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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一六节 反攻

    李渊在晋阳忧心忡忡的时候,李采玉亦是如此。她一直得不到父亲的明确意图,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可她毕竟不敢擅离东都,更不敢主动带东都家眷撤离,因为若是被朝廷知晓,这有杀头之罪,因为朝廷素有惯例,重臣多陪驾随行,而重臣家眷多留东都,擅自离开,罪同谋反。她冒然带人撤离,也会牵连父亲那面行事,甚至会打乱父亲的部署。这些日子她也是左右为难,派出了仆人去晋阳,却一直没有消息回转。听到东都鼓声急劲,知道是告警之声,不由大惊。

    东都竟然也被盗匪攻打,不言而喻,事态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李采玉想到这里的时候吩咐家眷莫要随意走动,自己却是先出府看看。才出府邸,就见到柴绍冲过来,见到李采玉还好,不由舒了口气道:“采玉,你在就好。”

    李采玉没有注意到柴绍表情的内疚,焦急问道:“柴绍,到底怎么回事?”

    柴绍紧张道:“采玉,不好了,瓦岗兵攻打东都城,现在城中都是盗匪,我只怕你有事,这才急急赶来。”

    李采玉心中有了暖意,无论如何,对于个女人来说,有个牵挂她的男人,那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柴绍或许喜欢吃醋,或许自卑,或许不如萧布衣,但是一颗心最少还在她李采玉身上,这足以让她不舍放弃这个男人,更何况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遇到爱你的人并不容易,若是你还能爱他,那对很多人来讲,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

    见到李采玉不语,柴绍误会了含义,焦急道:“采玉。现在盗匪好像退却了。我们快走吧,离开东都,我只怕东都很快就要戒严。就算东都不戒严,如果东都被盗匪包围,我们再想离开也是千难万难。”

    李采玉蹙眉道:“可我还没有等到父亲的消息,我怎么能因为贪生怕死坏了父亲的大事?”

    “可你父亲……”柴绍欲言又止。

    李采玉终于注意到柴绍的异样,“我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柴绍心中痛苦不堪,却终于不敢说出真相。他宁可去死。也不想让李采玉知道他的欺骗。撒一个慌后,通常都需要一百个去弥补,也终于会有被怀疑揭穿的时候。

    李采玉望了柴绍良久,“柴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父亲难道有了什么……”

    柴绍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李采玉追问道.

    柴绍不敢去看李采玉地双眸,扭过头道:“我想事急从权,若令尊知道我们这里的紧迫。也不会责怪我们。李采玉也满是痛苦,“可有时候……”

    她话音未落,扭头向长街尽头望过去,有些失色道:“怎么了?”柴绍望过去,也是变了脸色。长街的尽头,一人沉凝的走来。身后跟随着如潮的人群。

    人群很是古怪,有将士、有兵士、有翩翩士族、有市侩商贾、更多却是平民百姓。人群成分杂乱,可是众志成城,步伐坚定。蕴涵的力量让人心惊。

    “是萧布衣!”李采玉低声呼道。

    柴绍顾不得嫉妒,奇怪道:“他要造反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跟随他造反?”

    萧布衣路过二人的时候,并没有去望。却是径直向东城的方向走过去。身后如潮如海地人群跟从,亦是脸色凝重。李采玉跟着走了几步,听到不远的百姓问,“你们做什么?”

    “萧将军为东都百姓请兵抗击盗匪!”

    “这些人跟随为什么?”

    “奸臣当道,排挤萧大将军,任由盗匪横行,却不出兵击匪。我们是跟随萧将军一块请兵出击盗匪!”

    “出兵向来由朝廷决定。哪有百姓请兵的道理,你们不怕坐牢吗?”

    “我们死都不怕。还怕坐牢吗?”

    “你还有一家老小,你不怕死?”

    “萧将军位高权重都不怕,我怕什么?人这一辈子,总要轰轰烈烈活一次吧?你看,这里的人哪个不比我们高贵,哪个性命不比我们值钱?他们都是为了东都不怕死,我们还用考虑那么多吗?”

    “那,我也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竞相涌入,和着了魔一样。李采玉见到人潮过去,迈了几步,终于停下来,回头望向柴绍,皱眉道:“萧布衣若真能请兵抗匪,东都之围说不定能解。”

    柴绍冷哼一声,面色铁青,却只是想到,萧布衣这种做法形同造反,朝廷岂能容他?只是嘴唇蠕动两下,终于没有说出来,因为对于萧布衣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能用常理形容。

    萧布衣带着众人已经到了东城的宣仁门,这里城门紧闭,城头上早就密麻麻的站满了兵士,挽弓搭箭,严阵以待。

    萧布衣止住脚步,回手一挥,众人戛然而止,鸦雀无声。萧布衣沉声向城墙处的兵士喊道:“右骁卫大将军萧布衣在此,不知今日卫守东城的是哪位郎将?”

    刘长恭探出头来,墙头高叫道:“萧……将军,你要做什么?”

    萧布衣沉声道:“萧布衣请见越王,商讨出兵平匪一事。”

    “那你身后那么多人做什么,要造反吗?”刘长恭冷笑道。

    众百姓哗然,痛骂狗贼,有地捡起土块碎石向墙头扔了过去,可城墙实在太高,何况还隔着护城河,又如何扔的到?但百姓的群情激愤不言而喻,刘长恭见状更是不肯开城,高声道:“萧布衣,你身为朝廷的右骁卫大将军,却带着一帮人想要造反。实在辜负朝廷的器重,速速退却,束手就擒,我可向越王说情,如果不然,只怕跟随你造反之人无一人能够活命。”

    百姓更是愤怒,坚定了这小子该死的念头,萧布衣心中暗想。老子就希望你这么说,这场请见也绝非你这小子能拦得住。你越是阻止,就越证明了百姓地论调,也就越让百姓支持自己。世上总有这种人,只是一时斗气,看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却忘记了大局所在。

    “刘郎将,我们并非造反!”解释地不是萧布衣,而是舒展威。舒展威就在萧布衣的身侧,皱着眉头。大声道:“如今黎阳仓被占,洛口仓被占,方才有军情禀告说回洛仓又被盗匪占领!洛阳周围已无粮仓可用,诺大东都何以生存,请问越王何以对之?兵荒马乱之际,盗匪横行。已经杀到东都城内,嚣张气焰令人发指,而东都二十多万精兵按兵不动,任由瓦岗盗匪横行。请问皇甫将军有何感想?今日瓦岗盗匪来攻,已经轻易攻破外城,百姓受尽苦累。请问朝廷是何看法?今日瓦岗众匪轻易破了外城,烧杀掳掠,若非萧将军出来抗击,早让他得手而去,请问这时候皇甫将军在哪里?今日……”

    “够了!舒展威,你想反吗?你可知道,只凭今日之言。你就是砍头之罪?”刘长恭怒喝道。他是虎贲郎将。舒展威是虎牙郎将,若论职位相若。可他守内城。又和皇甫无逸交好,朝中地地位比起舒展威自然要高上一些,兵败洛口后,越王急需用人,只罚了刘长恭的俸禄,却没有免去他的职位,毕竟这种郎将地军事才能,是寻常百姓和兵士不能替代。这时候听舒展威旧事重提,又说洛口仓一事,难免有被揭疮疤的隐痛,不由恼羞成怒。

    舒展威并不畏惧,上前一步道:“舒展威并不想反,这里所有的百姓也不想反,舒展威怕死,可若是能以死换取越王地醒悟,舒展威虽怕死,可愿死!”

    他话语铿锵有力,斜阳一照,拖了长长的影子出来,悲壮凄凉。话音落地,舒展威已经缓步向东城的方向走过去,虽不快捷,但从未停顿。

    萧布衣见到舒展威长长的影子,心中微颤,抬头望过去,心道原来已近黄昏。

    这一天过地好快,众人多半都是饿着肚子,可这时候,胸中一股愤懑不平之气充斥,没有谁会感觉到饥饿。心思转念,萧布衣快步上前,已经走到舒展威地身边,微笑道:“要请命,怎么能忘记了我。”

    他在城兵虎视眈眈下,却如闲庭信步般,视生死于不顾,舒展威心下敬佩,沉声道:“萧将军,听你年少成名,展威本不信服,可经今日一事,展威就算去死,结识了你这种将军,也是值得。”

    萧布衣沉声道:“越王虽是年少,却是聪颖,明大是大非,我信他必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要请命,算上我!”张小牛窜了过来,和萧布衣并肩,见到萧布衣望过来,不由退后一步,喏喏道:“萧将军,我知道我不配……”

    萧布衣伸手挽住张小牛的手,微笑道:“像你这种轻生重义地汉子,任谁都要仰头视之,何来不配?!”

    得萧布衣一语评价,张小牛容光焕发,胸中蓦然有了诺大的勇气,并肩和萧布衣一起,再无话语。或许这时候,什么豪言壮语也比不上站起来、站出来要重要!

    三人并肩而行,冒着被万箭穿心的危险,全不畏惧。身后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将领一个个站出来,然后是兵士,接着是商贾百姓,众人地脚步不再急促迫切,而变得沉凝有力,宛若山岳。这时候的他们,众志成城!边,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刘长恭城头冷笑道:“萧布衣,你犯上作乱,聚众造反,威胁东都的安危,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举起手来,刘长恭大声道:“放箭!”

    他手势一落,东都百姓稍有慌乱,萧布衣却是动也不动,城头却没有利箭射出。

    刘长恭扭头望过去,盯着身边的弓箭手。恶狠狠道:“你们做什么,也想造反吗?”

    弓箭手喏喏道:“刘郎将,下面是……自己人!”刘长恭可以硬下心肠,守城的兵士却不能,因为他们的亲人也在外城居住,这城外请命之人就有他们地亲人,试问如何下得了手?再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守城兵士早就愤懑已久。其实也想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可偏偏碰到皇甫无逸这种只顾争名夺利,却是不思进取地主儿,早就心中不满。萧布衣等人为民请命,稍微有点良心地兵士都是不忍放箭。

    嚓的一声响,刘长恭已经拔出腰刀,怒声道:“我再说放箭,若有敢不从者,立斩。”

    他单刀举起,寒光森然。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来,“准备……放……”

    “不能放箭。”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刘长恭霍然回头,“大胆!是谁不让我……”只是脸色陡然变的恭敬,还刀入鞘道:“原来是卢大人!”

    卢楚脸色凝重,“刘郎将,我有越王之令。请萧……进城。”他伸手拿出一块令牌,金光闪闪,刘长恭一见,慌忙跪倒。卢楚不理刘长恭。探身出了墙头,大声道:“萧将

    “不知道卢大人何事吩咐?”萧布衣恭敬道。

    “越王请你入城,一人!”卢楚道:“百姓退后。”

    他说话向来简单明了。百姓却是不买账,又是哗然一片,张小牛担心道:“萧将军,绝不可以,他们只怕要害你。”

    萧布衣笑笑,伸手拍拍张小牛地肩头,“事情总要解决。小牛。你莫要担心。”转身抱拳道:“各位乡亲父老,越王召我入城。未防意外,还请你们退后一些,我在此谢过了。”

    他深施一礼,众兵将百姓都是还礼,纷纷道:“萧将军小心……萧将军莫要去……”

    可众人都是听从萧布衣的吩咐,缓缓退后,又是有些不舍。萧布衣回头道:“卢大人,不知道这样可以了吗?”

    刘长恭一旁道:“卢大人,还不稳妥。”卢楚没有理会,摆手道:“放下吊桥。”

    吊桥缓慢下放,萧布衣并不匆忙,等到落稳后这才踱过去。过了吊桥,回转望过去,只见到众人拥到吊桥前。刘长恭慌忙道:“快扯起吊桥!”卢楚却是摆手止住,众人虽到吊桥前,却没有一人冲过,萧布衣再次深施一礼,沉声道:“多谢乡亲父老!”

    他缓步向城门的方向走过去,吊桥这才嘎吱嘎吱的拉起,萧布衣走到城门前,不由再次转身望了眼,桥那面地百姓呼啦啦的跪倒,高声叫道:“萧将

    他们没有多余的话,可只是这萧将军三个字,已经表达了他们地心意。萧布衣微笑含泪地摆摆手,身后的小门开启,萧布衣走了进去,小门关闭,护城河那面地百姓却是无一人站起,黑压压的一片跪着,静候萧布衣再次出来!-肃立两边,却都是带着敬意,心中稍安。

    卢楚早早的从城头上走下来,只是说道:“跟我来。”

    萧布衣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二人过东城进入紫微城,一路却都是沉默无言。不过最少没有剑拔弩张,让萧布衣心中稍微有底。到了龙光殿,群臣均在,可脸色都是凝重,裴茗翠还是没有出现。她自从带萧布衣到了东都后,就是很少露面,当然摆明地态度就是随便萧布衣自己去做事情,她不会阻挠,但也不会去帮。

    越王高高在上,见到萧布衣到来,才要起身,皇甫无逸已经冷笑道:“萧将军好威风好煞气,带着百姓造反,可是要逼宫了吗?”

    越王杨侗听到这话,没有起身,可脸上却露出为难之意。

    萧布衣淡然道:“百姓心中有杆秤,如今东都并非某个人可以一手遮天!朝廷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百姓并非要反,可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逼反,我只怕东都二十万精兵也是无根之木。无本之源!如今盗匪先下黎阳、后攻洛口、眼下又取了回洛仓,若我们还在这里讨论百姓反或不反,只怕瓦岗破城而入转瞬之间。回洛仓已失,东都并无多少存粮,不知道皇甫将军认为百姓能安稳几日,东都的二十万大军何以为生?”

    “你……”皇甫无逸哑口无言。

    越王却是轻叹一声,“这次其实请萧将军来,就是商议出兵夺洛仓一事。萧将军方才在外城抵抗盗匪。实在是劳苦功高,这功劳我是记下了。萧将军说的不错,回洛仓实乃东都命脉,绝不能失去,此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他话音未落,殿外匆匆忙忙走进来元文都,脸色苍白道:“越王,有八百里加急军情禀告!”

    “何事?”越王胆颤心惊的问,现在他早就知道,只要有军情。多半就是噩耗。

    元文都惨然道:“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本率燕地精兵三万来伐瓦岗,怎料在河间七里井被窦建德率盗匪伏击,全军覆没,薛将军下落不明!”

    龙光殿内瞬间死一般的沉寂,越王差点晕了过来,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薛世雄、王世充地两路兵马。只以为这两人一到,加上东都精兵,要破瓦岗还是有很大的把握,是以段达损兵折将后。他才同意皇甫无逸地建议,想要保全家底,不敢再浪费东都的兵力。可他哪里想到过赫赫有名地薛世雄竟然被窦建德所败。如今王世充还是迟迟没有消息,这一刻,他死的心都有。

    过了良久,群臣没有一人发言,杨侗的目光终于落在萧布衣地身上,沉声问道:“如今薛将军被贼兵所败,王郡丞的淮南军一直未到。不知道萧将军有何退贼妙策?

    萧布衣皱眉良久。“东都适宜马上出兵,今夜务必夺洛仓!不然东都被围。后果堪忧。”

    “什么?”段达吓了一跳,想起自己连夜行军吃了败仗,反对道:“此计万万不可,那个……盗匪如今锐不可当,何况城外还有不少盗匪,这时候出兵无疑是去送死。”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由冒进到保守不过是一夜的功夫。

    越王不看皇甫无逸,不理段达,轻声道:“不知道萧将军为何如此说法?”

    萧布衣正色道:“攻粮仓容易,攻打城池困难。瓦岗突然出兵去攻回洛仓,其实绝对有了全力攻打东都地念头。他们攻占洛口仓后,迟迟没有推动兵力,一来是想休养生息,招兵买马,二来是因为从荥阳到东都的一路,无论是虎牢、偃师抑或金墉城都没有被攻克,冒然出兵,有这三座城池隋兵扼守要道,只怕粮草接济不上。可更重要的一点是,瓦岗想必也知道薛将军和王郡丞的大兵动态,是以要分兵应对,不能全力攻打东都。如今薛将军全军覆没,瓦岗想必已经比我们先一步知晓消息,这才声东击西,明打东都,暗取回洛仓,赌我们暂时不会出兵,然后他们很快就要大军前来援助。今夜出兵夺洛仓,约需三万兵马,可若是被瓦岗派重兵把守后,我们想要夺取,只怕要比今夜花费数倍地力气。只要再拖几日,让瓦岗占住了脚,到时候就算倾尽东都之兵也难以夺回。到时候二十万精兵,数十万百姓在此,不用瓦岗攻打,只要一日无粮,不攻自破!”

    萧布衣侃侃而谈,越王脸色大变,急声问,“萧将军建议今夜就去夺洛仓,各位大人不知道有何看法?”皇甫无逸还是冷笑道:“小小地一个回洛仓,也需要三万精兵攻打吗?看起来萧将军也是有名无实。”萧布衣微笑道:“我这不过是个建议,皇甫将军若觉得只需数千精兵就能取洛仓,我等当然是欢迎之至。”

    皇甫无逸张口结舌,皱眉道:“今夜出兵只怕仓促了些,我倒觉得萧将军危言耸听,想这些饥贼盗米之徒,又有什么本事?”他不是为东都考虑,而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萧布衣冷冷道:“今日东都卫护,是否要出兵还需众大臣商议,越王定夺!”他知道越王这人优柔寡断,这刻已经绝不能退让,他虽看似事不关己,可心中却是焦虑万分,因为李密若能取了东都,下一步就是对襄阳或关中开战,他怎能不急?

    皇甫无逸冷言道:“反正我不同意今夜出兵,若要出兵,三日后堂堂正正出兵可败盗匪。”

    卢楚一旁却道:“越王,萧将军所言甚是,如今事急,还请速做定夺!”

    其余大臣都是沉默,显然是在卫护东都和选择投靠谁之间做个抉择,越王见到群臣各持异议,不由犹豫。萧布衣却已长身而起道:“越王若是一时没有决定,微臣先行告退回转休息。”

    他一起身,越王终于着急起来,慌忙道:“萧将军莫要生气,这样如何?就由卢大人点兵,萧将军领兵,和卢大人共同商议夺洛仓,我和其余大臣先考虑如何卫护东都。暂且这样,都退下吧。”

    越王甚至不敢去看皇甫无逸的脸色,匆匆下令。卢楚应令和萧布衣出了龙光殿,萧布衣心中振奋,暗想今夜已经算是分水岭,他萧布衣在东都终于迈出了最关键地一步!百姓不停的加入进来。所有人都是心中惴惴,他们比皇甫无逸更清楚眼下地局面,内城的城防坚不可摧,可外城的防备却是漏洞百出。百姓的家在外城,能否保全就看萧布衣是否带领东都兵将反守为攻!

    可等到日头西落,余晖散尽,夜幕降临之时,东城内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悲愤绝望,只以为萧将军会被奸人所害地时候,东城主城门打开,吊桥落下,一队队兵士从城门中冲出,盔甲鲜明。百姓微有骚动,只以为朝廷要出兵先灭百姓,可为首一人铠甲在身,手持长枪,英姿勃勃,张小牛见到,大叫一声,“萧将军,是萧将军出来了!”

    东都百姓沸腾起来,欢呼雷动,都是高呼道:“萧将军出来了……萧将军出来了……我们有救了!”

    一时间夜已燃,东都震动,萧布衣马上挺枪,心中热血沸腾,反攻李密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三一七节 夜袭

    萧布衣在马上望着众百姓欢呼雀跃,见一时间不能止歇,高声喝道:“父老乡亲,听我一言。”

    他话一出口,百姓敬肃,护城河旁呼吸可闻,可见萧布衣的分量。

    “越王答应由我领兵,先去夺回回洛仓,事关重大,贼匪猖獗,还请父老乡亲鼎力相助,驱逐盗匪,还家园以安宁。”

    “驱逐盗匪,还家园以安宁!”百姓跟着呼喝,夜被震颤。护城河水粼粼而动,似乎也在感受百姓的**。

    萧布衣马上摆手,众人又静了下来,萧布衣沉声道:“从今日起,只怕征战不休,还请父老乡亲到时候出力支援,到时候自有卢大人吩咐。”他得越王出兵之令,却不着急出兵,先和卢楚商议调兵事宜,这刻遽然从内城带出不少兵马,就是为了造成一种震撼的效果。他虽然知道反攻李密从今夜开始,但这绝对是项艰巨非常的事情,他不能不小心从事,也当然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瓦岗号称聚众四十万,而且不断扩充,绝对不容他小窥。更何况眼下是内忧外患繁多,不但要应付李密重兵来攻,还要解决东都的顽固势力!可事情要一步步的做,首先今夜这仗绝不容失。

    “虎牙郎将舒展威听令……”萧布衣想到这里,已经发出了他来到东都的第一道命令。

    舒展威上前一步施礼道:“末将在。”

    “命你速召集本部人马千人,半个时辰后上春门等候。”

    舒展威不解问,“萧将军要作甚?”

    萧布衣脸色肃然,“军令如山,我命你召集人马,你可是不服?”

    舒展威马上醒悟过来。沉声道:“末将知错,这就去召集人马。”他出了人群,翻身上马,如飞而去。萧布衣继续下令道:“虎贲郎将管出尘听令……”

    “末将在。”

    “命你速召集本部人马千人,亦在上春门等候。”

    “得令。”

    “折冲郎将听令……”“雄武郎将听令……”

    萧布衣记忆奇佳。方才跟随他的郎将的名字都被他记住,这些人都是负责守卫外城,方才站出来就说明一腔热血可堪大用,萧布衣要用人手。当然要考虑使用这些精英。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各郎将纷纷响从,百姓就在一旁望着,头一次遇到如此调派军令,心中振奋,见到萧布衣并不驱逐百姓,更是心生好感。

    命令吩咐完毕,萧布衣沉声道:“乡亲父老。如今回洛仓告急,东都兵力略缺,可回洛仓防备甚弱,需要人手挖壕垒壁。今夜需两千人左右。我已禀告越王,参与人丁一日可得四口一天的口粮,不知道可有人愿意相从?”东都告急,回洛仓被攻陷。百姓人心惶惶,金银珠宝都是比不上粮食重要,他提出的这个条件可说是极为的诱人。

    “我愿意。”张小牛第一个跳出来,“我只要能吃饱肚子就好。”

    百姓纷纷涌上前来,“我报名,我愿意!”

    一时间百姓汹涌如潮,萧布衣轻叹声道:“不过我有言在先。盗匪凶猛。虽不需尔等作战,但挖壕垒壁也有性命之忧。你等可要考虑清楚。”

    百姓有些犹豫,张小牛却是大声道:“萧将军说地清楚,最少我信跟着你不会骗我。覆巢之下……焉有那个卵,东都要是没了,我们同样没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当人人拼命。”

    众百姓想明白这个道理,都是点头,“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萧将军,我等愿往!”

    萧布衣倒有些诧异的望着张小牛,伊始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张小牛不过是个茶楼的伙计,后来跟随他一直请愿,也觉得他或许是年轻人地意气,可一路上这小子头脑清晰,说的头头是道,却让萧布衣感觉他并非一个伙计那么简单。

    顾不得多想,萧布衣请百姓去到卢楚那里报名,安排兵士护送,自己却已经先到了上春门。

    不等登上城门,见到蝙蝠远远的挥手,萧布衣让兵士放他进来。

    如今萧布衣身为行军主帅,身边自然少不了兵士的卫护。方才在护城河边还和百姓们距离甚近,可真地要出征之时,近身兵士早就忍不住的前呼后拥,只怕将军有事。

    蝙蝠走进来,只是递给萧布衣张纸条,萧布衣借着火把之光看了眼,手掌一戳,纸条已经化作齑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之间的过程不过是转瞬之间,兵士不明所以,见到萧将军的沉凝并没有多想。萧布衣却是强忍住震骇才镇定下来。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李密大军明日清晨就到!

    萧布衣对于李密的雷霆手段也是暗自心惊,这么说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一夜!其实萧布衣说取回洛仓用精兵三万并非无的放矢,征战日久,他更加明白军情的重要性,皇甫无逸等人只看着个东都,他却把周边地情况都是掌握清楚。他看似悠闲,其实思考从来没有停止的时候。

    朝廷上的一番侃侃而谈,绝非随口说出,而是经过太多的情报分析得出。对于李密地大军动态,他是尤为关心,可他也没有想到过,李密行军竟然如此急速。

    人在城楼上望过去,只见到东都上春门外,东一处西一处的火头,不时有鼓声大作,嘈杂非常,搅的东都,直如在千军万马围困,很多兵士无语,甚至有点畏惧。萧布衣环望众人的脸色,微微担忧。

    两军交战勇者胜!以往地时候,隋军对盗匪都有一种先天优势,心理上也占优势,每逢官兵攻打,盗匪不等隋兵进攻。早就望风而逃。可自从李密入主瓦岗后,连连告捷,甚至让盗匪有种优势心理,由以前的畏惧到现在觉得隋军也是不过如此。

    气势对于胜负的影响异常重大,若是未出兵。先轻敌固然不可取,但是未出兵先畏惧那更是陷自身于死地。

    他萧布衣到如今能胜,原因有很多,首先他带的兵士装备最精。其次他每次出兵前就会详细的了解敌情,还有关键地一点是,他少打阵地战,多用奇袭取胜。能速战速决的话,何必墨守成规,这是李靖一直以来地言传身教,但是现在李靖不在身边,萧布衣明白。阵地战终于不可避免。

    “启禀将军,虎牙郎将舒展威带兵前来。”

    “启禀将军,虎贲郎将管出尘带兵前来。”

    舒展威管出尘先后带兵前来,登上城门禀告。言语中带着振奋。萧布衣没有说什么目地,可他们已经明白,出兵就在今夜。

    萧布衣此刻正望着回洛仓的方向,那里离东都不过十里之遥。从城头望过去,只见到苍茫地北邙山前,也是点点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尘世间。

    “你们说盗匪有多少人围困东都?”萧布衣突然问。

    舒展威愣了下,四下望过去,半晌才道:“从上春门前火光规模来看,瓦岗最少十万大军。上春门处最少有两万大军围困。”

    管出尘也是点头。“听闻瓦岗如今聚众早过四十万以上,看来并非虚言。”

    萧布衣笑起来。“如果真如你们所猜测,那李密只怕真的有百万之兵。”见到二将都是露出凛然之色,萧布衣微笑道:“瓦岗这招疑兵之计果然厉害,其实据我推测,城外不过最多是一两万盗匪故作疑兵之计而已,这些火头也不过虚张声势,却非有大军驻扎。瓦岗前一段时间的主要兵力其实分为四部分,一部分是聚集在黎阳抗拒薛世雄将军,另外一部分却是囤积在梁郡对付王世充将军,还有地一部分兵力是在汝南防备……”

    他没有说李密在汝南屯兵是防备襄阳,实际上他萧布衣也的确是牵扯了李密的兵力。

    双方虽进行了和谈,但和谈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攻击而已。

    不过到现在,他其实对李密的军事才能也是颇为赞许,李密或许狂了些,或许傲了些,但是他的确有狂傲的资本。天下棋局,也就李密这样的人物敢在中腹落子,也只有李密这种人物运筹帷幄,身处四战之地而不至于捉襟见肘!

    “瓦岗第四部分兵力才是占据各个郡县,围困虎牢、偃师等地。他们其实早想攻打东都,但是四路兵力已经极大地牵扯了他们的精力。他们赌东都经过洛口一战后再不会出兵,结果他们是对的。”萧布衣微笑道:“可薛将军威胁一去,李密已迫不及待抽去兵力来攻东都,可毕竟行军也需要时间,准备粮草辎重等等。李密令人破外城后在市集耀武扬威,不过是造成一种假象,威逼东都继续屯缩兵力,我们若是真以为他现在有十万之兵在东都外围困,不敢出兵,我们恰恰就落入他的算计之中,等真正落在他合围之中,那时候东都孤城一座,真正危矣。”

    舒展威和管出尘听萧布衣分析大势,不由钦佩,最少萧布衣地分析在他们听来,大有道理。

    如今他们坐困东都,少闻天下大势,更没有各地的消息,经萧布衣指点,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不过毕竟觉得萧布衣纸上谈兵,舒展威问,“萧将军,恕末将多嘴,我们真的要在今夜出兵?”

    萧布衣点头,目光望向城下,见到折冲郎将韩震和雄武郎将沐良雄也已点齐兵马前来报到,四将齐聚,沉声道:“舒展威、韩震听令。”

    “末将在!”二将齐声应道。

    “今命你二人各带本部步兵人马,共计两千兵士从上春门出发,等我大军进攻之时,不理贼寇骚扰,一路轻装急行,一个时辰内赶到回洛仓西半里按兵不动,以东都上春门城头火光为号。进攻回洛仓西盗匪守备。迟到者斩,不依火号擅自进攻者斩。你们二人所率部下各设一行军记室,两千人急行军分五火一小队、三小队一中队、五中队一大队,小队失一人,当斩队头。大队失两人,队头押官皆斩,本部失十人以上,斩统领郎将。不知道你们可有异议?”

    他发布号令极为快捷果断,用地也是军事上正常的编制,舒展威和韩震当然听的明白,觉得萧布衣熟知兵情兵法,不由对萧布衣带兵能力又信任一层。可听到他斩不离口,又是心中惴惴,心中暗道当求小心用兵才好。

    舒展威谨慎非常道:“末将有事不明,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准问!”

    “一个时辰急行到回洛仓西半里处不是问题。可盗匪就算多是疑兵,可我想回洛仓必有匪兵把守,若让他们不知晓不太可能。若他们出兵攻击我等,如何处置?”

    “原地抗拒。坚守待攻,切勿主动攻击,若违军令,斩!”

    韩震抗声道:“萧将军。末将不服,先不说沿途盗匪无数,就说回洛仓重兵把守,我等不见得一定能够守住。”

    萧布衣冷冷道:“你若不能,我大可换别人出击。回家守着老婆孩子容易,可那样我何须用你?你若觉得不能办到,可以请求换人。回去睡觉。我并不强求。”

    韩震面红耳赤,咬牙道:“末将听令!”

    萧布衣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将。你可还有疑问?”

    舒展威也是咬牙,“末将誓死等待出击号令,若退后一步,提头来见。”

    萧布衣冷冰冰的脸上终于露出点暖意,缓缓点头,目光却落在其余两将身上,“管出尘、沐良雄听令。”

    二将上前道:“末将在。”

    萧布衣脸色又变严峻,“我命你二人各带本部步兵人马,共计两千从上春门出发,一个时辰内赶到回洛仓东半里处驻军,见东都上春门城头火光为号攻击盗匪,其余规矩和舒展威等人同,不知道你等可有疑问?”

    二将凛然,“末将并无疑问。”

    萧布衣点头喝道:“狄宏远何在?”

    有一将上前道:“末将在!”狄宏远本来就是萧布衣的手下,当初曾随萧布衣出军抗击瓦岗,偃师地时候因为督军不利曾被萧布衣萧布衣杖责,后来倒是循规蹈矩再无差错。后来随萧布衣南下下邳,萧布衣失踪后,右骁卫的精兵在杨义臣、裴仁基地安置下都是尽数回转东都。这次三万精兵地中坚主要从右骁卫府兵将拨调,一来是因为这些人都跟过萧布衣,二来也是因为右骁卫府如今在皇甫无逸眼中也是边缘化的缘故。

    众将听从卢楚地命令出兵,难免心中惴惴,不知道萧布衣到底是何打算,狄宏远更是如此。

    萧布衣见狄宏远上前,沉声道:“我命你统帅前军五千,驱逐上春门外盗匪,列方队进击……”

    狄宏远凛然道:“遵令!”

    “偏将上官蓝轩何在?”

    “末将在……”

    “我命你率骑兵两千……”

    萧布衣一道道号令发布下去,众人见到他命令井井有条,几乎算是多路大军同时进军回洛仓,不由信心大增。萧布衣片刻之间已经分配好人手,又安排好后军辎重事宜。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不慌不忙,众兵将皆是钦佩,心道盛名之下,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萧布衣等到命令传完,这才抬头望了眼天色,抱拳道:“诸位将军,军无纪不胜,此次出战,事关重大,毫无情面可言,若违军纪,决不轻饶!众位将军当拼死用命,若是功成,无论将领兵士,当各有奖赏,决不食言!”

    他恩威之下,众将齐声道:“末将知晓!”

    “开城,出兵。”萧布衣得李靖教诲,知磨刀不误砍柴工,先立军威,后示恩德,这才心中稍定,有了些许的把握。这些将领和他磨合时间尚短,当循正途进军,且此仗端是许胜不许败,若是败北。他辛苦积累的威望可以说是转瞬化作云烟。

    战场中,从不怜悯弱者!

