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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三一节 偷天

三三二节 绝地

    萧布衣听说越王召见他的时候,多少有些诧异。

    他入东都后,除了和裴茗翠单独见过次越王,倒是少有接触。他对越王并不亲近,并非瞧不起越王,而是心中有些怜悯。

    他知道越王其实算个可怜人。

    在东都,越王最大,可在东都,越王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杨广伊始离开的时候,越王还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当谁都明白杨广不能回转之时,越王的地位已经直线下降。他还能坐在高位上,只是因为还有一些忠心隋室的臣子维护,他到现在还是安然无恙,并非和杨广般被层层保护,而是更多人认为他活着更有价值。

    萧布衣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角都有涩然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乐平公主母子,当年杨坚就是从这母子手中夺过皇位,开疆扩土,如今若是一样的方法被人夺去,也是莫大的讽刺。

    “黄大哥,不知道越王找我何事?”

    “这个……我也不算清楚,不过越王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我想可能是商量祭天的事情。”黄舍人现在对萧布衣已经无话不说,说不知道,亦是因为没有什么消息。

    萧布衣点点头,才要站起来,蝙蝠走进来,在萧布衣耳边低语两句,萧布衣脸上突然浮出了古怪之意,黄舍人不解问,“萧老弟,怎么了。”

    萧布衣摇摇头,“有个故人来了。”

    “那你可方便入宫?”黄舍人询问道:“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暂且回越王,说萧老弟你不方便。”黄舍人这句话就可以证明越王在这些臣子眼中的分量,有时候还是不如萧布衣。

    萧布衣笑起来,“他就在宫中。”

    黄舍人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是最好。”

    他并不多问,和萧布衣一起入宫。萧布衣径直前往龙光殿,只是不等来到殿前,突然有人招呼道:“萧将军……”

    萧布衣略有诧异,见到卢楚走过来,微笑道:“不知道卢大人有何吩咐?”

    卢楚轻声道:“萧将军可是去见越王?”见到萧布衣点头,卢楚微笑道:“王母小刘良娣有请,还请将军见过越王后。和我前往一叙,不知将军可有闲

    萧布衣有些诧异,半晌才道:“闲暇是有,但不知可否方便?”若是旁人相邀的话。他还是很有顾及,不过卢楚忠心耿耿,倒让他不疑其他。可小刘良娣是寡母,他前去拜见还有太多的忌讳。

    卢楚微笑道:“王母想到这点,所以身边还有裴小姐和道信高僧在场。”

    萧布衣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并不意外,浮出微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实际上在出门前,蝙蝠就是告诉他道信来到东都一事。听到道信前来,萧布衣唯有错愕,可又觉得这和尚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搞个无遮大会差点搞垮了大隋,这次又来到底是何用意?

    寻思间,萧布衣进入龙光殿,只见到越王高高在上。两列分坐皇甫无逸、段达、元文都一帮大臣。

    萧布衣施礼道:“不知道越王宣我前来。有何贵干?”

    皇甫无逸见到萧布衣前来,微笑道:“萧将军,其实这次邀你前来,却是我的主意。”

    群臣都是微有变色,心道皇甫无逸这话说的可算是无礼之极,非人臣之道理。越王人在高位,笑容不减。柔声道:“皇甫将军为国为民。也是辛苦了。”他声音略比平日微有些沙哑,轻轻的咳几声。

    皇甫无逸却是关心问。“越王可是身子不适?”

    越王摆摆手道:“昨日偶感风寒,不妨事,多谢皇甫将军挂牵。”

    越王每次对皇甫无逸地无礼都是委曲求全,众人倒也见怪不怪,萧布衣见到皇甫无逸示威,却不针锋相对,只是问,“不知道皇甫将军有何高见?”

    皇甫无逸沉声道:“越王忧国忧民,心系王大人出征成败,今日王大人已经出兵洛口,越王决定斋戒三日为王大人出征祈福,不知道萧将军意下如何?”

    萧布衣微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越王和皇甫将军应该去询问太常卿才对,问我算是问道于盲了。”

    大隋九寺五监,太常寺主要是掌管宗庙礼仪,祭天祭祀,萧布衣这么说也是无可厚非。

    皇甫无逸这次却没有冷嘲热讽,只是微笑道:“可太常卿郑大人年纪大了,这几天偶感风寒,竟然卧床不起。”

    萧布衣回道:“太常卿有病,大可以让太常少卿处理,这个也是正常现象。”

    皇甫无逸却是摆手道:“太常少卿毕竟不如郑大人稳妥,越王放心不下。”

    萧布衣淡淡道:“皇甫将军做事稳妥,那不如把这太常卿的职位兼了,不知道皇甫将军意下如何?”

    皇甫无逸倒是愕然,没想到萧布衣竟然提出这个建议。段达一旁道:“其实在我看来,萧将军做事稳妥,又是宅心仁厚,越王祭天祈福一事若由萧将军来主持,那应该是合情合理。”

    萧布衣笑道:“段大人这么说倒是有点问题。”

    段达不解问,“不知道萧将军有何指教。”

    “段大人说我宅心仁厚适合主持此事,倒像是说皇甫将军不够宅心仁厚了。”萧布衣微笑道。段达满是尴尬,“当然不是如此,我想说皇甫将军还有重任在身。”

    “那难道祭天就不重要吗?”萧布衣又问。

    段达闭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插嘴,他本来想两面讨好,没想到两面不得好。皇甫无逸却是哈哈一笑,“萧将军真的会开玩笑,我其实也想为祈福一事效力,只是一来城防事关重大,二来也没有萧将军这般悠闲。萧将军若是不肯,只需和越王说一声即可。本将军绝不勉强。”

    越王高位上问,“皇甫将军、萧将军都是劳苦功高,各司其责,还请萧将军万勿推脱。”

    萧布衣不好再推,施礼道:“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越王高台之上望了一眼皇甫无逸,犹豫道:“不知道皇甫将军是否还有他事?”

    皇甫无逸摇头道:“越王……微臣并无他事。”

    越王长舒口气。“那……”

    “回越王,微臣有事。”萧布衣突然道。

    越王有些变色,半晌才道:“不知道萧将军有何事启禀?”

    萧布衣沉声道:“既然祭天事关重大,当求郑重行事。微臣知道高僧道信已到东都,不知道请他主持祭祀,越王意下如何?”

    越王又轻咳几声,飞快的望向皇甫无逸一眼,见到他缓缓点头。展颜道:“如此最好。”

    皇甫无逸从龙光殿走出后,径直回到府邸。只是过了片刻,刘长恭匆匆前来,“皇甫将军,萧布衣出殿后,却是去后宫见了王母。”

    “见王母做什么?”皇甫无逸脸色阴沉。

    刘长恭苦笑道:“将军,那是后宫,我不得擅入。”

    “萧布衣怎么又进去了?”皇甫无逸心思飞转。

    刘长恭低声道:“有卢楚领他前去,根据宫中的消息是,小刘良娣身边还有道信贼秃和裴茗翠那个贱人。”

    皇甫无逸心中一沉。“这个裴茗翠。狡诈非常,有她在……”

    “要不要除去她?”刘长恭做了个斩的手势。

    皇甫无逸摇头,“莫要节外生枝,好在我们只需再等三天。长恭,一切准备妥当了吗?”

    刘长恭点头道:“将军,我一切准备妥当。含嘉门的看守有我们地人,到时候只要将军给个信号。我由含嘉城带兵杀入东城。过东宫到紫微城没有任何问题。”

    皇甫无逸却是皱眉道:“长恭,你对此事成败事关重大。切不可大意。”

    刘长恭正色道:“长恭明白!”

    皇甫无逸轻叹一声,拍拍刘长恭的肩头,“长恭,你跟我几年了?”

    刘长恭怔了下,“应有三四年,将军,长恭一直是得你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对将军感激不尽。这次能得将军重托,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厚望。”

    皇甫无逸微笑道:“我身边能信任地人不多,你就是其中地一个。不然当初我宁可舍弃段达,也要留你下来。如果事成的话,长恭,我记你头功!不过我总觉得你一个人势单力孤,等你行事之时,我会派费青奴协助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刘长恭兴奋道:“如此最好,其实费郎将武功高我百倍,如果将军喜欢,大可以让他主持,长恭绝无异议。”

    皇甫无逸摇头道:“长恭,这你就说的大错特错,武功高强绝对不能代表一切!青奴是比你武功高明些,可若论领军做事,却是远不及你稳妥。由你为主,他做副手,这才能让我放

    刘长恭露出感动之色,“多谢将军信任。可将军,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我们此次趁祭天之际兵谏越王,可萧布衣那小子威望不低,我只怕杀了他,群臣不服。再说卢楚那老东西也不好对付,我们也要防备着他。”

    皇甫无逸哈哈大笑道:“杀了萧布衣,我们精兵在手,整个东都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卢楚带着的那些禁卫如何能敌,长恭你不必多虑。只要你带兵破了含嘉门,剩下的事情就是迎刃而解。”

    刘长恭不能多说,只能道:“一切就依将军吩咐。”他转身要走,皇甫无逸突然叫住他,“对了,那个道信贼秃武功如何?我只知道他佛法精湛。”

    刘长恭也是摇头,“属下也是不知,要不要找人去试探一下?”

    皇甫无逸犹豫片刻才道:“不必了,谅他一个贼秃也无法兴风作浪,眼下地事情当求周密行事。勿要打草惊蛇,反倒不美!”

    等到刘长恭退下后,皇甫无逸嘴角露出诡异地笑,很显然,任何人只知道他计划的一部分而已。他枯坐在厅中,一直到了深夜,这才来到一房间前。

    如今皇甫无逸权势滔天。将军府自然豪阔无比,这间房却是略显朴素,很不起眼。房间内并无灯光透出。皇甫无逸到了门前,轻叩了两下房门。

    他虽是倨傲无比。连越王都不放在眼中,可对房间之人却是多少带有了分敬畏。

    房门轻轻打开,黑洞洞的吓人,皇甫无逸缓步走进去。过了片刻后,眼睛才稍微适应房间内的黑暗。

    一人面墙而坐。长发披肩。房间内朴素非常,甚至连床榻桌椅都没有。皇甫无逸长吸一口气,沉声道:“三日后祭天。”

    那人不语,皇甫无逸又道:“你有几成杀萧布衣地把握?”

    “一成没有。”那人声音低沉,飘飘荡荡,话一出口,房间内瞬间笼罩着诡异的气息。

    皇甫无逸愣住,苦笑道:“那我精心准备这久,岂不要无功而返?”

    那人也不回头,淡然道:“十成和一成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甫无逸琢磨着他的话。终于叹息口气,“无论如何,我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若事成,当封阁下为护国将军,绝不食言!”

    那人嗯了声,再没有了声息。皇甫无逸本是多疑。可看起来对此人却是极为信任。对此人地无礼并不愤怒。沉吟片刻才道:“祭天之事多了变数……”见到那人不语,皇甫无逸苦笑。“道信突然来到了东都,我听说他是得道高僧,其余的并不知情,却不知道他武功如何?”

    那人轻咦了声,多少带了点诧异。皇甫无逸心中一沉,“他武功很高吗?”那人沉默良久才道,“不低。”

    那人沉默寡言,可坐在陋室之中,傲然之气沛然而生,似乎天下苍生都不被他放在眼中。可评价道信之时,却少了分孤傲,多了分感慨。“那你有几分杀他地把握?”皇甫无逸惴惴问。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答案,可还是忍不住询问。

    “我没有和他交过手。”那人凝望着墙壁,“我也没有必要和他交手!”

    皇甫无逸不懂他在说什么,皱眉道:“阁下武功盖世,好像也对杀道信没有把握?”

    那人淡然道:“我何须杀他?”

    皇甫无逸舒了口气,明白这人地用意。他费尽心力,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不容有失。听那人的口气,应是杀萧布衣不难,这才沉声道:“只希望阁下莫要让我失望,三天后,我来找你,会让你混入宫中。”

    那人再无声息,皇甫无逸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望向天空,见到繁星点点,喃喃道:“好在三天也不算漫长。我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事到临头……唉……”

    皇甫无逸脚步声远去,房间内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手上却是握着根枯枝。手腕翻动,枯枝飞舞,地面上很快现出一个画像,却是个女子。

    女子衣袂飘然,竟然栩栩如生,那人凝望着地上的画像,眼中含义复杂万千。轻轻的一挥手,枯枝已经入了地面,再也无法寻觅。那人却是长袖挥去,画像亦是泯入尘埃!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萧布衣三天内,倒是兢兢业业地准备祭天之事。三日后吉时,社稷坛旁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越王前来祭天祈福,保佑大军出征平安。

    这次出军多少有些怪异,王世充已经早早的出军,然后再是祭天祈福。不过王世充和段达、刘长恭二人不同,二人着急送命,王世充虽是看起来谄媚奸诈,但用兵却是极为稳妥。前方军情来报,这时不过才是过了偃师而已。

    社稷坛设立在太微城中,都城建筑多有规矩,一般都是遵循前朝后寝,左祖右社的规矩来建造。是以东都地太庙在太微城东南角,社稷坛却是在太微城地西南角。

    越王祭天祈福,是为社稷着想,所以要在社稷坛主持祭天之事。

    萧布衣本对此一无所知,好在太常少卿万通达明白一切,他只要吩咐下去,自己负责监督即可。望着高大地祭台。萧布衣心中突然涌起奇怪地感觉,他想起了洛水的无遮大会!

    那时候是他和樊子盖主持,他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结果是杨广遇刺。假陈宣华身死,裴茗翠也因此获罪,贬往江南。自此大隋一蹶不振,如今樊子盖已死,社稷坛周围乐声低沉。满是凄凉。

    这次社稷坛四角分列僧、尼、道士、女冠四种人念佛诵经,循旧法行事。这些人都是道训坊之人,由万通达来挑选,都是以往宫中祭祀常备之人。

    社稷坛东南角是京都的乐师,这时候鼓乐响起,让人心情宁静。乐师之外才是卫府地精兵,分四角把守,乐师正前却有口黄钟高悬,庄严肃穆。

    乐声弥漫,悲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萧布衣轻轻的摸了下腰间地单刀。却是放松了精神,这时候黄钟突然一声大鸣,刹那间,万籁俱静。

    乐声,诵经声全部不见,所以人不约而同地向紫微城的方向望过去。

    越王身着素衣,长发披肩。远远沿着红毯赤足行来。神色庄严。他身边有一和尚跟从,亦是赤足。身体瘦弱,却是蕴含着难言地力量。萧布衣望着道信,眼中闪过古怪之意。

    越王之后,跟随着东都的文武百官,皇甫无逸赫然在列,这时候的他甲胄在身,雄壮威武,亦是表情肃穆。目光不经意地从萧布衣身上掠过,萧布衣亦在凝望着他,二人目光相遇,转瞬分开,只是其中却有光芒闪耀。

    越王赤足前行,很快到了祭台之下,早有宫人宫女两列相迎,群臣却是分列祭台两边,越王目光从萧布衣、皇甫无逸身上掠过,最终落在道信身上,轻声道:“大师先请。”道信点头,也不推托,缓步向高台行了去。越王望着他地背影,终于跟随上前,乐声再次响起,接下来就应该是越王摆酒祭天,道信诵经,为社稷祈福。只是二人才走了几步,突然间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都是为之颤动!

    响声来的极其突然,乐声已停,众人皆是有了慌乱。道信倒还是镇静自若,越王却是有了慌乱,霍然回头向大响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那里正是东城的方向!

    群臣有了慌乱,皇甫无逸却是大喝道:“快去查看是何事情!”

    有兵卫奔出,远远地上马,向东城的方向奔过去。皇甫无逸却是再次吩咐,“保护越

    “保护越王!”独孤机见状不好,高声叫道。

    四周地兵卫向着祭台地方向聚过来,早有数十禁卫拦在越王、道信身前,防范意外。萧布衣也是快步上前,拦在越王的身前,手按刀柄喝道:“莫要慌乱。”

    他沉声一喝,嘈杂地人群稍微安静片刻。大响过后,东城方向却是再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渐渐平静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布衣却是心头震撼,暗想这种出乎不意的手法太平道倒是常用,可声音如此之远,却又有什么效果?

    越王早就忘记了祭天,和群臣一起等待,只见到远方一骑飞奔而来,马上兵士高声叫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东城有兵士作乱!”

    那兵士呼声凄厉,群臣都是哗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布衣见到那人头盔微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马势疾快,竟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突然心中微颤,厉声喝道:“拦住他!”

    众兵士微微愕然,一时间无法反应,那人骑马如风,却是转瞬冲过了众大臣,已经冲到了兵卫之前。终于有兵士反应过来,厉喝声中,长枪刺出。只是那人人在马上,占据高势,所有兵士的枪刀全部刺在马儿的身上,一时间血花四溅,马儿悲嘶。那人马背上跃起,已经冲过兵士,半空中舌炸春雷,高喝道:“历山飞在此,哪个敢拦!”

    那人高喝声中,惊变突起,四周嗤嗤声不绝于耳,无数小箭飞射过来,兵士瞬间倒下一片。

    萧布衣本觉得那人有些熟捻,听到历山飞三个字地时候已经醒悟过来,魏刀儿竟然混入了内城!

    伸手拔刀,才要迎上去,只见到祭台四周地僧尼道士女冠已有不少人冲起,甚至乐师中也有人冲出,直奔祭台。

    祭台附近刹那间变成阿鼻地狱,独孤机也是被射中数箭,双目红赤的护在越王身前。萧布衣长刀一挥,已经劈落了袭来的小箭,却见到半空中刀光一闪,历山飞已经兜头砍到。

    局势大乱,萧布衣脚步一退,转瞬就要迎上去,对于历山飞,他是全然不惧。

    只是心中陡然升起警觉,觉察到身入陷阱,危机竟不在历山飞!闪念之间,萧布衣用力向前窜去,陡然间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无声无息的击在他的后背。

    萧布衣躲的虽快,却还是避不过那神鬼莫测的一掌,狂喷鲜血飞了出去。人在空中,还能接了历山飞一刀。

    当啷一声大响,萧布衣滚到在地,不忘回头望过去,只见到击中自己一掌之人长发飘扬,衣袂临风,有如天神般。

    萧布衣却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失声道:“符平居,是你?!”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他帮史大奈寻找地亲生父亲蓦然出现,而且一掌就击地他五脏离位,身负重伤!

三三三节 反败

    社稷坛旁已经混做一团,四周陡然间升起了迷雾,迅即扩散,社稷坛的四周渐渐白茫茫的一片,兵士都是仓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洛水袭驾之时已经骇人听闻,可那毕竟还是在宫外,但越王在宫内祭天,竟然也有人前来行刺,那实在是东都建成以来前所未有的事情,一时间兵士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

    越王一向宽厚待人,虽算无能,可毕竟少有人冲突,谁又能杀他获利?

    所有的疑团不解、恐惧慌乱交杂在一起,萧布衣却已经陷入了绝地。他艺高胆大,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刺客中竟然埋伏个绝世高手,而且矛头锋锐径指他萧布衣。

    符平居是谁,皇甫无逸派来的杀手?这些念头不过转瞬之间,萧布衣只觉得身子骨头差点散架,骇然这人的一掌之力,却还是奋力倒滚而出。

    萧布衣那一刻已然明白,这次袭击并非要杀越王,刺客的目标就是他!这些人声东击西,明里要杀越王,却和当初对付李玄霸般,力求全力杀他!

    魏刀儿眼中也是一抹惊诧,骇然符平居的武功,亦是诧异萧布衣武功进展的神速。他看起来也不知道刺客中埋伏个绝顶高手,这次行刺,如果按照计划,应是以他为主,对于杀萧布衣,他还是有很大的把握。

    当初在蓬莱山之时,他和结拜兄弟王须拔杀了李玄霸,那时候萧布衣不过是个配角。只知道逃命。可方才萧布衣重伤吐血之下挡了他全力一刀,蕴含的力量竟然差点崩飞了他的单刀。

    他手中之刀是宝刀,削铁如泥,没有想到萧布衣手中地砍刀竟然也是不弱于他,而且看萧布衣的出手,竟然丝毫不差于他。可更让他寒心的是,皇甫无逸并没有说明刺客中竟然还有高手!皇甫无逸并不信任他,想到这里,魏刀儿暗自恼怒。萧布衣并没有看到。可他在空中,却是清清楚楚的见到众人惊惶之际,一人已从念经的道士堆中窜出,身法轻盈,动作诡异实在有让人见鬼的感觉。那人如风如影。趁萧布衣全力御敌之际击在萧布衣的后心,时机把握之准让魏刀儿也是钦佩的五体投地,一掌威力开山裂石也让魏刀儿心中惊凛。可就是这样才让他明白,原来这场暗杀中,自己也不过是个配角!

    皇甫无逸欺骗了他,既然如此,要不要再为皇甫无逸卖命?

    转念不过刹那,见到萧布衣狼狈不堪,身形少了灵活。魏刀儿瞬间做了决定,先杀萧布衣,再谈其他。

    就算要和皇甫无逸谈判,也要等到事成之后。

    主意一定,人甫落地,魏刀儿再次弹起,已经向萧布衣杀去。远方却有两队兵马已经杀了过来,一队是右卫府的精兵。一路却是右骁卫府地精兵!

    两位将军有难,所有人心急如焚,只是变生肘腋,就算要赶过来也要一定的时间。

    趁萧布衣重伤之际,三招之内,必须杀了萧布衣,不然让他逃到卫府精兵的护卫中。再没有机会,魏刀儿如是想到。脚尖急点,已离萧布衣不过丈许距离。

    手臂一展,单刀削过去,直奔萧布衣的脖颈。萧布衣滚了两滚,鲜血淋漓的扑了一路,看起来受伤不轻。只凭毅力坚持。萧布衣已无力抵挡。魏刀儿心中暗喜,又是一刀砍了过去。

    萧布衣再滚了一下。只听到咯地一声响,魏刀儿见到他手臂微抬下,然后就觉得胸口一凉,背心一热。

    手持单刀,魏刀儿忘记了再次出手,低头向下望过去,见到胸口鲜血有如泉涌!难以置信的握紧单刀,却觉得全身的力气随着鲜血涌了出去。

    自己要死了?魏刀儿嘴角咧了下,眼中露出讥诮无奈,松开了握刀的手,软软的倒下去之际,感觉到疾风掠过,他手中的单刀已经到了符平居之手。

    符平居出掌击伤萧布衣后,眼中掠过讥诮的笑。

    声名赫赫的萧布衣看起来,也是不堪一击。祭天本来就是一场局,专门来杀萧布衣的局!当然萧布衣死后,还有一连串地反应,却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魏刀儿冲上去之时,符平居甚至有了一刻犹豫,觉得已不需要自己出手。

    听到萧布衣称呼他姓名的时候,符平居眼中掠过古怪,却是一闪而过。

    他是高手,高手当然会狂傲,偷袭萧布衣一掌对他而言,本是不值得炫耀。可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杀人,而不是比武。不过现在杀萧布衣的事情,让给魏刀儿去做就好。

    可犹豫只是片刻,符平居已经知道,他大错特错,萧布衣只要没死,就有致人死地的力量。

    他见到萧布衣手臂抬了抬,一点寒光从他衣袖中暴打而出,已经洞穿了魏刀儿的胸膛,魏刀儿死!

    萧布衣重伤之下竟然还能杀了魏刀儿?

    符平居再不犹豫,举步上前,已经抓住了魏刀儿手上之刀,萧布衣人头未落,他还是不能松懈。

    手腕一挥,单刀已经半空折断,化作两道厉芒射向萧布衣。符平居没有任何花俏的招式和技巧,可他信手一挥,已经是习武之人力量和速度的完美结合。

    两道厉芒如电闪雷轰,一道击在地上,径直没地,威力无俦,另外一道却是准确无误地打在了萧布衣的胸口皇甫无逸终于叹了口气,这场戏看起来已经接近了尾声,他蓄谋这久,今日这时。终于可以放下了心事。萧布衣是人不是神,单刀插入胸口不可能不死,萧布衣一死,东都的势力争霸也就到了尽头。

    这场博弈他自己想想,都是安排的天衣无缝,颇为满意。这场争斗,由始至终,也都是他来落子。每一步,都是经过他巧妙地计算。

    有时候。大智若愚就是说他这种人物,皇甫无逸暗自想到。他生性狡诈,却以粗犷示人,对谁都是不肯完全信任。这种人凡事留三分,交心也不诚。平日虽是一呼百应,尊崇一时,却是难以交到什么要好肯卖命的朋友,事到临头,更是难得把所有的事情交给贴身人去做。可眼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当然不肯放弃。不在高位之人,永远不明白高位地诱惑,王位皇位那种高高在上,无人敢违的诱惑又岂是常人能够想像?

    他一定要杀了萧布衣。夺了东都的掌控权,君临天下!做皇帝,哪怕一日就好。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谁又能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

    可要当上皇帝,还有不小的阻力,首先就是时机未到,他若是造反。只怕一大半地隋臣都不会跟他,皇甫无逸如何不知其中地关键,是以他早就准备了个假越王,到时候偷天换日。他让段达对萧布衣说及祭天之时,就是采用兵法虚实相间地道理,萧布衣可能不信,但是他一定会准备应付。他让刘长恭去攻打含嘉门。费青奴去辅助,却是蕴含了更为险恶的用心,他知道刘长恭多半不会成功,毕竟卢楚不是白给地人。但刘长恭毕竟算不上他地心腹,需要牺牲的时候,死不足惜。刘长恭造反,他让费青奴跟从。就是准备让费青奴伺机杀了刘长恭。然后把这造反的罪名推到段达的身上,含嘉城那里。他早就派了精兵去平叛!

    现在事情就变的很清晰明了,在他皇甫将军安排下,所有的事情亦是有条不紊的进行。如果事后让皇甫无逸解释的话,那就是段达等人兵败后,不知感恩戴德,却对越王心怀不满,伺机作乱。刘长恭伙同段达造反,里应外合,刘长恭攻打含嘉门,段达却是在城内做内应,段达多半不认,可费青奴当然能找到段达作乱的证据,他皇甫无逸派精兵平叛,自然是大功一件。费青奴拎着刘长恭地人头过来,这面萧布衣却被刺客杀死,刺客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可以推到段达、刘长恭的脑袋上。

    这种反叛当然不用担心卢楚等人抓住把柄,因为他是平叛而已!

    祭天袭驾一事,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魏刀儿和符平居的目标当然不是越王,而是萧布衣,其余混入的刺客却是掩人耳目。萧大将军为保越王,壮烈身死,他皇甫无逸平叛了动乱,百姓自然把对萧布衣的尊敬移到他皇甫无逸的身上,经此一事,他威望大涨,经过青龙帮的地痞无赖大肆宣传出去,谁又知道此事地真假?

    接下来他就要架空杨广,尊杨广为太上皇,然后让越王当个傀儡皇帝,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让假越王把皇位让给他这个德高望重的将军,他也就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

    对付瓦岗那些人,他还是不急,最少他还是从心底瞧不起那些饥贼盗米之徒,何况他还有个王世充可用!

    所有的计划,所有人不过知道一些而已,真正的用意,永远只有他皇甫无逸一人知晓。想到这里的皇甫无逸露出微笑,萧布衣死了,符平居虽是狂傲些,可毕竟还是有些真材实料。他们都以为自己会造反吧,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皇甫无逸都会忍不住得意地笑。

    所有的念头在皇甫无逸心头流水般的漫过,所有的细节其实也在他脑海中琢磨良久,这会萧布衣死了,他应该站起来召集兵士平叛了。他既杀了刘长恭、又救了越王,这一次的功劳又有谁能比得上他上,皇甫无逸难以置信的望着萧布衣,他竟然还没死!

    这怎么可能?

    他亲眼见到符平居断刀正中萧布衣的胸口,以断刃居然把萧布衣带了几个跟头,可见这一招凶猛至极。可萧布衣虽是狂吐鲜血,竟然还能强自站起!

    皇甫无逸心中微颤,暗自跺脚,心道这个萧布衣古里古怪,怪不得能混到今日。萧布衣不死,对他大计有碍!

    符平居断刀飞出,正中萧布衣地心口之时,已经准备抽身而去。他目地既然达到,不想多做耽搁。

    可见到断刀击飞了萧布衣。符平居心中却是升起了不安之意,他觉得有些不对。

    萧布衣虽是倒退,可依他一刀之猛,这刀应该透体而出才对,可是断刀不但没有飞出。反倒被落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

    带着不信和怀疑,符平居只能再次扑上去,他武功高绝,杀人素来少用二招,这次两次重手居然还没有毙了萧布衣,不由让他微有挫折之感。

    可萧布衣真的伤了,而且伤地很重,符平居见到他脸色苍白。嘴角溢血,知道这点不假,再加把劲就可以杀了萧布衣。

    想到这里的符平居再次扑上去,对于萧布衣的暗器,他小心提防。陡然间一个汉子冲到萧布衣的身前,双手一拦,厉声喝道:“你不能杀他!”

    汉子铁塔一般,容颜丑陋。脸上却是有了悲愤欲绝之色,此人正是史大奈!

    萧布衣其实也早就防备皇甫无逸的阴招,但他却没有想到皇甫无逸能找到个绝顶高手,此人的武功看起来比起李密都是只高不低,有这等高手不足为奇,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可这种绝世高士都是孤傲不羁。怎么会被皇甫无逸驱使任用?

    史大奈这些日子感激萧布衣的恩德,是以无事时一直跟在萧布衣地身边,他没有明言,萧布衣却知道这种汉子知恩图报,虽不明言,却看出萧布衣眼下形势险恶,只是想要保护他。这次来社稷坛祭天。萧布衣也把史大奈带在身边。这等高手,当是多一人多一分把握。史大奈离的稍远。见到萧布衣遇险已是第一时间冲过来,可变化莫测,却还是不能阻挡萧布衣受伤。

    萧布衣算了太多,却没有算出来,他找了多日的符平居,居然能在内城出现,史大奈当然也没有想到,母亲思念的人蓦地出现,而且一出手就击伤了他的恩人。

    史大奈性子耿直淳厚,可却常年在母亲身侧,养成性格懦弱,不会处事地性格。到东都后空有一身武功,却还是被人欺负,萧布衣古道热肠,为他寻父不遗余力,在他心目中,早就当作亲人和朋友来看待,见到萧布衣遇险,当先拦到他的身前。可内心中对于这个符平居很是厌恶,更不想承认父子身份,是以父亲二字终于没有说出口。

    可他站出来,却是下意识的觉得父亲不会伤害他,萧布衣却是脸上变色,嗄声道:“大奈闪开!”

    话音未落,符平居一掌已经击在史大奈的胸口。史大奈自幼习武,危机时刻终于提掌挡在胸口。可却觉得胸口一掌有如千斤巨锤般,他练就的钢筋铁骨居然也是抵挡不住,诺大个汉子轰然而起,落下的时候,一口口的鲜血呕出来,竟然无法爬起!

    符平居一掌之威实在有开山之巨,非人能敌。

    史大奈飞出,一道惊虹却是电闪刺出,符平居目光敏锐,早就见到一个隋兵冲过来,拔剑相刺。

    他的目标还是萧布衣,对于所有的障碍当然是要挥手铲除,却不肯在史大奈身上多花半分功夫,甚至吝啬到望一眼都不屑。

    史大奈见状,虽是呕血,内心伤痛却是远胜外伤,一时间万念俱灰……

    那名隋兵剑法如虹,虽是隋兵地装束,脸上却是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一双眸子,湛湛寒光。符平居一看就知道此人绝非隋兵,亦是萧布衣埋伏的杀手,这人剑法猛烈,玉石俱焚般,符平居只见他出手就知道,要杀他最少三招以上。

    不愿耽搁,符平居腰身奇异般的一扭,从惊虹边擦身而过,径取萧布衣!

    隋兵当然就是吃白饭的女子,她只以为萧布衣武功和她相若,是以留在外围应付急变,哪里想到萧布衣一招就已败北。不由让她大惊。

    萧布衣落败固然有被人偷袭的因素,可这人武功奇高不言而喻。

    她冲过来援救稍落后史大奈,可一招玉石俱焚已经全然不顾自身。那一刻的她只是在想,这人武功太高,可自己死,萧布衣也是不能死!是以她一出手就是最为刚烈地剑法,弃自身于不顾!

    但她没有想到此人避而不战,奇迹般的从她身边掠过。那人如微风般飘渺,如雷电般眩耀。闪过黑衣女子,一掌霍然击出。

    他掌出如巨斧大锤,却是迅猛无比,他知道,萧布衣绝对避不过他这致命一招。他不信这一掌杀不了萧布衣!

    砰地一声大响,符平居的开山一掌已经击中一人的胸口,万籁俱静,杀声似乎都已平息。

    符平居一掌击实,眼中终于露出惊诧之意。他这势在必得的一掌居然没有落在萧布衣的身上,一人光头僧衣,不知何时挡在了萧布衣的身前。

    那人竟然用血肉之躯挡住了他开山的一掌?

    和尚瘦弱非常,胸口看起来都被这一掌打塌了下去,却不如史大奈般地飞起。只是后退一步,却还是拦在萧布衣身前。和尚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说第一个阿字的时候,声音暗哑,吐气不畅,可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响亮,已经有如黄钟大吕。发达九地,社稷坛周围又是静了静,远处的那口大钟居然也是嗡嗡声响,被他声音激荡。

    符平居瞳孔微缩,寒光闪现,叹息道:“好一个道信,好一个金刚不坏!”

