众人找不到头领,自然很快的慌乱,涌上城头的兵士越来越多,黎阳守兵大乱,溃散而去。

    咚……咚……咚!

    伴随着撞城车冲击城门的最后的一声大响,城门几乎在守兵溃散的时候同时被撞碎,虾蟆兵迅疾的清理城门,整理出过道出来。远方处、旌旗飘展,有着隋兵服饰,打着隋朝旗号的兵士列队而来,缓缓进城。

    他们入城并不急切,更没有马上进行屠城地行动,反倒是号令严明,对百姓并不骚扰。

    百姓听到攻城,本来是人心惶惶,只以为有更大的祸事要从天而降。没有想到进城兵士纪律严明,秋毫不犯,都不由面面相觑。暗自舒了一口气。

    慌乱很快的被约束到最小的程度,大旗下,一将甲胄在身,头顶铁盔,混铁枪挂在马鞍之上,双眸远望,在众将的簇拥下,端是威风凛凛。

    周围几将。亦是一样的威风,只是无论哪个都是望向为首那将,目光中带有景仰之意。

    因为这人才是他们的军中之魂!

    为首那将人在中年,两道重眉,鼻直口阔,端坐在骏马之上,凝如山岳。回头望了眼东方。穿破曲曲折折的山脉、浮云和河水,那里就是北邙山的方向。

    他知道。在他全力攻打黎阳城地时候,北邙山处也在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这两场大战看似猝然而发,却是准备了良久,甚至在萧布衣进驻东都城之前就已经讨论过。

    瓦岗势强,要打李密,急促不得,首先就应该磨其锐气,然后扼住他的地势,将整个瓦岗困在中腹。

    襄阳、东都、黎阳成三角之势,围攻之势一成,李密进退维谷,只能在荥阳、瓦岗等地坐以待毙。他们虽然攻克河南地大部分地盘,但是却少拥有关隘之地,非李密不为,而是他无法来取。

    李密最大的优势就是取得了洛口仓,只凭此地,他可坐拥百万雄兵,十数年不愁,但是李密的劣势当然也在粮仓,百万雄兵不会跟随他东征西讨,更何况他们来此不过是个讨米,志向远大的人不过是在少数,他们只能在洛口仓附近,李密自缚双手,现在他们又缚住他的双脚,剩下的事情当然就变的简单,不断的攻打,促进瓦岗内部激变,等到瓦岗数十万雄兵一团散沙之际,再取瓦岗又有何难!

    在李密眼光只是关注东都、襄阳地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危机无声无息的迫近,萧布衣等人早就图谋黎阳,期待三线作战,出兵剿灭瓦岗。

    将军想到这里,喃喃自语道:“三弟那里应该也决出胜负了吧?”

    他声音极轻极淡,可说出的话向来重愈千金。他一直都是沉默,少有许诺,可在三弟给与他永恒信任之时,他亦以无边的回报来感谢。

    有些男人,说了不会做,有些男人,做了却不会说。

    将军显然是属于后一种男人。

    那如山岳的将军当然就是李靖!远方的山岳,近处的河水。

    微风吹拂,衣袂飘扬,旌旗招展,隋军列队河西,肃然整齐,带给天地间无边地萧杀之气。

    残阳终于西落,最后一抹光辉洒落在洛水之上,带着惨淡地红,河水如血。

    残阳勾勒着惨烈的山河,可洛水旁地战役总算告一段落。这一仗下来,隋军、瓦岗军死伤无数,洛水流逝,不舍昼夜,却一时间冲不淡河水中浓郁的鲜血。

    残旗、甲屑、浮尸、死马随处可见,萧布衣终于号令停止追击,命令隋军在洛水西岸扎营下寨,兵指洛水对岸的洛口、月城和回洛仓三地。

    瓦岗军已是溃不成军,隋军虽然士气正盛,却也是疲惫不堪。

    如果只有这一路瓦岗军,萧布衣当追击个几天几夜,可是在洛水的那面,还有数十万瓦岗军在驻扎,还有个王世充态度不明。他萧布衣眼下不能轻举妄动。

    萧布衣现在并没有被一时地胜利冲昏头脑。迅速地恢复到最佳状态,等待下一次攻击才是正途,这不但是他骑兵作战连连告捷的不二法门,也是眼下的整体方针。

    隋军虽胜,但也苦战了一天,隋军也不是铁人,也需要休养生息,他的铁甲骑兵更是李靖培养数年的心血。图谋天下的本钱,绝对要加倍珍惜,不敢轻易折损。

    “二哥那面不知道怎么样了。”萧布衣望着远方,喃喃自语。

    现在的形势在萧布衣心中了然于胸,实际上,前来东都之时,他一直想着如何对付李密这个大敌,眼下看起来,他终于走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从天下大势来看。他和李密全力争夺中腹之地,力图最快地解决中腹的缠斗,进攻边角之地。全取中原!从中腹来看,他萧布衣、李靖、徐世绩现在要成三足鼎立之势围困瓦岗。他在东都主攻、李靖在黎阳、徐世绩在襄阳佯攻牵制,瓦岗若再败几场,多半会乱了阵脚,那时候就是他萧布衣的机会。如果再缩小范围,从眼下来看,他萧布衣、王世充、瓦岗亦是成三足鼎立之势对阵,他在洛水西列阵。李密在洛水东囤积,而王世充却在洛水和石子河夹出的黑石之地驻兵,三人进攻拉锯的焦点当然就是洛口仓。洛口仓若是被夺回,瓦岗无粮,不攻自破。

    但眼下要抢占洛口仓对萧布衣而言,还是异常艰巨的任务。

    他和李密的每一战看似大同小异,每一战却有着本质的不同。最少是取回洛、北邙山两战中。瓦岗军虽是勇猛,但是并非动力十足。瓦岗军很多人觉得眼下的成就已经不错。不思进取,但是你要想在数十万人口中抢口粮,那实在比虎口拔牙要困难地多。

    更何况,他眼下的对手不止李密,还有个用意不明的王世充。

    萧布衣考虑王世充地时候,眉毛跳动,心中警觉,因为他并不信任王世充。

    王世充是个枭雄,绝对不会屈居人下,萧布衣皱眉想着,当初和李密对决之时,李密就说过,要是兵出方山取洛口仓也是无济于事,李密就是从方山取的洛口,那一仗李密得意非常,当然也会防着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布衣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可这个计划却是他派人通知了王世充,王世充会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密?想到这里的时候,萧布衣嘴角带有嘲弄的笑,他当然不会将真实意图告诉王世充,他一直在看王世充的反应,然后再决定如何使用。

    如今形势混沌不分,外有敌军,内有威胁,每步棋当然都要小心翼翼!王世充现在还是隋臣,明里还是卫护东都,萧布衣要防着他,又不能让天下隋臣寒心,所以他还是要想出更好的方式来处理王世充。

    “萧将军北邙山一战,让瓦岗军胆寒,实在是名不虚传,可喜可贺。”

    在萧布衣沉吟的功夫,张镇周已经催马前来,和萧布衣临洛水而立,目视远方。

    张镇周瘦下枯干,看来完全像个不起眼的老头子,又或是一个农家老汉,见到张镇周地时候,萧布衣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张须陀。

    这两个人完全不同,可看起来又多有相似之处。

    最少他们对于兵士,都有着自己独到的关怀之处,而且他们看起来,都理解兵士的苦。

    其实和张镇周并不算熟悉,甚至除了公事外,他们没有什么私谊,张镇周主动过来恭贺,倒是破天荒的事情。虽是如此,但萧布衣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信任他,只是因为裴茗翠评价过张镇周。此公沉默寡言,兵法精熟,经验老道,开国之才,可为萧兄良助!

    萧布衣用人不疑,疑人就不用,当初如此,如今也是一样。一个徐世绩就算诺大的才能,他分辨不出意图,还是不肯交心来用,但是他一但选择使用徐世绩,就选择坚定地信任,这也才能将徐世绩发挥最大地作用,亦能让徐世绩全力的施展自己地才华!

    不知道为何又想起裴茗翠。萧布衣嘴角露出苦涩地笑。这一战胜利,他喜悦不多,思绪却如脱缰地野马,想了太多太多。

    “任何一场胜利,都非我一人的功劳。”萧布衣远望洛水的方向,轻叹声,“这里有张大人的指挥若定,有东都兵士的三军用命。也有那些……”伸手指指洛水,萧布衣轻叹道:“也有那些为父老妻儿舍命的东都儿郎,萧布衣何德何能,敢说这些是自己的功劳?”

    张镇周脸上露出感慨,“但若是没有萧将军,如今的瓦岗军,说不定已经入主了洛阳城!东都就缺萧将军这种将大伙拧在一起之人。”

    萧布衣回头望向张镇周,含笑道:“我愿意做这种人,不知道张大人有何看法?”

    张镇周却没有扭头。半晌才道:“老夫沉沉浮浮数十载,早就看惯了兴衰荣辱,当初被圣上削职在家闲居之时。别人或许觉得悲哀,老夫却多少有些高兴,只以为从今以后,再不用看生死离别,再不用让家人牵挂担心……有时候,无事可做也是一种欣慰。”

    萧布衣默默咀嚼着这老将地感慨,轻叹道:“张大人说的不错,无事可做也是一种欣慰。只可惜,庙堂草莽,纷争不休,瓦岗群盗虎视眈眈,想要无事也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张镇周嘴角亦是露出苦涩的笑,“老夫求之不得,只能奋然再起。只求萧将军能给东都、中原、天下带来个安定。其余的事情老夫不想多理。只想在天下平定之后,卸甲归田。还请萧将军准许。”

    萧布衣轻叹声,“萧某尽力而为,只是萧某愧然……”

    张镇周笑笑,二人一时间静寂无言,只听到远处战马轻嘶,近处水流。或许这时候,多余的话语已经不用,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近水远山,兵士静悄悄的燃起火把,照在两位将军身边,却是轻轻的退下,不敢打扰两位将军议事。

    “不知道萧将军下一步做何打算?”张镇周终于打破了沉寂,“萧将军一直自谦经验不足,可经历这两场战役,我想没有人敢说萧将军经验不足。李密如萧将军事前所说一样,迫不及待一战,这才落入萧将军的圈套之中,北邙山一战,瓦岗军再也不敢小窥萧将军,这是好事,亦是不妙之处,最少他们以后会准备地更加充足,我们想要击败他们,要花费更多的气力。”

    萧布衣试探问道:“北邙山一战,我军士气大振,若是乘胜追击,径取洛口仓,不知道张大人意下如何?”

    张镇周沉默良久,“这只怕非萧将军的本意。如果萧布衣真地如此想法,只怕不妥。”

    萧布衣终于笑起来,“那张大人的看法呢?”

    张镇周沉声道:“瓦岗势强,虽是两仗败北,但是无损根基,再说回洛是瓦岗命门所在,他们如何不会誓死抵抗?若是此刻硬攻,只怕东都多半会损兵折将,就算勉强攻下,也是元气大伤,可东都……甚至回洛,显然都不是萧将军的目的所在!”

    他分析的极为清晰,萧布衣心下感谢,肃然道:“还请张大人教我。”

    “教是不敢,现在萧将军需要做的事情其实也是简单,现在只需派人和瓦岗相持,然后派出精兵一支,不停的收复河南失地,从各处来给瓦岗造成压力,这也是我们一直所讨论的策略。瓦岗根基不稳,再加上矛盾重重,长期矛盾聚集激化迟早爆发,到时候甚至不需要萧将军出马,取瓦岗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翟让显然不是李密地对手。”萧布衣沉吟道。

    张镇周笑道:“翟让对瓦岗劳苦功高,但是算无能之辈,我们现在就需要李密对翟让下手!”

    “哦?”萧布衣双眉一扬,“张大人此言何解?”

    张镇周沉声道:“李密若是对翟让也要下手的话,当会让瓦岗众人寒心,众叛亲离,现在我只怕他明白轻重,不会对翟让下手而已。”

    萧布衣却是笑起来,“听张大人一言,这翟让想要不死都不行了。”

    二人相视一笑,萧布衣岔开话题问,“张大人,那我眼下急需之事却是回去安抚兵士家属,整顿内政,可这里却需要精兵驻守……”

    张镇周沉声道:“将军若是不弃,老夫倒愿请缨镇守。李密新败重伤,倒不虞他急攻,眼下我等坚守在此,其余却要看萧将军举措。”

    “有张大人在此镇守,东都无忧矣!”萧布衣欣慰道:“既然如此,我暂且回转东都……”

    “萧将军、张大人,东都有军情来告。”有传令官上前交过军文。

    萧布衣展开一看,微笑道:“卢大人不负重托,只凭一番说辞就让秦叔宝惶惶而归。”他将军文随手交给张镇周,张镇周伸手接过看了眼,也是露出笑容,“秦叔宝带兵前往东都,却不知道我等早有准备。他无法强渡洛水,只能转攻建阳门,没想到被卢大人早在等候,痛斥他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秦叔宝还是有些廉耻,不能再攻,惶惶而逃,卢大人人老心不老,一番说辞可抵万余大军,实在不让当初苏秦之口。”

    二人相视大笑,笑声激荡在洛水两岸,河水流畅,三军展颜!

    萧布衣暂别张镇周后,带领精锐之兵暂回洛阳。

    一路众人马蹄疾快,近清晨时分返回洛阳。萧布衣精神振奋,并无疲倦,见到东都终于静寂下来,九营连环却已经初具规模,心中欣喜,九营连环暂时是对抗瓦岗,可从长久而言,亦是对抗大敌之举措,营寨依城而建,掎角相望,瓦岗再来绝对讨不了好去。

    每多一分准备,萧布衣就多了分底气,也多了对抗瓦岗的本钱。

    萧布衣带兵士静悄悄的来到东都城外,守城兵士早就见到,快步上前开城门迎接,萧布衣不想扰民,让他们莫要欢呼,静悄悄的入城。

    他从上春门进城,马蹄之声踏破清晨的静谧……

    沓沓之声清脆悦耳,萧布衣还在想着先见越王还是先见卢楚的时候,蓦然勒住了马缰,热泪盈眶。

    他只以为东都军民还在熟睡,却没有想到,远望十里长街,兵士百姓早早地排成两行,静静地守望……

    每人眼中都是带着和朝露一样的泪珠,晶莹剔透,泪珠中却都带着朝阳一样地敬仰,无上荣光!

三四九节 狂生

    朝阳初生的时候,给东都大城带来了金灿灿的光芒。

    深秋时期,清晨还有冷意。朝阳将十里长街铺满了金色的希望,萧布衣远远望过去,心中有了感动。

    到了东都后,他多少有些漠然的血液中总是不时的流淌着温情。

    诚然,战争让人冷血,疆场没有任何怜悯而言。对敌人的宽恕其实是对自己手下的残忍,所以在疆场上,萧布衣总是不遗余力的以击溃、击杀对手为目的。有时候,他人在马上,长枪戳出之时,都能见到对方求生、畏惧、惊惶的表情,可他已经没有半分手软。阻挡他队伍前行的,一定要铲除,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但是战争却也给了他更多的触动,他看多了默默无闻士兵的舍生忘死,见到了更多百姓无言的感谢,得到了东都无数人的信任爱戴,他们或许做不了什么,但只是一个守候,已经能让萧布衣有作战下去的动力。

    百姓兵士都是自发自觉,和杨广当初入城的规模不可同日而语,但若论拥护,杨广自是远远不及。

    杨广永远坐在壳子里面,从不接触所谓的草民,可这时候萧布衣却已下马,缓步走过去。

    他突然发现,见越王不急,见卢楚也不急,从长街走过去,已经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事情。见到萧布衣下马,更多的百姓跪了下来,甚至有老者已经痛哭流涕。因为言语已经无法说出他们心中的感激,或许只有心中地泪水才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萧布衣伸手搀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轻声道:“老人家,你辛苦了。”

    老人激动的老泪纵横,颤声道:“萧将军言重,我们这算什么辛苦。其实你们获胜的消息早早的传来,我们不知道做什么,能做的只是在等,希望见萧将军一眼。我们想告诉萧将军。东都的百姓感激萧将军,感激萧将军为我们做的一切一

    他说地有些泣不成声,萧布衣扶住老人,望着众兵士的目光,突然扬声道:“要论感谢,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若没有你们的支持,萧某如何能领军出征,若没有你们的支持,回洛仓亦是无法保全,只有你们无私的支持。将士们才能舍生忘死,要说感激,萧某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为东都,铸造了将士倚靠的不倒长城!”

    他声音越说越响亮,激荡在东都外城,百姓再次涌出了泪水,这时候突然有人轻声说道:“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

    那人说的虽轻,在这深秋的清晨显的如此格格不入,很多人并没有听清,萧布衣耳力强健。斜睨望去,见到一人胡子拉茬,双眸深陷,神色满是颓废。他晃晃悠悠的站在那里,手上还拎着个酒葫芦,多少带有不屑地望着萧布衣。

    那人自言自语。却没有想到萧布衣望过来。略微愕然,夹杂些激动,见到萧布衣又移开了目光,多少有些失落。

    萧布衣并不理会,却对身边的蝙蝠说道:“跟踪那个拎酒葫芦的人,看他住在哪里。”

    蝙蝠点点头,离开萧布衣,萧布衣却是径直沿着长街向前行去。一路上经由诸坊。百姓越聚越多。有焚香祈告,有跪下相迎。萧布衣一一扶起,时不时的说上几句。

    眼看日上三竿,萧布衣竟然还没有走上一两坊,身边的虎牙郎将舒展威终于忍不住大声道:“父老乡亲,萧将军知道你们的厚爱,只是还有公务在身,只请日后再叙,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舒展威话语一出,众人轰然响应,都是闪身退到一旁,萧布衣这才翻身上马,和众人向东城驰去。这一路上,百姓仍是无穷无尽,萧布衣挥手之间,却已到了东城前。

    以往的时候,东城都是城门紧闭,可今日却是不同往昔,东城早就城门大开,旌旗招展,彩旗飘飘,越王和群臣竟然出东城亲自相迎。萧布衣见到,远远的下马,快步上前。脸都是别人给的,面子可是自己丢的,越王如此礼遇,给足了萧布衣地面子,萧布衣当然也不会削了越王的面子。

    二人相互施礼,又是好一番客气,这才携手步入东城,百姓远远见了,都是议论纷纷。有的说能让越王亲自出东城相迎之人,萧将军可是第一个。有人却说萧将军百战百胜,凭一己之力卫护东都,越王这番礼遇还是轻了些。有的又说起北邙山一战,听说萧将军危机时刻,本来将将落败,可突然有黄龙、黑龙出现护主,击败了瓦岗军,这个萧将军……说不准是真命天子。他虽然并未亲见当时战场的情形,却是说的活灵活现,煞有其事地样子。本来这种话可是砍头地罪名,可现在老百姓都知道萧将军现在东都最大,看起来做皇帝也是迟早的事情,这话说起来应该无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落魄之人掺杂在人群中,一口口的灌着酒,只是摇头。但他虽然落魄不羁,却也知道这时候说萧布衣的不是,多半被百姓当街打死!

    百姓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只是郁郁不得志而已,犯不着和他们斗口送命。

    听着乏味,落魄之人晃晃悠悠的回转客栈。他所住的地方是厢房,住所甚狭,简陋潮湿,那人坐下来,又要喝酒,可酒葫芦中却是滴酒都无,才要起身要酒喝,伙计已经推门走进来。

    本来这种举动颇为无礼,可伙计看起来却是司空见惯。

    见到落魄之人,伙计连笑脸都懒得奉上,冷冷问。“马公子,老板让我问你,这住店的钱,什么时候能付呢?”

    落魄之人脸露尴尬之色,“请……再宽限几天。”

    伙计叹口气道:“马公子,这都半个月了,我们客栈可是三天一结账,你再不付账,我们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落魄之人伸手在怀中掏了半晌。一只手始终拿不出来。伙计见惯世情,冷笑道:“马公子,你也不用每次都是如此做作……”他径直走到床榻前,拿起了马公子的包裹。马公子诧异问道:“伙计,你做什么?”

    “我们老板说了,再给马公子三天地时间,若是拿不出住店地钱来,这行李只有我们替马公子处理了。”

    伙计说完话后,转身出了房间,马公子要拦。却又缩回手来。伙计趾高气扬的走出去,正碰到老板,老板低声问,“东西拿到了吗?”

    伙计赔上笑脸,“拿了,老板,他应该有钱。”

    “应该吧,没钱怎么还能喝酒?”老板微笑道,拿着包裹如同宝贝般地回转。

    马公子房间中听了,仰天长叹声。“没想到我马周自诩才略,竟是落魄如此!”

    他只顾得自怨自艾,却不知道店老板拿着包裹回转房间,却是交给了一个人。

    那人长的蝙蝠样,却是身着官服,店老板见到毕恭毕敬的不敢得罪。因为他知道这人是萧将军的手下!

    蝙蝠问道:“可以解开包裹看看吗?”

    店老板连连点头。“当然可以,这穷鬼欠了我半个月的房钱,不要说看看,就是拿走都是不成问题。不过官爷,我们不过是个客栈,也不知道这人的底细,他若是有什么作奸犯科地事情,可和我们无关。”

    店老板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暗想萧将军让手下查这人的底细。这人莫非是什么奸邪之辈?

    蝙蝠解开了包裹,看到里面除了几件破衣服外。无非是些手稿之类,看了半晌不得要领。一股脑的包起来道:“我拿回去看看,三日后送回。剩下的事情,你知道如何处理。”

    店老板点头哈腰道:“官爷,没有问题,你慢走。”送走了蝙蝠,店老板找伙计看紧那个马周,只怕他跑了连累了客栈,心中却想,这个马周不过是穷酸,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萧将军竟然派人来查,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黎阳城忙碌一片。

    李靖坐镇府中,只是凝望着桌面上的一张硕大的地图。地图上山川河流事无巨细,都是画的清清楚楚,正中一点红记,标注的正是黎阳城地所在。

    他一夜没有合眼,可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疲惫。

    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上的图案,李靖沉思着什么。有人急急的赶到禀告,“李将军,陈郡丞、齐副将已经攻克了黎阳仓,驱逐了那里的盗匪,如今正在按计划修固黎阳仓。以防瓦岗前来攻打。”

    通禀之人正是方无悔。

    原来李靖自太原南下后,一直驻军在长平、河内一带,隐而不动,却和萧布衣所在的东都遥相呼应,互通信息。

    瓦岗虽是势力日隆,却是少有渡河去扩张地盘的打算,虽有小盗不断的渡河滋扰,却是不敢离开洛口仓。河内通守孟善谊、长平通守殷善达都是固守城池,一时都保本地的平安。

    李密一直倾力来和襄阳、东都两地作战,一时间也顾不上长平、河内两地。

    李靖以太原副留守地身份入主两地,孟善谊、殷善达二人都是心力憔悴,只觉得一方不保,焦急万分,见到太原副留守带精兵前来支援,共同抵抗盗匪,不由大喜。

    当然也有疑惑之人,可疑惑也是无用,李靖精锐数千,军权在手,谁都不敢质疑。占据长平、河内之后,李靖抓紧时间练兵,从山寨、草原的战马源源不绝的输送到了长平,李靖抓紧操练,只等一战。李密一心和萧布衣对决,却没有想到黄河对岸。崇山之下早有一只猛虎蓄力待发。

    萧布衣飞快的入主东都倒是出乎了李靖的意料,不过这也让李靖更加地方便行事。

    萧布衣东都独揽大权,被越王尊崇后,消息早就传到黄河两岸,各郡县都是精神大振,多少看到了希望。

    自从杨广下了江南、越王执掌东都,皇甫无逸独揽大权后,东都是一日不如一日,无暇顾及其他地域。周边地郡县都是自保为主,这下听说萧布衣转守为攻,不但百姓振奋,就算隋官都暂时打消了投靠盗匪地念头,观形势而定。

    萧布衣早就下了密令,让孟善谊、殷善达等人听从李靖的调度,这下得到东都的指令,二人心中仅有的一点疑惑都抛到九霄云外,大为振奋。

    李靖得到这二人的支持后,秘密招募兵士训练。却早早的将黎阳城的防御研究透彻,加紧赶制攻城器械,悄悄地运到黎阳城西南地浚县。

    王儒信只知道饮酒作乐,元宝藏、郑颐也是只知道守城,听到瓦岗和窦建德联盟后,更是放宽了心思,哪里想到一直并无动静地河内会出大兵攻打,就算逃命之时,还在想着是否窦建德单方面毁约前来攻打,却不知道李靖早就蓄谋多时。

    李靖将铁骑精兵输送给萧布衣指挥。在等攻城器械准备完整的时候,自己率领兵马亲赴黎阳,他率军昼息夜出,连夜急行,这时候李密正在被东都地动静吸引,全力的制定攻打洛阳的计划。重兵屯守洛口仓。以防萧布衣偷袭,哪里能想到萧布衣还有奇兵从黄河对岸袭出,而且目标不是洛口仓,而是瓦岗的后方黎阳仓!

    兵贵神速,出奇制胜,李靖用兵素来如此!他以严整的军纪训练出一支铁军,创造了奇迹,无声无息的紧逼黎阳!

    李靖半夜到达浚县附近后。命大军稍事休整。破晓时分命令全军赶赴黎阳,三面攻打。却留出东部地城门。

    其实南北两侧的大军也是佯攻,只是给黎阳的守军制造压力而已,至于东部的城门刻意留出来不打,也是一个计策。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若是不给瓦岗众活路,他们奋力死战,对攻城势必造成极大的阻力,李靖留条路给瓦岗众,就是为了减少攻城的阻力。

    结果如李靖所料,在攻城大军不停的、连环的攻打下,瓦岗众终于崩溃,元宝藏、郑颐率先逃命,主将一走,瓦岗众冰雪消融,不攻自破,李靖顺利的拿下黎阳城后,并没有得意,马上按照预定的计划去攻黎阳仓。

    所有地计划早就制定,现在需要的是严格的执行计划。

    这次李靖并没有亲自前往,因为黎阳还需要他来坐镇,他派出的将领是陈孝意和齐洛!

    陈孝意本是雁门郡丞,齐洛却是马邑的奉诚尉,本来就是李靖的手下。萧布衣对于遇见有才能之人都是记地牢固,当初雁门一战之时,他记下齐洛、陈孝意和王智辨三人颇有才能,这才让方无悔去请。齐洛倒是毫不犹豫地跟随,随即去雁门请陈孝意、王智辨二人。只是此二人对是否归附萧布衣还是有些犹豫,齐洛无功而返。

    可天下动荡不安,雁门很快被刘武周攻打,在刘武周的重兵攻打下,王智辨出兵袭击,却被刘武周诱杀,陈孝意固守雁门城,却是多少有了些悔意。萧布衣远在东都,当然是无暇顾及雁门。陈孝意被手下张伦所叛,一刀从后背刺到前胸,假死过去,张伦出去迎接刘武周入城,方无悔却还是不死心,把陈孝意的尸体抢出去,又将这面的消息飞鸽禀告给萧布衣。没想到陈孝意命不该绝,后来竟然奇迹般的活转,这才和齐洛离开雁门,南下投靠萧布衣。

    萧布衣坐镇东都,一直和李靖在保持联系,就将陈孝意、齐洛二人归李靖来调度。

    陈孝意身为雁门郡丞,守城经验当然丰富,攻城当然也是在行,齐洛亦是在马邑经过考验,经验丰富。这次攻打黎阳虽是李靖全盘制定,实施却是陈孝意和齐洛二人。

    二人不负重托,在周密的安排下克下黎阳城,李靖立即吩咐二人全力攻打黎阳仓以备仓储。二人马不停蹄的带兵奇袭,连夜袭击了黎阳仓,驱逐了那里地盗匪。

    如今李靖蓄谋数月,却只用一天一夜就抢占了黎阳城和黎阳仓,死死地扼住黄河、永济渠地要道,将瓦岗钳在河南中腹,无法向河北、山东两地发展。

    听到黎阳仓被克,李靖缓缓点头道:“王儒信呢?酒醒了没有?”

    “早就醒了,昨晚其实就醒了。”方无悔笑了起来。“他昨晚一直在问是谁抓住了他,也是好笑。”

    “带他来见我。”李靖沉声道。

    原来李靖在攻打黎阳之时,已经在黎阳埋伏人手放火制造内乱,元宝藏、郑颐独自逃命。王儒信醉酒,又不听别人劝说,酣然入睡。结果众人争先逃命,等到黎阳城被克之时,竟然还在大睡,却被李靖派兵捉个正着。

    王儒信被捉的时候还不能相信黎阳被克,得知真地成为阶下之囚的时候。酒早就吓醒了,慌忙问是谁攻克的黎阳城,准备弃暗投明。

    众兵士押着王儒信进来,王儒信眼珠子转个不停,见到主位上坐着李靖,失声道:“座上之人莫非是李将军?”