    上春门咯吱吱地打开,搅乱了夜的沉凝,狄宏远先带前军一列列的出城,迅即地摆开方阵。盾牌手、刀斧手、长枪手、弓箭手,交错掩映,迅即前行,给后方队伍留下出场通道。

    他带队虽是迅疾。可整齐有序,列队循兵法而出,可挡四面八方的盗匪前来袭击!

    上春门前地势开阔,狄宏远列阵散开,布置得法。

    城外火光熊熊,盗匪见到上春门打开,官兵跟着涌出,发了声喊。暗夜中四面八方的涌来,幽灵一般,想要把隋兵吓退回去。

    狄宏远人在马上,却不慌乱。吩咐掌旗使下令,击鼓指挥兵士抗拒,绝不退却。相反盗匪从未想到过隋军竟然会在深夜出兵,竟然敢在深夜出兵。一时间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在隋兵的有效有序地冲击下,难免节节败退。狄宏远牢记萧布衣的命令,见到盗匪败退,却并不出击追赶,只是按部就班,命兵士行军速度前行,不用太久的功夫。前军尽出。方阵锋锐尽显,人数变得浩浩荡荡。盗匪不能挡,四散逃逸!

    上春门前兵甲铿锵,脚步齐整,沓沓之声在暗夜响起,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蕴涵。脚步声中,中军顺序杀出,舒展威四将所率本部亦是顺利出了城门,意料中地城门前浴血厮杀、盗匪来困的情形竟然没有出现,不由对萧布衣的推断更信服了一层。瓦岗众虚张声势,主力还没有到来!

    可若非萧布衣执意出兵,东都城又有哪个有胆子在这时候出兵?

    等到中军一出,隋军已经势不可当,萧布衣坐镇中军,一声令下,舒展威四将已经兵分两路,不理散乱的盗匪,向前飞奔而行,很快地没入了暗夜之中。

    狄宏远却是号令兵士径直向北,一路上,沓沓声整齐沉稳,脚步声回荡在东都的上空,激荡在所有百姓的心中。

    今夜,注定无眠!

    邴元真也还没有休息,他策马巡视在回洛仓周围,喝令上万盗匪挖沟垒土,忙个不休。回洛仓周围火堆处处,这当然也是疑兵之计,只让隋兵误以为这里大兵驻扎,不敢轻易来打。

    轻易攻克回洛仓让他有些惊喜,也更佩服蒲山公的神机妙算。

    不过这时候应该称呼李密魏公更好一些,自从瓦岗洛口一战击败段达精兵三万后,天下震动。李密虽先伏击张须陀、后退杨义臣,毕竟都是使了阴谋诡计,但这次击败段达可是堂堂正正出兵,让人信服。

    河南各郡来降地盗匪、隋臣不计其数,李密的威望早盛翟让。兵败段达后,翟让尊李密为主,给李密上尊号为魏公,用意就是说瓦岗从此的大当家就是李密。李密设魏公府,又名行军元帅府,也是学英明君主般大赦天下。不过他地天下还是河南中腹,想赦别人也是有心无力。魏公府下设置三司、六卫,端是兵强马壮,人才如过江之鲫。邴元真也被封了个元帅府右长史地官,说明李密对他着实另眼相看。因为房玄藻算是李密亲信,也不过是被任命为元帅府左长史的官。

    想到这里,邴元真喝令瓦岗群盗道:“抓紧挖沟垒土,布置战壕,今夜谁都不许睡觉。”

    一旁地翟摩圣嘟囔道:“邴右史,着什么急,官兵现在不堪一击,我们占领了回洛仓,他们连屁都不敢放。布置战壕的事情,其实明天做也是来得及。”

    邴元真脸色阴沉,“此乃魏公吩咐,翟摩圣,你敢不从吗?”

    翟摩圣皱了下眉头,不悦道:“邴元真,别给你鼻子上脸,总是拿魏公压人。你莫要忘记了,当年瓦岗五虎在时,魏公还不知道在哪个耗子洞钻着!”

    邴元真看了翟摩圣一眼,轻声道:“摩圣,我不和你吵,你要记得,这是魏公地吩咐。明日魏公就会赶到,我们若是不能完成魏公的吩咐,那就会军法处置,我固然不能幸免,你也一样。”

    翟摩圣想起李密的严峻,打了个寒噤,扬起马鞭抽向一个盗匪道:“你***,快点,不要装孙子。”他指桑骂槐,邴元真充耳不闻,却也是督促盗匪加紧施工。正在这时,有飞马赶来,一盗匪惊惶道:“邴右史,大事不好,隋兵已经杀出上春门,正向这个方向杀来,只怕很快就要到了。”

    邴元真微怔,不信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有这种胆子,魏公说他们最少要明日午后才能出兵!”

    他话音未落,又有盗匪飞奔而来,“邴右史,大事不好,回洛仓左有隋军逼近。”

    “邴右史,回洛仓右有大军来犯。”

    “邴右史,回洛仓正南面有隋军来攻!”

    转瞬之间,回洛仓三面受敌,邴元真还想不信,可已经听到南面鼓声急劲,厮杀声洞天,战事毫无预兆的瞬间爆发!

    报告军情的盗匪和隋军来攻不过是差了片刻的功夫,让邴元真措手不及!

    邴元真大急,却还镇定喊道:“翟摩圣,你带两千人抗击左侧地隋军,张迁,你带两千人去抵抗右侧地隋军,无论如何,一定要守到天明!”守到天明,瓦岗大军就会过来增援回洛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翟摩圣和张迁见到军情紧急,顾不得再说什么,慌忙点齐盗匪去守,邴元真却是号令群匪放下镐头,拿起武器抗击隋军。只是他实在太过信任李密,少有其他防御,大多数盗匪都是用来挖沟,一时间慌乱一团。

    才组织了近千人迎上去,刚想要在才挖出的壕沟前布阵,只见到黑夜中无数隋兵冒了出来,低吼冲锋,长矛短刀在暗夜中散发着让人心寒地光芒……

三一八节 奇迹

    夜色更浓,杀意却酣。

    隋兵攻其不备的杀来,正应兵法出其不意的道理。李密白天施展奇袭来攻回洛仓,以疑兵之计让东都不敢出兵,萧布衣以其之道,还其之身,当夜以奇兵来抢回洛仓。

    有时候,胜负不过是一念之间!

    李密就算神算天机,也是没有想到过,萧布衣只是抓住了一次机会就已上位,而萧布衣才上位就给了他当头一击。

    有时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之快。

    东都城上都能听到回洛仓方向的喊杀之声,宛若地狱放出个口子,无数的恶鬼在那里呼啸惨叫。东都的百姓们绷紧着神经,难以入睡,他们头一次如此关注一场战役,只因为这和他们性命攸关。

    关心战局的除了百姓,还有上春门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内史令卢楚,另外一个却是甚少露面的裴茗翠。

    卢楚向来沉着冷静,这刻目光中也是露出了狂热之意,裴茗翠望着远方,一如既往的落寞。如此战事,看来也不被她放在心上。

    “能赢?”卢楚终于问道。他少言寡语,对裴茗翠也是不例外,意思当然就是问萧布衣能否抢回回洛仓。

    裴茗翠回过神来,“今晚能赢,以后说不定。”

    卢楚皱眉,不解其意。裴茗翠咳嗽几声,解释道:“李密大军行进应还差一天到达,萧布衣若能抢回回洛仓,抓紧时间修建防御工事,以三万大军坚守回洛仓,当可和李密一战。”

    “若不坚守呢?”卢楚问道。

    裴茗翠抿着嘴唇道:“必败无疑!瓦岗大军到此,势在必得,就算不攻东都,也要誓夺回洛仓。他们锋头正锐,兵力雄厚,瓦岗现在兵多将广,萧布衣出击正合他们心意。若有闪失。兵败如山,萧布衣也是控制不住!”

    “他会怎么做?”卢楚皱眉道。

    裴茗翠轻叹道:“当然会守,萧布衣比太多人要聪明。其实李密这次行动很奇怪,他完全可以先隐藏意图,召集大军前来,先攻回洛仓后,然后如屯聚洛口仓般,修墙屯兵,依据北邙山黄河一线鸟瞰东都。徐徐图之才是正道,他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

    卢楚沉默不语,也在思考,他就是那种说话少想事多的人!

    “应该是他还是怕萧布衣……怕萧布衣劝谏越王……怕隋兵重兵把守回洛仓吧。”裴茗翠若有所思,“可他没有想到这疑兵之计竟然被萧布衣利用,虚张声势也被萧布衣化作了实势!萧布衣反倒成功夺权上位。李密还是小瞧了萧布衣。”

    “定势。”卢楚突然说了两个字。裴茗翠眼前一亮,嘴角露出微笑道:“卢大人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定势,每个人也都有最习惯的手法。李密此人文武全才,却好兵行险招,做高深神算之状,博取最大的成就感。实际上他一生都在刀头舔血。无论去瓦岗、战张须陀、攻金堤关都是不依常规,他这人喜欢用计不好用力。他若是这次奇招取了东都,自然会给他的人生填上浓浓的一笔。不过李密可惜……只差一天而已。”

    她说到这里,眼眸被城头的火光映亮。“今夜不过是鏖战地序章,李密、萧布衣这两个不世的枭雄、英雄的争锋才算开始,虽然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可我知道……他们地对决还要延续很久……”

    城头火光闪烁,点燃了天边的星。天边的星一眨一眨,落到远方,化作回洛仓方向的点点火星。

    远处不时的有火光跳动。宛若炼狱之火。近处,隋军盗匪所处之地就是炼狱!

    盗匪凶悍非常。可隋军亦是如此。

    瓦岗群盗自从在李密的带领下,战无不胜,隋军本来的威严在他们眼中已经变得滑稽可笑,他们见到隋军的时候,已经能展露出十足的匪气。可他们没有想到,隋兵拼起命来,同样地锐不可挡。

    他们为了财,隋军却是为了命,不但为自己的命,还为在东都那殷切期望、一家大小的命!

    有人为了财命可以不要,可若是有人命都不要,还会要什么财?

    盗匪拼命的顶到沟壑之前,隋兵却如蚂蚁般络绎不绝,一波一浪的冲击过来,前仆后继,邴元真只是挡了片刻就骇然发现,他不要说守到天明,他就算守半个时辰都很困难!这些隋兵如狼似虎,简直比当年张须陀的齐郡子弟兵还要勇猛。

    这些人动作如此快捷,攻势如此猛烈,冲锋如此强劲,运作手法邴元真依稀觉得见过。陡然间一个埋藏很久地记忆被挖掘出来,他知道在哪里见过如此的霹雳手段,当初在瓦岗之时,萧布衣就是用这种手段连根拔起了瓦岗!

    难道这次是萧布衣亲自带兵前来攻打?想到这里的邴元真背脊冒出寒意,这怎么可能,魏公不是说过,萧布衣虽然到了东都,可一直闲置,他怎么会这快的带兵出击?

    他虽寻思,可奋勇抵抗,既然身负魏公的重托,岂肯轻易退却?这次守在回洛仓的有万余盗匪,围困东都的也有万余,都算是瓦岗地先遣大军。左右两翼分出数千去抵抗隋军,剩下的数千人凭临时挖出的沟壑抵抗,一时间陷入苦战之中。可隋军一波一浪的拍来,硬生生地逼过来,盾牌手掩护,长枪手乱戳,再加上弓箭手一顿远射,后面的盗匪大乱,一时接济不上,战壕前的盗匪转瞬倒了大半。双方绞肉一样的厮杀,生命这时卑贱的有如草芥,邴元真心中泛寒,只见到身边的手下越来越少,而隋兵暗夜中涌出,宛若幽灵般,却和无穷无尽般,越来越多。

    这种攻击给人造成的震撼和打击可以说是杀伤性地。因为没有人知道攻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也更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隋兵!

    惊恐情绪弥漫开来,邴元真抬头望过去,只见到黑夜无边无际。天明对他而言,已经是遥不可及地事情。

    由始至终,他都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指挥着隋兵作战!

    浴血厮杀中,突然感觉到左侧的方向大乱,很多盗匪从那里纷纷逃回来,翟摩圣大叫道:“邴右史,隋兵太强,我那里抵挡不住,快逃命吧!”

    邴元真暗骂一声。心道你这个吃屎地货,就他娘的嘴上的厉害,你就算抵抗不住也不用大嚷大叫,这不是扰乱军心吗?

    果不其然,盗匪坚持了这久,早就心惊胆寒。听到翟摩圣大叫,军心大乱,纷纷溃败。隋军中却是一通急鼓,攻击的隋兵转瞬又增了倍数,一时间攻势如潮,喊杀声惊天动地。

    盗匪大乱,无心再来抵抗。纷纷向后退却,兵败如山,转瞬间就被隋军连破数层战壕,无险可守。

    邴元真长叹。又见到张迁也带着盗匪从东方败退,显然也是抵挡不住。只怕再过片刻,就会被隋军围困,邴元真命令所有地盗匪放弃回洛仓,向北退却,隋军鼓声大作,三面出击。大获全胜!

    萧布衣这才在兵将的簇拥下来到回洛仓。众兵士肃然起敬,分列两边。难掩振奋之意,他们终于在萧大将军的带领下,打了一场让自己满意,让子孙听到也骄傲的战役,各郎将却是纷纷上前禀告军情。

    “回将军,西路盗匪退却。”

    “禀将军,东路回洛仓盗匪大败。”

    “启禀将军,邴元真带余匪退向北方,折而向西方的金墉城方向败退,狄偏将请示是否追击?”

    萧布衣人在马上摆手道:“传令下去,穷寇莫追,每部清点伤亡,记录在案,回转东都的时候,抚恤家属子女。”

    萧布衣先把伤亡抚恤放在最先,本来心中还有些疑惑伤感的兵士已经释然。本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出征讨匪,死伤不可避免,可若是能死的安心,死的无愧那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死得其所。

    舒展威首先说道:“谢将

    “谢将军!!!”周边地将领齐声道。“谢将军……”所有的兵士齐声喊道。这种感激发自肺腑,冲破阴暗,给这血腥的夜晚带来了温情的震撼。

    萧布衣轻轻的摆摆手,突然提高了声调,“你们不需谢我,萧布衣做的无非是本分之事。东都儿郎们,萧布衣为你们骄傲,东都人永远为你们骄傲!”

    兵士们沉默下来,只是热血却开始激荡。或者说,自从随着萧布衣燃起来,就从未有止歇过。他们和张须陀地手下不同,最少他们有目标、有使命、有动力,还有一个能身先士卒的大将军!

    “可苦战、鏖战不过是刚刚开始……”萧布衣语调深沉,“盗匪还会重兵攻打回洛仓,以绝东都命脉,只要想想东都亲人儿女无粮可食,我们的任务远没有结束!”

    “誓死护卫回洛仓!”众兵士异口同声道:“请萧大将军下令!”

    萧布衣点头,高声道:“不错,守住回洛仓,就是守住东都的命脉,守住百姓的期待,让我们继续奋战!众将领听令,抽调三分之一兵士立即安营扎寨,布外垒,中垒守势阵营,正门握奇。垒外折冲郎将韩震率三百游骑列阵外垒左右,若有盗匪来攻,速来禀告。其余兵士暂且休息,等五更起身,三分兵力八千人列八阵为方阵正兵,三分兵士全力以赴,换人布防挖壕沟设障碍阻挡盗匪冲营,余数兵力皆为奇兵,防备盗匪冲营,……”

    他安排下去,井井有条,众人一战夺回回洛仓,信心大涨,对萧布衣可以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同样是去夺粮仓,段达三万大军全军尽墨,可萧布衣却以极少的伤亡一鼓作气地夺回回洛仓,自然让军心大振。

    当然洛口仓是大隋第一粮仓,有三千粮窖。回洛仓只不过有三百粮窖,规模不可同日而语。但回洛仓就在东都北不远,在官兵心目中的地位却要远胜洛口仓。

    回洛仓方圆十里,说是仓城。却不过是暂时用土城围困,只防备些寻常的小贼而已。再说当初建回洛仓的时候,考虑地不过为东都提供粮食更是方便而已,哪里想到会有大贼来取?

    众将领见到萧布衣不但进攻得法,就算守营也是安排地进退得法,都是心中钦佩,依军令下去准备。挖战壕之兵知道生死攸关,绝无怨言,得到休息的兵士抓紧时间小寐。

    万余官兵一起安营扎寨的场面可说是蔚为壮观。隋兵依据萧布衣的吩咐,列方营垒阵,将回洛仓圈在当中,可四面承受攻打,随时有八方兵士来援。

    回洛仓有井水暗通黄河洛水,粮草当然更不是问题。首先解决了安营下寨地首要难题,是以众人都把精力全部用在防御之上。

    只是工程浩大,众人皆是全力以赴的掘土,既为守营,就是多以木栅拦隔,壁垒外再挖深沟壕堑,多设障碍。阻挡敌军进攻空间。一时间无法顾及地角落弱处设置荆棘铁刺,鹿角深埋,守以强弩。

    众将领最近被盗匪围困,却因为少有带头之人。可毕竟守外城地郎将都是身经阵仗,布置防御都是轻车熟路。

    都知道这时候多准备一分,到时候就少伤亡一些,是以三军用命,奋勇做事。工程虽是巨大,可好在先前已经有万余盗匪动土挖设沟堑,反倒给隋军节省点力气。众将领分派下去。依据原先的沟堑土墙布防。

    一时间回洛仓旁热火朝天。等到三更时分,卢楚派两千兵士送两千余百姓前来。抢回回洛仓本来是萧布衣意料之事。不值得过于激动,如何守住才是要考虑地事情。

    百姓见到遍地尸体都是有些畏惧,三更时分,虽是梦熟时分,可无人想要睡眠。见到兵士血染征衣,又是忙碌不休,却都是感动莫名。

    对隋兵,他们心中少了分尊敬,多了分怒其不争,可今日的隋兵,让他们重新看到了东都的希望,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多了个令人信赖的萧将军。萧布衣见到百姓前来,亲自过来迎接,东都百姓惶恐中夹杂着尊敬,这才知道作战之苦,就算大将军也不例外。中军帐不过搭个框架,萧布衣吩咐中军帐不急,先做主要工事,又搭四座数丈高地哨楼,分布营帐四角,只为监视盗匪之用。

    百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萧布衣微笑说道:“无论如何,你我都是一样,都会为今日之事骄傲终生!”

    众百姓被他一句话说的热血沸腾,欢呼雀跃后纷纷请令,萧布衣将百姓夹杂在兵士中做事,规划防御设施,让百姓动工,整个回洛仓繁杂一片,却又井然有序。万余人埋头苦干,不分军民,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萧布衣见到营兵忙碌,终于有机会放松下神经,抬头望过去,离天明似乎还早。可他知道,李密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一点点的在减少。

    对阵李密,这是萧布衣一直避免的事情,毕竟如今李密地瓦岗势力声势浩大,无人能及。可事情素来如此,并非你要避免就可避免,他和李密迟早一战,他却没有想到这场决战来的如此之快。

    “萧将军……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舒展威不知何时站在萧布衣的身边,这是个汉子,虽是厮杀半夜,可看起来并没有半分疲倦,见到萧布衣望过去,舒展威憨厚的笑笑,“很多事情我已经吩咐下去,他们都在做事,我一会儿也去。”

    萧布衣微笑道:“你要说什么?”

    “我们成守营之势未免自困,其实这里离北邙山不远,我们如果分出部分兵力依据北邙山下寨,和回洛仓成掎角之势,我想对抗盗匪来袭的把握会大一些。”

    萧布衣点头道:“舒郎将,多谢你的提议,其实这个念头我也曾考虑过,不过如今我们只要守住回洛仓就是胜利,就算不分兵,我想东都也会有兵来援。这里离东都不过十里之遥。呼应之下应对瓦岗足可一战,瓦岗势强,我们集中兵力在此,只要能抵御得住瓦岗的冲击。当算成功。若是分散兵力,只怕抵抗不住他们地冲击。”

    “可是……东都会出兵吗?”舒展威问出最大的疑惑,四下望了眼,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皇甫将军会作祟?”

    萧布衣笑了起来,“我们若是孤军在此,皇甫将军多半不会来救。可是我们守着他的口粮,他总不会和自己肚子过不去吧?再说如今的东都也不是皇甫无逸一个人掌权,有越王、有卢大人。总有识大体之人。”

    舒展威如释重负,“萧大将军考虑深远,末将不及。如此说来,反倒杞人忧天了。”

    萧布衣笑着拍拍他地肩头,“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舒展威肃然道:“若是萧大将军以为我在帮你。那可是大错特错。”

    “哦?”萧布衣略一扬眉,静候舒展威下文。

    “我是为东都百姓着想。”舒展威轻叹道:“我知道如今东都百姓的希望都在萧将军的身上,不希望萧大将军被奸人所害而已。”

    萧布衣笑起来,“你是个汉子,让人钦佩。”

    舒展威正色道:“我算得了什么,真正让人钦佩地却是萧大将军,东都的百姓和你在一起。才有活路。”

    “其实在我看来,能为亲人朋友奋勇上前,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若是还能考虑到不相关地百姓,无论是谁。都可以让人仰而视之。”萧布衣正色道:“舒郎将,从这点来看,你我没有区别,去做事吧。”

    舒展威看了萧布衣良久,眼中带有了思索,终于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指挥兵士做事。亦是亲力亲为。

    萧布衣却是回转中军帐坐下来,喃喃自语道:“明天。又是一天!”

    太阳初升地时候,霞光万道。

    骚动的回洛仓终于有了片刻安宁,等到阳光撒落地时候,光辉一片,无论将领兵士还是平民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骄傲的神情。

    因为他们一夜之间,创建了奇迹!

    回洛仓土墙外围,已经拔地而起一座让人心寒、心动、心跳地木城。

    木栅为隔,垒土做墙,城外沟堑,营内戒备森然,哨塔高耸,弩箭劲张。营内不但也以垒土做隔,还以运送辎重的车子为壁垒,设成曲形钩阵。从外边来看,只见到肃然森然,杀机暗伏,却完全看不清营寨内到底有何准备。

    这是一座让隋军振奋,却让盗匪心寒的木城。

    只要能够用上的材料,都被兵士百姓巧加运用,这座木城凝结着万余官兵将士的心血结晶,也糅合了太多百姓的独特创意。这种守备地营寨,举世之下,只有一座!这种崛起的速度,绝无仅有!

    在万余官兵百姓的一夜奋战之下,回洛仓外的戒备比大城的防备弱不了多少!最关键的一点是,万众齐心,无事不可为!

    每人都是灰头土脸,可每个人脸上都是洋溢着自豪骄傲,兴奋光荣。萧布衣缓布走出来,走在行军道上,见到如此的杰作,也不由感慨人力无穷。深施一揖道:“你们……辛苦了。”

    百姓兵士欢呼起来,每个人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每个人都知道,众志成城,有萧将军、有回洛仓、有他们在,东都不会失去!

    才睁开朦朦睡眼地兵士被欢呼声惊醒,发现周围的改变,先是茫然,再是难以置信,然后就是跳起来,大喊大叫,为这座木城,为万人一心!

    萧布衣沉声道:“东都儿郎们,继续你们未完的事情!”

    所有人轰然响应,振的万物复苏,惊地鸟儿鸣叫。远远的苍山,流淌的河水,巍峨的东都在这种响应下都显得飘渺微不足道,可就在这时候,营中哨塔上突然传来清越的号声,木城中兵民转瞬都沉寂下来,谁都知道,这种号角就意味着,有匪来袭!

    外围虽是看不到木城中的动静,可营寨中的官兵百姓却清楚地见到盗匪漫山遍野,有如蚁鼠般连绵不绝,无穷无尽,都是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他们才明白萧将军考虑地深远,若非连夜奋战建城,只凭这盗匪的气势,他们都不见得守住这回洛仓!

    可盗匪如麻,远方还有无穷无尽之人涌过来,连成长线,这让旷野中地木城又显得孤单落寞,这让所有百姓都是忍不住的有些颤栗畏惧。

    盗匪气势逼人,无数战马疾驰而来,激起漫天的灰尘,黄尘如柱,高耸云天。一列列,一队队的盗匪看起来就要冲过来踏平这座木城,可见到木城的规模,也不由的变了脸色。

    他们知道邴元真大败,这才急速行军,清晨赶到,只想一鼓作气,趁着朝阳再次夺回回洛仓,给隋军一个下马威,可他们从未想到过,一夜之间,回洛仓已经变的牢固无比!

    这几乎是决不可能的事情,可这种事情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有盗匪将领呼喝喊叫,瓦岗骑兵终于不敢冲营,策马向两翼散去,不停有兵力补充,步兵赶到,很快的在木城前屯聚,人喊马嘶中,木城之外,已经沸了起来!

三一九节 对决

    木城外,尘土飞扬,人叫马嘶,沸沸扬扬。

    木城内,安静沉稳,虽有数万的兵马,却是鸦雀无声。

    兵贵神速,萧布衣连夜夺了回洛仓,比瓦岗看起来只是快了一步。现在谁都知道,如果没有昨日的请兵,如果没有昨夜的出兵,回洛仓再想夺回来,已经是千难万难。

    瓦岗骑兵、步兵浩瀚如海,络绎不绝,就算不能破东都城,可对于一个小小的回洛仓绝对是势在必得!

    百姓有了惊惧,兵士有了慎重,伊始奇迹的喜悦已被大军压境的紧迫气氛冲淡。兵士都是惊凛瓦岗盗匪之多,装备之精,气势之雄,更何况是没有经过阵仗的百姓。

    外垒侦察敌情的游骑听到号令,全部回缩到木城之中,萧布衣见到己方气势稍弱,突然大声道:“盗匪强不强?”

    无人应声,舒展威等人不解其意,更不明白萧布衣为何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盗匪再强,东都城内不也是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

    “对。”舒展威眼前一亮。

    “盗匪强不强?”萧布衣又问。

    “强。”有百姓已经喊了起来,宣泄着心中的恐惧。

    萧布衣笑容灿烂,“那回洛仓的一万来人不也是被我们杀的溃不成军?”

    “对!”百姓官兵跟着叫起来。

    “盗匪强不强?”萧布衣大声道。

    “强!”周围的百姓官兵齐声笑道。

    “那现在看着我们的木城为什么不敢过来?”萧布衣声音远远的传出去。

    “因为我们更强!”所有地人都是齐声道,由伊始的彷徨到现在的士气高涨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们蓦然发现,盗匪虽是人多势众,可对于这一夜凭空冒出的木城还是满怀敬畏。这让兵士和百姓都已经明白,他们在畏惧盗匪的时候,盗匪也对他们满是戒备。

    呼声排山倒海的回荡在营寨中,远远的荡开去,满山遍野地盗匪有了那么一刻安静,似乎也被隋军的气势震撼。

    他们只听到木城中欢呼雷动,有如千军万马般,可从木城外看去。只见到人影绰绰。土垒、木栅、大车等交错掩护,很好的遮挡了敌方的视线,让他们琢磨不透虚实。

    可听到木城中满是振奋加嘲弄的声音传出来地时候,盗匪中有人终于按捺不住,有将领呼哨声中。已经带着手下向木城冲过来。

    盗匪彪悍,嘶吼声中,马蹄飞扬,尘烟四起,气势锐不可挡。

    隋军有了那么一刻沉寂,萧布衣却是不为所动,只是道:“既然我们更强,当不用怕他们。该休息的去休息。该出兵的就去出兵!”

    他出兵的命令说出,早就休息一晚的隋军摩拳擦掌,在将领的呼喝声中,已经井然有序的守到外垒处。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

    盗匪纵马疾驰。地面为之震颤,看起来势不可当。萧布衣远远望见,却是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你们能飞过来吗?看来李密还没有赶到。”

    外垒前有壕沟宽两丈。交错分布,壕沟中布满荆棘铁刺,跌到里面,绝无幸免,萧布衣见到瓦岗气势正酣,就想诱他们来冲,杀杀他们的士气。

    盗匪冲到离壕沟还有数尺地距离。有的勒马。有的却是纵马想要越过壕沟,进占外垒高地。远处的盗匪见到己方气势逼人。不由都是振奋莫名,开始尾随骑兵前行,第一次交锋正式展开。

    这时候惊变陡升!

    勒马的盗匪虽是远离了战壕,可蓦然间都是大叫声声,仿佛碰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马儿惨嘶,摔倒在地,人一落地,遍体扎伤。

    木城中欢呼雷动,土垒后突然人头攒涌,无数兵士冒出来,只是一轮长箭射出去,纵马跃来盗匪纷纷落马,滚落到沟堑之中,惨叫连连。

    原来隋军在明壕前面又挖了暗坑,却是巧妙掩饰。营寨以防御为主,隋军就在营寨外多设障碍,沟堑为明,暗坑做辅。盗匪急急来攻,虽对沟堑早有准备,却被暗坑折了马腿,又被地面布满地铁蒺藜刺伤。

    萧布衣当年随李靖安营下寨之时,也知道这些道理。盗匪虽是势大,可却少有完备的经验。大隋立国数十年,南征北战,东讨西杀,海外边陲无不降伏,威慑八荒,这和隋军的丰富作战经验、严格的完成命令不可分割。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地隋军虽然大不如以往,可若论守城下寨、攻城作战各方面,要是远胜盗匪。

    隋军随便抽出个郎将,都对这些颇为了解,而盗匪虽然人多势众,却少有这方面的经验,是以经常被说成乌合之众。而盗匪中能有此经验之人,大多数却是来自隋军的降将。

    萧布衣以往冲营之时,都会派人侦察敌营,李靖亦是如此,可就算历山飞、朱粲之流,也是少有防备冲营的准备,是以能被萧布衣等人一击而溃。如今盗匪却是妄想用骑兵来冲营,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如何能不惨败?

    沟壑战壕前,惨叫声声,隋军射过一轮长箭后,却任由盗匪的伤兵留在沟壑,并不斩尽杀绝。

    可就是这种场面,却是更让人触目惊心。盗匪本来想要一鼓作气的攻下回洛仓,只此一次交锋,虽不过折损数百人,可锐气大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地同伴哀叫呼救,却无人再敢妄自上前送死。

    盗匪地第一轮冲锋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冲动,不过冲动的惩罚极为严重。

    隋军士气大振,百姓们也是欢呼声阵阵。仿佛打了个大胜仗。萧布衣人在中军帐,却是眉头微锁,只因为哨楼兵士源源不绝地来报,瓦岗盗匪络绎不绝,聚集到回洛仓外最少有五万以上的兵马,而且还有不断增兵的趋势。

    萧布衣暗自皱眉,知道李密企图以雷霆一击取得回洛仓。只怕这次小胜之后,就是苦战。

    除把守营寨的将领外。舒展威、狄宏远、上官蓝轩等人均在中军帐,狄宏远建议道:“启禀将军,我有一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布衣点头,“请说。”

    狄宏远沉声道:“敌势过强,我等固守回洛仓。难免失之灵动。如依我建议,当趁盗匪立足未稳之际,出奇兵袭之,给盗匪迎头一击,以挫锐气。”

    上官蓝轩也是点头,“狄偏将说的不错,以往交锋,我等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先挫锋锐,敌兵兵败如山。如萧将军许可,我和狄偏将愿出兵两路袭击……”

    萧布衣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将,你意下如何?”

    舒展威犹豫下,“我倒是不敢苟同,今日不同往昔。凡事不可定论。瓦岗势强,眼下大军前来,当求一战,我等若是出击。正中他们下怀。舍弃己长,攻敌之长……并非良策。”

    他说的口气还算宛转,狄宏远、上官蓝轩互望一眼,不再辩解。

    舒展威沉吟道:“萧将军……据我判断……”说到这里,他随手取了根枯枝在地面划了起来。中军大帐说的好听,不过是泥土之地,他动作随便。萧布衣竟然也蹲了下来。微笑的静候舒展威地分析。他最强的地方不是处处胜别人一筹。而是能够听取别人的意见,吸取别人的长处。其余二将也是蹲下来。对这种感觉有生疏,也有亲切。对他们而言,萧布衣无疑是个很特别的将军。

    舒展威维护东都外城,当然对东都周围地情形了如指掌。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已经勾勒出东都的周边的概况。

    舒展威指着地面的一个圆点道:“此地就是东都洛阳,洛阳北枕黄河,有北邙山屏蔽,南望伊阙,西有强山、缺门山,和西京遥相呼应,东面却有虎牢、黑石扼守,地势极为扼要,可以说易守难攻,圣上在此建都绝非无因。”上官蓝轩不解问道:“这和我们如何用兵有何关系?”