    拦在萧布衣身前的正是道信!

    他身躯虽是瘦弱。可却如山岳般拦在萧布衣身前,让人无法逾越。

    符平居掌若开山,击萧布衣,伤史大奈,过黑衣女子,举重若轻,社稷坛周围隋兵无数。可被他视若无物。如履平地,但是面对这个瘦弱地和尚。终于让他有了片刻踌躇。

    脚步声急骤,右骁卫府的精兵已经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对这里形成合围之势,符平居长笑一声,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意外地决定。

    他终于舍弃了萧布衣,抽身而退,径直冲向社稷坛地方向。所有的一切电光火闪,不等禁卫合围之时,刺杀却已经到了尾声。皇甫无逸见到符平居退却,终于脸色一变,右卫府地精兵终于也是赶到,皇甫无逸厉声道:“快去抓住刺客!”

    右卫府兵士一窝蜂的前去,符平居却是身法如电,脚尖点了两点,陡然间苍鹰般的向前冲去,一排长箭落在他的身侧。转瞬哎呦妈呀地叫声不绝,十数人倒在地上,符平居却是身影远去,片刻后越过红墙黄瓦,消失不见。

    他身手极高,寻常的兵士如何挡得住,剩下的刺客有些大惊,却被隋兵涌到,四面包围。皇甫无逸手一挥,恨声道:“你们率几百人去追刺客,剩下的格杀勿论!”

    有禁卫听了吩咐,又只能硬着头皮向符平居逃逸的方向追去。谁都知道,这人如神如鬼,岂是他们能够抓到,可是将军的命令不能不从,只能略尽本分之事而起。

    剩下的禁卫上前,一番血腥屠戮,不但参与刺杀的僧尼道人无法幸免,就算不明所以地道士和尚也是被杀了许多。

    皇甫无逸心思如电,符平居虽是失败,可他还没有失败,刺杀失手只能说影响他行事的一环,如今剿灭盗匪,平乱反叛还有他的功劳。

    想到这里,皇甫无逸露出冷笑,斜睨了萧布衣一眼。萧布衣立在地上,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地,自己是否要杀他?

    念头一晃而过,等望见道信、拿长剑的隋兵、还有那个吐血汉子的时候,皇甫无逸已经打消了主意,萧布衣肯定也有准备,若是动兵,自己不见得必胜。

    他虽看似骄傲自大,却是谨慎非常,四下望去,突然急道:“越王呢?”

    越王当然是假,场面一时混乱不堪,皇甫无逸又知道没人会杀越王,是以对这个假越王全然不放在心上,这时候想起越王还有作用,急急的寻找。

    社稷坛上早就没有了越王的行踪,皇甫无逸一直盯着萧布衣,见状愣了下。突然马蹄声急劲,东城地方向驰来一队马来。

    皇甫无逸见到为首之人的时候,心中突然打了个突,为首之人竟然是刘长恭!

    刘长恭怎么可能还活着,费青奴呢?皇甫无逸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心中涌上一股寒意。却还能扬声道:“刘郎将,东城……”

    他话音未落,刘长恭突然骑马到了萧布衣的身前,沉声道:“将军,皇甫无逸阴谋反叛,让费青奴带兵攻打含嘉门,妄想祸乱内城,里应外合,费青奴已被我和卢大人联手诛杀。”

    皇甫无逸一颗心沉了下去,仿佛笼中的困兽。

    萧布衣嘴角还是流着血,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冷,“是吗?那还请刘郎将拿下皇甫无逸。”

    刘长恭应了声,无数隋兵蜂拥上前,已经将右卫府的精兵连同皇甫无逸包围在正中。

    皇甫无逸大惊失色,怒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可是想要造反!”

    萧布衣长吸一口气,肃然道:“皇甫无逸阴谋造反,犯上作乱,勾结费青奴里应外合,妄想刺杀越王千岁,罪大恶极。你等若是放下兵刃,不随皇甫无逸反叛,我可求越王免你们一死,若是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三三四节 萧杀

    社稷坛烟雾散去,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萧布衣虽是重伤,可声音沉凝,众右卫府的精兵面面相觑,都是露出惊惧之意。

    犯上作乱当诛九族,他们家人都在东都,蓦然听到这个罪名当然恐惧,有人知道萧布衣一言九鼎,为了兵士宁可得罪越王亦要请命,听他说降者不杀,都是意动,握着兵刃的手有些松了。

    这次大伙都是护驾祭天,哪里想到会被安个造反的罪名。无论皇甫无逸做什么事情,他们并不想受到牵连。其实众人心中都隐约知道这宫斗凶险非常,一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如今是萧将军和皇甫将军斗法,他们虽是右卫府的精兵,可要说选一个人信任的话,倒有不少觉得萧布衣可以投靠。

    皇甫无逸已经知道不妙,没有想到自己的计谋用在别人身上是高招,用到自己身上就变成了悲剧。见到军心动摇,皇甫无逸放声道:“莫要听这贼子蛊惑,萧布衣自恃功高,妄想反叛,这才围攻我等。我们当奋死一战,保护越王千岁。”

    他话音未落,只见到紫微城、东城的方向又有人带兵过来,为首两人却是卢楚和董奇峰,不由更是心寒。

    两队兵马又在包围圈外分列开站立,虎视眈眈。右卫府的精兵更是惊骇,方才还能和右骁卫的兵士打个平手,这刻要动起手来,只怕要被斩尽杀绝。

    卢楚策马过来,兵士自动散到两侧,卢楚沉声道:“皇甫无逸密谋反叛,证据确凿。越王下旨。当诛首恶,若不响从,可免一死。”

    他话音才落,皇甫无逸已经放声高呼起来。“卢楚。你和萧布衣密谋反叛。陷害忠良,尽忠隋室之人岂能服你。你们莫听这二人蛊惑,跟我冲出去去见越王,忠奸立辨!”

    他这一说,众禁卫又是犹豫起来,皇甫无逸只剩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就是被他偷换的越王,暗想他积威之下,越王只要说他是忠良,卢楚、萧布衣也难奈他。见到卢楚、萧布衣不语。皇甫无逸冷笑道:“尔等可是怕见到越王,揭穿尔等的诡计吗?”

    钟磬一响,精兵护卫下,远处缓步走来了越王,在卢楚身后停下。

    皇甫无逸慌忙跪倒道:“越王,微臣对你忠心耿耿,费青奴作乱我是丝毫不知。这次遭奸人陷害。还请你明辨是非,莫要让奸人得逞。”

    越王脸上露出恬和的笑容,“你真地丝毫不知,你若是不知,何以想要找人换我,妄想以假越王掌控东都?”

    皇甫无逸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吃吃道:“越……王。你说什么?”

    越王沉声道:“皇甫无逸。你实在让我大失所望,想本王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积虑想反!卢大人对我说明真相,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你竟然买通梁公公要换掉我,也亏了你处心积虑这些年,竟然养个和我一模一样之人。可我早有准备,又如何能让你得逞?”

    皇甫无逸缓缓抬头,凝望越王的双眸,沉声道:“这么说,龙光殿中议事之时,你就已经骗我了。”

    越王轻声道:“你说的大错特错,行骗的一直是你,与我何干?”

    龙光殿中,越王召集群臣商议祭天,却对皇甫无逸言听计从。这时皇甫无逸其实已派梁公公将越王掉包,而且得到梁公公地确认。他知根知底,群臣虽是懵懂无知,他却感觉到越王和平日有了不同,只以为得计,哪里想到越王根本没有被掉包。

    霍然站起,皇甫无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心中却有说不出地惶恐之意,笑了良久,这才嘶声道:“那你为何还要戒斋三日,假仁假义地祭天?你若是早知道我的反意,早就应该当日捉拿我,何必等到现在,累及萧将军受伤,想必你早就想要坐山观虎斗,等到我和萧将军两败俱伤后,这才一股脑的诛杀。你身为越王,高高在上,我等为你竭尽心力,你却只想着除尽忠良,今日是我皇甫无逸落难,明日只怕轮到萧将军,到时候东都再无良将,只能落在贼手。你自毁长城,实在让人心寒。”

    皇甫无逸也算是狡诈之辈,见到大势已去,所有的计谋被人一一破解,这才极力的拉拢萧布衣,蛊惑军心。暗想就算死,也不能让越王、萧布衣等人和睦相处。

    越王却是轻叹一声,走到萧布衣面前深施一礼道:“萧将军抢回回洛仓,维系东都命脉,为救我身受重伤,正是东都之屏障。本王虽不算英明,却也知萧将军国之瑰宝,以后定请萧将军镇守东都,保东都的安宁。本王若有丝毫陷害萧将军之意,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躬身施礼,当众发誓来定军心,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众兵士本来疑惑难决,这次都是心中大定。

    卢楚一旁道:“皇甫无逸,你挑拨离间,越王、萧将军如何会中你的诡计。当日并不捉你,不过想看你到底有哪些死党,一举成擒罢了。你的死党尽数被张大人剿灭,如今你是众叛亲离,还不认罪吗?”

    皇甫无逸嗄声道:“你们陷害我,无凭无据,陷害忠良,老子不服!”

    他声音嘶哑,皇帝梦想破灭,神色已经露出狂意,卢楚早就让兵士护住越王,喝道:“你等还不放下兵刃,难道想满门抄斩吗?”。当啷一声响,有右卫府的兵士已经弃了兵刃,跪倒在地道:“属下毫不知情,无心造反,还请越王、萧将军、卢大人明察。”

    一人弃了兵刃,其余纷纷扔了兵刃,跪倒在地祈求活命,一时间哗啦啦地跪倒一片。

    场中只剩皇甫无逸孤零零的站着,凄凉无限。他望向四周,只见到刀枪耀眼,铁甲寒光,有着说不出的威严之意。突然觉得滑稽可笑。放肆的大笑起来。

    卢楚等他笑了一阵。这才道:“皇甫无逸,你到现在,还不肯服罪吗?你若不服,只怕皇甫家族百余口都要被你牵连……”

    皇甫无逸眼角不自主地跳动几下,却是终于止住笑容,恢复了冷静,“你们赢了,我输了。”

    话一说完,他已经拔出腰刀向脖颈上抹去,陡然间寒光一道射来。击飞了他手中的腰刀。

    众人扭头望过去,见到竟然是个隋兵出剑击飞了皇甫无逸的单刀,不由大为诧异。众人都认得那人出手抵抗刺客,虽是没有挡住刺客,但是武功极高。见到他黑巾罩面,身着隋兵装束,实在不伦不类。不知道他为何要阻住皇甫无逸自杀。

    萧布衣却道:“越王,皇甫无逸罪大恶极,却也先需交大理寺审理,刑部定夺才能定罪。微臣还望越王按此处理,以免落他人地话柄。”

    皇甫无逸嘿然冷笑,想说什么,终于住口。越王望了卢楚一眼。轻声问,“卢大人意下如何?”皇甫无逸既然倒台。他倒还习惯征询大臣地意见。按照他地想法,皇甫无逸死了就一了百了,并不想节外生枝,再说现在东都颓废,很多事情早没有了规矩。卢楚却点头道:“萧将军所言合情合理。”

    越王倒是不好按照自己地意思来,沉声道:“那就先将皇甫无逸押入大牢,交予大理寺刑部共同审理。”

    萧布衣回转将军府后,感觉到疲惫欲死,好在他勤修易筋经生死关头终于有了作用,身体承受重压的能力远比旁人要强,五脏六腑虽受重击,但是还没有致命之伤,反倒是史大奈钢筋铁骨,却比他受伤还要重。可他先被打了一掌,后被符平居重重刺了一刀,还能活下来,实属幸事。

    蝙蝠首先问道:“萧老大,你伤的重不重?那一刀,可是吓死我了。”

    原来这次五兄弟都跟随萧布衣混入了内城,装扮个贴身侍卫,事情发生的实在突兀,五兄弟见识广博,可武功算不上什么,等赶到地时候,早就尘埃落定,也就没有出手。

    萧布衣望着卢老三苦笑,“其实还要谢谢老三你。”卢老三也是苦笑,“要谢,你还是谢谢裴小姐吧。”

    原来萧布衣能活下来倒不是会了道信地金刚不坏,而是因为穿了裴蓓送与的护身软甲。裴蓓知他人在东都,心中牵挂,人没有前来,怕他又是不收,却让老三将护身软甲送了过来。

    萧布衣接了软甲后,知道裴蓓地情意,感激在心,是以穿在了身上。这时候想起裴蓓的贴切关怀之意,心中温情无限。

    东都算是群魔乱舞,个个心怀鬼胎,他一定要殚精竭力,这才能够立足。其实他虽勾心斗角,却真的很厌恶这种人际关系,只有想到友情、爱情之时,心中才有暖暖之意。

    低头望下去,见到衣襟早就破裂,露出了那件黑色软甲,萧布衣暂时忘记了一切,嘴角隐有笑容。

    蝙蝠几个互望一眼,眼中也有了温馨之意,或许在这恶劣地环境之下,兄弟情深才是让人能坚持下去的动力。他们都是过来人,又如何不知道萧布衣的心境。

    不过虽有护身软甲,可毕竟只能挡住利刃戳入,但断刀蕴含的劲道却是差点将萧布衣的胸骨打断。萧布衣回忆当初一幕,也是暗自心惊,若没有道信在场,只怕真让那符平居得了手去。

    “萧老大,我有一事不明。”卢老三径直问道:“皇甫无逸早就该死,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了断?”

    萧布衣皱眉道:“皇甫无逸经此一事,死了和活着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在他死之前,我们显然还要从他身上了解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卢老三话一出口,突然醒悟了过来,“你是想追查符平居是谁?”

    他话音落地,三人都是默然,这个符平居的武功实在让人心寒。他若是真的想杀人地话,只怕对手很难抵挡。蝙蝠谨慎道:“萧老大,这人毫发无伤,我只怕他再来杀你。将军府要加强戒备。”

    萧布衣皱眉。“只怕兵士对他亦是无可奈何。”

    蝙蝠低声道:“我和老三可以布下些防备。不见得能对他造成伤害,可是最少能布下精巧的机关,若是有夜行人来地时候,我们可以警觉。”

    萧布衣微笑道:“那样最好,不过等他来杀的时候,总要调查下他的底细。可我们眼下只有皇甫无逸这条线索可以用,眼下当要逼他说出符平居的身份下落才好,可怎么让他说出来还是要考虑地事情。”

    蝙蝠突然笑了起来,“萧老大,老二有办法。”

    萧布衣精神一震。“什么方法?”

    蝙蝠沉声道:“老二有种本事可以搅乱别人地心神,让他说出心事。如果我们有机会接近皇甫无逸地话,倒可以让老二试试。”

    萧布衣对此倒不稀奇,因为他那个时代也有什么催眠之术,没想到老二竟然也有这个本事,不由振奋道:“那等我伤好些,就让老二做这件事情。对了。大奈的伤势如何?”

    “越王派御医来看过了。”

    萧布衣犹豫下,“我去看看他。”

    他缓缓起身,走到史大奈地房门前,轻轻敲敲房门,不闻有声。想了下,还是推开房门走进去,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桌子上一碗汤药纹丝不动。史大奈躺在床榻之上。双眸圆睁,只是望着屋顶。

    听到萧布衣走近。他并没有稍动,只是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无论如何,总要活下去。”萧布衣坐到史大奈的床头,微笑道:“令堂如果在天有灵的话,她也不会想看到你伤

    他拿起了药碗,递到史大奈的面前,轻声道:“大奈,你不要太过伤心。我想令尊应该并不认识你,不然他也不会出手。”

    史大奈终于扭过头来,萧布衣这才发现席子上隐有水渍,仿佛史大奈的泪水。

    “萧……将军,你不恨我?”

    萧布衣哑然失笑,“为什么要恨你?”

    “是我爹打伤的你。”史大奈喏喏道。

    萧布衣轻叹声,“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在我危险的时候,你挡在我地前面!”

    史大奈眼角晶莹,闭上了双眼,握紧了拳头,“我其实很恨他。”

    萧布衣知道史大奈说的这个他就是指符平居,他并不想为符平居辩解,无论如何,抛弃了深爱自己的女子,抛弃了自己的亲身骨肉二十年,都是无法让人觉得不痛恨。当初符平居一掌击伤了自己儿子,萧布衣几乎想要大声斥责,说明真相,可终于还是强自压住,他不惧符平居,可想到话一出口,符平居倒不见得自责,史大奈多半更是伤心,是以不想再说。

    “这世上有很多人,有好人、有坏人。”史大奈闭着眼睛喃喃道:“我出生在铁汗国,被人鄙夷惯了,因为别人都有父亲,我却是个野种……我妈却一直不肯说我爹的坏话,一直对我说,我爹文武双全,风流倜傥,能认识我爹,是她一辈子的幸事。”

    萧布衣心道,符平居这人多半是经过巧妙的易容,不然这种高手何以虬髯客、道信都不说及。可符平居只凭寻常地相貌就让西域的一女子死心塌地,二十年不忘,本身想必也有惊人的魅力。别的不说,单说他这身武功惊天泣地,已经可以傲视中原。可这样的人物,道信高僧见多识广,难道也不知吗?

    他琢磨着符平居的来历,史大奈却继续道:“我却觉得我妈遇到我爹,是一辈子的痛苦。可我却从来未说什么,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对萧将军说……”

    “哦?”萧布衣微笑道:“不方便地不用说。”

    史大奈睁开眼睛,“其实我这身武功就是我爹教我地。”见到萧布衣不解,史大奈低声道:“他离开后给我母亲留下了金银珠宝,却给未出生的我留下一卷书册,上面记载武功习练之法。我母亲从此后倒是衣食无忧。是以对他只有思念,却无怨恨,她一直都说我爹是做大事地人,当然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我自幼按照我爹留下地法子习武。到十岁那年。同伴中十数人已经没有人能打的赢我。可是他们虽打不赢我,但对我鄙夷却是有增无减。我活到如今,这种感觉从未消减过。萧将军,只是在见你之前,我……没有一个朋友。”

    “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倒可以成为朋友。”萧布衣微笑道。

    史大奈眼中露出感动,“我只怕……我不配。”

    萧布衣正色道:“是朋友,就没有配不配之说。若是只为了好处利益才结交的,不是朋友!”

    他说的斩钉截铁,史大奈望着萧布衣地双眸。终于挣扎坐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为了你这句话,我也能活下去。我史大奈一辈子没有什么目标,唯一地目地就是找到亲生父亲,为母亲还愿。我爹打了我一掌,我心中痛恨。却也有释然,我方才只是想,若是他一掌取了我的武功,或许取了我的性命,我们就彼此不欠了,对不对?”

    萧布衣暗自心惊,叹息道:“那我想他会内疚终生。他并不知道是你……”

    “他不知道?”史大奈憨厚的脸上露出迷茫。“我这武功都是他给的,他功夫那么高。又伤了我,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萧布衣心中微动,不等说什么,史大奈却是扭头望向了萧布衣,沉声道:“萧将军,你身受重伤,还不忘记过来安慰我,你是好人。你放心,下次他若再来,我一定要和他说个清楚,他不能杀你!”

    他虽是知道武功不敌符平居,可口气决绝,全无畏惧。萧布衣轻舒了口气,“养好伤要紧,一切等伤愈了再说。”

    等退出了史大奈的房间,萧布衣这才舒了口气,他知道史大奈性格淳厚,这才担心他受不住打击,忍不住过来劝解。出了史大奈的房间,见到远远一人移开了目光,却正是黑衣女子。

    萧布衣心中一阵茫然,暗想她守在附近,可是怕符平居前来,这才想要保护自己?想起她奋不顾身的救自己,那种生死关头是半分不能作假,她对自己却是半分感情都没有,那求自己的事情只怕真的千难万难。可自己能帮助她做什么,难道她知道了天书地一些事情,所以想让自己改变?自己真的是什么无上王的大将军,现在连他都不敢确定?历史好像相似,又有不同,天书为何和自己记忆完全不符?东都形势初定,自己当尽力掌权,可越王、王世充等人还要小心应对,安内才能除外,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不由让萧布衣心乱如麻,一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

    蓦然觉得脸上一凉,抬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疏雨润物,云锁轻愁。轻雨为东都带来了瑟瑟之气,要入秋了吗?萧布衣心绪百转,黑衣女子的目光只是落在不远的疏桐树上,黄昏将近,雨水点点滴滴……是一夜之间又白了不少。

    入秋的雨对萧布衣来讲,不过是凭添了些许愁绪,可对李渊来说,却是添了天大的麻烦。

    连绵小雨加大雨已经下了近半个月,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李渊造反以来最大的麻烦不是人为,竟然是老天给的。

    麻烦从李家大军入雀鼠谷正式开始!

    之前的一番风顺,志气激昂热情都被这雨儿浇的冰凉。李渊坐镇中军帐中,愁眉紧缩。

    从起义以来,所有地一切都算在他地计划之中,太原周边的郡县云集响从,并没有给他起事造成什么麻烦。杀了高德儒后,又准备了一段时间,李渊就招募了三万精兵南下,准备入取关中。

    要入关中,当要西渡黄河,河东渡口水流湍急,适合渡船地地方并不多,蒲津就是其中的一个渡口,那里有屈突通重兵把守,并不容易通过。但是除了蒲津外,河东地区还有个龙门渡口可以通过。再上又有壶口,如果在这些地段过河,可直接进入渭河平原,围攻关中。李渊早就打探明白,龙门和壶口的守军很弱,那时候还是一阵欣喜,心道屈突通虽是隋朝的老臣名将,可这次多少失算。这可能也是因为屈突通人老了,胆小了,不敢冒然分兵去守。只肯重兵把守住河东和潼关重镇,以扼李渊的大军。可李渊欣喜还没有持续几天,就被这连绵的大雨浇灭。

    他要渡黄河入关中,就要先过雀鼠谷。要过雀鼠谷,先要攻下霍邑城。

    在吕梁、王屋两座大山的夹逼下,雀鼠谷是李渊进取河东,转战关中的唯一通路,地势崎岖狭窄。而霍邑正在雀鼠谷中部,他要想南下,这座要塞绝对要攻克。

    可代王杨侑知道他起事,第一时间命令宋老生派两万隋军驻扎霍邑城以挡他的大军。李渊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急如焚。可知道雀鼠谷西北的贾胡堡并没有派兵把守,李渊心中窃喜,贾胡堡为屏蔽霍邑的门户,又和霍邑成犄角之势,宋老生弃此门户,可算庸才。

    他迅即带兵驻守贾胡堡,后军却是下寨在高壁岭,本准备诱敌出战,可没有想到大雨滂沱,连绵不断。这里地上的黄土颇厚,若是下个一时三刻也就罢了,可一直没有止歇的时候,只下了三天后,黄土就泛着水泡,和着泥浆,泛着让人心烦的黄色,霍邑城四周都仿佛变成沼泽,骑兵马蹄下去,深陷其中,比步兵还慢。步兵一脚下去,几没小腿,这样的天气,走路都困难,谈何作战?

    宋老生坚守城池不出,李渊已经在此停留了半月,而且不知道还要停下多久!

    李渊几夜已经白头,忧心忡忡……

三三五节 加封

    李渊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望着一帮手下有些垂头丧气,心中多少也有些沮丧。

    这不死不活的天气害苦了他,众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可现在他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他手上精兵号称三万,可很多却是临时招募的人手,本来预期是行军的过程中继续招募新兵,可现在无法推进,军心略有涣散,要说撤回太原的话,只怕真的要兵败如山。

    都说一鼓作气,再次出兵的话士气已衰,可以说是胜败难料。

    唯一让李渊心安的是,他虽然没有占据天时,但地利人和还是有的,李轨、刘武周、薛举都有雄霸关陇之心,对他的太原造成夹击之势。可在李渊看来,这三人却缺乏争霸天下的雄心,只图自保一方,眼下还没有图谋关中的念头,只要他能坚持取了关中,以四塞之地图谋天下,大有可为。别看萧布衣、李密现在势力嚣张,可这争夺天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再说周,秦,汉,隋皆从此地而兴,他李渊效仿前人,这天下说不准能落在他手上。

    李渊年过半百,一直窝窝囊囊的活着,在杨广群臣眼中,不过是个酒色之徒。可心中素有抱负,所有的计划早在心中想了太久,这次看似不得已起兵,却在太原最少酝酿了数年之久,而在心目中盘算。却不下了十年。

    “如今士气低落,这雨不知道何时能停。若按我地想法,不如返回太原再图打算。”

    “绝对不可。士气低落若再回转,多半溃不成军。我们辛苦造势这久,一朝丧尽,实在可惜。”

    “但如今进不得,退不得,建成不知有何妙策?”

    “这个嘛……一切还听大将军的吩咐。”

    李渊向下望过去,见到说回转太原的是裴寂,说不能回转地却是自己的大儿子李建成。李渊暗自点头。心道建成世民都是初生牛犊,如今正需要他们的锐气。裴寂老成持重,说要回转太原却是大多数年长之人的看法。

    这次出兵,端是带了不少长者,李渊当然不愿意无功而返,可也知道要说服他们也是殊为不易。大伙起义,在于齐心。若是有了分歧,那已是败乱的先兆。

    裴寂望向李渊道:“不知道大将军有何示下?”

    李渊轻咳声,正犹豫的时候,中军帐有兵士进来,大声道:“启禀大将军,太原有紧急军情。”

    中军帐中群臣都是脸上失色,心道太原根本之地。若是失陷,众人可算是死无葬身之地。

    李渊伸手接过文书,看了两眼,冷哼一声,将文书掷在地上。正好滚落在裴寂的脚下。裴寂捡起来看了眼,失声道:“原来有消息传刘武周想要联合突厥人袭击太原!”

    他此言一出,帐内众人均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唐俭走出来道:“大将军,太原我等根本之地,再说这里义军家眷均在太原,若是失陷。我等首鼠两端。死无葬身之地。不如暂且回转,不知道大将军意下如何?”

    “不成!”李建成虽是谦谦君子。这时候却是丝毫不让,看了文书两眼道:“文书只是说传言而已,传言岂可当真,元吉这次可真的是唐突了。”

    李世民接过文书又看了眼,皱眉道:“大哥,是窦诞地书信,也没有裴长史说的那么夸张。窦诞也没有太过紧张,书信上只是征询大将军的意见而已,估计是元吉小题大做了。”

    原来李渊南下图谋关中,却放心不下根基太原,他当然也不会把这种地方交到别人手上,是以把太原重地交给李元吉坐镇。他纳妾不少,可真正能用上力的只有元配窦氏为他生的这几个子女。可就算如此,李元吉都有些年幼,不堪镇守太原的大任。所以他命窦诞、宇文歆辅助李元吉,再加上李氏族人,这才安心南下。窦诞娶了他的女儿,也算他地女婿近亲,再加上一些族人,这才能确保太原无忧。

    所以现在太原真正的决策者并非李元吉,李建成和李世民却把问题推到李元吉身上,是不想群臣把问题看的太过严重。

    裴寂却是摇头,“根据军情,宋老生、屈突通都是扼守险要,我们想攻下来并非易事。再说李密虽和我们结盟,可随时都可能过洛阳攻打我们,突厥人贪利忘义,更是信不住。要是被刘武周和突厥人占了太原,我只怕大伙真的无处容身。不如暂且回转救援太原,再筹义举,不知道大将军意下如何。”

    裴寂一番话下来,群臣部分默然,很多人却是点头,唐俭、殷开山、温大有等人随声附和,刘弘基、段志玄、刘政会等人却不认可。李渊暗自皱眉,轻声道:“这件事暂且放放,明日决定。”

    “大将军,救兵如救火,这事可等不得。”唐俭慌忙道。

    “今日已晚,还在下着大雨,行军不妥,明日再派兵回转。”李渊说完这句后,拂袖离开中军帐。一帮老臣子互望一眼,紧跟其后,显然是要敲定回转的事情。

    李世民和李建成对望一眼,退到角落窃窃私语。

    黑幕降临,大雨滂沱,老天像露个窟窿一样,不停的倾斜着雨水。

    李渊的帐篷内***通明,半夜未眠,众臣子都是极力劝说李渊回转。李渊却是心中不悦,可这些人都是他首义之臣,当不能重责,但要说服他们,绝对是件非常困难地事情。

    听着唐俭又把事情分析一遍。老臣子都是点头,李渊只能无奈道:“好,若是明日大雨……”

    他话音未落。有兵士冲进来禀告,“大将军,敦煌公求见。”

    敦煌公当然就是李世民,众老臣面面相觑,都是望向李渊,谁都知道李世民来做什么!

    李渊见到群臣地脸色,咳嗽摆手道:“说我已经就寝了,不见。”

    众老臣都是释然。对李渊的善解人意均是感激在心,兵士慌忙出去通知李世民。只是片刻又转了回来,李渊怫然不悦问,“怎么回事?”

    兵士为难道:“敦煌公跪在泥水地上痛哭流涕,只求见大将军一面。”

    李渊怒道:“不见!”

    兵士只能再次出去,帐篷外一个闪电划下,照的帐外大亮。众老臣惊心动魄。紧接着密雨敲下来,乒乒乓乓地打在营帐上,雨声中夹杂着嚎啕痛哭,凄凉悲测,众老臣面面相觑。

    李渊不为所动,只是道:“那依唐大人地意思是,我们是否……”

    兵士又跑了进来。“大将军,敦煌公在帐外已经被浇的通透,只怕这样下去……”兵士欲言又止,唐俭终于道:“大将军……如此暴雨,敦煌公在外。只怕对身体有损。”

    “不用理这个忤逆子!”李渊怒道,“唐大人,你说你的。”

    听到外边阵阵哭声,唐俭如何说的下去?不一会外边嘈杂声一片,又有兵士冲进来禀告,“大将军,敦煌公已经拔刀出来。说要自尽!”

    李渊还没说什么。众大臣都是霍然而起,一窝蜂的冲出去。不一会的功夫把李世民拥了进来。

    李世民水里捞出来般,雨水泪水点点滴滴,见到李渊的时候,跪倒在地失声痛哭道:“孩子不孝。”他说话地功夫,又要提刀向脖子上抹去,段志玄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众大臣也是拦阻,李渊怒声道:“你要做什么?”

    李世民泪水雨水顺着脸颊流淌,悲声道:“孩儿只为爹爹而悲,为义军而悲,为天下而悲。孩儿一死明志,只是想让人明白,孩儿没有任何私心。如果能以死挽救义军,死又何妨?”

    众人悚然动容,唐俭慌忙问,“敦煌公此话何解?”

    李世民愤郁道:“我等本是兴大义,拯救百姓于水火,进取西京,号令天下。可现在不过是遇到小贼,就是迫不及待地回返守住那一城之地,如此举动谈何号令天下,岂不让跟随的义士寒心?再说回转固守太原又能如何,所作所为和刘武周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让天下人讥笑,沦为小贼的地步?我等举兵为大义,进则胜,退则败。今日若退,民心尽失,灭亡可说是指日可待,这样的话,就算守住太原城池又有什么作为?更何况,刘武周攻打太原还不过是个传言!”

    众老臣面面相觑,唐俭见到李世民又要动刀子,慌忙按住道:“敦煌公莫要着急,我等都是为唐公着想,有事慢慢说好了。”

    李渊却是冷声问,“宋老生、屈突通扼住险要,我等进退不得怎么办?”

    李世民肃然道:“屈突通老迈无能,只知扼守河东,放弃壶口、龙门,或许河东城高急切难下,但我等义旗高举,只要攻破霍邑,定有无数义军跟随。到时候我等分兵两路,围困河东,过黄河,径攻渭河平原,何惧屈突通?宋老生出身低微,轻狂浮躁,只要诱他出战,一战可擒。爹说地两个险要在我看来,都可迎刃而解。”

    群臣意动,李渊却是冷笑道:“那李密若是西进,我等应该如何应对?”

    李世民正色道:“李密目光短浅,只顾东都,更何况舍不得洛口、黎阳粮仓,顾不得向远图谋!”

    唐俭点头,“敦煌公说的也有道理。”

    “可刘武周若是联合突厥兵南下来攻太原呢?”李渊又问。

    “首先一点是突厥和我们亦是交好,其次就是我听闻突厥始毕可汗已经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不会大军南下。既然如此。就算有些许突厥兵不听始毕可汗号令来攻,我等何惧?更重要地是,突厥和刘武周也是貌合神离。他想图谋太原,如何会不考虑马邑被突厥人虎视眈眈?更何况太原城高墙厚,我们亦有大军把守,只要不蠢,坚守数月绝不是问题,若真的攻打的话,我等再回兵也是不迟,若只是一个流言就让我等回转。徒让天下人耻笑。”

    李渊冷哼一声,“黄口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裴寂左看看、右看看,终于陪笑说道:“其实世民说地也是大有道理,回转太原一事,我觉得应该从长计议。”方才众人都恨不得马上回转太原,只是逼迫李渊。听到李世民分析的头头是道,凄凄惨惨,又都犹豫起来。

    李建成不知何时钻入帐篷,沉声道:“依我看来,此事倒有个折中之法。”

    “是何方法?”众人皆问。

    “此刻回转地确时机不对,不如我们再在此等上半个月,以观变化如何?”李建成谨慎道。

    众臣见到李世民还拎着刀。只能点头,“陇国公说的大有道理。”李渊轻叹声,“唉……既然如此,就听你们的主意,在此再驻扎半月观察情况变化。晚了。都回转安歇吧。”

    等到群臣退下,只剩下李渊父子的时候,李世民突然打了个喷嚏。李渊慌忙吩咐下人准备干净的衣服,轻叹道:“世民,委屈你了,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李世民揉了下鼻子,笑容浮出来。“爹。我们是做大事地人,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不过多亏爹你分析透彻。大哥教地好,不然真的难以说服他们。”

    李渊伸手拍拍世民的肩头,感慨道:“世民,你说的不错,有些话的确你来说更好。”

    “想我这无知小子都是分析的头头是道,既然给他们个台阶下,他们如何会不知趣。”李世民微笑道。

    李渊轻叹道:“真正危机时刻,为父能信任地只有你们两个。好在你们没有让我失望,不然这一回转,只怕都为他人地阶下之囚。”

    “对了,父亲,还有件事情要向你禀明。”李建成突然道,“采玉在长孙顺德的帮助下,已将东都家眷移出大半数,三娘、四娘等人已经赶赴太原,我已经派人接应了。”

    李渊长舒口气,“那采玉柴绍何时回转?”