    他脸上露出激动莫名的表情,只恨被五花大绑,不能手舞足蹈来表达心中的激动。

    李靖倒是微愕,“你识得我?”

    王儒信慌忙道:“敝人早对李……将军久仰了。当初李将军只率数百兵士,大破瓦岗数千盗匪。让单雄信、徐世绩等人无功而返,那时候威名就传诵了瓦岗。当初徐世绩画了李大人地一幅画像,敝人看了,惊为天神,是以一直记在心中。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李将军若是早说攻城。敝人早就双手奉上。何劳将军来取?”

    王儒信这番话其实都是胡说八道,他在押一个晚上,终于问明白擒他的是谁,早就想好了求活的措辞。他说的虽然无耻,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可一想到性命攸关,忍辱负重又有何妨?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李靖面沉似水。

    王儒信吓了一跳。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敝人岂敢说将军的不是,只是敝人想说出对将军的尊敬之意罢了。”

    “给他松绑。”李靖吩咐道。

    兵士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王儒信一时间反倒不知所措,李靖摆摆手道:“王司马,请坐下一叙。”

    王儒信觉得马屁拍的初见成效,心中窃喜,半个屁股沾在椅子上,谦虚道:“有将军在此,焉有敝人地座位。只是将军吩咐,不敢不从。”

    “我不是将军,我是太原的副留守。”李靖沉吟道。

    王儒信慌忙改口道:“原来留守大人为大隋鞠躬尽瘁,敝人佩服。这黎阳城本来就是大隋之城,李将军……不,是李留守取之,实在是天公地道。”

    “可我现在被贬,却为萧布衣将军做事。”李靖淡淡道。

    王儒信眼珠子急转,算计着关系,“那个……萧将军……我也是久仰大名,李……大人在萧将军手下做事实乃幸事,大隋腐朽,李大人兴起义举,实在可喜可贺。”

    “但我是在朝廷的命令下来攻黎阳城。”李靖又道。

    王儒信脑袋有些痛,搞不懂这中间复杂的关系,终于道:“黎阳本来是无主之物,有德者居之,李大人就是有德之人呀。”

    “其实我对翟当家也是久仰大名了。”李靖终于露出点笑容。

    王儒信暗道,你总不会取了瓦岗的黎阳来作为加入瓦岗的贺礼吧,见到李靖沉默不语,王儒信只能道:“翟大当家……这名气也是有的。”

    “名气有是好事,可若是利用名气为非作歹那可是天理不容。”李靖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王儒信喏喏道:“其实我也是被逼的……将军……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李靖长叹声,“如今瓦岗作乱,萧将军忧心忡忡。当初他拔除瓦岗,其实也是对瓦岗的一片好意。”

    “那是……那是。”王儒信只能点头。

    “萧将军曾经见过翟让寨主。其实他也是被逼无奈。”李靖又道:“他只想托王司马之口转告翟寨主一句话……”

    王儒信听到竟有释放他的意思,不由大喜过望,“李大人请说,敝人定当竭力转告。”

    李靖沉吟片刻,“这各地烽烟四起,当然也有烽烟四起地缘故,如今百姓思安,萧将军有令,翟当家若是能劝瓦岗弃暗投明。归顺萧将军,可免一死。”

    王儒信眨眨眼睛,“就这些?”

    李靖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些,还望王司马转达。无悔,带人送王司马出城,给他一匹马。”

    王儒信饶是奸诈,也是出乎意料,只是不敢多生事端,并不多问。

    方无悔愣住。显然也没有料到李靖轻易放了王儒信,却还是遵从命令,护送王儒信出城。王儒信骑在马上,如坠雾中,饶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可如此死里逃生也是第一次。

    出了城来,确信再无人跟踪,王儒信催马狂奔,向黄河渡口的方向而去,过了那里。就是瓦岗!

    方无悔送王儒信出城,回转后有些不解的问道:“李将军,要不要追他回来?”

    “追谁?”李靖随口问道,还是凝望着桌面的地图,这次地图却是换了一幅,上面有个红点。标注的却是西京二字!

    “王儒信呀。再不追只怕追不上了。”方无悔只以为李靖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微笑,“王儒信此人毫无骨气,反复无常,不讲信用。放了他,比杀了他用处大了很多。王儒信这次回转瓦岗,我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出好戏上演。”

    方无悔眨眨眼。似懂非懂。有传令官快步走进府中,递过文书道:“将军。有军情禀告。”

    李靖接过军文看了眼,眉头微微蹙起,军文最上写着,李渊大军已过黄河,驻渭北,择日将南下渡渭水,径取西京!

    李靖收了文书,目光落在桌上地地图上,喃喃自语道:“如果是我地话,当分三路大军,击扶风,克新丰驻灞上,取永丰,李渊为人虽是虚伪,不过老谋深算,用兵不差,应该也是如此吧?”

    事实上,自从兵出雀鼠谷后,他行军一直都算顺利。

    山西这块地方,他实在熟的不能再熟悉,这几年地努力并没有白费,沿太原南下的郡县多是响应云从。

    从伊始不过三万大军,到现在是十数万大军,而且不停的壮大中,这说明他李渊深得人心。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李渊心中多少涌起点骄傲,可一想到东都的时候,心中就如同卡着一根刺。他在东都那面其实也有消息,虽然他暂时没有和萧布衣交恶的打算,但这不妨碍他探听萧布衣地消息。

    他知道,他一生真正地大敌不是眼前的西京,而是坐镇东都地萧布衣!

    他和萧布衣现在地关系说简单些,就和很多厮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乏味无聊却又不得不维系着些许的温情,因为现实中有太多的因素制约,多年的理智和纠葛让他们不能马上翻脸。可若是真的翻脸,那比覆水重收还要困难!

    二人若是马上对决,当会两败俱伤,让渔翁得利,最终同时失去争夺天下的本钱。对于这点,李渊明白,李渊更知道的一点是,萧布衣肯定也明白。他和萧布衣其实一直在竞赛着扩张的速度,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萧布衣地用意现在已经昭然若揭,他竭力的要解决心头大患李密,依据襄阳、东都图谋天下,而且他先期目标已经成功了半数。他李渊的目的当然却是依靠本身多年的积累,占据关中,然后依据关中图谋天下。

    现在他有心理优势的是,周,秦,汉,隋四朝均因关中而兴,他李渊说不定也要因此而

    萧布衣抢占了天时,见缝插针。总是在最关键地时候占据最有利地形势,他李渊却是要抢占了地利,凭借四塞之地占据了最有利地地势。至于人和嘛,那是二人一直都在竭力拉拢的本钱,直接关系到二人以后对决的胜负。

    这几个月的功夫,他封出的官职足有数千之众,但他并不担心,以后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无论盗匪抑或隋官,对他李渊匡扶隋室都是举双手欢迎。远望渭水南岸,那里是西京的所在,李渊轻叹了口气,占据西京,看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只是河东还有屈突通镇守,潼关亦在隋军之手,他绕路渡河前来,这战必须要胜,攻克西京,屈突通不足为惧。可若是失利地话,被西京、潼关和河东三路夹击,大军危矣。

    至于什么太平道地预言,他李渊全当是放屁,因为太平道总喜欢搞些模棱两可地事情,推出所谓地神秘天机,在他李渊眼中,却是滑稽可笑。

    天机若真的神准,这四百年来太平道早就兴盛非常,怎会到如今的没落?不过每次想起那李氏当为天子的预言。李渊都是砰然心动。

    帐前众人都是兴奋非常,李渊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轻咳一声,大帐沉寂一片,静候大将军发话。

    商议已定,李渊现在是正式宣布进军的消息。

    “如今我军从龙门、壶口绕路渡过黄河。士气正盛。无数义军前来归附,足见我仁义之军,得天下百姓信任,孙太守在接援我军之时,战功赫赫,当记一功。此后韩城,冯翊,朝邑等郡县来降。更昭示我军深得人心……”

    众人都是点头。知道孙太守是哪个。孙太守就是孙华,其实本来是关中势力最强的强盗。知道李渊南下后,亲自渡黄河来见李渊,请求为先锋,此举极大的鼓舞了人心。李渊却是心知肚明,知道孙华是被李世民暗中派人说动归降,前来依附是鼓舞军心。他封孙华为冯翊太守,手下的有功之人,可以由孙华授予官职,此举对关中群盗触动极大,由此又招纳了不少盗匪归附。

    世民、建成都是自己地左膀右臂呀,李渊欣慰的想。

    “如今我军气势正酣,当求一鼓而胜,前往长安清君侧,救苍生。”李渊大义凛然道:“左领军大都督李建成听令。”

    “属下在。”李建成沉着踱出。战争异常残酷,也让深陷其中的人迅即成长。李建成一直追随父亲的身边,也算接触过战役,临阵不慌。一路南进中,在取西河、攻霍邑、下绛县等战役之时指挥若定,对李渊制定的策略坚定不移的执行,已经有了大将之风,甚得李渊的赞许。

    “我命你率兵一路渡渭水去取永丰仓,此举事关重大,你可知道?”

    李建成沉声道:“属下知晓,若取永丰仓,不但我大军军粮有保障,派兵驻守永丰仓,守境关之地,亦可防备东方之兵,还可防备隋军东逃,一举三得。”

    李渊满意点头,他特意如此问话,不过是想奠定李建成在众属下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既然你已知晓,我就命以你为主,以刘司马、王统军、陈长史为辅,带精兵两万去取永丰仓,此战许胜不许败,你可明白?”刘司马就是刘文静,王统军是王长谐,陈长史是陈演寿,三人都是经验老道,作战经验丰富,除刘文静外,都算是李渊考察良久。由他们辅佐李建成镇守境关,李渊早就深思熟虑。

    李建成坚定点头道:“孩儿明白,若不克永丰仓,回来提头来见!”

    李渊点点头,却不觉得李建成夸什么海口,甚至有些赞许。实际上这一战未出兵已胜,他早就收到华阴令李孝常的密信,欲以永丰仓来降。李建成大兵其实主要是为了对抗屈突通和潼关的兵力,可这些他对建成说了,却暂时不能对别人说,因为说出来就少了种震撼地效果,更让李建成的承诺效果弱了很多。

    李建成军令状一下,众人又是钦佩,又夹杂着振奋,出兵求胜当应如此!

    “右领军大都督李世民听令。”李渊再次喝道。

    李世民缓步走出,“属下在。”他和大哥一样,亦是经历了几次阵仗,尤其是在攻打霍邑之时,更是奋力当先,如今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凝。

    “我命以你为主,以殷长史、唐司马、刘统军三人为辅,率兵一路西南去取泾阳,取下泾阳后,让刘统军分兵一路去击扶风,若是取胜,原地待命,等为父亲率大军克新丰、驻灞上之时,我们兵合三路进攻西京,不得有违。”殷长史是殷开山,唐司马是唐俭,刘统军就是刘弘基。李渊最担心的就是李世民的浮躁急进,此乃兵家大忌,有殷开山、唐俭两位经验老道重臣辅佐,当无意外。至于击扶风,有刘弘基这员勇将,当是无事。

    李世民这次并没有多话,只是恭敬道:“属下听令,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将军所托。”

    李渊长舒了口气,这场战役他亦是谋划了许久,取永丰、击扶风、克新丰为夺取西京至关重要的三步棋,依序走好,取西京不过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路上除了要攻城拔寨外,逐渐树立二子地威望也是他要考虑地事情,如今建成、世民不负重托,实在让他老怀宽慰。

    李世民从营帐中走出,心中涌起一丝豪情,一路南下让他心境开阔了很多,最少以往那种压抑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他们李家可以做自己事情!

    还未回转营帐,就有一人钻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李世民的手。李世民又惊又喜,哈哈笑道:“无忌,你来了?我正想着你,我姐姐那面如何了?”

    营帐中钻出的那人正是长孙无忌,他春风满面,见到李世民也是兴奋不已。

    他们自幼交好,长孙家为李家一直都是暗中出谋划策,对于起义之事也是功不可没。长孙无忌和长孙顺德前往东都解救李家的家眷,事成后却是前往西京南的司竹园活动。

    长孙无忌道:“令姐倒是一切顺利,不过我今日特意前来却是向你举荐一人。”

    “是谁?”李世民好奇问,“能得无忌你看中的人绝非庸才。”

    长孙无忌微笑道:“非但不是庸才,而且在我看来还有张良之才。”

    “好你个无忌,快说快说,到底是哪个?”李世民迫不及待。

    长孙无忌轻笑后,一字字道:“此人叫做、房、玄、龄!”

三五零节 伐谋

    李世民听到房玄龄三个字的时候,一时间默然半晌。

    长孙无忌见到李世民的表情,微笑道:“世民可是没有听说他的名字?”

    李世民摇头道:“略有所闻,可是高侍郎所称许之人?”

    长孙无忌点头道:“世民也是好记性,想当初高孝基有识人之名,见到房玄龄之际,就说过此人必成大器,大隋能得高侍郎如此称许之人并无几个,杜如晦是一个,如今却已去了襄阳,若是世民再不抓住房玄龄,眼下或许无忧,但是长远看来,已经落在萧布衣的下风。”

    李世民轻叹声,“萧布衣如今锋芒毕露,也怪不得杜如晦依附。”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走入营帐,一中年人缓缓站起,面带微笑。那人神色清朗,双眸明亮,让人一眼望过去,顿生好感。

    李世民快步上前施礼道:“久闻房先生大才,房先生前来,蓬荜生辉,世民荣幸之至。”

    房玄龄笑容亲切,“无忌说敦煌公气度非常,谦虚好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长孙无忌一旁笑起来,“你们莫要彼此吹捧了,这帐篷看起来都是要飘了起来。”

    三人都是微笑落座,李世民也不客套,径直问道:“久闻房先生大才,不知道对天下大势可有什么看法?”李世民开门见山,是征询,多少也有些考究的味道。他和大哥李建成一样,在战争中已经逐渐成长,少了玩世不恭,多了分统帅的气度。

    李渊当然知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对他和李建成着意培养,如今已经算是初见成效。

    房玄龄不出意料,只是笑笑,“敦煌公一问可见胸中抱负。”

    李世民反倒愕然,“不知道房先生此言何解?”

    房玄龄笑道:“若是旁人一问,当询问对西京一战有何看法。敦煌公径直去问天下,显然知道西京一战势在必得,已有掌控天下的念头。”

    李世民望了房玄龄良久,轻叹道:“房先生果有大才。”

    “若问天下大势吗?”房玄龄对于李世民的称许不以为意,“眼下依我看来,数年后,天下当三分而立。孰能胜出,当看能否抢占先机。”

    “哪三分?”这次却是长孙无忌忍不住的问。

    “关陇、江南、河北山东三地。”房玄龄毫不犹豫说道。

    李世民微蹙眉头,“先生说此三地,都是争乱最为频繁之地,却不知道三地霸主各为哪些?”

    房玄龄沉吟道:“争乱频繁,多出豪杰。关陇四塞之地,旧阀多集中于此,薛举、梁师都、刘武周和李轨哪个都是剽悍之辈,但这些人多无远志,只图雄霸一方,唐国公使仁义之举,并不局限太原四战之地,南下图谋关中进取中原,如今百姓归附。若让我看。关中霸主当属唐公!”

    李世民脸上闪过丝古怪,转瞬欢欣道:“先生高见,分析透彻,家父若是知晓,定当奉为上宾。不知道河北、江南霸主又是哪个?这抢占先机说的又是什么?”

    房玄龄沉声道:“河北争霸之人亦是不少,窦建德、王薄、孟海公、罗艺等均是不俗,加上山东群盗,高门参与。争斗惨烈不过稍逊关陇。只是王薄、孟海公亦是胸无大志。只图自保,难谋发展。罗艺好气斗狠,心胸不宽,亦是难得百姓拥护,而窦建德广施仁义,前段时日更是无声无息地除去薛世雄,实力端是不容小窥,河北山东若出霸主,当是窦建德无疑。”

    他说到这里,李世民、长孙无忌互望一眼,都是缓缓点头。

    房玄龄又道:“至于江南嘛,那已经没有什么悬念,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张善安之流均为盗匪,只能说称霸一方的枭雄,要想远图,绝无可能。江南华族无论如何也不会支持一方匪盗为主,杜伏威等这些人鼠目寸光,只想图谋江都一带,妄想割据称王,凭河抗拒天下,却不明白如今天下大势已到了进则存,守则亡的地步,萧布衣依据荆襄之地,有士族身份,沿江东扫,铲除群盗不过是时日问题。如今不过是大鱼吃小鱼之时,等天下三分,关陇旧阀、江南华族、山东高门各占其一的时候,才是真正逐鹿之时。不过萧布衣抢先一步,进攻中腹,如今和李密抗衡,有王世充牵制,若是东都一定,萧布衣当声威大振,到时候关陇、山东、河北等地就在他的下一步图谋之中。”

    李世民皱眉道:“李密雄才大略,占据洛口仓,瓦岗现在足有近百万之众,难道先生并不看好他吗?”

    房玄龄淡然道:“敦煌公何必明知故问。”

    李世民笑了起来,“世民愚钝,还请房先生指教。”

    房玄龄道:“我方才说这天下还是旧阀、华族、高门的天下,泥腿子流寇终究不成气候。旧阀、华族、高门三者支持中李密不占其一,眼下不过是苦苦支撑而已。想瓦岗盗匪不过燕雀,焉懂李密鸿鹄之志,征战日久,萧布衣只能更得民心,李密却是渐失民心,萧布衣只需按兵不动,这一减一涨之际,胜负已分。”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站起来深施一礼道:“房先生足不出户,指点天下大势,世民钦佩地五体投地。想当初诸葛武侯未出隆中,定安天下之计,房先生亦是指点江山,让世民茅塞顿开。只是在房先生看来,若是天下三分,关陇、河北、江南谁将入主江山呢?”

    房玄龄笑道:“当看谁取先机。”

    “先机何在?”李世民急声问。

    房玄龄沉声道:“萧布衣占天时,唐国公占地利,窦建德勉强占个人和。地利浑厚,日久争霸,当显奇效。只是如今萧布衣势强,锋锐无人可抗,他若全力攻打某人。对手就算不被灭亡,定当损失惨重。眼下他与李密征战,无暇分身,若我定策,唐国公当先和萧布衣联盟,争取时间全力稳定关中。铲除异己,等关中安定之时,再和窦建德联合,统战黄河之北,到时候可联手和萧布衣抗衡。若除去萧布衣,窦建德不足为惧。”

    长孙无忌也是叹息道:“常人不知今日之事,房先生早定下数年的战略。此中大才让我等望尘莫及。”

    李世民点头,“房先生所言正合我意,不过……窦建德眼下看起来并不强悍,可依房先生所言,此人竟是左右大局的关键棋子?”

    “先机之一当是和窦建德抢先联手,此子不容有失。若是让窦建德和萧布衣联手,由井陉关入山西取太原,我等首鼠两端,形势危急。”房玄藻正色道。

    李世民也变了脸色,因为太原的东面有名的关口就是井陉关,历代关陇出兵进攻河北,都是以此为突破点。当初北周灭掉北齐就是走的此路。可反过来亦是如此,当初河北的历山飞十数万大军威胁太原,走地就是井陉关。若是让燕赵之兵攻破井陉关。萧布衣再是进逼潼关,关中真的很是危险。

    “既有其一,当有其二,不知道除了和窦建德联手外,我等还要做些什么?”李世民这次问的慎重。他虽是稍微轻浮,却是一点不笨,暗想房玄龄好在投靠了李家军,这种人若是被萧布衣网罗去。对关中绝对是极大的威胁。

    “唐公只凭和窦建德联手胜负难料。先机之二在于巴蜀。”房玄龄肃然道:“巴蜀边角之地,蛮夷所在之处。民风淳朴却又剽悍,不喜约束,如今是大隋动乱时少受波及之地,若唐公能取关中,我倒建议敦煌公和他提议,先从关中出兵,出大散关去收复巴蜀之地,然后在巴蜀准备水师,顺长江而下攻打荆襄之地。到时候腹背受敌的是萧布衣,而非关中。到时候萧布衣数处受敌,饶他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一败。”

    李世民长舒一口气道:“先生妙策,世民有意请房先生为记室参军,时刻点醒世民,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房玄龄站起施礼道:“房某恭敬不如从命!”

    李世民送长孙无忌出帐之时,轻叹道:“无忌,你真乃我得力之助,房玄龄此等大才归附我等,实乃我等幸事。”

    长孙无忌却笑道:“世民,你可知道他为何不投靠令尊抑或乃兄的帐下?”

    李世民也是奇怪问,“这地确有些奇怪,要知道如今家父掌握大权,大哥亦是功劳远胜于我,他来投到我的麾下的确有些奇怪。”

    长孙无忌道:“其实房先生计谋是好的,可在他看来,令尊和令兄都是失于稳重,少于冲劲,难以和萧布衣抗衡。萧布衣现在手下人才济济,武有李靖、徐世绩、裴行俨。裴行俨万夫莫当,李靖、徐世绩都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唐公虽是手下亦是人才济济,但若说出类拔萃,那还是远远不及。萧布衣文有杜如晦、魏征更是竭尽心力的辅佐,杜如晦暂不用说,那是不让房先生的人才,魏征本是偃师一寻常书记,可被萧布衣破格提拔,竟然将荆襄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因为萧布衣亦有识人之能。”

    李世民点头,“萧布衣手下若论人才能力,强我们一等。”

    长孙无忌点头道;“世民知道这点就好,若是以令尊地老成持重,自以为凭借关中之险和萧布衣对抗,只怕会被萧布衣磨死!萧布衣伊始路线还不明显,可现在用意在我看来,已经昭然若揭。他当是依据荆襄,占据东都,然后克制瓦岗,再夺江淮。在令尊为关陇之地殚精竭虑之时,他当求全力的扫除江南一切障碍,稳固东都、荆襄之地,以求对关陇开战时后顾无忧!房先生所说地两处先机正是左右胜局地关键。两处若是被萧布衣抢了去,萧布衣就对关陇形成合围之势!关陇现在地势是优势,可若是合围势成,关陇之地就会成为桎梏之地!他一直和你们联盟,多半是因为知道你等也明白这些。若是换他人入主关中,多半会对他的大计有碍。”

    李世民失色道:“方才房先生为何没有提及?”

    “房先生没有对你说及一点,不是因为没有想到,而是怕你觉得他危言耸听,或者打消你的信心而已。”长孙无忌苦笑道:“他觉得在李家之中,只有世民你地聪明才智、不拘一格可和萧布衣一拼。是以才会投到你地帐下。所有的一切我都说的清楚,只请世民记住今日之言,莫要忘记!”

    李世民脸色凝重,“无忌,这些话只怕还有长孙叔叔的意见吧?”

    长孙无忌一笑,竖起大拇指道:“世民猜地不错,只是叔父不让我说及。现在所有一切我都传达完毕。如何定夺就看你如何说服令尊了。我还要赶往司竹园和令姐招募兵士,日后再叙。”

    李世民点头,望着长孙无忌远去地背影,突然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萧布衣……你难道真地无懈可击吗?”

    长孙无忌离开渭北,径直渡过渭水。经兴平到了司竹园。一路上兵荒马乱,盗匪横行,长孙无忌夜晚赶路,却也全不畏惧。

    见到叔父长孙顺德地时候,天边已现曙色。

    一条河水南北流淌,上面闪着金灿灿地晨光,当地叫做黑河。

    长孙顺德和李采玉自从离开东都后,一路西行,过潼关。经蓝田。在黑河附近落脚。以几人地能力,揭竿而起,迅疾的拉起一支义军,如今已有数千之众。

    长孙家财势不弱,使钱之下,所率的盗匪迅即在西京南造成威胁,西京早就出兵几次围剿,无奈如今隋朝大势已去。数次剿匪只是越剿越多。

    长孙无忌连夜赶路。却没有丝毫疲惫之色,见到长孙顺德坐在帐中。竟似一夜未眠。

    见到长孙无忌入账,长孙顺德头也不抬,轻声问,“说了吗?”

    “说了。”长孙无忌坐下来,伸了个懒腰,“房玄龄果有大才,他分析的局势和叔父其实大同小异,可我有一点不明。”

    “嗯?”长孙顺德抬起头来,眼中有着深深地倦意。

    他的疲倦是骨子里面的疲倦,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可却有种精神撑着他。但是即使是那种精神,也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疲惫,从东都返转后,他地这种疲倦看起来更浓,寂寞更深,他无疑是个很寂寞地人!

    他如此寂寞,是否因为亲手出卖了深爱他地女人?

    长孙无忌见到叔父地脸色,心中打了个突,“叔父,你昨晚未睡吗?”

    长孙顺德望向帐外,轻声道:“你不也是一样?你连夜赶回来也是辛苦。”

    “我还年轻,可以挺得住。”长孙无忌苦笑道:“叔父,我不解的是,你其实也有大才,为何一直隐而不露,要知道如今你的举动,关系到长孙家族的兴衰……”

    “我此次出山,其实已是……”长孙顺德欲言又止,“无忌,长孙家有你和恒安,复兴有望,不必叔父多此一举。叔父累了,不想牵扯太多的争端进来,更不想做太多的事情,希望你能谅解。”

    长孙无忌慌忙跪倒,“叔父,无忌多嘴,叔父此言,实在折杀无忌了。”

    长孙顺德伸手搀扶起长孙无忌,喟叹道:“其实叔父了解你们,因为叔父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所以从不禁止你们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叔父实在经历了太多兴衰荣辱,做个侍卫、做个高官对我而言,都没什么两样。我其实一直不想让自己想的太多,因为你甚至……不知道……你地兄弟明天是否……会出卖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中疲倦夹杂着滚滚悲伤,突然捂住了胸口,长孙无忌大惊,伸手扶住了叔父,“叔父,你……没事吧?”

    长孙顺德额头上汗珠滚滚,脸色苍白。半晌摇摇头道:“不碍事,无忌,你去看看采玉他们吧,前往司竹园要小心些。”

    长孙无忌不敢多言,转身要出营帐,突然道:“叔父。那个马三宝值得信任吗?”

    长孙顺德闭上双眼,淡漠道:“采玉信任就好。”

    长孙无忌摇摇头,出到营帐外,轻叹一声。李采玉带着一人缓步走来,轻声问,“无忌,何事叹气?”

    长孙无忌展颜道:“我看朝阳升起。感慨大好韶光如水,想着这几日碌碌无为,是以叹气。”

    李采玉抿嘴笑道:“原来如此,你要是碌碌无为,那就没有谁有为了。对了,无忌。我今天要去司竹园,不知道长孙叔父有什么吩咐地事情?”

    “采玉你要亲自前往吗?”长孙无忌皱眉道:“叔父不舒服,他只是让你小心。”

    李采玉微笑道:“无妨事,有三宝和我在一起,可抵千军万马。更何况我听说何潘仁也是豪侠之士,很有信义,我们是去说理,又不是去打架,应该无妨。”

    长孙无忌目光落到李采玉的身后。那里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脸黑的和炭一样,还贴了块膏药,容颜有些丑陋,但是那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知道那人叫做马三宝,在蓝田为盗匪,当初他们过潼关的时候遇到了这伙盗匪打劫,马三宝还是颇有侠气,只叫众人留下钱财。并不让人害命。李采玉一见之下。有心拉拢,和此人比武做赌。李采玉若是输了就是把所有人的钱财留下,www。101'du。net马三宝若是输了,就要给李采玉做家奴。马三宝自恃武功不差,就和李采玉做赌,结果马三宝输了一招,众人都以为他会赖皮,没有想到他却没有耍赖,慨然解散盗匪,跟在李采玉地身边。在长孙无忌看来,这个马三宝武功不差,甚至可能比李采玉还要高明一些,他屈身为奴在长孙无忌看来,不是输了一招,而是拜倒在李采玉的石榴裙下。

    可经过这些天地观察,长孙无忌又有些怀疑起自己地判断,因为马三宝对于李采玉规规矩矩,并无越轨之处,既然如此,他一个英雄豪杰跟随李采玉又是因为什么?

    长孙无忌虽是年纪不大,可阅历丰富,观察仔细,以己度人,总觉得这个马三宝有些古怪,可具体古怪在哪里又是说不出来,是以一直心存猜忌,这才询问叔父,不过叔父的回答又让他觉得自己疑心过重。他文武全才,性子自傲,可若说这世上还有佩服之人,一个当然是父亲长孙晟,另外一个就是叔父长孙顺德。

    长孙顺德虽是颓废不堪,纵情酒色,可长孙无忌却知道叔父是被情所伤,自暴自弃而已,若论才学,远胜他百倍,既然叔父说马三宝无事,应该没事吧,长孙无忌想到这里,自嘲地移开目光。

    何潘仁是个胡人,聚众司竹园为盗,自称总管,却谁都没有投靠,李采玉这次去见何潘仁,却是为李渊招揽此人,长孙无忌知道李采玉和马三宝地武功,觉得无事。

    才送他们走了几步,远方朝阳处走来一人,望见李采玉喏喏道:“采玉……”

    李采玉本来笑容晏晏,一扫在东都的抑郁,可见到这人的时候,脸上凝霜一片,“柴绍,你来做什么?”