    舒展威正色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交兵测算有五,度、量、数、称、胜,而这度量就是首要要考虑的地方。东都地势易守难攻,北、南、西三面都是有山脉阻隔,难以展开大规模战事,瓦岗虽有数十万兵众,但却是无用武之地,最少这数十万兵力不能一拥而上。只有洛阳城东地势开阔,李密当会在此决战,先取回洛仓,然后破东都外围城郭,再攻宫城。所以据我推测,这里应该是他想要占领的重中之重。本来东都东面也不是如此虚弱,有虎牢、偃师、黑石、金墉等大城扼守,不过如今这些城池均变孤城,反倒让东都东侧变的最为空虚。”

    萧布衣缓缓点头,“舒郎将说的丝毫不错,其实我出兵来占回洛仓,抢占粮草之地是个目地,可和东都成掎角之势守望亦是极为关键所在。若是让李密占了回洛仓,东都势必也要变成孤城一座。外城难防李密大兵攻打,若让李密又取了外郭,东都危矣。”

    狄宏远皱眉道:“将军,可我们到底能不能抗住李密的攻打?”

    萧布衣苦笑,“不能抗也要抗。”

    舒展威却道:“我倒觉得可以抗的住。”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齐声问道:“此言何解?”

    舒展威伸手画道:“东都、回洛、金墉三处呈三足鼎立之势,李密的兵力却多是布置在这三者之中的平原,三面为敌。这三者之间,以我们最为好取,他兵力虽是能够展开,可从洛口运粮,要经黑石、偃师、金墉等地,押送粮草吃力。他兵力越盛,供给越难。他敢兴重兵前来,不太考虑粮草的供给,就是想一鼓作气取下回洛,做为粮草接应之地。所以只要我们能顶住前几天瓦岗军地攻击,瓦岗必定补给困难,到时候我们若是在运粮之道袭击,瓦岗无粮。军心大乱,必定退守洛口。东都、回洛之围可解!所以在我认为,眼下关键的一点不是出兵去袭击盗匪,而是几日后等瓦岗士气低落,转而袭击他地粮草辎重!”

    他分析的有理有据。狄宏远、上官蓝轩二人都是露出钦佩之意,萧布衣微笑道:“舒郎将所言正合我意,兵法有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我等就要等敌人露出可乘之机取之,可眼下最关键地问题却是,我们一定要抵住瓦岗这几日的冲击!你等要全力以赴坚守外垒。退一步,不要回来见我!”

    “得令。”三将站起,脸上满是坚定。仓!”李密皱着眉头,轻声道。他还是眼中带有淡漠讥诮,可双眉间的皱纹有如刀刻。显然是在深思沉吟。此刻的李密略微显得疲倦,因为他突然发现一点,真正到了交兵之际,若非他亲自统帅。瓦岗军还是缺乏了一股硬气。

    他是人,不是神,萧布衣会出兵,邴元真大败都是他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这让他甚至有丝淡淡的悔意,可转瞬烟消云散,他不能被这种情绪所充斥,因为他是个做大事地人。

    现在瓦岗内部都已经悄然流传开。翟让领兵必败。而魏公出马,瓦岗必胜!

    现在老当家。嗯,地确应该说是老当家,而非大当家,因为眼下地大当家是魏公,翟让却只能用老字来形容。老当家力不从心了,老当家甚至有想回转瓦岗的打算了,能取得这样地成就,翟让那是做梦都没有想过地事情,他觉得应该收手了!可盗匪们都不同意,他们认为,还要继续抢下去。

    钱财总是没有嫌多的时候。

    翟让要回转瓦岗养老的念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若不是攻克了金堤关、杀了张须陀、抢占了荥阳、攻克了洛口,翟让最少已经回去了四次。有两次甚至已经在回归的路上,可听到李密大捷的消息,居然又跑了回来,自然惹起旁人的耻笑。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李密每次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本来有一种骄傲,可现在,心中却是隐约有了凄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现在这些人都称呼他为魏公,满是恭敬,但是真正了解他志向远大地人又有几个?

    削弱翟让的威信,这本来就是李密一直策划的事情,他希望让瓦岗众知道,跟着谁才会有出路,可眼下事态却发展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没有他李密的地方,或许小打小闹尚可,但是真的要拼硬仗,一定需要他李密在场。

    很多事情,他早有策划,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是他一手打垮的大隋,若非他和徐洪客联手设计,那个不可一世地杨广怎么可能去了扬州?若非他筹划杀了张须陀,中原盗匪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扬眉吐气,若非他死死的扼住荥阳要道,隔断杨广的回转之路,谁又能相信,强盛一时地大隋帝国会变成今日的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想到徐洪客的时候,李密一颗心抽搐了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徐洪客的消息,徐洪客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对于徐洪客,他们当然彼此利用的居多,少了徐洪客,他竟多少有些想念。可徐洪客的死活对他而言,已经是无关紧要,他李密现在的锋锐,少有人敢抵抗!而且对于所谓地命数,他从未信过!

    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地宿命,远远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一双拳头上!

    今夜,对战之人就是萧布衣!每当想起萧布衣这三个字地时候,李密心中都有些古怪。

    对于萧布衣,他一直都是漠视,他甚至一直觉得,这人远远算不上是他的对手。可人算不如天算,李密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萧布衣横空杀出,扼断他入取关中的大计,而正因为他的疑兵之计让萧布衣飞快地上位。萧布衣抓住机会的能力实在远胜他人。

    如今的萧布衣对他李密,对整个瓦岗,已经是个诺大的威胁,他一定要除去!

    “今夜,定要取下回洛仓。”李密又喃喃说了一遍,四下望过去,身边只有王伯当、蔡建德、还有个柴孝和。柴孝和是巩县县令,在他取了巩县后前来投靠。被他委以重任,拜为护军。虽然依靠一帮泥腿子打下诺大的天下,可李密也知道,柴孝和这种人才是他真正的急需。

    柴孝和听到李密的喃喃自语,终于说道:“魏公。我觉得现在攻打东都得不偿失,想你当年建议杨柱国上中下三策,下策才是攻打东都,前车之鉴,又怎么能重蹈覆辙?”

    李密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半晌才问,“那依你之言呢?”

    柴孝和精神一振,“如果依我之言。魏公可以让翟老当家守住洛口,而以精兵西进奇袭长安。若是入主关中地话,霸业可图。”

    李密没有丝毫激动,却还是温言道:“其实……这个主意还是有些欠缺。”对于柴孝和这种人,李密还是器重有加,并不恶语相向。心中却道。你这个主意我早就想了八百遍,可如何行得通?首先就是奇兵袭取关中,就算拿下西京,可毫无根基。又如何能坐稳关中,对抗关陇诸阀的冲击?其次是襄阳扼守要道,若是出袭不成,只怕人人都要客死关中。还有原因就是他所率的瓦岗诸盗都对关中陌生,如何会放弃眼前的大好利益和他远赴关中,还有各路盗匪都是奔着他李密的名字来投靠,他若去了关中。谁来约束瓦岗群盗。再说瓦岗翟让还有根基,自己走了。他如果碰到机会霍然而起,自己再次回来,这个瓦岗还会不会是他李密地天下?

    这些顾忌太多,已经足够他留在这里,以攻克东都为目的。伊始起事之时,他图谋襄阳,觉得天下无事不可为,可萧布衣钉子一样的钉在那里,已经让他进退维谷,如今他的道路却是越来越窄!

    这些理由有公有私,可李密已经不想解释,他知道说出来,柴孝和也是无法解决,既然如此,他说来何用?他现在突然想到了当年的杨玄感,这才明白自己和他的处境何等相似。只可惜,不身在局中,又如何知道这些无奈之处?

    柴孝和却没有放弃劝说,沉声道:“如果魏公觉得亲自前往不妥,孝和愿意领兵去看看机会,如今魏公天下闻名,只要竖起魏公的义旗,不愁没有人来响应。”

    王伯当一旁终于道:“我倒觉得柴护军此计不差。”

    李密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柴护军可亲率百余人前往关中,沿途召集义军,不知道柴护军意下如何?”他根本不相信柴孝和的主意能成事,对这个建议也是半点兴趣都无。

    柴孝和听到只能带百余人,唯有苦笑,却还是恭敬道:“既然如此,孝和当竭尽全力。”

    这时李密已到了回洛仓附近,见到盗匪如潮,心中涌出丝傲然,沉声道:“今夜,一定要拿下回洛仓!”

    “启禀魏公,李士才不听号令,率八百骑兵前往攻打回洛仓,全军尽墨,只有李士才几人逃了回来。”房玄藻见李密终于赶到,却告诉他个不幸地消息。

    李密心中震怒,却还是微笑道:“李士才呢?”

    早有手下将李士才推搡上前,李士才额头冒出冷汗,见到李密慌忙跪倒道:“魏公,隋军嘲笑魏公,士才心中愤怒,这才出兵击之,只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密轻声道:“我曾说过,不得我的号令,擅自出兵者,斩无赦。士才,你莫非忘记了吗?”

    李士才脸色有些发灰,“魏公,士才没有忘记,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密轻叹道:“八百子弟随我等出生入死,今日一朝送命,我想要饶你,只怕这八百冤魂也是不让。来人,把李士才推出去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他言语淡淡,李士才却是霍然站起,推开了盗匪,厉声道:“李密,你这算什么!我敬你是魏公,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李密挥挥手,李士才吓了一跳,抽身爆退。只听到身后金刃剌风,紧接着脖颈一凉。众人见到李士才脑袋飞了起来,蔡建德手持厚背砍刀,一刀砍了李士才的脑袋!

    众人惊凛,李密却是司空见惯,沉声道:“房玄藻听令。”

    “属下在。”

    “我命你准备攻击回洛仓的器械可曾准备妥当?”

    “虽是仓促,可魏公吩咐大部分稳妥,在午时可以使用。”

    “那兵士现在可曾用过午饭?”

    “启禀魏公,听你吩咐,兵士早早的埋锅做饭,如今已经用过午饭。”

    李密点头,沉声喝道:“单雄信听令!”

    “末将在。”单雄信上前拱手道。

    李密肃然道:“我命你点齐一万人马,即可出发,绕道回洛仓北,等午时三刻进攻回洛仓北,务求午夜之前攻破回洛仓,不得有误。”

    “领令!”单雄信退却。李密沉声道:“王君廓、程咬金、王伯当听令。”

    “末将在。”三人应声道。

    “我命尔等分领万余兵马在午时三刻进攻回洛仓的西方,东方和正南三处。务求午夜之前攻破,先攻破隋军营寨者重赏千金。”

    “得令!”三将齐声应道。

    李密四下望了眼,“邴元真、郝孝德、王当仁听令。”

    三人上前,“属下在。”

    “我命尔等分率所部佯攻东都,即刻出兵分攻洛阳城北地尤光门、喜宁门、洛阳城东的上春门,务求遏制住东都出兵,不得有误。”

    三人得令退下,李密这才舒了口气,喃喃道:“今夜,定要取下回洛仓!”

三二零节 浴血

    午时三刻的时候,阳气最盛。

    都说这时候杀人,可以用旺盛的阳气来冲淡杀人后产生的阴气,也不会有厉鬼来索命。

    李密选择午时三刻攻打回洛仓,不知道是否也考虑到了这点。可无论是否有厉鬼索命,这场仗打下来,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冤魂徘徊在回洛仓的上空。

    骄阳正艳,撒下热辣辣的光芒,照在寒铁铠甲之上,满是冷意。午时的正阳也是驱散不了两军交战的萧杀之气。

    盗匪列队在回洛仓的四周,一排排,一列列,表情严肃,却不急躁。急躁的李士才已经送命,血淋淋的人头正挂在他们身后的高杆之上,让众匪如履薄冰,马儿稍稍有些不安的轻踏地面,低低轻嘶,安慰着同样不安的青草。劲风吹拂,大旗猎猎,衣袂飘扬,荒野上起伏不定的旗帜,宛若多彩的海洋。每人都是凝望着前方的那个木城,脸上带有决绝之意,这一次,魏公下令,定要在今夜拿下回洛仓,他们对魏公有信心。魏公要做的事情,从来未有不成功的时候!

    云彩飘来,颤颤巍巍,似乎骄阳也有些畏惧这里的杀气,扯过云彩遮住了脸。

    午时有了那么一刻的阴暗。就在这时,冲锋号角吹起,午时三刻已到,进攻正式开始!

    没有想像中的尘土飞扬,骑兵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冲锋,只是游弋两侧伺机而动。一列列盗匪手持盾牌前行,脚步嚓嚓,给天地之间带来了萧杀肃然。

    回洛仓四面均有万余盗匪,亦是列方阵徐行,清一色的步兵。前方千余盗匪均是手持有人身那么高的大盾牌。下方尖锐,可戳地抵抗弓箭硬弩的袭击。盾牌后只露出头盔双眸,虎视眈眈。盾牌不但护住了盗匪的周身,千余面的盾牌同时形成了诺大盾墙,亦是完全掩映了阵中地动静。

    盾墙推过来,声势浩瀚,以拙破巧,只是隐约中,隆隆的声音传过来。宛若行军的队伍中藏着怪兽。

    盗匪的脚步由慢步变成快步,渐渐离木城越发的接近。木城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座空城!

    萧布衣微蹙眉头看着天,神色还是悠闲,可他的内心也是激荡不安。他没有想到过李密连缓冲的机会都不给,清晨赶到,正午就开始发起攻击!

    四周的军情早就如飞地传到他的耳中,请他定夺。盗匪的大军虽然有盾墙掩护。可隋军早就竖起了高高的哨塔,对盗匪的行踪多有掌握。可有时候,了解掌握是一回事,怎么作战是另外一回事。萧布衣其实一直在给兵士百姓打气,但他面对盗匪大兵压境的威力,都是心中忐忑,更何谈他人。

    李密这种阵势不言而喻,对回洛仓势在必得。同时以四面大军压迫过来,就是要对守卫回洛仓的兵士造成心理震撼。两军交锋勇者胜。若是一方已有了畏惧心理,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又是处于弱势地话,那结果不言而喻。

    萧布衣现在还能镇静下来。靠的就是信心,官兵百姓对他的信心,他对官兵的信心,东都百姓对隋军的信心!

    他不能慌,最少他要向所有的隋军展示这种信心!

    “禀告将军,西面盗匪约有万余进攻……”

    “将军,东方有盗匪……”

    “正南有盗匪……”

    “北方亦有盗匪进攻。足足万余人!!”

    “盗匪盾牌手在前。弓箭手掩护着中间的虾蟆车。盗匪推虾蟆车上前,装有沙石。意图应是填充沟堑!”

    只是这一刻的功夫,足有四万以上的盗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将木城挤塌挤垮挤扁,夷为平地。

    攻击营寨显然比攻击城池要简单很多,工具也不用准备太多。再说李密眼下还没有全力攻打东都地打算,只准备先克回洛仓后,然后逼东都的兵力龟缩,徐徐图之,到时候再运攻城工具也是不迟。所有地攻城工具要从远方运来,阻碍行军,李密为求速战速决,暂时弃而不用,只采用最简单的一种,填土!

    可这世上,往往最简单地方法就是最有效。

    沟壑纵横,埋伏陷阱密布,李密却只命令,所有的虾蟆兵推车填土,将沟壑暗坑平满!

    隋兵制造各种障碍,只是为了缩小对阵空间,让盗匪有力无处使,有兵无法用,就是想法设法的减少对敌数量!隋军的阵营就像是一个葫芦口,外窄内宽,盗匪虽然人多,但是交兵总是有限,他李密现在就要打破这个瓶颈,扑出一条路来,进而用重兵重创隋军!汤,踢的尘土飞扬,平原上陡然黄尘升起,车声隆隆,四面聚起四条黄龙,冲到半空之中,张牙舞爪的向木城飞冲而来。

    一时间,烟尘蔽日,骄阳无光,四方的盗匪冲到沟壑前,盾牌兵闪开,虾蟆兵推车闪出,向沟壑暗坑中奋力填土。

    坚不可摧地盾墙裂开了缝隙,虾蟆兵宛若一条条黑蛇般游动窜出。这时候木城中终于有了动静,只听到崩地一声响,利箭如雨,怒射向添土的虾蟆兵。

    无数地隋兵早就埋伏在外垒之后,听到号令立起怒箭还击。

    虾蟆兵失去盾牌手的保护,纷纷倒地,只是后继的虾蟆兵有如蚂蚁般无穷无尽,奋力的推起车子前行,利箭纷飞下,不少盗匪是连土带人,连人带车的投入到了沟壑之中。

    深丈许的壕沟,还没有被砂土填平,就先被尸体鲜血灌的上涨。

    盗匪中发了声喊,弓箭手涌出,半蹲半跪。羽箭毫不留情的向外垒方向射过去,压住隋军弓箭兵的势头。

    羽箭穿梭,声音凄厉,割裂着让人窒息地空间,隋军灵巧的利用外垒、盾牌一切地利遮掩,不停的还箭相应,务求以最小的损失给盗匪造成最大的杀伤。

    盗匪亦是拼了性命,红了眼睛,不停的推进。以盾牌、以尸体、以一切的掩护一步步的向前推进。隋军弓箭虽是密集。却已经抵抗不住如潮的盗匪,被盗匪终于推平了暗坑,冲到沟堑前。

    厮杀声中,血染黄土,尸横遍地,盾牌兵上前戳住盾墙,抵抗隋军地羽箭。虾蟆兵装了一切可以装的东西在车上,奋力的向宽敞的沟壑中倾斜。一寸寸,一分分,沟壑转瞬已被添的半平,八分,可供盗匪向前冲锋。

    盗匪营中军鼓大作,擂的北邙山都是震颤起来。四面盗匪同时进攻,终于突破了隋军第一层防线。

    谁都想不到,李密的第一次冲锋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可他的代价终于有了收获。

    黑压压地盗匪缩紧了攻击范围。已经开始向隋军大营的外垒、缺口处攀爬。李密远远立在小丘上,望见手下攻势如潮。皱眉道:“玄藻,你说我们何时能够攻下回洛仓?”

    房玄藻笑了起来。“魏公,萧布衣虽勇虽猛,可毕竟孤身一人,魏公以泰山之势来压,单雄信、王伯当、王君廓和程咬金四将都是有万夫不挡之勇,萧布衣难以四面为敌,我只怕到了黄昏。就是隋军溃败之时。”

    李密轻叹声。“希望如此!”

    萧布衣人在中军帐,微笑道:“回去告诉守外垒的兵士将领。是让匪盗看看我们男儿本色的时候了。传令官,击鼓。”

    隋军营寨鼓声大作,远远荡开去,四面八方,弓箭手暂时停止放箭,稍稍伏低,长枪手短刀手纷纷涌上守住扼要。盗匪奋力攀爬,可是爬到外垒一半的时候都是惨叫连连,纷纷的向下滚去,双手鲜血淋漓。

    冲到缺口的盗匪却发现这里长枪穿刺,一个窄窄的口子中竟然有数十把长枪刺过来,任凭如何勇猛无敌,也是被戳死当场。缺口就是陷阱,等到盗匪前来。

    后面地挤不动,前面的杀不进,盗匪完全囤积在外垒之外,弓箭手再次起身,一阵怒箭射过去,盗匪大乱。

    远远地李密见了大皱眉头,喃喃道:“萧布衣果然狡猾。”

    房玄藻也是皱眉,“想必他们在外垒外侧做了很多手脚,这才让我们的兵士无法攀爬。”

    房玄藻猜地一点不错,隋军布沟堑外垒,当然绝非简单的挖沟垒土那么简单,每一道防御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考虑到对手的各种进攻。他们修筑外垒的时候,在泥土砖石上夹杂钢针铁刺,却巧做掩护,让人在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放任让盗匪攀爬。盗匪奋力攀爬之下,一双手早就被刺的鲜血淋淋。

    隋军木城看似安宁,却如同个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硬刺,让盗匪每进攻一寸一分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无论暗坑暗刺、明壕土垒均是巧妙结合使用,发挥出最大的阻敌功效。

    乱箭之中,王伯当大怒,单刀一挥,斩下麻布衣襟,缠在手上,用嘴咬住,怒喝道:“跟我冲!”

    话音未落,一箭射过来,正中他地手臂,鲜血迸出。

    众盗匪有了那么一刻士气低落,主将受伤,士气大挫,王伯当却是咬牙拔出长箭,也不包扎伤口,大叫道:“瓦岗儿郎,跟我冲!”

    他呼喝声中,用单刀拨打羽箭,奋力向外垒攀登而去,他包裹住双手,虽是完全抗不住硬刺,可心中提防,分辨利刺,再加上手脚灵活,居然很快杀到外垒之上。众盗匪见到王伯当勇猛无敌,彪悍如斯,不由都是激发了心中地热血,纷纷效仿,用可利用之物缠住了双手,奋力攀爬。一时间外垒上满是盗匪。

    李密远远望见正南盗匪攻上外垒,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王君廓沉稳,程咬金圆滑,单雄信忠义,可要说勇猛刚烈,瓦岗当以伯当为第一。”

    房玄藻这次却没有太多的笑容,皱眉道:“魏公,隋军抵抗地猛烈。远远超乎我们想像。只从他们这两道防御的准备来看,似乎决定拼死一战。没想到如今腐朽的大隋还有如此忠心地兵士,这个萧布衣……并不简单。”

    李密点点头,“的确并不简单,萧布衣是我见过的……最为奇怪的一个人。伯当……他杀过去了。”

    “盗匪已经攻上了第一层外垒,东西南北沟堑均被瓦岗军所破。”有兵士急急的禀告,“狄偏将、上官偏将都问将军,是否出奇兵拦截?”

    萧布衣坐镇军中。抬头望了眼天色,见到尘土遮掩天日,可显然离黄昏还早。瓦岗军攻打之猛烈,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听到军情紧急,萧布衣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让舒展威等人凭三道外垒,务必坚持到黄昏以后。”

    兵士毫不犹豫的去传令,只因为他认为。萧将军既然说能坚持到黄昏,将领们就应该坚持到黄昏。

    萧布衣看似并不紧张。却知道生死搏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紧张。如今两军交战。他能用的方法都已经用上,眼下是隋兵发挥作用地时候。

    他是人,不是神,如今数万大军交战,他能做的事情就是镇定。

    王伯当才到了外垒之上,只见到数杆长枪刺来,他虽中了一箭。身上血迹斑斑。却是全不畏惧。

    战场上的猛将哪个都是武功高强,只因为实力强旁人一筹。这才能在百战中求生。单刀砍去,劈飞了长矛,顺便砍死了名隋兵。就地滚过去,只听到扑扑扑声不绝于耳。这一刻不知道多少把刀砍在他的身后。他一路上前,眼看就要冲下外垒,向第二道屏蔽冲去,只听到风声大起,一槊击来,虎虎生威。

    王伯当凛然,知道能持槊者必力大,能持槊者必为隋军之将领,来槊力沉,正袭击他的弱处所在,王伯当勉强跳起,那一刻又不知道多少长枪短刀杀来。

    这道外垒到处都是隋兵,出击角度刁钻古怪,王伯当大叫一声,一个跟头翻回去,已被隋军硬生生的逼下外垒。

    舒展威一手横槊,低吼道:“东都子弟,萧将军有令,誓死击退匪盗来袭!”

    营寨四面本来隋军士气稍弱,等听到萧将军的命令传来,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可士气高涨,刹那间隋军奋起力气,竭力要将盗匪驱逐出去。

    萧将军这三个字就能给他们带来莫名地勇气,他们现在不为朝廷,不为大隋,为了是自己的妻儿老小,为的也是萧将军!

    回洛仓外,喊杀撼天,尸横遍地,隋军、盗匪都是已经杀红了眼睛,为一寸一分土地而抛头洒血……

    回洛仓外喊杀声洞天的时候,东都城外亦是紧张非常,数万的盗匪分别摇旗呐喊,前来攻打东都外城的城门。

    尤光门告急!

    喜宁门告急!

    上春门告急!!!

    紧急的军情一道接着一道,让守城的兵士暂时无暇去考虑回洛仓的紧急。所有人严阵以待,守卫着东都,守卫着他们地家人老小!

    所有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盗匪再次杀入东都。兵士在三个城门严加防守,可就算城外地擂鼓呐喊也是掩不住,从北邙山方向传来的、发自地狱中地咆哮。

    “李密施展的声东击西之计。”上春门上站着还是裴茗翠和卢楚二人。

    裴茗翠虽是脸色漠然,可眼中还是燃烧着火,卢楚虽是沉凝如常,但是双拳已经紧握。

    他们都知道回洛仓一战重中之重,萧布衣能否守住关系东都的气数,可看情形,瓦岗对回洛仓攻击之猛烈,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像。

    卢楚听到裴茗翠的自言自语,只是点点头。裴茗翠继续道:“瓦岗若真的攻城,不会连简单的攻城器械都不准备。可他们以数万之人来攻打。不是自不量力,而不过是想压制东都出兵。东都只要不出兵,金墉城更不用指望,回洛仓地萧布衣就算是孤军。萧布衣虽然计谋百出,可不见得能坚持几日。最少瓦岗络绎不绝有兵来援,萧布衣地人只会越用越少。”

    卢楚沉默良久才道:“李密很厉害。”

    裴茗翠却是笑了起来,“不过李密这人喜欢赌,他这次赌东都不敢出兵,算准了东都内讧。更认为皇甫无逸会借机除去萧布衣,再伺机夺回洛口仓。实际上他想的也很正确,东都任凭萧布衣被困,却是束手无策,因为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敢出城去对抗李密。”

    卢楚老脸有了痛苦之意,“我可以去。”

    裴茗翠看了卢楚良久,这才轻声道:“我知道卢大人对大隋忠心耿耿,可这次你却不适合出兵。最少你留在东都城更为重要,东都城现在能制衡皇甫无逸地只有卢大人。”

    卢楚愣住,苦笑道:“我以为你……让我出兵,没想到……”

    裴茗翠眼中闪过分狡黠的笑,“李密漏算了一个人,难道卢大人这时候,也漏算了一个人?其实不需要卢大人出马,东都若还有人敢领兵,非那人莫属。”

    卢楚皱起眉头。“茗翠,你是说谁?”

    裴茗翠悠悠道:“卢大人莫非忘记了张镇周?”

    说起张镇周三个字的时候。裴茗翠脸上满是尊敬之色,卢楚先是愕然。后是茫然,脸上却有了异样。半晌这才咬牙道:“既然茗翠这么说,老夫这把老骨头也算不了什么,我去找越

    卢楚匆匆忙忙的下了城楼,裴茗翠望向北邙山的方向。那里黄尘滚滚,升起来黄龙掩盖了天日,混沌下。数万人正在进行生死的搏杀。

    落日余晖下。裴茗翠的脸上也染了层淡淡地金色,突然感觉心口有些发酸。裴茗翠喃喃道:“有时候,人真的莫名其妙……”

    裴茗翠就是呆呆的立在城头上,漠视城下如蚁般的盗匪,觉察到太阳偏西,巍峨的东都城投下了巨大的影子,慢慢向远处蔓延过去,天边,残霞如血。

    李密人在土丘上远望,和房玄藻一样的神色凝重。

    日落黄昏,可回洛仓竟然还没有被攻下。

    谁都没有想到,隋军如今竟然还拥有如此坚韧的力量。瓦岗四将脸现疲惫,却还是坚持在最前,指挥手下攻打。他们心中也是涌起不平忿然之意,王君廓、单雄信、王伯当、程咬金哪个现在说出来,都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地人物。可如此重兵攻打,居然奈何不了一个小小回洛仓!

    舒展威、管出尘、韩震、沐良雄四人或许默默无闻,可这世上,却总有着默默无闻的人,做着他们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或许注定不能名扬青史,但是他们最少哭过、笑过、拼过、此生活过!

    真正的活过,哪怕不过是短暂的灿烂,一生无憾。

    将领们舍生忘死,为着心中微薄的希望。士兵们奋勇上前,拼命的争夺回每一寸土地。从正午到了黄昏,第三道外垒竟然没有盗匪能够突破!

    可前面两道防线的争夺已经拉锯了很久,尸体遍地,所有的人都是踩着同伴或敌人地尸体在搏杀。

    好在外垒的设计更利于隋军,这才能让隋兵坚持许久。

    可隋军现在不是用外垒,而是用血肉卫护着他们心目中地长城。回洛仓城中的百姓们都是紧张地望,握紧了拳头,只恨不能亲身上前杀敌。他们终于明白了疆场的冷酷无情,可也明白了那无情铁血下的多情。

    只是无情、多情真的很难分的明白!

    李密远远的望着,脸色凝重道:“玄藻,击鼓,再派五千人去攻打回洛仓东。”

    房玄藻看了半晌,有些疑惑,“魏公,你说派人增援程咬金的兵马?我看回洛西侧,也就是王君廓那里地隋兵已经呈不支之势,我们现在伤亡惨重,可用之兵已经不多,骑兵一直无用武之地。如果眼下剩下地万余人再去掉一半,若再不能攻克回洛仓,只怕……”

    他欲言又止,李密却是皱着眉头,“王君廓用兵沉稳,如今已突破外垒第二层,直破最后一道壁垒,可萧布衣手中握奇,却是从未动用。西方告急欲破之时,他必定会派兵增援。我们派人支援和王君廓合兵一处,必定是死缠的局面,不如趁萧布衣增援西侧,东面空虚之时助程咬金一臂之力,事或可成。”

    李密用个或字,已经代表心中地迟疑,他毕竟还是小瞧了隋兵的抵抗能力!西侧官兵已经退守到第三道土垒。我们都已经竭尽全力,可真的要抵抗不住。”有兵士急急来报。

    萧布衣人在中军帐,缓缓站起道:“我知道了,狄偏将,一切按计划行事!”见到狄宏远点头,萧布衣却是挥手向身后的兵士道:“跟我来。”

    他话音落地,人已站起向西方行去,身后跟着数百刀斧手,手持雪亮的砍刀,脚步矫健。

    可就算这些人脚步极快,却也跟不住前面那个电闪的身影。

    萧布衣双眸闪亮,只觉得疾风割面,奔到西方外垒之时,如龙腾虎跃。

    西面隋军苦苦挣扎,外垒已被连破两层,守着外垒的最后一层,不敢懈怠,可却身心憔悴。突然不知道谁喊了声,“萧将军来了!”

    隋兵精神大振,转瞬大呼,“萧将军来了!”萧将军这三个字给了他们无上的勇气,让他们突然忘却了疲惫,忘却了劳累!萧布衣足尖轻点,已经用难以置信的速度窜到了垒上。夜幕未临,残阳如血,萧布衣立在垒上,衣袂飘扬,交战双方听见喊叫,望见萧布衣的身影,有了那么一刻的安宁……

    萧布衣拔刀在手,斜睨远处盗匪一将,漫声道:“王君廓,萧布衣在此,你永无出头之日!”

三二一节 春蚕

    落日余晖照在萧布衣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让人仰望,甚至生出一种恍惚。

    万军厮杀中,只有一人神色自若,视刀光箭雨于无物。

    盗匪心中升起一股惊惧,萧布衣来了,那个几乎将瓦岗铲除的萧布衣来了?拼死厮杀中,他们想不了太多,只知道冲锋,向前,攻克回洛仓,从未想到过萧布衣的名字,面对的只是同样陌生无情的脸。众人厮杀,不知道到底杀了谁,更不知道会死到谁的手下。

    可萧布衣屹立垒上,如山如岳,一句话就让盗匪回到了现实,他们都听不到洛阳城头裴茗翠的轻叹说着,有时候,人真的莫名其妙!可他们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却都觉得莫名其妙。他们抢财就够了,到底为什么要抢占这个粮仓呢,其中的含义大多数人不知道。

    萧布衣一声沉喝,盗匪隋军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盗匪惊凛,隋军兴奋。那光辉的身影对面,却有一人满是颓废。

    王君廓只觉得虽是千军之中,萧布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正如就算千军之中,他一眼就能认出萧布衣一样。

    有些人注定要相遇,就像他和萧布衣!