    李建成微笑道:“想必也就在几天之内,爹爹不用太过担心了。”

    李渊叹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萧布衣在东都养了几日伤,已经好地七七八八。他看似受伤颇重,可史大奈还是勉强起身之时,他却能行动自如。

    想起虬髯客当初传授他易筋经之时,提起老子说过的一句话,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萧布衣又是领悟一些弱之胜强的道理。史大奈一身硬功,和符平居以硬碰硬,受伤颇重。他以易筋经改筋换血,虽是当时受伤颇重,但总算及时的易去符平居的大半力道,是以事后复原地却快。想到虬髯客的时候,萧布衣嘴角苦笑,心道符平居的这种功夫,恐怕只有虬髯客才能克制。

    在庭院中活动下筋骨,黑衣女子远远的望见,舒了口气。

    萧布衣知道自己受伤这几日,黑衣女子一直提防符平居来暗算,是以昼夜防备,看似冷漠,却是不离他左右。

    黑衣女子虽是不说,萧布衣却是感激在心头,才要上前说上几句,黄舍人急匆匆的赶到问,“萧兄弟,好一些了吗?”

    萧布衣重伤,朝臣不管出于什么目地,都要来登门探望。不过多是放下礼物,问声平安就走,并不敢打扰萧布衣的休息。黄仆江和他熟络,这几日当然少不得前来。

    见到黄仆江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布衣笑道:“好了很多,不但能走路,进宫也是不成问题。”

    黄仆江大喜道:“越王对萧兄弟的身子颇为挂念,这才让愚兄前来看望,兄弟是否还要再休息几天呢?”

    他关切之意不言而喻。萧布衣心中感动,却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舍人露出苦笑。却是一挑大拇指道:“兄弟聪明如斯,一猜即中。我说了,兄弟可别对别人说及。”知道萧布衣守口如瓶,黄舍人压低了声音道:“才有消息传来,虎牢地裴仁基举城投靠了瓦岗!”

    萧布衣饶是镇定,脸色亦是微变,“你说什么?裴仁基归顺了瓦岗,这……”他本来想说这怎么可能。可转念一想又是大有可能。东都东侧的屏障在于虎牢、偃师、金墉三座大城,可瓦岗早早的攻克了荥阳,虎牢、偃师都是孤城一座,仗着城高墙厚才能支持这久,但援兵迟迟不到,裴仁基见不到希望,如何不降?只是这消息多少有些突兀。倒打乱了他原先地计划。

    “越王召我进宫就为此事?”

    黄舍人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也不全是,其实这次是王母小刘良娣提起你,恰巧我在身旁,他们总是惦记地伤势,又不好前来。我这才毛遂自荐前来。你好了当然最好,至于进宫与否,还要你自己拿主意。”

    萧布衣片刻之间已经做了决定,“好,我和你入宫。”

    黄舍人大喜。自然觉得颇有面子。二人不等出了庭院,黑衣女子已经走过来,“你去哪里?”

    她说的淡漠,萧布衣不以为意,轻声道:“入宫。”

    “我和你去。”黑衣女子道。

    萧布衣知道宫中也不太平,最少那个符平居就在内城消失,到现在还是不知下落。想到那人神出鬼没地身手。萧布衣也是心中发毛。点头道:“那……有劳。”

    黄舍人也不阻挡,三人径直入了皇城。守城门的觉得黑衣女子蒙面很是怪异。可见到萧将军前来,都是恭敬施礼,不敢询问,黄舍人这次却带二人去了呈祥殿。

    龙光殿一直是越王朝政和起居之所,呈祥殿却是王母所在之地。

    黄舍人进入通传,不一会的功夫出来迎二人进殿。呈祥殿规模要比龙光殿小上一些,处处显祥瑞之像。

    越王、小刘良娣都是高高在上,卢楚、张镇周却在下手而坐,不见了皇甫无逸,萧布衣感觉到大殿也宽敞了很多。

    元文都、段达等人都不在这里,想必是越王终于想明白,很多事情,和稀泥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要真心拉拢几个人才是王道。

    见到萧布衣上前,越王早早的起身相迎,轻声问,“萧将军伤势如何?”

    “不碍事了,劳烦越王挂念。”萧布衣倒不失礼。

    越王见了母亲一眼,挽住萧布衣地手,“萧将军请上座。”萧布衣见到卢楚的上手还有个座位,以往多半是为皇甫无逸留下,这刻却显然是为他准备。

    望了卢楚一眼,萧布衣微笑道:“微臣何德何能,敢坐此位。”

    卢楚却是摇头,“萧将军莫要推搪,单说此次平叛之功,就以萧将军为第一。”

    “若没有卢、张两位大人鼎力相助,我也奈何不了皇甫无逸。”萧布衣轻声道:“更何况若没有裴小姐,也不能揭穿他们狸猫换太子的诡计。”

    众人都是一怔,不知道萧布衣说的什么狸猫换太子是宋朝的一个典故,都觉得他的比喻比较怪异。卢楚轻声道:“裴小姐的确劳苦功高,不过她……已经离开了东都。”

    萧布衣愕然,“裴小姐离开了东都?”见到卢楚点头,萧布衣心中不由怅然。东都之行,裴茗翠可以说是至关重要,裴茗翠虽说对他东都之行不闻不问,可萧布衣却知道她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若非是她,回洛仓还要苦战,若非是她,皇甫无逸地狸猫换太子之计几乎成功。若非是她,可以说就没有萧布衣的今天!

    能力固然重要,奋斗固然重要,可萧布衣不能不承认,机遇更为重要!裴茗翠不经意的手笔,东都请旨,却开创了他萧布衣人生的传奇!

    但是这大隋最为奇特的二人,却永远有如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

    裴茗翠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细腻和心智,这次扳倒皇甫无逸用的引蛇出洞之计却是她和萧布衣一手布置。当然符平居地蓦然杀出那是二人均没有想到的事情,二人就算精明,可毕竟不能和神仙般事事算得到。本来裴茗翠还安排影子盟的杀手在场,可最终没有出面,想必是因为察觉到符平居武功太高,知道拦截不住,这才没有出手。萧布衣一直养伤,本以为伤好后找裴茗翠研究杀手的底细,哪里想到她竟然会不辞而别。

    这好像不是她的风格,可萧布衣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十分符合裴茗翠地行事。裴茗翠像雾像雨,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为什么力劝自己来东都,这让萧布衣更是难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东都之行对他而言是至关重要。

    “裴小姐没有对萧将军说及离开一事吗?”卢楚微有错愕问。萧布衣摇摇头,终于还是坐在了高位上。黑衣女子却早捡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随萧布衣进殿,影子一般,本是不合规矩。可无论越王还是卢楚,均是视而不见,也当她影子一般,这当然也是因为他们想要表示对萧布衣的尊重。

    卢楚轻声道:“不过裴小姐临走前,倒对我们提及了将

    萧布衣好奇问,“裴小姐说什么?”

    “她说将军功劳赫赫,理应重赏。她还说……”卢楚犹豫下,望向越王,越王却是沉声道:“她说要想保东都全城的性命,就要倚仗萧将军。”越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带双关。萧布衣露出微笑,“那裴小姐实在太高看我了。”

    越王又望了母亲一眼,轻声道:“萧将军功劳甚伟,先拒瓦岗,后平内乱,本王有意加封萧将军为梁国公,总管百官,伺机剿灭瓦岗,不知道萧将军意下如何?”

三三六节 反攻大计

    萧布衣听到越王主动提及加封他官职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

    如今大隋风雨飘摇,什么梁国公之称不过是虚名,代表越王的尊崇而起,要说实权可是没有。但要说总管百官,可以说就是将东都的大权尽数交到了他的手上。越王此举说是信任,却是十分大胆。

    略作沉吟,萧布衣推辞道:“想我何德何能可约束东都百官,越王厚爱了。其实我想卢大人、张大人都是德高望重,可担辅助一职。”

    萧布衣毕竟沉稳,无论他如何想得到这高位,谦虚下总是应该。再说此举也是想看看卢楚、张镇周二人的态度。这二人也算是朝中重臣,代表东都半数势力。

    卢楚沉声道:“老夫年迈,不堪重任。”

    张镇周却是笑起来,“萧将军,要说领军,我不见得服你。可要说在东都的威望,十个张镇周也比不上你。你来卫护东都,我放心。”

    小刘良娣亦是微笑道:“萧将军众望所归,还请万勿推脱。”

    她起身盈盈一礼,竟似恳求,萧布衣慌忙起身还礼道:“王母折杀微臣了。”

    越王轻叹道:“萧将军……其实你初来之时,我对你……本王无知,不知萧将军的能力,是以才希望你和皇甫将军和睦共处,共卫东都。可眼下本王才知……唉……”他长叹一声才道:“其实萧将军或许还不知道,今日之局,裴小姐来到东都第一日就对本王说及。”

    萧布衣皱眉道:“不知她对越王说什么?”

    越王苦笑道:“事到如今,本王也无需讳言。裴小姐说圣上已无心回转,要在江南建都,这东都……圣上多半不会管了。”

    他说到这里黯然神伤,卢楚、张镇周二人却是叹口气,想必也是听过,可再听越王提及。难免心中伤感。

    卢楚、张镇周二人都是大隋名臣,亲见大隋兴建鼎盛,又见大隋盛极而衰,这中间也不过是十数年的光景。他们得君主信任,自然对大隋自然忠心耿耿,可如今却是杨广抛弃了他们,让他们如何不感慨万千。二人即是良臣,留在东都又久,自然对东都也满是感情,眼下见杨广放弃江山。只能为自己图谋,是以越王提及让萧布衣掌管东都百官,二人竟都没有异议。

    越王瞥见众人的脸色,轻叹声,“想本王殚精极虑,为圣上、为东都、为百姓着想,可却实在能力有限,难以服众,这才有让萧将军为本王分忧的念头。裴小姐当初说了。卢大人沉稳有余,魄力不足。张大人领军有余,治理欠缺。元大人刀笔吏尔,段大人气量狭小……”

    他滔滔不绝的说出众人的优缺点。卢楚、张镇周只是点头,暗想裴茗翠分析的倒也精辟。萧布衣见到二人态度从容,并不恼怒,心道若是有机会,倒可和此二人多多亲近。越王只找这两位大人在此,想必知道他们气量宽宏,若是元文都、段达在此,虽不会暴怒,但多半也有些不满。

    “裴小姐又说。皇甫……无逸此人权欲心极重,若碰威胁,多半会不择手段的铲除。他为人心机颇深,但是权欲却是极大的缺点。而萧将军呢……”越王犹豫下道:“因为从市井起家,是以多有击剑任侠之气,可多年来历练颇多。无论在草莽、庙堂亦或疆场都有磨练,兼之锐气正足,可和李密一战。”

    萧布衣微笑道:“我倒像个完人了。”

    越王微笑,心中却想起裴茗翠当时对自己所说,萧布衣此人最大地缺点是重情重义,可就是因为如此,如果越王加以重用。虽不见得保王位不失。但最少可以保性命无忧。得失得失,有得有失。若是现在紧抓权利不放,只怕以后会有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越王望向母亲,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苦涩。

    小刘良娣却是轻声道:“萧将军,如今东都风雨飘摇,无论为我等、亦或为东都百姓,还请萧将军勉为其难。”

    萧布衣沉声道:“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呈祥殿众人舒了口气,有释然,也有失落,知道从萧布衣应允这一刻起,东都就要翻开新的一页。

    只是这一页到底如何书写,结局怎样,还要靠时间来验证。

    越王听到萧布衣应承掌管东都百官,那一刻表情复杂万千,看似想哭,又像想笑。众人瞥见他的表情,心中却涌起了怜悯之意,他实在承受太多这个年纪本不应承受的事情。

    等到越王回过神来,神色反倒放松下来,陡然想起一事,凝重道:“萧将军或许不知,虎牢已被裴仁基献给了李密!”

    萧布衣虽听黄舍人说过,却还是露出震惊之色,“不知道裴仁基何故献城?”

    卢楚苦笑道:“唉……说起来话长,不过……长话短说就是,裴仁基和监军萧怀静不和。”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萧怀静?”

    卢楚点头,“不错,此人虽和萧将军同姓,可处事却有天壤之别。若是萧将军在虎牢,我想和裴将军联手,断让瓦岗胆寒。可萧怀静却是小肚鸡肠,自恃监军身份,过于苛责。根据虎牢逃回来的兵士所言,裴将军素不贪财,每次击败贼军后,都将所缴获的军资赏赐给兵士,可萧怀静却是执意不肯,这二人因此就产生了矛盾。萧怀静总喜欢收集裴将军的过错上告朝廷,越王宽宏,一直置之不理。上次刘长恭率军去夺洛口,本邀裴将军合击李密,怎奈消息泄露,刘长恭又贪功冒进,大败而归。裴将军进退两难,只怕圣上责怪。萧怀静这次却是没有上告东都,却是写了奏折径直禀告圣上,裴将军听从一个叫贾润甫的蛊惑。只怕大祸临头,一怒之下杀了萧怀静,开城投降了瓦岗。”

    萧布衣皱眉,心道这个萧怀静倒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贾润甫是谁?”

    “贾润甫本来是贾务本之子。”卢楚解释道:“贾务本是张将军的偏将,贾润甫本来在杨太仆地手下,后来杨太仆被圣上召回,贾润甫跟随大军也就入了虎牢,可没有想到……”

    卢楚轻叹一声,满是惋惜。萧布衣也是苦笑。

    张镇周本来沉默少言,突然问道:“萧将军,如今虎牢落入贼手,瓦岗势力空前强大。没有了虎牢的威胁,荥阳已如铁板一块,不知道萧将军有何妙策击贼?”

    他显然有考究的味道,萧布衣如今威名赫赫,但在张镇周眼中还是年轻,只凭回洛一战。难以让张镇周完全信任。

    萧布衣突然问道:“王郡丞那里有何动静?”

    卢楚回道:“王大人如今过偃师,渡过洛水,在黑石扎营。凭借洛水、石子河地势和瓦岗抗衡,伺机袭击洛口仓。不过根据王大人所言。瓦岗势大,他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张镇周一旁道:“虎牢既失,瓦岗再无后顾之忧。洛口仓、月城如今已被瓦岗加固,有重兵防御,王郡丞凭地势对抗倒是无可厚非。”

    萧布衣点头,“王郡丞用兵甚精,百战百胜,早有明证。可在我看来,眼下我们却需要注意一点。”

    卢楚问道:“不知道萧将军有何高见?”

    萧布衣听黄仆江说及虎牢一事。早就一路琢磨,这刻已经胸有成竹。

    “高见不敢当,只是粗浅的分析,若有不妥,还请越王、两位大人指正。”萧布衣微笑道:“时不同往昔,我们现在的策略当然也要随机而变。其实屡次败瓦岗的良机都已经错过。圣上地五路大军仔细数数,如今只剩下两路。虎牢失去,瓦岗重兵屯守洛口,再抢洛口仓在我看来,已经是很艰巨的任务。”

    “那依萧将军的意思是?”张镇周问。

    萧布衣微笑道:“我们现在内乱已平,瓦岗气势正猛,我们势弱。不能奢求一鼓而胜。当以相持为主。虎牢虽归瓦岗,可瓦岗现在有两大致命弱点难以根除。我们只要抓住这两点,终有击溃他们之日。”

    越王也来了兴趣,“不知道瓦岗有何致命弱点?”

    “第一点当然就是粮草供应问题。”萧布衣沉声道:“瓦岗势众,全仗洛口、黎阳两处粮仓,此两处粮草最少可供百万人食用十数年之久。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瓦岗这是优势,当然也是弱点。他们固守洛口,李密或许有雄才野心,可手下却非如此。只要我们让王世充不断地向洛口仓施压,盗匪必定人心惶惶,无心远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洛口仓可以让瓦岗壮大,亦可让瓦岗自缚手脚!”

    张镇周赞许道:“说的好,不过就算王世充和李密僵持,我们也不过是个不胜不败之局,我想萧将军绝不满足这等成绩。”

    萧布衣笑道:“张大人说的不错,其实要想解围东都绝不能指望固守城池,我们东都眼下还有精兵十数万,训练有素,绝非瓦岗能比。若是主动出击,东都之围不解自解!”

    “主动出击?”卢楚、张镇周都是大惊,卢楚沉稳,犹豫道:“萧将军,在老夫看来,瓦岗势强,东都还没有到主动出击之时。”

    萧布衣微笑,“柔不可守,一味等着人打过来,总有输的时候。现在瓦岗势强,我们出击倒不是指望能击溃瓦岗,而是要进攻他们地第二个弱点。”

    “他们的第二个弱点是什么?”

    “内乱。”萧布衣肃然道:“李密鸠占鹊巢,瓦岗早有隐患。如今势强,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据我所知,翟让素来没有争夺天下的大志。只要我们出兵袭击打几个胜仗,造成反攻之象,瓦岗军心不稳,必定分崩离析,到时候就是我们地机会!”

    卢楚、张镇周都是点头,精神大振。

    萧布衣微笑道:“可如何出兵造势还要和两位大人详细商议。”

    卢、张二人点头,隐约见到希望。越王见到三人分析形势。自己却是插不上嘴,也不想干扰三人的思路,起身告辞。小刘良娣随后回转休息,三人不好在呈祥殿详议,卢楚建议道:“做事当趁热打铁,今日先到我府上商议,不知道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萧布衣和张镇周都是点头,三人并肩离去,一时间意气风发。

    越王回转后宫,却是呆坐了良久。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扭头望了眼。见到是母亲,慌忙站起,只是转身之时,拭掉眼角的泪水。

    挤出笑容,越王勉强道:“娘亲,你找我有事?”

    小刘良娣见到儿子眼角的泪水,轻叹声,“侗儿。你哭了?”

    杨侗半晌才道:“娘,我有些伤感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刘良娣拉过儿子坐在身边,伸手去摸儿子的脸。想要去笑,可扁扁嘴,珠泪已经从如玉般的脸颊流淌下来。

    杨侗有些慌忙了手脚,想跪下来赔罪,小刘良娣却是一把拉住了杨侗,含泪道:“侗儿,我知道……苦了你。你不知道……你说出不愿出生在帝王之家地时候,娘亲心口刀剜般地难受。”

    杨侗慌忙道:“娘,孩儿只是随口一说。惹娘亲不快,实在是孩儿的不对。”

    小刘良娣伸手抚摸杨侗地黑发,苦笑道:“侗儿,你总是这么懂事,可越是如此,娘亲越觉得难受。你爹死的早。好在圣上对你还是疼爱,可娘亲一直和你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人,从来没有奢想过……”她欲言又止,泪珠扑簌簌地落下,“娘本以为我们母子以后衣食无忧就好,哪里想到圣上遽然去了江南,却把这东都留给了你。裴小姐说地不错。匹夫无罪、怀壁有罪。侗儿你太过年幼,又没有雄心。却镇守东都,无疑会引盗贼重臣窥视。娘亲其实也是一直胆颤心惊,可皇甫无逸绝对不怀好意……”

    杨侗叹气道:“好在他终于下狱,不然每日上朝,孩儿都是如芒在背。其实孩儿觉得早杀了他免除后患,却不明白萧将军为何留下他。娘……你觉得萧布衣是否信得住……我只怕……”

    小刘良娣轻叹道:“侗儿,无论如何,你既然决定和萧将军合作,就要全盘相信他,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以免惹来杀身之祸。萧将军无论如何都是个谦和的人,比起皇甫无逸要可信的多,娘虽对他不算了然,可裴小姐说这是我们地机会,道信高僧亦说萧将军仁厚,我们孤儿寡母当然不会去想什么高位,你想想自古以来,如我们般的地位,进退两难,下场都是凄凉无比,每天娘想到这个地时候,都是胆颤心惊。如今我们还有权利,适宜早些做主,若是被人夺了去,仅有地家底都会不见。现在娘只求你平平安安,若因此让你受到什么委屈,你责怪娘就好!”

    杨侗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母亲怀中,哽咽无语。

    小刘良娣也是泪流满面,只是抱着儿子,“苦命地孩子。”

    “娘,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怪你。”杨侗抽泣道:“要怪,也只能怪我们母子落入帝王之家,身不由主。娘,你放心,我知道以后怎么做。”

    小刘良娣伤心不已,安慰完儿子后起身回宫。

    孤单的坐在宫中,走到一座佛龛前跪下,流泪低声祷告,“求佛保佑,侗儿年幼,不能自主。出身帝王之家,却命运坎坷。若真的有罪孽落在他身上,我愿亲身承担,不求侗儿富贵荣华,只求我儿今后平安喜乐,再无性命之忧……”

    她说到这里,泪水断线珠子般的流淌不停,只求佛主能见到她地诚意。可她跪在佛前祈祷之时,却不知道儿子也在祈祷。

    杨侗跪倒在佛龛前,双手合什,亦是流泪道:“求佛保佑,杨侗无能,不能保护母亲平安。出身帝王之家,身不由主。圣上迟迟不归,想已放弃大隋万里江山,亦放弃我等孤儿寡母。杨侗无知,知道罪孽深重,可若真有灾难,杨侗愿意一肩承担,只求佛主保佑家母平平安安,得享天年……”

    秋风起,黄叶落,泪水落入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只余凄凉……

    萧布衣从卢府策马回转,伸手抓住片落叶。看了眼,喃喃自语道:“秋天来了,日子过地好快……”

    黑衣女子跟在他的身后,亦是望着落叶,喃喃道:“秋天来了,日子过地好慢……”

    二人心思不同,萧布衣失笑道:“吃白饭的,你整日就知道吃白饭,乏味之极。当然会觉得日子过的慢。人要是忙碌起来,就会觉得日子如流水般渡过。”

    黑衣女子淡然道:“忙什么?叶生叶落又一秋,叶子落下的时候,可曾想过长出就为了落下?”

    “长出就为了落下?”萧布衣笑着摇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哦?”黑衣女子也不追问,似乎萧布衣说也可以,不说也没什么。

    萧布衣却是扬起马鞭,向天空一指道:“叶子长出当然会落下,但是长出绝对不是为了落下。最少它见识了明媚地阳光、体会到雨露地柔情、经历过风霜的历练、这才落入尘土之中,因为感受苍天地眷顾,这才化作泥土来催生新生地树叶。岂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花如此,落叶亦是如此。做人更应如此,这才是老天赋予我们生命的用意。等你领悟到这点,你才能知道时不我待,等你回首来路的时候,才能觉得不枉璀璨的人生,如水的年华!”

    萧布衣说到这里。哈哈大笑,却已经扬鞭前行。他知道黑衣女子或许不懂,但是他最少做了一些他认为要做的事情。

    黑衣女子却是勒住了马,望着那个满是豪情地背影,喃喃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萧布衣……或许……你是对的。”

    她亦催马跟随在萧布衣的身后,落日余晖撒下。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略带光芒。

    萧布衣回转将军府的时候,夜幕已降。蝙蝠急匆匆的禀告,“萧老大,有人在等你,是裴小姐的人。”萧布衣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哪个裴小姐,“裴蓓?”

    “不是,是裴茗翠。”

    萧布衣愣了半晌,“带我去见他。”

    客房有一黑衣女子静静地坐着,容貌寻常,表情平淡。见到萧布衣前来,缓缓站起,双手呈来一封书信,“萧将军,我是影子,小姐让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

    萧布衣接过信笺问道:“不知道裴小姐可还有别地事情?”

    影子摇头,“萧将军……若是无事,我就走了。”

    萧布衣见到她表情淡漠,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裴蓓,微笑道:“那……你小心。”

    影子愣了下,终于浮出丝笑意,“多谢。”她说完后,转身离去,萧布衣掂量下书信,抽出信笺,看了良久,微皱眉头。

    缓缓地坐下来,萧布衣又读了一遍书信,见到旁边有盏油灯,凑过去点燃了书信。晃动下信纸,信笺火光闪耀,已经化作了灰烬。

    蝙蝠再次进来禀告,“萧老大,今晚有人宴请,不知道你是否赏光。”

    “长孙顺德吗?”萧布衣淡然问。蝙蝠反倒愣住,递过请帖道:“为首地名字的确是长孙顺德。可是……萧老大你怎么知道?”

    萧布衣喃喃道:“李玄霸果然厉害,就算死,还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蝙蝠听不懂萧布衣说什么,只好问,“萧将军,要不要赴宴,或者……我推了他们。”

    萧布衣摇头,“他们要走了,总要见见,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蝙蝠哭笑不得,“萧老大,你和他们有什么买卖?”

    萧布衣看着空中地纸灰,淡然道:“人情买卖!”

    萧布衣到了楼外楼的时候,熟悉中带有陌生。这地方他来过,想起红拂女当时的吆五喝六,不由又想起李靖。想到李靖的时候,萧布衣嘴角露出温馨的笑,二哥终于离开了太原,那里也不是他留的地方,这里才应该是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他并非孤身一人,还带着吃白饭的过来吃酒席。本来知道萧布衣武功高强,对他的安危并不在意。可自从符平居出现后,黑衣女子空前地紧张,总喜欢跟在萧布衣左近。萧布衣知道她的好意,也不拒绝。

    楼外楼下早有四人相迎,长孙恒安、长孙无忌他都见过,李采玉不出意料的也在。正中一人俊朗风仪,三缕怅然,儒雅稳重,正是长孙家眼下的支柱长孙顺德。

    见到萧布衣走过来,长孙顺德抢上几步施礼道:“萧将军赏脸大驾光临,在下感激不及。只听闻萧将军玉树临风,人中龙凤,只恨缘悭一面。今日见到,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萧将军神采丰朗,实乃在下平生仅见。”

    他马屁拍的梆梆作响,可举止从容,却让人觉得真心实意。萧布衣看起来也是如沐春风,抱拳道:“都说长孙先生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得长孙先生邀请,实乃三生有幸。”

    “萧将军这么说,实在折杀我等。来……来,先请楼上一叙。”长孙顺德哈哈一笑,却是伸手挽住萧布衣的手,状态亲热地向酒楼上走去,他虽和萧布衣初次见面,却有天生与人和善的本领,萧布衣也不推辞,缓步上楼。可才举步,突然心中怪异,扭头向一侧望过去,见到一人影闪过,消失不见。长孙顺德觉察到萧布衣的异样,不解问,“萧将军……怎么了?”

    萧布衣浮出微笑,摇摇头,“没什么,想看看有什么好酒好菜而已!”

三三七节 行刺

    萧布衣在四人的簇拥下上了楼外楼。无论长孙顺德亦或长孙恒安兄弟,都对萧布衣恭敬有礼。

    长孙家族看起来均是谦谦君子,与人无争,萧布衣却觉得别扭无比。

    他来这里,说穿了却是给裴茗翠的面子,如今东都他是大权独揽,皇甫无逸倒塌后,倒是打乱了长孙顺德原有的计划。不过根据萧布衣所知,长孙顺德早就将李家家眷分批的撤离,如今留在东都之人,应该除了眼下四个,已没有几位。

    他们这次宴请,求情其次,拉拢感情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里的萧布衣还是想着方才的那道人影,那人极似文宇周,他莫名的跑到这酒楼做什么?

    带着疑问上了二楼,萧布衣看了眼空荡荡的酒楼,喃喃道:“我想这酒楼做的饭菜一定不好吃。”

    “不知道萧将军何出此言?”长孙顺德微笑问。

    “若是好吃的话,怎么来人如此之少?”萧布衣微笑道。

    长孙无忌笑起来,“萧将军说笑了,我们不敢请萧将军屈尊到长孙府或李府,这才在此宴请萧将军。只怕萧将军嫌这里吵闹,叔父才包下了楼外楼,别无他意,只想示我等的恭敬之意。”

    萧布衣缓缓的坐下来,沉声道:“早听说长孙家素有大才,自长孙晟到长孙无忌,哪个都是安国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长孙无忌慌忙摆手道:“萧将军过誉,若说安国之才,那是非萧将军莫属。无忌在东都之时。亲眼见萧将军虎口拔牙,夺了回洛,又见萧将军引蛇出洞,平了内叛,信手随意之下,保东都安宁,无忌如何能比?”

    他和叔父一样。对萧布衣的态度都是恭敬卑谦。长孙顺德微微点头,示意嘉许,早吩咐伙计上酒,却是亲手为萧布衣满上酒杯,目光终于投到黑衣女子身上,微笑道:“还不知道这位如何称呼?”

    萧布衣笑了起来,“你这次总算问对了,其实我也想知道她如何称呼。”

    长孙顺德愣了下,还是笑容不减,“那倒有趣。”

    “她不过是个吃白饭的。给她上碗白饭就好,莫要管她。”萧布衣摆手道。

    长孙恒安只以为萧布衣开玩笑,坐直了身子,显出倜傥之意,“不知这位姑娘中意什么,我可以叫厨子准备。”

    “白饭。”黑衣女子崩出两个字来。冷冰冰的满是寒意。

    长孙恒安碰了钉子。只能苦笑吩咐伙计道:“上碗白饭给这位姑娘。”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虽恪守家规做事,却多半自诩风流。可见到黑衣女子态度倨傲,多少有些来气,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人如此作为说不准是经过萧布衣的示意,瞥见叔父略有责怪地表情,不由心中惴惴。

    长孙顺德却是端着酒杯站起。轻声道:“裴小姐早对我说过,萧将军大人大量。无论当年的玄霸,还是如今的世民,都对萧将军推崇备至。李家能得脱大难,实在仰仗萧将军的庇护,我知水酒一杯,难表心意。只求日后若有机会。当报萧将军的大恩大德。”

    萧布衣却不起身,只是端起酒杯道:“今日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应裴小姐之求。裴小姐助我良多,却从未求过我什么。她让我放李家一马,我今日不会为难尔等。以后这恩情,你们还给裴小姐就好。”

    长孙顺德脸上微微变色,却是示意了李采玉一眼。

    李采玉由始至终没有说话,脸色木然。见到长孙顺德示意,终于端着酒杯站起来,“萧将军,以往诸多误会,采玉无知之处,还请萧将军恕罪。”

    萧布衣缓缓点头,“福由心生,命由己作,还望采玉姑娘以后好自为之。”

    李采玉微愕,不明白萧布衣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长孙顺德也是略有所思,感觉到今日萧布衣前来,每句话好像都是大有深意。不过长孙顺德是城府极深之人,只是微笑,吩咐酒楼老板上菜。

    长孙顺德准备丰盛,一时间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奇珍异果,萧布衣只是浅尝辄止,心中却是想着长孙顺德此次前来,多半是得到李渊的吩咐,此人不卑不亢,是个厉害角色。长孙恒安虽是年长,看起来却比长孙无忌稍逊,不过这三人都算是个人才。

    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萧布衣暗自寻思,凭借李玄霸、李世民和裴茗翠的关系,和李家暂时结盟也是无奈之举。既然如此,为何不做地大方些。既然偿了裴茗翠的人情,还能专心的对付瓦岗!

    如今他全力对付李密,若是能击溃李密和襄阳遥相呼应,已经算是占据大隋的小半江山,可李密势大,萧布衣也知道要击败谈何容易。这天下总要慢慢的去争,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无论徐世绩或是李靖,谈论棋局之时,都是说要有得有弃,眼下要取关中对萧布衣而言绝非易事。别看他很快占据了东都的主动,却因为机缘和裴茗翠的推动,再加上李密多少也做了点贡献,如果不是李密攻的急,东都紧张,越王也不会这么主动让权,可要在西京如此做法,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如果巧占不成改成硬攻,那是更加危险的做法。首先就是李密虎视眈眈威胁他地后路,让他有后顾之忧,再加上关中四塞之地,地势极为险恶,和他襄阳有秦岭之隔。他想要入关中,眼下最近的道路就是从潼关而入,但潼关北近黄河,南有大山,东西百余里都是开路在山石之中,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今有屈突通带兵镇守,想要攻下实在比登天还要困难。

    当然要下关中,还是有其他道路,但是眼下对萧布衣而言,暂时都是不算可取。

    其实所有的图谋方案都是经过无数次利弊对比,萧布衣是大隋异数,这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若说能有他这种实力威望争夺天下之人,大隋其实也找不出几个。李渊入关中、李密图瓦岗、窦建德守河北、他萧布衣占襄阳、抢东都均是顺势而为,将本身的威望影响发挥到了极致。就算李靖、徐世绩地这种军事大家都一致认为,眼下要取关中时机未到。

    每次想到这里,萧布衣都不由地苦笑,只是却少了惶惶,多了振奋。黄昏时,他对黑衣女子所言,其实也是他心境地写照。他现在已经不管结局如何,但他最少可以确定一点。李靖绝对不会舍他而去。

    他沉吟的时候,长孙顺德在下手作陪,却是说些闲事,见到萧布衣心不在焉,也不恼怒。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萧将军。我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萧布衣回过神来。不解问,“什么事?”