    柴绍喏喏道:“采玉,我不放心你。”

    “是呀,你不放心我,所以你在东都不辞而别!”李采玉冷冷的望着柴绍,心如刀绞,她本来以为已经忘记了柴绍,可见到柴绍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感情素来藕断丝连。

    柴绍满是尴尬,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要去司竹园,我和你一块去吧。”

    “我有三宝陪同,应该没事。”李采玉冷漠不减。

    “你认识他才有多久,怎么能放心他?”柴绍焦急道。

    “有些人我认识了十几年,也没有看透,既然如此,十几年和几天有什么区别?”李采玉冷冷道:“柴绍,请你让开,谢谢。”

    柴绍听到谢谢两个字的时候,如中了两刀,踉跄后退,李采玉回头道:“三宝,我们走。”

    马三宝神色漠然,跟在李采玉的身后。长孙无忌苦笑道:“柴绍,看来我通知你是多此一举。”

    柴绍缓缓地坐在泥土地上,痛苦道:“无忌,多谢你了,不怪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他两行泪水流淌下来,却不知道李采玉转身离去的时候,两行泪水也是流淌了下来,为柴绍的不争气,又为自己的心软。

    见到马三宝望着自己,李采玉慌忙用手揩拭了泪水,强笑道:“三宝,我是风沙迷了的眼睛,这里……风好大呀。”

    马三宝轻叹一声,喃喃道:“感情是一把双刃剑,伤害对方地时候,往往也要伤了自己。”

    李采玉怔住,喏喏问,“你好像深有感触呀?”

    马三宝不答,李采玉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和他并辔向司竹园方向行去,却不知道马三宝在想,这里的风沙或许和草原不同……不过人的恩怨情仇,到哪里都是一样!

    马周起床的时候,发愣了半晌,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好。

    他自幼家贫,出身寒门,可是发奋勤读博学,赶赴东都,本以为大隋开科取士,能一举成名,哪里想到皇帝去了扬州,开科取士早就名存实亡。他落魄东都之中,盘缠用尽,偏偏遇到天下大乱,瓦岗横行,无处栖身,只能在东都流浪。

    可怜他满腹经纶,偏偏换不来一文钱,节省着用钱,终于也到了山穷水复的地步。这些日子见过萧布衣感动东都,对于萧布衣他还有些期待,听到萧布衣梁公府设三府,分别为纳贤、申冤,招募勇士,不由大为振奋,他这算不上冤屈,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纳贤之上。熬了几夜借纸写出数十页时政得失呈上去,哪里想到全无音讯。他心中愤懑,这才说出什么沽名钓誉之说,暗想萧布衣说是纳贤,可那些贤士还是要士族举荐才好,自己在东都举目无亲,自然不受重用。

    当初见到萧布衣望过来之时,他心中激动莫名,可见到他若无其事的离去,不由满是失落,这些日子难熬至极,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只想着再无消息,不如另图他路地好。见到店老板,马周有些殷切地问,“老板,有人找我吗?”他在文章后标注了住址,只盼喜从天降,老板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有。”

    马周激动道:“是谁?”

    “当然是债主,你以为还有谁来找你?”老板话音才落,几个大汉已经横眉立目的站在马周身前,满脸的冷笑……

三五一节 考验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的乐事,不过甘雨若不过一两滴,故知却是债主那就是人生的悲事了。

    马周在东都城也不是两眼摸黑,还算认识几个,这寥寥几个人之中,一个是客栈老板,一个就是酒肆的老板。

    他饭可以不吃,但是酒不能不喝,见到几个汉子横眉立目,正是酒肆的伙计,也就是他乡的故知,心中难免有些悲哀。

    他虽是狂,可却不是蛮不讲理,知道欠账还钱的道理。见到伙计抱着膀子走过来,狂妄的脸上露出点笑容,“几位兄台请了,不知可是找我?”

    一个伙计点头道:“马公子果然有才,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要找你。喏……这个麻烦你过目。”

    他伸手递过了一张账单,态度还算客气。

    马周看了半晌,上面哪天赊酒多少历历在目,这些酒加在一起可以给大象洗澡了,脸臊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马公子,不知道这账单可有错漏?”

    “没……没吧……可是兄台……借一步说话。”马周见到客栈老板鄙夷的目光,只能拉着伙计走到人少的地方,“这些酒……其实是你们醉仙楼的黄老板送给我的。”

    伙计上下打量着马周,“送给你?你是他女婿?”

    马周苦笑道:“可惜黄老板没有女儿。”

    “有女儿好像也轮不到你吧。”伙计大咧咧道。

    “那是……那是……”马周点头道:“可送的酒,似乎不用付账吧?”

    伙计叹息道:“那我不清楚,黄老板只是把账单给我,然后让我请马公子去酒楼一趟,不知道马公子可有闲暇?”

    他说的文绉绉的让马周脸红,马周硬着头皮道:“黄老板有事来找,敢不从命?”正正衣冠。马周在几个伙计的前呼后拥下,捂着半边脸来到醉仙楼。

    萧布衣数次击败瓦岗来犯,东都市集不再慌乱,开始恢复了繁华,在乱世之中,东都居然再次兴盛。不受动乱的波及,百姓的感激自然不言而喻。

    上了醉仙楼,发现食客不多,伙计将马周让到角落地一张桌子前,然后说去找老板,再也不见。马周人在楼上,从早上等到晌午。饥肠辘辘,可只能强忍着饿意,他现在都是赊账过日子,如何敢在酒楼吃饭。只想下去在街边买两个馒头充饥,可又是不能离去,摇晃下酒葫芦。发现空空如也,想要长叹声,转念又压了下去,只想节省点力气。

    可晌午时分,食客慢慢多了起来,饭菜的香气如同讨债的债主般将他包围,马周闻了一鼻子,闻出了满肚子饥火,霍然站起来。“伙计!”

    “马公子。什么事?”伙计冷眼斜睨。

    “我想问问黄老板什么能来?”

    “黄老板去收赊的酒帐了,马公子你也知道,这赊账不还的人很让我们头痛呀。要不马公子,我让黄老板先来算算你这面?”

    马周空口袋一样软下来,“不着急,不着急,伙计,麻烦你再给这茶冲点水……”

    喝着比水还淡的茶。马周一颗心已经比黄连还要苦。这时候脚步声响起,一个盲叟带着个孩童走上楼来。

    盲叟衣衫褴褛。孩童亦是如此,盲叟手中拿着只竹子制造地筚篥,上面磨的油光锃亮。马周学识渊博,知道这种乐器是从西域流传过来,吹出的曲调多为苍凉。

    孩童递了个板凳过来,盲叟摸索着坐下来,也不说话,径直吹奏了起来,曲调哀怨,满是荒凉的古意。

    酒楼的食客听到曲子,有的皱眉,有的不语,伙计本来想赶,见到他们实在可怜,退到了一旁。

    盲叟一曲催人泪下,等到曲终之时,也不多言,孩童早早地拿个托盘到了食客身边,用意当然是讨些赏钱。更多的食客早早的转到一边,心道这世道哪里管得了许多,孩童抿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转了一圈,托盘中并没有几个铜板,孩童却已经到了马周身边。

    马周嘴角露出苦笑,却从怀中掏出干瘪的钱袋,统统的倒在桌子上,钱袋中不过十数枚五铢钱。孩童见了,转身要走,他见到已到深秋,可马周身上衣衫单薄,实在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马周伸手拉住孩童,数了一半铜钱放在那托盘之上,轻轻的,尽量不让铜钱发出让人厌恶地声响,然后歉然道:“我帮不了你更多。”

    孩童眼泪已经流淌下来!

    或许只有在贫贱中人,才能明白这几文铜钱的珍贵。马周虽拿出不过几枚铜钱,可却拿出了他的半数身价。

    他不是施舍,相反他的话语中,反倒有更多的歉意。

    那种歉意孩童或许理解的不多,可马周那一刻却满是无奈,他胸中抱负无从发挥,心中的落寞又向谁说?

    孩童接过铜钱,向马周深施一礼,然后转身离去,在盲叟耳边说了几句话,盲叟又是咿咿呀呀的吹奏起来。

    曲调凄凉中多少带着清朗,仿佛深秋雨后的那束阳光,或许并无暖意,却带给人几许希望。盲叟吹完后,缓缓起来离去,却没有再次讨钱,他方才地一曲是为了生计,如今地一曲,却是为了感谢。

    马周望见盲叟和孩童离去,感觉腮边有些发凉,伸手摸了下,竟然是不知不觉流出的泪水。盲叟的曲子别人或许听过就忘,听到他耳中,却勾起他太多的往事和共鸣……

    “欠人家的酒钱,还摆着阔气,公子你可真有性格。”伙计一旁见了,不冷不热的说道:“怎么的,现在后悔了?”

    马周露出了笑容。“我这人喜欢赖账,喜欢摆阔,卑鄙无耻,你能奈我何?”

    伙计撇撇嘴,懒得理会马周,去招呼别的客人。楼梯口现出一人。满脸地络腮胡子,煞是威风,只是双眸明亮,见到马周地时候,眼中露出不易觉察的笑意。

    大胡子男人径直走到马周身前问,“坐这可否方便?”

    马周有些奇怪,感觉到周围空座不少。不明白这男子为何要坐在自己对面。只是见到大胡子蛮有个性,点点头,“坐当然可以,不过无酒待客。”

    “我有。”大胡子伸手拿出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呼喝道:“伙计,给我来两坛酒。两个海碗。”

    有钱能使鬼推磨,酒水已经飞快地上到了桌子上,大胡子伸手倒了两碗酒道:“无论如何,相逢都是缘,我敬兄台一碗。”

    马周倒有些意料不到,却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感觉酒水从咽喉顺下去,周身舒泰。看大胡子更是顺眼几分。

    “可惜在下囊中羞涩。不然倒要以佳肴回赠美意。”

    大胡子笑道:“佳肴你没有,我有!伙计,上几道好菜。”

    他银子付出去,伙计当然没有不听从的道理,酒菜上来,大胡子提箸谦让道:“兄台尽管下筷,无论如何,相逢都是缘。”

    马周对于这种事情向来不会客气。提箸风卷残云的吃下去。大胡子只是眯缝着眼看他,不时地喝口酒。

    等到马周将桌上菜肴吃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大胡子这才问道:“兄台,其实我今日请你吃菜喝酒,只因为心中高兴。”

    马周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筷子,尽义务的问,“不知道兄台因何高兴?”

    “兄台可知道梁国公设了三府,分别是申冤、纳贤、招募勇士?”大胡子摸着自己的胡子,得意道:“今日我就去了勇士馆,在馆主史大奈手下走了三招,到明日就可以参军入伍,跟随在梁国公的身边,你说这件事情我如何不高兴?”

    马周见到大汉得意,想起自己的事情,轻叹声,脸色黯然。

    大胡子却不识趣,只是道:“我觉得自己武功也是不差,没想到今日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一招力劈华山下去,史馆主应了招犀牛望月,我当时就是来招……兄台,你怎么了?”

    马周心不在焉的听着,强笑道:“后来如何?”

    大胡子兴奋道:“我接了史馆主第三招后,他在我背心推了下,我踉跄了七八步,差点跌倒。史馆主就说,我这身本事不错,答应我参军。这位公子,我看你也不差,怎么不去试试?”

    马周苦笑道:“兄台说笑了,以兄台地身手才过了三招,我这身骨上去,史馆主一拳下来,我还不散了架?”

    “武是不行,可我见兄台风度翩翩,想必文采不差,不去勇士馆,去招贤馆应征应该也有个一席之地了?”

    马周脸上闪过丝傲然,“若论治天下的本事,我当是不差,可是……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大胡子皱眉道:“莫非这位公子已经去过了?听说申冤馆是刑部薛怀恩主理,公正严明,勇士馆是史大奈主持,武功万人莫敌,纳贤馆眼下好像是魏征主理,都说魏征这人刚正不阿,难道所传不实?公子去那里竟然受到了阻碍?”

    马周神色多少有了些愤然,“魏征我倒不清楚,可纳贤馆每日人流如潮,我想魏大人也是不能一一接见,我的文章投给了吏部的考功侍郎西门楚才,可是全无音讯,实在让人失望。我只听说这个西门楚才素来对寒门之人不放在心上,我只怕…他欲言又止,大胡子点点头,“原来如此。来,喝酒。”大胡子说了这多,就最后这句喝酒让马周很是认可。马周端起酒碗道:“兄台赠酒赠饭之德,在下眼下无能为报,只想请教兄台高姓大名,盼以后能有机会报答。”

    马周和大胡子颇为投契,虽是初次见面,倒觉得生平知己般。大胡子却是放下海碗,并不回答姓名,“其实兄台若是想报答,眼下就有机会。”

    马周微愕,转瞬道:“只要非作奸犯科之事,在下力所能及。无不应从。”

    大胡子笑道:“只凭这句话,也不枉我请你喝酒。既然如此,等公子喝好了我们就去做事。”

    马周却已经站起,“喝酒随时可以,我不想耽误兄台的事情。”

    大胡子暗自点头,伸手拎过一坛子酒道:“那好,我们就边走边喝。”

    他当先大踏步下楼。马周毫不犹豫的跟随,伙计见到,暗自摇头,心道这个马公子不知道世道险恶,一顿饭就被人卖了,此行多半是凶多吉少。

    马周喝了几碗酒。豪情勃发,一时间倒忘记了自己地目的,等到下楼后,被风一吹,突然想起目的,奇怪为何伙计没有拦阻,可眼下当求做事报答下大胡子,赶回来再向醉仙楼的老板道歉不迟。

    他本来就不是拘束之人,做事随意。见到大胡子将酒坛子递过来。捧起喝了几口,更是意兴勃发道:“兄台豪奢如此,在下生平仅见。”

    大胡子微笑道:“古人有云,五花马、千金裘……那个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虽不才,听到这首诗后,却对好酒地文生多有好感,更觉得此种人是爽朗之人。遇之幸事。”

    马周捧着酒坛喝彩道:“好一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没想到兄台不但武艺过人,竟也有如此文采。可在下有一事不明……”

    “兄台请讲。”

    “在下自以为才高八斗。兄台所说的这诗却是从未听过,不知道出自哪个古人之口?”马周倒是不耻下问。

    大胡子摸摸胡子道:“其实说这话的是个云游四方的教书郎中,我听到了觉得不错,也就记了下来。”

    马周满头雾水,搞不懂教书郎中是什么职位,“那五花马又是什么样的马儿?”

    大胡子没想到马周竟然如此细心,苦笑道:“那种马儿应该是一种比较名贵地马儿。”

    马周见到大胡子言语不清不楚,倒觉得他这首诗多半是听来地,为免尴尬,也不追问。

    和大胡子穿街走巷,一直到了归义坊,马周有些皱眉道:“兄台带我到这里做什么?”马周酒量不小,虽是喝了不少,头脑却还是清醒。归义坊是梁公府设三府所在,他倒是来过这里。沸^腾^文学整理收藏

    大胡子微笑道:“归义坊并非只有梁公府才能纳贤,还有其他的地方需要做事。”他带着马周走进一条巷子,那里人流如潮,竟然比梁公府前还要热闹。只是梁公府前都是贤人勇士,这个巷子前却是孤儿寡母居多。

    马周倒满是诧异,跟随大胡子走过去,见到巷子的尽头是个诺大的庭院,有几个士兵把守,却并不严峻。庭院中摆放八张桌案,八个人在案前微笑问话,对孤儿寡母的到来没有丝毫的不耐,轻声询问,时不时的挥笔疾书,忙碌非常。

    见到二人前来,所有地人视若无物,也没有人呼喝,更没有人搭理。

    见到马周地目光满是诧异,大胡子突然道:“不知道公子对萧布衣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马周半晌才道:“我只是远观过此人,听闻此人作战果敢,威名远播,他率东都精兵力抗瓦岗,保东都地安宁,总算不差。”

    大胡子淡淡道:“那想必还是有差的地方。”

    马周喝了口酒道:“若从我地角度来看,当然还有欠缺之处。”

    大胡子伸手一指庭院道:“兄台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马周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

    大胡子沉声道:“萧布衣带兵回洛、北邙山两战,都是用兵极多。他统战看似辉煌,可这两战下来,不算受伤之人,只是已死兵士就有七千五百八十二人之多,可以说是惨烈非常!”

    马周一怔,“兄台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他询问之时。心中又觉得有些古怪,暗想萧布衣威名赫赫,现在身为梁国公,掌握东都地生杀大权,别人提及都是尊称声将军,这人直呼其名。倒很是不敬。

    大胡子轻叹一口气,“我怎么知道无关紧要,可你知道为何这些兵士能舍生忘死,慷慨赴义?”

    马周轻叹道:“这个我倒知晓,这里毕竟是他们身家所在,为了妻儿老小他们才是奋勇当先。”

    “那段达亦是带兵三万余人,为何落败而归?”

    马周皱眉道:“那只因为他统战不得其法。”

    大胡子点头又是摇头。“也对也不对。瓦岗势大,兵力强盛,更加上本是气势如虹,就算指挥得法,要想以少胜多也非易事。萧布衣胜出,只因为这些兵士能够轻生重义。各个以一当十!可这些兵士如此勇敢,只因为萧布衣曾经答应过他们,让他们后顾无忧!此处就是专门为这些兵士的家眷解决问题,务求第一时间做好。这里无论是哪个来求助,均会公平对待,绝不怠慢。”

    马周有些激动道:“原来如此,萧将军此举造福军民,实乃东都幸事。”

    大胡子脸色却是肃然,“只是这里还缺人手。更缺大才。不知道公子能否在此屈尊做事三日?不过在这里做事并无俸禄,公子可愿?”

    马周微愕,“你请我喝酒,就为让我做此事情?”

    大胡子正色道:“可有不妥吗?还是你觉得这些事情太过轻微,觉得不屑?”

    马周苦笑道:“不妥倒是没有,不屑亦是不能。马周一介书生,恨不能保家卫国,为兵士做些事情本是应该。可我只怕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做。”

    他言语中透漏出沮丧之意。显然是这段时间在京都求职打击不轻。大胡子一笑,伸手招呼过一名兵士。吩咐几句,兵士早从内堂抬过一张桌子,如其他人般放在马周身前。

    马周终于露出诧异之色,觉得这个大胡子有些深不可测。

    伊始见面,马周觉得大胡子不过是个粗人,没有想到这人出口成章。本以为他文武双全,可看他做事干脆利落,这里的人竟都听从他的吩咐,原来权利还是不小。

    马周人亦狂傲,见到大胡子不说出身,亦是不想多问,坐下来查看堆积如山的文案。有人前来讲解,马周只是听了一遍,已经做地井井有条。马周本是出身寒门,知道百姓的疾苦,明白这是是为殉难兵士做事,更是竭尽心力,甚至酒都忘记了喝。

    他做事迅疾,一人做事效率竟然抵得上数个,可却丝毫没有得意之色,询问安抚,整顿安置无不处理的干净利索。

    等到感觉口渴之时,这才下意识的去取酒葫芦,只想润润喉咙。等到抬起头来,才察觉华灯初上,夜幕已降,大胡子却是踪影不见。

    缓缓摇头,马周倒觉得到了东都后,此件事情最为奇特。可见到脚下还有一坛子酒,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微升知己之感。

    无论大胡子如何,可就是这坛子酒就让他心生感动。

    其实他还有件事情未对大胡子说及,当初纳贤之际,别人都是肃然前往,只有他落魄不羁,还带个酒葫芦,西门楚才见到他地第一眼就是捏着鼻子,这让他大为不满。

    对于世俗之见,马周少放在心上,做事更是按照自己地想法,是以得罪了很多人。见到大胡子让他做事,却不禁止他喝酒,只凭这一点就让他心情舒畅。

    草草地用过饭菜后,马周继续处理安置工作,等到夜半的时候,才总算告一段落。马周不觉得劳累,有人请他休息,房间早就准备妥当。房间略显简陋,可应用之物倒是全备。马周坐在床榻前,头一回没有惶惶的感觉。喝了几口酒后,铺下纸砚,油灯下开始写一些安置工作的弊端错漏之处。

    这些事情并没有人吩咐他去处理,可他下意识的觉得大胡子有些能耐,若是提及的话,多半能够改善。他对乞讨的祖孙都有怜悯,更何况对死去地兵士!眼下做事,一方面是为了个诺言,另外一方面是为了求心安。

    可大胡子第二日并没有前来,一连三日,他都在处理安置地工作。等到第四日,马周忍不住要起身出门,早有兵士上前问道:“马公子,有何事情?可是不耐这里的事情?”

    马周摇头,“非也,只是我离开客栈甚久,总要和他们说一声。”

    兵士微笑道:“客栈地事情,早有人办妥,不劳公子挂牵。”

    马周狂意上涌,“你们要把我软禁此处不成?”

    兵士摇头道:“马公子误会了,我们只是想问清楚马公子去了哪里,到时候好有交代。若是你想去游玩的话,我们绝不阻拦。”

    马周四下望了眼,叹息道:“在下虽一介寒生,却也知道良心二字。”

    他回转座位上,继续做事,一连又是数日,等到所有的事情暂且松缓地时候,这才叹口气,正忖度大胡子到底是谁的时候,爽朗的笑声传来,大胡子竟然再次出现。

    马周又惊又喜,慌忙站起道:“兄台,我正盼你。”

    大胡子眼中露出欣赏之意,“兄台可是不耐,所以等我?不过兄台一诺千金,真让我佩服。”

    马周怫然不悦道:“兄台,就算没有承诺,能为百姓做些许事情,也是我本分之事。我盼兄台来,不过是想这有些改进之处,却是不好提出。兄台若是可以,请将这些转达给负责的官员。”

    他递过来厚厚的一沓手稿,大胡子接过,见到字字端正,极为用心,不由微笑的拍拍马周的肩头道:“好一个马周,并没有让我萧布衣失望!”

    马周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你就是萧布衣?!”的天机,将冷漠地青年送到了异变后地盛唐。权势、名声、财色当前,是选择一身傲骨,还是与浊同浑?

三五二节 终身大事

    马周偶尔闲暇的时候,也曾猜测过大胡子的身份。

    大胡子给他的感觉是时刻在改变,他也曾想过大胡子可能是认识朝廷的官员,也曾想到大胡子可能是这里的主事,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大胡子就是萧布衣!

    对于萧布衣这个人,马周向来只有远观的份,人家地位尊崇,高高在上,每次马周见到萧布衣的时候都是如潮的人流跟着。萧布衣骑在高头大马上,俊朗丰仪,让马周自叹不如,知道萧布衣梁公府下又设三府纳贤,难免瞧到希望,只是投文不中,又遭到西门楚才的鄙夷,只觉得这纳贤其实换汤不换药,对于寒生而言,那不过是聋子的耳朵,一个摆设而已。

    萧布衣名震天下,都说是隋室宗亲,皇后的子侄之辈,身份显赫,马周从未想过有一天和他称兄道弟,可看起来他不但和萧布衣称过兄弟,而且还一起喝酒吃肉,聊天谈笑。

    饶是狂傲不羁,马周也一时间如在雾中,不能相信眼前的一

    “你真的是萧布衣……右骁卫大将军……通掌东都的梁国公?”马周忍不住的再问一遍。

    大胡子当然就是萧布衣,不然也说不出什么五花马、千金裘来。这是唐李白将进酒中几句,马周不知道他做事虽是干净利索,却也谨慎非常,所有的考察并非事出无因。

    马周通过了,他这才前来,如果马周有稍许的不耐,这个大胡子自然也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见到马周的疑惑,萧布衣微笑道:“萧布衣没什么了不起,我也不用冒充他的。马公子,麻烦你将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我要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萧布衣伸手招过一名主事,马周为他耐心讲解。短短的几天功夫,他已经由一个学习者变成了带头人,变化端是不小。萧布衣没有丝毫不耐,只是坐下来倾听,他现在实在有些忙。不过为了马周这个人才,还是值得。

    他觉得马周是人才,并非凭借什么记忆中的经验,而是凭借他自己地判断。

    萧布衣知道自己渐渐的转变,记忆中并不可靠,或许只能供他暂作参考,他现在只是经过自己的见识进行分析判断。

    马周干净利索的讲解了手头上的工作。听者连连点头,等到讲解完毕,萧布衣起身出门,马周快步跟上。

    “其实我最近有些忙……”萧布衣突然道。

    马周并不觉得萧布衣夸大其词,“梁……国公日理万机,竟然还有闲暇看我。实在让我感激万分。”

    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怀疑,总觉得大胡子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丰朗地将军有不小的区别。可他又真想相信此人就是萧布衣,这人若是梁国公,他还有些希望。

    “其实要说公文嘛,我倒是少有处理。”萧布衣微笑道:“大隋三省六部毕竟不是摆设,朝廷中大多的事情都由这些部门负责,我只要把眼下这套近乎荒芜的体系重新搭建起来,然后把事情交给官员去做就好。”

    马周点头,“梁国公若有如此想法。天下可定。”

    “我说的忙碌却是另外的一种忙碌。”萧布衣边走边谈。“眼下如何肃清盗匪是第一要务,可如何消弭士族对寒门的偏见也是让人头痛地事情。”

    马周止步,萧布衣感觉到他的动静,扭过头来,“你不认可?”

    马周振奋道:“梁国公只存此心,天下寒士之幸事。”

    “你不用着急感谢。”萧布衣笑着摆手,“我说是一回事,可真正要实施起来。还是很有难度呀。”他望着远方。轻叹声,这一刻马周见到。发现萧布衣的迥异之处,他们看起来极其的不同,可萧布衣这声轻叹就已经让他心弦悸动。

    他知道,这种叹息和那盲叟的筚篥般,都是发自内在的心声!

    “其实你没有被任用,看似一个偶然地现象,却是门阀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影响。”萧布衣沉声道:“士族和寒门猫狗不同路,士族看不起寒门只因为观念大相径庭,实际上,他们少接触民生,更是不知道百姓疾苦,难免是从高高在上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想要扭转他们的角度,并非一日之功……”

    马周连连点头,“梁国公说的极是,可我们总要去做,不是吗?”

    萧布衣微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头,“你说的不错,我们总要走出这第一步,薛怀恩就是我的试探,而你就是我走出的关键一步!”

    马周有些糊涂,萧布衣却已经带着马周来到了梁公府地纳贤馆。

    早有兵士上前查问,“做什么地?”

    萧布衣伸手在脸上一抹,大胡子已经到了手上。马周眼前一亮,见到萧布衣双眉如刀,目光炯炯,脸上线条刀削般硬朗,不由暗喝了声,好一条汉子。

    方才的萧布衣是随和,看起来不过是市井之徒,可此刻的萧布衣抿着嘴唇,肃然之色沛然而出,看起来贵不可言。兵士见到萧布衣的真容,慌忙跪倒道:“参见梁国公,属下不知梁国公驾到……”

    “免礼。”萧布衣摆摆手,“不知者不怪。”

    兵士退到两侧,萧布衣却是径直前行,一路上守卫纷纷跪倒,马周虽狂,可亦如踩在云端般,如在梦里。

    早有兵士通知纳贤馆的西门楚才,西门楚才快步迎出,大礼参拜道:“梁国公驾到,属下有失远迎,万请恕罪。”

    斜睨到一侧的马周,西门楚才心口一跳,感觉到有些不对。

    虽然每日接见的求职之人数不胜数,可西门楚才却还记得马周,只因为马周本身豪放不羁,来这里还能带着酒葫芦的人。千百人也只有马周一个。

    萧布衣摆手让西门楚才起身,一切举止从容不迫。他和杨广不同,不需要华丽和场面等外部因素来显示威严。只要他喜欢,他可以和叫花子称兄道弟,只要他喜欢,东都百官均要匍匐在他脚下。

    走到馆中地路程并不遥远。可马周跟着萧布衣走下去,却觉得这个背影越来越高大,压抑地旁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若非他和萧布衣一路行来,真的怀疑和他喝酒地那个大胡子是不是眼前的这个萧布衣!

    萧布衣人在高位,纳贤馆的官员都是过来参拜,马周并不施礼,一是不习惯。二是有些茫然,倒显得鹤立鸡群。萧布衣不以为意,并不斥责。

    “考功侍郎,这人你可认识?”萧布衣一指马周问道。他声音淡定,让人听不出心意。

    西门楚才慌忙道:“此人叫做马周,博州人士。曾来纳贤馆应征。”西门楚才毕竟还是有些才学,只凭这份记忆已经不差。

    萧布衣点头,脸色稍见和缓,“西门侍郎……对此人的评定可曾做出?”