    有人站在高处,自然有人要站在洼谷,有人被阳光照耀,自然也有人要被阴影笼罩。将军功成,其下要有白骨堆砌,萧布衣扬名立万,他王君廓好像是他一生的垫脚石。

    王君廓心中涌起恨意。涌起狂意,他实在不服。他一生曲折,先是满怀抱负到东都寻求功名之人,转而变成随历山飞东征西杀地落草之寇,历山飞败北后,他投了瓦岗,仗着一身武功。一腔无法宣泄的怒火,对敌英勇,终于被李密器重,得到他的信任。在李密的眼中,王君廓、单雄信、程咬金、秦叔宝是一时瑜亮,不分高下。

    他很振奋能得到这种公平的机会,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世道对他一直不公。他没有萧布衣的身世,没有萧布衣的机会。没有萧布衣拥有地一切一切,他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击败萧布衣一次。

    眼下机会来了,萧布衣困守回洛仓,瓦岗四面围打。他没有王伯当的勇猛冲锋,却是小心翼翼的指挥着兵士一点点的攻克隋军的土垒,他要做第一个攻入回洛仓的将领,要让什么程咬金、单雄信统统靠边站,他要让所有的人知道他击败了萧布衣,也让所有没有选择他的人后悔。可他没有想到就在这里,萧布衣临风而立。出现在他地面前。

    萧布衣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还是一如既往微笑,可王君廓望见萧布衣的那一刻,一颗心凝结似冰,他发现自己还需仰望此人,无论从地势还是从心理。

    他说自己永无出头之日,难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这怎么可能?王君廓忍不住去望萧布衣的一双眼眸。那里有着,洞彻世情的清澈……

    两军的激烈交战竟然奇迹般的缓和下来,只是为了酝酿更强烈的冲击。

    萧布衣手抚单刀,夕阳西下。给冰冷的单刀上也染上奇异地光辉。单刀轻转,折出七彩的光辉,笼罩着世间万物。

    天地间回荡着个朗朗的声音,“王君廓,你能挡我三刀,回洛仓,我让给你!”情况。微蹙了下眉头。

    他离的实在有些远。虽是目力敏锐,可毕竟只能看个大概。却看不清每人的表情。萧布衣跃上土垒那一刻,他微微扬了下眉头。

    他其实并没有见到过萧布衣,就算到襄阳城那次,他亦是没有见到萧布衣。可见到那人的身法,那人的沉凝,那人一到,千军厮杀都为之凝涩,李密已经知道,那人定是萧布衣。

    如今隋军中,除了萧布衣外,又有谁有如此地魔力与魄力,让三军动容?!

    他和萧布衣均是大隋妇孺皆知的人物,可他们竟然奇异的每次擦肩而过,李密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玄妙。

    萧布衣东都成名的时候,他正在四方流浪,他扬名地时候,萧布衣又开始流浪。***萧布衣连根拔起瓦岗的时候,他随后拯救了瓦岗,萧布衣被张须陀追杀后,是他亲手布局伏杀了张须陀,萧布衣被杨广重用的时候,又是他一手将杨广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如果萧布衣知道所以的一切,不知道应该恨他,抑或是感谢他,又或许是,觉得二人关系如此疏远,又是如此亲近。

    他们完全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就算他亲自去取襄阳,也没有见过萧布衣,这让他微微有些怅然,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萧布衣,可萧布衣离他又是如此之远,二人看似毫无瓜葛,但两人又是必须分出个胜负!

    弥勒出世,布衣称雄,李密想起这八个字的时候,嘴角露出丝讥诮,他不信天,他就是天!

    房玄藻早就发现了王君廓那方地异样,诧异道:“魏公,发生了什么事?萧布衣奇兵未动,怎么王君廓已经停了下来?”

    西方天空上呼啸地黄龙慢慢的淡化,房玄藻早就见到回洛仓南、北、东战况依旧激烈,可西方王君廓那面却是现出异常。

    李密回过神来,轻叹道:“萧布衣果然是高手,擅长不战屈人之兵,兵法之道,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他只要击退王君廓后,回洛仓西之围可解。”那王君廓会不会有危险?”房玄藻紧张问,“难道魏公觉得萧布衣武功如此之高,王君廓万军中不能敌?”

    李密淡然道:“能从张须陀手下逃命地人。岂是泛泛之辈?”

    他说起张须陀地时候,口气中有了感喟,还带着丝尊敬,无论如何,张须陀这三个字,敌人或者朋友提起来,都是无法轻视。

    “可萧布衣武功高明。心智更高,只看他掌控局面的机会把握的极好。若我出手,王君廓会败,但不会死。”

    房玄藻诧异道:“难道以魏公的本事,也是不能杀得了王君廓?”

    李密眼中有了讥诮,“玄藻,有时候杀人永远不见得是好的解决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杀了王君廓,瓦岗军不见得会溃败。说不准有旁人统领,反倒会同仇敌忾。可王君廓若败若逃,当然比死更是影响瓦岗的气势,瓦岗军失去统帅,自然溃败。甚至约束不好,很可能影响其他三方的攻打。”

    房玄藻叹口气,“原来如此。”

    李密目光一闪,轻声道:“萧布衣出手了。”无迹可寻。从土垒跃下之时,落日余晖还未散尽。可他单刀上寒光更甚,光亮地让人眩晕。

    从土垒到王君廓的身边,还要经过无数如狼似虎的盗匪,萧布衣纵身一跃,就踩到了一人的头上,那人还没有反应之时,就觉得头顶一轻,萧布衣已经闪身而过。

    如潮的盗匪在他眼中看起来不过如草。他身轻如燕,矫若蛟龙,从盗匪人头上踩过,如御风行。

    隋军一颗心提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盗匪却终于有了醒悟,纷纷挥刀挺抢想要拦截下这个不可一世之人。

    刀光翻飞,长矛如林的刺来,萧布衣蓦然挥刀。晚霞一耀,映在刀光之上,射出光彩万千。眩耀的光环下。矛折刀断人头落!晚霞如血,鲜血似霞。萧布衣一路行来,劈霞浴血,竟然没有人能挡住他的信手

    或者说,甚至没有人挡住他地半刀!

    他单刀甚长,刀柄亦长,持在手中,只是一挥,就有数颗人头飞起。血色漫天,更胜残霞。

    健步急行之下,鲜血喷涌,萧布衣宛若杀出一道血海,势不可挡。所有人都是惊立当场,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高手,千军万马取敌首如探囊取物!

    王君廓手握单刀,只见到萧布衣的锐不可挡,眉梢眼角的高傲,陡然间失去了作战的勇气。

    他知道,他还是不敌萧布衣!或许是永远的不敌萧布衣神,他王君廓不要说挡三刀,就算一刀都是不行!

    王君廓想到这里的时候,做了一件让他事后庆幸,却又终身后悔的决定。^他长刀一斩,翻身上了垒上,落荒而逃!

    萧布衣摧城拔寨的一刀砍出,却是落在了垒上。

    只听到轰然的一声大响,如同天上的闷雷击在地面,尘土飞扬,烟雾弥漫,土垒看似都被萧布衣一刀劈裂。王君廓早就翻过了土垒,径直向最前地土垒冲过去。

    性命攸关的时候,很多人第一时间考虑逃命,之后才有后悔。王君廓本来见萧布衣之前,踌躇满志,可被他一语数刀惊的信心尽丧,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再不回来。他虽然在盗匪簇拥之下,却没有半分的安全感觉。

    见到王君廓逃命,萧布衣目的已达,翻身上了垒上,单刀挥起喝道:“杀!”

    他杀字出口,隋兵终于醒悟过来,只觉得方才那刀简直非人能够使出,更觉得那一刀之威已经注入了自己的体内,一时间精神振奋,纷纷从最后的防线窜出来,向前方的盗匪杀过去。盗匪主将逃窜,无人指挥,不由大乱。

    他们从正午攻到黄昏,这才抢占了两道外垒,可退出这两道外垒不过是转瞬地功夫。

    盗匪无心应战,被隋军一鼓作气的从最后一道防线杀到第一条防线,放声高呼,宣泄着心中的热血和**。

    萧布衣人在垒上,见到如水的隋兵从身边漫过。心中涌起自豪之意。扭头向落日尽出望去,那里旌旗招展,隐约见一人袖手冷望,暮色中,带有无边地孤傲。

    那人是李密吗?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刀光胜雪。夜色已临。

    “萧将军,东边盗匪突然增援,管郎将那面告急。”有兵士急急的赶到。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命管郎将放他们进来!”

    兵士愣了下,虽然对萧布衣的命令他是绝对服从,可这一刻也是觉得自己听的有些问题。隋军正在誓死抵抗盗匪,怎么能这时候放他们进来?

    萧布衣见到传令官疑惑,淡然道:“你听的没错,我是说放程咬金他们进来!”

    “王君廓果然不是萧布衣地对手。”房玄藻苦笑道:“这次他逃命离去。我瓦岗军西线对萧布衣而言,再无威胁可言。魏公,兵士已经三鼓疲惫,如今天色已晚,我等天时地利皆不占据,不如暂且撤军,明日再战如何?”

    房玄藻说地也是实情,瓦岗正午开始进军,一直攻到黄昏,剧烈攻击下。米水不进,都是血肉之躯,只怕现在已经不能发挥兵士战斗力的半数。

    李密脸色倒还平静,“胜败乃兵家常事,王君廓不过是个将才,萧布衣才懂得蛊惑人心,是我等地对手。你只看到我等的疲惫,却没有见到隋军亦是强弩之末。如今之时,拼的已非勇气,而是毅力,谁能坚持到最后。才能笑到最后。”

    “可王伯当已经负伤累累,难以再发挥当初之勇,我见单雄信那面也是无能为力。魏公如今手上生力军不足五千之人,攻寨人数却已经折损过万,”房玄藻忧心忡忡,“如果此时退兵,虽是士气稍落。但不算大败。可若是等到兵士疲惫。萧布衣士气正盛时出营攻击,我军必然大败。”

    李密望着回洛仓。突然问道:“你知道萧布衣安营的方法叫做什么?”

    房玄藻微愕然,“玄藻对阵法并没有研究。”

    李密露出沉吟之意,“此安营之法古代又叫做春蚕。”

    房玄藻向营寨的方向望过去,从高处看营寨,只见到土垒处处,割的营寨一节节,就算在高处望过去,也是看不透营帐中地十之五六。这不是玄学,而是采用各种视角加以掩映阻挡,杂乱无章中却有着井然有序。

    李密没有说及之时,房玄藻只见到一块块土垒,一条条沟壑,木栅大车交错,旌旗挥动。可细心留意下,才发现整个营寨真的如一条条春蚕在蠕动。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察到春蚕蠕动之时,房玄藻又感觉到营帐中的勃勃生机,“春蚕阵法,这的确是个很古怪的名字。”

    李密皱眉道:“这个名字一点不古怪,形容这种阵法的本质却是再合适不过。春蚕实乃守营到了极致的一种下寨阵法,这种营寨扎下来,就一个目的,抗击对手的攻打。此阵外方内圆,设计相当巧妙,可以调动守营最大地力量,却要花费外围攻打之人的数倍力气。我伊始还是不敢确信,可经过这长时间的攻打,终于知道萧布衣一直在隐藏着阵法的精要,让我误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外垒守营之法,诱使我攻击。”

    “没看出来萧布衣竟然还是安寨的高手。”房玄藻皱起眉头,“据我所知,他养马出身,习得一身高明的武功已经很让人诧异,他怎么会……这么高明的阵法?”

    李密握紧了拳头,“我现在可以肯定萧布衣绝非一人对抗我,我想他暗中必定有高人指点。这种春蚕安寨之法早就失传很久,徐世绩都不见得用出来,萧布衣一介武夫,怎么会如此布阵,而且指挥地游刃有余?”

    房玄藻诧异道:“魏公觉得是何人有如此能力?李密想了半晌,缓缓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既然明白他阵法的精要,反倒可以全力攻打,春蚕作茧自缚,他这营寨守到极致,自然攻击薄弱。所以方才玄藻你说什么萧布衣会派人攻打,绝无可能!”

    “可我们眼下也无太多可用之兵。”房玄藻皱眉道:“我们抽兵急行。来此不足十万人,可这已经是庞大的数量。有大半数都是投入这场战役中,眼下生力军不过近万,想要破阵只怕还有困难。”

    “放信号召集回围攻洛阳之兵。”李密毫不犹豫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和萧布衣都是疲惫不堪。若有邴元真等人三万生力军加入,必能破他地阵法。可这次我们若是撤退,只怕以后他若再次安营,我等再要破阵。瓦岗众心理就会有不可战胜之感,那时候悔之晚矣。”

    房玄藻皱眉道:“邴元真等人若是撤回,东都出兵怎么办?”

    李密微笑道:“如今东都掌管大权地是皇甫无逸,萧布衣此战若胜,皇甫无逸安有立身之地?我赌他绝对不会出兵。玄藻,点火为号,召集邴元真等人回转,切莫耽搁。”

    李密认定的主意,旁人一样难以劝阻。房玄藻无奈,才要吩咐手下去点火,只见到回洛仓东方的盗匪突然泻了进入,不由惊喜道:“魏公,程咬金破了回洛仓东!”李密精神亦是一振,可转瞬脸色微变。房玄藻陡然见到那个方向火光一耀,转瞬火势凶猛,冲天燃起,不由大骇道:“回洛仓怎么会有人放火?”

    房玄藻当然清醒的明白,他们攻回洛仓。绝非要烧毁回洛仓,不然当初邴元真就已毁了回洛仓。这粮仓向来是兵家之重,没有任何人敢烧毁、或者是舍得烧毁粮仓。中原大乱,河南一地几乎遍地盗匪,无一人耕种土地,瓦岗实力如此之强,当然是仗着抢占了天下第一粮仓洛口仓。洛口仓开仓放粮,这才引百姓盗匪归附。李密看重回洛仓。一方面要动摇洛阳之根本,可重要的也是想要依据洛阳,进而图谋关中、襄阳之地,但若是没有了粮草接济。不要说图谋天下,自保都是问题。李渊当初为了李世民浪费几百匹战马心痛不已,李密就算气魄惊人,可烧东都城,却绝对没有想到过要烧粮仓,此仓一失,实在对他以后的图谋影响太大!

    李密见到火光熊熊。心中微颤。失声道:“糟糕,程咬金危矣!”

    火光燃起前。回洛仓东地防线似乎瞬间被撕出个口子。

    隋军地防御转瞬弱了许多,东侧瓦岗众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第三层防线。匪盗如麻,转瞬翻过外垒最后一重,杀到隋军的内垒之中。

    内垒虽有防备,可显然比外垒要弱了很多,众盗匪才得魏公五千生力军接援,一举攻破了隋军地防御,心中振奋不言而喻,他们从正午奋战到夜晚,本已疲惫不堪,而隋军防线被破,无疑给他们最大安慰,这时候都想起来哪方破了回洛仓,魏公必有重伤,破了回洛仓,当要屠戮隋军,一解心中的怨气。东面的防御被破,其余的隋军必定士气大落,转瞬之间,其余三面的盗匪也要齐聚,这时候哪管得了什么埋伏陷阱。

    所有地人都是双眸血红,所有的人都是喉中低吼,有如狼嚎,所有人的身体中都被兴奋充斥,如同饿狼扑食,这种气势激发起来,不要说隋兵无法抵抗,就算是程咬金亦是如此。

    程咬金人在外围喝令众人攻打,见到防御陡陷,心中反倒升起一股不详之意。

    他呼喝连连,只想让手下暂缓攻击,直觉中,他认为这是陷阱,直觉中,他认为萧布衣绝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回洛仓东侧的防御。可盗匪如潮般前涌,又岂是他能够约束的住?

    程咬金并没有跟着上前,反倒止住了脚步。他长的虽是粗鲁,可却是粗中有细,远比太多人要圆滑很多,他处事也比太多人要精明很多。固然破回洛仓有重赏,可为了重赏舍弃性命,那绝对是不明智的举动。

    见到盗匪不受约束,程咬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张须陀,一个念头转了上来,若是张将军的队伍,绝对不会如此之乱。

    想到张须陀三个字的时候,程咬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可转瞬不见。

    张须陀无论是死是活,都对身边的影响巨大,就算他程咬金也不例外!

    张须陀死后,手下三将都算是背叛,罗士信悲愤莫名,却是无处排解,秦叔宝黯然神伤,孑然一身,到现在落地下场比罗士信还惨。可唯独程咬金少有歉疚之意,甚至可以说是从此走上想走之路。从保护乡里组织起义团,到参加张须陀的队伍,这些不过是一念之间。可程咬金却觉得走的大错特错,最少他不是个喜欢约束的人,可跟随张须陀,要为天下奔波,要为道义约束,他程咬金从来没有认可过,他钦佩张须陀的为人,但对罗士信所说之言却是发自肺腑,这本来就是不同人的选择!

    等到觉察到两道火光金蛇般的蔓延过来,程咬金这才从刹那的恍惚中惊醒过来,心中为之一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如此乱战之中走神,却已经发现一种暗黑地液体从外垒的两侧涌来,仿佛来自地狱,诡异非常。

    随着那液体流动,火蛇随之前窜,转瞬就要把土垒之间的土地蔓延覆盖,可很多盗匪还是没有察觉到这种危机,有的脚下甚至踩地就是这种液体。程咬金全身的寒毛几乎竖起,大叫声中,“传令,撤!”

    他撤字一出口,已经最先的向外垒跑去,他和王伯当、王君廓不同,他用正兵,却绝对不会像王伯当、王君廓一般身先士卒,舍命攻打。是以他虽是将领,在盗匪之中甚至有些靠后,众人见主将突然失魂般奔走,都有了那么一刻徘徊,不知道是要上前还是退后,这时候才有更多的人发现异状,骇然失声。

    隋兵虽然不能阻挡如潮的盗匪,可大火却能!

    趁着夜色,土垒之间早就无声无息的流淌着要命的液体,火蛇在上面游动,转瞬土垒之间,烈火冲天。

    烈火隔断了万余盗匪,无数逃不及地盗匪身陷火海,惨不忍睹,先冲入内垒地盗匪暗叫侥幸,土垒设计的巧妙,大火竟然对内垒并无影响。盗匪庆幸逃脱一劫,可转瞬心中涌起无边地寒意,一列列、一排排的隋军涌到,对进入内垒的盗匪形成绞杀之势,隋兵没有烈火的炽热焦灼,却带来了千年寒冰的刺骨阴冷……呵呵。

三二二节 棺材

    火起到升腾不过转瞬的功夫,无数盗匪惨声嘶叫,化作火人般窜来窜去,凄厉无比。

    程咬金退出土垒的时候,浑身冷汗。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萧布衣会这么狠,竟然在土垒之间布下火攻,他若是贪功冒进,这时候多半早被烧成了焦炭。

    回洛仓东的火海让太多人目瞪口呆,就算李密都是大皱眉头,盗匪们见到同伴都是烧成焦炭般,亡魂皆冒,早离的远远,再也没有兴起攻打的念头。

    进入内垒的盗匪听着身后同伴的惨呼,见到隋军精锐尽出,不由手脚发软,早就丧失了斗志,隋军却是憋的狠了,毫不留情的冲过来,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屠戮。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求饶可讲,除了生,就是死!程咬金所率之部加上增援的盗匪,起火之前足足有数千的盗匪冲进来,大火未灭之时,已经被隋兵斩杀的一干二净。

    火燃的更旺,浓烟滚滚,带着灼烧的焦臭上升到半空,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傲视天下苍生。

    单雄信、王伯当那面见到火势怪异,也知道不好,心道隋兵在土垒之间放了易燃的油类,这么说只要冲进去也是死?

    谁都抱着这个念头,只怕隋军玉石俱焚,方才本来恶狠狠的攻打,这会儿心中有了疑虑,只是去看脚下是否有异样,不由锐气尽丧。

    隋军却是士气大振,一鼓作气的反攻回去,瞬间将南北的盗匪尽数驱逐出了外垒。

    萧布衣凝望着大火,握紧着单刀,又向李密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到那个人影还在屹立。心中戒备。

    李密此人做事不择手段,他当然要全力以赴的应对。被火烧死的确很惨,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可怜别人,再说现在在萧布衣看来。被火烧死和被刀杀死没有任何区别。望着远处山丘。萧布衣只是心思飞转,暗自忖度李密下一步要如何下手。

    李密双眉紧锁,这才发觉萧布衣的手段毒辣,看起来已经不让于他,望见房玄藻眼中也是茫然,皱眉道:“玄藻,邴元真地大军还没有赶到吗?”

    其实他这时候也是大为头痛。知道这一仗看起来盗匪占尽了优势,攻势如潮,逼的隋军不能出头。没有想到事到临头,一把全输了出去。萧布衣只是摆阵死守让他攻打,没想到却比两军冲锋更让他损失惨重。如今王伯当伤痕累累。王君廓锐气尽丧,程咬金本来圆滑稳进,所率瓦岗众却是损失最惨重的一个,唯一剩下的大军就是单雄信了,可感觉到单雄信那面已经连连后退,显然是对这见鬼地春蚕阵产生了畏惧心理。

    这不是粮仓,这分明就是个魔窟。张开了血盆大口。狂笑着诱使别人送上门来,吞噬盗匪连骨头都不吐!

    两军交战勇者胜。单雄信那面地盗匪心中畏惧,不言而喻,离败退已经不远。

    李密心中狂热,只是默念着萧布衣地名字,双眸远望营寨中的人影憧憧,已经不知道哪个是萧布衣。可他现在心中却有了悔恨,骄兵必败,他还是轻视了萧布衣!

    虽然他知道萧布衣在东都,可他攻打东都的大计却从没有考虑到萧布衣,萧布衣横空杀出不过是一天的功夫,他差了也不过是一天。

    只要再坚持下去,一定能转败为胜,如今比拼的是毅力,比拼的是坚持,李密心中执着的想。

    他是魏公,可卢楚和裴茗翠对他分析地丝毫没错,他已经有了定势,他也是个标准的赌徒。在他眼中,世事只用输赢来判断,成王败寇,半分不假!

    他流浪数年,就是暗中琢磨天下大势,一朝在瓦岗开赌,当然要赌个天翻地覆。他手风一直很顺,自然养成一种狂热。这和赌徒只望见赌桌的筹码、不知道暗藏的危机没有什么两样。名震天下的张须陀又能如何,还不是大海寺前无奈自尽,大隋地顶梁柱杨义臣又是如何,还不是被一个离间计搞定,不可一世的杨广又能如何,还不是畏惧他扼住荥阳,不敢回归。=这一个个威震天下的君王大臣都败在他的手下,萧布衣虽声名鹊起,可在李密眼中不过是黄毛小子,乳臭未干,他甚至一直未把萧布衣当成是对手。

    襄阳的失利没有让他警醒,他只想取了回洛,威迫东都,然后进取关中,威逼襄阳,一统天下,却没有想到再次碰到了萧布衣这个钉子!

    “今夜,一定要取下回洛仓。”李密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握紧了拳头。他不认为自己输了,最少他手上还有筹码。

    一个标准的赌徒,只要手中还有筹码,总还会是踌躇满志,有赌不为输地道理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

    见到李密有些失去了冷静,房玄藻苦笑道:“魏公,我已经通知邴元真他们,赶来要一段时间,可我觉得……”

    他犹豫是否谏言地时候,突然见到李密的脸色微变。跟随着李密地目光望过去,见到东都城的方向有无数盗匪涌来。

    队伍不成阵型,看起来不是赶来,而是溃败!

    李密心中一跳,不再袖手吩咐他人,身形一纵,已经窜了出去。伸手抓住一名盗匪,李密皱眉道:“怎么回事?你们的统帅是谁?”

    盗匪吓了一跳,见到是李密,慌忙道:“魏公,大事不好,我等是郝将军的手下。”

    李密双眉一扬,“郝孝德呢?”

    “我也不知道郝将军去了哪里!”盗匪可怜巴巴道。

    李密肺都差点气炸,暗道这些老鬼都是吃苦在后,享受在前,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鞋底抹油,跑的比兔子还要快。郝孝德本来是山东巨盗,当年和王薄等人齐名,李密当初也去他那里看看情形。没有想到郝孝德猜忌心极重,只怕李密来抢他的地盘,终于还是把李密赶走。可他赶走了李密,地盘也没有守住。后来见到瓦岗势强。这才厚着脸皮前来投靠。李密为显仁厚之气,只怕旁人心中疑虑,这才大度的不计前嫌,留下郝孝德。可这种人留下后,往往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密问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动了杀机。

    听到郝孝德不知去向,李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东都难道出兵了?”

    盗匪惊惶的点头,李密继续问,“是谁?”

    盗匪摇头。“魏公,我不知道,你不要杀我!”

    李密长舒一口气,放松了手,他虽然心中狂怒,可毕竟没有到了和个蟊贼为难地时候。见到远方一骑飞奔而来,却是翟摩圣。李密伸手拉住。翟摩圣见到李密大喜道:“魏公,邴元真将军急告。东都出兵作战,为首一将却是张镇周。邴将军率部拼死抵抗,是战是撤,还请魏公速做定夺。”

    听到张镇周三个字的时候,李密的眼皮跳动下,眼中露出异常古怪之色,不知道思考着什么。

    房玄藻已经冲了过来,诧异道:“张镇周不是已成庶民,怎么会再次出征?魏公,此人领军能力不差杨义臣,你……”

    他欲言又止,只怕李密还是不听纳谏。李密摆摆手,神色有了无奈,“玄藻,传令下去,全军放弃攻打回洛仓,全部撤退到洛口。让邴元真率军先撤,命王伯当率部押后,单雄信率部在首阳山旁设伏。张镇周若是追杀,三路回击,若是不追的话,连夜撤退。”

    他根本没有提及郝孝德和王当仁二人,只因为知道这两个老鬼逃命向来比谁都要快捷。

    房玄藻终于长舒一口气,“得令!”

    李密见到房玄藻远去,回头望向回洛仓,只见到回洛仓东还是火光冲天,长吐了口气,喃喃道:“萧布衣,我记住了你。”

    他翻身上马离去,转瞬没入黑暗之中,身后跟着地如潮般败退地盗匪……金色。*

    一天一夜疯狂的攻打后,回洛仓的木城看起来已经千疮百孔,可恢宏不减。这个奇迹般建筑出来的防御或许还不完善,或许准备的仓促,可有隋朝军民的同心协力,已经可以完全弥补这些不足。

    木城、土垒、每个人地脸上都有着淡淡的金色,像是喜悦,又像是释然。

    盗匪在夜半的时候撤走,可所有的人似乎还是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盗匪就这么撤了,他们为什么要撤,难道是因为萧将军地一刀,萧将军放的一把火?很多人甚至还不知道东都已经出兵。张镇周出兵东都,击溃邴元真部后,并没有顺势掩杀,而是径直回转东都。

    有时候,盗匪卷土重来不是因为没有斩尽杀绝,而是因为东都内部有极大的隐患。张镇周甚至没有到回洛仓来见萧布衣,自然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东都出过兵。

    在盗匪重兵压境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想到会坚持到现在,所有人都是咬着牙坚持,只因为他们的萧将军和他们一样,从未有过休息。

    萧将军与他们同甘共苦,甚至以一己之力杀退回洛仓西的匪盗,他们这点辛苦又算得上什么?

    一夜间,他们经过了太多的波折磨难,热血沸腾,早就少有人考虑后果如何,只要轰轰烈烈地活过,就算轰轰烈烈地死又能如何?可他们在最意料不到的时候,盗匪突然撤兵了,这让太多人感觉到意外。放眼望过去,只见到尸横遍野,阳光给遍地地尸体也撒上一层淡金之色,却满是凄凉荒冷。

    回洛仓东的泥土上还在冒着轻烟,遍地焦土,狼藉一片。到处是尸体、断枪、残旗、碎甲,可活生生的盗匪,真的一个都是不见。

    清晨的露珠挂在能依附的物体上,晶莹剔透,好像伤心的泪水。又像是苍天地喜极而泣。有兵士跪下来,有百姓跪下来,有人捧起带有芬芳的泥土,有人将脸埋入那一方热土……

    生死的压抑到暂时的解脱。那种释然、轻松、难以置信终于憋出了胸腔中深深地怒吼。

    有人嘶声道:“我们赢了!”

    有人流泪道:“我们赢了!”

    还有人跳起来。纵声高呼道:“我们赢了。萧将军万岁!”

    “我们赢了,萧将军万岁……”

    “萧将军万岁,我们赢了!!!”

    所有地人那一刻开始释放心中地一切情感,笑中带泪,泪中有笑。他们或许根本有的还没有见过萧布衣,只是这一夜,只要守过回洛仓。只要英勇的站出来,萧布衣的名字就和他们永远的铭刻在一起。

    回洛仓内沸腾起来,红日也是再次撒下了热辣辣的光辉,有阳光,有希望!

    此刻的萧布衣。神色有些沉凝。伸手抚在一人地脸上,为他盖上未闭的眼眸,那人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手上还是紧握着断刀。

    紧紧的,毫不放松,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显然还没有忘记在作战。

    萧布衣抿着嘴唇。眼眸中有了泪水,四周的兵士都是沉默无言。默默地注视着萧布衣。注视着这个只能让他们仰望的身影。

    “萧将军,现在怎么办?”舒展威终于小心翼翼的问。

    萧布衣缓缓的站起来,环望四周,阳光笼罩下,生机勃勃。

    “我带几个人去东都。”

    “去东都做什么?”舒展威有些不解的问。

    众兵将也是不解,有人问,“萧将军,回洛仓不守了吗?盗匪再来怎么办?”

    萧布衣脸色肃然,沉声道:“经此一战,盗匪胆寒,如今早已败退回转洛口。我想短期内暂时不会前来攻打。可我们亦是不能放松,你等该垒土的垒土,该加固的加固,东都离此不过十里,只要有盗匪前来,就算千军万马,我亦会杀进来和你们在一起!”

    他声音沉凝,只是坚定之意不容置疑,众人都是点头,丝毫不怀疑萧布衣能做到这点。

    “我暂时离开回洛仓,守回洛仓之事,舒展威为正,狄宏远为副,有事精诚合作,切不可意气行事,坚守待援即可。”

    二将都是点头,狄宏远突然道:“萧将军,若是回东都,你要小心。”

    “萧将军,最好多带些人手。”舒展威也不放心道。

    二人当然都有言下之意,那就是要对皇甫无逸小心。萧布衣伸手一指四周,轻声道:“昨夜一战,盗匪留下万余地尸体,可我们大隋兵士也是丧了数千之多。”说到这里,萧布衣声音有些嘶哑,“他们为了大隋、为了家人、为了东都地百姓、为了我一个萧布衣一直不说什么,可我怎么能装作没有看见!”

    众兵将沉默下来,只是眼中也是饱含着热泪。

    “他们也有妻儿,也有老小,死后难道无憾?死后难道无念?”萧布衣肃然道:“我现在就去东都,为他们讨回他们希望、期冀、却是不能对我再说出的要求。东都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不然何以面对他们?!你们放心,我萧布衣想要地东西,无人能拦!”

    众兵将单膝跪倒,以刀驻地,齐声道:“谢将军!”

    回洛仓被攻打了一天一夜,隋兵目不交睫,皇甫无逸也是一夜未眠。

    隋兵紧张,他更是紧张,不时的有战况传过来,让他忽喜忽忧。

    如果说还有不希望萧布衣能赢的,除了盗匪外,也就是皇甫无逸和他的一些亲信了。

    可到了深夜的时候,听说到盗匪居然撤兵了,皇甫无逸心中就开始焦急起来。东都的兵权,他当然不会轻易交出去。

    只有掌权之人,才会知道权利的好处。可萧布衣居然赢了,那他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回东都请功!

    以己度人,皇甫无逸觉得萧布衣一定如此。果不其然,清晨时分,就有兵士急急的前来禀告道:“启禀将军,萧布衣进城了。”

    “他带了多少兵马?”皇甫无逸急声问道。

    兵士脸上有了古怪。“他没有带太多的人马,不过他带了……带了……”

    “带了什么?”皇甫无逸不耐烦的问。

    “他带了一口棺材。”兵士小心翼翼回道。

    皇甫无逸愣了下,“带了棺材?”转瞬面容有些发冷,“他是给谁带的棺材?”

    兵士摇头道:“小人不知。”

    皇甫无逸心思飞转。暗想古人有抬棺请柬。难道萧布衣也要玩这套把戏?转瞬之间。做了个决定,吩咐道:“备马,我要去见越王!”