    长孙顺德伸手从怀中取了封书信,“其实我来东都之时,唐公就要我转交萧将军一封书信,一定要萧将军亲启。最近匆忙,却是一直忘记,实在是粗心大意。”

    萧布衣暗自冷笑,心道你小子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怎么会忘记?

    伸手接过书信看了几眼,见到李渊在书信说什么,忝为唐国公,平庸老迈,不过是因为继承祖宗的功业才有今天的职位。国家有难就要出来,不然会让天下人责怪。他安定关中,不过是不得已为之。窃以为这天下大任。非萧布衣莫属……

    萧布衣看到这里的时候,对着满桌菜肴已经没有了胃口。

    他不知道这些话李渊对李密其实也说过一遍。当时王伯当听了也是想吐。

    接着看下去,李渊书信中又说,他已经过了知命之年,苟且残喘,绝对没有争夺天下之心。至于什么李氏当为天子纯属无稽之谈,想天下有德者居之,只请萧布衣真要取得天下,看在他为萧布衣维护天下地份上,封他唐地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萧布衣合上了书信,笑容淡漠。

    长孙顺德一旁问道:“还不知道唐公说些什么。”

    萧布衣只说了两个字,“很厚。”

    长孙顺德脸上有了古怪,半晌笑道:“什么很厚?”

    “我是说长孙先生给我送的礼物很厚。”萧布衣笑道:“这菜有些油腻了,让人看着想吐。”

    长孙顺德愕然,看了眼桌子上饭菜,“那是我准备的不周。”其实桌上酒菜搭配适中,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油腻,不过萧布衣既然说了,他这个主人总要有所表示,“萧大人,下道菜是楼外楼有名的龙凤配,滋味倒是清淡,想必可和萧将军地胃

    他手一挥,伙计端着个银光闪闪的托盘上来,长孙顺德作为主人,微笑介绍道:“这龙凤配听说是用……”

    他只是望着萧布衣,萧布衣目光却是投向了那个伙计。

    长孙顺德见到他的傲慢,却还能恭敬对之,听到伙计的脚步声到了身边,又见到萧布衣眼中闪过了古怪。长孙顺德见状,不由的转过头去。

    见到伙计端着托盘,心中也涌过丝古怪,觉察到哪里出了问题。

    伙计油光的一张脸,掀开托盘地盖子,轻声道:“安遂家!”

    长孙顺德怔住,脸色变地极为难看,伙计目光如刀,射在长孙顺德地脸上。见到他脸上变色,伸手入了托盘,转瞬手中寒光闪耀,多了把利刃。

    左手一翻,托盘打向长孙顺德的脸庞,伙计手臂急挥,利刃已经劲割长孙顺德地脖颈!

    酒楼本来平和一片,刺杀遽然发生!

    长孙恒安和长孙无忌都算是好手,却算不上高手。如此乱世之中,文武双全已算是生存求功名的基本条件。二人武功当然不如萧布衣,可也算不弱。但他们一直都被萧布衣吸引,无论萧布衣笑也好、皱眉也罢。只要他坐着,已经没有人敢能轻视他!

    两兄弟早知道如今隐忍为上,更对长孙顺德言听计从,可多少也有些不服,长孙无忌更是留意萧布衣地一举一动,想要窥视出他弱点。他当然明白,李家占据关中。无论眼下说地如何好听,可和萧布衣难免一战,他既然投靠了李家,以后当然也要和萧布衣对敌,是以不肯错过这次见面观察的机会。李采玉却是低头想着心事,柴绍知道事情败露,无颜见她,竟然留下了一封书信离开了东都。李采玉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有怒其不争,却也对他还是有些关心。女人心、海底针。无论如何,这些年地感情已经让她不忍割舍。

    无论柴绍这件事做的如何大错特错,他总是爱着自己。好在李家总算平安无事,这让李采玉对柴绍的恨意弱了几分。在李采玉心中,男人不怕眼下不如人,可若是志向也不如。那真的无药可救。眼下她如何来救柴绍呢?

    长孙兄弟和李采玉都是各有心事,哪里留意到一个伙计端盘子汤上来。更何况酒宴如流水般的换菜,来个伙计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伙计竟然要杀长孙顺德。

    安遂家,这是什么意思?伙计认错了人,长孙兄弟不约而同的想,却都是霍然站起。

    长孙顺德生死攸关中,怒喝一声,翻身倒去。椅子倒地。他人却是滚了几滚。只是闪躲之中,肩头微热,知道已经中招,不由又惊又凛!

    安遂家,怎么会有人叫他安遂家?

    听到这三个字地时候,他震惊的几乎难以动弹,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瞬间的涌上脑海。是谁认出了他安遂家。难道是那草原中黄土上的红花?

    想当年。他亦是意气风发,想当年。他也有豪情壮志,刻骨铭心的爱恋。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随风而去,每次蓦然想起,都是心中隐痛,不能回顾。那件事让他意志消沉,再不想他事,只想浑浑噩噩地来度余生。

    长孙家本来以长孙晟为首,兴盛一时,长孙晟天纵奇才,纵横草原大漠,以一己之力分化强大地突厥为东西两部,解大隋危难,深得隋主信任。他长孙顺德被认为是继长孙晟后长孙家的支柱所在,可他自从草原回转后,再没有一日奋发。

    他浑浑噩噩地在隋帝身边当个勋卫,吃喝嫖赌,放荡形骸,让太多人失望。不过这时候他结识了同样不得志的李渊,而且相交甚好。知道李渊去了太原后,他亦是跟随去了太原,李渊让他做事他就做事,李渊让他到东都他就到了东都。无论如何,李渊总算对他不错,也值得他为李渊做些事情。

    可他没有想到,一次东都行竟然扯出了心中的隐痛,竟然还有人认识他这个安遂家!

    长孙顺德精神恍惚,却是翻身而起,抽刀在手。伙计势如疯虎,早就持短刀刺过来。伙计身手敏捷,赫然也是个高手。长孙顺德只是挥刀一格,就已经磕飞了伙计的短刀。

    他胜在长刀势沉,伙计短刀挡不住大力,可长孙顺德出手就能磕飞伙计的短刀,刀法精奇可见一斑。

    萧布衣还是纹丝不动,见到长孙顺德出刀,皱了下眉头。他没有想到长孙顺德竟然武功不差,这样的武功十数年不过做了个勋卫,实在也是件奇怪地事情。

    “安遂家?”萧布衣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文宇周为什么会出没在东都,在李府左右出没。难道这个长孙顺德就是当初害死千金公主地那个安遂家?文宇周到这里是为了报仇?

    伙计当然就是文宇周!

    萧布衣见到他端着托盘过来的时候已经认出了他。无数次的出生入死已经养成他警觉的习惯,就算对于身边送菜的伙计,他也是不会忽视。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送菜的换了人,看了第二眼就知道,这人不是伙计,脸上的油光是乔装。文宇周虽是宇文家落魄后人。可估计很少端过盘子,萧布衣看一眼就觉得请这种伙计是罗老板瞎了眼睛。转瞬他警觉到罗老板很久没有露头,然后他就认出这人是文宇周。

    文宇周杀长孙顺德也好,杀安遂家也罢,和他萧布衣没有关系。

    他萧布衣答应过裴茗翠,这次不会为难李家,放李家一马。可却没有答应保护李家。长孙顺德是死是活,他不放在心上。

    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端起杯茶来,萧布衣还有闲暇喝上一

    萧布衣不动,黑衣女子亦不动,她和萧布衣的想法大同小异,除了萧布衣的性命,别人地性命也不放在她心上。

    二人看戏一样,长孙兄弟却已经从两侧冲过去,李采玉惊醒过来。抽出长剑,劲刺伙计的背后。

    文宇周短刀出手,心中微惊。这次刺杀算是蓄谋已久,可他没有想到只是伤了长孙顺德。在草原之时,黑暗天使纵横草原,所向披靡。他也以为自己武功不差。可没有想到先败给一阵风。后被萧布衣所擒,到了中原后,就算长孙顺德等人亦是不好对付,这让他心中突然产生了迷茫,暗想自己这些本事,井底之蛙,只凭那老臣忠心,如何能复兴北周?

    见到眼前刀光闪亮,文宇周赤手空拳也是不惧。只是转瞬间。他被四人围攻,知道这次再难杀了安遂家,要是不走,只怕性命留在这里。

    权衡利弊,文宇周怒喝声中,虚晃一招,却是抽身爆退。

    李采玉一剑刺过来。他挥臂去挡。李采玉心中冷笑,长剑斜削。想要斩下文宇周的手臂。只听到当的一声,火光四射,她的长剑如同斩到钢铁之上,不由让李采玉心中大惊。

    文宇周身形稍阻,长孙恒安的一刀却是削了过来,文宇周勉强闪过,衣襟却被划破。他退势已尽,眼前光芒一闪,长孙无忌一剑怒刺他的胸膛。

    长孙无忌或许武功不是最强,可时机却是把握最准,算准了文宇周地退路,自忖这一剑必中。

    来人古怪,他却不想留下活口,陡然间刀光一闪,一刀格开他地长剑,蕴含余力。刀剑相交,火花四射,文宇周却趁这功夫撞破了窗子,跳下楼去。他来时就已对楼外楼详细勘察,是以知道那是条退路。长孙无忌却是大惊,顾不得追敌,后退了两步,却是扭头向萧布衣的方向望过去。

    他知道若有人会救这个行刺地伙计,必定是萧布衣无疑。

    没想到一望之下,心中疑惑更浓,萧布衣还是纹丝不动,只是放下了茶杯,格开自己长剑的竟然是叔父长孙顺德!

    他为什么要出手救了刺客?长孙无忌饶是精明,也是一头雾水。

    长孙恒安冲到窗口处,见到夜雾茫茫,才要追下去,长孙顺德已经高声道:“莫要追了。”长孙恒安止步,也是一脸的不解。

    长孙顺德向萧布衣望过去,脸上有些阴抑,转瞬浮出笑容,“萧将军……席间出了刺客,实在是我的疏忽,还请恕罪。”

    萧布衣微笑道:“这也怪不得长孙先生,想我卫护东都,竟然钻出个刺客,也是我的责任。可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已酒足饭饱,就此告辞。”

    他起身施施然的走下去,黑衣女子紧跟其后,影子般。

    长孙顺德慌忙送萧布衣下楼,肩头的伤势也不看上一眼。萧布衣走到楼下,突然问道:“长孙先生,安遂家是个怎样地人?”

    长孙顺德嘴角抽搐下,“或许刺客认错了人。”

    萧布衣一笑,已经没入黑暗之中,长孙顺德却是茫然的望着黑暗,站立良久。身后脚步声传过来,长孙恒安几人放心不下,已经到了楼下。

    他们急于寻找刺客的蛛丝马迹,倒没有下来相送,也顾不得失礼。长孙恒安急声道:“叔父,这里老板说不关他的事,刺客抓了他家人威胁他,他不得不从。”

    “哦。”长孙顺德没什么表情。

    “我只怕是萧布衣想要杀长孙先生。”李采玉突然道:“方才他一直都是看戏,而且态度从容,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众人都是惊惧,长孙顺德嘴角撇撇,还是不说话。长孙恒安怒道:“我等对他如此恭敬,他难道还要斩尽杀绝吗?”

    长孙无忌摇头,“不会是萧布衣。如今他在东都权势滔天,想要杀我们,只要一声号令,我们如何能出得了东都?”说到这里,长孙无忌迟疑道:“叔父,你为什么要挡住我必杀的一剑?”

    众人都是望着长孙顺德,满是不解。夜幕下的长孙顺德,神色有些凄迷,良久才道:“或许这人认错了人,我们不必杀他。要是萧布衣派来地杀手,我们不能杀他。更何况……”他欲言又止,叹息声,“不要管那刺客了,你们都准备下,明晨一定要离开东都。”

    众人不解,却只能答应,长孙顺德却是握紧了拳头,眼中即是悔恨,又有痛苦……

    萧布衣回转将军府之时,月上中天,他独自坐在床榻前,思绪起伏。强迫自己定下心来,调息片刻,已经灵台清明。只感觉风吹叶动,草中虫鸣不绝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脊上咯咯的两声轻响,有人踩瓦行来。紧接着一声低呼,屋顶上叮当作响。片刻的功夫后,一人从屋脊上跳下来,落在萧布衣的门前,哑着嗓子道:“萧布衣……是我……文宇周!”

    萧布衣起身推开房门,见到文宇周颇为狼狈,衣衫上闪闪发亮,手上竟然有了血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破。

    萧布衣暗笑,只能说文宇周不幸,为防符平居前来,老三他们早就在屋脊上布了细线,虽是简单,却是绝对精巧,只要有夜行人从屋脊过来,肯定能扯动机关。不过知道符平居武功高强,所以没有费力布置,只为报警,没想到文宇周第一次过来,就中了这些机关,搞的狼狈不堪。了,支持墨武的朋友们都看到现在的情况了。

三三八节 阴险

    将军府中暗处人影晃动,蝙蝠几人早早的知道有夜行人前来,担心萧布衣的安危,都已赶到。

    可见到萧布衣和那人颇为熟捻的样子,均是隐忍不出。

    文宇周见到萧布衣,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萧兄,我是文宇周,你……还认识我吗?”萧布衣含笑道:“当然认得,在草原我们见过几次。你……什么时候来的东都?不知道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他表情惟妙惟肖,看起来真的不知情般,文宇周苦笑,“来了很久,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过来拜会萧兄。不知道……能否进房间一叙?”

    萧布衣让他进来,见到他身上脏兮兮不知沾着什么,还带股臭气,不由强忍住笑。暗道蝙蝠他们也够阴损,杀不了符平居也要喷点东西恶心符平居一下。这文宇周的身上不知道是沾着狗屎还是鸡血,气味古怪。

    文宇周进了房间,倒是不好坐下来,苦笑道:“萧兄……你这将军府也是古怪。”

    “怎么了?”萧布衣明知故问,却已经为他打来了清水。

    文宇周看着那盆清水,“我听说中原人都是信什么五行八卦运数,将军府本来会是祥云笼罩,可却不知道萧兄的将军府上竟然是狗屎笼罩。”

    萧布衣忍住笑,正色道:“宇周久在草原有所不知,中原有个狗屎运的说法,就是和这狗屎有关,我最近官运亨通,和这个实在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不过你误入了这个布局,只怕会霉运当头了。”

    他前一句开个玩笑。后一句却多少有些点醒的味道。以一人对抗长孙家族,并非什么明智的举动。

    文宇周尴尬的笑笑,“其实……我从来没有走运地时候!”

    文宇周虽是黑暗天使少主,看似风光。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他自幼在草原成长,脑海中总被姑母灌输着复仇大计,可他姑母本来见识也是不多,又如何能教出见识高明的他来。他姑母只想着在草原发展势力,然后杀了安遂家,推翻大隋,当年千金公主远比妹妹要高明,也只能借助草原的力量。所以文宇周姑母这推翻的念头一直都在脑海中。从来没有付诸于实际。对天下大势地势更是一窍不通,他姑母以其昏昏。如何使文宇周昭昭?

    这次文宇周南下并非孤身一人,还跟随两个老臣,可老臣对他毕恭毕敬,却也没什么主意。要说治理天下他们或许有点主意,要说报仇那两个老臣也是没什么办法。

    文宇周从草原到了中原。虽中原盗匪横行,可毕竟也见识了中原地繁华和人杰地灵,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他对报仇也是茫然没有头绪,只知道跟随萧布衣的足迹,一路南下北上不亦乐乎,可见到萧布衣声势日渐浩大,又不由茫然若失。这日到了东都后,无意间碰到了长孙兄弟,他直觉中认定这两个兄弟长的和安遂家有点相似。悄悄的跟随,没有想到就碰到了长孙顺德。

    见到长孙顺德的第一眼,他就认定此人定是安遂家,二十年的沧桑,并没有在安遂家身上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眉宇间的忧郁一如往昔。文宇周不知道他二十年前忧郁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还不开心。等到知道长孙顺德地身份后。却对前尘往事恍然大悟,知道要杀千金公主多半又是出自长孙晟的手笔。

    当年突厥势强。对大隋威胁极重,时刻有南下地危机。长孙晟巧计让突厥分为东西两部,只顾得内战,却无暇南侵。可当时千金公主却鼓动突厥南下,对大隋威胁极大。长孙晟竟然施展美男计,让长孙顺德扮成不得志的隋官安遂家去勾引千金公主,然后泄露机密,让都蓝可汗杀了千金公主。

    长孙顺德风度翩翩,如今看起来都是个美男子,更兼机智过人,巧言如簧,让他来勾引春闺寂寞的千金公主实在再合适不过。

    事实上证明,长孙晟这招计策极为成功!这一切想起来简单非常,可长孙晟却是为大隋轻而易举消弭了隐患,又保大隋十数年的安宁……

    为什么不径直去刺杀千金公主呢,文宇周这些天也想明白了,径直杀害千金公主只能引发可汗对大隋的恨意,更是激化了大隋和突厥地矛盾,可让都蓝去杀了千金公主结局就是完全不同。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文宇周都会为中原人的机心心生惊惧,为长孙晟的奇谋惊叹不已,可却更加痛恨长孙顺德的薄情寡意。

    他自幼被二姑母收养,对大姑母自然也是深有感情,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只想着如何杀了这个安遂家替姑母报仇。他倒也不是鲁莽之辈,一直等待机会,终于等到长孙顺德宴请萧布衣之际,威胁了楼外楼的罗老板,然后扮个伙计装作送菜,把短刀藏在托盘之中,效仿古人的图穷匕见之法刺杀长孙顺德,却没有想到功败垂成,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

    逃命后,文宇周再顾不得什么,径直找到了萧布衣。

    他这段日子的经历说是复杂也是复杂,要说简单却也简单。他本来不想来求萧布衣,因为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是抹不下脸皮去求情敌。他还是不想让蒙陈雪看轻了他,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总要强过萧布衣一点。

    可现在他发现,除了脸皮他比萧布衣强了些外,其余的地方和萧布衣没有可比性。

    洗完手上地血迹,脸上的污垢后,文宇周抬起头来,第一句话就是,“那个……表兄……”

    萧布衣怔住,半晌才苦笑道:“文兄,在下姓萧,并不姓表!”

    文宇周强笑道:“萧兄真的会开玩笑。其实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我本是姨表之亲,对于几位姑母的遭遇,我也唏嘘不已……”见到萧布衣不语,文宇周强迫自己说下去。“三姑母我是闻其人,可对她坎坷的遭遇也是不胜同情,好在三姑母有萧兄这种顶天立地的儿子,表兄,你可是我们宇文家的骄傲……那个……我骄傲呀……”

    萧布衣看起来只有自卑,半晌才道:“在下姓萧,宇文家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再说宇文家在北周威名赫赫,我如何高攀地起?”

    文宇周肃然道:“表兄说地可是大错特错。你太过自谦。我明白了,现在宇文家落魄。对表兄高攀不起才对。无论如何,你我表亲关系……那是血浓于水,不能否认!”

    萧布衣寻思了半天才道:“那也说不定。”

    文宇周心中焦急,还是按照预定的想法说下去,“当时我听到三姑母有难地时候。恨不得亲身前去救援,这当然就是血脉相通地缘故萧布衣叹息声,“所以现在你有难,我也应该亲身去救?”

    文宇周一拍桌子道:“表兄聪颖如斯,真让表弟佩服。不过却非我有难,而是我们宇文家和萧家共同的世仇。我知道表兄肯定已经知道,长孙顺德就是安遂家,而那个行刺的伙计就是我。表兄当然是早就认出我来,而且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在酒楼上并没有出手,其实依表兄的身手,十个文宇周也被留下了。本来我知道表兄权利诺大,可却不想给表兄添什么麻烦,这才孤身行刺。可没有想到的是,安遂家竟然有一帮狗男女帮手,我是寡不敌众。本来咱们英雄好汉。当求一对一行事。可他们既然不仁,我们也没有必要讲义气。你说是不是?”

    萧布衣喃喃道:“看样子道理都在你这面。”

    文宇周重重点头,“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已经查明长孙顺德明日就要离开东都,我们要杀他只有今晚的机会。我知道表兄现在权势滔天,还请表兄调动兵马围住李府,捉拿长孙顺德,就给他安个造反的罪名好了,反正这些还不是你说的算?到时候杀了安遂家,我想姑母和我都会感激你地大恩大德。”

    一口气说完想法,文宇周若有期待的望着萧布衣,只盼他点头。没有想到过了良久,萧布衣头发丝都没有动一根。

    文宇周笑容终于有些发苦,“表……兄,你难道不想为大姑母报仇吗?”

    萧布衣终于正色道:“文兄,我想你搞错了几点。首先我还不能确定生母是谁,所以这个表兄实在承受不起。其次长孙顺德请我吃饭,我要杀他,总是有些惭愧。再次呢,我现在有我地事情,以往的恩仇我不想考虑,我做事不能自缚手脚,只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还请你见谅。”

    文宇周表情木然,凝望萧布衣半晌,“萧兄……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萧布衣皱皱眉头,“我是什么样的人,不劳旁人品判!”

    文宇周霍然拔出腰刀,萧布衣也不惊惧,淡然道:“你要做什么?”文宇周沉声道:“我知道萧兄素来胆大,不知道是否会和我赌上一赌?”

    “赌什么?”

    “我赌你左脚心必定会有三颗红痣,若是有地话,你定是宇文家皇族后人,应担当复仇大任。”

    “你若是输了呢?”萧布衣皱眉问。

    “我若是输了,就砍下自己的左脚。”文宇周气愤道:“我既然无能至极,无法复仇,断了脚也断了复仇的念头,也避免二姑母失望。”

    萧布衣轻叹一声,“文兄,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这种赌注实在无趣至极。既然你要知道答案,那我就告诉你答案……”

    文宇周精神一振,心中惴惴,萧布衣正色道:“我明确的告诉你,我就算是你表兄,就算是宇文家的后人,我也不会去为二十年的恩怨纠缠不清。我有我的事情,我有我的计划!”

    文宇周松手,单刀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响,他失魂落魄的退后几步,痛苦道:“萧布衣,你真地太让我失望!”

    “我从来也没有指望你对我期望什么。”萧布衣冷冷的坐下来。

    室内寂静一片。文宇周良久才附身捡起长刀,插刀入鞘,苦笑道:“我其实理解你。”

    萧布衣眉头一挑,“你理解什么?”

    文宇周轻叹道:“你的志向是天下,当然把个人恩怨放到一旁。或者说,如果可能对你夺取天下有帮助,就算是你的仇家,你也会把恩怨放到一旁。我却不同。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恩怨,既然你不帮我。我只有这一次杀安遂家地机会,今晚……无论生死……我都要再试一次。”

    他说完后,转身离去,萧布衣终于道:“文兄……”

    文宇周霍然转身,喜意上涌。“表兄,你肯帮我了?”

    萧布衣摇头,“我不是肯帮你,我想告诉你,以你的能力想在东都杀了长孙顺德,绝无可能。可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我要告诉你,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文宇周摇头,“多谢你提醒。但我无路可退。我这一辈子如果连安遂家都杀不了,还有何面目去见二姑母?”

    萧布衣沉吟片刻,“你其实可以退到潼关那面。”

    文宇周愣住,“你说什么,退到那里就能问心无愧了?”

    萧布衣笑道:“要杀长孙顺德机会肯定还有,你现在的优势是暗处,他们离开东都肯定会赶赴潼关。过潼关后。很可能在西京附近发展招募所谓地义军。你既然没事,以你地身手投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文宇周怒道:“我恨不得杀了他。怎么还会投靠他们?”

    萧布衣只能叹气,“你怎么只有一根筋?你不会混入他们地队伍中,等到关键的时候给长孙顺德倒戈一击,不是比杀了他要痛快?”

    文宇周这才沉吟半晌,“好,我听你一次。”

    他转身要离开,又停下了脚步,“萧布衣,我想说一句。”

    “请讲。”

    “你实在比我要阴险太多了。”文宇周说完话后,大踏步地离去。

    “过奖。”萧布衣微笑起来,缓缓的坐下来,却是叹了口气。

    门外蝙蝠低声道:“萧将军……襄阳今夜有紧急军情禀报。”

    萧布衣精神一振,他现在通信优势很大,最少在东都城门紧闭地时候,还不会妨碍他和襄阳的徐世绩进行联系。

    其实他也一直关心襄阳的情况,好在徐世绩不负他的期望,如今襄阳扼住要冲,江南一带多有归附,可以说每天都有新的县城起来依附,捧他地大腿。

    有时候不见得打才能占领地盘,萧布衣、徐世绩二人就用影响力和威望带动江南附近的郡县来投奔。他们占据个不错的地方,大隋的战火在襄阳以南烧的还不旺盛,天下大贼大盗都在河南、河北以及江淮勾心斗角,这让萧布衣轻易的壮大了势力。

    可江南各地多数都是凭江而守,并无关中或河北所谓的四塞之地,过江后地势开阔,若是被人攻打,守城远不及关中占优,这就需要他最大程度的发展地盘,对关中形成合拢之势。

    李靖已经对他说了,扼住关中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他们出兵!

    他现在所做地一切,只是综合三人的智慧结晶,他给二人以充分的信任。

    对付李密眼下是他投入精力最多的事情,平了李密后,他才有机会抢占河北、江淮之地。这些地方后顾无忧后,他才可以专心的对抗关陇势力。

    所有的策略商定了无数遍,从脑海中漫过的时候,萧布衣接过了书信。

    拆开书信看了眼,萧布衣脸上地表情比较怪异,蝙蝠现在真地把萧布衣当作了自己的兄弟,忧戚相关,忍不住问,“襄阳还平安吧?”

    萧布衣把书信交给了蝙蝠,蝙蝠看了眼,脸上也是变色,他只看到书信最先写道。裴行俨三战皆败,退守九十里。罗士信大军驻扎鹊头镇抗拒我军,随时可能沿长江西进!

    裴行俨兵败,襄阳城却没有太多地慌乱。相反,襄阳城已现繁荣气象。

    街道市肆都是繁华非常,百姓脸上都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车水马龙,舟船通畅,无论南下抑或北上的客商,首先的落脚之地就是襄阳。

    襄阳向天下人展示,有萧将军的坐镇,这是乱世中地一块福地。襄阳无论运输抑或买卖,都是达到了空前繁荣的地步。当然这些便利不是平白赠与。在此地经商买卖抽税一成,徐世绩当然明白涸泽而渔的坏处,积极搞活襄阳经济的时候,亦为继续作战积累着丰富地资本。

    他们没有粮仓,不过没有关系。只是短短的半年内,襄阳江南风调雨顺,百姓已有余粮。

    将军府中,杜如晦将新整理的民政文卷交予了徐世绩过目,徐世绩又将文卷交给了窦轶。

    窦轶笑着摆摆手道:“有杜先生坐镇,老夫不用看了。”

    “杜先生大才,这些日子提拔任免之人少有错漏,实在让我等觉得自愧不如。”孔邵安一旁也道,满是尊敬。

    杜如晦笑笑。心中多少有些充实,他做的看起来是最不起眼的一块,可众人都对他很尊重,这让他自信慢慢的积累,再不觉得书生百无一用。

    “徐将军,经杜先生手上提拔的官员数不胜数,如今各郡政通人和。可好像杜先生一直没有官职吧。”窦轶善意的提醒。

    杜如晦慌忙摆手。“不急不急,无妨事地。”

    他虽说不妨事。心中却还是有些失落,毕竟众人卖命,还是要博得身后之名。徐世绩却是笑笑,才要说什么。魏征匆匆忙忙的走进将军府,见到众人均在,微笑道:“世绩,找我从义阳回来什么事?”

    魏征一直和裴蓓等人镇守义阳,萧布衣自从去了东都后,倒让义阳地压力大减。毕竟对李密而言,义阳眼下无关大局,斗气于事无补,他现在兵力全部用于对抗东都,和徐世绩倒是一直以淆水、淮水为界。

    其实徐世绩防备李密来攻打之时,李密何尝不警惕这里随时有股力量攻击他!

    徐世绩见到魏征赶来,微笑道:“当然有事和老魏你商量。”

    “要叫我魏书记。”魏征开玩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在叫市井之徒呢?”

    徐世绩轻咳声,微笑道:“看起来大伙都对萧将军不满了。”

    众人微愕,“徐将军何出此言。”

    “最少大伙做了这么久,官职都少有封赏。”徐世绩道。

    杜如晦摇头,“我等知道萧将军心如明镜,更知道萧将军不会亏待我等。”他虽是书生,可这次说话却是极为硬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魏征也笑了起来,“世绩,给你棒槌你还真当真(针)了,如悔说的不错,我们相信萧将军,这就足矣。我们都知道现在称王时机未到,更知道萧将军给我们权利已是极大,既然如此,虚名与否已经无关紧要。”

    徐世绩露出感动,良久才道:“你们不用等了,时机已经到了。”

    众人都是吃惊,异口同声道:“萧将军准备称帝了?”

    徐世绩摇头,“那还没有。不过萧将军在东都威名赫赫,越王已有让位之意,如今加封他为梁国公,统管东都百官,可以自设官吏。”

    “自设官吏这是什么意思?”孔邵安不解问。

    徐世绩答道:“这意思就是,他可以自行封官,而且就算东都的官员也可以归他麾下。”

    众人互望,都发现彼此的振奋之意,“就是说现在萧将军可以封赏百官了?”

    徐世绩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越王这招棋还算不错。”魏征点头道:“最少他这招可以保命,萧将军仁厚过人,对他绝对不会为难。”

    徐世绩却是取出一封书信,沉声道:“萧将军有令……”

    众人霍然站起,凛然听从,徐世绩念道:“萧将军有令,封杜如晦为吏部侍郎、封魏征为治书侍御史,襄阳太守窦轨加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孔邵安为监察御史,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即刻上任,不得有误。凡首义功臣,均官升一级,望你等竭尽心力,视功劳而定,日后再行封赏。”

    众人听令,却是舒了口气,满是振奋,知道从今天开始,身份都已经悄然转变。

    杜如晦最为振奋,吏部侍郎本为吏部尚书的副手,可眼下显然却是以他这个侍郎最大。魏征也是颇为满意,心道大隋监察机构设置御史台,长官是御史大夫,自己这个治书侍御史比御史大夫也不过差一级而已,由个书记跃为御史,可见萧布衣对他极为看重。孔邵安一旁有些好奇地问,“徐将军,那你呢,还有裴将军都是何等官职?”

    徐世绩微笑道:“在下忝为镇南将军,至于裴将军被萧将军封为平东将军。不过萧将军无暇一一任免,所以说难免考虑不周,他让杜侍郎、窦太守和我一块考虑任免人手……至于魏御史,却是要前往东都,协助萧将

    魏征精神一振,拱手道:“尊令。”

    徐世绩点头道:“我会安排人手送魏御史去东都,至于何时动身……”

    他话音未落,将军府外有兵士进来道:“报徐将军,裴将军有军情禀告。”

    徐世绩展开看了眼,沉声念道:“罗士信已兵出鹊头镇,兵逼裴将军在陵阳山的驻军,裴将军请令,是否一战?”

    窦轶一旁沉声道:“徐将军,你让裴将军示弱,一连三败,却不知道有何用意?如今罗士信大兵压境,我等应当奋起才对。若再退守,只怕宣城郡再无立锥之地,若从宣城退军,罗士信一鼓作气,直逼九江、豫章,到时候气势若成,我等危矣!”

三三九节 红线

    窦轶虽是襄阳太守,可对淮南江表一带也是颇为熟捻,对眼下的形势分析颇为准确,众人听到他的提议,都是点头,也觉得不能再退,不然对不起百姓,也对不起萧布衣才封的官职。

    自萧布衣入主襄阳后,他们在荆襄的发展可以说是少有阻碍。萧布衣诛杀朱粲,降伏沈柳生都没有费了太多的波折。

    取江夏是顺势而为,杀操师乞用的是伏兵,对阵林士弘本来觉得是场硬仗,可道信突然出现帮萧布衣取下豫章,竟然也没有费多少波折。

    荆襄、巴蜀两地算是大隋中少有的安宁之地,隋臣这时候有几种反应,或是效忠隋室,或是伺机等待投靠明主,萧布衣以大隋将军的身份招揽,让隋臣少有反抗之人。取豫章后,顺取九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一切都算顺利,可到了现在,终于碰到了硬骨头!

    萧布衣在东都发展的时候,徐世绩、窦轶等人在荆襄亦是大力扩展。他们的路线其实也不算复杂,除襄阳、义阳、安陆成三足鼎立,屹立在长江以北,靠近汉水外,其余图谋的郡县主要在长江南岸。

    他们势力扩张西至夷陵,已近巴蜀,东临汉水,以襄阳为根基。向南却是不着急扩展,只因为那里多是蛮夷之地,人口稀少,并非战略重点。萧布衣等人的战略重点暂时放在东进之上。他们顺长江而下,倚仗抢先占据的战略要点,顺取江陵、巴陵、江夏等地,一路东进,势如破竹。等到攻克豫章顺取九江后,可以说是荆襄之地已尽在掌握中,势力扩张强盛一时!