    他转身对马周解释道:“纳贤馆内部的规矩是,每天应征之人必须在三天内做出品评,合格之人再交给魏御史考察试用三个月,然后看表现决定任免。”

    萧布衣说的客客气气,纳贤馆一帮众人都是眼睛发直。西门楚才更是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早就查地清清楚楚。这个马周世代寒门。和士族根本扯不上关系,又看他不顺眼,这才一口否决,哪里想着这人竟然认识东都最大的后台?

    早有官员将对马周的评定文卷找出呈上,萧布衣接过文卷在手,沉声道:“西门侍郎,无论如何,你做事的认真总是值得我赞许。”

    西门楚才稍舒了口气。慌忙道:“下官不敢。”

    萧布衣这才展开卷宗。却不查看,只是递给马周道:“你把评论念来听听。”

    马周展开看了眼。脸色有些异样,转瞬朗朗念起来,“马周其人,狂放不羁,不合礼法,贪酒误事,行事任意妄为,不堪大用!”卷宗最后打了个叉,显然是在西门楚才心中及格都不够。这一个红叉其实就已对马周宣判了死刑,马周见到,微微惊凛。

    评语倒是简单明了,马周那一刻心中不知道是何感想。

    虽然他不赞同这评语,可却知道西门楚才并非针对他的为人,而是他的做事。实际上,他得到这种评语并非第一次!

    “魏御史到。”门外有兵士高声喊道。

    魏征快步走进来,西门楚才只能转身相迎,虽在纳贤馆他为最大,可在魏征、萧布衣面前,还是排不上号。

    萧布衣并不起身,高位上道:“魏御史请坐。”

    魏征虽是颇为忙碌,却还是神采奕奕,施礼道:“梁国公,下官来迟,还请恕罪。”

    萧布衣微笑道:“来得迟总比不来要好,只是魏御史,我倒想询问你一件事情。”

    魏征肃然道:“梁国公请讲。”

    “纳贤馆自从开设到如今,已近月余,据我所知,每日来人自荐不下百人之多。如果算一下,最少也有千人之多。可如今能提拔录用之人寥寥无几,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魏征苦笑道:“回梁国公,下官早就竭尽所能,只是每日上报我审核之人实在有限。”

    他斜睨了西门楚才一眼,用意不言而喻。原来魏征虽是负责纳贤馆,可毕竟是初入东都,又无背景,很多地方一时间难以下手。东都行事和在襄阳又有很大的区别,顾忌很多,一不留神会引发群臣地抵触,魏征为求稳妥,却还是按照规矩做事。

    西门楚才只能上前道:“回梁国公、魏御史,并非下官不竭尽全力,而是因为现在奇才实在太少。”

    萧布衣冷哼一声,“西门侍郎此言差矣。”

    西门楚才汗珠子冒出来,“请梁国公指正。”

    萧布衣沉声道:“想贤主用人如用器物,各取长处才是正道。就算一张手纸,一双草鞋都有它的用处……”

    西门楚才苦笑道:“梁国公妙喻,下官钦佩。”

    魏征是哑然失笑。马周一旁脸色也有些发苦,心道自己不知道算是手纸还是算是草鞋呢?

    萧布衣继续道:“考功侍郎说现在奇才甚少,想东都民众足有七十万有余,加上东部官员兵士,有近百万之众。这等盛世,古代何曾有过?想古代贤明之君主。断然不会有如今东都的盛壮,可任用手下管理天下也曾达到大治!他们难道是去别的时代借用人才不成?选拔人才不力,只能从自身的角度来考虑是否识才,妄自贬低别人,绝非正道!”

    他凛然而说,西门楚才大汗淋漓,颤声道:“下官知道错了。耽误梁国公选拔人才之事,请梁国公重罚。”

    萧布衣却是从高位上站起,缓步走下来。西门楚才噤若寒蝉,已不敢动,见到萧布衣一步步走到面前,西门楚才心下骇然。想起杨广责罚之严厉,膝盖一软,已经跪了下去。

    陡然间觉得手腕一紧,已被萧布衣托住,西门楚才有些诧异,萧布衣微笑道:“此事伊始,难免有做的不妥之处,西门侍郎不用过于自责。”

    西门楚才愣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心中何样滋味。

    “其实我当初和西门侍郎一样地看法。”魏征一旁道:“马周这人放浪形骸。实在让人一见之下难生好感。西门侍郎每日接待人数百,过目之下,有失偏颇也是正常。若非梁国公提及,我也不见得会对他留意。”

    马周一旁听到,很是诧异,没有想到自己一人竟然连魏征也是惊动了。

    西门楚才慌忙点头道:“魏御史说地极是,下官一时疏漏,实在有负两位大人的厚望。”

    “马周其人。狂放不羁。不合礼法,贪酒误事。行事任意妄为,不堪大用!”魏征从马周手上接过了那份卷宗,沉声念道:“想马周衣冠不整,举止不恭,不明为人处世之道,前来应征之际不忘喝酒,得个贪酒误事的评语倒是情有可原。”

    马周脖子梗起,涩然道:“这个敝人不敢认同他虽知道眼下对他是个极大的机会,却还是不忘记抗争,也算是性格倔强。

    萧布衣微笑道:“马公子或许不认同,可只要魏御史和西门侍郎认同,你就连不认同的机会都没有!”

    马周收声,若有所思。

    魏征微笑道:“好在还有个认同的梁国公!其实我虽觉得西门侍郎评语公正,可见到马周写地时政文章极佳,倒是觉得此人有才,可又怕这人真的喝酒误事,难免有负梁国公所托。正犹豫地时候,梁国公出了个方法,说带马周考察几日,若真地误事,有才不用也罢!”

    马周恍然大悟道:“原来梁国公这几日是对我进行试探?”

    萧布衣点头道:“马公子说的不错,你若一日耐不住性子,撇弃孤儿寡母于不顾,我萧布衣都不会在两位大人前给你说一句好话。”

    马周心中凛然,微有不满,只觉得这种考察多少有些不信任的嫌疑。萧布衣不理,只是正色道:“两位大人都是怕马周醉酒误事,我就带他从最辛苦的兵士家眷安抚工作做起。七日已过,马周喝酒也喝了数十斤,可事情非但没有耽误,而且进展奇速。我私下询问共事之人,那些人都说了一点,马周此人性格孤僻,生活不拘小节,可大是大非之上不含糊,不误事,虽是书生,和那些孤儿寡母,东都阵亡兵士素不相识,可对他们却是一腔热诚,肝胆相照,此人非但可用,而且应该大用!”

    马周听到这里,疑惑不满一扫而空,鼻子微酸,昂起头来,只是眼中却是泪光盈盈,感动莫名。

    萧布衣口气一转,“其实我既然委派两位大人负责纳贤,本不该越俎代庖,现在只是说出实情,定夺一事还请两位大人做主。”

    魏征望向西门楚才道:“西门侍郎,不知道你有何建议?”

    西门楚才久在官场。如何不识相?暗想梁国公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若再争辩,只怕摔死都没有人抬尸,“梁国公明察秋毫,下官佩服地五体投地。下官失察,梁国公纠正。下官感激不尽。马周既然并无喝酒误事之嫌,可毕竟为人处世差的太远,不过此人性格耿直,见识不凡,依下官所见,暂时任他门下省录事,不知道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萧布衣点头道:“西门侍郎量才使用。果然不差,过几日审核之际,西门侍郎当有封赏。只盼以后再接再厉,莫要让我失望。”

    西门楚才抹了把冷汗,心中感激,暗想自己失察。萧布衣如此厚待,实在让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原来门下省是隋朝侍奉谏议机关,掌审查政令及封驳诸事,掌管为纳言,下有黄门侍郎、给事郎、录事、通事令史等官。本来纳言是苏威,不过此人已被杨广削职为民,闲赋东都,眼下以黄门侍郎赵长文最大。

    录事虽是官职不大。可马周全无背景。竟然一跃为门下省的录事,也可说大隋少有之事。

    萧布衣望向马周,“不知道马公子可有异议?”

    马周上前施礼道:“马周并无异议,梁国公宽厚待人,实乃明主,马周当竭力效从。”

    萧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就由魏御史和西门侍郎处理,我就先走一步。若有什么事情。可径直去梁公府找我。”

    马周知道他言下之意。心中既有振奋,又有惶惶。连连点头。

    众人恭送萧布衣出了纳贤馆,萧布衣心中舒畅,直和打了个胜仗一般。

    原来他掌管百官后,才知道事务繁多,远远超乎他地想象。管理东都实在不亚于北邙山之战,纳贤馆自从成立以来,轻寒生地传统其实一直没有改变,萧布衣蓄谋这次启用马周,在别人眼中亦是一项大胆举措。

    他在小心翼翼地在寒生和士族之间找个平衡,知道却不能操之过急。

    可无论如何,等到寒门能真正入主庙堂之际,那才是他大刀阔斧地改造之时!

    才是回转梁公府,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抱住了萧布衣,大声道:“少……将……梁,你可想死我了。”

    萧布衣骇了一跳,却没有闪躲,只因为他见到那人胖胖的身板,赫然就是胖槐!

    见到胖槐前来,萧布衣多少有些惊喜道:“胖槐,你怎么到了东都?”胖槐的称呼糅杂了他三个身份,少当家、大将军和梁国公,这小子丝毫不以他的身份为异,或许在他眼中,萧布衣永远都是那个和他喝酒玩乐的少当家!

    见到胖槐窜出来,早就有兵卫虎视眈眈只怕他伤了梁国公,见到梁国公并没有斥责,都是知趣地退下去。

    胖槐见到萧布衣的笑容,大为振奋,“少当家,你没有变,就算是梁国公也没有变!”

    萧布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暖暖,拍了胖槐一巴掌,“你倒是变了很多。”

    胖槐忍不住地摸摸脸,“是不是变地和少当家一样潇洒了?”

    “你岂止和我一样潇洒呀,你切成两半,足足有我两倍的潇洒!”萧布衣微笑道。

    胖槐琢磨了半天,瞪着萧布衣道:“嫌我胖就直说好了。”

    萧布衣点头,“是呀,胖槐,你很聪明,我是想说你胖了很多。”

    “少当家,做人要不要这么诚实呀?”胖槐大为不满。

    萧布衣只能翻着白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婉儿来了?”

    胖槐大吃一惊,吃吃道:“少当家,难道……你一直在想着她?”

    萧布衣叹息道:“她要不来,我估计你也不会来,兵荒马乱中,你既然能来,那肯定是袁兄来了。袁兄到这里做什么呢?”

    他自言自语,却不问胖槐,已经向迎客厅走去,因为他知道袁岚决定的事情,胖槐肯定不知道!

    没想到胖槐大声道:“我知道他来做什么!”

    萧布衣止步回头问,“来做什么?”

    胖槐带着得意地笑容,“他带着女儿来了。”

    “巧兮来了?”萧布衣又有些意外之喜,眼前蓦然又浮出那个羞涩的女孩子。说一句话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脸红……

    “现在少当家你不但是大将军、梁国公,而且执掌东都的生杀大权,偏偏你现在还是你口中地钻石王老五。”胖槐故意叹息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千金,名门秀女等着嫁给你,只要你挥挥手,她们都会排着队让你挑选……穷家地闺女肯定挤不上了。”

    他说的若有深意,萧布衣却好像没有听懂,只是问,“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袁先生耐不住性子,少当家你能有今日,他出力甚伟,他现在当然要到了收获地时候,他需要你的保证,他需要巧兮能当正室,少当家,你说对不对?这世上任何人付出都是期待收获,所以我说呢,他从襄阳带着女儿赶到这里,就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萧布衣点点头,“我明白了。”

    转身向迎客厅走去的时候,萧布衣暗自想着,胖槐或许什么方面都不行,但是在这方面,却是异常的敏锐,胖槐和他想的竟然是一模一样!

    厅中有着几人,见到他前来,纷纷起身,袁岚笑容还是不减当年,可他的笑容却不过是个陪衬,陪衬他身边地那个如花地女子。

    女子水一般的柔弱,白玉般晶莹,婷婷站在那里,双目流动,眼中只有萧布衣。

    萧布衣见到袁巧兮的那一刻,才终于察觉,昔日的那个不经意的萝莉,如今已经变成了盈盈待嫁的少女,袁巧兮幼稚全去,端庄典雅,挡不住的绝代瑰丽!

    他没有惊艳袁巧兮的美丽,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原来我来这里,已有四年……

三五三节 释疑

    四年不过是一千多天。

    一天不过是睁眼、闭眼,萧布衣睁眼闭眼之间,已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过了一千多天。如果手指数着脚趾过日子的话,一千多天很难熬,而萧布衣却觉得不过转瞬之间!

    他甚至还记得初来时候的意气风发,初来时候的豪情壮志,可他走的显然和当初设想的道路不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在乱世,更难自己掌控。

    这中间有彷徨、有迷茫、有挣扎、有身不由己……

    有奋起,有求生、有阴谋诡计、有冷血旁观还有热血惨烈……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生活的如此惨烈,他更没有想到过原来乱世中简单的生存都是如此艰难。他本来并非这样的人,他不过是想着在那个和平的年代优哉游哉的享受人生而已。

    可人生并不让他享受。

    他既然一脚踏入了乱世,就如离弦之箭,再没有收回的可能。历史在改变他的时候,他也创造了一段历史!

    一千多天,不过是四年,可这四年,比他的一生都要丰富的多的多。一千多天,也足可以让一个幼稚青涩的少女变的风雅高贵。

    他在改变,袁巧兮也在改变,这让他不能不佩服袁岚,这人的目光深远,抉择正确,聪明睿智其实也是少见。

    在旁人都在明目张胆图谋的时候,袁岚却不声不响的为家族而奋斗,他挑选个人投靠,然后默默的支持,萧布衣也知道,娶袁巧兮无论对他而言,还是对袁岚而言。都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他一直说自己很忙,一直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其实因为他觉得对不起在草原等待的那个女人,对不起那个说过要娶她的女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说要娶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袁巧兮,其实是裴蓓。见到裴蓓望过来,萧布衣有些惭愧。

    裴蓓见到萧布衣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露出如碎贝的牙齿,一千多天,裴蓓也变了好多,没变的是。对他的感情!

    “都来了?”萧布衣第一句只能泛泛的问候。

    袁岚、袁巧兮、裴蓓、胖槐、孙少方均在,奇怪地是婉儿、小弟不在厅中。孙少方只是咧嘴笑笑,眼中露出温暖,战争的磨难让这个宫中侍卫也是急速成长,风霜苦雨在这个汉子的脸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孙少方随同萧布衣逃到襄阳后,一直辅助杜如晦、魏征等人进行官员任免的事情。当初义阳告急的时候,又随着魏征、裴蓓等人赶赴义阳守卫城池。但东都可以说是他的老家,这次回转,难免感慨万千。

    萧布衣望见这些人地时候,心中也有暖暖之意,仿佛再回到从前一样。

    那时候,他还是太仆少卿,一帮人都是聚在他的太仆府,无间亲密。宛若一家人。他才到东都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过今日的局面。他很少去想结果如此,只知道每次竭力去拼,这才让他并没有顾忌。一直都以为襄阳才算安稳,所有的人都是留在襄阳,可眼下看来,东都大城亦算稳定,是以袁岚才带着袁巧兮等人前来,袁岚一直都是很稳重的人。值得他萧布衣信任。

    李密控制手下是用权术。他控制手下用地却是真诚。或许他一时间无法如李密一样强盛,可他的根基却是打的极稳。

    袁岚听到萧布衣的询问。微笑道:“该来的都来了。”

    “好像不该来的也来了,那义阳谁在守呢?”萧布衣望着裴蓓,眼中满是柔情。

    他一句话让众人莞尔,裴蓓不满道:“好你个吝啬鬼,抓住个蛤蟆要捏出五铢钱来,我不该来吗?我偷得闲暇来东都看看不行吗?再说……我守义阳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可不想在义阳终老……”

    裴蓓眉梢眼角亦是柔情,萧布衣会心的笑笑,他明白裴蓓的意思。裴蓓抱怨,孙少方笑着解释,“萧老大,襄阳现在有杜侍郎坐镇,选拔任免人才极为有效,这段日子中,各地均有良才涌现,襄阳现在形势不是小好,是大好!现在的人手并非以往那样捉襟见肘,义阳有潘启贤、安陆有孟常二人坐镇。这二人都是杜侍郎精心挑选出来地人才,守城无虞,裴小姐也不用终日枯守城池了。再说现在瓦岗全力和东都对抗,也无暇对付义阳等地,裴小姐在那里,实在多此一举了。”

    萧布衣依稀又见到孙少方当初地样子,微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辛苦你们了,袁兄,巧兮,你们都好吧?”

    袁岚终于上前施礼道:“回梁国公,我等一切都好。”

    袁巧兮本是望着萧布衣,见到他望过来,脸上又是涌起红晕,轻声道:“谢萧……大哥挂念。”

    萧布衣虽是客气,袁岚却是极为本分,丝毫不居功劳,见到萧布衣已经荣升梁国公,举止也正式了很多。他和胖槐当然不同,胖槐可以不分场合地点,但他却是在随时的调整自己的角色来适应萧布衣。萧布衣却已吩咐下去,让下人摆酒设宴,款待朋友。

    萧布衣虽是设宴,却不奢华,只是众人围成一桌。萧布衣见到婉儿和小弟并不在场,奇怪的望着袁岚道:“难道婉儿和小弟没有来吗?”

    “来是来了,不过婉儿说带小弟单独出去做些事情。”袁岚解释道:“我……让人暗中保护他们,应该不会出事。”

    萧布衣皱眉道:“她们在东都还有亲人吗?”

    “从来没有听到婉儿提及过。”胖槐接道。

    众人说话的功夫,婉儿、小弟已经从厅外走进,婉儿一如既往的腼腆,小弟却是欢呼一声,冲过来抱住萧布衣。

    他的热情无法遮掩,也不想遮掩,萧布衣伸手举起他来。如往常一样,仿佛从未分别过。虽是深秋,可厅中暖意融融,众人的心里都带着柔情。

    小弟比以往长高了很多,也强壮了很多,脚一落地就道:“萧大哥。我听袁先生说,你现在是梁国公,我要是到了东都,想做官就可以做官?”

    “小弟,不许这么没有礼貌,你以为你是哪个?”婉儿呵斥道。

    萧布衣笑起来,“熟归熟。做官要凭本事,你有什么本事?”

    小弟一拍胸脯道:“我有养马地本事,在襄阳,过万地马儿都是我养地。”

    婉儿笑骂道:“也不害臊,徐将军不过是给你个事情做而已,你不过是个帮手。那千万匹马儿,你可养地过来?”

    萧布衣其实早知道小弟近来的情况,随口说一句不过是调侃。小弟自从跟随他后,一直将他当作偶像,日后模仿的人物。知道萧布衣养马起家,也开始学习骑马养马。孩童若是认真起来,学习的能力丝毫不弱。

    小弟不用半月就学会了骑马,再过一段时间,简直和生活在马背上一样。从东都逃亡到汝南。然后又从汝南到了襄阳。小弟什么都可以扔下,就是马术没有丢下。到了襄阳后,徐世绩见到他对马儿的天赋不差于萧布衣,索性让他跟着校尉们学习射箭、养马地一些本事。

    萧布衣自从取下襄阳后,从草原输送过来的马匹就从未断绝,或几十匹,或是近百匹的运送,这些事情都在草原的蒙陈雪、袁岚和徐世绩等人的操纵之下。襄阳起事这久以来。蓄养的马匹足有过万。可称的上浩浩荡荡,李靖虽能召集人手。可这马匹地提供却非依靠萧布衣不可。萧布衣将马儿也分为几等,极品拳毛,也就是负重极好的马匹选出来建成重甲骑兵,上等的都用来组建精锐的轻甲骑兵,也就是眼下的黑甲骑兵,中等下等的却是用来寻常征战。虽是如此,以中下马匹来征战江南,在江南也是处于极大地优势!

    萧布衣早让徐世绩在襄阳附近又建马场,让蔡穆等人招募人手,清江马场虽是防备森然,有地势防御,可毕竟不过是个马场,聚众不过千余人。李密在攻克荥阳后,矛头径直指向的就是中原马场来收集马匹,组建骑兵,清江马场自然在他们的重点攻打范围内。若是流寇来犯的话,清江马场一时还能应付的住,可李密兴重兵攻打,宋城等地都是守不住,梁郡太守杨汪都已经归降,一个清江马场在李密眼中又算得了什么?李密尽取河南官家马匹组建内军,这才能有数万骑兵。自此后,中原势力多分,可要说有能力组成精锐的骑兵队伍,当以瓦岗、襄阳、东都、河北和关陇等地为主。关陇亦有大隋育马之地,却早早的被关陇诸阀所分据,李渊这个方面却是下手晚一些,又因为周边少有马场,所以多要依靠草原供马,不过他图谋的是关中四塞之地,多依靠地利,这个劣势眼下并不明显。

    白万山等人在蔡穆的游说下,带着几十匹马,几百口子人来投奔襄阳地萧布衣,萧布衣是欢迎之至,让他们帮手来管理襄阳附近地大马场,小弟这下如鱼得水,跟他们学习养马驯马之技,是以萧布衣问他会什么的时候,心中当然认为养马也是本事。

    婉儿听到小弟回话的时候,又是高兴,又是心酸,怕人笑话,抢先责怪道:“小弟,别没有规矩,养马算什么本事呢,别让人笑话了。”

    小弟愕然,“为什么养马不算本事?”

    他心地单纯,一门心思的要学习萧布衣做个顶天立地人物,倒从未想过养马为什么要被人笑话。袁岚心道,门阀士族之下,我经商都被世人鄙夷,不要说你养马了。见到小弟脸色错愕,袁岚安慰道:“小弟,养马当然算本事,而且算是大大的本事。你的萧大哥只有依靠你们养出的马匹才能征战天下,你说你本事大不大?”

    萧布衣见到小弟的怀疑,伸手拍拍他地肩头,拉他入席,微笑道:“养马当然算本事。这天底下,只要有一技之长,靠自己双手取得幸福,那就算是本事!更不要说你我养出地马儿要征战天下,让四海敬仰,那更是天大地本事!”

    小弟得萧布衣肯定。容光焕发,却还不忘记问一句,“那我来京城可以做什么事情呢?”

    婉儿又想责怪,这个弟弟平日在她面前,不敢多话,可知道萧布衣对他不错,是以露出小儿无赖地本性。

    萧布衣用指敲敲额头。微笑道:“我想到了,其实小弟可以从典牧丞做起。”

    众人都是微惊,小弟不解道:“典牧丞是做什么的?”

    萧布衣含笑道:“太仆寺下有四署,每署都是下设令、丞,典牧丞主要负责杂畜供给以及酥酪脯腊之事。”

    “喂马吗?”小弟皱眉问。

    萧布衣淡淡道:“我这只有这个活儿适合你,你若是不愿。我也绝不勉强。”

    孙少方看出小弟心高气傲,暗想小弟如此年纪当个典牧丞,其实在大隋也算少有。萧布衣让小弟从底层做起熟练,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只怕小弟不知轻重,倒是辜负了萧布衣的一片好意。没有想到小弟笑了起来,“那不正是我的本行,姐姐说了,萧大哥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信姐姐,也信萧大哥你!”

    婉儿涨红了脸,众人都是舒了口气,萧布衣这才露出笑容,沉声道:“都过来吧,喝酒吃菜。”对于一些敏感地话题都是避而不谈。胖槐也坐在席下。目中无人,不停的给婉儿夹菜。婉儿满脸涨红,却是不好拒绝,小弟嘟着嘴想说什么,却被姐姐制止。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孙少方第一个先抱拳道:“萧老大,兄弟到了东都,有些人要去拜访,先向你告三天假,不知可否?”

    萧布衣笑着点头,孙少方兴奋离去,裴蓓轻声道:“我有些累了,也先去休息。”她一起身,袁巧兮跟随站起,“姐姐,我扶你。”裴蓓重病的时候,她一直照顾着裴蓓,可现在裴蓓早就好转,可往日的习惯却是不变。裴蓓望向袁岚,微笑道:“只怕袁先生有事。”

    “我有些事情和袁兄单独谈谈。”萧布衣沉声道。

    袁巧兮脸色微红,心中微颤,暗想萧大哥要和爹谈什么,来到东都后,他对自己好像又生分了些,想到这里,心中微有不安。

    袁岚点头,“巧兮,你先扶裴小姐回房。”婉儿早就知趣的拉着小弟告退,胖槐自然早早的跟去,裴蓓见了却是摇头。

    等到众人退下,萧布衣吩咐下人撤去酒宴,奉上两盏香茗后,沉声道:“袁……兄……”

    “梁国公如此称呼实在折杀我了。”袁岚慌忙道:“叫我袁先生或许更好。”

    萧布衣笑笑,“我这人其实也是放荡不羁,并不习惯做官。不过既然做了,那公是公,私是私,无论何时,对于袁兄,我总是感激不尽,这一声袁兄的称呼可是十足赤金,真心真意。”

    他开玩笑说出,袁岚却是心中感动,“布衣宽厚待人,虽居高位,却是不骄不躁,实在让我欣慰。”

    萧布衣笑过后却是轻叹一口气,“不过我有几件事情想了良久,心中颇有疑虑,总是存在心中,难免有些疙瘩,还希望袁兄给我解答。”

    袁岚点头,“布衣请说。”

    萧布衣一直凝望袁岚地表情,见到他双眸赤诚,脸色如常。犹豫片刻才道:“掐指一算,你我已经相识四年,我来到……这里,结交兄弟无数,袁兄对我亦师亦友,亦是得力的帮手。我能有今天,实乃得袁兄相助甚多……”

    他绕着,袁岚有了不安,暗想自己带巧兮来,也是必行之事,自己倾尽全力相助萧布衣,如今他身在高位,掌握东都的生杀大权。想必做皇帝也是很快之事,若不为巧兮敲定个名份,这一番辛苦真的白费,做事更是没底,可萧布衣这番话绕着,难道是有了悔意?

    “梁国公有话尽请直言。”

    萧布衣微笑道:“出塞之时。商人有四,林士直、沈元昆、殷天赐和袁兄,那时候我觉得袁兄并不起眼,可事后才发觉自己走了眼,袁兄大能在为我调度之际展现无遗,可这种能力前往草原经商,难免大材小用吧?”

    袁岚听到萧布衣的质疑。反倒笑了起来,“我以为布衣疑惑什么,原来是为此。这其中的确是有玄机,可布衣能够想到这处疑点,足见高明。我在袁家其实并不出名,袁家在汝南七姓中也算不上第一。所以被其余商人轻视也是正常。不过有句话道,不叫地狗往往是最咬人的,其实要说家底雄厚,林士直、沈元昆代表地江南华族还是不如汝南七姓,不过我们行事素来低调,让他们为首也是无妨。”

    萧布衣点头,暗想袁岚说的不错,商人重利却不生气,袁岚此举倒也合乎情理。

    “至于去草原。林士直他们去做什么我倒不得而知。但是我的确不是去做生意,带些货物不过是想掩盖意图而已。”

    “那是去做什么?”萧布衣奇怪问道。

    袁岚肃然道:“我去草原却是为了家族生死攸关的问题,布衣多半不知,乱世之中,盗匪横行,旧阀割据,这大隋的天下其实已无我们的安身之处。每次动乱之时,其实很多商贾都会外出避祸。”

    萧布衣恍然道:“原来袁兄当初去草原是为了寻找栖身之处?”

    袁岚点头。“地确如此。其实布衣如果再去草原了解就会明白,如今大隋到草原避祸之人已经不下数十万之众。按照我们当初地设想。本来也是准备避祸,等到天下再定地时候才能回转中原。是以袁家才让我出马,我看重布衣你,也是因为觉得你有能力,而且有马神的身份,对于我们前往草原避祸大有裨益。”

    “所以你一直不赞同我当官?”萧布衣苦笑道。

    袁岚亦是苦笑,“的确如此,我当初只想和你联手去草原,哪里想到很多事情不能改变。后来见到你顺风顺水,只能顺势而为,你能以平民之身取得今日的成就,那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

    萧布衣又问,“可即便袁家低调,但据我所知,你目前展现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汝南袁家所表现地实力。”

    其实萧布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亦是惴惴不安,他一直很疑惑这个问题,甚至怀疑过袁岚的来头。但是他很多时候还是选择信任,而且袁岚也地确没有辜负他地信任,这让他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对待袁岚地问题。

    袁岚笑了起来,“布衣实在对我十分信任,并不过问我处理的大多事情,所以有此疑惑不足为奇,可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只是代表袁家吗?”

    萧布衣已经醒悟过来,“袁兄是说现在汝南七姓已经联合了起来?”