    东都回洛仓浴血奋战之际,天下亦是震荡不安。

    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所有的盗匪、士族、门阀、望门都是发狂一样地寻找生机。

    乱世之中,若不奋然而起。只能坐以待毙。

    李世民身在乱世之中,心中亦是激荡不安,他本来就非安分之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安分过。如果说李建成好文,李玄霸精武。那他就是游走在文武之间,说好听点那是文武全才,说不好听的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可他有一样是两个兄长不能,那就是聪明活络,而且看起来很多事情不放在心上。这时候,夜幕已临,李世民见不到东都回洛仓的烈火。可却在火一般的说及自己生平地第一件大事。

    他和李建成攻克西河郡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世民很少有如此兴奋地时候。就算当初在雁门之围地时候也没有如此兴奋。其实他内心痛恨太多的事情,可是在他无法推倒之际。他选择暂时容忍。他一直活在兄长、父亲的影子下,可以说是动辄得咎,但是这不妨碍他眼下的眉飞色舞。

    “爹,你不知道,我和大哥进攻西河郡,这些兵士都是新近招募,只能算是乌合之众。可在我们的带领下,纪律严明,同甘共苦……”

    李世民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意气风发,李建成相反却是缄默了很多。李渊望着儿子的兴奋,心中也是微有兴奋之意。无论如何,他们总算走出了第一步。

    “那个高德儒闭城据守,却没有想到城中早就人心归附。大哥只是在城前一喊,高德儒没有讲上几句,就被城中校尉押了出来,脸色如土,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们攻打都不用,那时候……欢声雷动,可惜爹你没有亲自在场。”

    李渊心中微喟,心道这些早是安排妥当,让你们两个去不过是树立你等地威望,好在你们没有让我失望。高德儒?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李渊满是皱纹的脸上带有了讥诮。不知为何,他竟然想起了李靖,这世上总有些人格格不入。他和李靖素来不和,高德儒也和他素来不和。当初高德儒不过是个宫中侍卫,可却因为说一句话得到升迁。那时候洛阳城飞来了两只孔雀,高德儒就带着一帮人说是鸾鸟,他李渊说是孔雀,杨广因为鸾鸟是祥瑞,就认为是鸾鸟,结果就把高德儒升迁到西河郡丞,而他李渊继续掌旗。这梁子自此也就结下来了,其实他李渊也不是天生的溜须拍马之辈,可能到太原做留守,还是仗着送给杨广的一些鹰犬骏马,每次想到这里地时候,李渊都觉得窝心。他知道他瞧不起高德儒,高德儒一样的看不起他!高德儒依靠溜须拍马升上高位,他李渊何尝不是如此?

    神色有些恍惚,李渊回想自己这一生,心中不知道何种滋味。李世民欢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些校尉把高德儒押出来,大哥就把他押到军营门前,我就开始历数他的罪状,我说你这个鸟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世民笑起来,殷开山等人也笑起来,温大有捋着胡子道:“世民这个鸟人用的好,想高德儒当年指野鸟为鸾鸟,骗取高官,正是我们为了匡扶隋室需要诛灭的奸佞之徒。”

    殷开山和刘弘基都是随声附和,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都是说李建成、李世民做地好。李渊却是想着,原来世民也记得当初自己受到这个高德儒地排挤,这次却是给自己出气来了,不然为什么单单说这个鸟人。

    “我当时就把这鸟人一剑给宰了。”李世民轻叹口气,“若不是我们是仁义之师,又是没有时间,真想好好的折磨他一下。其余地事情都按照爹的吩咐,所有官员都是各复其位,秋毫无犯,百姓交口称颂我们仁义之师呢。”

    众人都是笑,李渊欣闻道:“像这样的用兵,用仁义之师……那个……匡扶隋室无忧矣。”

    刘弘基一旁却道:“唐公行仁义之师,其实横行天下也是可以了。”

    众人都是点头,李渊见到众人的踌躇满志,心中稍安。暗想这一场胜仗来的及时,极大的鼓舞了士气。自己这面虽然没有萧布衣、李靖那种大才,可这帮老臣子毕竟也是不弱。行军打仗和武功高低没有太多的关系,自己若是占据关中,也不见得怕了萧布衣和李密。

    裴寂、刘政会匆匆赶到,众人一阵寒暄后,裴寂交给李渊一卷公文,咳嗽声,“大将军,这是我和政会连夜整理出来的名单,还请你过目。”

三二三节 隐患

    李渊这时是打着匡扶隋室的旗号,当然不敢自称皇帝,甚至对外也说不过是要尊杨广为太上皇,立代王杨侑为皇帝。

    他这掩耳盗钟的用意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寂见到李渊打着这种旗号,和众人商量,谨慎起见,就尊称李渊为大将军。李渊觉得这个称呼不错,也就接受了这个称号,置大将军府,然后当务之急提升首义功臣。李渊深得为官之道,知道这些人跟着自己,一是依附,另外的目的当然也是建功立业,这时候封赏不必小气,给个官就好,反正也不用给什么俸禄。

    看了眼名单,李渊见到众人都是望着自己,就把名单铺到桌子上,微笑道:“其实我何德何能,得众位的厚爱,这份名单是裴寂和我一块草拟,大伙看看,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可以提出。”

    温大雅等人却不去看,只是微笑道:“我等辅佐唐公,当求为天下着想,功成身退,这名声什么的,也不放在心上。”

    李渊让裴寂把名单念了下,众人皆有官坐,算得上皆大欢喜。裴寂为长史,刘文静是司马,温大雅、唐俭为行军记室,刘弘基、长孙顺德却为统军。李建成因为此次军功,封为陇国公,左领军大都督,李世民也因为西河战役,被封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两个儿子可以各设置官府幕僚,自然要广纳贤士。李渊的用意昭然若揭,重用之人当然还是亲人,重点扶植两个儿子为左膀右臂,念到这里的时候,用衣袖揩拭下眼角,哽咽道:“若是玄霸在此。也是个将军了。”

    他伤心不是因为儿子过世,而是想起如果李家还有李玄霸,争夺天下也不用遮遮掩掩,更不用害怕什么萧布衣了。

    众人见到李渊泪眼婆娑。都是唏嘘。安慰道:“玄霸虽死。可建成、世民都成大器,唐公莫要伤心了。”

    李渊收了眼泪,欣慰的又和众人商量入关大计。很多事情急不来,很多事情也要慢慢来,招募兵士亦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准备训练也需要时间。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让习惯拿锄头的手去拿枪。还是需要稍加训练,不然一击即溃,还不如不招募。

    众人商议的热火朝天,出谋献计,李渊一一采纳。正商议地功夫,有护卫前来通禀,说刘文静求见。李渊微有喜意,连忙道:“快请。”众人都知道刘文静眼下是负责联系突厥马匹,知道他前来,都是精神一振。

    刘文静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突厥人。

    突厥人神色傲慢无礼。视众人于无物。刘文静微笑介绍道:“大将军。这位是突厥的柱国康鞘利,此次应大将军之情。带可汗的书信和千匹战马前来交易。”

    李渊慌忙站起,恭敬地施礼问,“可汗安好?”

    康鞘利瞥了李渊一眼,望向刘文静道:“这就是唐王吗?怎么和老太太一样?”康鞘利中原话说地颇为流利,他说完话后,哈哈大笑,李世民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却被李建成一把拉住。

    李渊微有尴尬,心道始毕可汗巴不得他称王取代杨广,这才让手下称呼自己为唐王。自己现在想要称王远远地不是时候,至于对老太太这种称呼之辱,却还能心平气和,心思转念间堆上笑容,轻描淡写道:“柱国真的会开玩笑。”他客气的请康鞘利上坐,没有想到康鞘利不懂礼数,环视众人一眼,径直坐到高位上。李渊没有让手下退下,不过是为了显示对康鞘利的尊敬。接过始毕可汗的书信看了眼,内容不出意料,还是让他称王后扶植,同时说康鞘利不过是先头部队,先带马匹来交易,至于突厥出兵多少,那就由李渊来决定。

    “不知道柱国这马儿,要价几何?”李渊恭声问道。

    康鞘利大声道:“一两黄金一匹马儿。”

    众人都是变了脸色,心道这还不如去抢,刘弘基早就看他不顺眼,冷冷道:“你不如去抢。”

    康鞘利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如今只怕唐王想抢都抢不到吧,你不买,有大批的人想要买。”他霍然起身,李渊慌忙伸手拦住,陪着笑脸,“柱国莫要生气,不是我们不买,而是因为我们手头上并不富裕。这样吧,柱国远道而来,当然不能空手而归,不如我们先买下一半战马,建成……”他使了个眼色,李建成早早的奉上个托盘,上面有两锭金子,李渊微笑道:“这是我们对柱国地一点心意,还请柱国笑纳。”

    康鞘利听到李渊只买一半马匹,本来颇为不满,可见到李渊送来两锭金子,足足有几十两,不由眉开眼笑。心道这中原人不会算账,这两锭金子又可以买不少马儿,白送过来实在可笑。李渊吩咐李建成陪康鞘利去选马,二人甫一离开,众人纷纷站起道:“唐公,战士缺马,若唐公真的无钱购买马匹,我等愿意出资。”

    李渊满是感动,看了刘文静一眼,轻声道:“诸公好意我是心领,可突厥人马匹多,却是好利,我们这次全盘买下的话,他们就会源源不绝的送过来,价格也不会降低,以后想买也是买不起。如果我们这次少买,他多半会认为我们真的贫穷,对马匹也不是急用,下次再谈地时候,当会降低期望。”

    众人恍然大悟,都是纷纷称赞李渊不但有霸主之威,而且还有商人精明的头脑。

    李渊并不得意,却是拉着刘文静的手道:“文静,我看请突厥出兵,还是需要你亲自前往。”

    刘文静点头道:“为唐公出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渊欣慰道:“其实文静也应该知道,突厥人南下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大害,可我们请突厥兵并非是想危害中原。而不过是想让刘武周、薛举他们看到,我们也和始毕可汗关系不错,势力也是不容小窥。****再说始毕可汗如果肯出兵,多半不会再大兵南下。对于边陲安危也是至关重要。可请太多的突厥兵不好应对。只要几百人即可。这其中的详细利害,我想文静应该清楚,到时候再去找可汗请兵当会随机应变!”

    刘文静眼中闪过古怪,转瞬恭敬道:“唐公此心让人感动,我马上再赴突厥,定当不辜负唐公的厚望。我现在就去,当不会耽误唐公起兵。”

    李渊轻轻叹息一声。握住刘文静的手道:“那有劳文静了。”

    等到众人纷纷辞别回转,李渊这才有暇坐下来休息片刻,四下望过去,发现李世民居然不在,不由有些诧异。摇摇头道:“这个世民,没有一刻定性。”

    坐在空空荡荡地留守府中,略微感觉到有些孤单,可双眉总是不能舒展,显然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建成匆匆忙忙地回转,“爹。马匹选好了。康鞘利我也安排妥当了。对了,刘文静又要去突厥?”

    李渊缓缓抬起头来。“建成,刘文静这个人地背景你调查清楚没有?”

    李建成微愕,转瞬摇头道:“孩儿无能,只查出他当晋阳令之前,一直在草原游荡,而且好像还和可敦有点关系。孩儿打听到,他对别人说是彭城郡望刘氏后裔,不过具体是否,也是不得而知。”

    “彭城刘氏?”李渊喃喃自语,“那可是汉高祖刘邦地后裔。”

    李建成笑了起来,“爹,现在天下姓刘的人多半会对此郡望牵强附会,做不了准!”

    李渊冷哼道:“就算是假的,也是说明这人野心勃勃,以汉高祖自诩。”

    李建成愣住,“爹,你说他对我们怀有贰心?”

    李渊半晌才道:“我总觉得这人野心勃勃,总是藏着什么心事。若是论功劳,他其实和裴寂一时无二,他只凭一己之力就能帮我们联系突厥,消弭隐患,可若真地心有贰心,我们可是养虎为患了。”

    “爹,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李建成皱眉道:“刘文静就算怀有异心,可他对我们毕竟还有大用!”

    李渊沉吟良久,“建成,爹老了……”

    李建成有些惶恐,“爹,如今我们大事才起,你怎么能轻易言老?在孩儿眼中,爹你永远都是高人一等,雄心勃勃。”

    李渊嘴角露出微笑,“建成,你成熟稳重,远较世民让为父放心。无论爹如何不服老,可我毕竟是年过半百之人,这大隋地天下虽乱,可要想一统中原,都不知道还要多久。爹这一辈子,都是在平庸不得志地日子中渡过,老了老了,反倒有了雄心,倒也可笑。可我趁还能谋划这几年,当求为你打下良好的根基,爹这位置,迟早都是你的。”用手轻轻拍拍李建成的肩头,李渊踱步远望,沉声道:“建成,我等借突厥兵南下,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事成,难免会遭世人非议。若真的能一统天下,成不世之基业,也算是人生一污垢。可所有的非议都会在爹和刘文静的身上……”转身望向儿子,李渊微笑道:“爹只让刘文静联系突厥其实就有了打算,无论他到底是何居心,事后都是容不得他!等到功成,爹定会杀了此人,以平世人之口!至于你,只要等待即可。”

    李建成目光中有了讶然,更多地是感动,“爹……”

    李渊轻叹道:“建成,今日我对你说出心事,知道你断然不会让人察觉异常,你要谨记为父之言,对刘文静这人随机应变!至于世民,这件事勿要告诉他,我只怕他还藏不住心事。”

    李建成点头,就听到门外脚步声急促,扭头望过去。李世民匆匆忙忙走进来,脸色有了异样,低声在李渊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渊一直都是淡静,听到李世民的低语勃然大怒道:“此事当真?”

    “爹,我怎么会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李世民焦急道。

    李渊快步向外走去,见到二子跟随。摆手道:“你们都不要跟我去。”

    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是听言止步,李建成疑惑问,“世民,到底怎么回事?”听到李世民说了几句话。李建成也是脸上变色。跺脚道:“元吉这次可坏了大事!”

    李渊健步如飞。一直到了李元吉的房间前,众手下见到唐国公头一次如此匆忙,都是脸上变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元吉地房间内传来戏谑笑声,李渊一把推开了房门,李元吉正搂着个女人,见到有人推门。怒然抬头道:“谁这么没有……”

    话音未落,惶惶站起道:“爹……你怎么来了?”

    李渊望了那女人一眼,沉声道:“让她出去。”李元吉慌忙让女人出去,等到关了房门,赔笑道:“爹。这个女人……”他话音未落,李渊已经一记耳光抡过去,李元吉抽手不及,转了几圈,扶住了桌案。李渊还不解恨,又是一脚踢了过去。李元吉翻身摔倒,满是惶恐。惊叫道:“爹。我做错了什么?”

    李渊伸手拔出佩剑,已经指住李元吉的咽喉。“你这畜生,我说采玉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你在作祟!”

    李元吉脸色大变,眼珠转了几下,慌忙道:“爹,你千万不要被别人所骗。是李世民那小子捣鬼,说我坏话对不对?”

    李渊长剑探出去,抵住李元吉地喉下,“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你若说谎,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元吉头一次见到父亲如此震怒,亡魂皆冒,哭丧着脸道:“爹,不关我事,是柴绍捣鬼!”

    “畜生,李家迟早要毁在你手!”李渊只是沉吟片刻,就已经猜到前因后果,重重的一脚踢过去,转瞬离开了房间。

    李元吉浑身发痛,坐在地上望着李渊远去,脸上现出恨意,“李世民,一定又是你小子捣鬼,我不会绕过你!”

    李渊从李元吉房间走出来,回到二子面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

    对李渊来讲,愤怒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关键是怎么补救。现在三人都已经知道,柴绍不想李采玉回转,李元吉却并没有传达李渊的命令,柴绍给了李元吉些好处,二人一拍即合,这才让李采玉等人迟迟没有消息。李采玉偷偷派了两个下人来征询李渊地意见,第一个人却还是被李元吉糊弄回去,第二个老仆聪明些,终于先去找了李世民,这才将让李世民知道了前因后果。

    “爹,我去东都。”李世民建议道。

    李渊脸上露出苦笑,“万万不可,世民、建成,你们现在都是爹唯一地依靠,若是再出事情,那如何了得。再说现在我们就要南下关中,也是你们建功立业之时,更是不能轻易离开。”

    “那难道置东都家眷于不顾?”李建成有些着急。

    李渊摇头道:“当然不能,现在不知采玉怎么样了。我现在马上让长孙顺德带金银珠宝前去,长孙家族在东都颇有影响能力,若真有危机,或可挽救这件事情。世民,你马上去找无垢,长孙顺德商议此事。”

    李世民道:“爹,我找你之前,也联系了长孙顺德,马上可以出发。”

    李渊点点头,轻叹道:“只希望现在不要太晚。”着棺材前往皇城地时候,心中不知道什么感觉。百姓夹道欢迎,欢迎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和救星。可这次却没有尾随跟从,一来抬着口棺材实在有点吓人,二来也是因为萧将军不让他们跟从。

    萧将军说地话,每句话他们都会听。

    李采玉这几日心绪不宁,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见到萧布衣等人抬棺路过的时候,望了良久,这才扭过头去,叹口气,想要回转府邸。

    突然下意识的向一侧望过去,见到个汉子扭过头去,脸色和锅底一样,愣了下,觉察到汉子好像一直望着自己,又觉得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只见汉子跟随萧布衣的队伍前往内城,李采玉摇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这时一个老仆匆匆忙忙的赶到,低声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三二四节 人心

    见到老仆赶来的时候,李采玉欣喜中夹杂着惶恐。听到老仆说大事不好地时候,李采玉还能保持冷静。

    “马立。什么事情?”

    老仆神色惶恐,压低了声音,“小姐。三公子让我们马上走!”

    李采玉皱了下眉头。拉着老仆到了偏僻地地方,“世民让我走。你没有见到我爹吗?”

    “老爷现在很忙,老爷他……要……做大事了。”老仆战战兢兢道。

    李采玉有些惊喜。“那有什么大事不好。那是好事呀。快……我们回家。”李采玉心思活络。听到这里马上知道要带家眷离开东都。李渊既然造反。李采玉自然不用再考虑那个太原留守地职位。现在她考虑的却是如何顺利地把家眷撤走。好在现在盗匪才去,城防稍松,如果分批撤离的话,应该不会打草惊蛇,忖度的时候,见到老仆满是惶恐,李采玉安慰道:“马立,你不要怕,老爷什么时候决定……那个地?”

    老仆紧张道:“早在一个月前。”

    李采玉愣住,“那怎么这时候才通知我们……”

    老仆忧心忡忡道:“其实三公子说已经找四公子通知我们离开东都。可不知道为什么,四公子没有通知我们,三公子说现在我们极其地危险,让我当下快马赶回。说随后会派人前来接援,小姐,我们赶快准备吧。”

    李采玉那一刻心乱如麻。终于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马立。你去通知柴绍。我回转家中准备。”见到老仆支吾地表情,李采玉一颗心冷了下去,“马立,你是否还有事情隐瞒我?”

    老仆四下望了眼,“小姐,三公子本来不让我说。可老仆实在忍不住……”

    “你但说无妨。”李采玉感觉到手脚冰冷,强自镇定。

    老仆喏喏道:“三公子说了,这件事极可能有柴公子暗中搞鬼……”

    李采玉脑袋‘嗡’的一声响,紧接着只见到老仆地嘴唇蠕动,已经听不到他说些什么。直到听到远方天际好像传来了一声喊。李采玉这才回过神来。

    “无论如何,你去通知柴绍,我去通知家人。黄昏走一些。明晨走一些,我来殿后。”

    老仆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向柴府地方向走过去。李采玉镇定下来。跌跌撞撞地向府邸走去,回转府中,才要吩咐人准备,东都地李府有建成地妻子儿女,爹爹地偏房,还有几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这些人她都要负责保护好。现在不能慌乱。慌乱只能引起旁人地怀疑,(

    可还没有等她通知众人,只听到府邸外嘈杂声一片。

    李采玉有了不详之感,疾步走到前厅,只见到民部尚书韦津已经带着一帮官兵涌了进来……

    萧布衣并没有抬棺到了内城,他带兵走到东城地时候。让兵士将棺木停放,然后退后,自己上前招呼开城。

    自从盗匪横行后。内城的防备无疑要比以往强悍了很多。

    历代皇城都是重外轻内。隋朝地皇城却是反过来。外郭防备寻常。内城却是坚不可摧。不然也不会让孟让随随便便地就攻打进来。

    皇甫无逸借盗匪之名,只想把权利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上。是以内城如今经常吊桥高起,城门紧闭,可萧布衣只是唤了声,内城墙头地兵士已经欢声雷动,纷纷叫道。“萧将军回来了。”

    萧布衣这几日做地一切。皇甫无逸看不顺眼,可落在官兵的眼中。那才是实实在在地将军所为。

    刘长恭这次并没有阻挠。乖乖地放萧布衣进城,卢楚却是早早的迎上来。低声道:“萧将军,辛苦了。”

    萧布衣感谢道:“我听说是卢大人誓死保张大人出兵。这才解了回洛仓之围,真正辛苦的却是卢大人。”

    卢楚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本分之事。”

    萧布衣笑起来。“若这东都的臣子都和卢大人般做本分之事。那东都何忧?”

    刘长恭一直在二人的附近跟随,听到这句话,一张脸拉地比驴子还要长,卢楚心中感喟。却是极为认可萧布衣地这句话。实际上没有谁比他更明白,眼下地东都内忧外患。张镇周在大隋本是赫赫有名,对航海的造诣颇深。当年大隋兴盛之时。圣上豪情壮志。总喜欢招抚四夷八荒,琉球国君主渴刺兜不从,朝中无人远去征讨,只因为要跨海出击,险恶非常。圣上就派张镇周为先锋去伐。张镇周带军士在海上足足航行月余。这才终于到了琉球。出发万余人,到琉球国之时不过数千人。

    可就凭这些兵士,张镇周七战七捷。一直攻打到琉球国的国都。斩了渴刺兜。俘虏了琉球人无数,琉球无奈臣服,上表称臣,这才震惊了四夷八荒,让杨广龙颜大悦,张镇周凭此一战,威名远播。却因为劝谏杨广莫要征伐高丽,引发杨广的不满,贬为庶民,一直在东都闲居,(

    裴茗翠对大隋名人名将可以说了若指掌。这才向卢楚提出重新启用张镇周,本来这些都要经过杨广同意。可现在卢楚当然也顾不了许多,毅然向越王请求。越王虽然对皇甫无逸颇有顾忌,可毕竟还识大体。知道回洛完蛋,东都也就跟着完蛋,是以派张镇周出马,张镇周果然名不虚传。轻易地击溃邴元真。顺便解了回洛仓之围。不然若真让李密再召集全部人马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可牵扯地方方面面实在太多,错综复杂之处让人心累,卢楚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喟然而叹心中一片茫然。

    二人到了龙光殿。皇甫无逸早早的等候,正陪着越王有说有笑。瓦岗既退。众人都不必竞争彼此的紧张悲痛,暂时放松下也是正常。

    萧布衣目光从群臣中扫过,见到有个枯瘦的老头从未见过。见到二人进殿。抬头望了眼,目光犀利。皮肤黝黑如炭。见到萧布衣望过来,又转过头去,萧布衣暗想此人其貌不扬,难道就是名震天下地张镇周?

    见到萧布衣进殿,不等施礼。越王早早地疾步迎了过去。一把搀扶住萧布衣道:“萧将军免礼。”

    萧布衣谢过越王,杨侗却是挽着他的手到身边坐下。杨侗虽是年幼。可为人处世却是极为聪明。而且看起来礼贤下士,贤明之主,卢楚一旁见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杨广,暗想当初杨广当晋王之际,也是如此,求才若渴。在手下面前虚心好学。可权利实在使人疯狂。杨广上位后。大权在手,就再也没有听过旁人之言。

    想到这里地卢楚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要把越王和圣上比较,心中有些自嘲,暗想若是自己当了皇帝,多半也会自高自大吧?

    “萧将军,你驱逐瓦岗,守住回洛仓,可以说是劳苦功高。不知道想要什么赏赐?”越王温言道。

    皇甫无逸一旁却道:“越王。瓦岗虽退,可隐患不除,依我之见,不如加封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一职,然后派萧将军镇守回洛仓如何?”他倒是打地如意地算盘,暗想如今萧布衣既然压不住,索性给他个闲职,驱逐出东都为好。

    在场地群臣。除了皇甫无逸的亲信外,都是暗自皱眉心道外患才消,内乱又起,不知道萧布衣如何应对。

    越王年幼,却是不傻,略微沉吟下。“卢大人。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卢楚摇头,“不可,大材小用。”

    他说话向来简洁。不过众人都已经明白了他地意思,不可就是否定了皇甫无逸地提议。大材小用当然就是说越王要对萧布衣重用。

    皇甫无逸暗自恼怒。却是打了个哈哈。“依照卢大人地意见,应该给萧将军何职呢?”

    卢楚沉吟片刻。“官职相若。不敢越俎代庖,还请越王定夺。”

    群臣都是心中叫好,暗想卢楚这句话说地好,皇甫无逸却是变了脸色。卢楚这句话看似谦逊。却是暗讽皇甫无逸。他又如何听不出来?要说官职,其实内史令、右武卫大将军、右骁卫大将军基本是差不多地官职。皇甫无逸身为右武卫大将军。如今能在东都呼风唤雨,很大的原因是由于掌控东都精兵,可要说任免官职。他当然没有资格对右骁卫大将军萧布衣指手画脚,卢楚说自己不敢越俎代庖。却是点醒皇甫无逸莫要过于嚣张,这让他如何不恼?

    越王左右为难,知道两面都想讨好。两面却都讨不了好,只好望向萧布衣道:“萧将军,你想要何赏赐。尽管说来,我绝无不应允地道理。”

    萧布衣正色道:“微臣想求两点。”

    皇甫无逸冷笑道:“都说无功不受禄。萧将军有功劳,当然可以要求了。”

    他说地阴阳怪气,越王有些无奈,萧布衣却是冷笑道:“不错,萧某是有功劳……可功劳却是倚仗手下兵将卖命所取。无论如何。总比某些人坐享其成要好。”

    “你说哪个坐享其成?”皇甫无逸霍然站起。

    萧布衣双眸泛寒,“哪个接茬我就在说哪个!”

    皇甫无逸勃然大怒,“萧布衣,你敢再说一遍?”越王慌忙道:“皇甫将军卫护东都劳苦功高,萧将军镇守回洛一样当仁不让,你们两个都是大隋地重臣良将。和气最为重要,对了。不知萧将军有何请求?”

    杨侗转开话题。萧布衣不再激化矛盾,脸色肃然道:“越王,微臣从回洛返回东都。其实还带回一口棺材。”

    杨侗略微有些奇怪问。“不知道萧将军此举何意?”

    “我只怕某些人自诩功高,这才狂妄自大,不把越王放在眼中。”皇甫无逸一旁道。

    萧布衣点头,“的确有人自诩功高。狂妄自大,越王问话。居然敢三番四次地打断。其心可诛。”

    皇甫无逸又是怒火上涌,感觉到萧布衣这小子已经改变了策略。才到东都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可如今只因为守住了回洛,威望大涨,这才敢和他叫板,想到这里地皇甫无逸心中突然凛然,暗想萧布衣如今既然敢和他叫板,自己就要小心戒备才对,可别阴沟中翻船心中有了警觉,皇甫无逸反倒沉默下来。

    越王见到皇甫无逸不语。不知道他酝酿着更大地风波,心中微喜。“萧将军,我等都是为圣上尽力,还请萧将军明言。”

    萧布衣脸色转为悲痛,“越王。棺材中所装地却是折冲郎将韩震地遗体。”

    越王‘啊’了声。“韩郎将阵亡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韩震这个人,可被萧布衣地悲伤感染,还是露出悲痛之色。

    萧布衣恸声道:“韩郎将镇守回洛仓西,从正午一直坚守到日落。身受创伤不下百处。最终拼的力尽而死,到现在还是手握断刀,不能拿下。临死还想杀敌为国,哪位若是不信,只请出城开棺一验。”

    群臣悚然。越王动容。毫不犹豫道:“韩郎将为国尽忠。可钦可佩。不知可有子女?若有地话。子承父爵。再加三级俸禄。不知道萧将军意下如何?”

    萧布衣站起。深施一礼道:“微臣代韩震及其家人谢过越王。”

    杨侗摆手道:“萧将军不必多礼,此乃本王应做之事,不知道萧将军第二点要求又是什么?”

    “其实微臣抬韩郎将尸体前来。内心惶惶。”萧布衣轻叹声。“盗匪撤离后,留下万余地尸体。可根据微臣粗略估算。阵亡兵将最少已近三千之数。”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越王也是双眸含泪。轻声道:“原来……唉……贼兵数万攻打,萧将军能只以如此伤亡退敌,杀地李密铩羽而归。也是能人不能……”

    “越王,微臣说及这点,并非自诩功劳。”萧布衣肃然道:“微臣想说的只是,这些东都儿郎为国杀贼,不惜身死,如韩郎将般力尽之人绝非一个!韩郎将为国捐躯,一家老小暂时无忧,可这数千东都儿郎的家中老小如何安排,还请越王示下。”

    群臣默然,越王也是皱眉,暗想这么多人地后事也地确是难以处理。皇甫无逸一旁道:“这有何难,想我大隋立国采用府兵制以来。征战疆场死伤地兵士无数。先帝在时。早就制定了条例。应兵之人若是阵亡。可从减免赋税方面考虑。”

    萧布衣道:“可如今中原大乱。京都附近早就无人耕种劳役。这减免赋税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若是循旧法处理,兵士身死家人无依无靠,只怕会让东都兵士心寒。再有征战。只怕兵士不见得会舍命,如果那样,东都危矣。”

    “那不知道萧将军有何建议?”越王谦虚问。

    “如果依微臣提议,那就是首先请越王派人安抚阵亡兵士家眷。然后发放钱粮,东都外郭防备实弱。若再碰到瓦岗重兵来打。难免不殃及外郭百姓,还请越王下令,将阵亡兵士的家眷移到内城居住。这才能让兵士再无后顾之忧,奋力杀敌!”

    “胡闹,一派胡言!”皇甫无逸训斥道:“内城乃重臣皇亲所居之地。如何能让草民进来。这事断然不可!”

    萧布衣只是凝望越王道:“请越王示下!”

    越王终于有了犹豫,暗想这件事的确难办,内城乃皇家重地。若让百姓来住实在不成体统。可毕竟不好得罪萧布衣,犹豫再三终于道:“萧将军所言也有道理。不过事关重大,本王还要考虑,这样吧,先请萧将军命人整理出阵亡兵士名单,然后再由民部尚书韦津韦大人安抚阵亡兵士地家眷。至于乔迁内城一事。暂让本王考虑几日,不知道萧将军意下如何?”

    萧布衣也知道乔迁事关重大,也不咄咄相逼,躬身施礼道:“微臣替阵亡兵士谢过越王。”

    越王终于松了口气心道萧布衣此人识大体,可堪重用。突然想到了什么。“韦大人在哪里?”

    太府卿元文都上前道:“回越王。李渊造反,韦津得到密报。已前往李渊府邸控制他地家人。”萧布衣暗自皱眉心道李渊老谋深算,这下留女儿在东都可是大大地失策。难道李渊心狠如此,竟然牺牲这些人来换取自己起事成功,一直不召这些人离去。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当然他并不知道最终的缘由是他萧布衣,不然多半会啼笑皆非)

    越王皱眉道:“唐国公忠心耿耿,怎么会造反?再说他现在人在太原……萧将军,你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处理?”

    萧布衣心中一动,大声道:“既然元大人说有密报。想必不假,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建议把李渊在东都地家眷尽数抓起来,投到大牢中。等到事情查明,统统问斩,以做效尤。警告天下心存反叛地臣子,不知道越王意下如何?”

    越王微愕,群臣都道萧布衣这人好毒。皇甫无逸见到越王意动,当然不肯放弃为反对而反对的权利,一旁高声道:“我觉得万万不可。”

    萧布衣双眉一竖道:“皇甫将军难道想要纵容这等乱臣不成?”

    皇甫无逸愤然还击。“萧将军,唐国公忠心耿耿,是否为乱臣尚无定论。若是不等查明,轻易地将他地家人投入大牢之中,岂不是逼天下的情臣造反?”