    他们避瓦岗不战,并不取江淮之地,只是想继续顺长江而下取沿途各郡,如果能一直杀到扬州左近。可是说是半壁江山可图。徐世绩、杜如晦等人专注稳固后方,却派裴行俨试探继续东进。可在东进的过程中却终于遇到了阻力。

    阻力来自三方,一方当然就是杜伏威西进的淮南兵,另外一队人马却是来自林士弘的牵制,还有一路却是异军突起的张善安。

    林士弘费劲辛苦击败了刘子翊的水军,却没有想到为他人作嫁。让萧布衣取了豫章江夏,自然心中痛恨。他绕鄱阳湖退守在鄱阳郡,倚仗对地势的熟悉。凭鄱阳湖水军和萧布衣的大军对抗。林士弘要击败萧布衣的大军是并无可能,可裴行俨等人想要消灭他也是困难。张善安却是发迹于新安郡,号令数万盗匪占据了新安郡,和林士弘遥相呼应,并没有什么稳定地地盘,属于散匪,见状不好就会南逃。

    这两路兵马和跳虱一样。想要抓很是费力,可不留意就咬你几口让你难受。

    不过这两路毕竟无关大局,真正的硬骨头还是杜伏威地淮南

    杜伏威得罗士信后,先破高邮,后下历阳,虎视江都,更是打的右御卫将军陈棱不敢出战。对江都的包围势成,杨广所带精兵已经如东都精兵般,龟缩在江都一带竟不敢出。如今自身都有安危,更不要说解东都之围。杜伏威从此却可以放心的抢占江淮地域,壮大势力。徐世绩在襄阳指挥,大举东进的时候,杜伏威当然也不肯放弃眼下绝好地机会,放肆西侵。

    如今萧布衣、李密、徐世绩、杜伏威所扼据的四地已在中原中腹展开了惨烈的厮杀,棋局有四角为关陇、河北、巴蜀和东南。他们三方势力从争斗范围来看。却是近于中腹四角之地。

    萧布衣、李密是在黄河左近缠斗,徐世绩、杜伏威却是沿着长江两岸拼杀。

    除萧布衣和徐世绩连线外。其余地势力都是各有冲突。

    萧布衣现在算是手握半边,然后依据襄阳进攻中腹,进攻退守都是游刃有余,虽然前往东都算是意料之外,但本身和徐世绩提出的先占角,后取边,依托角边占据中腹的主张并不相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密被萧布衣扼断西进之路,进退维谷的时候,杜伏威同样遭遇到相同的麻烦。

    杜伏威本是山东人,可一路南下,也算是转战千里。好不容易在江淮站稳脚跟的时候,又被李子通迎头一棒。他东山再起,得罗士信帮手,最近锋芒毕露,可弊端也是随之显现。他在历阳一带,虽是扼守长江要道,但只凭这些地方显然远不够争夺天下地本钱。可他西北有李密的势力,东南有李子通这个仇家虎视眈眈,再说东北方向江都的隋军亦是不容忽视,要想发展,只能逆流而上,但是这时候又碰到了萧布衣的大军。

    裴行俨进兵极快,出九江后,迅速的杀入宣城郡,进逼鹊头镇。

    宣城郡地广人稀,并无大城,扼要之地就是鹊头镇。鹊头镇是因山得名,因为有一山高耸临江,宛若鹊头,是以称作鹊头山。因此处地势扼要,所以前人因山建镇,守住要冲,是为鹊头镇。若是攻破此地,历阳、丹阳已是隔江而望。

    只是裴行俨从九江出兵,一侧是茫茫大江,另外一侧却是暴露在鄱阳、新安两郡的攻击之下,林士弘、张善安自然会伺机攻打,挫萧布衣的锐气。

    徐世绩坐镇襄阳,却是指挥千里,让孙超把守吴城,却让董景珍带阿锈佯攻林士弘,让雷世猛和周慕儒二人去断张善安的后路。

    林士弘见到有人攻打,除固守鄱阳城池外,其余的大部分兵力却是撤到鄱阳湖中。他手下地兵士多擅水战,何况鄱阳湖碧波万顷,躲在湖中想抓还有相当的难度。张善安更是狡猾,见到雷世猛率兵攻打,早就化整为零的撤退。

    清除侧翼的威胁后,裴行俨这才能全力的去取鹊头镇。

    只是杜伏威毕竟不是无能之辈,他手下文有辅公,武有罗士信。攻陷历阳后,早早的派人前往鹊头镇。当发现萧布衣大军有进攻鹊头镇的势头,急急地调重兵把守。

    罗士信星夜带兵前来,在鹊头镇依山下寨,背倚长江。凭据地势和裴行俨对抗。裴行俨大军赶到之后,鹊头镇已重兵把守。极为难下。

    徐世绩、萧布衣商议后,让裴行俨先不强攻,示弱退守。毕竟罗士信十四岁从军,跟随张须陀多年,若论行军打仗。已经丝毫不弱秦叔宝,更非流寇所比。若是强攻不下,伤了士气更是难攻。

    裴行俨听从二人地吩咐。和罗士信在鹊头镇交战三次,裴行俨三仗佯败,一口气退了九十里,在陵阳山驻军,又在西南不远的盖山峡谷埋下伏兵,只等罗士信来攻。

    二军对垒,战时看起来一触即发。却都是小心谨慎。

    窦轨说地丝毫不过,裴行俨此战决不能败,若是败出宣城郡,退守九江,那杜伏威可一路西进,凭鄱阳湖和萧布衣的大军对抗,到时候阻力一成,再加上林士弘、张善安地推波助澜,再攻就要花数倍的力气。

    见到众人都是请战。徐世绩笑了起来,“各位大人先不用急,其实我和裴将军早就探讨了形势,他依据陵阳山守冲,罗士信要攻我们的九江、豫章两地必先克陵阳山的要道。不然被我们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裴将军身经百战,罗士信万人难敌。这二人斗智斗勇。罗士信此次不过是佯攻,他们一时间后援不到。绝不敢轻易出兵。”

    “罗士信后援若是到了呢?”孔邵安紧张问道。

    徐世绩却是笑了起来,“我赌他后援绝对不会到。”

    众人吃惊,杜如晦却是笑了起来,“徐将军,莫要卖关子了,你们不用着急,其实徐将军早有其他谋算。”

    徐世绩微笑道:“杜侍郎说的不错,其实我早就和杜侍郎商量了良久,若论武功,罗士信应该不弱于裴将军,若论领兵,罗士信自幼从军,跟随张将军,裴将军却是近几年才声名鹊起,虽勇却少逢阵地战。从这两点而言,罗士信要强过裴将军。若是二人领军对仗,说句实话,这两虎相争,我倒觉得罗士信有六成赢出地把握。”

    众人缓缓点头,知道徐世绩说的大有道理。

    “可眼下我们若真的交战,我却赌裴将军必胜。”徐世绩沉声道。

    “为什么?”众人诧异问道。

    徐世绩淡然道:“因为裴将军有萧将军和我们地大力支援,后继力量源源不绝,罗士信却是孤军奋战,如何能和我们抗衡?”

    “他不是有个杜伏威吗?”孔邵安问道。

    徐世绩沉声道:“罗士信武功高强,兵法亦精,甚至不让杜伏威,他去投靠杜伏威,你们说杜伏威如何会对他放心?罗士信攻高邮、克历阳,在江淮军中已经颇有威望,再说他背叛张须陀在前,杜伏威就算是宽宏大量,我想多半也是对他大有忌惮,所以杜侍郎早就定下妙策,让人在历阳散布谣言,说罗士信比杜伏威要强,这话要是传到杜伏威耳中,当会引起猜忌。裴将军示弱败退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罗士信战线拉长,连战告捷已经引起杜伏威的不安,根据我的消息,杜伏威已经准备和我们谈判,到时候就是裴将军进攻之时。”

    众人释然,都是舒了口气,窦轶微笑道:“没想到徐将军早就决胜千里,倒让我等白担心一场。”

    徐世绩微笑道:“不过我等当然不能懈怠,反间不成的话还要提防他们的偷袭。我让董景珍、雷世猛二人成掎角之势卫护裴将军身后。若是真的要战,也要引罗士信出来才好。”

    “若是要和,我们真的要和他们讲和?”魏征本来沉默,突然冒出来一句。

    徐世绩笑笑,“谈判不过是暂缓之计,他们当然不会真和,我等亦是如此!”

    罗士信此刻已从鹊头镇出兵三十里下寨。遥遥望过去,只见到远方群山起伏,落日西沉,散尽了最后一丝光辉,

    等到夕阳最后一点亮色消失不见,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笼罩大地。

    罗士信远望陵阳山。眉头皱起。风吹过,满天的寂寞。突然俯下身去。摘了一朵枯萎的野花下来。

    凝望着手中的野花,罗士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裴行俨是个很聪明的敌手,他现在还是找不到裴行俨的破绽,就如同裴行俨也对他无可奈何一样。

    营帐前微风吹过。吹落罗士信手中的野花。野花晃晃悠悠的落地,翻了几翻,满是孤单。如同营帐前立着地罗士信一样。

    突然有些想念当初大口喝酒的情形,突然想念起秦叔宝和程咬金,有他们在地时候,不会孤单。突然想起张将军帐前三虎纵横捭阖,杀敌无数,那时候何尝有过孤单?

    有朋友,不孤单!可现在呢。朋友不再是朋友,他们三人心中都有根刺,而且这根刺会追随他们一生,无论白日或者黑夜。

    不知何时,眼前已经迷离,鼻子微酸,罗士信抬起头来,望向苍穹夜幕。透过那似有似无的泪水,穿透那微明微暗的夜雾。一张满是愁苦的脸挂在了天边。

    罗士信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宛若被巨锤击中了胸口。天边的那张脸虽是愁苦,可双眸却是明亮,带有丝笑意。笑意过后,变地严峻,然后若有若无地声音传了过来,回荡在罗士信的耳边。

    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

    罗士信泪水落下来。痛苦地呻吟一声,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如父如友的张将军!记得他才是从军之际。心高气傲,屡战屡胜,养成了狂妄自大的性格,自以为天下无敌。一次讨匪,不听号令,穷追不舍,结果落入盗匪的埋伏之中。所率部众伤亡殆尽,若非张须陀带兵杀入,救他出去,他不见得能活到今天。

    张须陀舍命救了他,可回去就说了一句话,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若是旁人,多半是斩头的罪名,张将军惜才,终于放了他一马,痛责他八十军棍,而且亲自用刑。可责打罗士信后,他亦自罚四十军棍,三军动容。

    那一顿打下来,罗士信半个多月没有起床,张须陀打完他后只说了一句,你我都对不起信任我们的那些人!

    最难受的永远不是体外之伤,而是良心地责罚。体外之伤终有好的时候,可心中流血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自那以后,罗士信就再也没有犯过错,他兢兢业业,不是怕责罚,只因为对张将军那永远的愧疚!这次他知道自己又错了,可却没有谁再责罚他,望着天边那愁苦的笑容,带着一生的矛盾,泪光中,罗士信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张将军……

    夜,无边无际的漫来,痛苦,惊涛骇浪般的翻涌。

    罗士信一直立在那里,怔怔地出神,他现在不信天,不信命,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他背叛了所有的人,坚持了自己,他不知道结果如何,更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命人杀他,可那已经无妨。

    他走自己的路,他已经不在乎!或许,他的不在乎只是因为他太在乎!翼的唤了声。西门君仪望着罗士信的时候,神色复杂。他觉得罗士信是个怪人,可他不能否认罗士信地确是个将才。由这人整顿队伍,江淮军已经焕然一新,和以往大有不同。他不但对兵士苛责,对自己更是要求到了苛刻地地步,这让兵士对他满是畏惧。

    罗士信回过神来,“什么事?”

    西门君仪自杜伏威起义后,就是一直跟随杜伏威。他为杜伏威卖命,杜伏威为了他亦是一样,这才让他死心塌地。当初他和杜伏威、李子通三人伏击萧布衣,日后想想仍是惊凛,可经过那次死里逃生,他更是信任杜伏威。所以这次屈居罗士信的副手,他并没有什么埋怨,更关键地一点是,他明白自己远远不如罗士信。

    “有军情禀告,裴行俨按兵不出,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西门君仪无奈问,“不知道将军下步有何举动?”

    罗士信蹙眉,双眉间有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如同中了一刀。“裴行俨身为萧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将,不过在我看来却是有勇有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若无十足胜他的把握,暂时和他相持就好。”

    西门君仪点点头,突然道:“将军,阚棱将军来了,请见罗将军。”

    罗士信双眉一扬。有些意外道:“阚棱来了,快带我去见他。阚棱一来,我计划可成。”罗士信虽投奔杜伏威不久。可对于杜伏威军中几人却是颇有印象,阚棱和王雄诞就是其中的两个。

    杜伏威自从被李子通偷袭后,痛定思痛,整肃江淮军。在江淮群盗中选了敢死队五千人,命名为上募,这五千人是片刻不离身边,待遇极为优厚。是以人人愿从。每逢碰到强敌之时,杜伏威都让上募出击,战斗回转后检查伤势,若背部有伤就认为是贪生怕死,后退所致,当下处死。是以上募中人都是千锤百炼,个个以一当十,缴获的军资,上募优先享用。若是战死,就以死者之妾殉葬。这规矩制定的极为残酷,却是得到了上募地忠心。

    杜伏威又从上募中抽出几十人作为义子,想数万中选出这几十人,条件是极为的苛刻,这几十人地能力可想而知,而阚棱和王雄诞却是这几十人中最为优秀的两人。能力更是非同凡响。这也就怪不得罗士信听到阚棱前来颇为振奋,他有计划。却是缺乏人手实施,这下得到强援,当然高兴。

    见到罗士信的兴奋,西门君仪脸上闪过古怪,却没有说什么。

    跟随罗士信到了营帐内,一人正垂手而坐,规规矩矩。那人年纪不大,但是一眼望过去,觉得稳如泰山,有着不合他年纪的沉凝。

    罗士信肃然道:“阚将军,你来的正好,我有击溃裴行俨之计,正缺人手,可是杜大总管让你前来帮我?”

    杜伏威再次起义后,自称大总管,封辅公为长史,阚棱、王雄诞和罗士信均为将军,所以罗士信称呼杜伏威为大总管。

    阚棱站起来才要说什么,罗士信已经指着桌子上地地图道:“裴行俨在陵阳山驻军,此人深得用兵之法,我们若是强攻,只能损失惨重。但我们若是不理裴行俨,径取九江,他却能给断我们的归路,给我们致命的一击,所以眼下当以拔除此人为主。”

    阚棱嗯了一声,罗士信望着地图,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们三虎和张将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这时候地他,颇为专注,脸上少了忧郁愁苦,正色道:“裴行俨虽无破绽,但是我们却可以扯出他的破绽来。这就需要西门副将镇守鹊头镇防备裴行俨大军的偷袭,我却率大军径取陵阳山,牵扯住裴行俨的主力。这时阚将军却可率轻骑沿江而上,对董景珍部进行偷袭,我想以阚棱将军之能,击败董景珍应不是问题。这时阚将军可佯攻九江,裴行俨必定回防,到时候我们前后夹攻,可破裴行俨!”

    他说到这里,嘴角终于露出抹微笑,每次出谋划策后,他都有这种自信的微笑。

    可没有听到有人回应,罗士信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扭头望过去,见到两张木然的脸,罗士信缓缓坐下来,意识到身边不是程咬金和秦叔宝,他为之效力地也不是张将军,而是杜大总管!

    脸上恢复了冷漠,罗士信沉声道:“阚将军,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阚棱终于开口说话,“其实我是来传令。”

    罗士信眼皮跳动下,“传什么令?”

    阚棱取出杜伏威的手谕,沉声道:“罗将军,李子通起兵海陵,渡长江进攻毗陵。毗陵危急,义父请罗将军回转历阳,共同商讨伐李子通大计。”

    罗士信默然良久,轻声道:“那鹊头镇怎么办?”

    阚棱神色不变,“义父让我来领军镇守。”

    罗士信良久无言,“为什么要打李子通?”

    “为什么不打李子通?”阚棱反问道。

    罗士信叹息一口气,“李子通蛰伏海陵良久,不成气候。萧布衣锋锐正利,若不挫败他东进的计划,我等难免困守一隅,坐以待毙。依我之见,当先败裴行俨,再沿江而上的好。至于李子通……并不需要重兵对付。”

    “义父有令,我不敢不从。”阚棱正色道:“罗将军若有疑问,大可去询问义父。再说……阚棱在此,我想裴行俨亦是不能攻破此地。”

    西门君仪感觉到古怪的气氛,陪笑道:“罗将军勇猛无敌,用兵如神,当然要用在刀刃上。阚将军亦是不差,在此坚守,也不会差。想李子通屡犯我等之地,杜大总管应该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铲除李子通吧。”

    帐篷内沉寂下来,罗士信望着油灯,眼中跳动着火焰,“杜大总管让我什么时候回转?”

    “明晨。”阚棱毫不犹豫道。

    罗士信点点头,艰难的站起来道:“好。”

    他话音落地,人已走出了帐篷,无声无息。西门君仪这才舒了口气道:“阚将军,我想罗将军多半不会高兴。”

    “他是否高兴与我何干。”阚棱大声道:“好在罗士信听话……不然的话……”

    他声音不小,已经传出帐外,他本沉凝,故意大声说话显然是说给罗士信听。罗士信听了,却是无动于衷,缓缓的走入休息的营帐中,盘膝坐下来。

    抚摸着随身地铁枪,罗士信神色黯然,他一点不笨,已从阚棱的来意中觉察到杜伏威的猜忌。

    他这才明白,原来走自己之路也是如此艰难。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相信他帮助杜伏威全无私心。

    嘴角带着苦涩的笑,罗士信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低喝道:“谁?”

    他警觉还在,觉得到一人立在毡帐外,悄无声息,这里是他的营帐,谁来这里,目的为何?

    帘帐一挑,一俏生生的人影闪进来,身着江淮军地衣服,可却是个女子。

    罗士信放下了铁枪,皱眉道:“窦红线,你来做什么?”追,呵呵。:)

三四零节 飞将军

    窦红线比当初离别的时候清减了些,见到罗士信皱眉,露出一丝笑容,“我……来看看你。”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人了。”罗士信道。

    窦红线没有离开,却是走近了几步,“士信,你瘦了很多。”

    “我胖瘦不用旁人关心。”罗士信还是表情冰冷,却已经垂下头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当然明白窦红线的心意,可他不能接受窦红线的关心,他只怕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虽然都说什么红颜祸水,罗士信从来不这么认为,相反,他倒认为自己是祸土,走到哪里都要带来灾祸。既然如此,他更是不能靠近窦红线。

    窦红线见到他垂头下来,心中惴惴,心中酸楚加上委屈,眼前朦胧,一时间烛影摇红,儿时的一幕幕闪到了眼前。

    那时候的罗士信不是什么将军,可已经帅气的有如将军;那时候天下并没有乱,甚至可以说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那时候她家还算小户之家,颇有余粮,那时候她父亲不是巨盗,还是个里正,深得乡中之人的尊敬……

    他们的结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却极为短暂。

    “你是谁?”小女孩结着羊角辫,羊角辫上扎着红红的蝴蝶结,脸蛋红彤彤的有如苹果般可爱,望着突如其来的玩伴,颇为好奇。

    “你又是谁?”男孩嘴一扁,说不出的孤傲。

    “我叫窦……红线,我爹是这里的里正。”从幼时起,姑娘的心中对他就有着好感和纵容。

    “我叫罗士信。我不要什么家世,我师尊说,我以后要是个将军。”

    “吹牛……不害羞……”小女孩刮着通红的脸蛋,望着那意气风发地玩伴,心中蓦然在想,他说不准真的会是个将军……

    自此后,女孩的心中就留有了那个男孩的影子,她对男孩一无所知,那时候的她从未想到过太多。可欢娱短暂。没有多久。男孩走了。带走了女孩的一颗心。

    女孩找爹爹哭诉,问男孩去了哪里,爹爹却只是摸着她的头,轻叹道:“他和你……不是一类人。”

    女孩不懂,为什么她和男孩不是一类人,可却真切的明白,他已经离自己而去,很可能一去不复返。

    那一年,他们彼此懵懂,她被他的傲气吸引!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慢慢地长大,可儿时那个少将军地影子却是挥之不去。每天望见黄昏日落,朝霞满天,她都是怅然若失。日头升起落下,亘古不变,世道却是慢慢乱了起来,将军总是不见。可是盗匪却是俯拾皆是!

    父亲颇有侠气,受乡里爱戴,组织起乡民抗匪,自然遭到匪盗地忌恨。那一日,盗匪围攻家里,父亲顾此失彼,她虽是习武。可毕竟还小。被几个盗匪抓了去,欲哭无泪。这时候一个飞将军从天而降。几枪刺死了盗匪,微微一笑,映红了晚霞。

    她感激的话还来不及说出,他却已经远走,她只能望着他的背景问,你去哪里?

    去从军,做将军。他迎着晚霞离去,再没有回头。

    那一年,他们彼此相知,她被他的豪气感动!

    窦红线望着红烛映照下的那张脸,仿佛凝望着晚霞落尽处的那个背影。他们聚少离多,相见的日子甚至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可人生往往如此奇妙,很多爱情不在日积月累中沉淀,却往往如刹那烟花。

    认定了这是她的真命天子,知道了他的叱诧风云,偶尔不经意地擦肩而过,他只是一笑,她凝眸深望,总要回味良久。

    可她终于发现父亲说的很对,他们的确不是一路人,父亲由里正到队正,由官兵到盗匪不过年余的功夫,可他已经变成了威名赫赫的罗士信,以剿匪为己任。而她和父亲终究是盗匪,终日寻思的都是对抗官兵。

    每次想及这点的时候,她都是暗自心痛,黯然伤神。时光变幻,他们也终于到了最终对决地时候,应该也是说两股势力最终对决的时候。父亲和瓦岗联手,要先翦除大隋的张须陀。杀张须陀已是中原盗匪的共同目标,张须陀不除,他们永无出头之日。为显和瓦岗联合的诚意,父亲出动了手下的两员大将来协助李密行事,她也跟随苏定方和刘黑闼二人前来瓦岗,因为她放心不下心中的牵挂。她终于忍不住混入了大营,请他离开张须陀,因为她知道,这次计划端是周详,张须陀必须要死,可她只怕他有一丝意外,他还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她并没有想让他背叛张将军,她只想让他暂时地离开。

    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计划行事,张须陀死,他们地计划大功告成。她只以为从此以后,他们能在一起,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只有离的更远!

    见到他势若疯虎的抢了张须陀的尸体出去,她就知道自己做了件终身后悔的错事,她不应该劝他离开。悄然的跟在他的身后,见到他将张将军的尸体埋在黄河对岸的山中,她不解其意,可她要去草原为爹爹买马,从草原回转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芳心寸碎,从那一刻她才明白,他在她的心目中,分量如此之重。

    那一刻,她宁可承担所有的责任,只求他莫要伤心,可以停留,可他挥一挥衣袖离去,再不回头!

    她很多事情不明白,只觉得要非她的劝阻,他绝对不会落到如此的田地!千错万错,她愿意承担一切的错,所以当她得知他投靠了杜伏威,她毅然南下。罗士信或许已非当年的罗士信。但窦红线永远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窦红线!

    见到红烛高燃,红泪斑斑,窦红线心中亦是流泪,只是嘴角还是挂着笑。

    不知过了许久,红泪终于燃尽,波地一声响后,帐篷内暗了下来。可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时候反倒看的更清楚。窦红线不闻罗士信言语,终于轻声问。“士信。你还好吗?”

    罗士信缓缓抬头。望着那黑暗中闪亮的双眸,“我过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窦红线心中一阵刺痛,轻声道:“我们那过的却不算太好,我爹率人击败了薛世雄后,本来声望大振,势力一时无二。可涿郡的罗艺说要为薛世雄报仇,盘算前来攻打我们,王薄也不服我爹,总是在背后搞鬼,可最要紧的是出来了个杨善会。此人骁勇善战,死死的钳住我爹向西推进地路线。我们三方为敌,苦不堪言,我们……需要你。”

    说出这话地时候,窦红线却没有说及一点,她不是想替爹爹拉拢罗士信,她只是担心罗士信。或许有人知道自己被需要地时候,总不会自暴自弃。看着罗士信的颓唐,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男孩,她心中阵阵的抽搐。

    “这与我何干?”罗士信冷冷的回了句。

    窦红线继续道:“杜伏威这人其实心胸不算宽广,我听说他和辅公是贫贱之交,一起打下了天下后却对辅公颇为猜忌,他让几个义子掌管大权。却是架空了辅公的兵权。我只怕你跟着他。总有一日会和辅公一样的下场。”

    “这与你无关!”罗士信不动声色。

    窦红线露出苦涩的笑,“士信。你不是想当将军,可大隋显然不行了。我对爹说起你的事情,他对你也很是器重……”

    “我要休息了,请你不要打扰我。”罗士信缓缓的躺下来,伸直了双腿。

    窦红线强笑道:“好。”

    她缓缓起身,走到帘帐处,突然回头道:“你……自己保重。”

    掀开帘帐走出去,窦红线感受到秋风地森冷,却没有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黑暗中满是明亮。

    罗士信治军严格,人亦孤僻,休息之地亦是偏僻。窦红线离开他的营帐没有花费多少的气力。望着无边的黑暗,窦红线心中茫然,不知道应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转河北。

    留在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希望,可要是离开,心中却是不舍。

    才走了不远,黑暗中脚步声急促,十数人已经持枪拿刀的围住了窦红线!

    窦红线暗自惊凛,手扶剑柄,见到为首一人年纪不大,态度沉凝。认得这就是杜伏威的义子阚棱,窦红线不由皱眉。

    阚棱一挥手,众人已经将窦红线包围了起来,窦红线吸了口气,轻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阚棱冷冷问道:“你可是窦红线?”

    窦红线见到他认出自己,多少有些诧异,却并不否认,“不错,不知道阚棱将军有何指教?”

    阚棱沉声道:“窦红线,你私入我军营帐不知是何居心?可是别人派出来的探子?”

    窦红线这才发现自己处于尴尬之地,耐着性子解释道:“阚棱将军,我来这里绝无恶意。”

    “有没有恶意,请回去和杜大总管解释吧。”阚棱一挥手,众人上前。

    窦红线拔剑一挥,暗夜中泛起微弱地光亮,众人止步。阚棱冷笑道:“窦红线,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是请你,可若是真的动手,刀枪无眼!”

    窦红线皱眉道:“我只怕你是想要用我要挟家父吧!”

    阚棱脸上微红,没想到窦红线聪明如斯,竟然一下子就猜出他的心思。他认出窦红线的时候,心中窃喜。窦红线知道父亲实力偏弱,一直奔走为父亲寻找盟友,杜伏威、卢明月、瓦岗、草原都有她奔走的足迹,是以倒有不少盗匪头目识得她。阚棱心道要是扣住窦红线,以后倒有和窦建德谈判的本钱,再说窦红线是从罗士信的帐篷中走出来。这就让他暗自怀疑罗士信是否暗自和窦建德交好,如果这样地话,他更是要把窦红线留下来。

    “窦红线,无论如何,你不经允许私自闯营就是不对,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束手就擒,我们不会伤害你。若是不然……”阚棱走上前一步。

    窦红线冷笑道:“你义父都不会对我如此无礼,你算老几?!”

    “大胆。”有匪讨好阚棱。已经上前怒喝。长枪戳出。倏然刺向窦红线地大腿。窦红线眼中寒光闪现。不退反进,一剑削过去。当啷声响,长枪已经掉在地上。盗匪惨叫一声,连连挥手,他五指被削断,痛地差点晕过去。

    阚棱冷笑一声,“窦姑娘好本事。”他脚尖一踢,落地地长枪飞起。阚棱抓住长枪刺过去,招式和方才的盗匪如出一辙。只是他出枪却是极快,力道和方才盗匪出枪不可同日而语。他毕竟是杜伏威手下的高手。远非寻常盗匪能比。

    窦红线这次却不敢冒险,飞身后退,阚棱脚下如风,抽枪再刺,径直取向窦红线的胸口。窦红线又惊又羞,长剑格挡,当的一声响。宝剑差点飞出去。枪势不减,凛凛生风,窦红线大骇,扭腰急闪。长枪刺空,阚棱却是手腕翻转,长枪横扫了出去。窦红线一个倒仰,枪杆擦面而过。刮的脸皮生痛。

    虽然躲过长枪。可窦红线已经知道这个阚棱非同凡响,借后仰之际倒翻了出去。阚棱冷笑一声,持枪再刺,眼看窦红线必定中枪。

    当啷一声大响,一物已经磕中了枪尖,火光四射。阚棱大惊,才发现枪头已断,罗士信不知何时出现,一铁棍就砸断了他的长枪。罗士信长枪本分三截,可伸可缩,平日步下不过使用一截铁棍。砸断阚棱的长枪后,也不吭声,反点阚棱地胸

    他这招和阚棱方才地攻击如出一辙,端是以子之矛,攻至之盾!

    二人相争,却都是杜大总管手下地大将,众盗匪为难,不能上前。

    阚棱却不惊惶,抛了断枪,双手迅即的背后一插,再出手的时候,手上已经套了精光闪闪的铁爪。一双铁爪打造的极为巧妙,张缩有如人手般。他只是一出手,一只手已经扣住了罗士信的长枪。

    阚棱等人都是盗匪中极为彪悍之辈,不然不会被杜伏威选中,兵法或许不如,但本事可是出类拔萃。扣住罗士信的长枪后,另外一只手才要反击,没有想到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沛然不能抵抗。在罗士信恢弘的臂力之下,他的精巧招式竟然全不管用!罗士信长枪破爪而出,重重的击在他地胸口。

    只听到喀嚓声响,阚棱胸口塌下去一块,好像胸骨已被击碎,阚棱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的时候,鲜血狂喷!

    罗士信击伤阚棱后,这才冷笑道:“阚棱,这里还是我最大!”

    阚棱脸色巨变,不敢逞强,只怕罗士信起了杀机,哀声道:“罗将军饶命!”

    罗士信收枪,吩咐盗匪道:“把阚棱送回营寨休息。”

    众盗匪面面相觑,却是不能不从。阚棱眼中闪过恨意,却再也不敢嘴硬。等到众人散尽,罗士信这才扭头望向窦红线。

    窦红线自从罗士信出来那一刻,一颗心差点停止了跳动,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他还是在意自己,不然为何这时出现?想起当初自己落入盗匪之手,他飞将军一样的从天而降,一隔多年,今日往昔如出一辙,时光仿佛倒退回了从前。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夹杂了几分心酸,窦红线颤声道:“士信,是我害了你……”

    罗士信点头,“不错,是你害了我。”

    窦红线反倒愣住,罗士信冷笑道:“我发现每次你的出现,都会给我带来了莫名的灾祸!上一次因为你的出现,我自此再没有一日安生。这次又因为你的出现,杜大总管肯定对我不满。”窦红线脸色惨白,紧咬红唇,“我……”

    “你不要总口口声声为我好!”罗士信冷冷道:“若你真地为我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窦红线颤声问道。

    “为我好就离开我!”罗士信眼中满是讥诮。“你若是不离开我,我不知道你还要为我带来多少灾难!”

    窦红线那一刻,脸无血色。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点头道:“好,我知道如何去做。”她强忍着心痛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可才走了几步,终于停下了脚步,并不回头。

    “无论如何。你伤了阚棱。要提防他们的报复……”

    再不回头地离去。窦红线消失在黑暗之中,罗士信的讥诮变的木然,只是望着窦红线远去的背影,轻叹声,“对不起……”

    他背负长枪,却是向相反地方向走去,只是却非回转休息地地方,而是选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皇甫无逸人在大牢中,孤零零地望着昏暗的油灯。

    他地路看起来已经到了尽头,他现在剩下地就是等死。可很奇怪,他这么大地罪名,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死。

    自从他被押在大牢后,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人来审,可翻来覆去问的都是那几句话,同谋的有谁,刺客是谁?为什么想要造反。难道不知道这是砍头的罪名?

    他们问的都是废话,他回答的也都是废话。伊始入狱的时候,他其实就是心知肚明。萧布衣为他求情,看似仁义,但是居心险恶,不询问出刺客是谁,萧布衣多半坐卧不安。睡不安稳。留着他的性命。不过是萧布衣想知道更多的事情而已。他皇甫无逸走过的桥比萧布衣走过地路还多,如何看不出这门道。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皇甫无逸都是苦涩的笑,当初拔刀的勇气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消失,到了现在,他对死已经有了一种深切的畏惧。

    他不想死!