    袁岚点头,“的确如此。其实汝南七姓荣辱与共,当初你在商队的时候,汝南七姓以金钱拉拢你,梅家、殷家、还有我们袁家以重金送你……当然现在看起来,那些钱也算不得什么,可你应对我们七家联手初见端倪,当然钱送给你并非目的,让裴小姐看到我们对你的重视,然后在别的方面对我们汝南照顾才是紧要。后来我见你青云直上,并有角逐天下之意,这才慢慢的先发动袁家的势力助你。本来其余几家对此也不赞同,因为汝南七家家资巨万,却是素来谨慎,虽是识得不少朝中地显贵,但并不赞同家族之人入朝为官。”

    “这又是为何?”萧布衣不解问道。

    袁岚露出微笑,“布衣当然知道吕不韦其人?”

    萧布衣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吕不韦也是富商,拥秦公子异人为帝,富可敌国,是个赫赫有名地人物。”

    袁岚轻叹道:“其实吕不韦和我等做法大同小异,囤积居奇,善于经营,不过他执意政事,功高盖主,终于惹杀身之祸,不但身无幸免,就算家族也是大受牵连,几近灭绝。汝南七姓为避免重蹈覆辙,这才立下不入朝为官的祖训,这样就算一些人得我们相助,对我们猜忌也少,我们虽或暂时损失,但却能安身立命,数百年相安无事。”

    萧布衣恍然,站起来深施一礼道:“袁兄今日这番话尽释我疑,在下一直以来对袁兄多有怀疑,还请见谅。”

    袁岚笑起来,亦以礼相迎,“布衣对我赤诚相见,我何怪之有。伊始还是只有我们袁家助你,不过见你风生水起,其余的家族也慢慢的参与进来。等到你入主襄阳之后,不言而喻,汝南七姓都对你另眼相看,却只是暗中支持,就因为恪守这个缘由,所以若梁国公大业有成,还请不忘今日之事。我等不敢入朝请官,只求生意通畅,为国为民为自己就好。”

    萧布衣目露感动,“萧某得袁先生相助,实在三生有幸。”

    “我能遇到梁国公,何尝不是如此?”袁岚笑答道。

    萧布衣拉着袁岚的手坐下,“既然我等说开了心事,正逢有人建议,东都应尽早恢复通商往来,到时候还请袁兄多多帮手。”

    袁岚点头,“正该如此。”他说的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萧布衣已经看出他的心事,“袁兄,其实我早就想迎娶巧兮,只是我曾许诺过一人,亦要娶她,而且许诺在先,不能食言!”

    袁岚眼前一亮,“可是裴小姐吗?”见萧布衣点头,袁岚微笑道:“我带裴小姐来此就是此意,巧兮不敢争,只求布衣一视同仁。布衣其实可以询问下裴小姐,若是可能,同时娶过门又有何不可?”

    萧布衣放下心事,微笑道:“好,如今东都百废待兴,而我正在图谋瓦岗,大婚不合时宜。若是蓓儿同意,等我大破瓦岗之日,就是迎娶令千金之时!”

    袁岚终于舒了一口气,长身施礼道:“谢梁国公!”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三五四节 小布衣

    萧布衣和袁岚一番谈话后,彼此释疑,不免皆大欢喜。

    袁岚得到需要的保证。也可以说是给汝南七家一个保证,联姻虽是俗套。可千百年来用这种方式联合地数不胜数,在袁岚眼中再正常不过,巧兮若能嫁给萧布衣。以萧布衣地仁厚。若真能得到天下,可说是汝南幸事。天下商贾的幸事。知道萧布衣千金一诺,既然答应大破瓦岗之际迎娶袁巧兮,那就再不会反悔。至于多个裴蓓,在袁岚眼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让袁巧兮照顾裴蓓之时。其实就存了二女共传一夫的念头,他知道袁巧兮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又貌美。但是性格偏弱。若能和裴蓓一起,萧布衣就算再纳妾。有裴蓓在,女儿也不会被欺。

    现在时机已到。早一些提出时机不对,如果再晚一些提出地话。萧布衣若是称帝。那身份已经不对。无论如何。巧兮都是商家之女。比起裴蓓的身份而言,虽是高出一些。但也高的有限,世人多重身份地位。萧布衣能不计身份对巧兮而言也是好事,袁岚走出迎客厅的时候。轻轻叹息一口气。为人父母者。竭尽心力,巧兮或不会知,但是总能听从。那个若兮呢。唉……却总有些任性的子女。辜负亲人地苦

    袁岚沉吟叹息的时候,萧布衣暂别袁岚,已经径直找到了裴蓓。

    才要轻敲房门,房门已经打开。裴蓓斜倚在房门,微笑道:“布衣,你来了?”

    她就是那么站着,仿佛亘古就是在那守候。自然而然,萧布衣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股。轻声道:“你在等我。”

    二人突然觉得不用说些什么。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一切相印在心。

    她在等他。他知道她在等。这些已经足够。

    他见过袁岚后,第一时间就来找她,已经说明了一切。

    裴蓓感觉一只厚重的大手扶在腰间,饶是强煞,这时候也觉得脸上发热。浑身发软,轻轻地依偎在萧布衣的怀中。眼中突然流出泪来。

    萧布衣见到她流泪,大惑不解。轻声问,“蓓儿。你怎么了?”

    裴蓓却是笑容绽放。“萧大哥。我是高兴……高兴自己劫后余生,高兴能和你在一起,高兴苍天待我不薄。我已经不敢奢求太多……”

    萧布衣却是正色道:“蓓儿。你若是不喜……”

    不等他说完,裴蓓素手已经掩住了他地口,轻声道:“只要你有这个心思,我已经难得之喜了。”

    她似乎明白萧布衣说什么,萧布衣惭愧中带有感谢,只是搂裴蓓在怀。一时间忘记厮杀屠戮,江山铁骑。

    良久。裴蓓才轻声道:“萧大哥……你知道袁先生是来做什么吧?”

    “我知道。”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呢?”

    “我……好像也知道。”

    “我地傻……大哥。”裴蓓轻声一唤。荡气回肠,情意绵绵。萧布衣见她娇脸如花。双眸似水。红唇微颤。忍不住吻下去。裴蓓并不拒绝,宛转相就。萧布衣一时间软玉温香在怀,浑然忘记了所在……

    风轻云淡。远远有一人盈盈走来。望见门口的二人。慌忙地向后退去。红了脸。

    不知过了多久。裴蓓这才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羞意,秋波凝在萧布衣地脸上。不舍得离开。

    “萧大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可你向来都是把心思埋在心中。不想让别人知晓,你只把快乐留给大伙。却把所有的压力一个人扛起,你怕袁先生担心、怕巧兮难过、亦怕我不满,可你考虑了太多地人。唯独忘记了一人……”

    “是谁?”

    “就是你自己!”裴蓓眼中满是柔情。“你身在江湖。早就身不由己。你考虑了太多别人苦,可何尝考虑过自己一分。我知道你没有忘记当初地承诺。亦是觉得对我不公,可我能劫后余生再和你在一起,觉得老天已经很公平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人爱,也从未想到过爱上别人,这份爱,你知道、我知道,已经够了,你现在是梁国公,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你去做,不用再在这件事上烦恼,巧兮妹妹……我不反对……我很喜欢。”

    萧布衣不由地搂紧了裴蓓,裴蓓却道:“不过萧大哥……你似乎还忘记了一个人,你曾答应过我。要娶雪儿姐姐一块过门。”

    萧布衣突然有些忸怩。裴蓓脸色绷起。假装不满道:“你答应过我,可是不能反悔,她在草原这么久。我想她早不想做什么塔格了,你不如把她接到东都来好吗?”见到萧布衣不语。裴蓓不安道:“萧大哥……怎么了?”

    “有些不方便。”萧布衣迟疑道。

    “怎么不方便?”裴蓓不解问道。

    萧布衣突然凑到裴蓓耳边低语了几句,裴蓓先是一震,转瞬惊喜道:“真的?”萧布衣看起来老脸通红,喃喃道:“也就是这几天才来地消息。我以前也不知晓。她没有告诉我。莫风也没有告诉我……”裴蓓却是伸手去扭他的耳朵。“好呀,萧大哥……你瞒的我们好苦。我不依。”

    她这刻轻嗔薄怒,脸上却也涌上红意,萧布衣却是笑起来,作势要抱裴蓓道:“你既然不依。那我补偿你好了。”

    裴蓓吓了一跳,脸上红霞般。伸手打开萧布衣地手臂,已经跳了出去。此刻她伤势早愈。身手灵动。直如比武过招般紧张。

    萧布衣才要起步追赶。却和裴蓓同时止住了脚步,二人方才情致绵绵。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远方有人,可等到出了房门,方见到远方绿草红花处站着一人,衣白胜雪,肤白若玉。

    “巧兮?”萧布衣见到袁巧兮站在远处。倒是微有些尴尬。

    裴蓓脸上红霞不去,想着萧布衣方才所说心中又有羞意,又是喜意,撞见袁巧兮,更是想到方才的话若被她听去,这个姐姐也不用当了。

    脚尖一点,已经到了袁巧兮身边。伸手拉住了袁巧兮道:“你补偿给巧兮妹妹吧。”

    她说完后,轻轻一带。袁巧兮已经身不由主的向萧布衣跌了去,袁巧兮本是娇弱。失声惊呼。只是就算惊呼。都比别人正常说话地声音大不了多少。

    不明白裴姐姐为什么动怒。更以为转瞬要跌个大跟头,不由心中惶惶,只是想着。我方才多半不对,裴姐姐要和萧大哥说话,我早就该离开,可为什么伫足不走,当时只觉得稀里糊涂。难道是……

    她念头飞转的功夫,已经跌到一人的臂弯上。袁巧兮轻掩樱桃小口。向上望过去。见到萧布衣亮如天星地双眸。萧大哥……”

    她轻唤了声。其实在平日心中唤了千遍万遍。这会儿叫出来自然而然,只是感觉到萧布衣身上地男子气息。脸上又是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布衣却已轻轻扶起袁巧兮,微笑道:“巧兮,你找我?”他问了两遍。袁巧兮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离开了萧布衣的臂弯。她虽知道自己迟早要嫁给萧布衣。可生性羞涩。在这庭院中躺在个男子的怀中。还是大羞。

    “萧大哥……我是想来找你……”

    “什么事?”萧布衣问了后就有些后悔。补了一句,“其实你没事也可以找我。”

    他有些欲盖弥彰,对于巧兮多少也有些愧疚。对于三个女子其实他感情各异。可对于这个巧兮,他一直都是怜爱居多。巧兮水一般的柔弱,让人接受不知不觉。

    “没事地时候,爹吩咐了,不要轻易打扰萧大哥……他说你很忙。”袁巧兮蚊子一样地声音。

    见到袁巧兮地羞涩。知道她虽是无人,可毕竟不好意思,萧布衣柔声道:“到我房间说吧。”

    袁巧兮点点头。跟随萧布衣到了房间,轻舒了口气,见到房门关上。脸上又红了起来,一双手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萧布衣见到她的羞涩心中有了疼爱,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不敢有进一步地举动。只怕惊吓了她。

    “巧兮,我和令尊已经谈过。等到打败瓦岗。解除东都心腹大患之时就会娶你。”萧布衣开门见山道。

    袁巧兮垂头道:“爹和我说了。”

    萧布衣微愕,倒没想到袁岚动作如此迅疾。“那……你……”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雪儿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袁巧兮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和裴姐姐都商量好了。三人要一块……那个……你……”

    “你们要哪个我?”萧布衣忍不住的笑。

    袁巧兮不好意思说嫁。听到萧布衣询问。脸又红起来,“萧大哥……我和裴姐姐在一起,听了很多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和雪儿姐姐最早认识……我……你……我是建议。你自己做主好了。”

    萧布衣含笑道:“多谢你们费心,其实我也有意将雪儿接到东都,不过现在雪儿不算方便,蓓儿说了我什么坏话呢?”

    袁巧兮听蒙陈雪不方便。疑惑有什么不方便,却也不好多问。听到萧布衣询问,慌忙摇头道:“裴姐姐怎么会说你坏话,她说你是成大事地人。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袁巧兮说到这里地时候。胸中其实也涌起自豪之意。裴蓓可以说是看着萧布衣成事,所说地都是萧布衣一路行来地所作所为,惊险十分却是不失侠义。挫折千重却又迂回百转,袁巧兮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如此。当然也是涌起骄傲。

    萧布衣听到这里心中阵阵暖意,又想到当初裴蓓在草原说自己婆婆妈妈,恍若昨日。

    “巧兮。我一介武夫。其实有你们的抬爱。诚惶诚恐。”萧布衣略微沉吟道:“可我向来粗心大意,以前怠慢了你……你们三人。以后出征只怕也是一样……反正只请你们莫要介意。”他其实心中很感愧然。暗想蒙陈雪、裴蓓、巧兮这三人。无论哪个嫁给他,都是他地福气。能娶三人更是难以想像地事情。可蒙陈雪常年在草原奔波。少有见面。裴蓓巧兮虽在中原。可他为大业奔走,更是难得一叙,简慢之处在所难免,可三女都对他情深意重。让他难免感激,兼有不安。

    “怎么会呀。”袁巧兮摇头。真诚道:“萧大哥……裴姐姐说你做大事的人,当然不能终日守在女人身边,那整日留在女人身边地人,又能做得成什么大事?我爹说你很忙,不想让我耽搁你地大事。你现在身为梁国公。兼统百官,征战四方,剿灭盗匪,能百忙之中和我说一阵话。我已经欢喜地不得了呢。”

    她说地情真意切。俏脸上满是欢欣。言语显然是发自内心。萧布衣见了大为感动,不由握紧袁巧兮地手。袁巧兮微一挣扎。放任不动。轻声道:“我爹其实也是和萧大哥一样的人。为了家族。为了子女。常年奔波在外,每次我娘亲说起。都很是自豪。当然……能多和爹爹在一起,她也高兴。但是她对我说,男人地事情。随他们去做就好。无论如何,他终究要回转这个家。”

    她把母亲地话和萧布衣说。显然在她心目中。萧布衣已和亲人一样。萧布衣心中陡然升起暖意。喃喃道:“你娘亲说的不错,无论如何,男人终究要回转这个家。”

    二人握手相对,一时静谧无言,萧布衣想着心事,袁巧兮却是心中欢喜,只盼这种时光无穷无尽,在她心中,这已经算是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突然双眉微扬,想到了什么。

    袁巧兮不敢正视萧布衣。只是偷望着萧布衣的脸庞,感觉他无论思索或者微笑都是如此迷人。只盼就这么望下去就好。

    虽然她说不介意萧布衣地忙碌。可哪个女子其实都是盼心爱之人和自己悄悄话语,见到萧布衣扬眉,袁巧兮心头一跳,壮起胆子问道:“对了……萧大哥……方才裴姐姐说什么补偿我……补偿我什么?”

    萧布衣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红道:“没……没什么。”

    袁巧兮眼中有了失落之意。其实她方才远远见到萧布衣和裴蓓相依地时候,如果是以往。多半会悄悄的走开。可那时候,她却十分想融入这二人之中,想着以后若是三女共嫁一夫的话,这种场景不可避免。可萧布衣推托不说,这就让她觉得这个秘密只有裴姐姐才有资格知道心中难免落寞。

    可她这些事情始终不会说出口。见到萧布衣讷讷心中反倒有些不安,“那……我多问了。萧大哥……我不打扰你了。”

    她缓缓站起来。就要向门外走去。萧布衣突然道:“巧兮,其实你听听也无妨,可你……不要……那个。”

    袁巧兮大奇道:“萧大哥。我哪个呢?你把事情说给我听。我很高兴。”

    萧布衣脸上笑容有温馨,也有尴尬。“其实雪儿一直没有前来,地确有些不便。只因为她才生了小布衣。”

    “小布衣?”袁巧兮先是愕然。转瞬醒悟过来。开心道:“你是说雪儿姐姐为萧大哥你……”她不能说下来。脸上红布一样。萧布衣点点头,已是默认。

    袁巧兮有些害羞,却也有些喜意,还有些调皮。却并无半分嫉妒之意。“好你个萧大哥……这件事情你瞒地我们好苦。小布衣是男是女呀?叫什么名字?”

    “是个男孩。雪儿让我想名字。”萧布衣微笑道心中却涌起幸福之意,原来他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想起和蒙陈雪在草原地缠绵。又是甜蜜又是感激,蒙陈雪怀孕后,却是一直瞒着他,等到生了才告诉他。并非是有了隔阂。而是知道他连番征战。怕他分心而已,这些细腻地心思蒙陈雪没有说。可萧布衣如何会不知道?

    “那裴姐姐说什么补偿呢?”袁巧兮忍不住问。

    “补偿那个……那个……”萧布衣又变地木讷起来。

    袁巧兮本是天真。虽是待嫁少女,可很多事情还是不懂,一时间不如裴蓓醒悟地快。可见到萧布衣上下地望着她,目光中隐有别地意味。终于明白过来,不由脸上发烧,身子发软,慌忙退后几步,轻笑道:“裴姐姐坏死了,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她说完这句话后。不敢去望萧布衣。慌忙地退出了房间,她只怕萧布衣只要伸手拦住,那她就是半步都走不动了。

    逃出了屋子。一颗心怦怦的大跳,袁巧兮听到萧布衣并没有追出。这才舒了一口气。快步向裴蓓房间走去。只是羞意一阵阵的上涌。却是禁不住的想。雪儿姐姐为萧大哥生了个儿子,真地有福气,自己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给萧大哥生个儿子呢,可都是儿子不免有些美中不足,裴姐姐说喜欢女儿,那由她生女儿好了,想到有一群孩子奔跑在眼前撒娇。巧兮心中一阵欢喜。一阵羞意。摇摇头。转过这个羞人地念头。只是抬头望了眼天空,见到碧空如洗,深秋地白云一尘不染,衬托着那湛蓝地天。煞是美丽!

    李靖看着手中地军文。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自从攻破黎阳城后,他只是厉兵秣马,却暂时没有什么太大地动静,有些事情。急不来!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做事只是按照自己地步骤,向来没有什么慌乱。

    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次能够大展拳脚,实在有着说不出地痛快。

    方无悔见到李靖地微笑。振奋道:“李将军。东都可是有好消息了?”

    李靖点点头。“是有好消息。不过却需要我们来配合。”

    方无悔不解,“为什么却需要我们来配合?”

    李靖微笑道:“先去传陈孝意和齐洛前来。”

    方无悔点头下去传令,李靖沉吟下来,暗想萧布衣说要在攻克瓦岗后迎娶袁巧兮,裴蓓二人,这当然是喜事。也需要黎阳这面来配合。可这瓦岗要克绝非朝夕。自从攻下黎阳城后。瓦岗虽有盗匪前来攻打。可一直并不得力,这很大的程度却是因为李密伤重地缘故。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黎阳能调动兵力不过万余。东都两次大战后。虽是士气高涨,但是伤亡也重。若和瓦岗拼个两败俱伤实非明智……

    自己放王儒信回转瓦岗,就是希望瓦岗新旧势力早起冲突。自己这才能趁虚而入!

    李靖皱眉思索之际。陈孝意、齐洛二人已经随方无悔进府。李靖暂且放下心事,在墙上挂了幅地图。

    这幅地图的红心标注地却是瓦岗。李靖东都虽不出门。却早知晓天下地理,每次行军作战之际,早把一切绘制成图。山谷、河流、沼泽、城池、扼要险要等地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别人只知道出兵百战百胜。却少有知晓他的知己知彼。他在战前素来都是准备充足,带兵急行路线亦是了若指掌,这才能进退自如,以最少的气力发挥最大作用,当初他从东都押运辎重粮草到齐郡,一路奔波。对于这黄河沿岸地地形更是熟络。

    带着三人走到地图前。李靖伸手指着瓦岗道:“瓦岗如今全力对抗东都。猛将精兵全部囤积在洛口仓附近。根基瓦岗早已空虚,李密知晓我等攻克黎阳城后。至今只派精兵数万分布在荥阳、管州、汴州一带,凭借黄河运河地势对抗我等。后倚虎牢大城。我等想要攻打殊为不易。不过瓦岗眼下只有郝孝德、王当仁两人镇守。若论人数。也有过万,若论可战精兵,不足三千。不过这三千之众,也是闲散分布。一时间构不成威胁。”

    众人都明白李靖地意思。瓦岗人多势众,可以百姓家眷居多,很多不过是滥竽充数之用。瓦岗自从攻克河南诸县后,大多数精壮盗匪早就过运河去郡县掳掠享受,怎么还会安居在瓦岗群山之中?只有少数恋旧,或是老弱病残不能远行。这才留在瓦岗群山中。

    李靖沉声道:“齐洛听令。”

    齐洛上前道:“属下听令。”

    李靖指着地图道:“我命你率骑兵两千。过卫州沿黄河而上,进驻新乡,佯攻金堤关,金堤关若是出战。引其至平原决战,万勿硬攻!”

    齐洛点头道:“李将军。他们若不出兵呢?”

    李靖微笑道:“我早已通知河内通守孟善谊,命他召集兵士百姓,带皮鼓千余在金堤关前擂鼓扰敌。金堤关扼住黄河、运河水道,若是再失。瓦岗侧翼全部暴露在我等的袭击之下,李密不能不防。”

    齐洛不解问。“李将军。你总是用兵在奇。出乎不易。我等早把进攻意图暴露给瓦岗又是何意?”

    李靖微笑道:“金堤关瓦岗生命之线,不容有失,我等派兵攻打,瓦岗必定纠集兵力来援,你眼下所行不过是诱敌之计。”

    “属下明白。”齐洛领令。

    李靖又道:“陈孝意听令,我命你率步兵两千。渡黄河、过滑州去袭瓦岗,不需恋战,只需沿我所定路线走上一圈回转。务求速战速决。此为行军路线,作战之纲,你回去看完,按指定地时间经指定地点,勿要泄露行踪。”

    陈孝意却是毫不犹豫道:“属下听令。”

    李靖吩咐下达后。等到三人退下。望着地图正在沉吟。有兵士匆匆赶到。“李将军,窦建德之女窦红线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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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节 分化

    萧布衣、李靖图谋瓦岗之际,李渊当然也不会闲着,如今他已对西京造成合围之势,看起来取得关中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在忙,都在忙于这大隋江山的归属,只有一个人很是悠闲,每日赏花品酒,看着别人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大好江山。

    这人当然就是杨广!

    杨广自从派出五路大军出去,少理政事,每天白天赏花,晚上赏月,浏览不尽宫中的美景,悠哉游哉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从他的表情上,他的江山看起来还是稳如泰山。

    虞世基一旁战战兢兢的禀告,“圣上,骁果久在江都,长期在外,思恋故乡,很多人都议论着回转,只怕长此下去,民心思变,还请圣上定夺。”

    杨广望着鲜花,微蹙下眉头,转瞬道:“不知道虞侍郎有何建议?”

    虞世基苦笑道:“当然最好还是回转东都……”

    杨广霍然转身,怒斥道:“现在盗匪横行,瓦岗作乱,朕如何回转?”

    虞世基慌忙跪倒,“老臣说错了,请圣上恕罪。”杨广就算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杨广,在虞世基眼中还是权威无限。他现在也是大为头痛,只因为他是新阀,一直以杨广为根基,若是杨广倒下去,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杨广还能坚持多久,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情。现在的杨广比起以往地那个疯癫的杨广,多了分阴森。动辄杀人,方才的悠闲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沉静。

    杨广回转身后,才发现身边只有虞世基和裴蕴二人,不由皱眉道:“裴侍郎呢?”

    裴侍郎说的是裴矩,在杨广眼中也算是个人物,总是见惯了这两张老面孔,难免让他感觉的厌烦。

    裴蕴回到:“圣上,裴侍郎久在西域,这次来到江都后。却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一病不起,到现在不能来参见圣上。”

    其实这个杨广也早知道,可杨广现在总需要别人提醒,甚至有的时候还在念叨张须陀什么时候平定瓦岗,这让所有的人都是心中没底,有的甚至觉得圣上已经疯了!

    可这种话题谁都不敢提及,杨广在欺骗自己,群臣其实也是一样。大伙如同坐着一艘破船,破船其实有个大洞。大船正在下沉,众人性命攸关,可无计可施,都是蒙着眼睛装作看不见而已。

    “裴侍郎又病了?”杨广皱起了眉头,“病地重不重,朕去看他?”

    “这个不劳圣上去探望。”裴蕴慌忙道:“圣上,其实对骁果军也有安定之法,裴侍郎虽然病重,却提出了个好方法,那就是从人情上来讲。没有配偶的话,军心不稳。如果让军士们都在江都成家,那自然没有谁会考虑离开。”

    杨广高兴起来,“那好,这件事速速去办,去民间召集女子到宫中。可任由骁果们娶走婚配。不过这件事,让谁处理的好呢?”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深得圣上信任,可担此任。”虞世基建议道。

    “那好,就由司马德戡监管此事,务必要做好。”杨广一时间又满是慎重,突然想起件事情,“瓦岗的盗匪如何了?”

    “回圣上,如今王世充、萧布衣坐镇东都。已经打的瓦岗没有还手之力。”裴蕴道:“我想瓦岗一除。就是圣上回转东都之日。”

    杨广终于露出点笑容,“真的?”

    “老臣不敢虚言。”裴蕴道:“东都越王亲自传来的消息。想越王对圣上素来忠心耿耿,当不会欺瞒。”

    杨广长舒一口气,“杨太仆忠心耿耿,临终给朕的建议简直是金玉良言。王世充没有辜负我的信任,当然了……萧布衣也不差。对了,我既然回转东都有望,那宇文化及呢,宣华还阳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杨广此刻又露出点无奈,虞世基答道:“回圣上,宇文化及早和圣上说及,要斋戒七七四十九日,焚香九九八十一天,如今还差一些时日。圣上等了这久,想必也不差一时半刻了。”

    杨广微笑起来,“不错,看来朕苦尽甘来,盗匪平定,宣华回到朕地身边,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王世充、萧布衣有功,朕要大大的封赏!”

    虞世基、裴蕴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苦意,却都恭声道:“圣上英明。”

    杨广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只是笑声激荡,有欢欣,却也有着疯狂!彼此面面相觑,看出内心的恐惧,虞世基轻声道:“裴御史,西京来了消息,说李渊三路大军围困西京,将屈突通困守河东,西京告急,是否要禀告圣上呢?”

    裴蕴苦笑道:“虞侍郎,我是不敢说,不知道你可有这胆子?”

    虞世基只是一声长叹,半晌才道:“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就好,不过裴御史,萧布衣威震东都不假,他当初得裴阀提携,更是和裴小姐交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四下望了眼,虞世基轻声道:“还请裴御史多多提携。”

    说到这里,虞世基拿出个礼单递给裴蕴,满是殷切。

    裴蕴却不接过,只是道:“虞侍郎,想你我早就荣辱与共,兄弟有的,虞侍郎定当也有,只请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要忘记了兄弟才好。”

    虞世基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对了,裴侍郎如今卧床不起,我倒想去探望下,还请裴御史引路。”

    裴蕴点点头。二人上了轿子,一前一后的向裴矩所在的府邸行去。位置出来,穿街走巷的来到了宇文府邸。

    这种小轿总是藏着些秘密,有兵卫看到,也不阻拦,自动的闪到一旁。

    无论如何,从宫中出来的轿子不是这些兵卫能够阻挡,更何况他们亦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里管得了许多。

    如今的宇文化及也是右屯卫大将军,宇文府邸却满是缟素,看起来奔丧一样。一来是因为宇文述已死,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现在地宇文化及身为圣上身边地红人,要为陈夫人还阳,如今正在府上斋戒焚香,闲杂人等不能打扰。

    小轿从侧门而入,显然不是头次到来,轻车熟路。

    早有下人领着穿回廊,走花园到了后院之中。轿帘一挑,随着香气扑出,一女子钻了出来。女子三十来岁地年纪,极为妖艳,凤眼樱桃小口,也算是个美人。

    不过比起萧皇后的端庄典雅,她的眉梢眼角却是多了放荡之意。

    女人走入一间房中,一人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满是珍馐美味,可他没有半分动筷子的念头。这人面黄肌瘦。愁眉不展,赫然就是戒斋焚香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当然没有戒斋,他面前摆的都是佳肴,他更是没有焚香,可他的脸上干枯,看起来烟熏火燎般地难受。

    女人见到宇文化及。微笑扑过来。依偎在他地怀中,腻声道:“化及,你在等我吗?”

    宇文化及不但对饭菜没有兴趣,看起来对女人也没了兴趣。事实也是如此,除了没心没肺,没有谁会在大祸临头的时候还想着放荡形骸。宇文化及现在度日如年,也不搂住女人,更不推开。只是皱眉道:“淑妃。你来这里做什么?”