    越王脑袋有两个那么大。暗想这两个将军怎么从来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那依皇甫将军地意思呢?”越王喏喏问。

    皇甫无逸正色道:“如果依微臣地意思,不如暂且命令那些家眷不得离开东都。等到查明真相后再做打算也是不迟。”

    “他们若是逃了呢?”萧布衣冷笑道。

    皇甫无逸以冷对冷。“萧将军,东都地护卫并非你想地那么无用。”

    萧布衣愤然站起。拂袖道:“越王。微臣身子不适。暂时回府休息。还请恕罪。”

    越王慌忙道:“萧将军慢走。”

    如今看来,他这个越王实在当地窝囊。可却也无可奈何,萧布衣大步离开龙光殿,却听到皇甫无逸低声建议道:“越王,依微臣所见,应该尽早派兵士去回洛仓运粮……”

    听到这里,萧布衣暗自冷笑,没有再听下去。已经向东城走去。

    他知道皇甫无逸一直没有放弃打压他的念头。回洛仓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囤积太多的粮食,皇甫无逸建议去回洛仓运粮回城,等到暂时粮草无忧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把回洛仓放在眼中,(

    行在内城中,萧布衣又有些好笑,在龙光殿上。他提出把李渊的家眷斩尽杀绝地主意绝非本意,无论如何。这是一场男人的斗争,萧布衣不想也不屑借以要挟李渊地家眷来做事。那样地话,或许能得到暂时地利益,可却会输掉永久地人心。

    疆场兵士信的是铁血第略,阴谋诡计小手段怎能持久。知道李采玉等人身陷囹圄,萧布衣第一个念头却是怎么救他们,当然这个想法绝对不能向越王提出,他早知道。只要他提出地想法,皇甫无逸定然会反对,既然如此。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一来可以救李采玉等人的性命,二来李采玉等人若是跑了。所有地责任还可以推到皇甫无逸的身上。可算是一举两得。

    不过今日在龙光殿上唇枪舌剑让萧布衣意识到。他和皇甫无逸夺权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地程序。

    他萧布衣本来并无根基,可只凭东都解围诛杀孟让,回洛坚守退了李密大军这两件功劳。就已经在东都军民的心中竖立了极高地威望,他现在顺势而为,只要铲除了皇甫无逸,当可先将东都控制在手中。

    今日地争辩不过是二人初次交锋,从越王的态度来看,他萧布衣现在地分量已经非同凡响。

    不过要铲除皇甫无逸当然也不是那么简单地事情,而且皇甫无逸说不定已经暗中对他做些手脚。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地萧布衣已经出了东城,那里兵士在守卫,远方。老百姓也向这里静静地望。

    见到萧布衣出城地那一刻,东都城外先是沉寂,然后是压抑后爆发的欢呼。无论兵士百姓,都是振奋莫名。因为他们知道,每一次萧将军进城对于老百姓而言,都是意味着实事、好事、幸事!

    萧布衣眼角突然有些湿润。这种欢呼信任发自肺腑。温暖了他逐渐变的僵硬地一颗心。他不能不承认。现在地萧布衣早非当初那个热血冲动地萧布衣。他变地渐渐冷酷无情,对待敌手。再没有半分地怜悯之心,出手之际。必当全力以赴。下令放火之际,眼看无数盗匪哀号惨叫。萧布衣那时没有丁点的悸动。只觉得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可听到百姓的欢呼。他终于有了触动。百姓兵士在被萧布衣感动的时候,萧布衣何尝不为这些百姓兵士所感动。他们要求的很少,付出的却是太多。初到东都的时候。很多事情他都觉得无从下手。可这一刻心中有了莫名的勇气和信心,

    向兵士说及越王许诺之事。兵士自然又是拜谢,萧布衣吩咐兵士将棺木抬到韩郎将家中。亲自随行,一路上,不停地有百姓在悄然的打听。不知道萧布衣为谁护送棺木。可听到兵士解释说,是为那护卫回洛仓阵亡的郎将而送行。无数百姓加入进来。自然而然地沉默。

    萧布衣径直前行。身后慢慢聚集了如潮地人流。等来到韩震家中那一刻。萧布衣先是愕然。后是震动,然后眼泪不能抑制的流淌下来。

    韩震家中不知何时。自发的聚集了无数的百姓,韩震家地庭院,虽是破旧。却是布满了白色的牡丹。

    蓦然望过去。韩震的家中已经变成了花的海洋。

    牡丹花开,人却不在。只是那一缕幽香荡气回肠,缠绕化成每人眼角晶莹的泪光……

三二五节 有求

    萧布衣回转将军府地时候,还是难以遏制心中地激荡。

    没有谁发动,百姓自发的来到韩震家,带着一朵白花。将韩震家中妆点成花地世界。没人谁号召。百姓每人都是捐献出手上微薄地粮食,在庭院中堆起如山粮仓

    东都从来没有哪个将军会为郎将亲自来扶棺,因为这于理不合,可是萧布衣做到了。

    东都从来没有哪个郎将地死会震动东都。因为这绝无仅有,可是韩震做到了。

    素来少有人为了从未闻名地人去送行。更不要说万民空巷,可东都百姓做到了!

    萧布衣给东都百姓一个奇迹,一个希望。东都百姓还萧布衣十分真诚。百分感动。当韩震遗孀身着缟素,牵着两个孩童出来地时候,众人都是忍不住的为不相干地人落泪。

    韩震遗孀只说了一句话后。就已经泣不成声,韩震死得其所,谢将军!众人亦是眼角湿润,喉间哽咽。

    那一刻众人都觉得,有这样的将军、有这样的手下、有这样的百姓。没有难题不能克服。

    萧布衣回转府邸地时候心中也是这么想。

    东都现在近二十万官兵,却最少有七十万以上百姓,有这些百姓的拥护,皇甫无逸手上的那点兵马比起来,微不足道!

    才稍微歇息片刻,蝙蝠已经递给萧布衣三个竹筒,很显然,萧布农人在东都,消息却是四面八方的传了过来。

    普天之下。要论消息灵通之势力,他当属第一。或许门阀的势力广博,人脉渗透极为细致,可他现在地消息网早就渗透了中原。

    李药师自从投靠他之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工作。

    拆开第一个竹筒地时候。萧布衣眼中有了笑意。精神为之一振。可拆开第二个竹筒的时候,萧布衣脸色变的有些黯然。蝙蝠离他比较远。见到他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忐忑问。“萧老大。有坏消息?”

    萧布衣轻叹声,“刘武周攻下了雁门城。”

    蝙蝠有些奇怪。“这好像很正常。”要知道当初雁门城能抗住突厥的四十万大军,城高墙厚是一个原因。有卫府精兵无数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要是没有杨广、萧布衣坐镇。估计也会早早地被突厥兵攻克。

    萧布衣脸色阴沉,“当初我守雁门之时,曾记得有两人最为勇猛。一个就是郡丞陈孝意,另外一个却是虎贲郎将王智辩,本来我有心将他们招揽到麾下。也有人前去劝说,不过……他们一直没有来,如今刘武周攻雁门之际。诱杀了王智辩。陈孝意一直都在守卫雁门城。本来刘武周急切中很难攻下。没有想到刘武周却是收买了陈孝意手下地校尉张伦,结果张伦暗杀了陈孝意后开城投降。刘武周这才取了雁门郡。如今他占据了马邑、雁门两郡。攻打楼烦。只怕很快就要准备袭击太原了。”

    蝙蝠叹息道:“这世上最怕的不是敌人的强悍,而是朋友地背叛。”他说的似有感触,萧布衣望了他一眼,微笑道:“我也是大有同感。”蝙蝠回过神来,“萧老大。你人好,对兄弟们更好。这种仁义装不来,尤其草原那件事后,我们几个兄弟都是真心服你。生死关头最能见男儿本色,那可半点假不了。可你控制的地盘越多。地位越高,身边地人越多,就越有更多复杂地人想要接触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一切都要小心,陈孝意就是前车之鉴。我们可别中了小人地暗算。”

    萧布衣静静地听。嘴角带着笑,“蝙蝠,只听你这番言论。我总觉得你……多半……也有点伤心地往事。”

    蝙蝠犹豫下,“萧老大,往事……我不想再提。”

    萧布衣点点头。“有时候忘记其实也是幸福,不过蝙蝠,我知道你们或许真的想要忘记。所以到现在连名字都想忘记。可你要记得。我们同生共死过,我们是……兄弟!有事情真的难以解决,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到兄弟地时候。语气少有的郑重。蝙蝠眼中露出感动之意,点头道:“谢谢萧老大!”

    萧布衣摇摇头。“不客气。”

    目光落在了第三个竹筒上。萧布衣知道那是来自襄阳的消息。他们在竹筒上甚至也有暗记。标明紧迫的程度。襄阳地竹筒看起来更像个寻常地消息。

    可打开只是看了一眼,萧布衣眉头皱地更紧。蝙蝠知道萧布衣不会轻易紧张。小心翼翼问。“襄阳那面有问题了?”

    萧布衣摇头。“不是襄阳,是历阳!杜伏威在淮南势大。兵分两路,先破高邮,后来突然绕道奇袭了历阳,并且攻占了历阳城。扼住了长江水道。进逼丹阳。杨广地江都都在他的虎视之下。”

    蝙蝠皱眉道:“说起来杜伏威也是个人才。他先被李子通暗算,后又被王世充攻打。几乎被连根铲除。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重新崛起。不过历阳好像离我们的势力范围还远,萧将军应该不用太过担忧。”

    萧布衣沉吟道:“我担心地有两点,第一就是我和杜伏威虽只见过一面。可知道这人重义好狠,是个难缠的角色。这人野心不小。不但要依据历阳威逼江都,而且已经有盗匪过了鹊头镇,大军有进攻同安郡地迹象。如果真地要让他占领了同安郡。正好挡我东进之路。我们和杜伏威、林士弘就成三足鼎立之势。互相牵制。有碍我们东进大计。”

    蝙蝠苦笑道:“萧老大,这些我不算懂。可你担忧的第二点是什么?”

    萧布衣苦笑道:“杜伏威能在如此短地时间再起波澜,有一人功不可没。”

    “你是说辅公?”

    萧布衣摇头,“辅公好谋。听说和杜伏威是生死之交,杜伏威如今地战略多半是和他协商。可是要想攻城拔寨,只凭谋略远远不行,这天下是要打出来的!杜伏威能兵分两路。破高邮。占历阳。和新收一人勇猛无敌不可分割。”

    “是谁如此勇猛无敌?”蝙蝠不解问道。

    萧布衣苦笑道:“罗士信!”

    蝙蝠愣住,“怎么会是罗士信?罗士信不是张须陀地手下三虎将之一。和盗匪势如水火。张须陀死后,程咬金归顺瓦岗,罗士信他怎么会跑到淮南。而且和杜伏威混在一起?”

    “我也不算清楚,谁知道这人想的是什么。”萧布衣想到当初在地下宫殿时。罗士信和张须陀联手追杀地场景。喃喃自语道:“这下行俨可是碰到了对手。”头打坐,运功到三更时分,灵台清明。

    他武功进展神速。虽然得益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穿越之身。可也和他地刻苦大有关系,无论多么地繁忙。他总是要抽时间来习练易筋经,在回洛仓远远望见李密的那一刹,他知道不但要和李密刀兵相见,而且很可能会和李密过招。

    李密的武功。深不可测,这是萧布衣地第一感觉。既然他不能祈求苍天莫要让李密向他下手。他唯一能做地事情就是勤修易筋经,提升自己地实力。

    追杀王君廓之时,他信心空前高涨。视盗匪于无物。武功早比当初逃亡的时候又高明了许多,可这绝对不是自高自大地理由。

    等到灵台清明。萧布衣只感觉到四肢百骸充满精力地时候,突然听到东南角的屋脊上传来咯地一声轻响。

    声音很轻。萧布衣却知道那是有夜行人在行走。

    他这虽是将军府。可戒备显然不算太过严密。萧布衣心思转动,忖度是谁来深夜造访,是杀手?

    并不迎出去。萧布衣反倒躺下来。扯了被子盖在身上。继续倾听房顶地脚步声。脚步声轻微,停停走走。终于到了萧布衣房子地屋脊上,静了下来,

    萧布衣摸了摸单刀,嘴角露出冷笑,暗想东都迫切要杀他的眼下当然是皇甫无逸,但是李密对他也绝对恨之入骨,不能不防。不过听脚步声响。萧布衣直觉中那人武功还算不上出神入化,只想等他进来擒住逼问。

    房脊上沉寂良久。一人落下来到了门口。月光洗练,将那人的影子照在窗上,萧布衣眯缝着眼睛望过去。暗自奇怪。

    陡然房门响了两下。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萧将军可睡了吗?”

    萧布衣怔了半晌。下床打开房门。见到月光如水。倾泻在女子洁滑地脸上。幽兰一般。

    “采玉姑娘,是你?”

    “萧将军以为是谁?”李采玉微笑起来。露出洁白地牙齿。如碎玉般。

    萧布衣恢复了冷静,微笑道:“我以为是杀手。”

    李采玉望着萧布衣房门一样的站着,终于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杀了萧将军吗?”不等萧布衣回答。李采玉径直道:“萧将军。不知道可否让我进房一叙?”

    萧布衣突然又听到屋脊上咯地一声响,暗自皱眉心道今夜怎么如此地热闹?不过他艺高人胆大,却也全然不惧,闪身到一旁,做了个请地手势。

    李采玉微微犹豫下。终于走进了房间,见到萧布衣带上房门。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萧布衣见她来找。其实已经明白她地用意,李家有难,她有事相求。

    随意坐到床榻旁,萧布衣明知故问道:“不知道采玉姑娘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听到萧布衣强调深夜两个字,李采玉有些脸红,转瞬正色道:“萧将军。实不相瞒,我是有事相求。”

    萧布衣笑了起来。“我何德何能可以帮助采玉姑娘,难道采玉姑娘竟然相信雁回山的恶霸也会大发善心?”

    李采玉听到萧布衣旧事重提。又有些脸红。转瞬舒了口长气,“萧将军……以前是采玉不谙世事,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采玉!其实萧将军到了东都虽没有多久。可现在谁提起萧将军,不都说一句话。盖世豪杰,英雄无敌!采玉也终于知道,萧将军这种人胸襟宽广。义薄云天,当然也不会把以前地一些小事记在心上!”

    萧布衣叹气道:“我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我只知道,礼下与人,必有所求。采玉姑娘化身大雁从屋顶飞过来,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只大雁在屋顶等候吧?还请采玉姑娘长话短说。莫要让别地大雁误会了。”

    李采玉脸色微变,忍不住抬头向屋脊地方向望一眼,冷冷道:“我问心无愧。”

    萧布衣淡淡道:“我却问心有愧。”

    李采玉愕然。“不知道萧将军此言何解?”

    萧布衣正色道:“实不相瞒,当初在龙光殿前,我是极力主张要将李家下狱。”见到李采玉脸色微变,萧布衣大义凛然道:“令尊地确有造反的意向,我既然身为大隋地右骁卫大将军,当要秉公执法。断然不会营私舞弊。”

    李采玉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萧布衣,良久才道:“我知道萧将军定然有难言之隐。”

    萧布衣叹口气,喃喃自语道:“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看你不顺眼地时候,你就是恶霸。看你顺眼的时候。恶霸也变成大侠了。”

    李采玉缓缓站起。径直走过来。萧布衣不由问。“采玉姑娘。你要做什么?”李采玉走到萧布衣面前,屈膝跪倒。“采玉知道以前多有得罪之处。今日来此就是负荆请罪,还请萧将军看在李家在东都七十三口性命地份上,出手相救,如果萧将军能救了李家的性命。采玉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萧布衣上下的打量着李采玉。带有研究之意。

    李采玉脸色发红。却是缓缓的点头。

    萧布衣突然笑了起来,径直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那请你走吧。”

    李采玉那一刻脸色由红到白。月光斜斜的照下来。扑在她身上。满是凄惊。

    “萧将军……”

    “李采玉三个字在萧布衣地眼中,算不上什么,还请你莫要自视过高。”萧布衣神色漠然,“太原时。如果采玉姑娘说出这句话,大有考虑地余地。可到了今天。晚了。”

    他做了个请地手势,李采玉紧咬双唇,霍然站起来。冲了出去,头也不回,萧布衣这才轻叹一声,喃喃道:“女人。要不得!”

    李采玉冲出将军府,有兵士见到她从将军房间地方向行过来,一时间不敢阻拦,冲出了将军府。李采玉心中一阵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一股屈辱之意,挥之不去,陡然止住了脚步。厉声道:“滚出来。”

    寂静地长街,一个影子蔓延过来。柴绍脸上满是痛苦,“采玉,我们……你们……”

    “我们什么,你们什么?”李采玉冷笑了起来。“今日你见我进了萧布衣地房间。是不是觉得很不满。”

    柴绍握紧了拳头。“采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采玉冷冷道:“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柴绍痛苦道:“采玉,我们不用去求萧布衣,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我是否清白用不着你来评价,我不求萧布衣。难道我求你救命?”李采玉恨声道:“柴绍。我只问你一句,陷李家七十三口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是不是你?”

    柴绍骇了一跳。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不是……是……采玉……你听我说!”

    “我恨你一辈子!”李采玉留下一句话来,转身冲出去,飞快地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柴绍愣了片刻。慌忙追上去。高声呼道:“采玉……”

    夜惊如水,青亮地月光下拖出两个阴暗地影子,越行越远!

二三六节 缘木求鱼

    萧布衣望见李采玉远走,却没有马上回转房间。

    闭目片刻,突然转头向院中大树的方向望过去,萧布衣轻声问,“吃白饭的,是你?”

    黑衣女子从树后走出来,眼中诧异一闪而过,“萧布衣果然是盖世豪杰,英雄无敌!”

    萧布衣有些苦笑,心道自己虽听出屋脊上还有一人,想出可能是柴绍,但却没有觉察出黑衣女子也前来这里。要不是送李采玉出来的时候心生警觉的话,他还不知道黑衣女子何时潜到他的房间旁。当然黑衣女子想必早就到来,不过也不过说出李采玉曾经说过的盖世豪杰,英雄无敌八个字。

    心中有些好笑,萧布衣突然问,“吃白饭的,你知道你已经改变了很多吗?”

    黑衣女子波澜不惊,回了个哦字。

    萧布衣微笑道:“以往和你说话,实在感觉和木头说话差不了多少。现在呢……木头多少有了点感情,还知道嘲弄的讽刺人了。”

    “我自出师以来,见过无数高手……”黑衣女子突然道。

    萧布衣点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是高手,身边都是高手不足为奇,这就像蝼蚁只以为在同类中力大无穷,却永远不知道苍鹰能飞的多高般。”

    黑衣女子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萧布衣微笑道:“我想说的是,没有习武之前,我以为自己那两下子已经出类拔萃。可武学功夫越是有进益,越能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深觉沧海一粟的渺小。我只是在想,能教出你这种徒弟的师父又有多么地深不可测!”

    黑衣女子孤零零的站在树下,抬头望向天边的银钩,月光绸缎般的光滑,笼罩在她身侧,泛起淡淡的烟雾,飘渺不定。

    “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很多难题不能只用武功来解决。”黑衣女子的口气也有些飘渺,“比如说我……你现在的敌人是皇甫无逸,刺杀他能解决问题吗?”黑衣女子不等萧布衣回答,已经回道:“当然不能,如果能这样解决地话,我完全可以帮你出手。要杀杨广不容易,但是要杀皇甫无逸还是很简单,但是你显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你要面对的是他所代表的力量,还有准备要支持你的力量。这时候出杀手,显武功,在旁人眼中或许永远不过是个粗莽的武夫,而非他们这些门阀士族理想的候选人……”

    萧布衣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剑客,没有想到你想的比……比谁都要多。”

    黑衣女子淡淡道:“我现在除了习剑外,剩下地时间就是想你。”

    萧布衣只能摸鼻子。“想我?其实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

    “我在琢磨你这个人的复杂……而非感情。”黑衣女子倒是直截了当,毫不遮遮掩掩。

    萧布衣放下了手,舒了口气,“今晚的月亮真圆呀……你说的不错,你连绝世剑法都能想的明白,很多事情只要去想,去琢磨,肯定理解的比别人要深刻。这种事情。不过是想做不想做而已。”

    黑衣女子不理会他云里雾里的言语,或者习惯了他的思维,“不知道是天生,或者是环境造就,你本身就有了王者的天赋。现在你只需要向他们展示这种天赋就好。皇甫无逸是你地绊脚石,大伙都在等着看你如何搬掉他,你用了让我、让东都百姓、让所有兵士、更让士族门阀赞赏的一种方法,你用示弱来击败他。”

    “听起来很高深。”萧布衣叹息道:“我其实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复杂,怎么经过你这么一分析,我都觉得自己老奸巨猾,无恶不作呢。”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无人能胜。我说的只是一个事实。”黑衣女子沉声道:“天下高手绝非看到的那么少,但武功越高。心性越高,反倒不好追名逐利。能似你这般武功,而又参与角逐名利的人极少,而有你这般武功,却懂得不以武功取胜的人更少。你感动了东都百姓和士兵,然后慢慢用水一样的柔弱包裹东都,进而让士族门阀看到水地力量,不知不觉的接受你、选择你,等到水漫东都的时候,你甚至可以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皇甫无逸这块石头自然会被水冲走,你不战屈人之兵,自然可得到想要的东西。”

    “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困难。”萧布衣叹息道:“可怎么冲走这块石头呢,不知道你可为我想明白了?”

    黑衣女子摇头,“那是你应该琢磨的事情。”

    萧布衣苦笑,心道自己或者有王者地天赋,这位却有演说家的潜质,只能提出口号,却不能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那不知道你深夜前来,有何贵干?总不至于和我说一通水的道理吧?”

    “我听到有夜行人前来。”黑衣女子回道:“所以就来看看动静。”

    “你怕我被人宰了?”

    “如果有人能宰你,我当然要好好看看是谁。”黑衣女子漠然道。

    萧布衣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虽然有些事情不能用武功解决,可有些事情用武功解决最好。”

    黑衣女子皱眉道:“做什么?”

    “你见过李密?”

    “嗯,襄阳城见过。”

    “你觉得你和他武功孰高孰低?”

    黑衣女子这次却想了半晌,“我没有杀他的把握。”

    “的确如此,”萧布衣点头,“武功高不见得是个合格的杀手,杀手也不见得一定要武功高。你说以后要求我一件事情。所以现在我可以要求你任何事情?”

    “对,但并非悉听尊便。”黑衣女子回了一句。

    萧布衣有些脸红,转瞬道:“我可以要求你去杀了李密吗?”

    黑衣女子几乎没有犹豫,“可以。”她转身要走,萧布衣慌忙招呼住她,“你做什么?”

    “当然去杀李密!”

    萧布衣苦笑道:“你可知道你这次刺杀很可能赔了性命?”

    “知道。”黑衣女子回头望向萧布衣,双眸似水。“可我也知道你是一诺千金地人物,你现在是否感觉亏欠我很多?”

    萧布衣点头,“地确如此,我宁可欠人地钱,也不愿欠人地情。”

    黑衣女子淡淡道:“如果我这次刺杀李密死了,就算不成功,你想必也觉得很是亏欠我。到时候多半就能答应我的请求了。”

    萧布衣忍不住问,“你如果死了,我怎么能知道你要求什么?不如你现在就把要求说出来如何?”

    黑衣女子摇头道:“时机未到,说出来又有什么用?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你也迟早会知道我的请求。见到黑衣女子要走,萧布衣终于放弃了游说,无奈道:“等等,我说要杀李密,却不用急于一时。你这么好用的人。我当然还是舍不得你这么快就死,要杀李密,我们要想个周密的计划才好。”

    黑衣女子点头,漠然道:“悉听尊便。”

    萧布衣想了几天也没有想出如何要杀李密,李密是个高手无疑,当初在襄阳城,徐世绩、裴蓓布置下那么周密的计划都难得杀他,他当然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地法子。

    先不要说李密身边护卫万千。就说李密本身就是万人莫敌,能从飞蝗般的弩箭下救出两个手下,又能带着两个手下跳下襄阳城而毫发无伤,这本身就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可李密却是实实在在的做到了。事后徐世绩和裴蓓都是摇头叹息说。李密这人实在很狡猾、很难杀。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当然不放心让黑衣女子去对付,他提出这个建议不过有两个目的,一是想知道黑衣女子的秘密,二是想试探她是否和李密有瓜葛。

    可眼下看来,他还是枉费了心机。黑衣女子说没事地时候就想他,他没事的时候也是不停的想着身边错综复杂的关系。太平道是敌是友。他现在还是一无所知。他唯一能知道的是。每次太平道出手,都是惊天动地。出人意料。

    既然杀不了李密,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皇甫无逸更好一些。人就是有惰性,回洛仓被围的时候,越王敬祖宗牌位的一样敬他,可萧布衣现在已经发现,原来祭祖不是天天有的买卖。自从回洛仓解围,这两天来,越王对他已没有了当初的热忱。

    不过越王虽对萧布衣不冷不热,这两天来拜访萧布衣的人却不在少数。萧布衣对东都有种熟悉地陌生,他在东都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每次来东都,东都和他都有很大的改变。

    东都变的越来越萧条,而他萧布衣变的越来越受欢迎。

    才送走几个朝官,有大夫,有郎中,当然不是给他看病,他们来的目的都是很简单,感谢萧将军夺回回洛仓,为镇守东都竭尽心力。当然更深的用意就是,先在萧布衣面前混个脸熟,以后万一有什么改变地话,还希望萧布衣记得自己,这些人都是京官中的中下层人物,可以说是一直郁郁不得志,碰到局势动荡,当然能最先鼓起勇气求存求变。

    萧布衣捧着茶水歇口气的时候,卢老三匆匆忙忙前来,送上拜帖道:“萧老大,又有人求见。”萧布衣知道东都之行险恶非常,是以人带的极少。当初和裴茗翠、黑衣女子到了东都后,蝙蝠五兄弟随后也来到了东都,当然还有很多暗中的势力由袁岚来安排,却轻易并不暴露,最少通讯方面他们保持着畅通无阻,这就需要很为细腻地工作。萧布衣把五兄弟一直都带在身边,主要的一点是,五兄弟个有所长,见多识广。他准备再慢慢的向东都抽调人手来应对眼下这个局面。不过目前看起来,东都中下层地兵将也应是他重点拉拢的对象。动乱中只要拥有他们的支持,爆发起来的力量绝对不容忽视。

    接过拜帖,萧布衣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问,“长孙恒安?他是谁?”

    “长孙恒安是长孙家族之人,其父长孙晟。”

    萧布衣微扬眉头。长孙晟他当然知道,当初分裂突厥就有长孙晟地赫赫功劳。长孙晟死后,杨广才把处理突厥的事情交给了裴矩。他皱眉想着长孙恒安来意地时候,卢老三继续道:“长孙晟有三子,长子长孙行布抵抗杨谅造反时早死,这个长孙恒安因为大哥的缘故,所以升职为鹰扬郎将。幼子长孙无忌,听说文武全才。萧老大,我觉得他们多半觉得你现在势力强了,想要投靠你。”

    萧布衣听到长孙无忌的时候,终于想到了什么,“长孙晟还有个女儿叫做长孙无垢吧?”

    “萧老大你认识?”卢老三倒是见怪不怪,暗想也只有萧老大这种英俊潇洒的人物才能左右逢源,多认识点女人也是不足为奇。

    萧布衣已经明白长孙恒安为什么来,长孙无垢是李世民的未婚妻,长孙家其实和李家关系可以说是极好。这个长孙恒安来找他,当然也是来为李家求情!

    “请长孙恒安进来。”

    卢老三应声出门,一会儿的功夫身后跟来个中年人,风度翩翩,见到萧布衣后抢上前几步施礼道:“萧将军安好,长孙恒安久仰大名,恨无缘相见。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长孙恒安说话轻柔。举止得体,让人一见之下,心中升起好感。

    萧布衣却想,老子要不是发威扣住李家的人,只怕你躲我都来不及吧?

    “长孙兄过奖。请上座。老三,快上香茶。”

    长孙恒安慌忙道:“萧将军实在折杀我了,想我不过痴长几岁,怎敢称呼个兄字,萧将军叫我恒安就好。”

    萧布衣微笑道:“那不知恒安来此何事?”

    他倒是开门见山,长孙恒安有点措手不及,犹豫下道:“在下方才说过。来这里只因为久仰萧将军地大名。这才登门拜访,还请萧将军原谅在下的冒昧之处。”

    他说话谦虚。甚至可以说是卑微,萧布衣却感觉这小子总是玩虚的,倒是好不别扭。和他寒暄了几句,长孙恒安双手奉上份礼单,陪笑道:“在下和萧将军初次见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萧布衣随便翻看下,见薄礼很是厚重,笑容浮出来,“恒安实在过于客气了,不知道有何吩咐?”

    长孙恒安却是站起来,连连摆手,“吩咐不敢当,萧将军肯收下,那已经是很给在下面子。”

    萧布衣忍不住的笑,“有礼物收,为什么要拒绝?”

    长孙恒安又施了一礼,“如此多谢萧将军了。知萧将军公务繁忙,在下不敢多加打扰,先行告辞。”

    等到长孙恒安走后,卢老三直了眼睛,喃喃道:“此人什么门道,来了送份礼就走?难道有毛病?”

    萧布衣却是皱眉道:“此人不是有毛病,而是很聪明。老三,叫老五来,我们出去走走,整日在这府中都要发霉了。”

    卢老三精神一震道:“好!”

    长孙恒安离开将军府,路上并不耽搁,径直回转到长孙府邸。厅中坐着两人,一人玉树临风,和长孙恒安有几分相像,可要年轻很多。另外一人同样的俊朗,三缕长髯,虽是年纪不小,可反倒比长孙恒安要多了分儒雅稳重之气。只是此人双眉微锁,眼中总是流露着淡淡的怅然。

    见到长孙恒安回转,年长那人问道:“恒安,事情办的如何?”

    “只看二哥神色轻松,就知道此行应该不差。”年少那人微笑道。

    长孙恒安对年长之人恭敬施礼,“叔父,我按你的吩咐,已经将礼单呈给萧布衣。不过我们为何不说明来意呢?”

    年长之人轻叹道:“我们何须说明来意?萧布衣此人聪明非常,而且和唐国公关系微妙,他和世民关系交好,当知道我们来意。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多此一举?他应该不会为难我们,我们把礼物送过去,只希望关键时候他能置身事外就好。”

    “可萧布衣拒绝了采玉……而且在朝堂上建议越王将李家斩尽杀绝。当初龙光殿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只怕他要求上位,会选择不择手段。”长孙恒安道。

    年长之人摇头道:“有时候拒绝不过是以退为进,采玉这次鲁莽了,不过她也是太过心急,关心则乱,这才造成了今日地局面。要知道萧布衣当知道眼下的大局,他故意在朝堂上说斩。多半知道皇甫无逸定会反对,反倒是暂时救了李家。”

    长孙恒安皱眉道:“他真的有如此心机?”

    年少之人笑道:“二哥,你莫要小瞧萧布衣,你要知道,这三年来,萧布衣声名鹊起绝非无因,如今小瞧他的人无不下场凄凉。世民对我说,万勿触动他的逆鳞,叔父让你送礼别无他意,不过是想示我等的恭敬之意。为求行事方便。只要萧布衣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我们救李家出东都当有八成的把握。”

    年少之人叫长孙恒安二哥,自然就是长孙晟地三子长孙无忌。

    年长之人点头,“无忌说地丝毫不错,其实萧布衣也应该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势力多分,唐国公和他暂时联盟。彼此都有好处。这件事他是顺手推舟,以示恩德,我送礼给他,也是为了感谢。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维持这微妙的关系就好。如今萧布衣暂且救下李家。皇甫无逸为打击萧布衣,反倒相助我等,所以眼下我们只要打通皇甫无逸的关系,送李家出东都绝对不难。采玉不明这中奥妙,只以为萧布衣能力滔天,心焦之下,忍不住去求萧布衣相助。当是缘木求鱼!想萧布衣早就在朝廷表明立场。如何会为她出尔反尔,是以采玉自讨无趣而已。”

    长孙恒安恍然道:“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却问道:“叔父。如今天下势力多分,可据我看来,当以关中、襄阳、河北、东南为重。李密身处四战之地,应是自投死路,萧布衣先占襄阳,如今又是图谋东都,回洛仓一战退李密更是名扬天下,他实乃唐公进取中原的极大阻碍……不知道唐公可有对付他的妙策?”

    年长之人轻叹声,“无忌,今日不知明日事,眼下当以结盟为主,这天下要势力明朗,非几年不可得,既然如此,分分合合,不过短暂,你我今日指点江山,明日如何都不可知,又何必想地太多?”他方才分析地透彻,显然是颇为聪明之人,这会却有些意兴阑珊。

    长孙无忌兄弟二人互望一眼,齐声问,“那不知道叔父眼下有何吩咐?”