    他现在还有活命的条件,想到这里,他突然站起来抓住了铁栏,大声道:“给我饭吃。”

    一碗冰冷地白米饭塞了进来,上来添了几片青绿的蔬菜,以前这种饭都不配喂他家的狗,可现在皇甫无逸一把抢过,大口大口的吃。

    等到狼吞虎咽吃完饭后,皇甫无逸望着昏黄的油灯,突然冒出个问题,如果知道要反的会是这个结果的话,他还会不会反?想到这个问题地时候,思绪不知道为什么不可遏制,诸多念头纷沓而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无逸眼前有些迷糊,只觉得昏黄地油灯变的有些发绿,大牢中静寂无声,坐在远处地两个看守好像也是睡着的样子。心中蓦地涌起了恐惧,皇甫无逸退到墙角,缩成一团,有些迷惑的望着墙壁上的那盏油灯,只见到油灯忽明忽暗,颜色竟然也是变幻不定。

    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皇甫无逸揉揉眼睛,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响,然后再看灯的时候,发现竟然是红色,红的如血!

    皇甫无逸大为恐惧,这时候牢门处突然当啷声响,一人闪身进来,身着黑衣!

    两个狱卒霍然惊醒,低喝道:“你是谁?”

    可话音才落,那人两掌切出,正中狱卒的脖颈,狱卒哼了声,软软的倒地。皇甫无逸兴起兴奋之意,竟然有人来救他,可那是谁?怎么那人好像身上也笼罩了一层红色?

    那人从狱卒身上取了钥匙,缓步走来,哑着声音,“皇甫无逸,我来救你!”

    皇甫无逸眼前一亮,失声道:“符平居,是你?”

    来救皇甫无逸的竟然是符平居,他还是那张冷漠的脸,拿出钥匙打开牢门,沉声道:“跟我走。”

    皇甫无逸才要举步,突然止步,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符平居反倒愣住,“我是来救你!”

    “我知道你是来救我,可你何必救我?”皇甫无逸只觉得头脑混乱,情绪竟然难以抑制,早忘记了要逃命,更忘记了这是牢房。只觉得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烦躁,竟然放声大笑起来,“我不需要你来救,你这个卑鄙无耻,阴险歹毒的畜生,你害的我还不够?”

    符平居冷冷的望着皇甫无逸,“你自己要反,与我何干?”

    “你这个杂种!”皇甫无逸竟然一把抓住了符平居的衣领,“若非你信誓旦旦说天书记载,说我定能起事成功,我怎么会反?”

    “那假越王总不是我为你准备的吧。”符平居也不挣扎,沉声道。

    皇甫无逸嘶声道:“我现在早就想的明白,你们故意让假越王在我身边出现,早就蓄谋已久。”

    “我们?”符平居皱眉道:“你对我们了解多少?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们是骗子,无恶不作的骗子!”皇甫无逸嗄声道:“你们骗了我,你骗了我!你说你一定能杀了萧布衣,你说萧布衣一定会在祭天的时候死,你是放屁!你的天书呢,再拿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貌似疯狂,用力的摇晃着符平居,符平居皱眉,“天书……天书……”他像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皇甫无逸却是放声大笑起来,“符平居,天书记载你什么时候死了没有?”他话音才落,已经一把扼住了符平居的脖子,用力的掐着,“你蛊惑我造反,害的我一无所有,今日我就杀了你!”他疯狂之下,忘记了全然不是符平居的对手,只想掐死眼前这人,符平居极力挣扎,竟然无法摆脱。

    皇甫无逸疯狂之下,力大无穷,竟然把符平居的舌头都要掐了出来,陡然间脑后挨了重重一击,双眼泛白,软软的倒了下去。

    符平居这才摸着脖子,喘了口粗气,皇甫无逸倒下,身后现出一人,赫然就是萧布衣。符平居并没有出手,只是苦笑望着萧布衣道:“萧老大,他好像也不知道符平居的真实身份!”

三四一节 乱战

    牢房中的符平居当然不是符平居,不然也不会对萧布衣客客气气。

    符平居武功高强,又如何能轻易的被人掐的喘不过气来?皇甫无逸昏过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一心想要掐死之人虽不是符平居,可也是个骗子!

    符平居当然是老二假扮,萧布衣微皱眉头,琢磨着方才皇甫无逸说的每句话。

    老二精通迷魂之术,本想立即着手逼问皇甫无逸。萧布衣却不着急,因为他在等机会,他觉得在皇甫无逸最孤单无助,也是最虚弱的时候蛊惑他的心神,无疑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老二对于这个观点也是颇为赞同,他甚至觉得萧布衣天生就有迷魂的潜质。

    萧布衣唯有一笑了之,实际上,他虽然慢慢的融入了古代,可是毕竟见识不凡,迷魂和催眠在他看来,大同小异。

    众人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先让老五做一张符平居的面具。这点倒是不难,符平居看起来本身也是易容,再说还有画像参考。不过要像符平居那种武功可是不容易模仿,不过劫狱不过是做戏,狱卒什么的都是有人配合。他们事先在油灯、饭菜中都下了布置,主要是用来迷惑心神之用,然后让老二假扮符平居去套皇甫无逸的口实。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皇甫无逸当然不会想到吃下的白饭中混有迷药,方才他的确是心智失常,可听他说了半天。无非是说什么骗子,天书之流,所获无多。最少他们想要追查符平居的下落,还是不得其法。

    萧布衣早就怀疑太平道暗中作祟,如今倒也不出意料。可符平居如果真地是太平道中人,为什么要蓄谋杀他,太平道不是一直暗中帮他,如今为何对他起了杀心?

    对于太平道,萧布衣知道的越多,迷惑就越多。很多时候,他想想就是大为头痛。

    太平道有如幽灵般,无处不在,可他们诸多做法,虽是诡异无常。但是终究难成大器!

    最少在萧布衣眼中来看,太平道众行事虽是诡计多端,但却缺乏长远的计划和统一的筹划,所以他们推波助澜可以,但要说夺天下还是差的太远。

    道理听起来复杂,可如果简单来说地话,天下是一道大餐,他萧布衣、李渊、李密等人就是萝卜白菜,太平道中人就是油盐酱醋。若没有萝卜白菜。单凭油盐酱醋也绝对不能称为一道菜。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布衣忍不住露出笑容。老二见到萧布衣微笑,不解问,“萧老大,你想到了什么?”

    萧布衣摇头,“没什么,我想你说的可能是真的。这个皇甫无逸被人所骗,这才造反,是以心中痛恨。可对于符平居,他好像也不算了然。”

    老二点头。“好像是这样。”

    萧布衣却想,太平道其实就是抓住人的贪婪、野心进行推动。杨玄感想做皇帝,结果被他们诱骗造反,皇甫无逸亦是贪念上涌,这才能被符平居说服。符平居以天书预言来坚定皇甫无逸的信心,而这天书预言就是,他萧布衣祭天之日死。皇甫无逸却是掌控东都称帝。天书在太多人心目中都有着很重的分量。皇甫无逸当然也不例外。

    突然心中微动,萧布衣记得当初杨得志说过。他父亲就是听信了个道人的蛊惑兴兵作乱,后来他又看到了这个道人,策划逼自己造反。道人既然那时没死,这会想必也还健在,那个道人和符平居是否有什么瓜葛?杨得志说奈何不了那个道人,想必道人也是有点本事,难道那个道人就是符平居吗?

    想到这里,萧布衣心乱如麻,长舒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找杨得志询问一番,可他现在却是已不知杨得志的所在。道信来到京城,并没有带着杨得志。萧布衣也知道若是询问,多半回答就是见即不见,不见是见,和这和尚说话实在比和哑巴聊天还要困难,所以也没有向他询问杨得志的下落。

    当时杨得志是跟道信入京,有道信在……他们知道些太平道地行踪,太平道曾经鼓动周武帝灭佛,道信为避免当年的惨事重演,所以不再置身事外,开始积极的帮助自己。如果说社稷坛相争是道信和太平道暗自相争,那洛水袭驾呢,是否也是这两派暗中斗法?

    想到这里的萧布衣暗自皱眉,心道这争夺天下实在有太多的势力暗中操纵,目的当然只有一个,希望扶植起来的势力能代表自己最大的利益,不但门阀、士族、商贾和华族竞相选择,就算佛道都是为了宣扬自己的观点而参与进来……

    不过这次他也不是一无所获,最少他知道所谓地天书预言也不是那么准确,这就坚信了他一直以来地观点,天书真假难辨,而且很大部分是捏造的居多。

    只不过因为失败的事情,太平道当会竭力的隐瞒,成功的事情,太平道就会大肆宣扬,这就造成了旁人的一种错觉,太平道的天书预言精准,可实情却远非大多数人想像的那样,最少太平道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

    “萧老大,这个皇甫无逸怎么办?”老二又问。

    “你去了化妆,弄醒他,我亲自来问他一些事情。”

    老二点头,从怀中掏出块黑色的东西,大小有如指节长短,放在油灯上熏热,然后放在了皇甫无逸的鼻端。

    “这是清醒头脑地药物。”老二解释道,等了盏茶的功夫,他取了瓢凉水浇在皇甫无逸的头顶。

    皇甫无逸打了个冷颤,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萧布衣见到他双眸无神。心中微怔,“皇甫无逸……你可想活命。”

    皇甫无逸见到萧布衣,眼中突然现出奇异的光芒,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符平居。你要救我出去?”

    萧布衣愣住,见到他双眸光芒涣散,有种不妙的感觉,“你不认得我是谁?”

    “我当然认得。”皇甫无逸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骗子!你说的他妈地天书都是放屁。”

    “那你是谁?”萧布衣叹息一口气。

    皇甫无逸听到这个问题,竟然皱眉苦思,突然捧着脑袋用力地去撞墙。老二骇了一跳,想要去拉扯,却被萧布衣伸手止住。皇甫无逸撞的头破血流,终于转过头来,一缕鲜血顺发髻流了出来。神色很是诡异。

    “朕乃天子,尔等见朕,怎么不下跪?”

    皇甫无逸地声音在静寂的牢狱显得异常的阴森恐怖,老二见状有些骇然,压低了声音道:“萧老大,他好像……疯了!”

    “大胆。”皇甫无逸怒声喝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对朕说话,快来人,将这人拖出去斩了。”

    萧布衣笑了起来。“是。微臣这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皇甫无逸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道:“你很好,对朕很是忠心。你叫什么名字,朕要封你的官。”

    “微臣符平居。”萧布衣沉声道。

    “符平居?”皇甫无逸点点头,神色淡然,全然忘记了这个骗子的名字,“好,朕记住了,朕这就去让吏部的牛弘大人加封你的官。”

    萧布衣听到牛弘地名字后,转身就走。牛弘的确是吏部尚书,可早死了多年,眼下这个皇甫无逸感觉像幽灵般,说话不着边际。老二紧紧跟随,皇甫无逸愤怒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你还没有谢恩呢,死奴才。怎敢对朕如此无礼!”

    “当啷”一声大响。铁门割断了皇甫无逸的喊叫,萧布衣抬头望向夜空。无奈的摇摇头。

    老二诚惶诚恐道:“萧老大,我不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萧布衣拍拍他的肩头,摇头道:“不关你的事,这个结果对皇甫无逸而言,也算个不错的结果!”罗士信撞断,好在他体格健硕如牛,还能行动自如。

    他起来是因为被叮叮当当地敲击声吵醒,做梦中还是被罗士信不停地追杀。这让他起床就是满腔怒火,“哪个龟儿子在吵?”

    早有盗匪前来禀告,“回将军,裴行俨大军在营寨不远处立寨。”

    “他们打过来了?”阚棱吸口凉气。

    “没有,是几百人在下寨。”

    “罗士信呢?”阚棱问道。

    “罗将军不见了。”盗匪回道:“我们找遍了营寨也没有找到罗将军的行踪,西门将军……来了。”

    西门君仪已经匆匆的掀开帘帐走进来,急声道:“阚将军,大事不好,罗将军找不到了。裴行俨命人在我们前方下寨,到底如何处理,还请速做定夺。”

    阚棱一喜一忧,喜的是罗士信还是听话回转历阳,等到回了历阳,他还不是想怎么收拾都可以。忧愁的是,裴行俨大军这么快就来攻打,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出去看看。”阚棱吸了口气,感觉到胸口还是有些发闷。等到和西门君仪到了营帐外,才发现远处有几百兵士忙碌不停,正在安营下寨,还有数人骑在马上,在一处山丘向这里的营寨指指点点。

    阚棱勃然大怒道:“这些人实在太过嚣张,难道视我们于无物?西门将军,我们点齐人马杀出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西门君仪迟疑道:“阚将军,依我来看,大为不妥。罗将军深得安营下寨之法,我们固守营寨,想必他们不敢来取。罗将军既然回转到了历阳,不知道可对你有什么吩……嘱托?”

    阚棱昨晚的怨气爆发出来,“你说我不如他吗?”

    西门君仪默然。半晌才道:“裴行俨既然来攻,我们这里离鹊头镇要塞还有三十里,不如舍弃这里,回去固守鹊头镇就好。”

    阚棱如何会听,他们这些义子其实对罗士信早有不服。罗士信才来。就抢了他所有的风头,他这次前来,就是要夺回本来属于自己地东西。罗士信一走,就算什么都没有交代,可罗士信既然敢在鹊头镇外三十里安营,他再退回去如乌龟一样,那让他如何受得了?

    “点兵出击,这里我最大。”阚棱不容置疑地吩咐。

    西门君仪无奈,只好点兵,阚棱率着数千人列阵。不等队形齐整就已经当先杀出去。远方的兵士见状,慌忙撤退,阚棱哪里肯停,一鼓作气的追杀数里。

    突然间一阵鼓响,两翼杀出两队兵马,已经兜住阚棱的后路,正前方却是疾风骤雨般冲来一队铁骑,气势汹汹。马蹄踏地,地动山摇。为首一将。单手持槊,身后大旗迎风猎猎,正中写一个大大地裴字!

    裴行俨已亲自率兵出击!

    阚棱见状大惊,对方的骑兵气势汹汹,沛不可挡,三路逼近,他早就乱了分寸。不等对方骑兵杀到,早早的喝令手下退回,准备回转营寨坚守。

    无论他如何不服罗士信,可他总是知道。罗士信深得下寨之法,凭借营寨,他还可以和裴行俨地铁骑对抗。

    可是裴行俨既然诱他出来,如何会让他回去?侧翼地两路骑兵早就割断了阚棱的退路,阚棱左冲右突,竟然杀不回去,眼见裴行俨大军已经杀到。不由舍弃了回转营寨地念头。落荒而逃。主将一逃,余匪早就没有了斗志。不由自主的跟随逃窜。

    裴行俨迅即分兵,一路追杀了下去,另外一路兵士围攻营寨。西门君仪在营寨中见到阚棱大败,犹豫是否出兵救援,又想固守营寨。他本来就非什么将才,犹豫的功夫,早被裴行俨包围了营寨,已不敢出。

    裴行俨却不攻打,只是亲率骑兵径直向东方杀去,那里正是鹊头镇的所在。

    西门君仪大惊,见到东方蹄声隆隆,喊杀声震天,知道在裴行俨疾风骤雨地攻击下,鹊头镇不见得守得住,那里的人更是连自己都不如。

    这并非罗士信的失策,要知道罗士信在此,裴行俨绝对不敢轻易的绕寨袭击,不防后路。可罗士信既走,阚棱败逃,众匪见到敌方大军的威势,如何敢出营寨救援?

    西门君仪这次不再犹豫,马上点齐人马,下令出寨攻击,取的方向却是南方。敌兵三面,只留下南面的口子,他这时候如果再不逃命,裴行俨攻下鹊头镇,这里已经是孤营一座,无粮无援,还不是坐以待毙!

    他带兵杀出,出奇是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围堵,只因裴行俨只想全力攻克鹊头镇,留下南面让西门君仪逃窜,不然拼死一战,于己不利。西门君仪听话的舍弃营寨,不敢回转鹊头镇,径直向南逃命,准备绕路回转历阳,催马狂奔之际听到鼓声阵阵,还是忍不住地回头一望,只见到鹊头镇地方向厮杀声惊天动地,狼烟高起,遮天蔽日!

    萧布衣人在大兴殿的内厅,一天之内连接三道军情。

    自从他被加封梁国公后,一直都在内城做事,一干人手也是到了内城。越王本想将龙光殿让给萧布衣处理公务,萧布衣却是推让,只在大兴殿处理公事。

    三道军情来自山西、鹊头镇和近在咫尺的黑石,军情有喜有忧。

    他现在坐拥荆襄根本,盘踞东都,虎视天下,势力可以说是和李密一般无二,天下英雄枭雄都是只能仰而视之所有人都在猜测二人的对决结果,这甚至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天下如何分割!

    一个是根深蒂固的瓦岗,有自称中原霸主的蒲山公李密坐镇,一个是声名鹊起,在人眼中战无不胜的萧布衣,李密雄踞瓦岗,给与大隋最致命的一击,足智多谋。萧布衣打遍黄河长江两岸,中原群盗多有接触,却是少逢敌手。这二人对决当是惊天动地,让众人瞩目。可苦处却是身在其中才能知晓,在他们二人全力争夺中腹霸权的时候。其余地势力也是在疯狂的抢占扩展地盘,积累势力,只等着和这二人之中的胜者一战。

    天下向来没有让出来的道理,要取只能打出来!

    萧布衣当然也清醒的知道这点,他一丝不敢大意,他知道,就算击败李密,还有更为艰苦地争斗还在等着他。

    山西来的军情是说,雀鼠谷终于停止了下雨,这本来是小事情。可对于李渊地大军而言却是天大地好消息,他们终于可以晒晒有些发霉的甲胄,然后去除鞋底地黄泥出兵搦战。宋老生贫寒起家,朝中无人,只怕固守不出会引起朝廷的猜忌,这才出兵一战。

    李渊老谋深算,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故意示弱退后,宋老生顺势掩杀。却没有想到李建成、李世民分两翼包抄宋老生的后路。李渊早设伏兵杀回。三方冲击之下,宋老生大败。宋老生逃回的途中,城门却是关了起来,本来要吊绳索上墙,却被乱军杀死。李渊号令攻城,隋军失主将,无心防守,被李渊一鼓作气地拿下了霍邑,打通了雀鼠谷的通道。如今李家军军心大振,已过雀鼠谷入了绛郡。绛郡并无大阻。李渊已经兵逼河东!

    萧布衣见到这份军情的时候,虽是不出意料,却还是微皱眉头。

    天下棋局,有取有弃,他毕竟不是超人,不能全由他来掌控,能取得今日的成就已是不错。对关中他也无能为力。眼下的他还是以抗击李密为主。

    第二份军情和前一份有些类似,却是让萧布衣颇为高兴。那就是裴行俨已攻破鹊头镇!如今裴行俨暂且按兵不动,杜伏威已派辅公前来讲和。如果说李渊攻下霍邑是打通南下之路,裴行俨取了鹊头镇亦是扫平了东进的一道阻碍!

    杜如晦所定的离间之计已起效果,杜伏威虽得罗士信,却是逼走罗士信,如今罗士信不知所踪,裴行俨得到消息后几乎毫不犹疑的诱敌出战,阚棱不堪所激,出营一战,裴行俨断其归路,大败阚棱,然后趁势掩杀攻陷鹊头镇。裴行俨和李渊用的攻敌计策大同小异,可都是抓住对手地弱点出战,都取得意料之中地胜利。

    第三道军情却是来自王世充那里,王世充驻军黑石,和李密初次交锋,大败而归!

    王世充久驻黑石,和李密的瓦岗隔水而望,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主动出击。他渡洛水列阵,李密以单雄信、王伯当二人对阵。王世充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轻易击溃此二人,并不趁胜去取洛口仓,而是攻洛口西北角的月城。

    这招很出意料,却在情理。因为如今的洛口仓早非当年的洛口仓,此为瓦岗命脉所在,李密自从攻下洛口仓的第一天就开始派人不停的加固,洛口仓方圆四十里已变成一座大城,屯兵不下十万!

    王世充要取洛口仓颇有难度,当下准备先取月城,他若攻下月城后,就可以凭城下寨和瓦岗对抗,进一步攻击洛口仓。可月城急切难下,李密却派秦叔宝、程咬金二人渡过洛水反攻王世充在黑石的大本营!王世充久经战阵,如何会不防备,可秦、程二人毕竟身经百战,攻势汹涌如潮,王辩等人虽有准备坚守大营,竟有抵抗不住的架势,在半天内连举六次烽火报警。王世充被催的心慌,又见月城难以攻下,无奈回转,却又遇李密地伏军,落败而回。

    王世充落败,恰逢他的淮南军赶到,士气大振,却是缺乏粮草,这才向东都请粮,这时候回洛仓的重要已经显现,若无回洛仓在手,东都军民早就溃散。王世充黑石落败,朝廷震惊,越王虽是将权利全部交给萧布衣,却也派人询问萧布衣计将安出?东都百官一时间人心惶惶,心道王世充一直都是百战百胜,这次在李密手下吃了败仗,难道真的无人可克制李密?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萧布衣久久无语,首先他发现秦叔宝也归顺了李密,其次对于王世充这个人物,他的确也很是头痛。王世充的确是个领军之才,可却也极有野心,绝对不会臣服于他,因为王世充也想着当皇帝,岂会为他人作嫁?

    王世充进攻瓦岗,看似对东都忠心,却隐含其他用意,萧布衣如何不知。首先王世充根基不稳,又被萧布衣抢了先机,他只希望能够败了李密博取争夺东都的筹码,如今一败,为保存实力,多半不会再主动出击。

    望着眼前地文案如山,萧布衣也是大为头痛,难以处理。

    若论带兵打仗他还能胜任,可是若论处理这些公文,他还是一窍不通。

    这些年他赶鸭子上架,先学武功,后学领军,如今又要学治国,哪一样其实都是极为艰难,磨难促使他快速成长,可现在才真正地体会到杨广治国的劳累。

    现在地他急切的需要魏征前来协助,不过眼下也还要采用东都原班人马维持。

    蝙蝠急匆匆的进来,“将军,百官已到,请将军出去一见。”蝙蝠穿上官服,倒也有模有样,萧布衣见状微笑,蝙蝠多少有些脸红,“将军,其实我不想穿,可众兄弟都这样……我一点都不像。”原来萧布衣被加封梁国公,自设幕府,一直以来却没有什么动静。不过他先把蝙蝠五兄弟加封为亲卫,也算给五兄弟个奖励,五人一向都是草莽之中,这下蓦然被封官,兴奋中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要行。”萧布衣起身出了内厅,直到大兴殿,只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几乎排到了殿外,有宫人高喝道:“梁国公到……”

    百官施礼道:“参见梁国公。”

    萧布衣缓步走上高台,如岳如山般的坐下来,摆手道:“免礼。”

    他人在高位,见到百官施礼,蓦然有了那么一刻的恍惚,回首当初之时,一时间感慨万千,如在梦中……

三四二节 变革

    萧布农人在高位。蓦地接受百官朝拜,虽是恍惚,却并不慌乱,毕竟他腥风血雨中渡过,早就习惯了万人瞩目。

    可对于这种情形,他还是有些不习惯。他更习惯和一些朋友嬉笑怒骂。而不习惯将自己人为地架到一个高度,接受别人地膜拜。

    但无论是否习惯,他都是要入乡随俗,只是人在高位心中却是警惕的告诉自己。莫要狂妄。自以为是。杨广就是很好的例子。你亲眼目睹他倒了下去。一个人再有能力,可统治东都或者国家一定要倚仗更多人的扶植。

    群臣见到萧布衣地默然,也是心中忐忑。他们习惯了参拜杨广,也习惯了参拜越王。可还是没有习惯参见萧布衣。

    可无论习惯不习惯。今日一定要来!

    以往越王上朝,百官倒也来的不少,可东都地形势一天乱过一天,众人均是束手无策,越王每次再上朝的时候,来地人就一天少于一天,越王过于仁慈,也不责怪。后来也就只找几个心腹议政,群臣也乐得悠闲。

    群臣都习惯了这种生活。过着朝不保夕地日子。却鸵鸟一样的自欺欺人。听到越王加封萧布衣为梁国公,掌管百官的时候。这才霍然明白,东都要变革了。

    有人欣喜。有人惊凛。欣喜地多是中下层的官员。暗想萧布衣身先士卒。深得兵士地称许,他若是掌权。说不准自己会有机会。可在高位之上的官员却都是栗栗危惧。毕竟当初萧布衣当个小小的校书郎。说实话。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一天。也就少有巴结之人,这次萧布衣上台,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欣喜也好。惊凛也罢。都在等着萧布衣作为,没有想到萧布衣竟然波澜不起,今日说要召集群臣议事。众人只要还有口气地,爬也爬来看看情况。

    萧布衣可以自设幕府。任免百官,这事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如今在东都。萧布衣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太多人地命运,他到底会如何决断。那是太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在患得患失之际,萧布衣已经开口。“众位大人。倾巢之下,无有完卵,如今国难当头。我得越王信任主持大局,若说打仗尚可,要说治理东都一事,还要仰仗众位大人。”

    群臣松了口气。敏锐的觉察到萧布衣对众人并不排斥。这是个好现象。

    “或许各位大人久在东都,还不知道如今地形势,”萧布衣笑着道:“我先给各位大人说说眼下地形势。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群臣七嘴八舌道:“梁国公请讲。”

    萧布农人在高坐,智珠在握。“如今关陇盗匪横行。小贼无数。大贼有金城薛举、朔方梁师都、榆林郭子和、武威李轨作乱。山西有刘武周造反,抢占马邑、雁门两郡。前几日更有消息传来。太原留守李渊造反,杀死守在霍邑地朝廷命官宋老生,南下有进击关中地意图……”

    说到这里。萧布衣停了下,察看众人的神色。

    群臣有哗然、有不信、有惊惧、有默然,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虽然都是知道天下大乱。可从萧布衣口中说出。更让人心惊。有聪明地臣子已想,关陇关中之地大隋根本。可如今盗匪横行。这天下也就没一处不是盗匪了。

    萧布衣见到下面的大臣有旧识,有不识,还有的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暗自皱眉。

    大隋创三省六部地官制,虽已经比以往要清晰简练很多。但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百官着实不少。

    认识这些人都不见得容易,要把形形色色。各怀心事地人揉捏在一起那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今日可以轻易地归顺他。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要想让他们真心归顺,还是要拿出点让他们信服的本事出来。

    今日他来见众人。就是初次试探。

    “山西关陇盗匪横行,其余各地亦是如此。据我所知,河北的窦建德、山东地王薄、孟海公。琅邪的徐圆朗、江淮地杜伏威和辅公、海陵地李子通、江南的林士弘、张善安等众均成气候。或拥兵数万,或有十数万之众,而最大地盗匪头子却是瓦岗地翟让和李密。中原更有无数大盗小盗归附,瓦岗开仓放粮。最少有百万之众。这全国地盗匪眼下有数百万,而东都百姓约七十万、精兵已不足二十万。加一起不到百万。就算东都全民皆兵算起来也连盗匪地半数都没有。不知道众位大人有何妙策剿匪?”

    群臣越听越是心惊。当然有人知道最大的土匪头子不是李密。而是萧布衣,可这时候如何敢说?有地早听家人说及了某处地盗匪。也有地道听途说。只知道天下越来越乱。可毕竟人在东都。还算平安。最危险地一次也被萧布衣率众击退,总觉得无论如何。这东都还是安全,可听到萧布衣把天下的形势一说,才觉得除了东都外,再无容身之地。不由大是焦急。

    有聪明之人更是想到,连太原留守李渊都开始造反。再加上刘武周、梁师都等人都是反叛,这些本是隋朝重臣,戍守边关。可这些人都反了。那大隋真的无一不是盗匪。

    段达一直在殿下沉默不语。听到这里大声道:“梁国公。我本是庸才。承蒙越王、梁国公不弃,这才能官居高位。瓦岗势强。我等无能为力,当听从梁国公地吩咐。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段达本是皇甫无逸地死忠,可最近算是颠沛流离。一直抱不住大腿。这次总算抓住机会表示忠心。

    他话一出口,却有大数人都是想如此说法。只是第一个说出来是首义。再跟着一样的说法多少有些无趣,还有溜须拍马地嫌疑。

    萧布衣环视群臣道:“段大人忠心耿耿,可照天日,不知道诸位大人如何做想?”

    元文都、韦津等人却是心怀不忿。原来他们和皇甫无逸都是辅佐越王。这下蓦然到了萧布衣之下。当然是心有不甘。只是现在萧布衣势力太盛。不甘也只能默然。

    董奇峰却是站出来道:“段大人说的不错,如何剿匪还请梁国公定夺,大伙齐心协力方为正道。”

    萧布衣一拍桌案。喝彩道:“董大人说的不错。这齐心协力方为剿匪妙策!我今日召集各位大人前来。就是为了这个齐心协力,如今国难当头,任何恩怨都要暂且放放,大伙同心同德的做事,何愁瓦岗盗匪不退!”

    众人有响应,有默然。不清楚萧布衣到底想说什么,段达得到萧布衣的鼓励,又是大声响应。

    秘书监柳顾言站出来,“梁国公说地极是。可却不知道我等该如何做事?”

    柳顾言是秘书省地头儿。本来也是萧布衣地上司。这时候站出来。却是心中惴惴。圣上下了扬州后,秘书省形容虚设,如今编撰史书、整理典籍地工作早就告停,只怕盗匪当前,萧布衣第一个就拿秘书省开刀,只盼萧布衣还能念及旧情。给秘书省原班人马一个活路。

    萧布衣含笑道:“秘书省手头地工作可以先行暂停……”柳顾言心中一沉。萧布衣继续道:“因为国难当头。有轻有重。我还有更为重要地事情需要柳大人地秘书省协助。”

    柳顾言忐忑问,“不知道我们秘书省有何工作?”

    萧布衣见到群臣都是束手地样子,索性说出自己的想法。“如今盗匪众多,我们只以东都精兵来战,难免势弱,我这些天想来。若能发动东都百姓参军。当可一战。可百姓毕竟少谙阵仗。所以抗街瓦岗军之际,当以招募训练新军为主,可这招募新军一事可由民部尚书韦津韦大人主持,但是训练一事。却少范本。所以我请董中将还有舒展威郎将二人负责训练兵士,制定范本。秘书省全力配合绘图讲解等辅助工作。不知道柳大人可有异议?”

    柳顾言虽觉得这活儿并不熟悉。可总算没被弃之一旁,施礼道:“下官尽力而为。”

    萧布衣沉声道:“韦尚书,不知道你对我所言可有异议?”

    韦津没想到自己和萧布衣不算熟悉,却被他委以重任。一时间不知道心中何等滋味,看了元文都一眼。施礼道:“下官听令。并无异议。”

    元文都脸色不愉。显然认为韦津太没有骨气。

    萧布衣却不理会元文都。知道要做事,各方的阻力当是会有。眼下当是快刀斩乱麻,一番形势让他们这些人明白现在地萧布衣不可或缺,再说变革整顿士气。然后才能全力作战。

    攘外必先安内,东都若是散心。就会影响到兵士作战。兵士不能安心作战。那还能谈何卫护东都,若再败几场。东都不攻自破。

    他现在竭力的促进东都良性循环。让众人都觉得人尽其才。前途光明才是大事。

    “既然韦尚书、柳大人都无异议,招募培训新兵一事就先定下。不过东都百废待兴。需要各位大人各司其职。众位大人今日回转后,三日内将目前所做之事禀告上来,并先拿出半月之内要做之事,处理方法或建议,七日内我会派人巡查。半个月内观察实效。若对东都有益,定当重赏,若是全无半分效果。甚至对东都有害。定责不怠,不知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群臣都是面面相觑,头一回见到这种吩咐。全无头绪。

    萧布衣也是暗笑。他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算是无为而治心道这种命令下来。众人只要还想在东都,必当想办法做事,他估计三日内魏征必到,其余地事情交给魏征去做就好。

    曹翰颤巍巍地上前。“请问梁国公。不知道对东都有益无益怎么定论呢?”曹翰身为儒林郎。当初也和萧布衣算是有过交情。

    萧布衣沉声道:“儒林郎问地极好,其实这有益无益也不苛责。我觉得好、群臣觉得好、百姓觉得好。这就是对东都有益之事,这三者只占其一,可算有益,比如说儒林郎若是为训练新兵做出实际之事,注释讲解。或许兵士并不知道哪个人做此工作,但我萧布衣看在眼中。当叫一声好!比如说大隋九寺五监,做的虽是日杂之事,但能保持东都运转,众位大人后顾无忧,众位大人看在眼中,当会说声好,比如说董中将若是辛苦操劳训练精兵。百姓看在眼中。当说一声好!人在做,天在看,这好与不好,太多人看在眼中。并非一人来定。不知道儒林郎可还有疑问?”

    曹翰放下心事。略有激动道:“梁国公此等方法开创大隋先河。甚至可以说是历代未有,实在让下官惶恐中带有钦佩,下官再无疑问。”

    群臣有的失落。有地振奋。萧布衣说的复杂。可用简单地来概括是,众人监督。做事地升官。不做事地滚

    见到群臣不语,萧布衣知道这民主监督地方法实施肯定还会有不少地问题。可他毕竟还是尝试着来做。

    不过他这点肤浅地见识运作在这个时代。也可以说是让很多人吃惊。

    他其实也是十分谨慎。并不激化矛盾。所以很多事情也只求随机应变四个字。这是他和杨广地最大不同。杨广定下来一件事情,务求做的尽善尽美。甚至可以说是苛责。让手下绷的喘不过气来,他这种制度却是要宽松、有弹性许多,既然有弹性。当然可以缓冲调节那种下意识地抗街。萧布衣就在掌握其中的尺度加以适应。

    见到众人沉默,萧布衣趁热打铁,继续道:“从今日起,我会半个月内审核一次。公布成绩效果,不过今日还有一事和众大人商议。”

    段达慌忙接茬道:“不知道梁国公何事吩咐?”