    淑妃用手指戳着宇文化及地额头,“好你个没有良心的。我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找你,你竟然对我这种态度?化及,你想我了没有?”

    淑妃声音腻的出水,宇文化及嗡声道:“我他娘的现在食欲都没有,何来的性欲?”淑妃姓萧,本是赵王杨杲的生母。杨广儿子不多,只有三个,大儿子早死,二儿子不成器,只有杨杲虽是年幼,却很是聪颖,得到杨广的喜爱。萧皇后生了老大杨昭和老二杨,杨杲却是萧淑妃所生,所以萧淑妃虽然地位比萧皇后稍差,平日也是雍容华贵,受到万人的尊敬。只是自从下了江南后,待遇当然不同以往,杨广又是神神叨叨,就算萧淑妃也开始自谋生路,开始勾搭上宇文化及。

    听到宇文化及满肚子怨气,萧淑妃俏脸一板,“我不知道怎么看得上你这种男人,到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种龌龊之事。”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你脑袋转的心思难道高雅很多?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货色,发现原来在床上也和别地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萧淑妃本是怒容满面,听到宇文化及不满,反倒有了笑容,娇声道:“死冤家,你要是把对我凶狠的一半用到正事上,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没空听你唣。”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烦道。

    萧淑妃眼珠子一转,“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就是担心到了时间交不出陈宣华来,被圣上砍了脑袋。你要想保住脑袋,我倒有些方法。”

    宇文化及一惊,马上抱紧萧淑妃道:“原来淑妃是为我的性命而来,却不知道你有什么妙策?你能帮我找个和陈宣华一样的女子吗?”

    萧淑妃露出不屑,还有些恨意,显然她对陈宣华没有什么好感,“你也就这点出息吧,要找陈宣华那种相貌的女子,十年也是不行,我地主意却不是从她下手。”

    “姑奶奶,你快说吧。”宇文化及哀求道。

    萧淑妃脸上露出了恨意,“现在谁还为圣上卖命,也就只有你这种蠢材还是胆小怕事,到现在还把他地话放在心上。现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难道还想不明白?”

    宇文化及这次的确没有想明白,不解问,“什么先下手后下手?”

    萧淑妃握住宇文化及地手,低声道:“现在骁果都对圣上不满,早想回转,可叛逃就是死,不叛逃也是死,我听丫环说,他们都在商量着杀了昏君。另立君王!”

    宇文化及脸都有些发白,“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整日在这儿发呆,怎么会听到?”萧淑妃不满道:“你既然交不出陈宣华,迟早也是死,倒不如奋然一搏。你现在身为朝廷右屯卫大将军,在江都兵权在手,只要和那些骁果的头领联合起来,入宫杀了昏君,立杲儿为帝,我们坐拥江都称王。岂不比你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要好?喂……化及……你怎么了?”

    萧淑妃说的振奋,却没有注意到宇文化及双目发直,手脚冰凉,等到被用力的推了一把后,宇文化及才反应过来,大汗冒了出来,连连摇头道:“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你还是不是男人?”萧淑妃忍不住的骂,“老娘我为你地性命都豁出去了,你竟然说不可?”

    宇文化及冒出地都是冷汗。“淑妃,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我是什么货色还不清楚?我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如今圣上怎么说还是万民之主,隋臣敬重,我要是杀了他,那是公然和隋室为敌。我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我若是弑君,只怕江都容不下我,就算我活命,如今东都在萧布衣地手上,他现在隋室宗亲,要灭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就说你这种男人没有用处,”萧淑妃冷笑道:“你何须怕萧布衣,皇后是萧布衣的姑母。萧大鹏是萧布衣的爹。他们都在江都。你杀了昏君,只要把这二人控制在手上。还愁萧布衣不乖乖的听你的话?到时候你回东都执掌大权,萧布衣若是被你控制,这天下不还是你的?”

    宇文化及还是摇头,“不行……绝对不行。萧布衣这人狡猾非常,如何会不考虑这点?他不找我麻烦都是幸事,我怎么敢去惹他?我若是不控制萧大鹏还好,我若是敢要挟萧大鹏,只怕转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见过没用的男人,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没用的男人!”萧淑妃忍无可忍,霍然站起,拂袖离去。宇文化及却是不忘记叮嘱一句,“淑妃,今日的事情你知我知就好,千万不要说给第三人知晓,不然你我性命难保。”

    萧淑妃不语,扬长而去。宇文化及无力地坐下来,苦笑道:“好在还有两个月可以考虑对策,这娘们的话,可听不得!”

    宇文化及和萧淑妃密谋的时候,萧大鹏其实也在和人商讨。宇文化及几个月来,消瘦了很多,萧大鹏几个月下来,却是略微发福,而且看起来神采飞扬。

    陷入恋爱的男人,十八岁和八十岁没有什么两样,可以为了眼中的女人忘记一切,付出一切,而且觉得这是命,少考虑其他,眼下的萧大鹏就是这样。

    他颠簸流离了数十年,最终终于守在了心爱女人的身旁,只觉得此生无憾。薛布仁却是皱眉望着萧大鹏,沉声道:“寨主,你现在还好吗?”

    对于薛布仁的到来,萧大鹏有些意外,却还是欣喜非常,这毕竟是他的好兄弟!

    “老二,你怎能会来江都?”

    “寨主聪明如斯,怎么会不明白我来此的用意?”薛布仁皱眉道:“其实是布衣让我前来。”

    “布衣让你来做什么?”萧大鹏明知故问。

    薛布仁沉声道:“寨主,你真地很让我失望,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江都早就危机重重,留在江都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布衣已经劝过你几次,可你却无动于衷,我见到布衣苦闷,却是主动请缨来劝说你离开东都,这次你一定要走!”

    萧大鹏收敛了笑容,轻声道:“老二,我谢谢你的好意,可皇后离不开杨广。我亦是离不开皇后。皇后为了圣上,生死不弃,我这一辈子,碌碌无为,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可这次,是为自己考虑。你说我自私也好,骂我愚昧也罢,就算我老糊涂了。你让我糊涂一次,好不好?”

    萧大鹏十分清醒,可口气中满是哀求,眼眸中竟然也有了泪光。

    薛布仁不为所动,霍然站起,怒声道:“萧大鹏,你不但让我失望,而且让三公主失望,你今日所为,可对得起三公主?”

    他话音落地。萧大鹏脸上血色全无,喃喃道:“我……我……”

    “你忘记了你答应三公主什么?”薛布仁冷笑道:“我只怕你在温柔乡久了,早就忘记了?”

    “我没……没有忘。”萧大鹏吃吃道:“真地……没有忘,我答应过她,就算性命不要,也要照顾布衣,可现在……布衣并不需要我照顾。”

    “你醒醒吧!”薛布仁上前举掌,看起来要抽萧大鹏一记耳光,可见到他孩童一般的可怜,终于放下了手。轻叹声,“寨主,大哥……你让我叫你大爷都行,我们自幼在一起,生死与共,什么磨难没有经历过?你是皇家后裔。三公主北周公主。你们生下的儿子注定要睥睨天下,威震八方!如今布衣声势日隆,不负三公主地希望,我们就算九泉之下去见她,也都不用蒙着脸了。三公主临终之前将布衣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这个爹能好好地尽些责任,以往的事情我们都可以不提,可布衣如今坐镇东都。我们就算帮不了他。可也不能拖他后腿,你说是不是?你留在江都。谁都知道你是块肥肉,可以控制你来威胁布衣,到时候若真的如此,你良心何忍?难道在你心目中,三公主始终不如萧皇后?”

    萧大鹏无力的坐下来,轻声道:“老二,你说的对,可我还是不能离开,阿菁和皇后也没有什么比较地必要。你放心,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不会连累布衣,你也告诉他,就当没有我这个爹好了。”

    “你真的不可救药!”薛布仁愤然一掌击在桌上,碗筷齐飞,转身霍然离去,再不回头。萧大鹏任由酒水筷子击在脸上,动也不动,脸色木然。

    萧大鹏在江都痛并快乐地时候,萧布衣人在东都却在紧张地筹划,对付瓦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李靖能做的事情都为他做到,现在需要他发挥作用地时候。

    可有的时候,要瓦解敌人不一定要大张旗鼓,兴重兵攻打。瓦岗就像一个有裂纹的瓦罐,萧布衣在想办法制造瓦罐上更多的裂缝,然后重重地击过去,让这个瓦罐土崩瓦解。

    五兄弟悉数到场,算是他近来少有的郑重。

    对于萧大鹏能否离开扬州,萧布衣心中没底,现在看起来眼下他更像是老子,在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可对于萧大鹏的执着,他也实在无可奈何。他现在只能让袁岚暗中留意江都的动向,若是生变的话,尽量少起波澜。

    萧大鹏不离开只因为萧皇后,萧皇后不离开却是因为杨广,不过杨广……应该快死了吧?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角苦涩的笑,对于杨广这人,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抉择。到现在为止,杨广死不死对他已经无关大局,但是他不能否认,正因为有了杨广,才有了他萧布衣的机会!

    “梁国公……你召我们几个前来做什么?”蝙蝠抢先发问。

    “我准备让你们乔装去瓦岗做一件事情。”萧布衣正色道。

    “什么事情?”五兄弟都是振奋,他们都是闲不下的人,听到有事要做,大为高兴。

    “去乔装一个人,杀另一个人!”萧布衣微笑道。

    五兄弟一齐点头,“绝对没有问题!”这些事情本是他们地拿手好戏,萧布衣也算发挥了五人的专长。

    蝙蝠毕竟老成,点头头后觉得有点问题,试探问,“萧老大,要杀的人不会是李密吧?”

    五兄弟都有些冒汗,感觉这简直是个天大的难题,萧布衣苦笑道:“我还不至于派你们去送死。”

    几兄弟都笑了起来,蝙蝠也是苦笑,“李密这小子武功实在高强,我就算乔装刺杀他也没有太大的机会。”萧布衣知道蝙蝠说的不错,五兄弟武功寻常,要刺杀绝顶高手机会实在寥寥无几。只因为他有切身地体会,凡内外兼修地高手感官都是练到空前敏锐的地步,刺客不等近身就能被高手察觉,想要刺杀绝非易事。

    见到几兄弟疑惑的目光,萧布衣沉声道:“要杀的那个人武功寻常,只要避开几个人,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今日,我就把详细的计划和你们说说!”

    其实不等萧布衣刺杀计划展开的时候,瓦岗已经遇到了兴盛以来后最大的一次危机。

    李密卧在床榻之上,看起来伤地还是不能起身。后背、腰间、小腹都是缠着厚重地绷带,隐隐有血迹透出,李密自从出师以来,此仗输的最惨,此次伤地最重。

    榻前一帮瓦岗群雄,都是默默无言,他们现在都是心情复杂,再次感觉到茫然。如果要说心里话,除了李密等少数几人执着的认为可以对大隋取而代之,大多数人对此并不认可。

    瓦岗老臣子甚至觉得,眼下的形势已经是瓦岗兴旺的极点,过犹不及,趁早收手方为正道。

    可这种话眼下谁都不能说,因为谁都看到李密脸上的寒意,重伤之下的李密如同受伤的狮子,凶残勇猛更胜从前!

三五六节 内乱

    李密人在床榻上,却是威猛不减,轻声道:“诸公,我今日召各位前来,是因为有要事商议。如今李靖派人攻打金堤关,金堤关告急,不知道诸公有何妙策应对。”

    瓦岗众一时沉默,秦叔宝见了,突然感觉到眼下的情形有些熟悉。忍不住扭头望了程咬金一眼,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二人目光一触即闪,都看到了彼此间的无奈和凄凉。

    当然,目光中也有着隔阂,秦叔宝突然想到,当初在张将军的帐下,也看到程咬金的这种目光,原来背叛那时候已经开始!

    这一幕和当初张须陀帐前何其相似?

    众人默然,不是因为无计,而是不想再出力。他们现在心中都是升起惶惶之感。瓦岗如今虽是攻克河南大半土地,各地盗匪纷纷劝李密称王,奉表臣服,可现在到底如何发展,谁都不清楚。

    回洛仓、黎阳仓被隋军夺了回去,东都、黎阳、襄阳三地已将瓦岗死死的按在一个三角形中,李密还是执着的准备下一次进攻东都,可萧布衣却不准备再给他机会,萧布衣从伊始的防守,到后来的僵持,如今开始到了反攻的时候,瓦岗固守洛口仓,还能有多大的作为?

    翟让轻咳声,“现在金堤关是谁在镇守了?”

    有的无语,有的默然,有的真不知道,李密皱了下眉头,沉声道:“是祖君彦,此子谋略过人,有常何、张亮二人辅助。我让柴孝和也去支援,金堤关城高墙厚,李靖要效仿取黎阳一役绝无可能。”

    瓦岗众都松了口气,翟弘大咧咧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担心什么,回去睡觉好了。”

    “翟弘。不要多嘴。”翟让训斥道。

    翟弘扁扁嘴,冷哼了一声,李密心中不悦,却是竭力压制,“金堤关只是东都释放的一个信息,想以往,我等克金堤关,下荥阳,夺洛口。战洛水。击败王世充,打的东都无力出击。此等作为惊天动地,如今东都却是屡犯我境,若不给迎头痛击。只怕下一步气焰更是嚣张。”

    李密说的都是得意之作,瓦岗众有地振奋,有的沉默。王伯当大声道:“不错,我等正应主动出击,依我之计,不如先分兵去助金堤关,击散那里围困的隋军,然后去夺黎阳城!”

    他声势虽盛,可却没有一人响应,未免有些尴尬。李密微笑道:“伯当勇气可嘉。值得赞赏。玄藻,你有什么主张?”

    房玄藻皱眉道:“魏公。如今在我看来,瓦岗形势危急。萧布衣极为阴险,他并不急急的攻打洛口,只是派张镇周、王世充二人牵制我们的主力,眼下却有隋兵不停的出兵伊阙,驱逐我瓦岗军,搞地人心惶惶,枯守回洛无疑是坐以待毙!”

    “那依你之计呢?”李密皱眉问。

    “如今西进之路全部断绝,南下又有襄阳牵扯,一条路就是径直向东,取徐圆朗的琅邪、东平等地,扼守山东固守,图谋河北窦建德之地。如果我等弃子中原反图边角之地,尽取山东河北之地,卷土重来未尝不可。”

    “这如何使得。”翟让一旁终于发话,“我等才和徐圆朗、窦建德等人联盟,取他们的地盘似乎不算厚道?”

    翟让发话,邴元真、王儒信等人竟然都是点头,李密微笑道:“那不知道玄藻第二条路又是如何?”

    “第二条路就是沿运河而下,尽取江淮之地,攻打江都。若能取下江都,擒住狗皇帝杨广,暂时划江而治,不失为一策。”

    翟弘嚷嚷道:“这是什么狗屁主意,我们在瓦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南方,这个主意我不同意!”

    翟弘虽是鲁莽,可这次却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思,大伙都是在河南为盗,根深蒂固,并不愿远离。

    李密见到众人反对,轻咳几声,心道房玄藻的计策听起来很美,但是少考虑瓦岗众的本性,这和当初这些人不肯过东都去取西京一样的道理。

    落叶归根,无论如何,让这些人背井离乡都是个天大的难题。其实不但是瓦岗众,就算李密也不想放弃中原惹人耻笑,如今势力如此强悍还要败北,那卷土重来又有何用?

    只是看到众人地表情,心中陡惊,暗想瓦岗众先后败于萧布衣,对萧布衣早就产生了畏惧心理,难道自己也是如此悲观,觉得这洛口仓毕竟还是守不住?

    极力想要摆脱这悲观气氛,李密不动声色道:“玄藻所言也有道理,不过眼下……还需从长计议。”

    众人默然,房间外突然有传令官高声道:“魏公,瓦岗有紧急军情禀告!”

    瓦岗众微惊,传令官已经将军文呈上来,房玄藻接过要递给李密,李密却是摆手让他念出来,房玄藻展开看了眼,脸色微变道:“隋军袭击瓦岗寨,连破三寨,郝孝德、王当仁死命抵抗,这才杀退隋军来犯。王当仁只怕隋兵再犯,请求魏公支援。”

    众人哗地一声响,议论纷纷,翟让有些坐不住了,慌忙问道:“无双怎么样?”原来翟让意志一直不算坚强,李密的买卖越做越大,翟让却是心中没底,几次想要回转瓦岗,只觉得往深山一钻,远要比住在这大宅子中要舒坦。可见到李密兴盛,掠夺珠宝无数,又有悔意,所以数次回转。可毕竟不放心女儿,就让翟无双还留在瓦岗,想瓦岗不过是群山环绕,却是不占据什么地利,想隋军自顾无暇,当然没有闲情去打瓦岗,这刻听到隋军袭击瓦岗,那实在比隋军攻打金堤关更让人震惊。

    房玄藻看了眼书信。摇头道:“大小姐没事。”

    翟让放下了心事,皱眉道:“魏公,过几日我想带点兵回瓦岗看看,不知道魏公意下如何?”

    李密皱眉,转瞬展颜道:“合该如此,过几日我点齐人马让寨主回转瓦岗看看。”翟让推李密为主后。给李密上尊号是魏公,李密即位后,就封翟让为上柱国、东郡公,他的大哥翟弘也被封了个柱国、荥阳公,不过李密还习惯尊称翟让为寨主,一来示意亲近,二来也是代表自己不敢忘本。

    翟让听的心中舒坦,点点头,带着一帮手下先出了李密地府邸。本来满满地人。呼啦啦的转瞬去了小半数。

    其余地人见到翟让离去,也是相继告辞,众人本是商议金堤关被攻打的事情,可都是貌合神离。少有出什么主意,等到离去的时候,李密才发觉队伍散的一塌糊涂。叹息口气。

    众人离去,房间中之剩下房玄藻、王伯当和蔡建德三人,三人都是脸色忿然,显然不满瓦岗众地表现。

    李密扫了三人一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苍凉之意,暗想自己初到瓦岗之时,就是这三人跟随,没想到一年多下来。能够信任的还是这三人而已。

    “魏公。我看翟让、翟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一走。只怕瓦岗会被他们带走小半数人马,不如除去了他们,一绝后患。”王伯当沉声道。

    李密沉默不语,蔡建德也道:“魏公,我听说王儒信回转后,让翟让自任总管,想以此剥夺你的权利。王儒信本来被擒,可却被李靖放了,我只怕他们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又听说翟让虽然不同意,可翟弘却说,天子应该自家兄弟做,翟让若是不做天子的话,那就让他翟弘来做天子。”

    李密冷哼一声,“他也不看看自己地分量,玄藻,你有什么建议?”

    房玄藻苦笑道:“魏公,我发现贪得无厌这四个字用在翟让、翟弘地身上实在再合适不过。翟让此人虽然对权位不算看重,却是极为贪财,前段日子鄢陵总管崔世枢来投奔,他却把人家囚禁起来,每日拷打索要钱财。而且他经常好赌,向来不喜输钱,元帅府记室刑义期不来赌,他竟然把刑义期重责了八十杖。瓦岗的新人很多都受到了翟让地敲诈,他其实也对我说过,在攻破汝南的时候,我取了不少珠宝,可那都是给了魏公,他向我索要,威胁我道,魏公也是他来拥立,天下变化之事,谁都说不准了!我听从魏公地吩咐,倒是极力克制,那些珠宝本来用装备义军所用,哪里还有钱给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愤慨,王伯当抽刀出来剁在桌案上,阴冷道:“魏公,你若不方便出手,由我来杀了翟让就好。内军有我们的忠义之士,只要找几十号人出马,管保做的干净利索。翟让、翟弘、王儒信三人为首恶,只斩三人,无关大局。”

    李密本是气愤,听到这里却是摆摆手道:“你出手和我出手有什么区别?如今瓦岗士气低落,正应齐心协力,若是诛杀了他们,隋军攻打,只怕别人惧怕,转瞬都离去,洛口仓不见得守得住,实在得不偿失。”

    “可难道就任凭他们兴风作浪?”三人均问。

    李密轻叹声,“李靖故意放了王儒信,就是刻意挑动我们和翟让的关系,岂可中了他地奸计?翟让离开的正好,他若带亲信回转瓦岗,自此哪个忠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下次他再想回转也没有那么容易地事情。去了翟让,我们瓦岗去了毒瘤,反倒能齐心协力的对抗隋军,只要再设计击败王世充、张镇周二人,不必远走,可重图大业!你等切勿鲁莽,就算我代他们向三位赔礼,好不好?”他此言一出,三人都是跪倒道:“魏公既然如此吩咐,属下断然没有违背的道理。”

    李密却是长舒口气,摸摸腰间的伤口,眼中闪过怨毒道:“萧布衣,这一箭之仇,我定当还了你。”

    李密和房玄藻等人商议之时。翟弘也在房间和翟让商议,两兄弟身边还有个王儒信,这三人亦是锁着眉头。

    房玄藻他们看起来气愤填膺,翟弘亦是满脸愤然,“弟弟,这瓦岗本来是你的。李密算什么东西,在我们面前大呼小叫?”

    “我只见到你大呼小叫。”翟让不满道:“大哥,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魏公起了冲突,我们求财不求气,魏公武功不差,要想杀你,十个也早被他一刀砍了。”

    翟弘冷哼道:“那也未必。”

    王儒信见到两兄弟吵起来,慌忙排解道:“两位当家何必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寨主。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地如何了?”

    他话一出口,翟让微微变色,看了翟弘一眼道:“大哥,你回去休息吧。”

    翟弘忿然站起。“我看外人也比你这个大哥要亲!”

    他愤愤然的走出了翟让地房间,翟让早就屏退了左右,却还是站起来四下查看。确信无人这才关上了房门,沉声道:“儒信,你觉得李靖这人可信吗?”

    王儒信轻叹道:“无论如何,总比李密可信吧。寨主,李靖放我回转都说了,萧布衣已经放下话来,只要我们肯弃暗投明,绝对会饶我们不杀。萧布衣这人颇为仁义。上次破了瓦岗之际。他让徐世绩押送我们,其实就有放了我们地意思。可笑我们不知道他的苦心,反倒信任李密,引狼入室,实在可叹。”

    翟让脸色阴晴不定,“可我们毕竟和萧布衣没有什么深交,我们为盗日久,实在为大隋地眼中钉,只凭李靖一句话,我毕竟放心不下呀。”

    王儒信却是笑了起来,“寨主真地过虑了,其实萧布衣现在的眼中钉就是李密,他以前不止放了我等,还放了行刺的无双和摩圣,只凭这等作为,我们投靠了他,他如何会对我们不利?不要说加官进爵,一些封赏总是有的。如果能到了东都,只凭我们眼下的钱财,那还不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寨主,你都说了,又不想做皇帝,那跟着李密做什么?他就算打下了天下,做皇帝也是他,你只看他一味重用外人、排挤瓦岗老人就能看出,他打下了天下说不准会把我们这些人斩尽杀绝。再说你就算信不过萧布衣,可徐世绩现在人在襄阳,极为萧布衣重用,有他在,你难道还怕萧布衣害你吗?”翟让眼前一亮,惊喜道:“儒信说的极是,我倒忘记了还有世绩,这么说我回转瓦岗的主意是对了?”

    王儒信皱眉道:“寨主若是想投靠萧布衣,为何要先回瓦岗?”

    翟让苦笑道:“儒信,你有所不知,我对这个李密真的有些害怕,这人武功高强,手下又,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杀我?”

    王儒信沉声道:“我只怕他在收买人心,瓦岗毕竟是寨主所创,他若敢杀你,瓦岗转瞬分崩离析。”

    翟让点头道:“儒信,你说地和我想地一样,可这人的忍耐终究有限,翟弘不明白其中道理,这才一味的顶撞,实在让我焦急!有些话我宁可对你推心置腹,也不能和他说及就是这个道理。如今瓦岗众有一半都是跟随李密,三成还在观望,我们的亲信不过只有两成不到,若是翻脸,只怕要被他斩尽杀绝。好在李靖攻打瓦岗,给我个公然回转瓦岗地借口。”

    王儒信恍然道:“原来寨主要回转瓦岗已经有了投靠萧布衣的念头,倒害的我担心半晌。”

    翟让老脸露出微笑,“儒信,其实我早就想了良久,我等要是冒然去投东都,第一太过唐突,只怕被城兵先斩了,二来我们也不好泄露身份,最重要地一点却是,李密若是知道,派兵追杀,我等抵挡不住。所以我们先借口回转瓦岗,然后再去黎阳!”

    王儒信一拍大腿道:“寨主神机妙算,我是自愧不如。你说的极是,瓦岗离黎阳最近,只要我们到了黎阳那里,有李靖保护,何惧李密!”

    翟让轻叹道:“儒信,这次关系到我们的身家性命。万勿泄露了消息,你我的打算,就算翟弘,也不能让他知晓。”

    王儒信连连点头应允,二人埋首一处,又是开始商量投降的细节……

    翟让为求稳妥。索性连亲大哥也瞒下,只怕翟弘走漏风声,连累他们。翟弘见到老弟和外人商议,显然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心上,一肚子地怨气走出来。

    回转府中的时候,叫来了两个女子陪酒,然后喝起了闷酒。

    他暴躁不堪,除了脾气不小外,剩下的可以说是一无所长。瓦岗地老臣子都看在翟让地面子上。让他一马。新归顺的程咬金、秦叔宝、王君廓等人,却是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瓦岗寨中现在除了单雄信,贾雄外,一直也没有说得来地人。

    喝到酩酊的时候。翟弘觉得无趣,挥手吩咐手下,让人去找单雄信、贾雄前来。手下匆匆忙忙的离去。过了许久才回转,苦着脸道:“翟当家,单将军和贾雄都不在府邸。”如今洛口仓为根本,瓦岗军的重兵猛将都是云集在洛口,李密等人都是在洛口城安歇,密切注意洛水对岸隋军的动静,和洛口仓遥相呼应。翟弘无聊,可又怕分赃没有自己的份。所以也一直跟着老弟留在了洛口。

    这段日子都快憋的发疯。听到手下说找不到单、贾二人,一记耳光煽了过去。“他们还能飞到天上去?继续去找!”

    手下捂着脸冲出去,翟弘越喝越没有味道,这时又有手下来禀告,“翟当家,贾润甫求见。”

    翟弘醉的厉害,想了半晌没有想出来贾润甫是谁,手下只能提醒道:“是和裴仁基一块投降的人,在裴仁基手下是个偏将。”

    “他来找我做什么?”翟弘大为奇怪,如果说瓦岗除了单雄信和贾雄外,这个贾润甫也见过几次,就知道他和和气气,对自己一直都很尊敬,正愁没有酒伴,翟弘挥手道:“让他进来。”

    贾润甫见到翟弘酩酊大醉地样子,微皱了下眉头,沉声道:“荥阳公,在下投诚这久,一直没有前来拜访,实在是失礼。”

    翟弘被一句荥阳公叫地多少有些高兴道:“坐,陪我喝酒。”

    他硬塞过一个酒杯过来,贾润甫不由大皱眉头,他来这里本来有些深意,想和翟弘攀攀交情,哪里想到翟弘醉的已经不像样子。想要起身,却被翟弘一把拉住,“怎么,看不起我?”

    贾润甫只能笑道:“岂敢,岂敢。”

    “那就喝上一杯。”翟弘大咧咧道。

    贾润甫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荥阳公……”

    翟弘一挑大拇指,继续道:“再来一杯。”他一杯杯的敬过去,看贾润甫倒有说不出的顺眼,贾润甫无奈,只好一杯杯陪着翟弘。

    翟弘本来就有了七八分醉意,几杯灌下去,舌头都快伸出来,用手搭住了贾润甫地肩头,翟弘很神秘的道:“润甫,若是有一天我走了,你是跟我,还是跟李密那厮?”

    贾润甫四下望了眼,含笑道:“其实我今天来这里,就很说明问题。”

    翟弘大为振奋,吃吃道:“好兄弟……我告诉你个秘密……”只是他这时候思维和动作完全脱节,嘴张了两张,已经仰天躺了下去。

    “荥阳公?”贾润甫推了翟弘两下,见到他睡的和死猪一样,不由摇头皱眉,找下人过来扶翟弘去休息,静悄悄地离开了这里。裂,口干舌燥只是想着要喝水。突然觉得脸上水滴嗒嗒,才要张嘴,突然觉得嘴里堵着什么,臭气哄哄。呜呜发出几声后,翟弘差点鬼叫起来,只因为他默然发现到了个漆黑的所在,抬头可见星月,四周到处都是绿色的星火在飘荡,宛如幽冥地狱。

    翟弘想要叫,怎奈嘴里被塞着软软的破布,手脚也被捆了起来,身下是冰冷的泥土。翟让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噩梦。可转瞬发现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因为他手脚都勒地生痛。

    “醒了?”一个阴森地声音问。

    “醒了。”一个更阴森的声音回道。

    转瞬空中闪光一闪,一把单刀已经架在翟弘地脖子之上。

    翟弘极力挣扎,口中呜呜声响,眼中却露出哀求之色,不知道为何会落到这种下场。

    一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亮的眸子,冷森道:“我们求财不伤命,只问你钱财在哪里,你莫要喊叫,不然的话,我这把刀可不饶你!”