    年长之人沉吟片刻,“恒安,无忌,我不方便露面,你们即刻备份厚礼前去皇甫无逸的府邸,委婉说辞,分析利害,想必说服皇甫无逸不难。此事宜早不宜迟,马上去办。”

    兄弟二人躬身退下,年长之人却是坐在躺椅之中,望向窗外,轻叹一声,幽幽之意曲曲折折,眼中惆怅之意更浓……

    萧布衣虽说是出将军府走走,却还是和卢老三、老五二人先去兵将家中走动,这几日朝廷送礼的人不少,萧布衣将礼物转换成铜钱,左手收到,右手又送了出去,众兵将家眷自然都是感激不尽、

    等到了午时,萧布衣这才带两兄弟准备用膳,他们穿的是寻常装束,又是刻意低调,带了毡帽,倒是少人认出。

    通远市离他们所在之地不远,萧布衣准备带二兄弟找家酒楼喝酒,却见到长街对面驰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两人都是一样的英俊。萧布衣识得一人是长孙恒安,闪身到了一旁,长孙恒安行色匆匆,倒也没有留意萧布衣。

    “马上那个年少的人是谁?”萧布衣随口问道。

    卢老三只是看了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长孙无忌,萧老大,长孙恒安又去做什么?”

    萧布衣笑笑,“多半是送礼去吧,长孙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卢老三只以为这名不虚传说地是相貌,含笑道:“他们虽是俊朗,却少了萧老大地硬气,我要是女人,肯定是要嫁萧老大,而不是嫁给那种油头粉面之人。”

    老五一旁笑,“你要是女人,我只怕萧老大会落荒而逃。”

    三人都笑,萧布衣知道卢老三误会,也不解释,和两兄弟才待起步,突然有个黑面之人匆匆忙忙的路过,差点撞在老五地身上。老五闪身躲过,喝道:“小心点。”

    那人扭头看了眼,微愕下,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他道完歉后,匆匆离开,卢老三问,“老五,检查下东西,别被小贼得了手。”老五摇头,“他不是小贼,应该是无心之过。”二兄弟转瞬见到萧布衣扭头望向那人地背影,眼中露出疑惑之意,都是问道:“萧老大,这人有问题吗?”

    萧布衣突然想到什么,失声道:“怎么是他?他怎么会来到东都?”

    “萧老大你认识这个人?”卢老三诧异道。

    萧布衣沉吟道:“我总觉得他像个人,他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老五,你去跟着那个人,看看他做什么,查明他落脚之处,马上通知我。不过,小心谨慎,尽量不要让那人察觉你在跟踪。”

    老五应了声,飞步离开,卢老三皱眉想问,却又不敢。萧布衣沉吟道:“老三,你难道不觉得那人很是熟悉?虽然他特意涂黑了脸?”

    卢老三沉吟道:“你说这个人你我都认识?”见到萧布衣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卢老三失声道:“他难道是黑暗天使的少主文宇周?”半天封推的机会,冲呀,呵呵。

三二七节 救难

    卢老三当然也认识文宇周。

    当初去草原之际,几兄弟和数百兵士扮演一阵风要大闹草原鱼目混珠,结果反倒把文字周招了过来,众人还打了一架,文字周被萧布衣所擒,后来地事情发展的却是出乎意料。文宇周不但没有成为他们的敌人。反倒因为瘟疫的事情和他们友好相处。

    卢老三虽是经验丰富,却也想不到为什么文宇周要离开草原。是以方才和文宇周擦肩而过,却是没有想出来是谁,萧布衣记忆奇佳,更加上眼力精准。感觉敏锐。是以很快的想到文字周身上。

    听到卢老三也觉得那人是文宇周。萧布衣皱眉道:“他不在草原,跑到洛阳做什么?”

    卢老三苦笑,“我不知道。或许是在草原呆腻了吧。”

    萧布衣却知道绝非这么简单,文宇周是黑暗天使少主,担当着北周复兴地重任。若没有什么要事,他姑母怎么会轻易地让他来到东都?

    “他行色匆匆。对我们避而不见。方才很急。应该是想做什么事情,或者是追踪什么人?”萧布衣喃喃自语。

    卢老三笑道:“他总不会去追那两个长孙公子吧?”

    萧布衣也笑了起来,“应该不会。他们不会认识,算了,不想了。等到老五有消息再说。”他说完这句话后,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和卢老三顺着洛水向前行去。很快到了集市之中。

    通远市虽遭孟让盗匪焚烧。可没有全毁。只要活一天,百姓当然还要经营一天,只是处处烟熏的痕迹。比起以前地金碧辉煌。朱丹门面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萧布衣想起不过几年的光景。东都衰败如此,暗自摇头。陡然间听到前方不远一阵锣声响起。转瞬百姓都聚了过去。围成一圈。

    卢老三低声道:“好像是有人在卖艺。”

    萧布衣点头心道这市井之中,有人卖艺求生也是稀松平常。他早就过了好奇的年纪,看到身侧就有个酒楼。和卢老三径直上楼。捡个靠窗地位置坐下来。

    酒楼还有其他的食客。有地却扯着脖子向下望过去,显然是看卖艺的把戏,萧布衣叫了点酒菜。就听身边地食客道:“还是那个西域人。人家卖身葬父,他倒好。卖艺寻父!”

    另外一个食客接道:“他一个西域人。要找爹怎么会到东都来找?”

    “说不定是东都的哪个大人在西域留地种……”先前那个食客猥琐地笑,“不过他来了几天了。倒也还有毅力。可他那个老子不知道是谁,到现在也没有出来。他要是个女地,长的差不多,只怕早有人买下了。可他是个男人。诺大个块头。看着让人害怕。”接下来食客谈论地都是鸡毛蒜皮地事情。萧布衣微皱眉头。终于扭头向那卖艺地望过去。

    他在楼上。居高零下。倒还看的清楚,可看到第一眼就觉得那人真的很高。周围地百姓都需仰视。那人鼻高发卷。看起来的确不是中原人。不过身材魁梧,看起来相当的有力。

    汉子左侧还放了一卷画,用石头压住,上面画个人像,萧布衣离的尚远,也看不清楚。见到那汉子的模样。萧布衣心中微动,留意倾听。只见到那人丢下了手中的一口破锣。抱拳施礼。倒是有模有样。只是他并不开口说话。只是打出一套拳来。此人出拳极为快捷有力,动作矫健若虎,出拳带了呼呼地风声,萧布衣看了暗自叫好心道这人有真把式!

    只可惜这世

    上识货地人实在

    不多。他一个

    人单练,百姓更是看的乏味。一套拳打下来。竟然连喝彩之人都是没有。

    汉子耍完拳。捡起破锣想要收钱,他这破锣倒是两用。正面敲打招客,反过来收钱。百姓不过是看个热闹,见状连连后退,有人却是叫起来,“兀那汉子。你这都是花把势,怎么能收得到钱?要露真功夫才行!”

    汉子见到众百姓都是后退,眼中满是失望之意。听到有人呼喝。沉吟片刻,疾步走到一家铺面前的拴马桩前。怒喝一声,一脚踢过去。

    只听到‘咔嚓’声响。拴马桩已经断成两截。卢老三低声道:“好家伙。这一脚还不有千斤地力道?”

    萧布衣也是凛然,暗想这人的硬功夫非同寻常。汉子露了手真功夫,尘土飞扬。百姓见到,反倒‘妈呀哎呦’的乱叫。纷纷四散逃命,都以为这汉子寻父不成。丧心病狂,店铺老板见状,不敢出来找赔偿,反倒把铺门关上。只怕汉子冲进来。

    汉子露出真功夫地结果就是陪上了一条裤子。他腿脚虽然坚硬如钢。可裤子毕竟不行,一腿踢断了木桩。本来就是破旧地裤子撕开半边。露出毛茸茸地大腿。更是吓人。

    见到百姓远走。没有人捧场给钱。汉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有着说不出地凄惊。

    萧布农人在楼上望过去,只见到他孤单的背影,满是落寞,突然想起了尉迟恭,暗想这汉子倒和当年的尉迟恭一样的落魄。

    “老三。你等我下。我去看看。”

    萧布衣说话的功夫已经下了楼,向汉子的方向走过去。可才走了几步就停下脚步。因为有两个混混模样地人已经走到汉子身边。

    一人戴个青皮帽,吊着眼睛望着汉子道:“你找爹?”

    他说地颇为无礼,汉子却有些喜意地点点头,混混看了地上地画像一眼。蛮有气势地伸出手指,“我见过他。你跟我来!”

    汉子更是欣喜,慌忙地去收拾地上地画卷。捡起了破锣。简单地收拾下。用草席一股脑的卷起,跟在两个混混身后,等路过萧布衣身边的时候。萧布衣才发现这汉子虽高虽壮。而且看起来长相凶恶,脸上也有着金色地细毛,可显然还很年轻。

    见到三人远走。萧布衣略作沉吟。已经跟了过去。他久经世故。知道这两个混混说话和放屁一样,多半是另有企图,乱世正用人之际。这等汉子若是错过。当是罪过。

    当然人家现在在找爹,他也不好阻拦。只怕横生枝节。

    他若即若离地跟着,见到两个混混带着汉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倒也不替那汉子担心,一来这汉子也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骗。二来汉子武功不差,这两个混混绑起来都不是汉子地对手。

    巷子的尽头却是个庭院,混混带着汉子推门进去,萧布衣闪身过去。却是跃上了墙头。见到墙内有颗大树。径直纵了过去。

    他艺高胆大,身轻如燕。倒是毫不畏惧,低头望下去。见到汉子立在庭院中,扭头向他这边望了眼,萧布衣心中微凛。暗想此人警觉性也高,怎么表现的全然不通世故?

    戴青皮帽地混混很快从厅中领来一人。那人身材也是不差。敞开衣襟。露出黑黝黝地胸毛,和西域汉子的腿毛有得一拼,可站在西域汉子地身边。却是足足矮了一头,抬头望向那汉子。敞胸那人点头道:“不错,不错,汉子。我听说你最近很穷?”

    西域汉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却少说话。

    敞胸那人大咧咧地坐下来。摆摆手道:“在下龙在天,我们青龙帮现在急需人手。加入我们。每天有十文钱,包吃包住,你意下如何?”

    萧布农人在树上。暗自皱眉心道东都什么时候出来个青龙帮,要做什么招揽人手?这帮人地痞无赖,能做什么事情?

    西域汉子却是展开画卷望着那人,龙在天不解其意。扭头望向青皮帽的混混。“青皮,他是哑巴吗?他要做什么?”

    青皮陪笑道:“龙大哥,他找爹,我见帮中需要人手,就说认识他爹,让他前来。”扭头望向西域汉子,青皮高声道:“汉子,龙大哥看得起你,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西域汉子满是失望。卷起了画卷转身就走,龙在天大怒。“拦住他,他娘地。以为这是他家地炕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一个混混纵身到了汉子身前,双手一拦,斜睨着眼睛。“龙大哥让你……”

    他话音未落。西域汉子满是不耐,看也不看,已经抓住他的衣襟丢了出去。

    只听到‘咚’的大响。混混惨叫一声。再没有了声息,众人望过去。都是惊呆在当场。西域汉子扭头望过去,也是变了脸色。他只想教训这人。不过随手一丢,哪里想到旁侧有块大石。混混的脑袋正巧撞到了上面。脑浆都撞了出来,如何不死?

    龙在天地屎尿差点吓了出来。青皮却是凄厉的喊。“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

    他喊声一出,西域汉子脸色惨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院子、院外跑来了十数名打手。已经将汉子围在当中。汉子作揖不已。脸色惶恐。这下就连萧布衣都有些迷糊。暗想以汉子地身手,要冲出去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看到汉子眼中哀求地目光。萧布衣心头微震。暗想他说在东都寻父。想必是一心留在东都,这下犯了杀人地罪名,多半不能留在东都了,汉子如此恳求难道是为了留在东都?

    想到这里的萧布衣皱了下眉头。跃到院外离去。

    他举止如飞。院中诸人注意都放在汉子地身上。倒没有发现树上有人。

    见到汉子连连作揖,龙在天胆气又恢复了过来,喝令道:“给我打!”

    众人一拥上前,拳打脚踢,汉子却只是双手护住要害。并不反抗,青皮已经看出点门道,低声道:“龙老大,他好像想要息事宁人地样子。”

    龙在天冷笑道:“他想息就息吗?他打死了我们的兄弟。打一顿。送到官府去。就说是盗匪!”

    青皮犹豫道:“兄弟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如果用这件事情要挟他,让他们为我们做事,肯定是个强援。”

    龙在天想想也是道理。见到大汉已经鼻青脸肿。张张嘴才要吩咐。一人已经高声道:“住手!”

    龙在天大怒,不知道谁敢这么嚣张。只见到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呼啦啦的涌进来几十个兵士,不由骇了一跳。几十个兵士涌在院子里面。风雨不透,可外边脚步声踢踏。不知还有多少兵士守着,院墙外有人高声喊道:“谁都不准放走,擅自逃走的格杀勿论。”院墙外轰然相应。不知道有多少兵马,众混混不由都是脸色大变。不懂得怎么招惹来这么多的官兵。

    一郎将模样的人当先走进来。身后跟着地正是萧布衣。

    要救汉子不难。不过想要让他安心倒不容易,萧布衣转念一想,已经决定还是动用将军地名号。他出了巷子,碰到个巡查东都地郎将叫做段易海。只是掀起毡帽,段易海等人都是单膝跪倒。慌忙问好。萧布衣说要找几个兄弟做事帮手。段易海喊了一声。萧将军要用人。结果片刻之后,就哗啦啦跑来了近百个兵士。萧布衣倒没有想到这么大的阵仗。不过也不拒绝,带着众人来到院外,说冲进去救人,段易海一听那还了得。竟然有人敢动萧将军地人。院外高喊一声。一脚踢过去。大门挺尸一样地倒下去,众人这才一拥而入,其余不能进入的人都是守在墙外,虎视眈眈,苍蝇过去都要分辨下。唯恐走了萧将军不满之人。

    龙在天大汗淋漓。哆哆嗦嗦的凑上来,“大人。不知道有何贵干。我们都是安分守己之人。”

    段易海也搞不懂怎么回事,看到地上尸体一具。脑浆崩裂心中打个突。暗想可别是萧大人要救之人被打死了,见到西域汉子鼻青脸肿。容颜丑恶,厉声喝道:“兀那汉子……这人可是被你打死……”

    “这汉子是我朋友。”萧布衣低声道。

    西域汉子见到这么多官兵进来,更是畏惧,段易海听到汉子竟然是萧布衣地朋友。马上变了口气,“好汉,这死人怎么把你打的鼻青脸肿。你且好好说来。”

    众混混差点晕了过去,个个脸色如土,和死人一样。

    萧布衣却是微笑地望着那汉子,“没事了,我们走吧。”

    西域汉子微愕,不知所以,迟疑的走过来。萧布衣吩咐段易海道:“剩下地事情你来处理就好。”

    段易海点头道:“将军慢走。来人。护送将军回府。”萧布衣还没有走出大院。段易海已经转过脸来。满是凶恶,恶狠狠问道:“这个人怎么死地?”

    龙在天脑袋就算木头做地。也看出了门道。怎么敢推到汉子身上,喏喏道:“躲猫猫死地。”

    “奶奶地。躲猫猫躲出脑浆进裂也是一大奇闻。他躲地是老虎吗?”

    龙在天浑身是汗,苦着脸道:“回大人,的确如此。小人不敢虚言。”

    “那汉子怎么会鼻青脸肿?”段易海又问。

    龙在天一狠心,“回大人,是这个死人打的。”

    段易海很是满意。“这么说这个人躲猫猫撞死后,又把汉子打伤了?”

    龙在天慌忙道:“地确如此……不……应该说他把汉子打伤后。然后躲猫猫死了。”

    段易海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事情就简单了很多,死人咎由自取,可汉子受伤了,不知道这医药费谁出?”

    “当然是我们出。”龙在天不迭道。

    “这死人呢?”“我们埋。”

    “今日的事情呢,”“我们不会说……”

    段易海盘问地过程中。萧布衣却已经带着汉子出了巷子。在兵士地前呼后拥下回转到将军府,萧布衣吩咐下人先带汉子去盥洗。等到汉子再出来地时候。一改落魄,萧布衣暗自赞赏。微笑道:“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汉子犹豫下问。“你是……萧布衣将军?”他说话缓慢。咬音不准。显然对中原话说的不习惯,见到萧布衣点头,汉子眼中闪过激动。喏喏道:“我叫阿史那大奈。”

    萧布衣念了遍。哑然失笑,“好拗口地名字。”

    汉子见到萧布衣地微笑。终于放松了下来。“我还有个中原名字。”

    “哦?”萧布衣很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他们也嫌名字拗口。都叫我史大奈!”

三二八节 忠孝

    萧布衣在救西域汉子的时候,只想着这是人才,当要拉拢过来,如果失之交臂,实在遗憾,可他却没有想到过汉子居然叫做史大奈史大奈在他印象中,也是条汉子,不过失落在历史地时空中,他已经习惯了记忆中地不同,史大奈见到萧布衣神色恍惚。有了不安。“萧将军。”

    恍惚只是片刻。萧布衣回过神来,“史大奈。好名字。来,坐。”

    他拉着史大奈的手坐下来,让下人上了香茶。微笑道:“史兄……”

    史大奈有些局促,“将军叫我大奈就好。”

    他显然是被人轻视惯了。得到萧布衣地尊重倒是有些不太习惯,萧布衣倒有些奇怪史大奈为何落魄如此,而且看起来虽是武功不差,但性格多少有点内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懦弱。

    沉吟下。萧布衣问道,“不知道大奈卖艺寻父是怎么回事?”

    史大奈诺大个汉子,竟然眼圈有些发红,“实不相瞒……这是家母地吩咐……家母是西域人士。可我爹却是中原人。”

    萧布衣记得他有幅画像。轻声问。“不知道令尊我是否认识。”

    史大奈经他提醒。慌忙把画像取出。他对这画像极为的重视。一番折腾后。居然还是安好地带在身上。

    萧布衣展开画像看去。只见到画像中画着个中年人,气度雍容。可长相却是寻常。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缓缓摇头,见到画卷绢质。边幅有些破旧磨损,显然是有些年头。不过画上之人虽是寥寥数笔,可却栩栩如生。铁钩银画,直欲破画而出,萧布衣虽是不懂绘画,也知道画像之人的笔力端是不凡。

    史大奈见他摇头。虽是失望。却也是在意料之中,收好了画像,良久无言。

    “不知我可否知道原委?”萧布衣沉吟道:“如果知道前因后果地话,我想找他也是方便一些。”

    听萧布衣主动提及帮忙。史大奈倒是喜出望外。他虽然不通中原事务,可来东都久了。也知道萧布衣地大名。内心一直期盼萧布衣帮忙。可性格使然,不敢恳求,见到萧布衣热心,慌忙把缘由说出来。

    “家母是西域铁汗人,在铁汗国也算……不差。”他含含糊糊,萧布衣觉得这是隐私,也不追问。可心道史大奈长的这样。他母亲难道会很好看?那个中原人结识史大奈的母亲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隐情。这些都是值得琢磨。不过他只是疑惑。当不会出口询问。史大奈继续说下去。“大隋文帝在时,其实就有很多人前往西域经商,家母和家父就是在那时候认识……”

    “家父虽长地寻常,可博学多识。谈吐不凡,很快得到家母地倾心。”史大奈黯然道:“后来他们就在了一起了。”

    史大奈他说话并不利索,对中原话很多都是咬字不准,一番话说下来比比划划,说到父母的事情。却又是眼圈发红。萧布衣暗自称奇。却是静静听下去。

    “只是家父和家母一起数月后。就突然消失不见。”史大奈低声道:“然后就生出了我,转瞬过了二十年……”萧布衣感觉到凄惊。叹息道:“不知道令尊可有意外?”

    史大奈摇头。“家父离开后。其实我很……恨……可家母不让。家母一直惦记着他,把我养大**后,却因为积郁成疾,撒手人世。”

    萧布衣半晌才道:“你来寻父,难道是令堂的主意?”

    史大奈缓缓点头。“家母临死前还在挂记家父。她说我爹现在应该在东都,是以让我前来东都寻父。她希望家父能回去再到她墓前看她一眼,我碰到那些人……不敢还手,只怕把我逐出东都,那我就不能完成母亲地遗愿了。”

    说到这里地史大奈垂下头来。竟然落泪,萧布衣听着也觉得有些心酸,现在他多少明白了前因后果。史大奈的父亲算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二十年前和史大奈地母亲春风一度后再也没有了踪影。史大奈母亲却是不忘此人,只想再见他一面,就算是死前也不忘记,史大奈为遵母命,这才前来东都寻父。不过看他性格懦懦。真地很难想像能练得如此高明地武功。

    “不知道令尊高姓大名?”萧布衣问道。

    “他叫符平居。”史大奈老老实实回道:“其实我母亲对家父也不算了然,只凭着点滴的记忆推测他在东都……”看着萧布衣目瞪口呆,史大奈有些汗颜道:“这幅画。是我爹自己画的……留给家母……家母说……他就画了这幅画。”

    “哦?”萧布衣听到史大奈说地含糊。倒不是吐字不清,而是有所隐瞒,想必这里多半也有点隐情,暗想这人能迷上西域女子。而且做得一手好画。应算个才子。大隋其实才子不少。不过被杨广斩了不少,他爹可别赶上那个好时候,

    “你可有什么找令尊地方法?”

    史大奈摇头。又是点头。“家母让我到东都,说只要亮出这幅画来。我爹要是还在,定然会来找我,我来到东都没有多久。盘缠早就用尽。可东都有近百万的人。我不能一个个的去找去问,只想出在通远市卖艺地法子。想这里人多,我爹要是,”他说的深信不疑。萧布衣却是颇为怀疑。暗想此人能一别二十年不见史大奈母子。不是心肠极硬,就是早忘记这段露水姻缘。符平居……符平居?萧布衣默默的念了这个名字几遍。暗自皱眉心道这三个字怎么通地是浮萍聚?难道史大奈他爹编地是个假名?想到这里,萧布衣只能为史大奈难过,却还是安慰道:“既然如此。只要令尊尚在。我想必定能够找到。”

    史大奈满是感激,更知道萧布衣在东都势力之大。有他帮助。要找人当然比他自己乱撞要强的多。

    萧布衣做事向来干净利索,先把老三找来,吩咐他去找几个画师,先将史大奈手上地画卷再描绘几张,然后吩咐卢老三分头去问。史大奈见到萧布衣竭尽心力的帮手,感激莫名道:“萧将军……谢谢你……”

    萧布衣微笑道:“举手之劳,何必客气。你是个孝子。想必令堂九泉之下知道你的孝道也是含笑。大奈,不要着急,只要有信心,我们一定能找到!”

    萧布衣在东都帮助孝子史大奈地时候。瓦岗群山深处有个孝子却在痛苦不堪。

    秦叔宝半年多地时间。变化很大。脸上病容更浓。眼眶深陷,脸颊看起来只剩一张皮在牵连。他这半年多瘦地骇人。

    默默地熬了碗汤药。却不是自己喝下,秦叔宝小心翼翼地端到一间茅草屋前,推门进去。床榻上有个老妇,白发苍苍。亦是容颜枯槁,见到秦叔宝推门进来。脸上浮出了丝笑意。笑容给老妇地脸上增添了欣慰和暖意。无论如何,一个人只要在笑。就有希望。

    秦叔宝端着药碗前来。跪在母亲的床榻前。轻声道:“娘。该吃药了。”

    秦母笑容慢慢的敛去,轻叹声,“宝儿。娘拖累了你。”

    秦叔宝慌忙摇头道:“娘。看你说地,母子之间如何会谈拖累儿子?孩儿不孝。无能找神医来医你的病……”

    “唉。人命天定。这怎么是你地错?”秦母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无力坐起。秦叔宝抉起娘亲,轻声道:“娘儿。你现在应该多休息……”

    “太阳出来了。我想见见太阳。”秦母轻叹道。

    秦叔宝毫不犹豫地转身蹲下。“娘,我背你出去。”他背着母亲出了茅屋。朝阳地地方有块大石,铺着干草,想必秦母经常出来,都已准备妥当。

    秦母坐下来,晒着太阳。突然问道:“叔宝。这段时间。你拜祭过张将军了吧?”

    秦叔宝脸颊肌肉抽搐下。只因为站在娘亲地身后,让她看不到脸色。

    “娘,我去拜祭过了。”

    “唉……”秦母长叹声,“张将军对你素来不错。又对你有知遇之恩。没有想到竟然病逝,实在遗憾。”

    秦叔宝默然。阳光照下来,拖了个长长地影子。满是孤寂。

    “娘其实也活不了几天了。”秦母又道。

    秦叔宝在娘亲身后跪下。泪水流淌,“娘……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秦母笑起来。伸手抚摸秦叔宝地头顶。“傻孩子。人谁不死?长命百岁都想,可那显然不可能,娘死前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最放心不下地还是你。宝儿,宝儿。你最近瘦了很多。是不是有心事?我知道你对张将军感情极好。可他……这病来了,谁都挡不住,如果娘要去了。也不希望你哭泣,是男儿。坚强的面对,那样娘就算九泉之下。也是欣慰。”

    秦叔宝垂头流泪,不敢让娘亲看到自己地痛苦不安。

    “叔宝。张将军虽死。可你大好的武功,不能在娘身边浪费,娘知道你孝顺,可因为娘地缘故,耽误你的前程,那娘死后也不安乐。”

    秦叔宝心中涌起不安,失声道:“娘。你不要总说这不吉利地话。你一定能好起来。”

    秦母笑笑。轻叹声。“痴儿……”

    阳光温暖,山风轻抚。二人一坐一跪。不知过了多久。

    陡然间秦叔宝心生警觉。向山下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有一人缓步走过来。步履轻飘。正是魏公李密。秦叔宝轻轻的握紧拳头,老妇人却笑道:“宝儿。李兄弟来了。”秦叔宝应了一声。眼中却是闪过痛苦。李密脚步轻快。很快到了二人身前,长揖道:“伯母安好。”

    秦母笑笑,轻声道:“李兄弟。你又来看我了,我的病还好,多亏有你,不然我难见叔宝一面了。”

    “举手之劳而已。”阳光下地李密笑容满面。

    “我一切还好,不过累了,想休息了。”秦母轻声道:“叔宝,抉我进房间吧。”

    秦叔宝应了声。抉娘亲回房休息,秦母轻轻躺下来,“叔宝,我要睡一会,你出去陪李兄弟吧。”

    秦叔宝应了声。倒退出了茅屋,扭头望向李密,目光冰冷。

    李密却是望了眼茅草房,轻声道:“叔宝。我想和你一块走走。”

    秦叔宝点头,疾步走到最前。绕过山腰。知道母亲已经不能听到,这才止住脚步,涩然道:“李密,你来做什么?”

    “过来看看伯母。”李密漫声道。

    秦叔宝霍然窜了过去,一拳挥出去,重重地击在李密脸上。李密本是武功奇高。这刻却是并不躲避,被秦叔宝一拳打在脸上,踉跄后退几步,嘴角已经溢出鲜血,秦叔宝倒没想到一拳能中。微微愕然,“你为什么不躲?”

    “如果你打我两拳能疏解怨气地话。我让你打上两拳又能如何?”

    秦叔宝恨声道:“李密,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李密轻叹声,摇摇头道:“叔宝,你真地很让我失望!”

    秦叔宝冷笑道:“很让你失望。那我应该高兴才对。我为什么要让你期望?你先骗了我母亲。后又骗我,到如今害的我生不如死,你还说是失望,你期望我能做什么?”

    李密伸手抹去嘴角地鲜血,淡淡道:“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伯母,她对我信任有加是我地福气。你常年征战不能回转家中。我请她到瓦岗养病。本是好意……”

    “是呀,是好意。”秦叔宝放声悲呼道:“我要说你蓄谋已久才对!你以我母亲地性命威胁我反叛张将军。说张将军见手下反叛心灰意懒,必定反情。可张将军却自尽身亡,你多半想不到吧?”见到李密沉默,秦叔宝放声狂笑起来,“我说错了,你不是想不到,你是早就想到。你出了这招就是为了逼死张将军。你让我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到现在。秦叔宝被万人唾骂,你该满意了吧!”

    他声音有如狼嚎般凄厉,李密立在对面。摇头道:“叔宝,你大错特错,张须陀固然神勇无敌,或者爱民如子。可在我眼中不过是大隋仅存的迂腐之木,手上沾满义军鲜血的刽子手,花来花落,春去秋来,本是世间规律,迂腐地注定要灭亡。张须陀也不例外!他日我若为帝,叔宝你若喜欢,大可封你为上将军。诛杀张须陀地英勇之为也可以写在你的身上。乱世无忠义。你弃暗投明,何来不忠?你惩奸除恶。何来不仁?你为母牺牲。何来不孝……”

    “我投靠你李密。当个乱臣贼子,当然是大仁大义了?”秦叔宝恨声道。

    李密淡然道:“张须陀手下三将。其实让我最看好地就是叔宝你。可没想到最让我失望地也是叔宝你!你或许是将才。只是太过迂腐。不知变通。何为乱臣贼子?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日我李密若得天下,你是开国功勋,反对我等地才是乱臣贼子!张须陀更是双手罪恶的刽子手,后世之人唾骂!叔宝。醒醒吧,张须陀就算不死,到了如今又能如何?他都没有出路,你跟着他又能如何?张须陀之死。不是死于李密之手。而是死于大势而已!大势所趋,岂是不识时务者能够抵挡?”

    秦叔宝握紧拳头,却是连连后退,摇头道:“李密,就算你口灿莲花。我也不能再离开母亲,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有地错,我秦叔宝一个人背就好,我不在乎!”

    李密皱眉,“秦叔宝。你实在不可救药,如果你认为杀张须陀是错,那不如算我李密杀地就好,这天下所有地恶事都是我做的又能如何?大笔一挥,可掩天下人之口,成王败寇。胜者方为英雄豪杰!世人轻我,辱我,李密还是李密。可你秦叔宝却非秦叔宝,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实在让人失望。你说你不在乎?你若不在乎早就另择明主……”

    秦叔宝一直退后,怒声道:“李密。你可掩天下人之口,却是掩不住天下人地良心。你以后莫要来找我。我死也不会投靠你。你死了这个心吧!”

    李密双眉一扬,缓缓摇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去。秦叔宝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似乎耗尽了全身地力气。

    不知坐了多久。秦叔宝突然想到了什么。遽然站起来,反身向茅草屋跑去。轻轻推开房门,见到母亲望过来。秦叔宝舒了口气,挤出点笑容,“娘,你还没睡吗?”“宝儿,李兄弟找你什么事?”秦母问道。

    秦叔宝嘴角抽搐了两下,“没事,只是过来看看娘亲。”

    秦母轻叹道:“叔宝,娘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懂……”

    秦叔宝骇然跪倒道:“娘亲何出此言?”

    秦母嘴角咧出点笑容,“其实张将军人是不错,可大隋却已经不行了。娘在乡下。只知道这世道一天乱过一天,更听到无数百姓咒骂皇帝。就知道又要改朝换代了。张将军既然病逝。咱们只能记住他地恩情。却不必拘泥情室。娘亲有些想法可能不对。说出来不过让你借鉴……”

    秦叔宝垂泪道:“娘亲。你说。”

    “乱世之中。正是男儿立功取业之际。我知道李兄弟这人胸怀大志,他三番两次前来。多半想劝你跟从。可我知道。娘一日不好,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娘而去,娘重病之时,若非他帮助。说不定已经见不到宝儿……他对娘亲有恩。娘拖累了宝儿你这么多年。要想还这个恩情。还是要靠你。”

    秦叔宝握紧了拳头。低头道:“娘……我知道……可你容我再想想好吧?”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你慢慢考虑,不着急。”秦母带着欣慰地笑。“宝儿。你永远是娘亲的好儿子!”

    李密缓步下山,却是大为皱眉。回头望向山腰,微微摇头。

    “先生,秦叔宝还是不肯跟从吗?”王伯当闪身出来。大为不满道。

    李密摇摇头,轻叹声。“叔宝太过固执了。”

    “先生你等了他足足半年,这次暂时离开荥阳。快马前来特意为他一人,可他如此不识时务。真地可恨。”王伯当愤声道。

    李密摆摆手。“伯当。有些事情,急不来,对了。你伤势现在如何?”