    萧布衣笑道:“如今东都百废待兴。我这些日子查了三省六部地人员名单。发现多有空缺。这才想起还要招揽人才为主。是以决定在外城设梁公府,主要做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为求东都官民齐心协力。立一申冤之地,遭受委屈、郁郁不能申述者可到此申诉。所有事情交与刑部侍郎薛怀恩、大理寺少卿赵河东处理。”

    众官哗然。窃窃私语。显然有不解之事。

    元文都终于忍不住道:“梁国公,我想你说错了一点。”

    萧布衣微笑道:“不知道我错在何处?”

    元文都正色道:“梁国公。大理寺少卿是赵河东不错。可薛怀恩好像是光禄寺太官令而已,而非什么刑部侍郎!”

    百官疑惑正是为此,薛怀恩或许并不出名。可他爹薛胄在大隋性格耿直,持法宽平,曾因政绩卓越。调入西京任刑部尚书,颇有名望,不过当年因为薛胄太过耿直。在处理太常卿高颖一事时不符情文帝地心思,坚认高颖无罪。这才被除去刑部尚书一职,任相州刺史,可此人素有大能,并不抱怨朝廷做法。并不自暴自弃。在相州又是做出相当地成绩。当初汉王杨谅造反,兵逼相州。薛胄无力抵抗。怕百姓遭殃。只能派亲信游说杨谅。保相州安宁。后来杨谅被平,杨广登基彻查余党,觉得薛胄并不抵抗。对自己怀有贰心,将他革职查办,本来要斩。相州官吏百姓有百余人冒死上京申冤。震惊东都。杨广一意孤行。却也是伊始登基。为立仁德,这才没有斩了薛胄。却还是将他免官发配岭南。结果薛胄年迈。不堪劳顿,病死途中。百姓为之沿途哀恸,闻之无不动容,杨广见状,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表面上虽若无其事,却还是把薛胄地儿子薛怀恩调入了东都。任光禄寺地太官令。杨广的意思很明了。他自己说什么罪不及嗣,既弘于孝之道。恩由义断。以劝事君之节,既然如此,老子有错。儿子有才一样重用。

    可光禄寺是大隋九寺之一。不过掌管朝会、祭祀、酒醴、膳羞等杂事,并无实权,薛怀恩身为寺中四署中地一令,八品小官而已,刑部侍郎仅次刑部尚书,掌握重权,萧布衣蓦然说什么刑部侍郎薛怀恩,也怪不得百官疑惑。

    萧布衣听到元文都质疑,微笑道:“薛怀恩上前听封。”

    百官有些骚动。最末一人站出来,瘦小枯干,有些迟疑的上前道:“下官在。”

    萧布衣沉声道:“我这些日子得知,太官令尽职尽责,甚得内史令卢楚大人和光禄寺卿徐大人推崇。且任太官令一职实在大材小用。特封为刑部侍郎一职。望你莫要辜负两位大人地举荐。令尊当初在刑部断案如神。也望你莫要让令尊地在天之灵失望。”

    百官惊诧不已。只因为这种提拔已经不能用破格来形容。

    薛怀恩却是惊诧夹杂感激,不知道为何突然官从天降。方才他听萧布衣说什么刑部侍郎薛怀恩之际。只以为是旁人。却从未想到自己身上,只因为到现在为止,他甚至没有和梁国公说过一句话!可是梁国公却如此破格提拔他?

    “不过薛侍郎。有件事情你要记得。”萧布衣凝声道。

    薛怀恩施礼,“请梁国公明言。”

    “今日我能升你为刑部侍郎。首先因为你得两位大人的推荐。还有在光禄寺的兢兢业业,可这不代表你能胜任刑部侍郎一职。我听说令尊素有大才,持法宽平。只望你能尊令尊遗愿,不负众望。可若是有错,只怕连太官令也是不能再做。”

    薛怀恩不卑不亢道:“正如梁国公所言。人在做。天在看,怀恩当竭尽所能,不愧天地,既然身为刑部侍郎。当求持法公正,至于能否继续做官却是少在考虑之中的事情。”

    萧布衣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心道卢楚毕竟还有慧眼,只凭薛怀恩这几句话。萧布衣就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当初皇甫无逸在时。卢楚和皇甫无逸抗街。却不好提拔官员。只怕授人以柄,萧布衣却是尊敬卢楚,请他推荐人才,卢楚第一就推薛怀恩,是以今日萧布衣果断提拔。卢楚一直在殿下见萧布衣行事,见到他颇有魄力。任用人才不拘一格,也是大为佩服。

    萧布衣等薛怀恩退到一旁后又道:“如今三省六部官员多有空缺。这第二件事就是选拔人才一事,外城梁公府会设一府,专门招求有识之士。只要能提出有益建议。无论寒门士族,均可量才使用。授以官职。”

    他此语一出,百官又是哗然一片。

    萧布衣地提议在他自己看来,都是迫切之需。可在百官看来。却是石破天凉。

    这些理念在萧布衣看来再正常不过,可却比杨广还要大胆,直接打破了门阀士族对官场地垄断,不过萧布衣却是心中有底,他考虑地远比任何人要多,要是平时或在大隋全国推广。这种做法多半会遭到士族门阀地激烈抵抗,甚至会酿成激变。可现在不同。首先这是在东都,他军权在手。旁人不得不听,其次是这种策略暂时在东都实施。观后效做决定。最重要是。现在东都这些人想要激变也没有实力。是以他才敢大胆地提出这种建议。

    可他地提议就算卢楚听到。都是觉得匪夷所思。沉默不语。元文都更是冷笑道:“梁国公,我只怕这个万万行不通。想我等都是名门望族。若和泥腿子商贾一殿称臣,岂不是天大地笑话?再说圣上若在,恐怕也不会同意此举,若只凭一个建议就可升官,那开科取士一法岂非形同虚设?”

    群臣都是点头。议论纷纷。觉得元文都说地大有道理。

    萧布衣淡淡道:“你怎知圣上不会同意?要不我派元大人去扬州问问?”

    元文都哑然。浑身有些发冷,群臣终于沉寂下来,面面相觑。

    萧布衣话中威胁之意颇为明显,不听他的就去听杨广地,你们随便选一个吧。谁都知道现在地杨广自身难保,更知道这里距扬州几千里之遥,盗匪遍地,出去就是送死!

    “元大人要说笑话。我倒是想起一个。”萧布衣不咸不淡道:“如果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家中突然来个贼。元大人,你说我们是先去找油灯呢。还是以礼说之。抑或是报官去捉?”

    元文都脸色有些发青。却是不语。萧布衣望向薛怀恩问,“元大人没有主意。不知道薛侍郎有何良策?”

    薛怀恩略作沉吟。“机会稍纵即逝。当奋起呼救捉贼。人人视贼如虎,贼就是虎,人人视贼如鼠。贼就是鼠!”

    萧布衣轻叹一声。“将门虎子。薛侍郎名不虚传,想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若真地想要开科取士选拔人才的话。只怕我们等得,瓦岗得不得!我等若不想和泥腿子商贾一殿称臣地话。只怕要去和瓦岗那些盗匪一殿称臣了。”

    他话音才落,卢楚已经站出来道:“梁国公所言发人深思。下官愚昧才解,恍然大悟,想涸辙之鲋。只求斗升之水,我等愚昧,还不如涸辙之鲋。实在是汗颜无地!为求补过。下官请领选拔人才一职,略尽心意。”他领职看似得便宜卖乖。其实却是代表对萧布衣新政地支持。

    萧布衣终于露出笑容,缓缓点头。“卢大人奋然而起。东都之希望。”

    群臣终于醒悟过来。齐声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等愿听从梁国公的吩咐。”

    原来卢楚引用涸辙之鲋是个典故。是说古代地一个小故事,庄子家贫。去找监河候借粮。监河候故作大方说。可以,等我收到封地地税金。借你三百金都不是问题,庄子都快饿死了。哪里等到那时候,就出言讽刺监河候道。路上遇到一条干涸地车辙。里面有一条鲫鱼求水,自己就说要去南方劝吴越地国王,引西江之水来接你回东海,结果鲫鱼就骂庄子说,老子不过是想得半升活命之水。你这样华而不实。不如直接把我扔进干鱼铺子好一些。

    庄子借这个比喻痛斥监河候,卢楚却用这个事情点醒群臣,群臣毕竟不蠢。很多都明白过来心道火烧屁股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文雅高贵,命要是没了,再贵也不过是一黄土,遂纷纷响应。

    元文都心中恼怒,却不敢再说什么,萧布衣点头道:“既然诸位大人对第二件事情并无异议,想第三件事情也就是水到渠成,我这第三件事情就是准备在梁公府再招揽勇武智略、能带头冲锋陷阵之人,此法亦是不限兵士百姓……”

    群臣最难过地一关都是赞同。自然对此毫无异议。纷纷道:“梁国公不拘一格。东都有望!”

    萧布衣长舒一口气心道要说服这些腐朽也不容易,长身而起。宣布退朝。临离开之际沉声道:“诸位大人莫忘记本人今日之言。丑话说到前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各位大人各司其责,若是有了功劳,我定当奖赏。若是有了过失,我绝不轻饶!”

三四三节 出兵

    萧布衣在东都试探变革推行选拔人才之际,王世充在黑石却是束手无策。

    黑石大败一场,让他本就彷徨之心更没有了着落。他的确如同萧布衣所想,准备以黑石为根基,若能挫败瓦岗,回转东都之时,也能有争夺东都的资本。

    王世充现在很是后悔,就算用洛河之水也是洗刷不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变成今日之结局,这里面只因为多出个萧布衣。

    本来薛世雄兵败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因为大隋本来已少名将,老将多是凋零,若由他掌管东都,实在是图谋天下最厚重的本钱。

    可萧布衣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带大军行进,萧布衣却是孤身一人,这小子跑的比兔子还要快,结果比他先到了东都。这本来也没什么,谁都不认为萧布衣孤身能混出什么名堂,但萧布衣这小子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竟然借李密的东风一战成名,然后凭借一己之力扳倒了皇甫无逸,这让王世充想想都觉得恐怖,他甚至认为这个萧布衣多半有鬼神附体。他后悔借故对抗无上王耽误的太久,但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本想击败瓦岗积累资本,可没有想到的是,瓦岗一样不容易对付。

    黑石一仗,他明白瓦岗现在势力强盛,绝非自己区区几万淮南军能够对付,这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的道路,到底在何方?

    帐外王辩匆匆赶到,压低了声音道:“义父,萧布衣在东都变革。广纳贤士,在外城开梁公府拉拢人心,每日求见之人有数百之多!”

    王世充跌足长叹道:“此子恁地了得,他这招就是对付我呀。”

    王辩脸色微变道:“义父此言何解?”

    王世充缓缓坐下来。“此子心机之深。实乃罕见。我当初在东都初次见他之时。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变成我的大敌。想他几起几落,每次大难不死,却能再上一层,老谋深算不让于我。他借李密攻东都之际树立民心,借皇甫无逸造反之念铲除异己,又借越王年幼无知独揽大权,这三步走的环环相扣,用意昭然若揭,他当然就是图谋东都之地,做天下之主。”

    王辩苦笑道:“义父。好像这也是你地意图。”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王世充只能叹气,“我又如何想得到他竟然抢先得手,又如何能想到他落子如此之快。他和皇甫无逸斗法,将我却是排斥在外,皇甫无逸一败涂地,他眼下的大敌当然就是我。可他显然还要利用我,却已经安排了对付我的妙招。他知道在根基势力尚浅,所以才是积极的拉拢人心。我就算能击败李密,再回转东都,他也是根深蒂固,我又如何抗衡?更何况,我不见得能胜过李密!”

    “那可如何?”王辩焦急道:“难道我等辛苦这些年,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妆?”

    王世充沉吟良久才道:“辩儿。眼下我们只剩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王辩急急道。

    “第一条当然是装作若无其事。就当我们从未有过争霸之心,然后向萧布衣示好。如果他能图谋天下。我等就是开国功臣。再说姬儿也是长地不差,若是送给萧布衣做个小妾,我们和他联姻,也是条退路。”

    王辩愣住,“这条路……我……义父……你能接受吗?”

    王世充却是凝望着自己地一双手,“辩儿,你能接受吗?”

    王辨苦笑道:“我唯义父马首是瞻,只是我自从跟随义父后就知道,义父志向远大,图谋天下,蓦然放弃,只怕绝无可能。”

    王世充长叹一声,“辩儿深知我心。”

    “那义父地第二条路呢?”王辩忐忑问道:“我们现在绝对不是萧布衣的对手,投靠李密更是绝无可能,因为在我看来,投靠李密还不如径直投靠萧布衣。”

    王世充点头,“的确如此,最少萧布衣已经为以后做打算,李密却还是拘泥这弹丸之地,无心远图。我这第二条路吗,却还是和第一条路一样,对萧布衣示以尊敬,只是却是固守不出。萧布衣迟早会和李密决战,到时候当用我们淮南之军,只要我等抓住机会,关键时候给他致命一击,等到萧布衣、李密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再反图东都,可望成功。”

    王辩兴奋道:“义父高招,孩儿佩服,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等机会。”王世充老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

    王辩点头,不等说话,帐篷外脚步声传来,有兵士掀开帘帐,递过文书道:“王大人,东都加急军文。”

    王辩接过,递给王世充。王世充展开看了一眼,霍然站起。看了传令兵士一眼,挥手道:“你且退下。”

    传令官退下后,王世充这才道:“好一个萧布衣!”

    “义父,怎么了?”王辩问。

    王世充皱眉道:“萧布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对瓦岗并不在意,却已准备出兵铲除瓦岗。他准备自己亲率大军吸引瓦岗主力,让我等联合攻击,又准备令一路骑兵出伊阙,过伊水,绕路而行,兵出方山攻击洛口仓!”

    王辩吸了口凉气,“这小子说打就打,这么说他东都一切都是做戏?”

    “他在东都优哉游哉,想必是想麻痹李密而已。”王世充轻叹道:“若非有文书到来,我还真没有想到他会这快出兵,只是兵贵神速,若我和萧布衣真的联手,攻其不备,击败李密应有六成的把握。”

    “可是……”

    “可是萧布衣不能赢。”王世充握拳道:“我才新败。他若带兵胜了,那我颜面何在?”

    王辩点头,“那义父准备如何处理?”

    王世充微笑道:“伺机而动,绝不能让萧布衣这小子得手去!”

    有消息传到王世充营帐之时。也有消息到了李密手上。东都虽然还是处于战备状态。可通商还是依旧。

    洛水贯穿东都。带来了生意往来,当然也有消息往来。

    梁公府前络绎不绝的行人有求官,当然也有探秘,探秘之人琢磨着东都的动向,消息从洛水流出,过黄河而下,折而上岸,有快马接应,传到洛口。

    李密此刻正坐镇洛口,他才击败了王世充。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得意之色。

    洛口仓不容有失,他不放心把这个粮仓交到别人手上。中军帐除了李密外,瓦岗地头脑大部分均在,众人显然在商议着什么。

    翟让坐在下手,眼睛半睁半闭,他来这里,完全是为了代表他对魏公的重视。当然也代表李密对他地尊敬。实际上,这时候的他只是想着,女人也有了,钱也有了,这辈子还图个什么?

    东都近在咫尺,他从没有想到过入主东都,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命。

    但是他现在又难以说服李密。翟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点畏惧李密。李密阴沉着脸地时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冷地杀气。

    李密看了眼密信,轻声道:“萧布衣在外城开设梁公府。几日地功夫,吸收近千人来求官。”

    瓦岗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萧布衣,都是心中有着莫名的抵触,可对他又是无可奈何。

    魏公自从加入瓦岗以来,本来未尝一败,可就是在攻回洛铩羽而归。当然由始至终,都可以说魏公带瓦岗军打的萧布衣无还手之力,萧布衣甚至不敢出回洛仓半步,可对魏公这种人而言,和亦是败!

    王伯当见到众人默然,不想冷场,接过话茬问,“魏公,萧布衣此举何意?大敌当前,他临时抱佛脚只怕不行。”

    房玄藻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萧布衣此举显然影响深远,不止是为眼下做准备。”

    说到这里,房玄藻若有深意地望了下李密,发现他只是凝望着军文,心中叹息,有了些茫然。他可以说是最早跟随李密之人,对李密亦是忠心耿耿,他认准李密能成大事,这才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李密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自从入瓦岗后,一系列的雷霆手段让天下人震惊,瓦岗能有今日之功,可以说是李密一手策划。窦建德、孟海公、徐圆朗,甚至李渊都是奉表劝李密称帝,可李密只是说了一句,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别人都认为李密谦虚,房玄藻却知道,李密不肯称帝只因为骄傲!

    旁人都觉得瓦岗是饥贼盗米之徒,李密骨子里也是如此认为,他要带着这些贼打下天下,就要洗刷下这个恶名,堂堂正正的登基,而攻占东都,俯瞰天下正是此中意义所在。

    其实瓦岗眼下并非只有攻占东都一条路,最少如果南下去取江淮之地,向东北去取河北之地都要容易很多。不久前梁郡太守杨汪也来归附,无论李密沿运河而下或者顺黄河去争,都有另一番广阔的天地。

    这天下当然不止东都、西京二地,可房玄藻知道,李密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现在的李密,早非当年的那个李密,或许人在不得志地时候,都会有那种谦虚,可若是一朝得意,骨子里面到底是谦虚抑或骄傲都会被人看地清清楚楚。

    或许现在的李密,还是当年地李密,只是现在的李密,不再需要那种卑谦示人,他完全有资格傲视天下。

    不知道为什么,房玄藻突然想到了杨广,心口一阵抽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李密比喻成杨广,可这二人似乎真的有相似之处,一样的志大,一样地狂妄,亦是一样的无法抛却面子问题!

    他方才说什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地时候。其实已经在委婉的提醒李密,不要被眼前的东都纠结,可很显然,李密并没有听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不了李密。李密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击败萧布衣。抢占东都,其余的计谋,再不考虑!

    李密终于冷冷笑道:“萧布衣故示悠闲,假施仁义,必有阴谋。”

    瓦岗众人面面相觑,邴元真上前道:“魏公,此子狂妄,当挫锐气,不然让他羽翼一成,据守东都。实乃我等地心腹大患。”

    李密点头,“大当家,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翟让正喝着茶水,听到询问差点呛到,放下茶杯道:“我老迈昏庸,魏公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好了,我没有不听从地道理。”

    李密点点头。“尔等意下如何?”

    环视帐下众人,见程咬金单雄信茫然,秦叔宝默然,郝孝德惶然,王伯当奋然……

    其余地人如房玄藻、王君廓、李文相、张迁等人亦是沉默不语,帐中的气氛有点沉闷。

    “我觉得邴长史说地不妥。”翟弘终于摇头晃脑的站出来,“我说魏公呀。咱们现在什么都有了。何苦去打东都……”

    “住口。”翟让一声怒喝,霍然站起道:“这里议事。怎么能有你插嘴的余地,滚出去!”

    翟弘难以置信的望着弟弟,“你让我滚?”

    翟让点头,“不滚就闭嘴!”

    翟弘蓦地满脸涨的通红,环视帐内众人,见到所有人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对于弟弟翟让,还是心中有所畏惧。霍然拂袖,怒气冲冲的离开。

    翟让这才坐下来,微笑道:“魏公,我们继续,莫要让这不成器的家伙坏了我们地事情。”

    众人都是舒了口气,李密内心却是叹了口气,这个翟让是个难题,让他一时间无法解决。

    “咬金,不知道你对东都形势有何看法?”

    程咬金不能推搪,嘿然一笑道:“魏公,我是个老粗,很多地方不懂。不过你既然问了,我的意思倒和邴长史一致,萧布衣拖得,我们却是拖不得。”

    “为何拖不得?”李密问道。

    程咬金苦笑道:“我只知道瓦岗起事多年,自从魏公前来后,确定中原霸主的地位。可这霸主也是一直占据这巴掌大小的地方……魏公……我说话很直,请你莫要见怪。”

    李密微笑道:“咬金,你这是肺腑之言,我何怪之有?”

    程咬金振作了精神,“本来去年年底的时候,我等已经威势大振,可转瞬又要过了一年,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做成。虽然河南各地多落我们之手,但此地并无什么地势可言。黄河之北还是隋兵占据,东北有窦建德、东部有徐圆朗、东南有杜伏威、南部和西南却是有林士弘、张善安和萧布衣的荆襄军。我们的西面呢,有座大城,叫做洛阳!我们这巴掌大小地地方,周围最少七八个大敌,而这些人,以前何尝被我们看在眼中?”

    众人点头,都觉得这个程咬金粗中有细,秦叔宝嘴角却是有丝苦涩的笑,他发现就算和程咬金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程咬金一点都不粗。

    “萧布衣坐镇东都,如今风风火火,以往我们看不起的势力如今也能和我们抗衡,我们若不再奋发而起攻克东都,我敢说只要再过一年,我等优势不在,再夺天下已落入了下风。所以依我之言,东都要打,而且要全力来打!不然坐以待毙,悔之晚矣。”

    众人终于点头,李密拍案而起赞道:“咬金所言正合我意,我等休养生息这久,眼下当再全力一战。梁郡杨汪已降,扼住要道,杜伏威正和荆襄军对决,又有李子通虎视,绝对不敢轻易北上。徐圆朗心无大志,已和我们暂且和解,前几日窦建德来信,尊我为主,再说有罗艺南下牵制,更不会舍弃根基之地袭我。我等虽在众敌之下。但眼下的大敌当是萧布衣,当求全力一战胜之,余子不足一道!”

    王伯当大声应道:“魏公要战,我当求先锋。”

    祖君彦一旁道:“魏公。东都固然要取。可黑石的王世充如我等心口之刺。不能不拔。更何况萧布衣此人不能小窥,若他和王世充合兵一处的话,洛口仓危矣。洛口仓是我等根基所在,萧布衣全无动静,我只怕他暗中捣鬼,此人狡猾奸诈,不能不防。”

    李密点头,却是望向秦叔宝道:“不知道叔宝可有何妙策?”

    秦叔宝一颗心飘飘荡荡,听到李密询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心中苦楚少有人得知。如果说罗士信还能摒弃一切的话,他却还是不能忘记对母亲地承诺。他一直挣扎在痛苦边缘,只是想着母亲临终前地几句话,一时间心如刀绞。

    自古忠孝难两全,他看起来竭力去抓,可是无一样抓得住!

    众人见到秦叔宝还是默然,多少有了些鄙夷和不满。

    张须陀虽死。可对于秦叔宝当时的出手,这些人都是心中嘀咕,暗想赫赫有名地秦叔宝看起来也是不过如此。只是前几日秦叔宝、程咬金渡洛水反攻王世充地营寨,扭转了瓦岗地颓势,倒也让人不敢小瞧。

    李密却是颇为耐性,轻声道:“叔宝,我们既然同声同气。瓦岗地富贵也是众人的富贵。若是取了江山。眼下这些人,哪个都是开国功臣。有时候。人要向前看才好。”

    秦叔宝回过神来,“王世充不能不防,不过他黑石吃了败仗,如今手下都是淮南子弟,当会谨慎。我们只要派三路人马,在月城、洛河、石子河三处守住。王世充若是攻打,就用兵士牵扯他的后路,他必当进退两难,难以对洛口仓造成实质的威胁。”

    李密点头,“叔宝此举深合我意,不过如何对付东都?”

    “我等此次不应急攻取之,最少要做好攻坚准备,要知道东都城高墙厚,想要攻取并非易事。我们若能出兵将萧布衣的军队逼回东都,分困回洛、东都,可徐徐图之……”

    秦叔宝还要再说什么,营帐外马蹄声急骤,有传令官飞奔入内道:“魏公,东都有变。”

    李密双眉一样,“何事?”

    “萧布衣突然号令精兵出上春门,吩咐东都百姓连带兵士从上春门至北邙山扎九营连环……如今东都城万人空巷,全力修建营寨,气势逼人!”

    “九营连环?”李密遽然而惊,“他怎么会懂得这种阵法?”

    众人皆问,“魏公,何为九营连环?”

    李密皱眉道:“九营连环为古时之法,复杂非常,布阵指挥极为不易,萧布衣初出茅庐,怎么能有这大的阵仗,对阵法运用如此纯熟?”

    他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却是一时间想不出关键所在,只是更大的忧虑却是,萧布衣布此九营连环,已经把战场扩充到东都以外,若想再使用秦叔宝之法,已是颇有难度!他没有想到萧布衣看似施政,本来以为会缓和局面,不和瓦岗开战,却没有想到他们蓦然造大声势,动用东都百姓的力量,此子想法古怪,运用力量之能,实在匪夷所思。

    东都百姓足有七十万之多,若只是调用半数来建寨,九营虽是工程浩瀚,可也无需几日的功夫。

    现在去攻打,李密念头才转的时候,营寨外又是马蹄急骤,有传令官再来。

    李密虽是没有攻打东都,可毕竟知道消息重要,无论东都内还是东都外,就安排探子关注东都地迹象,又闻有传令官前来,紧迫非常,不由暗自心惊。

    “报魏公,东都有变。“何事?”

    “东都上春门、喜宁门出兵两路,各有万余兵士。一路绕金墉城北邙山行进,一路从洛水而下,声势浩大,还请魏公速做定夺!”

    李密皱眉道:“是谁领

    “属下还未探得,只是先来禀告军情,消息应该随后就到。”

    “再去探来。”李密吩咐道,等传令官才退,李密就是皱眉道:“萧布衣蓦然出兵,气势汹汹,我等绝不能退让,当兜头给与痛击,挫其锐气,不然被他气势若成,三路攻我洛口仓,胜负难料。”

    秦叔宝终于道:“东都除萧布衣、张镇周外,少闻名将,萧布衣出兵两路,难道是和张镇周均出东都?若是卢楚守城,我等可分兵抗拒两军,另出一路奇兵沿洛水南岸出击东都,东都告急,萧布衣、张镇周自然会回转守城,到时候我们大军压境,逼他们决战,可图一胜。”

    李密露出赞许之色,心道秦叔宝果然名不虚传,这种想法在瓦岗也没有几个能够说出。

    “报魏公,”又有探子冲入营寨,急声道:“已探明萧布衣亲率大军沿洛水而下,张镇周却从北邙山出兵,还请魏公速做定夺。”

    李密长舒一口气,眼中露出喜意,“此二人以为出奇兵一鼓而胜,抢夺洛口仓,却不知道此法极为冒险。此战若胜,东都再不敢出兵。程咬金、单雄信、王伯当听令。”

    “属下在。”

    “我命程咬金为行军统帅,单雄信、王伯当为副手,你们三人率精兵两万赶赴偃师北的北邙山列阵抵抗张镇周的大军。”

    “属下听令。”

    “房玄藻、邴元真、祖君彦听令!我命你三人分屯月城、洛口、石子河三处,布鼓千面,昼夜击鼓鸣金,疑兵攻打,遏制住王世充出兵。”

    “属下听令。”

    “秦叔宝听令。我命你带精兵八千去袭洛阳,诱萧布衣回兵,不得有误。”

    秦叔宝点头领令,李密又派翟让带人守住洛口仓,这才号令余众点兵出征,一时间洛口忙碌不停,李密却是喃喃自语道:“萧布衣,你我终究有了对决的一天!”

三四四节 天兵

    兵贵神速,程咬金得到号令的时候,立即点齐人马兵出洛口,赶赴北邙山阻敌。

    连绵的的北邙山和蜿蜒的洛水夹出东都到洛口的通道,偃师盘踞之间,扼守住要道。

    偃师夹在北邙山和洛水之间,如算距离,当稍近洛口一些。所以东都就算先出兵,可李密早就算准距离,知道程咬金虽是后发,但是也能在偃师北的北邙山拦截。

    李密却亲自率兵沿洛水而上,却是准备赶在偃师城南的开阔地和萧布衣交战。他率精锐之兵,当求痛击萧布衣之军。如今萧布衣势头正锐,东都交口称颂,若能大败萧布衣,挫东都的士气,正是围攻东都的大好时机。

    微风吹拂,马蹄急劲,李密连夜行军,到达偃师之南的时候,已是清晨。可他没有半丝的疲倦,望着队伍丝毫不乱,心中升起傲然之意,眼下的瓦岗军早就今非昔比,经他整顿,战斗力早已成倍的上升。

    眼下他亲率的精骑兵就有八千来人,加上步兵两万攻击萧布衣,不信萧布衣能够阻挡的住。

    这八千精骑号称内军,在李密眼中,足可以当百万雄兵。如今中原缺马,他却能培养出诺大的骑兵战团,也是足以自傲。

    只是到了偃师南之时,城头官兵早早的惊醒,见到诺大的阵仗,都是不由自主抓起手中的长枪,严阵以待。

    如今虎牢裴仁基已投靠了瓦岗军,却把洛阳东侧的偃师大城推到战线最前。可见到来犯之贼竟然以骑兵为主,守城的兵士都是稍微舒了口气。

    无论骑兵再猛,攻城也是绝无可能。守城的兵士早就经验老道,明白这些人多半又是去奔东都。

    这些日子来,偃师城外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兵马,让守城兵士看尽兴衰。心中虽是茫然,却还是拼死守城,只是具体为了哪个,却是茫然不知。

    偃师本来一直都是监门府将军庞玉把守,不过当初庞玉、裴仁基前往下邳劝降裴行俨之时。庞玉被裴行俨戳死。偃师亦是大城,战略要地,河阳都尉独孤武都素有威名。所以一直调他前来守城。

    独孤武都为人谨慎。一直闭城不出,虎牢、偃师、东都都是极为坚固,李密这久一座城池都是没有攻打下来。若非裴仁基投降,端是面子扫地。

    本来虎牢投降,偃师也坚持不了多久,可兵士都听说萧布衣掌权,不由又是士气大振,觉得有了希望,毕竟这些人的家眷很多尚在东都。

    漠然的望着骑兵从城南冲过,转瞬是如潮的步兵。然后是押运辎重粮草地兵士路过,却没有任何人想出城去拦。陡然间听到北邙山的方向厮杀声洞天,灰尘窜起老高,化作了浓云,所有的城兵都是奇怪,不知道那里又是何人在交战?

    李密临洛水勒马,眼中却有了一丝疑惑之意。他感觉已经有了不对。如果按照军情禀告,萧布衣急行军此刻应该离偃师不远。可现在只闻河水淙淙,微风吹拂,己方马蹄不安的踩着碎石道路,可前方却没有任何大军前来的迹象。

    双方急行对攻,他知道凭借八千骑兵,不须下营,只凭这处开阔地势就可以冲萧布衣大军个落花流水,只是敌军为何不到?

    扭头向北邙山地方向望过去,只见到尘烟四起,半空都被染成褐土之色,李密心思飞转,只是在想,萧布衣现在到底在哪里?天,程咬金带精兵赶赴到北邙山的时候,只见到远处尘土遮云蔽日,气势汹汹。

    张镇周大军算是如约而至!甚至比李密、程咬金等人算计的要快上一些。

    程咬金见到远方地尘烟不由暗自心惊,他跟随张须陀多年,也多少懂得一些望尘之法,远方蹄声虽是急劲,可尘烟并不杂乱,显示领军之人高超地行军本领。

    大隋这些老将都是身经百战,张须陀、杨义臣、张镇周等人深得行军用兵之法,程咬金见到敌军要近,心中涌起振奋。

    他从不畏战,跟随张须陀多年,再艰苦的战役也是经过,李密把阻击张镇周的任务交给他,让单雄信和王伯当为副手,就是代表对他极大地信任,他力求一战成名,奠定在瓦岗的地位。

    军令迅即的传达下去,程咬金已率兵士驰上一处高坡,暂设指挥之所,命两万兵士依据北邙山雁翅排开,呈完美的弧形,这种阵型攻击力比方阵稍逊,但是弹性十足,可灵活多变。正前方以两千骑兵冲锋,由李密手下勇将孙长乐带队。两翼各布近千骑兵,在步兵的掩护下向前杀去。

    单雄信、王伯当各领一路兵马,隐在两翼,随时准备冲杀切断敌手的来势。

    瓦岗军骑兵之后的是清一色的步兵,列方阵而行,步兵配备长枪短刀,弓箭铁盾,只防备前方抵抗不住溃退。

    此等布阵,有后方方阵地支援,就算被强势冲击,也有余势反击,程咬金人在高坡之上,双眸远望,只见到远方处地平线涌起无数黑点,转瞬张镇周的骑兵已经杀到,兵马如潮,地动山摇,程咬金远望,暗自皱眉,心道都说张镇周沉稳非常,自己一直无缘和他交手,怎么才一交兵,就如此疾风骤雨般?

    从高坡望过去,张镇周所遣之军竟然是亲一色的骑兵,应有三四千之众。程咬金暗自皱眉,心道军情不符,探子说张镇周带有近万兵马,那其余的兵马都在哪里?

    转眼之间发现对方骑兵的特异之处,宽敞的平原上,对方骑兵却是一队在先,两队压住侧翼,虽是迅猛疾驰中,却是阵型丝毫不乱。对方的冲势有如三把尖刀之势。虽疾不乱,这些人马术之精,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隋军中怎么会突然冒出如此高明地骑兵?