    翟弘用尽全身的气力去点头,那人伸手掏出翟弘口中塞的破布,压低了声音,“你搜刮来的钱财都在哪里?”

    翟弘犹豫下,那人一刀下去,已经在他脖子上剌个口子,翟弘不等惨叫,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捂住了嘴。二人动作麻利,看起来专门是逼供为生。

    “你再敢叫,我就要了你命!”捂住翟弘嘴的那人冷冷道,见到翟弘点头,这才松开了手,“你搜刮的钱财都藏在哪里?”

    “都运到瓦岗寨去了。”翟弘苦着脸道:“两位爷,我的房间其实也有一些,你们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他眼珠子乱转,说的显然不是真心之话。拿刀那人冷哼一声,“你再说一句谎话,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崔世枢被你们严刑拷打,最少交出了几百两黄金出来,这不过是近日的事情,你怎么有空把黄金运到瓦岗寨?”

    翟弘大惊失色,“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三五七节 谍中谍

    翟弘听到那人说及崔世枢,心中微动,感觉到这人很可能是内鬼。可如果是瓦岗众人,又有哪个会有如此的胆子?

    那人单刀用力,“我是谁无关紧要,我只问你,金子在哪里?”

    翟弘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已经快切入肉中,为了保命,也顾不得吝啬,大声道:“在我床榻底的隔板下。”

    一人点点头,已经消失不见,另外一人却还是用单刀压住翟弘的脖子。翟弘叫苦不迭,却是无计可施。他这人最是胆小怕死,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萧布衣手下苦苦哀求,几乎爷爷都叫了出来,见到那人消失不见,显然是去取金子,这才仔细的看了下周围的景致,发现竟然颇为熟悉。

    拿刀那人却已经笑起来,“荥阳公,这就是你住宅的后院,难道你不认识了吗?”

    他这下没有压着嗓子说话,翟弘觉得有些熟悉,却留个心眼,没有询问。先前那人很快的回转,手中一个袋子,地上一扔,砰的一声大响,微笑道:“这个荥阳公没少收刮钱财,除了几百两金子外,竟然还有不少金银珠宝,这下我们哥俩可发达了。”翟弘暗自心痛,几乎要突出血来。

    拿刀那人微喜道:“得手了?”

    “嗯,得手了,伯……你看看。”先前那人低声道。“两位爷,既然金子到手了,求你们放过我吧。”翟弘哀求道。心道破财躲灾。金子虽多,买回一条命也算值得。

    拿刀那人不理翟弘,只是拎起那袋子,晃着火折子,向袋子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到珠光宝气,火光一耀,映的他双眸都是金光。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掀开了那人脸上的黑巾。火光金光一照,显地颇有诡异。

    翟弘一直都是躺在了地上,抬头看天,那人黑巾掀开,他却已经将那人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失声道:“王伯当,原来是你这狗贼!”

    微风一过,黑巾已经落下,拿刀那人转过头来,眼中闪着阴森森的光芒。却是一言不发!

    翟弘叫出王伯当名字的时候已经暗自叫苦,见到那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更是心惊胆寒。

    那人眼中寒光闪闪,已然动了杀机!

    原来他早有怀疑,只觉得这人的口音比较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再加上这些人竟然对崔世枢也是熟悉,那显然就是瓦岗的内鬼,他既然留意上这点,当然想要竭力认出眼前这人。暗想老子要是逃的性命,杀了你地十八代祖宗。

    微风一吹,黑巾掀起落下虽是一刹,可他却瞧的清清楚楚,那人赫然就是王伯当!

    他虽然身在险境,可素来都是暴躁的脾气。见是王伯当。一股怒意涌上来,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可骂声出口就是暗叫糟糕,心道王伯当本是求财,这下被自己看穿,只怕要害了自己的性命。

    拿刀那人冷冷道:“荥阳公,你说什么?”

    翟弘冷汗涌出,强笑道:“两位爷,我什么都没有说。”

    那人轻叹一声。“可惜我已经听见了。本来我还不想杀你,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那人话音才落,单刀一展,已经向翟弘砍了过来。

    生死攸关,翟弘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用力滚过去,手脚用力,只听到崩的声,捆住双脚的绳索竟然断了,翟弘大喜,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向外跑出,大叫道:“救命,救命!”

    远方有脚步声传来,一人喝道:“翟弘,是你吗?”

    翟弘听到那声音粗壮,赫然就是单雄信的声音,不由大叫:“单将军,救我!”

    可他话音才落,只觉得后脑海挨了重重的一击,身子晃几晃,向地上软软地倒下去。见到单雄信魁梧的身形闪过来,身后的王伯当压低了声音喝道:“单雄信,我奉魏公之令……”翟弘不等听下去,脑后又挨了重重一击,瞬间沉入黑暗之中,再无声息。醒来的时候,脑袋里里外外都是痛的厉害。

    可痛楚让他意识着自己还活着,睁开双眼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赫然就是自己的老弟,翟弘喜极而泣,霍然起身一把抱住了翟让,大声道:“老弟,王伯当要杀我!”

    他紧张的浑身发抖,见到翟让皱着眉头,连连摇晃他的肩头道:“老弟,你怎么了,王伯当要杀我,你听到没有?”

    翟让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翟弘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地事情说了一遍,翟让皱眉道:“你说王伯当蒙面抢你的金子?”

    “不但要抢我的金子,还要杀我!单雄信呢?”他这才想起什么,慌忙问道。

    四下打量,发现自己还是在自己的卧房,一切如昔,翟弘没有多想,只是催问单雄信在哪里。

    翟让皱眉道:“雄信可不是这么说?”

    翟弘愣住,“他说什么?他……可是亲眼所见。”

    翟让缓缓起身,只是道:“我去找雄信。”

    片刻的功夫后,单雄信、贾雄跟随着翟让走进来,二人见到翟弘醒转,都是欣慰道:“荥阳公,你醒了就好。”

    “雄信……你快把当时的事情和我弟弟说说。”翟弘不迭说道。

    单雄信诧异道:“说什么?我和贾雄本来出城散心,听到你找我们后,马上赶回来。没有想到进入你府上,却是找不到你。后来在后花园才见到你躺在那里。一身酒气,酩酊大醉地睡,这才扶你回转……”

    翟弘愕然,“你说什么?”

    他清楚地记得单雄信当时前来,自己大声呼救,王伯当那时候正在身后,只以为单雄信从王伯当手上抢回自己,哪里想到他把事情推地一干二净。

    单雄信也是愕然,“我说的是事实呀。贾雄,是不是?”

    贾雄连连点头道:“雄信说的的确没错,荥阳公,下次少喝点吧。”

    翟弘几乎要被逼疯,嘶声道:“你们在撒谎,王伯当蒙面过来抓我到后花园,先抢我的金子,见到我认出他后,就要杀我灭口。雄信你来救我,这才让我免遭一死。”

    单雄信和贾雄脸上都露出古怪之色。翟让低声喝道:“大哥,不要说了,多半是喝酒过多产生的幻觉。这种事情以后切莫说出去,不然徒惹祸事。”

    单雄信也是点头,安慰道:“荥阳公,你最近心情不畅,喝酒多了难免要发泄,这没什么。不过这种话在兄弟面前说说也就好了……”

    “什么说说就好,你们说的倒轻松,要死地是我。不是你们!”翟弘霍然推开翟让,赤足站在地上,伸手指道:“你、你、你……你们都不信我说地话?那我脑袋上地伤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没想到翟让沉声道:“这还不简单,你昨晚喝酒耍疯,误入后花园。摔倒地时候撞到假山了吧?”

    翟弘见到众人不信。郁闷的简直就要发狂,陡然间见到三人怜悯的眼神,突然觉得背脊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只觉得坠入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之中,恐惧让他谨慎起来,再不发一言。

    翟让见到翟弘安静下来,终于舒了口气,“大哥。你多休息吧。我准备后天就回瓦岗看看无双,你和我一块走。”

    翟弘无力的坐下来。也不多话。翟让已经转身出去,单雄信、贾雄安慰了两句,也是出了房间。到了门外,见到单雄信、贾雄跟随,翟让突然道:“雄信、贾雄,瓦岗有些危机,隋军大举进攻,我准备回去援助,你们呢……跟我回去吗?”

    贾雄犹豫片刻,摇头道:“寨主,我觉得这里挺好……”

    “哦,我知道了。”翟让微笑道:“雄信呢?”

    “瓦岗寨不过是群山连绵,不占地利,更没有什么油水,隋军应该不会大举进攻。”单雄信犹豫道:“寨主,如今洛口危机,魏公有难,我不好离去。”

    翟让眼中失落一闪而过,最终还是露出笑脸,“那好,你们在这里……都要保重。”

    三人出了翟弘的府邸,各奔东西,都没有注意到贾润甫远远的望着三人,等了良久这才向府中走去。

    翟弘见到三人离去,坐在床榻上恨恨道:“你们都不信我……单雄信……你现在连寨主都敢骗,还说什么忠义第一。王伯当……你好本事,可你这么整我,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他满是怨毒,头脑发热,冲动之下,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这时候有手下来报,“荥阳公,贾润甫求见。”

    翟弘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道:“快请他进来!”足够一些人准备很多事情。

    隋军袭击瓦岗寨,寨主放心不下根基,还是要回转护卫,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不过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寨主这次回转,想必很快又要回来。

    当初攻荥阳地时候寨主回转一次,攻洛口仓的时候寨主又回转一次,这次借口回转瓦岗寨,想必又是要处理下到手的钱财,然后再次回转。

    除了王儒信、翟摩侯、翟弘外,翟让带走的也就几百号兵士。

    王儒信不得志,翟摩侯是翟家的嫡系,翟弘是惹事的根源,这三人跟随翟让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见到只有这三人孤零零的跟随着翟让,就算单雄信、贾雄都没有跟随,很多人都觉得老寨主没落了。不行了,跟着他混没有什么前途了。

    大伙本来都是泥腿子,打家劫舍的过日子,可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很多人只想着向前,如何再肯回山沟中度日?能跟随翟让地盗匪,很多却是瓦岗寨出来,只觉得如今前途茫茫。想进东都花花世界地念头一天比一天弱了,只有背倚大山才是心中有底。

    四人要离开洛口,当然还要知会一声,李密早早的摆下酒宴,要为四人送行,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芥蒂,这面子功夫总要做足。

    翟让带着三人前往赴宴,只见到房间人并不多,只有李密斜倚在塌上,蔡建德在他身后站着。房玄藻、王伯当立在两侧。

    下手的方向,有几张桌案,酒菜佳肴都已经准备妥当。

    李密见到翟让等人进了房间,轻咳几声道:“寨主请坐,我有伤在身,恕不能起来相迎。”

    翟让慌忙摆手道:“魏公太过客气,你重伤之下,老夫今日还来叨扰,实在是心中不安。我等今日还要启程,就不麻烦魏公相送了。至于酒菜什么的。就免了吧。”

    他施了一礼,才要告辞,李密微笑道:“既然来了,坐一会儿再走也耽误不了什么。”

    “是呀,既然来了,那喝两口再走也是好的。”翟弘突然道。

    翟让心中早就定数。只想早早的离开此地。可被两人相劝,只能苦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随意捡个下手地位置坐下,王儒信、翟摩圣、翟弘也是纷纷落座。李密望了王伯当、房玄藻一眼,“你们也坐吧。”

    二人施礼落座,李密高位上举起酒杯,轻叹道:“首先我敬寨主几人一杯,只希望你等一帆风顺。”

    王儒信看着酒杯有些犹豫。翟让却是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魏公。”

    翟让人老了,看起来也没用。但其实想地却多。无论如何,瓦岗寨屹立不倒,翟让能活到现在,也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知道李密现在不会杀他,在李密眼中,他翟让实在算不得什么,更对李密造不成威胁,杀了是半点好处都没有。所以翟让一直不和李密起冲突,他求财不求权,这次知道离别之时,不过是走走过场,李密要杀他,早就杀了,酒中不用下毒。

    翟让知道王儒信犹豫什么,片刻之间想明白了处境,是以一口喝了杯中之酒,突然用衣袖揩拭眼角,哽咽道:“魏公待我实在不薄!老夫今日离去,难免伤感。”

    李密微笑道:“寨主待我亦是宽厚。”

    翟让轻叹道:“老夫老了,最近感觉到浑身无力,只怕命不久矣。老夫只有无双那一个女儿,都说落叶归根,在外一辈子,终老瓦岗也算不错。只盼魏公大展宏图,成就霸业,老夫不拖魏公的步伐,也算欣慰。”

    房玄藻在下手处缓缓摇头,做了个斩的手势。李密虽然和他们说随便翟让离去,众人商议了两天,又觉得万万不妥,都劝李密诛杀翟让,以绝后患。房玄藻如此手势就劝李密下手,李密见了却是不理,摇头轻叹声,“寨主何出此言,若无寨主,瓦岗怎么会有今日?瓦岗离不开寨主,只请寨主回去后,尽早回转,助我一臂之力。”

    翟让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

    二人说的情真意切,看起来像生离死别的兄弟,所有的人目光都在二人地身上,却没有注意到翟弘偷偷地拿出个酒壶,竟然和席中一模一样。

    他偷换了酒壶放在桌上,无声无息,只是嘴角却带了阴毒的笑容。

    李密却是端起满了第二杯酒,沉声道:“这第二杯酒嘛,却是化解恩怨之酒。想我等平日多有误会,不过均是为瓦岗大业,这杯酒喝下去,在场之人以往地恩怨均是一笔勾销,再莫要谈起。”

    翟让脸露喜意,点头道:“如此最好。”他只求安然离开此地,是以一味的放低姿态。哭脸诉苦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众人迫于李密地威严,又都喝了一杯。王伯当却是突然站起来道:“魏公。我和荥阳公以往有些不快,今日离别,不知何日再见。属下想敬他一杯,自此恩怨两消,再不相欠。”

    李密点头,沉声道:“如此最好。”王伯当拿着酒杯到了翟弘面前,举杯肃然道:“荥阳公,以往我和你有些不快,今日看在魏公和寨主面上。所有恩怨尽在酒中如何?”

    他端起酒杯,却忘记了添酒,翟弘见到笑起来,“伯当忘记了满酒,来……来,我给你满上。”

    翟弘拎起酒壶满酒,自然而然,随后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了杯酒,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脸上多少露出点得意的笑,翟弘沉声道:“伯当……一切恩怨都在酒中。我们干了这杯!”

    说完话后,翟弘抢先喝了杯中之酒,心中多少有些紧张,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筹谋了两天。

    他其实并不想回转瓦岗,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瓦岗,他和王伯当、李密等人积怨良久,又岂是随便两句话就能化解?

    酒中当然有毒,可他却不怕,只因为他拎着的酒壶设计巧妙。内有双层,只要按住上面的一个孔洞,倒出的就是毒酒,反之就是美酒!毒死王伯当,房玄藻武功不行,李密重伤看起来已不能动弹。一个蔡建德何足为惧!他还有百来人埋伏在外边。只要一声号令冲进来,就能将这四人砍成肉酱,到时候他拥弟弟为主,重夺瓦岗至尊,也不用回转山沟东躲西藏,那是何等痛快之事!

    有些人想地太多,有些人却是想的太少,想地太多难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翟弘想的少,只觉得这一刻胜券在握。紧张的望着王伯当拿着酒杯,然后就见到王伯当一仰脖,那杯酒已经吞入肚中。毒?”萧布衣突然笑了起来。

    他山腰而立,山谷来风,吹的衣袂飘飘,如星地双眸只是望着白云深处,若有所思。

    此处叫做鹊山,地处虎牢东方,离洛口还是有些距离,从东都到鹊山常人或许要用两三天地路程,他快马来到这里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在别人以为他或许在东都整理政务,或者筹备大婚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对瓦岗进行致命的打击。

    他已经等了很久,他也和李靖研究了很久,如今已经到了他收获地时候。

    所有的一切就和李靖攻城般,一步步的节奏鲜明。张镇周、王世充两路大军兵逼洛水,引瓦岗军全力防御洛口仓,王世充到现在还是态度不明,但是李密绝对不敢对他轻视。接下来就是李靖长途奔袭,抢占黎阳。舒展威兵出伊阙,进攻襄城郡,转战方山南,等于在王世充背后埋下了伏兵,李靖兵发黎阳,搦战金堤关,攻打瓦岗寨。

    一路路隋军或许并没有浩浩荡荡,却已经扰地瓦岗鸡犬不宁。

    萧布衣知道,他们现在并不需要全力地和瓦岗对阵,洛口仓兵精粮足,再加上是瓦岗的命脉,全力攻打,盗匪为了饭吃,也会竭尽全力地抵御。

    如今他身在鹊山,北望黄河,南临汜水,如果有人从洛口前往瓦岗,这里算是必经之路!

    萧布衣身边站着的就是孙少方,萧布衣望着远方,他却只是望着萧布衣,对于全盘的计划,他并不算全盘了解。

    “我只怕翟弘没有这个胆子!”

    萧布衣笑起来,“人真很奇怪,就算是懦夫愤怒起来的时候,也是敢杀人。翟弘虽是怕死,但是残暴粗心,若受到如此奇耻大辱还能忍下去地话,那实在让人失望,更何况对他来说,眼下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倒认为他下毒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让蝙蝠他们暗夜假扮王伯当、单雄信二人,去打劫翟弘,然后装作不慎泄露身份,以翟弘的粗心大意,当是不能看穿。可你怎么事先诱开的单、贾二人呢?”

    “诱开贾雄很容易,此人好赌,有个赌局的话,他爹妈都会忘记,至于引开单雄信,却因为徐世绩地一封书信。”

    孙少方恍然道:“萧老大,你想招降单雄信吗?”

    “单雄信此人极为忠义,我们正需要这等人手,如果能招降,当然最好,不过此人对翟让忠心耿耿,翟让不死不降,单雄信很难离开瓦岗。”萧布衣微笑道:“老五擅长乔装,老三擅长各地地方言,于是他们假扮王、单二人骗过翟弘,然后敲晕了他,再去找真的单雄信过来,我想单雄信想必还是一头雾水。翟弘此人睚眦必报,当初因为小事逼走徐世绩,心胸之狭可见一斑,他有机会能毒害王伯当,应该不会错过。”

    “可我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孙少方叹息道:“李密就算受伤,也绝非常人能敌,翟弘要敢下毒,一条腿其实已经迈进了棺材。”

    萧布衣淡然道:“翟弘对我们来说,死的意义比活着更大,既然如此,留着他何用。”

    孙少方苦笑起来,“那翟让呢?翟弘若死,我只怕翟让也是难逃一

    萧布衣笑道:“有的时候,也能绝处逢生了……”

    他说的幽漠淡远,神色亦和天边的白云般飘浮不定,孙少方望着萧布衣,一时间有些感慨,谁又能够想到,百里之外进行的一场厮杀竟然和这个看浮云花落的萧布衣有着极大地关系!

    此刻、翟弘什么也没有想到,只是眼中露出了得意地光芒,他已经看到了王伯当脸上的痛苦之意,宛若频死地秋蝉,而他就是捕蝉的螳螂,已经准备挥动手中的镰刀……

    可是黄雀在哪里,他没有机会再看到!

三五八节 生死

    王伯当一杯酒下肚,突然用手捂住了肚子,脸上有些抽搐,转瞬弯下腰来,痛苦不堪。

    翟弘毫不犹豫的伸手抽刀,一刀砍了下去。

    这一刀又猛又狠,瞄准的却是王伯当的脖颈。翟弘这招出乎不易,众人只见到王伯当喝完酒后弯腰,都是有些诧异,可见到翟弘突然挥刀,就算是李密都有些意料不到,眼中神芒一闪,已经握住了酒杯。

    只是他手指一紧一松,却没有掷出酒杯,因为王伯当突然闪身躲过,好像早就料到这一刀般。

    翟弘砍的狠,王伯当躲的妙,翟让却是大喝道:“翟弘,你做什么?快停手!”

    他说的急迫,离的却远,一时间无法制止。翟弘红了眼睛,杀意上涌,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单刀连挥,急风暴雨般的砍向王伯当。王伯当以手捂住腹部,隔着桌案躲闪,来到房玄藻的身边。房玄藻霍然而起,提起桌案挡过去,只听到咔嚓声响,桌案已被砍的粉碎,只是这片刻的功夫,蔡建德已经持刀冲过来,三人并肩而立,王伯当痛苦道:“酒中你下了毒?”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刹那之间,方才还是一团和气,可转瞬之间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翟让几乎晕了过去,伸手去拉翟弘,厉声喝道:“你做什么?”翟弘却是挥刀一割,刀光霍霍,翟让吓了一跳。慌忙缩手。翟弘却是放声大笑道:“是我下的毒,王伯当,你能怎样?你说的不错,我们地恩怨都要在这酒中做个了断!”

    “你怎么下的毒,我怎么不知道?”王伯当嗄声道。

    翟弘冷笑道:“大爷我做事,还容你知道?我特意带了毒酒过来,就是要毒死你。王伯当,你当日在后花园要杀我,如今这可是报应!”

    王伯当神色愕然。这次是真的不明所以,翟弘却已接着说了下去,“老弟,你醒醒吧,回去有什么出路?这个李密,鸠占鹊巢,不把你看在眼中,竟然要逼你走!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带到了瓦岗,王伯当已经中毒了,李密动不了。我们几个一块上,把他们四个狗娘养的宰了,瓦岗还是从前的那个瓦岗!”

    王儒信也是骇的面无人色,翟摩圣更是手足无措,李密目光从几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看的明白,他眼中也有愕然,可转瞬镇定下来。王伯当却已经直起腰来,“就凭你们几个货色?”

    翟弘没有注意到王伯当神色的异样,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他啜唇做哨。尖锐地声音传出去,只听到脚步声繁杂,转瞬院内屋内冲进来数十条汉子,个个手持砍刀,为首一人却是贾润甫,脸色肃然。

    李密眉头一皱。房玄藻脸色微变。“贾润甫,你做什么?”

    贾润甫不答,翟弘却是冷笑道:“做什么,当然是做掉你们。你们为祸瓦岗,就算贾润甫也看你们不顺眼了。”

    “胡闹,胡闹。”翟让厉声喝道:“翟弘,把刀放下来,给魏公磕头认错!”

    他霍然上前。翟弘双眼红赤。早就豁了出去,嘶声吼道:“老弟。你听我一次行不行?贾润甫,让兄弟们上,谁杀了李密,重赏黄金三百两!”

    翟弘单刀一挥,上前两步,霍然止步,缓缓的回转头去,见到贾润甫还和桩子一样立在那里,心中陡然涌起了不安。

    王伯当直起了腰,不再捂着肚子,沉声道:“翟让……你等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翟弘一股寒意冲上了脊背,他蓦然发现,原来这世上十拿九稳的事情看起来很美,通常却是个陷阱!

    贾润甫却是沉声道:“魏公、王将军,翟弘犯上作乱,不知道如何处置?”

    翟弘眼眶瞪裂,指着贾润甫,一字字道:“贾润甫,你出卖我?”

    贾润甫不动声色,王伯当却是冷笑道:“他忠于瓦岗,何来出卖一说。翟弘,你只以为收买了贾润甫就可以杀了魏公,简直痴人说梦!”

    翟弘浑身哆嗦,不知道是气是怕,他已经不敢回头去看弟弟的脸色,他也知道害了弟弟,如今贾润甫带着数十条汉子,再加上王伯当、蔡建德、房玄藻等人,这房间内的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难以杀出。

    翟让脸色苍白,也被这意外的变故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翟弘却是嘶吼声中,气喘如牛的向李密扑过去。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勇敢过,只因为心中有着深深的内疚,只盼能够趁李密不能动弹之际,擒住李密,然后求得一条活路。

    房玄藻拔剑,王伯当抽刀,二人一左一右的杀过去,翟弘也不知道哪里来地气力,竟然从二人中间硬生生的挤了过去,盘算着只要再来五步,就可以杀到李密的面前。

    李密还是斜倚塌前,脸上没有慌张,只有悲哀之意,仿佛在见到飞蛾扑火。

    “魏公、刀下留人。”翟让突然跪了下来。

    刀光一闪,一把厚重的砍刀落在翟弘的后颈上,鲜血飙出,一颗头颅冲天飞起,翟弘只觉得颈部一凉,转瞬天旋地转,越飞越高,透过血红的雾色望过去,只见到弟弟跪下,一个汉子手持砍刀,冷冷的凝望自己!

    翟弘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刹只是在想,原来,死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孙少方考虑的还是这个问题。

    翟弘死不死看起来已经无所谓,现在剩下地翟让,实际上翟让对于李密或许已经可有可无。但却是萧布衣对付瓦岗的重要棋子,孙少方不能不问。

    萧布衣沉吟道:“我要是李密,我不会杀。在李密地眼中,翟让根本算不上个对手。李密一直都是以义军的称号示人,若是公然杀了翟让,瓦岗崩溃不远矣。”

    “可你不是李密。”孙少方正色道:“我觉得李密一定会杀。”

    “哦?”萧布衣倒是蛮有兴趣,“为什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少方沉声道:“我承认李密是做大事的人,有时候做大事的人通常都比旁人能忍些。可不代表他们地手下能忍。瓦岗新旧势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王伯当这次就是不尊李密的号令,诱使翟弘上钩,早就存了斩尽杀绝的念头,李密就算不想,可翟弘一死,要是不杀也是不能。其实王伯当意气用事,倒和我们不谋而合,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忙。”

    萧布衣微笑起来,“不错。王伯当这次倒算帮我们一把,这么说,好在我上次没有杀掉他。若非王伯当如此,我原先只想杀了翟弘,制造个假象,迫翟让离开瓦岗而已。”

    孙少方说的有些奇怪,如果这次圈套是王伯当设计,那他从何得知?萧布衣心思缜密,却只是微笑,却觉得理由当然地样子。

    “杀了翟弘。已经和翟让结了不解之仇,王伯当若杀翟让,我只怕李密也是不能阻止。”

    萧布衣点头,“少方你说的也不错,不过呢,我还是认为。翟让能活下来!”

    孙少方满是不解。“我实在找不到翟让活下来的理由。”

    “因为你忘记了一个人。”萧布衣嘴角带着丝笑意。

    “是谁?”

    “单雄信!”

    “可单雄信不见得会去。”

    萧布衣笑了起来,“我既然说了,他就一定会去!”

    蔡建德出招刚猛,看准时机一刀毙敌,翟弘死不瞑目!翟让见到大哥惨死,心头狂跳。李密皱着眉头望着翟弘的尸身,瞥了眼贾润甫,目光转瞬到翟让身上。一言不发。

    有时候。默然就代表默许!

    王伯当、房玄藻其实早对翟弘等人深恶痛绝,翟弘为求钱财。无论擒地俘虏还是来降地隋官,均是严刑逼供,就算分赃亦是抢着拿大头,早被王伯当等人厌恶,觉得是建功立业的阻碍,李密虽有吩咐,王伯当却擅自做主,收买贾润甫来煽动翟弘造反,然后聚而杀之。本来还以为魏公会拦住,可见到魏公默许,王伯当精神一振,早就快步向翟让走去,翟让还是不敢抵抗,只是跪在地上哀求道:“魏公,所有地事情我全不知情。”

    刀光一闪,王儒信已经看出端倪,大叫一声,“寨主小

    他飞身扑过去,挡在翟让的身前,只听到嚓的一声响,王儒信左臂已经落在地上,鲜血飙了出来。强忍着疼痛,王儒信厉声喝道:“寨主快走!”

    翟让终于回过神来,知道李密如今已经动了杀机,哀求眼泪已经没用,奋起神力拉住王儒信,一起向房外跑去。李密稍有犹豫,贾润甫脸色木然,一时间没有下令,数十个壮汉虽然拿刀冲进来,见到老寨主逃命,也是踟蹰不前。王伯当却是早就动了杀机,才要上前,翟摩侯怒吼一声,已经拦在翟让地身前。

    只听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翟摩侯和王伯当刹那之间已经交换了数招。

    翟摩侯武功远不如王伯当,只是一夫拼命,王伯当急切之下竟然拿他不下。

    房玄藻、蔡建德上前,刀剑相交劈出去,翟摩侯猝不及防,惨叫声中,转瞬被砍成了三段。

    漫天血雨中,李密还是斜倚在榻前,动也不动,只是轻叹一声,事已至此,是不是他出手已经无关紧要!翟让倒还义气,拉着王儒信到了庭院,只见到大门紧闭,急切间无法打开,不由心头一沉。听到翟摩圣惨叫的时候,翟让腿已经有些发软。

    “寨主快走。我来拦住他们。”王儒信手臂被砍,见到翟让不离不弃,心中感动,用力挣脱他的手臂,反身就要冲回去,却被翟让一把拉住,二人背倚大门,已经无处可逃!

    这时候王伯当三人已经到了二人地身前,王伯当满脸的杀气。冷冷的望着翟让,二话不说就要挥刀。翟让却是又跪了下来,哀求道:“伯当……”

    王伯当单刀停在空中,冷然道:“做什么?”

    “想我翟让待你不薄,翟弘做事,都是他的主意,和我无关,还请你容我和魏公说说……”翟让性命攸关,并不放弃最后的一丝努力。

    王伯当嘿然笑道:“翟让,到了这时候。是谁的主意已经无关紧要!”

    “等等……请你杀了我后,放了儒信,他手臂已断,对你们没有什么伤害。”翟让嗄声道。

    王儒信肩头血流不止,脸色惨白,疼的几乎要晕过去,听到这句话,惨然笑道:“寨主,到这时候,你还信他们能放过我们?”

    王伯当放声笑了起来。“王司马说地不错,今日之事,只能用死来了断!”他话音未落,单刀已经劈出,翟让心力憔悴,知道绝非三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数十刀斧手在侧。眼一闭,只听到身后嗤地一声响。

    一股寒风从身侧闪过,然后当的一声大响,翟让自以为必死,觉察到异样,忍不住的睁开眼来,只见到王伯当已经退后两步,单刀却是断成两截。一截飞上半空。良久才落,王伯当手握断刀。愕然不已。

    他只见到一槊从门外扎来,戳穿了厚重的门板,击在他地单刀之上,此人臂力雄厚,不言而喻。

    心中一动,王伯当已经知道是谁前来,不由皱了下眉头。

    长槊只是搅动下,大门就和纸糊般地四分五裂,紧接着一彪形大汉缓步走进来,沉声道:“王伯当,你要做什么?”

    翟让见到那个大汉,绝望的心突然涌出了希望,急声道:“雄信,快救我一命!”

    来人正是单雄信!

    王伯当瞳孔收缩,手上青筋暴起,没想到单雄信竟然会突然赶来,寻思下形势,暗想自己可能比单雄信武功要差,但是加上了蔡建德,房玄藻,要杀单雄信不难。只是这次的本意是诛杀翟让亲信,不想损瓦岗根本,单雄信实为瓦岗少有的大才,为人勇猛忠义,深得魏公的欣赏,何况他平日和单雄信关系也算不错,遂不能像斩杀他人般对单雄信下手。听单雄信质问,手提断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房玄藻见到单雄信赶来,却是早就想好了措辞,微笑道:“雄信,寨主在酒中下毒,妄想毒害魏公,我等如此作为,也是逼不得已。”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混淆是非,倒让人无从置辩,翟弘已死,毒酒之事死无对证。

    单雄信单手提槊,已经拦在翟让身前,肃然道:“玄藻此言差矣,想寨主瓦岗之根,魏公瓦岗之兴,寨主虽是老迈,却不糊涂,毒害魏公,所为何来?”

    “天下熙攘,名利二字。”房玄藻淡淡道:“很多事情何必说了出来?”

    “雄信,毒害王伯当一事,都是翟弘擅自做主,与我无关。”翟让拉着单雄信的衣襟,哀声道:“翟弘鲁莽,中了别人的诡计,死不足惜。摩侯为救我身死,儒信为救我折臂,可我今日前来,却不过是辞别,无端受到无妄之灾,实在冤枉。雄信,请你信我,我翟让若是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你一句牙痛咒,就想把阴谋弑主之罪抹杀吗?”房玄藻冷笑道。

    翟让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话来,单雄信见到王儒信还在硬挺,却是将手中长槊戳在地上,撕下衣襟为王儒信裹伤。伯当三人都知道单雄信武功虽好,但是他们三个上前,也不见得杀不了他。但见他为王儒信裹伤,全然不顾自身地安危,大义凛然,被他所震撼。竟然均不出手。

    王儒信虽在李靖面前懦弱,可对翟让却是死心塌地,低声道:“雄信,你莫要管我,救寨主出去,我死而无憾。”

    单雄信眼眸光芒闪动,却是认真为王儒信包扎好伤口,也不拔槊,只是抱拳道:“伯当、玄藻。建德,我想这里多半有些误会,雄信请见魏公。”

    王伯当摇头道:“魏公重伤,若是再如方才般,太过危险。雄信,我敬你是条汉子,方才并不出手,可你若再是是非不分,莫怪我刀下无情。”

    单雄信正色道:“自魏公入主瓦岗后,寨主对之礼遇有加。尊崇备至。先请魏公建立蒲山公营,自建营署,后尊魏公为主,上尊号为魏公,这些事情别人可以忘记,雄信眼睛却是不瞎!要说寨主想要夺权,早早地就不让了,何必等到今日?我只怕某些人为了平日地龃龉,这才狠下辣手,却是瞒着魏公。更不知道此举无疑自毁长城,你等若是害了寨主,单雄信不让,瓦岗军不让!”

    他说地正气凛然,声音却是极大,远远的传了出去。

    王伯当踟蹰的功夫。房玄藻已经知道他是说给房间内的李密听。只怕夜长梦多,低声喝道:“我只怕不杀翟让,瓦岗才是离覆灭不远!单雄信,识时务者为俊杰,闪到一旁,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若是执迷不悟,只怕悔之不及!”

    他手势一挥。三人呈围攻之势。王伯当也是喝道:“单雄信,闪到一旁!”

    单雄信一挥手。已经拔槊在手,虽以一敌三,却无丝毫畏惧之意,一字字道:“单、雄、信……不闪!”

    “萧老大好像对单雄信颇有好感?”孙少方也在山腰远望。

    碧空如洗,白云渺渺,如今已是晚秋,山上枫树红艳中却带有了凋零之色。可蓝、白、红夹杂在天地之间,让人一望间,心胸开阔。

    冷风萧萧,吹地枫叶纷纷飘落,似血流,如哀愁!

    萧布衣伸手一拈,已经夹住一片枫叶,凝望着手中的红叶,轻声道:“我对正义之士均有好感。单雄信此人瓦岗最忠,对兄弟情重,岂不和你我一样?当初在富贵赌场之际,少方你对我不离不弃,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当作朋友、生死之交的朋友!”

    孙少方目露感动,只觉得二人心意相通,无复多言。房玄藻说什么天下熙攘,皆为名利,可孙少方此刻却觉得,天下熙攘,难忘情义!萧布衣沉吟道:“单雄信这人自有主张,少为他人左右。自从瓦岗起事后,就一直都对翟让忠心耿耿。想当初黑风岭之时,此人忠心仁义,已让我不忍杀他。后来我听说张将军死前,他曾冒天下之大不韪赠马给张将军,此等胆色,让宵小汗颜。”

    孙少方点头道:“生死关头,方显英雄本色,单雄信是条汉子。”

    “襄阳城上,徐世绩也是不忍杀他,这才救他一命,可他没有留在襄阳,终究还是回转了瓦岗,就凭这点,已让人赞叹。此人武功或许不高,但是胆义极高,让人向往……只可惜,我们一直都是敌手,却非朋友,不然当浮一大白。”

    “可肝胆义气不代表实力,李密真的要下手,我只怕单雄信挡不住。”孙少方苦笑道,萧布衣从情义上分析,他却更实在,喜欢从实力来看。

    “这就需要变通。”萧布衣微笑道:“如果单雄信能在实力上再加上点变通,想要化解危机并非不可能地事情!”

    王伯当已然出刀,他单刀虽折,可凶悍不减,房玄藻长剑霍霍,也是不小的威胁,可最让单雄信头痛地却是蔡建德地一把厚背砍刀。

    王、房二人的攻击他倒是尽可以抵抗,可蔡建德砍了三刀,他已经退出了三步。这个蔡建德的武功,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高明很多,单雄信暗自皱眉,心道李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种高手,极难对付。

    三步之后,单雄信已经带着翟让等人退出了宅院,房玄藻突然收剑,王伯当却还是砍出一刀后发觉有异,目光横扫,脸色改变。

    宅院外站着三人,分别是秦叔宝、程咬金和王君廓!

    三人默然不语,冷眼看着这场厮杀,可均露出了不以为然之色。王伯当本以为单雄信孤身一人,暗想如果不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把单雄信除去,可见到瓦岗猛将尽汇于此,如何还能下手?

    单雄信手中长槊一转,再次戳到地上,肃然道:“单雄信、秦叔宝、程咬金、王君廓请见魏公!”

    这次连房玄藻都没有了主意,李密的声音终于从房间内传出,“都进来吧。”

    他声音还是有气无力,可却清楚的传到众人地耳中,王伯当恨恨丢了单刀,转身进入宅院。

    单雄信挽住翟让地手,沉声道:“寨主,我和你一块进去。”

    翟让终于直起了腰板,肃然道:“好!”跟随单雄信前行地时候,翟让眼泪又掉了下来,“天下人负我,雄信不负我也。”

    单雄信却是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众人默然进入李密的房间,贾润甫却早带刀斧手退到一旁,李密慵懒地斜倚在床榻之上,眉头紧锁道:“今日之事……”

    翟让咕咚跪倒,哀声道:“今日之事都由翟弘一手惹起,魏公,此事真的和我无关!”

    单雄信等人都是默然,只是望着李密,等他定夺。

三五九节 再战

    翟让跪倒,房间内死一般的静寂,落针可闻。

    除翟让脸上满是哀求外,其余众将表情各异,王伯当杀气不减,房玄藻皱起眉头,单雄信昂然而立,程、秦、王三人均是脸色肃然,少有表情,可内心是否波涛翻涌那是不得而知。

    李密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咳嗽几声,“伯当也是鲁莽,见我病重,这才护主心切。不过今日的确是误会一场。只是翟弘为恶,下毒陷害我等,寨主多次劝阻,我又怎么会视而不见?翟弘的死……”

    “这是他罪有应得。”翟让慌忙道。

    李密轻叹一声,“既然首恶已经伏诛,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吧。大伙都请回吧,寨主也请启程,只是我重病难愈,就不远送了……”

    李密说出不远送之时,又轻咳了几声,用手掩住了嘴。

    单雄信长舒一口气,拱手道:“魏公深明大义,雄信感激不尽。”他伸手扶起翟让道:“寨主,如今事情已明,我送你出去。”

    翟让望了眼大哥的尸体,又见到翟摩侯尸身,眼泪忍不住的又流出来。只是这时候谁都知道离开要紧,翟让拱手道:“翟弘咎由自取,谢魏公宽宏大量,翟让告辞。”

    单雄信拉着翟让、翟让扶着王儒信,三人并肩走了出去。程咬金一旁笑道:“魏公大仁大义,只诛首恶,实在让我等心服口服。”

    李密点点头,又是咳嗽几声,听起来异常的虚弱和疲惫。秦叔宝等人都是被单雄信请来送行翟让,怎料到竟然碰到这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其实众人并不想卷身其中,可却也想看看李密如何定夺。如今瓦岗外患极重。若是李密不顾一切杀了翟让,众人或许明面不说,可毕竟都有兔死狐悲之意。想若无翟让,也没有李密,李密若是连翟让都杀,那众将中,他还有谁能不杀?

    见到李密露出倦意。程咬金知趣道:“我等要送送寨主,先不打扰魏公休息了。”

    李密摆摆手,闭上了双眸,众人散去,贾润甫早带刀斧手撤下。王伯当等三个亲信当然不会跟随去送,等到喧嚣嘈杂都随之离去的时候。李密双眸睁开,寒光闪动,涩然道:“是谁的主意?”

    王伯当抢前一步跪倒道:“先生,是伯当擅自做主。此事和玄藻、建德二人无关,先生若要责罚,伯当一肩承担。”

    房玄藻一旁道:“魏公,并非伯当擅自做主,我等私下商议,都觉得此刻放翟让回去,无疑搅乱军心。如今萧布衣对我们数战全胜,极大的打击了瓦岗的士气。当年萧布衣以雷霆之势拔除瓦岗,瓦岗旧部均对此怀有余悸。我们只怕翟让离去会投萧布衣!”

    李密闭上了双眸,喃喃道:“他会去投靠萧布衣?”

    “这件事谁都无法确定。”房玄藻皱眉道:“就算翟让不投降萧布衣,若再次被萧布衣生擒。我只怕瓦岗众会军心涣散,一发不可收拾。”

    “可没想到单雄信竟然赶到,坏了我们地好事,可魏公何必放了他,就算杀了翟让,他们又如何敢说什么?”王伯当恨恨道。

    房玄藻轻叹声,“翟让苦苦哀求,在瓦岗根深蒂固。如是当瓦岗众将面前杀了他。只怕会引起旁人的寒心。”

    王伯当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能叹息。李密沉默良久。“贾润甫怎么回事?”王伯当等人虽是不听他号令,擅自做主,可在李密的心目中,这些人毕竟是为他考虑。何况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拨拨,这三人一直跟随左右,算是忠心耿耿。事情发生时他其实并不知情,可他只是很快的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这人素来如此,过去的事情,任由过去好了,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弥补。

    王伯当见到李密没有责怪之意,心下微喜,“要杀翟让,当然得有借口!前几天翟弘说我要杀他,嚷嚷要杀我,我就让贾润甫当细作,骗翟弘说能帮手,翟弘那傻蛋做事不经脑子,结果就真的信了。然后他和贾润甫商量细节,说下毒酒,剩下地事情魏公也看到了。我本来指望这次能借翟弘的事情将翟让的亲信斩尽杀绝……可没想到……唉!”

    李密喃喃道:“做事不经脑子……”他嘴角露出讥诮的笑意,摆手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这两日看看去安抚下翟让留在这里的手下。”

    王伯当怔住,“魏公,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翟让?”

    “你想怎样?”李密双眉一挑。

    “翟让从洛口去瓦岗,多半会经过鹊山,我们可以在那里埋伏一路兵马刺杀他。”王伯当建议道。

    李密摆摆手,“放他去吧。”

    “先生……”王伯当满是不解,“放虎归山,终有后患,如今我们杀了翟弘,已经和翟让势同水火,再没有妥协的余地。先生心慈手软,只怕会成大祸。”

    李密有些疲惫,“伯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先生……”王伯当再谏。

    李密神色肃然,“你们暂且退下!”

    王伯当无奈,只好和房玄藻等人退下。王、房、蔡三人虽然杀了翟弘和翟摩圣,可翟让不除,难免心生挫折之感。房玄藻心事重重,当先离去,蔡建德亦是默然。王伯当郁闷之极,贾润甫已经凑了上来,“王将军,魏公怎么说?”

    王伯当叹息声,“魏公还是过于心慈手软,犹豫不决,并不让我去追杀翟让。”

    “那不如我领军去追?”贾润甫建议道。

    王伯当摇头道:“魏公似已生气,恐怕另有打算,我擅自做主,只怕坏了魏公地算计。他既说让我放过翟让,想必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横生枝节了。”

    贾润甫以拳捶掌道:“可惜我等功亏一篑。”

    王伯当微笑道:“疾风知劲草,润甫你忠心耿耿,日后我定当对魏公说及你的功劳。”

    贾润甫大喜道:“多谢王将

    二人并肩离去,却没有注意到李密从不远处闪出,若有所思的望着二人。步走回自己地房间。他看起来伤的并没有表现地那么重,方才的咳嗽虚弱无非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虽是魏公,眼下为天下盗匪共推的盟主,可却异常简朴。就算所穿衣着都和寻常兵士无异,抢掠郡县所得的珠宝,他是分文不取。尽数赏赐给手下,只因为他志在天下,知道什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若和翟让一样的贪财。那就再无进取之心,只能有碍大业。可如此一来,他的部下都愿意为他效力,是以每仗都是全力以赴。李密约束自身,简朴到苛刻的地步,诺大个魏公府竟然连奴仆都没有一个,要不然翟弘也不会信贾润甫带人手来帮他。

    他孤独地走在诺大的庭院中,来到一间房前,伸手叩了几下。

    咚咚……咚几声响后。房间内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何事?”

    那人也不是狂傲,亦不是冷淡。而是声音有如死水一般,对威震天下地李密并没有什么尊敬之意。

    李密嘴角讥诮,也不进屋,只是沉声道:“我其实并不信任你。”

    “我也不求你信任。”屋内那人回答道。

    那人声调冷漠,可说是大为不敬,李密反倒笑了起来,“你来助我,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能意料多少事情?”那人淡漠道:“萧布衣三战逼的你龟缩在回洛一带。再无法远图。只怕他下一步就要算计你地洛口仓了吧?”

    李密也不生气,“我空手起家。设计杀了张须陀,威震天下,即便一无所获,此生何憾?”

    他说到张须陀三个字的时候,木屋中静寂若死,再无声息。李密脸上有了古怪之意,似感慨、像尊敬、又如不屑和蔑视!

    可他虽说无憾,却也不过是逞口舌之争,想在他之前,盗匪虽是无数,却没有一人能成了气候。他李密妙计威震天下,自他而起,大隋威严这才摧朽拉枯般倒倾,天下盗匪无不唯他马首是瞻,本想取东都,入关中,成就一生的霸业,哪里想到横生旁支,冒出了个萧布衣!

    大隋的名将、盗匪他考虑千千万万,却从来没有把萧布衣当成是敌手,更没有想到只是几年地光景,萧布衣针对他弱点出手,将他竟然死死地扼在洛口附近,他若说有憾事,那就是没有趁萧布衣声名鹊起之前杀了他,可这事情又有谁能预料地到?

    如今萧布衣身在东都,不但武功已经不逊,身边更是高手云集,每次想起刺自己那一剑的时候,李密也是心有余悸。

    房外屋内都是静寂如死,李密思索地时候,房间内也不知道沉吟什么。

    终究还是李密打破了沉寂,“可我虽不算信你,却有用你的地方,不知道你可否为我效力。”

    “说吧。”房间内的人回道。

    李密沉吟道:“翟让想回瓦岗,如今我和翟让撕破了脸……可是今日……只杀了翟弘。”

    那人淡漠道:“想必是瓦岗众来了不少,你当着他们的面不好下手,却想假仁假义的借我地手杀了他?”

    “那你呢?”李密缓缓道:你背叛张须陀,活的暗无天日,和过街老鼠一样,比我好像也强不到哪里去。”

    二人话不投机,像是彼此提防,又像是还十分信任,最少若是别人说这种话,十个也被李密一掌毙了。李密虽亦是冷嘲热讽,可竟然没有对屋中之人动手。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李密沉声道:“翟让现在已经在回瓦岗的路上,估计会匆忙回转,只怕我下手,如果你快马加鞭地话,应该可以在鹊山堵住他。那里有道峡谷,可是杀人的好去处。单雄信不会跟着他走,他现在身边只有个断臂的王儒信,你要杀他,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杀了翟让,我才能相信你真心帮我。”

    李密说完这些,转身离去。屋内那人却是握着一把长枪,凝望着枪尖的寒光。他用力一拗,卡地一声响,长枪枪尖缩了回去,枪杆却已经断成了两节。双手一错,两截枪杆变成了一截短棍。

    他的这把长枪打造的极为精巧。变化莫测。只是他眼中却有着浓浓地悲哀,负枪在背,推门出去。门口早有骏马准备,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骏马已经得得地奔出洛口,前往的方向正是鹊山。

    李密从窗口见到,喃喃自语道:“好一个张须陀,虽死了这久,影响竟然还是如此深远……”

    翟让逃得性命,匆匆忙忙地带着数百手下离开了洛口。

    他四个人前去辞别,只是回转了一个半人。王儒信断了手臂,算不上完整地人。见到翟摩侯、翟弘不见,王儒信只剩下一条胳膊,所有的人都有了不安之意。

    可都整装待发。如箭在弦上,见到寨主只是催着走人,所有的人只能把心事闷在肚子里面。翟让早就让人将钱物偷偷的送回瓦岗,行李当然还有一些。众人推了几辆大车,轰轰隆隆的也不快捷,单雄信从洛口送出来,一直送到洛口仓附近,这才拱手道:“寨主。洛口吃紧。我不能擅离,恕不远送了。”

    翟让眼泪又流淌了下来。马上可怜巴巴的望着单雄信道:“雄信,不如……你送我到瓦岗吧?”

    单雄信微皱眉头,“这个……魏公既然说了既往不咎,我想他应该不会……再说洛

    翟让苦笑道:“雄信,你还记得瓦岗红柳吗?”

    单雄信轻叹一声,“雄信此生不能忘记。”

    翟让流泪道:“想当年瓦岗聚义,我得你们相助,这才有了当日地声势。瓦岗五虎威名赫赫,哪个都和我情同手足。可张童儿早死,陈智略下落不明,邴元真……唉,不提也罢。瓦岗五虎中我最看好的就是雄信你和世绩了。但世绩又去了襄阳,如今红柳早就合围之拢,可柳下却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人,而且还不知道……我能否活着回去去见红柳!”

    说到这里,翟让的泪水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单雄信长叹一声,“寨主,我送你回转,不过魏公待我亦是不薄,我回到瓦岗后,还是要回来帮手,不忍离弃。”

    翟让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雄信,只要你送我到瓦岗,这等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单雄信苦笑摇头,却早就招呼过兵士,吩咐他回去通知魏公。单雄信看似鲁莽,却是粗中有细,心道自己要不打个招呼,只怕李密真以为他再不回转。翟让对他有知遇之恩,李密对他亦是不差,眼见李密和翟让势同水火,他亦是左右为难。

    众人东行赶路,翟让得单雄信帮手,心中稍定,一路上皱着眉头,只想到了瓦岗后熟悉地势,马上就要前往黎阳投奔李靖,再不耽搁。

    翟让心焦,催马极快,可大车却是行不太快,快到鹊山地时候,只听到身后突然马蹄声急骤。翟让吓了一跳,慌忙勒马,单雄信马上持槊回望,见到远方一骑有如狂风骤雨般的驰来,不由暗自心惊。

    翟让早早的闪到单雄信的身后,勒马停到道路一旁,脸色苍白。

    本来他们就是盗匪,不打劫别人就是好事,可现在翟让战战兢兢,早失去当年的勇气。

    那马转瞬到了众人身边,却不停下,只是疾驰而过,马上那人伏在马背上,头戴个毡帽,压住了半边脸,让人看不清面容。

    等到那人过去之后,众人都是舒了口气,翟让见到那人不是为自己而来,心中稍安。众人继续启程,前方就是鹊山峡谷口,过峡谷口经荥阳、荥泽后。渡过运河就是瓦岗寨的地界。王儒信见到翟让紧张,低声安慰道:“寨主,想他们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多半已经在洛口就能得手,我们如此赶路,他们只怕追赶不及。再说……这里也是瓦岗的地带,王伯当就算有贼心。恐怕也不会动手。”

    翟让心中稍慰,“儒信说的也是道理。”

    单雄信却是微皱眉头道:“我怎么感觉那人好像是个熟人?”

    “是谁?”翟让紧张问道。

    单雄信摇头道:“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哪个!”

    众人说话的功夫,已近山谷,车声隆隆中走到谷中,对面突然也是冒出一辆牛车,上面满是干柴。一樵夫带个毡帽,别着把斧头赶着老牛走过来,阵阵吆喝,催老牛前行。樵夫胡子花白。看起来年纪不轻。

    数百盗匪一肚子闷气,此刻终于大声呼喝起来,“滚开!”

    樵夫蓦地见到对面来了那多盗匪,早就吓地面色苍白,跌倒在地。翟让死里逃生,不想多生事端,慌忙喝止住手下。樵夫见状,慌忙赶着牛车闪到一旁。

    山谷路不算宽,单雄信催马前行。翟让紧紧的跟在后面,王儒信又在其后,数百盗匪赶着大车又是跟在后面。单雄信目望远方。催马路过牛车地时候,突然间冷哼一声,长槊摆动,已经向樵夫刺去!

    单雄信此举出乎不易,就算翟让都是大吃一惊。

    众人都知道单雄信虽是盗匪,却并非杀人如麻,此刻无端向一个樵夫出手,实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

    樵夫本来哆哆嗦嗦。见到单雄信一槊刺来。大叫一声,想要躲避。可腿都有些发软,却是如何躲得开?樵夫软软向地上倒去,本来绝对躲不开单雄信的长槊,没想到单雄信冷哼一声,已经止住了长槊。

    这一下由势若奔雷转为静若处子,实在是有非常的臂力,众匪要非心事重重,早就喝彩。翟让慌忙道:“雄信,你杀他作甚?”

    单雄信皱眉道:“如今荒郊野外,义军横行,怎么会有樵子出没?”

    樵夫吓的站立不稳,翟让解释道:“这人说不定就在附近的山上居住呢。”

    单雄信见到樵夫不像作伪,方才一槊几乎戳穿了他,这人慌乱举止和寻常樵夫无异,想必是自己多心了。想到这里,单雄信收回长槊,催马前行,只是还是忍不住的向樵夫望了眼,见到他呆如木鸡般,缓缓摇头。

    只是马儿才走了几步,陡然间咯咯两声响,单雄信早有警觉,心中凛然,扭头望过去,只见到车辕已断,诺大个柴车竟然飞了起来,向他兜头砸到!

    大车连柴带车,足足有千斤之重,陡然间飞起,实在怪异非常。车子未到,柴禾已经噼噼啪啪地兜面打来,虎虎生威。

    单雄信大喝一声,不及催马,已经从马上斜飞而出,柴禾连带大车重重的砸在他地马背上,马儿悲嘶一声,四足跪地,已被活生生地砸死!

    牛车下,却有一人霍然闪出,双手背后一抄,已取短棍在手,双臂暴涨,一抻一扣,组成一杆长枪,脚尖一点,如雷轰,如电闪的冲向了翟让。

    单雄信人才落地,霍然见到,失声道:“罗士信?!”

    单雄信声音中满是不信和差异,霍然醒悟,这才想起方才疾驰而过地那人是谁。他望见那人地背影有些熟悉,却只是想着是瓦岗的哪个,却怎么也没有联系到张须陀帐下的罗士信身上。

    张须陀对瓦岗多次围剿驱逐,单雄信对罗士信也早就认识,方才背影只是觉得熟悉,如今见到他的正脸,虽然察觉他脸色枯槁,颇为消瘦,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生死大敌!

    罗士信怎么会埋伏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来杀寨主?单雄信想不明白,可人已离翟让距离颇远,抢救不及。

    和李密对话地屋中之人当然就是罗士信!

    罗士信催马急行,很快追到翟让,可马上发现李密给的消息有误,因为单雄信也在!他知道单雄信武功不弱,再加上数百盗匪,自己不见得一击得手,这才没有动手,径直前行到了山谷。见到有樵夫赶牛车前来,这才伺机躲在牛车之下。

    罗士信武功高明,樵夫浑然不觉,单雄信试探之下,疑心尽去,却哪里想到樵夫没有问题,牛车底下却藏着致命杀机!

    罗士信震断车辕,奋起神力,将牛车砸向单雄信,知道不见得伤得了单雄信,只想阻挡他片刻,却是全力以赴的去杀翟让。

    枪尖寒光闪烁,翟让大惊失色,已经掉下马来。王儒信见势不好,慌忙催马前来,翟让生死关头,动作快疾,已经闪到王儒信的马侧,想借马儿阻挡片刻。

    罗士信人到枪到,一枪刺穿马腹,长枪脱手,贯穿马腹,已经刺到翟让的面前!

    翟让没想到罗士信出招如此凶悍,目瞪口呆,眼看就要被长枪穿透胸膛,当的一声大响,一箭凌厉射来,正中长枪。长枪斜飞出去,刺穿翟让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单雄信却是忍不住向长箭射来的方向望过去,见到一人临风而立,手持长弓,威风凛凛,失声道:“萧布衣?!”

三六零节 龙腾虎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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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介绍:
穿越到隋末他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李元霸,只有李玄霸,拎不动几百斤的大锤,还是个病夫,奄奄一息,这里没有宇文成都,宇文化及也没有想像的那么有用,甚至要看他脸色行事。


穿越到隋末的他突然发现,原来那时杨广还没有大被同眠,美女万千,昏庸无道,他竟然有着崇高的理想,雄伟的抱负,目标之远大就算他这个现代人都是为之心悸。


他本来以为乱世之中,做土匪是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成为朝廷的红人,杨广最信任之人,李渊这个传说中的酒色之徒也要和他称兄道弟,当他红的发紫,想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却是无奈的发现,世道乱了,乱的一塌糊涂,乱的不可收拾。


他突然发现,隋唐十八条好汉一半都是捕风捉影,无可觅寻的人物,第一条好汉却是响马流寇推崇膜拜的萧布衣。


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而他,就是萧布衣!江山美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美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美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