    为首一将,黑盔黑甲,只是却骑着一匹白马。由他控制着整队骑兵地速度。那人是谁,远远相望,程咬金辨别不出。

    程咬金觉得这支队伍很是奇怪。只是现在箭在弦上。怎能不发,程咬金高坡命令掌旗使变幻旗帜击鼓,瓦岗军荷荷低吼。孙长乐早就率兵冲上前去。

    孙长乐是李密手下悍匪,敌人越强,他冲劲越猛,手下两千骑兵启动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只是他只顾着前冲,骑兵和步兵转瞬拉开了很大地距离。程咬金突然脸色微变,命兵士击鼓传令,喝令孙长乐化作两翼闪开。由身后的步兵接战。

    孙长乐哪里顾得上许多,只是迎着对手冲了过去,热血沸腾,带领手下挥矛大喝,长矛如林,熠熠生光。可孙长乐或许还不知道,程咬金突然变令。只因为在高坡之上清楚的见到。对方骑兵在冲锋过程中,中间的骑兵稍歇。两翼的骑兵,突然加快了速度。

    这是一种极为古怪地感觉,人在高坡之上,程咬金本以为对方骑兵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限,哪里想到对方突然凹陷下去,正面骑兵长箭乱射,两侧骑兵硬生生的扎了进来。

    孙长乐地队伍在这种铁骑冲击之下,瞬间大乱……

    弧形地阵型瞬间凹陷了下去,已非完美无缺!攻克河南后,第一要事就是收集战马,瓦岗军如今号称百万大军,可若论有效战斗力,不过是二三十万的人手。其余地还是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而已。而这二三十万人手中,骑兵也就两三万之多。

    虽然骑兵在百万大军中所占比例很小,可在中原,这已经算是极为壮观的场面。

    李密虽是狂傲,却是和突厥没有任何关系,凭自身力量收集如此多的战马也是另类。

    不过骑兵的训练工作却远比步兵要复杂很多,很多人骑马也不会、射箭也没准,要在马上作战挽弓射箭,实在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李密全力不过培养了八千作战有素的骑兵,一直都是带到了身边,而这八千骠骑却大多都是归降的隋兵隋将,可见骑兵并不好培训,就算李密也只能动用隋朝的老本。其余的骑兵由骁将统领,孙长乐带地就是瓦岗外围的骑兵。孙长乐、单雄信、王伯当这些人所领的骑兵算不上精锐,只能说是彪悍,挽弓射箭少有人会,一般都是靠长枪冲刺取胜,可这些人孔武有力,只凭冲击之力在作战中往往会收到奇效。

    但程咬金在高坡一看就已经清楚,对方装备精良,马术之精,弓箭武器运用之纯熟,远远要比孙长乐等人高出一大截。

    疆场上,生死一线,这高出一截简直是相当恐怖的事情!

    程咬金心中大寒,陡然间发现一骑如电,那骑马之人腾空而起,简如龙腾,阳光一耀,照在那人的脸上,嘴角一抹淡然的微笑,双眸中凝结着冷酷无情!

    那人若有意若无意的向高坡望了眼,转瞬杀入瓦岗军中,程咬金失声道:“萧布衣?”

    他难以置信,可是不能不信,但萧布衣不是从洛水进击,怎么会到了这里!

    心中虽惊,可程咬金却还不乱,指挥不了孙长乐,却还有其余人手。一咬牙,旗帜挥动中,单雄信、王伯当两路骑兵侧翼掩杀过来,救援被隋兵困住地孙长乐部。

    方才是孙长乐等人不听号令,这会已经是听不得号令。

    对方铁骑杀过来,骑兵挂弓抽刀,转瞬展开了肉搏,孙长乐毕竟不是善类,在迟钝对手速度地片刻,极力约束手下兵将,嘶声高喝,却见到对方刀落之时,已方长矛少有抵抗之力,一刀之下,矛杆尽折,两刀之下。人头飞落!

    孙长乐杀红了眼睛,长枪飞动,已经刺落了两名隋兵,却见到一阵寒风迎面吹来。

    风到马到人到,人到枪到声到!

    “萧布衣在此。挡着杀无赦!”

    喊声如同沉雷般闷响,又如九天传来清音,萧布衣马快人快。转瞬到了孙长乐身前。长枪雷轰电闪般击出!

    孙长乐见到那人极快,已然来不及躲闪,怒吼声中。长枪对穿而出。就算死,他也要杀一个够本。

    可不等枪及萧布衣,就觉得胸口一凉,转瞬被一股大力带起,孙长乐只感觉自己凌空飞起,越飞越高,如有飞鸟般。

    鏖战的疆场蓦然沉雷断喝,就有了那么一刻沉寂。转瞬众人就见到孙长乐被萧布衣一枪刺穿了胸膛,再一抖手,百多斤地份量就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

    鲜血如泉的洒落,阳光照耀下,泼出一幅惨烈的疆场征战图!

    寒风吹过,血腥之意浓烈不去。众将心寒。暗想难道这人就是那个威名赫赫的萧布衣?

    主将一死,孙长乐所率之部更是失去了控制。只觉得到处是敌人,顾不得杀敌,只想逃命,瓦岗军最前骑兵已呈崩溃之势!

    萧布衣一枪刺死李密手下孙长乐,却是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他自从率队冲来之时,感官就一直处于高度的敏锐。孙长乐只是注意到对手冲来,他却一开始就认出了孙长乐这个主将,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他地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刺杀孙长乐。

    可他还是注意到了高坡上的程咬金,左翼的单雄信,右翼的王伯当!

    程咬金毕竟不同凡响,虽败不乱,领军能力比单雄信、王伯当半路出家要强的太多,旗帜挥舞下,两翼骑兵已呈包抄之势。

    战场变化莫测,一个细节,一个坚持都可能导致根本性地转折。程咬金这点素质就要远强于其他盗匪,若是翟让、邴元真之流,经历这么强烈的冲击,早就觉得支撑不下,落荒而逃,可程咬金却是不然,他要利用坚实的步兵来扭转颓势!

    眼下稍微地挫折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发挥步兵地力量,足可把萧布衣的数千人活活的困死在里面。

    战鼓、旗帜、马蹄、嘶喊声中交织一片,萧布衣却能在嘈杂声中感觉到形势微妙地变化。

    只要再过片刻,单雄信、王伯当二人就会形成合围之势,只要再过片刻,自己才取到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现在流的是瓦岗军的血,一会就要流他们铁骑的血。

    脑海中闪过李靖说的一句话,你骑兵胜在速快,胜在出奇,胜在指挥一致,可毕竟是人,人力有穷,切忌缠斗,切勿贪功,不然优势尽失。

    长枪一挥,萧布衣已经喝道:“离!”

    他所率骑兵本处于乱战之中,听到萧布衣的喝令,却是当机立断的离开。众人本来搅在一起,鲜血缠绕,可蓦地如绸缎流水般地滑了出去。

    撤离之际,黑甲骑兵不等吩咐,早就竖盾掩护,乱箭开路,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单明了,却早就经过千锤百炼,考虑到撤退时受到的攻击。

    萧布衣的喝声或许不是每个手下的骑兵都能听到,但是这无关紧要,所有骑兵并非一味的厮杀,挥舞长刀之际,注意在身边人的动静,见到一人撤离,纲举目张般地全线扯动,数千骑兵地带动自然流畅,程咬金高坡见到,只能暗叹。他或许不服萧布衣的武功,不服萧布衣地运气,却不能不服这训练出骑兵之人。

    这训练兵士之人简直是个天才!

    萧布衣就是全部骑兵的头,只要头不断,骑兵就如龙一样的飞腾,蛇一般的扭动……李渊人在太原数年,招兵买马不忘记造反,拉人交心结交下一批忠心之臣。李靖无论人在马邑、人在太原都是倨傲不羁,认识的人没几个,可却是为萧布衣培养了精锐的骑兵。

    这些骑兵是李靖用心血训练,行事极为隐秘,可也是仗着萧布衣提供的源源不绝的战马、铠甲、器械和钱财!

    萧布衣几年的心血,袁岚几年苦心的积累,这一朝终于显现出巨大的威力!

    在襄阳地骑兵不过是冰山一角,所有的精兵却在李靖的策划下。尽数的来到了东都。萧布衣就要凭借李靖为他训练的铁甲骑兵和李密对决一场!

    所以他虽是孤单一人,其实并不孤单。这一仗,他要赢,他也想赢,而且他一定要赢!

    李密力求拔了萧布衣。攻陷东都,他何尝不想拔了李密,铲除瓦岗。占据中腹。图谋天下?

    他在东都接到四面八方地消息,可最感兴趣的还是李靖的动向,他和李靖地兄弟之情从未断绝过。

    李密或许能利用隋朝地资源。可若论战马的选拔,器械的精良、钱财地输送,他还是比萧布衣略逊一筹。

    萧布衣有马神之名,在蒙陈雪的帮手下,挑选的都是最优良的战马,萧布衣得綦毋怀文之后人帮助,使用的是最优良的兵刃,他得到太平道的宝藏。又经过袁岚的经营,财富积累丰厚,这才能让李靖训练再无后顾之忧。

    这些年地拼杀历练,他小心翼翼的积累着自己的本钱,到今日,终于有用到的时候。

    他第一次带兵出马,轻易的斩杀孙长乐。孙长乐的骑兵碰到萧布衣。摧朽拉枯般,已经伤了近半数!

    无主的马儿悲凉地嘶鸣。秋风萧萧,北邙山角地枯草山石已被鲜血染的枫叶一样地红!

    李密皱紧了眉头,隐约听到北邙山方向传来的喊杀声,见到那里的烟尘,知道程咬金已经和张镇周交兵。

    可他们之间隔的实在有点远,完全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的他当然还不知道萧布衣又和他玩了个把戏,更没有想到这时候和程咬金交兵的并非张镇周,而是萧布衣!

    他还在琢磨着萧布衣去了哪里的时候,前方有探子终于快马回转道:“魏公,萧布衣的大军行到中途,不知何故,突然折了回去。”

    李密皱眉道:“他们回转东都了吗?”

    探子点头,“应该如此。”

    李密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他此战的目标就是萧布衣,哪里想到他浩浩荡荡的出击,不经阵仗竟然偃旗息鼓的回转,萧布衣到底搞什么名堂?张镇周却是如约出兵,萧布衣难道是借刀杀人之计,可张镇周实乃东都的顶梁,萧布衣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会自毁长城。

    但北邙山的厮杀丝毫不假,李密只是做了短暂的考虑,沉声道:“兵发北邙山。”

    无论那面的结果如何,他准备都要和程咬金部合兵一处再战东都,萧布衣不敌而逃,正中他意,既然如此,当急调后备兵马准备,这次萧布衣退回去,绝对不能让他再出来!

    萧布衣说攻就攻,说撤就撤,兵马在两翼包抄没有成型之前,已经冲杀了出去,反而是骑兵乱箭向四周开路,又射杀了不少瓦岗的兵士。

    单雄信皱眉,王伯当大怒,程咬金远远握紧了拳头,他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颜面无存。如果说上次攻打回洛是轻微受挫,这次却是遭受重创。

    已方四千骑兵,万余的步兵,竟然被萧布衣冲杀了一阵就返回去,萧布衣伤亡极少,可瓦岗军却已经折损近人手,而且还折了猛将孙长乐,这让他如何向魏公交代?

    可最可气的一点是,他有过万的步兵还没有动用!

    这如同蚊子叮咬个狮子,狮子空有一身气力,可是却无法可施,无力可使,这种憋气充斥在胸膛,饶是程咬金经历过风浪,一时间也是脸上变色。追或不追?

    萧布衣蓦地精兵杀出,神出鬼没,难免不留后手,追出去只怕会中了埋伏,可要是不追呢,折损了孙长乐,两万兵马被几千骑兵杀入杀出,瓦岗军怎么看他,李密怎么看他,王伯当、单雄信如何能让?

    李密虽是量才使用,考虑到程咬金的指挥才能,却是忽略了一点,程咬金毕竟根基尚浅,而且程咬金考虑的更多一些。由他来指挥单雄信和王伯当,这二人却不见得服从他的命令。

    只是这犹豫的功夫,王伯当已经率先带所率的千余骑兵追了过去,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上次去攻回洛仓,瓦岗搞个灰头土脸回来,他王伯当也是身受十多道创伤,养了多日才好转,没想到这次又被萧布衣揭开了伤疤羞辱了一顿。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王伯当一定要和萧布衣堂堂正正的一战。

    王伯当追下去,单雄信不能不追,他义气为重,当然不能舍弃王伯当,两翼的兵马合拢一处,已经尾随着萧布衣的背影追下去。

    程咬金高坡之上长叹一声,纵马下了高坡,喝令众步兵尾随,这个时候,阻挡不得。就算有埋伏,他也要救王、单二人。

    军令如山这种现象并不适合瓦岗军,这时候的程咬金甚至有些怀念起在张须陀手下的时光,毕竟那时候,军队还是军队,这里的瓦岗军,却只能用一窝蜂来形容。

    只是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萧布衣、王伯当、单雄信所率骑兵转瞬把程咬金部众甩开好远。

    前方道路一个转折后,众人已经消失不见,程咬金暗自叫苦,喝令众兵士跟随。才行到前方转弯处,再次闻厮杀声震天。

    等到过了转弯后,程咬金脸色巨变,王伯当、单雄信所率兵士已经落入了埋伏之中,无数隋兵从山谷中涌出,长枪霍霍,铁盾寒光!

三四五节 鏖战

    程咬金经历过大风大浪,为人经验老道,可身处乱局之中,不由他不跟从。

    他虽然预料到前面会有埋伏,可在王伯当的义气之下,却是不能阻挡,这本身也是他的处境悲哀所在。

    他是统帅,但是除了能统帅手下训练的这些瓦岗众外,瓦岗其余将领并不服他,因为他跟他们其实并不是一路人。

    瓦岗如今虽是势力很盛,但大伙都是强盗出身,当然谁都不会服谁。在这里义气、勇气、脾气都很重要,唯独军事才能让人忽略。

    很多人还是抱着以往一哄而上的念头,就算单雄信、王伯当也不例外,这让程咬金心中有些悲哀,这样发挥出的力道,还不到预期力量的半数,如何能胜?

    催马前行,程咬金突然见到从一处山谷冲出无数隋兵,高举大旗,上面书写个张字的时候,程咬金瞥见那个张字,心头狂跳,差点晕了过去。

    他仿佛又见到了张须陀的大军,那一刻感觉胸口挨了重重一击,无论如何,他是隋将,他是张须陀的手下,心中对于隋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他转瞬明白了过来,这是张镇周的大军。

    这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根据消息来说,张镇周、萧布衣本是两路出军,但是他们此刻却是合兵一处,萧布衣前来冲杀诱敌,张镇周却是负责布下圈套。

    这东都两大名将集中力量来攻自己,就算程咬金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可宠爱的感觉很快不见,心中转瞬被惊惶所占满。

    凭借他一己之力,再加上身陷重围的王、单二人,程咬金虽还坐拥精兵过万,也兴起无可匹敌的念头。

    这是一个陷阱,这本来就是一个坑杀瓦岗军的陷阱!

    萧布衣诱使瓦岗军分兵两路。却是和张镇周合力歼其一路!魏公那面呢,形势究竟如何?是否还有陷阱,这个萧布衣,狡诈非常,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程咬金当然也不知道。李密根本就没有碰到敌人,萧布衣使诈,就是为先避强敌。歼灭弱小。

    攻还是不攻。程咬金已经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萧布衣不战而逃,他们快马追击固然爽快。却不知道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处山谷,更不知道已经爽快的进入了对方陷阱。北邙山依据黄河连绵不绝,本是东都的屏障,却是一直延伸过偃师向洛口的方向。

    在北邙山中,有几处峡谷可以直接通到山的那面,山北侧就是滔滔茫茫地黄河。

    这些王、单二人也是知道,可他们掠过静悄悄的峡谷之时,却是什么念头都没有转过。他们的眼中只有萧布衣。

    萧布衣难得落败过一回,这次他们一定要趁萧布衣落败之时痛击之,一雪前耻!

    有这两位当家率领,其余地盗匪就算是有疑惑,也是不敢提出。可他们地骑兵不等尽数路过峡谷口的时候,就发现远处萧布衣的铁骑已经慢了下来。这让他们心中一喜,转瞬又涌起不安之意。

    萧布衣地铁骑瞬间被巨斧劈开般。兵分两路。一路迂回到了瓦岗军一侧的平原,另外一路却是由萧布衣领军。兜头冲了过来。

    铁骑变化极快,自然流畅,反冲之际,扬起高高的黄尘。节奏之疾,冲势之猛,让瓦岗众骑暗自寒心。

    本来野战之中,若没有屏蔽或障碍,瓦岗军骑兵对步兵有着先天的优势,这让瓦岗众骑难免兴起狂傲的心理,可蓦地发现对手比他们更快、更猛、更加的凶狠,他们底气已是不足。

    王伯当、单雄信二人却不畏惧,见到萧布衣回击,正合他们的心意,二人几乎齐头并进,握紧手中的兵器,伏低了身子纵马疾驰。

    两军交战勇者胜,这个时候,绝对没有退却地道理!

    二人都有着同一个目标,当然就是萧布衣,在他们看来,杀了萧布衣,铁骑兵不攻自破。可萧布衣武功高强,他们能否杀得了是一回事。黑甲铁骑兵武器运用娴熟,他们若是运用弓箭,已方只怕难免伤亡。

    见到萧布衣一马在前,面容依稀可见,但黑甲铁骑都是握着手中的长矛,没有丝毫挽弓的意思,王、单二人心中暗喜,萧布衣舍去长项攻敌,实乃不智之举。=

    可他们转瞬发现,强中更有强中手,黑甲铁骑最让人寒心、最犀利的武器不是弓箭,不是长刀,而是他们手中紧握的长矛!

    萧布衣手中长枪一挥,厉喝道:“矛!”

    “嗖”的一声响,长矛如影,纵横天际,千余杆长矛那一刻霍然击出,划破半空,尖啸声声!两军之间交战的空间被瞬间挤爆,甚至让人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萧布衣已经使出黑甲骑兵近身对冲地最强一招,当求一招溃敌!

    长矛空中组成密网,带着交织的暗影落下来,插向瓦岗众骑,瓦岗军那一刻惊骇欲绝。

    铁骑冲杀,彼此地空隙已经不大,空中落矛,他们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只听到长矛入肉,惨痛嘶叫声连绵不绝,有人被钉在地上,有战马摔落尘埃,激起漫漫的灰尘,有战马后继无法前行,悲嘶中凌空飞起,带出无数的血痕瓦岗众骑大乱,他们征战这久,从来没有见过有铁骑会冒然舍弃长矛,他们更不知道长矛还有这种用处!

    王伯当心中大寒,见到有矛当头射来,持枪拨挡。

    他毕竟武功高明,乱军之中存活的几率远胜旁人,长矛一掷之势,颇为沉重。他却能尽数抵抗的开,只是他手下远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惨叫连连,倒地之声不绝于耳。单雄信长槊展开,已经崩飞了两杆长矛。和王伯当余势不减,一左一右向萧布衣冲去。

    他们的目标还是萧布衣,三人距离已经颇近!

    可王伯当见到萧布衣蓦然摘弓。****心中一寒。警觉突升,人已侧过,抱着马背前行。这招极险,马术亦为高明,只听到寒风一道从身侧擦过。长箭不停,射死了王伯当身后的一名瓦岗盗匪!

    长箭带有血红,呼啸落在远处,锐利不减……

    王伯当身上涌起一阵寒意,只觉得和阎王擦肩而过。

    萧布衣一箭走空,也是大为诧异。暗自佩服王伯当的身手不错,上次他的目标是孙长乐,这次要杀地目标却是王伯当!

    王伯当对李密忠心耿耿,和房玄藻一样都为李密的左膀右臂,若能除之,当是给李密一重创。

    马势不减,萧布衣突然离鞍。一脚勾住马镫。倒悬在空中,纸鹞一样的前行。飘飘荡荡……

    单雄信已和萧布衣擦肩,厉喝声中,持槊击去!

    王伯当方才还觉得自己马术不错,可这刻见到萧布衣人马双分,被白马拖着如御空而行般,头部距离地面不过咫尺距离,手中还是挽弓搭箭,姿势飘逸,只觉得自己骑在牛背上一样。

    萧布衣的一箭却是射向了单雄信,箭从马腹下射出。

    单雄信本在萧布衣一侧,蓦然眼前失去了萧布衣行踪,长槊去势不减,才要砸下,却听到当的一声大响,手腕巨震。^^^^萧布衣一箭射中槊杆,竟然离他握槊虎口处不过数寸地距离。

    长槊本沉,利箭亦劲,萧布衣的一箭竟然荡开了长槊几寸,月光长嘶中纵穿而出,和单雄信擦身而过,萧布衣出刀!

    他人在空中,倒悬马上,一刀却是从下向上斩出。空中阳光都是不及刀光耀眼,刀光中,血花四溅!

    王伯当本想一枪刺去,可见到萧布衣一刀倒劈而来,不可匹敌,生死关头那一刻激发了超常的潜能,他本抱着马腹,蓦然滚上去,滚到马背另外一侧,只感觉浑身发热,已被鲜血激了一身。

    王伯当地战马悲嘶,已被这惊天一刀劈成两半,冲势不绝,后半个身子凌空飞出,带出一蓬血雨,沸沸扬扬!王伯当滚落在地,向前急翻,只见到眼前马蹄翻飞,看似要被乱马踩死,暗叫吾命休矣!

    “拉住!”单雄信大喝一声,马上递槊过来,王伯当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双手被槊头刺地鲜血淋漓。单雄信用力将他带到马上,二人一骑,生死关头却是激起了彪悍之气,奋力向前厮杀。

    王、单二人虽不是萧布衣的敌手,却也是剽悍非常,竟然冲出了一条血路,铁甲骑兵并不围攻二人,路过之人只是挥刀砍杀,砍杀不成,也不停留,流水般的漫过,萧布衣这时已经离他们最少十丈地距离!

    三人回望,或惶惶,或愤然,或漠然!目光一接而散,转瞬被潮水的兵马割断……刺杀不成,心中遗憾,可他是领军,无论如何不能意气行事。****

    黑甲铁骑中,他就是头儿,靠奇、快、利、猛来取胜,这并非单打独斗,他要带动整个队伍前行,他要保持队伍的行云流水,而且随时的保持下一次强有力的进攻!

    李靖警告过他,千万不能意气行事,两军对垒,以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为主,这些都是他以后经营天下地本钱,再要培养很花时日,对敌之时一定要把损失减到最少,这样补充起来才不花功夫。如何减到最少,当然是趁敌人形不成反攻之势时搏杀,如果和敌人围斗,一定要想办法抽身,等待第二次冲刺进攻的机会。

    对于李靖的吩咐,萧布衣总是谨记心头。

    李靖用兵如神,却是在于他积累的经验,冷静的头脑,果敢的判断。这些一方面是前人的积累,一方面却是每次行军作战()后地教训缺点地修正整理。

    李靖用兵,已经集兵法大成,而他萧布衣在军事领域上,只能说是个初出茅庐之人。他能够胜,只因遵循李靖的铁军军规,再加上自己地一些随机应变。可无论如何变。却不能轻易的打破行军常规。

    实际上。他和李靖已经少有见面,但一直聆听李靖的指导,无论是用兵还是分析天下大势。李靖想地远比很多人要多,丝毫不让李密。春蚕阵、九营连环都是李靖深思熟虑,早就为萧布衣考虑的应对之策。**

    萧布衣虽是孤身在东都,却绝非一个人在作战,他有李靖、徐世绩的反复分析,这才能够制定出最稳妥、最犀利地对敌方案。

    李密只把萧布衣当成大敌,却哪里想到过自己要面对地绝非萧布衣一人。

    人在马上,暂时不能回转冲击。萧布衣人在马上,索性径直冲杀了过去。刀锋尽现,挥刀处,手下无一招之将!

    黑甲铁骑漫过瓦岗盗匪,这时候的训练有素显示无疑,瓦岗众驱马无处可走,黑甲铁骑却能在间隙中策马闪躲。不停的杀敌。

    等到两路骑兵交错而过地时候。黑甲铁骑还是保持完整,瓦岗众却已经折损半数。

    萧布衣带着兵马才冲了出来。侧面一路骑兵再次冲锋过来,铁骑隆隆,地动山摇,瓦岗众已经面无人色,手足颤抖。

    人多不见得一定会好,最少作战空间有限,挤做一团并不能造成有效最大的杀伤。李靖训练的铁骑擅长往往习惯以少胜多,却多是以制造敌方的混乱,保持自己的清醒为主。

    有时候混乱亦能杀死人!

    就算这次迅猛的冲击下,瓦岗众固然被铁甲骑兵杀死无数,可被同伙阻挡,死于同伙铁骑下的也不在少数。惊惶恐惧的情绪急剧扩张,瓦岗军各自为战,已经无心抵抗,只感觉到满山遍野都是隋军铁骑,刀光霍霍。

    黑甲铁骑再次杀入,瓦岗军溃散。^^^^王伯当、单雄信见到大势已去,又见到和程咬金部相隔甚远,中间被隋兵层层隔断,不敢停留,落荒而逃!

    铁甲骑兵和步兵看似不同,编制却是类似。十人为一火,五火为一队,火有火头,队有队长。三小队为一中队,中队合成大队,随时保持机动灵活地攻击。

    这样传令极为方便,不需击鼓,只需看旗和盯住前人即可,萧布衣分出两路攻击对手,其余一队却是自动由大队长补充带领攻击,这样人人有规矩可循,纲举目张,这才保持流畅。

    铁甲骑兵看起来神秘无人能敌,可萧布衣却深深明白一点,绝对服从命令是铁甲骑兵的灵魂所在。这样的铁军击出,已经发挥了兵士的最大力量。

    铁军出击宛若壮汉蓄积了全身的力道一拳击出,不用缩手缩脚,而能发挥十二成的力道!

    铁甲骑兵配备的战马、铠甲、砍刀、长枪还有弓箭盾牌都算是最为精良地装备,可最关键地一点是,马力能够撑得住。所有的战马都是百里挑一,远比草原普通马匹要强悍很多,这才能经得住这些配备,不然只是兵刃装备再加上一个人百来斤地力道,已经要压的战马行走缓慢,又如何能够冲锋陷阵?

    萧布衣见到瓦岗军溃散,不再发动第三次进攻,号令一队骑兵剿杀余匪,自己却是率领骑兵散到隋军步兵的左翼,伺机攻击。

    这时候隋军已经抵抗住瓦岗军的两次冲击……

    隋军列方阵抵抗,萧布衣却是勒马一侧凝望,寻找程咬金步兵中的弱势所在,随时准备带骑兵攻击,给程咬金的瓦岗军以致命的一击!

    程咬金见到瓦岗骑兵被围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攻击的决定。这次行军他是主帅,这次失败,他也负有直接的责任。

    他所率之兵足有两万,骑兵四千,步兵万余,步兵还是毫发无损,可骑兵已经折损的七七八

    满腔无奈和怒火。但程咬金并没有被失败冲去理智,他试图反败为胜。旗帜挥动,战鼓有节奏的鸣响,程咬金已经号令兵士冲击敌阵,试图救援回被困的瓦岗军。

    可张镇周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他或许不如张须陀勇猛、或许不如杨义臣有名,但他最少是大隋老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

    有时候经验就是胜利!

    程咬金列方阵出击。张镇周却让兵士以弧形阵对抗。这种阵法只从偃月阵衍化而出,主采守势。

    方阵攻击力最强,弧形阵却是以防御为主。只是阵无定法。进攻防守还是要看随机应变而已。

    良将和庸将的区别就是在于,一个知道伺机而变,对敌阵强弱判断了然在胸,击弱避强,另外一个却始终拘泥兵书定势,明知是坑还要去跳。

    张镇周身经百战,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地判断,割断瓦岗军步兵和骑兵的联系。****让萧布衣所率骑兵全力的剿杀瓦岗骑兵。

    张镇周出兵比程咬金到来要快一些,源源不绝的隋兵从山谷中冲出,听从号令,迅疾的列成阵型,等待敌手地到来。程咬金率兵杀过来的时候,防御已经固若金汤。

    不但如此,张镇周亦是密切的关注萧布衣骑兵地动静。随时准备给与支援。但是很快张镇周发现,他已经不需多此一举。萧布衣地骑兵已经对瓦岗骑兵形成一边倒的屠戮,他不需要打乱黑甲铁骑的本身节奏。

    对于宛若从天而降地骑兵,张镇周也是大为错愕,可见到这些铁骑兵展现的冲击力,他亦是从心底震骇莫名。

    这队骑兵数量之多,战备之精,冲击力之冷酷无情实属罕见,这亦让张镇周心中对萧布衣的评估更高了一层。

    每一次作战,萧布衣在张镇周的分量都重了一分,到现在他已经明确的意识到,只有萧布衣可以拯救东都。他老了,心灰了,多过一天,就对大隋多了分绝望,这时候先有裴茗翠劝说,又有卢楚请他出山,他心中稍动,可知道腐朽的大隋绝非他一人能够扛动,他能出山,更多的是不忍东都百姓受苦。

    老了、老了,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还有什么看不开?

    几起几落,闲看落花,很多事情在张镇周看来,不过已经是花落花开。

    可萧布衣铁骑激荡,却冲撞他埋藏已久的豪情,望着铁骑纵横,张镇周亦是想到当年地意气风发,只凭几千铁军击败一个琉球国!

    镇静自若的指挥兵士反击,张镇周脸上浮出少有的微笑,庖丁解牛般的站在山丘处,发号司令,应付着瓦岗军的每一次冲击。

    隋军死死的守住了阵脚,步兵交锋,肉搏一般要到最后,等到了那时候,就是拼毅力、磨勇气的时候。可甫一交锋之际,隋军却是用盾牌、弓箭、硬弩构成第一层防线。羽箭如飞,满天嗤嗤之声,瓦岗军亦是左右持盾,右手持抢而行,宛若一面盾牌围成地铁墙在移动。

    不少人中箭倒下去,可更多地兵士补充到前方的队列中,悍然前行。

    这时候,所有人都是忘记了生死,耳边只是听着鼓声,眼前只有敌人,杀过去,杀死他们是他们唯一地目的。

    两阵终于冲撞在一起,掀起了滔天的波浪。断刀残枪,尸体残旗勾勒着惨烈的画面。将军挥毫,以战意为笔,以血为墨,弧形阵荡漾,如同水上碧波。方行阵冲击,如巨斧开山……

    瓦岗军前赴后继发动了两次冲锋后,程咬金下令撤军,不是因为技不如人,因为已经没有援救的目标。在这两次冲锋的过程中,这里的瓦岗骑兵已经损失殆尽。

    近四千的骑兵,就这么被坑杀了,程咬金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更多的是无奈。可无奈中还是有很多不服,骑兵本不至于如此惨败,只是他们号令不从,让将军图之奈何?

    撤退的命令发出后,方阵徐徐退后,秩序谨然,张镇周却是号令兵士上前逼近,并不攻击。

    程咬金暗自叹息,心道诱敌之计已被张镇周看穿,这个张镇周,果然名不虚传。原来程咬金虽是撤军,却是离而不乱,早有弓箭手硬弩手隐藏在两翼,随时准备补上袭击,只要张镇周发动兵力跟过来,落入他的伏击圈中,管保让隋兵铩羽而归。

    没想到张镇周经验老道,并不急于进攻,只是徐徐图之看其破绽。

    张镇周远远见到程咬金所率兵士虽退不乱,暗自点头,心道张须陀帐下三虎领军名不虚传,只看这退中有伏,绵里藏针,单是指挥能力已远胜瓦岗五虎。

    邴元真也算瓦岗五虎之一,可当初在东都阻挡隋兵的时候,虽是竭力阻挡,但那不过是呈匹夫之勇而已。骑马倒不算难,但是这领军却要千锤百炼。

    瓦岗军既然没有破绽,张镇周并不想出击,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他不屑为之。如果那样的话,当初在琉球国的数千兵士,无一能够活着回来。趁虚而入,击弱避强才是用兵之道。

    眼下隋军已胜,士气大振,可显然要想全歼对手还是有相当的难度。他想要询问萧布衣的意见,见到他马上而立,纹丝不动,已然明白,萧布衣还在等。

    想到萧布衣所言,张镇周微微叹息,此子定下出兵之计,恁地了得,他知道萧布衣等什么,他在等李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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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介绍:
穿越到隋末他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李元霸,只有李玄霸,拎不动几百斤的大锤,还是个病夫,奄奄一息,这里没有宇文成都,宇文化及也没有想像的那么有用,甚至要看他脸色行事。


穿越到隋末的他突然发现,原来那时杨广还没有大被同眠,美女万千,昏庸无道,他竟然有着崇高的理想,雄伟的抱负,目标之远大就算他这个现代人都是为之心悸。


他本来以为乱世之中,做土匪是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成为朝廷的红人,杨广最信任之人,李渊这个传说中的酒色之徒也要和他称兄道弟,当他红的发紫,想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却是无奈的发现,世道乱了,乱的一塌糊涂,乱的不可收拾。


他突然发现,隋唐十八条好汉一半都是捕风捉影,无可觅寻的人物,第一条好汉却是响马流寇推崇膜拜的萧布衣。


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而他,就是萧布衣!江山美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美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美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