    王伯当晃晃手臂道:“不妨事了。随时可以出征。先生,我们还要攻打东都吗?上次太过急进。这次我们稳扎稳打。不见得取不下回洛仓。”

    李密轻叹口气。“现在事情要暂缓,我一直在等秦叔宝。只希望用他来牵制萧布衣,此人虽是迂腐。可若论武功领军,都要远胜程咬金,毕竟程咬金乡团出身,秦叔宝先跟来护儿。后被张须陀熏染,算是用兵高手。若是领军,足可和萧布衣、徐世绩一战,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年……”

    “现在怎么办?”王伯当心急问。

    “秦叔宝这面暂且放放。”李密皱眉道:“如今萧布衣坐镇东都,兵精粮足,若是硬拼。只怕我们损失惨重。”

    “对了。先生。荥阳那面有书信给你。”王伯当取出封书信呈上。

    李密展开看了眼,双眉微扬,“原来是李渊地来信。”

    “李渊说什么?”王伯当兴奋的问。

    李密一目十行的阅读书信。冷笑道:“我其实早就有书信给他,劝他结盟共创伟业,他回信说。自己平庸老迈,不过是因为继承祖宗地功业才有今日地职位,国家有难就要出来扶助。不然会让贤人君子责备!他现在招募义兵,和突厥交好。都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志在尊崇隋朝王室……”

    王伯当恶心道:“这老鬼说的大义凛然。却是再虚伪不过。我怎么听着想吐?”

    李密冷笑道:“想争夺天下之辈。哪个不是假仁假义之辈。我李密或许是真小人。他们却是个个都是伪君子,就说萧布衣,以仁治军。还不是想让情军为他效命。进而占据东都。图谋中原?若说目地,和我并无两样。”

    王伯当点头,“先生说地极是。”

    李密继续看下去。“他说天下盟主非我莫属,他过了知命之年,苟且残喘而已,又希望我早日应李氏当为天子之言。然后还封他唐地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王伯当皱眉道:“先生,这老小子只捡好听地说,没有半分诚意。”

    李密点点头道:“伯当说的一点不错,李渊起兵太原,不问可知,就是要取关中,如今萧布衣和我对敌,两虎相争,只怕这关中真的要被这老小子取了去,‘

    王伯当大恨,“先生。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密也是皱眉。“关陇亦是不好收拾,可李渊在汾晋颇有威望。取关中地可能极大。他现在也不敢得罪我们。又指望我们一直扼住要道。对抗大隋,这才专心去取关中,既然我们暂时不能动他们。倒不如回信敷衍他们。以后如是联盟。合击萧布衣才为上策!”

    秦叔宝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等到天边现出曙色之时这才起来。先是熬药心中却是痛苦万分,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母亲并不知情。又是病重,他更是不能说出实情。不然只怕母亲当场就被活活气死。

    可不说出。他胸口亦是一股悲愤之气。打水之时。见到自己容颜枯槁。几乎换了个人般心中麻木。想了一夜,却还是难以决定。等到药熬开之际这才回过神来。

    先端着药碗来到母亲居住地茅草屋前。问了声。轻轻推门进去,见到母亲躺在床榻上。嘴角有着微笑,秦叔宝轻声道:“娘,要吃药了。”

    听不到娘亲回应,秦叔宝突然有种恐惧涌上心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手一松,药碗已经落在地上,‘喀嚷’摔成几瓣,秦叔宝冲过去,颤抖地伸出手去摸了下娘亲的鼻息,然后山岳般的跪倒下来。撕心裂肺地喊声从心底涌出,“娘亲……孩儿不孝!”

    哭声有如狼嚎。激荡出去。山谷远远的回声,悲惨凄惊!

三二九节 迷雾

    萧布衣虽说要帮助史大奈寻找亲生父亲,可经过几天寻觅,却发现事情的复杂超过他的想像。

    以萧布衣现今在东都的势力,不要说找个人,就算找个蚂蚁都是不成问题。可经过数天搜索,竟然音讯全无。

    画像上的男子长相寻常普通,属于扔到人堆中找不到的那种,可偏偏双眸炯炯,举止雍容,让人觉得他非等闲之辈。

    萧布衣在东都请的画师自然出类拔萃,可见到这幅画像居然自叹弗如。他们虽然能描绘出画像的形体,却还是描绘不出画像的神韵。

    萧布衣现在正在望着史大奈父亲画的那幅画,眉头紧锁,推断这人的来历,现在他勉强能确定此人身份尊贵,而且性格孤傲。这实在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画师们都在讨论这人的笔画不拘一格,飘逸离奇,他却首先感觉到作画之人的性格。

    或许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也或许是他和画师的角度的确不同。

    如此孤傲性格之人去铁汗国做什么,那时候是文帝在时,杨广还没有登基。这人在西域春风一度后,飘然而去,结果有个儿子,武功高强性格却是懦弱,此人应是文采飞扬……

    正沉吟的功夫,厅外脚步声传来,萧布衣扭头望过去,见到史大奈和卢老三已然回转。只是看到二人的脸色,萧布衣就知道事情还是没有眉目,安慰道:“老三,那个符平居不符合吗?”

    东都姓符的不少,这几天的功夫,萧布衣已经找到了三个符平居,可前两个都是年纪不对,这次卢老三就是带史大奈去找第三个人。

    卢老三苦笑道:“那人这辈子都没有出过河南,如何去西域?”

    萧布衣见到史大奈的沮丧。微笑道:“大奈,不要急。苦心人天不负,只要坚持。定然会有结果。”

    史大奈虽是沮丧,却心怀感激,“萧将军。我知道你公务繁忙,可为我竟然如此操劳,大奈不知道何以为报。”他这几日说话多了,虽然还有些懦弱的性格,可吐字已经流畅了很多。

    萧布衣微笑道:“行善之人已然心安,何须报答。”扭头向厅外望过去,见到将作监廖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人,微笑道:“廖大匠,有何收获?”萧布衣初入东都的时候就已经结识廖凯。那时候廖凯是将作监,萧布衣是太仆少卿,二人和虞世南一起发明了雕版印刷术,也是交情不错。后来萧布衣平步青云。几进几出东都,和廖凯联系的倒是少了,但是交情还在。相对而言,萧布衣的出身决定了他的平易近人。虽然和朝官也是交往甚密,但是对于这些中下层地、无论是匠人还是兵士,都有着更加亲近的态度。

    廖凯一如既往的平实稳重,伸手指着身后一人道:“萧将军,这是你需要之人。此人是将作少监阎立德,擅长工艺,多巧思。工篆隶书……”原来萧布衣不但找人兵分数路。就算这幅画地来源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依他的想法,能做出这幅画地人绝非无名之辈。是以他让廖凯帮他找个画艺精湛之人另辟蹊径。

    廖凯身后那人风度颇佳,人在中年,听到廖凯这般介绍,忍不住笑道:“廖兄实在过奖,我是杂而不精,什么东西都是稍有涉猎而已,要说真才实学,那是远不及你。”

    大隋九寺五监,廖凯介绍的技能当然不脱离将作监的本职之事,萧布衣听到阎立德是少监,知道他是大匠廖凯的手下,微笑道:“要廖大匠做事不难,要他说谎殊为不易,能得他称许,那必定有真才实学。”

    他话一出口,廖凯和阎立德心中都是颇为舒服,廖凯微笑道:“立德或许旁的地方和我相若,但是要说到绘画一事,你总不能再谦虚吧?”

    阎立德微微一笑,神色颇有自负之意。

    廖凯介绍道:“萧将军,立德家学渊博,绘画是师从其父,想殿内监阎大人文武双全,立德得其亲传,青出于蓝,或许能从这幅画中看出端倪。其实不止立德,其弟立本亦是技艺高超,不过我想眼下有立德在已经足矣。”

    萧布衣也不知道阎立德的父亲是哪个,先带阎立德到了桌前,想骄傲之人多半有骄傲的本钱。阎立德本是自负,可目光落在画像上突然愣了下,转瞬又是轻咦了声,伸手想去向画上摸去,可手到半空,又是停住。

    萧布衣早对画像没了兴趣,只是注意阎立德的表情,发现他表情有激动、有困惑、有诧异还有赞赏,不由疑惑非常。

    廖凯轻咳声,“立德,不知道你对这幅画有何看法?”

    阎立德终于回过神来,“萧将军,此人高手。”

    萧布衣微笑道:“还有呢?”

    阎立德有些脸红道:“绘画讲求用笔、用墨两种。用笔时力轻则浮,力重则饨……”

    萧布衣有些苦笑,暗想你和我讲这些有什么作用,我求的不是这画的精妙之处,而想知道作画之人,不过他习惯倾听,却不打断。廖凯却看出萧布衣地心思,咳嗽声,“立德,萧将军事务繁忙,我们有时候就要长话短说,再说萧将军眼下只想知道作画之人是谁。”

    阎立德犹豫片刻,“其实我说的并非废话,寻常画匠只求肖形,务求画人画物惟妙惟肖,自以为已臻至高境界,却不知道高手作画,不以肖形,却以通意为主。一幅画像若是画匠来画,最多是相像,可若是高手来绘制,当能绘出胸中的抱负,气质性格,这才是上品。大匠,这和建筑一样,寻常人到了东都,只知道东都宏伟壮观。让人陡升敬畏心理,却少有人知道当初大匠宇文恺喻用天人合一理念,引洛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可若理解宇文大匠的匠心独具。自然能看出更深地道理。”

    廖凯听到他以宇文恺做例,终于点头,“你是说这幅画蕴含极为高明的道理?”

    阎立德凝望那幅画道:“我只知道画像之人胸中蕴含极远的抱负,这个很难解释,但却是我心中的感觉。这人一幅画竟然能通意如此,实在是让我望尘莫及。”萧布衣暗自点头,心道这个阎立德并非无地放矢,他也正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廖凯径直问,“那立德可知道东都有谁能画出这种人像来?”

    阎立德苦笑,“最少我是画不出。”

    廖凯摇头。心道你说了半天,敢情都是废话。阎立德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虽画不出,可据我所知。最少有两个人能够画出。”

    萧布衣终于来了精神,“哪两个?”

    “一个是家父。”阎立德犹豫道。

    萧布衣看看阎立德,又看看史大奈,暗想自己不会看相。可也觉得这二人绝对没有血脉关系,又看了眼廖凯,廖凯明白萧布衣地意思,苦笑道:“阎大人前几年已经过世。当初他率人去追兵部侍郎斛斯政,后来回归的途中……染病身故,实在让人扼腕。”

    阎立德脸上也露出黯然之意,却轻声道:“据我所知。还有一人多半能画出这幅画来。他就是朝散大夫展子虔,不过展大人也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病故。后人都已离开东都,到现在没有人知道消息。”

    萧布衣微有失望,却还是含笑道:“不过我还多问一句,这画上之人可像展子虔大人吗?”他没有问阎父,知道若是像阎父,也就不用这么多话。阎立德和廖凯一齐摇头道:“绝对不是!”

    “两位大人辛苦了。”萧布衣有些苦笑。

    等送走阎立德、廖凯后,萧布衣并不气馁,拍拍史大奈的肩头道:“大奈,不着急,慢慢来。”

    史大奈心中感动,不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头。

    正待收起画像的时候,老五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萧将军,你让我跟踪之人已经找到了落脚地地方。”

    萧布衣知道他是说文宇周,虽好奇他为什么到东都,却还是觉得二人地关系八杆子打不到,文宇周应该对他没有什么而已,“他最近做什么?”

    “他一直居住在通远市集的平安客栈,早出晚归,很多时候都在李府附近走动。”老五回道。

    “哪个李府?”萧布衣皱眉问。

    “李渊家眷地府邸。”

    “他难道认识李家的人?”萧布衣喃喃自语,暗自琢磨宇文家难道和李阀有什么恩怨,是以文宇周才在李府附近徘徊不去?不过李渊留在东都的都是家眷,又怎么会和文宇周有什么关系。老五这时候的目光却投在了画像之上,脸上突然有了古怪。萧布衣斜睨到老五表情异样,不解问,“老五,怎么了,你认识画像中的这个人?”

    老五摇头,“不认识,老三说要找人,我也一直没有看到过这幅画。不过……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布衣精神一阵,“你说。”

    老五凝望着那幅画,指着那人的脸,“你们看,这人的头向左望,于是露出了右耳。”

    卢老三笑起来,“老五,你跟踪糊涂了吧,这不是废话吗?”

    萧布衣却是看着那人的右耳,突然伸手轻轻抚摸下,沉声道:“画像中这人右耳根部好像有细微地伤疤?”他虽是看出这点,却还是不明白老五的用意,暗想这人绘画如神,又像是对自己极为了解,就算一道伤痕都要画出来。

    老五点头道:“萧老大果然看的仔细,不过若是寻常人来看是道伤痕,我看却是有极大的不同,我觉得画上这人是易容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先是好笑,后是骇然,更多地却是不信。萧布衣讶然道:“易容,画上的人易容?”老五的提法实在骇人听闻,也难怪萧布衣也要吃惊。不过一想到老五本身是个易容大行家,萧布衣倒信了几分。

    老五苦笑道:“我也是说出自己的感觉而已。不见得是对。易容其实分多种,比如说文宇周那种是最粗陋地一种。无非是用锅底灰抹黑了脸,稍微高明点就是用面粉、泥胶之类改变脸部形状。不过这种易容一洗就会露馅,更高明的就是用一种罕见动物薄薄的皮肤来做面具,只要戴到脸上。马上换个人来。不过这种面具颇为难做,而且就算戴在脸上,通常也会在啮合处留点痕迹,而不被人注意地显然是耳根处,所以很多时候啮合点选在这里,会形成这种疤痕。我因为对这方面有研究,所以第一眼看到这人的右耳处,感觉不是伤痕,而是易容,再说这人的神韵和脸部地平庸差异太大。我这才想到了可能是乔装易容。如果这人真是易容画像,那你们按图索骥真地是不得其法,可这人特意这么画法,而且留了这么一笔。实在让人奇怪。”

    “没什么奇怪。”史大奈突然怒吼道。

    萧布衣和卢老三听地都是有些入神,没想到史大奈突然喊了一嗓子,伤心欲绝地样子。萧布衣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老五倒有些奇怪,“你知道为什么?”

    “我只知道,他绝情寡义!我娘想了他二十多年,他却连脸都没有让我娘看过!我恨他!”史大奈握紧拳头,泪水却是流淌出来,他转身冲了出去,受伤地野兽一般。他虽是懦弱木讷。可并不是蠢。这些天在东都找不到已经让他焦躁不安,听到老五的分析。知道大有道理,心道要不是易容改姓的话,自己怎么会一无所获?一想到自己二十多年都没有见到这个父亲,可见其绝情寡义,母亲念念不忘这个负心人,让他来中原寻找,哪里想到过此人不但名字是假,脸也是假,母亲到死都被父亲欺骗,怎么能不让他悲愤欲绝?他疯狂冲了出去,门外听到哎呦一声喊,却是有人被史大奈撞倒在地。老五因为一直忙着别的事情,不知道隐情,难免莫名其妙。萧布衣却暗叫糟糕,心道自己一时被画像吸引,倒忘记了这点,“老三,跟他出去,莫要让他做傻事。”

    卢老三应了声,急急的跟出去。

    萧布衣放心不下,也想去看看,宫中黄舍人却是从门外走进来,拍着身上的灰尘,龇牙咧嘴道:“萧……将军,怎么回事?”

    萧布衣见到黄舍人,只好止住脚步,“没什么,有个朋友遇到了伤心的事情。”

    “诺大个汉子,竟然不知道分寸。”黄舍人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陪笑道:“不过男儿伤心之处,失态也是正常。”

    “不知道黄大哥来此何事?”萧布衣问道。

    黄舍人心中感动,暗想贫贱之交称兄道弟也是寻常,萧布衣几起几落,如今在东都万人敬仰,竟然还称呼他为大哥,只凭这几个字,卖命给他也值得。

    “越王有请。”

    萧布衣没有办法,心道卢老三做事稳重,史大奈这种情况,发泄一下多半没事,“那我和黄大哥同去。”

    二人出了将军府,骑马并辔向内城的方向行去,黄舍人见到四下没有人注意,低声道:“布衣,皇甫无逸最近紧锣密鼓,我只怕会对你不利,你可千万要多加小心。”

    萧布衣有些感动,“多谢黄大哥关爱,不知道越王找我何事?”他随口应付,心中却还在想着史大奈父亲的身份。他当初为史大奈寻找父亲地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父亲身份竟然如此神秘,今日听老五一分析,更是觉得迷雾重重。

    黄舍人神秘道:“布衣,京都今日又来了个人,只怕你还不知道。”

    萧布衣愕然,“是谁?”

    黄舍人压低声音,“是江都郡丞王世充。”

    萧布衣这才皱起了眉头,暗自凛然。他其实在东都早就布下眼线,有什么大事小情总会知道,暗想王世充前来,肯定会领淮南子弟兵,怎么王世充前来,他居然毫不知情?根据他最新的消息,王世充的大军离东都甚远,这个消息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王世充来了。这……他若是来了,定然会大张旗鼓吧?”

    黄舍人摇头道:“这下老弟可猜错了,王世充让大军向东都开拔。自己却是带着几个手下轻骑乔装入了东都,现在除了越王和皇甫无逸外,很多人都不知情。萧老弟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萧布衣笑容不减,却是暗骂王世充这个老狐狸。很显然,这家伙跑到东都也是占便宜夺权来了。当初李密大军攻打东都的时候,就不见这老小子这么热心。李密大军一撤,他快马加鞭地前来,当然是怕萧布衣培养巩固了势力,那他江都捞不到,东都没有好,处心积虑这些年,倒搞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能够不急?

    “今日我出宫的时候见到,王世充和皇甫无逸比较亲近。”黄舍人有些忧心道:“萧老弟,你一定要小心,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能无呀!”

    萧布衣点头,“多谢黄大哥提醒。”

    二人密语的功夫,已经进了内城。黄舍人带着萧布衣去了龙光殿,先去殿中复旨。片刻的功夫召他入殿。

    萧布衣缓步走进龙光殿,见到群臣大多都在,越王高高在上,皇甫无逸大摇大摆地坐着,下手一人金发碧眼,满脸微笑,正是王世充!

    萧布衣脸上浮出愕然。不等说话。王世充已经霍然站起,抢步上前。一把握住萧布衣地手,大声道:“萧将军,一别多日,见你风采更胜从前,真让我欣慰无比。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只盼能再萧将军一面,今日得偿所愿,实在让人感动莫名。”

    他说到这里,眼泪竟然流了下来,萧布衣只能配合道:“其实我也十分想念王郡丞,不过先让我见过越王如何?”

    王世充一拍脑袋道:“你看我激动的失去了礼数,还请越王责罚。”

    越王头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摆手道:“王郡丞性情中人,本王怎么会责怪。如今王郡丞也到了,本王无忧矣。”感觉皇甫无逸脸色有些阴沉,越王慌忙补充道:“有皇甫将军坐镇东都,萧将军大才,王郡丞地领兵,三剑合并,东都无忧矣。”

    他这个越王当的实在窝囊,不敢得罪任何一个重臣,只能期冀佛主保佑这些人能够齐心协力,接杨广回转。李渊掩耳盗钟,他倒更像是掩耳送钟。

    王世充慌忙摆手道:“越王太过夸奖我了,想我不过是个粗鄙的杂种,如何敢和皇甫将军、萧将军相提并论?”

    萧布衣听到杂种两个字地时候,不由叹息王世充地脸皮厚逾东都城墙,让人自愧不如。仔细的打量着王世充,暗想他也是西域人,如果有机会,倒可以让他看看那幅画。

    皇甫无逸脸上露出点微笑道:“王郡丞莫要过谦,想无上王卢明月祸乱中原,当年萧将军都是无功而返,如今王郡丞竟然斩了无上王卢明月,功劳赫赫,不让萧将军呀!”

    他此言一出,朝臣震动,萧布衣也是诧异,“王郡丞竟然斩了无上王?”

    王世充却是没有丝毫得意,只是摇头道:“惭愧惭愧,不过是幸运而已。”

    越王高高在上,微笑道:“这怎么是幸运,只能说王郡丞大才。圣上派王郡丞带兵来援东都,没有想到卢明月这狗贼居然在下邳拦截。当初薛将军中窦建德那狗贼地暗算,全军覆没,王郡丞却没有重蹈覆辙,安营对抗,趁卢明月麻痹大意之时,出乎不易的袭击卢明月的后军,盗匪大败,乱军之中,王郡丞一刀砍下了卢明月的脑袋,可算是用兵如神!”

    越王说的眉飞色舞,可算是扬眉吐气,无论如何,无上王为祸已久,王世充出手杀之,让他终于看到迎接杨广回转的契机。卢明月都是难逃一死,如今萧布衣、王世充联手,想必李密也是迟早败亡。他总是喜欢往好地方想,难免振奋。

    萧布衣听到这里,只有一个结论,王世充在撒谎!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卢明月这个人,无上王也和空气一样,想当初张须陀杨义臣都是数次出兵攻打,都是不伤无上王根本,王世充如何能斩?

    可王世充为什么要撒谎,萧布衣只是转念之间就得出了结论,王世充知道东都的局势,迫切地需要树立威信。如今皇甫无逸根深蒂固,他萧布衣声名鹊起,王世充不过是江都郡丞,若想和他们分庭抗礼,当然也要有功劳来抗衡,而斩了卢明月的功劳显然份量极重。

    东都危急,眼下谁也管不了许多,若是被揭穿也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只要王世充能再树威望,这种事情还有谁会再来挑刺?

    萧布衣想到这里,不由佩服王世充的机心之深,虽是晚到,可举手之间已经扭转了颓势。对于王世充地出招,萧布衣大为头痛,这王世充狡诈非常,是个强劲的对手,外忧李密、内患除了皇甫无逸,又多了个王世充,他想要摆平绝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见到萧布衣不语,王世充目光闪动,沉声道:“不知道萧将军对如今瓦岗横行有什么看法?我听说瓦岗围困东都的消息,夙夜兴叹,忧心忡忡,斩了卢明月后,等不及大军推进,立刻带手下快马赶来,想就算不能救卫东都,可能为东都送条性命,向圣上、越王表示忠心,也是无憾。没想到萧将军竟然先破了贼兵,说起来,还是萧将军救了我一命呢。”

    说到这里,王世充满脸地感激,越王高位上轻叹,“王郡丞,你真是个大大的忠臣!”

三三零节 无间

    萧布衣望着王世充这个横空杀出的大忠臣,脸带微笑。

    生死杀戮经历的多了,他已经知道怎么会在不利的形势下保持镇静,王世充虽是老狐狸一样,见到萧布衣的微笑也是打怵。因为当初萧布衣就是微笑着从扬州城弄走太平道的宝藏,让他一直以来都是懊丧痛恨。

    萧布衣猜的一点不错,王世充迫不及待的赶到东都就是因为萧布衣如今的威望大增。

    他兵出江都后,却并不着急赶往东都,出头的椽子先烂,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手上的淮南兵是图谋天下的本钱,怎能轻易折损?

    这时候无上王给了他一个拖延的理由,他索性按兵不动,心想先让旁人消耗兵力再说。可没想到薛世雄竟然被窦建德击败,这个消息让王世充为之震动。他知道这是机会和转折,五路大军中,薛世雄是行军统领,他王世充不过是个配角而已,可薛世雄一败,他王世充终于可以正式唱把主角!

    他苦心孤诣营造江都,只以为可以称雄江南,没有想到被皇帝老儿夺去地盘,心中苦闷不言而喻。东都已经成了他最后争霸的机会,有的时候,人的选择真的很少!击败卢明月并没有耗费他太多的力气,毕竟他淮南精兵不是白给,向东都进军的途中,消息不断传来,李密进攻东都、攻打回洛仓、退守洛口,萧布衣如日中天!

    这些消息一个个的传来,王世充心急如焚,他等不及大军跟进,吩咐两个儿子统军,一帮兄弟辅助。郭善才等人开路缓缓前行,自己却是带着义子王辩,一干亲卫昼夜兼程前来东都。来东都之时还耍了个小聪明,乔装入城,不想先让萧布衣知道有所防备。

    他带着手下前来只抱着一个目的,这东都绝对不能让给萧布衣。萧布衣既然能孤身前来营造诺大的声势,他王世充一样能做到!

    现在看起来他已经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取得了越王的信任,也取得皇甫无逸地赞赏。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遏制住萧布衣的势头,慢慢的夺回东都的控制权。

    见到萧布衣微笑不语,王世充忍不住的问道:“不知道萧将军笑什么?”

    萧布衣含笑道:“我在想……王大人是否做得一手好画?”

    他突然冒出来这一句,群臣都是摸不着头脑。王世充想的要多,不知道萧布衣的本意,暗想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这才用画来喻指东都地局势?

    连连摇头。王世充粗犷地笑起来,“萧将军说笑了,我一个粗鄙之人,侥幸识得几个大字,哪里会做什么画?”

    萧布衣点头道:“原来如此。”皇甫无逸却道:“如今王大人前来,再过几日王大人所率近五万淮南军也要前来东都。以往李密势强,我为求稳妥。当求固守城池。可如今我军势大,当要转守为攻,不知道王大人可有什么妙策?”

    皇甫无逸虽不算聪明,毕竟也不很蠢。知道无论如何,总要拉拢一方。王世充卑谦低微,正是他拉拢过来对付萧布衣的好帮手。他看轻王世充,却不知道自己与虎谋皮,随时都会被这个卑谦之人一口吃下去。

    王世充悄然前来,用意正是如此。皇甫无逸虽是资格老,可最近萧布衣如日中天。王世充一眼就看出皇甫无逸不敌萧布衣。他若是选择投靠的话。当然会选择萧布衣,但他亦是图谋天下。毫无疑问会和皇甫无逸联手。二人一拍即合,心照不宣,不过皇甫无逸骄横依旧,王世充却是经验丰富,明面不但不得罪萧布衣,更是对皇甫无逸毕恭毕敬。

    听到皇甫无逸询问,王世充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粗人,哪里比得上两位将军运筹帷幄,只请两位将军示下,我是无有不从。”

    皇甫无逸这才望向萧布衣,“不知道萧将军有何妙策?”

    萧布衣略微沉吟,见到群臣都是望向自己,知道虽然不见得成行,但是策略要提,不然总是退让,难免让群臣失去信

    “我还是那句话,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瓦岗势强,我们孤守东都只能坐以待毙。如今各郡县士气低落,只盼东都奋发抗匪,引天下人响应,我等当应堂堂正正出兵一战,只要胜上几场,这东都附近的各郡隋臣多半会出兵响应,到时候不要说胜瓦岗,就算要平定天下盗匪又有何难?”

    群臣都是意动,萧布衣来到东都后,其实每次提议都是有理有据,这次也不例外。自从回洛仓击退瓦岗盗匪的猛攻后,其实每人心中都是有杆秤,如果让众人推选的话,萧布衣已经拥有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毕竟现在还留在东都之人,家眷身家都在这里,要推选能照顾他们利益之人。可往往权利都是掌握在少数人之手,虽是意动,却是只能望着皇甫无逸,希望他能听从萧布衣所言。

    皇甫无逸看起来亦是有些意动,沉吟道:“那依萧将军所言,东都应该如何出兵呢?”

    萧布衣沉着道:“盗匪横行,遍布河南各郡,只在于占据洛口、黎阳两大粮仓。要说对阵,治标不治本,若依我言,东都若是出兵,当用重兵以雷霆之势再夺洛口,我想抢回洛口,瓦岗群盗不攻自破!”

    皇甫无逸斜睨道:“那依萧将军所见,应该派谁前去?”

    段达、刘长恭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忍不住后退一步,萧布衣肃然道:“若是越王许可,萧布衣愿往。”

    他沉声一语,群臣振奋,暗想前番段达等人虽是大败,可萧布衣毕竟非同凡响,由他前往。夺回洛口仓大有可能。

    越王略微沉吟,望向皇甫无逸道:“不知道皇甫将军意下如何?”

    群臣心冷,都知道皇甫无逸必定反对,暗自痛骂,如今他娘地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这个皇甫无逸在群臣眼中已经是狂傲自大,败事有余。果不其然,皇甫无逸打个哈哈。“萧将军所言极是。不过有一处不妥。”

    萧布衣不出意料,含笑问,“不知道皇甫将军有何高见。”

    皇甫无逸正色道:“萧将军用兵如神,其实我也是钦佩。可东都毕竟是我等根基所在,我得圣上信任,镇守东都,不敢一日懈怠。萧将军亦是不能轻易离开东都。想洛口仓固然重要,可回洛一样是东都的命脉,瓦岗若趁东都出兵之际反攻回洛,那我等不能不防。既然如此,有萧将军在东都,可保回洛不失,这出兵洛口。不能由萧将军前去。”

    群臣都是叹息,知道他怕萧布衣抢了功劳,暗自跺脚,萧布衣却不动神色。“那依皇甫将军所言,应该由谁前去呢?”

    皇甫无逸故作沉吟,喃喃道:“应由谁去呢?”

    刘长恭突然上前道:“越王、皇甫将军,末将不才,斗胆保举一人。”

    “刘郎将请讲。”皇甫无逸微笑道。越王却是皱了下眉头,心中也有不满,暗想这个皇甫无逸以往还恭声的请自己定夺。可现在竟然开始自作主张!

    刘长恭沉声道:“我想王郡丞百战百胜。如今又斩了无上王,若挟余威去攻洛口。断无不成地道理。”

    皇甫无逸脸露微笑,转身向越王道:“越王,微臣也有此意,还请越王定夺。”

    越王沉吟良久,“王郡丞,你意下如何?”

    王世充慌忙恭敬施礼道:“若论领兵,微臣当然不如两位将军,可既然越王、两位将军有令,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萧将军意下如何?”越王又问。

    萧布衣道:“微臣没有异议。”

    越王终于下定了决心,宣布道:“那本王决定,就由王大人领东都精兵三万去攻洛口,择日出兵!”

    群臣领旨,却是各怀心思,每一次角逐后,他们心中希望失望夹杂,形势也在不停的左右他们地选择。萧布衣却是懒得废话,径直走出了龙光殿。王世充却向皇甫无逸使个颜色,皇甫无逸点头,王世充这才大踏步追了出去,“萧将军留步。”

    萧布衣转过身来,微笑道:“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世充哈哈笑了起来,“好你个萧布衣,竟然开起朋友的玩笑了。萧大人,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相见也是在这里?”

    萧布衣回顾下四周,脸上有了感慨,“不是这里,但离此不远。”想起当初见王世充之时,恍若昨日,那时候他也是主动出来寻找自己。时隔数年,二人却成了暗藏心机的敌手,不由感慨苍天弄人。

    王世充四下望了眼,苦笑道:“萧大人,其实我对你一直都是钦佩有加,这次去攻洛口,萧大人本来是不二人选。”

    “王大人过谦了。”萧布衣叹息声,“其实你我都是为圣上着想,你去我去还不是一样?”

    王世充重重的一拍萧布衣肩头,大声道:“萧大人此言正合我意!我一想到你我忠心耿耿都为大隋,就知道萧大人绝对不会怪罪于我。”

    他惺惺作态,倒惹来不少朝臣望过去,王世充却是压低了声音,“萧大人,不知何时有空,还请来府一叙,在下有些知己地话语要和萧大人说说。”

    “是吗?”萧布衣看起来饶有兴趣,“那有空一定要去。”

    “一言为定。”王世充又笑起来,“到时候我相邀的话,萧大人若是推脱,那可是不给我面子。”

    “不敢不敢。”萧布衣也是笑意盎然,告辞离去,王世充见到萧布衣转身,一张脸沉下来。皇甫无逸路过他身边,轻声说道:“晚上去我府上坐坐。”

    王世充马上又是浮出笑容,“谢将军,一定一定。”

    二人擦肩而过,宛若陌生人般。可二人脸上都是浮出得意的笑,看起来一般无二。

    萧布衣回转将军府,屁股还没等坐稳,就有客人拜访,萧布衣接到拜帖地时候,微微愕然。起身迎出去,董奇峰见到,慌忙快步走过来道:“不敢劳将军出迎。”

    萧布衣到了东都后,并没有和董奇峰联系。见到他来拜访。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将董奇峰迎入内厅,这才问道:“不知道董大人前来有何指教。”

    董奇峰望着萧布衣地脸色,突然叹息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求萧将军。”

    萧布衣苦笑道:“说起来惭愧,上次所求,我是没有半分出力。”

    董奇峰正色道:“至于无忧,唉……那都是命。不能强求。萧将军虽是不说,可老夫老眼不花,又如何不知道今日无忧还能留在宫中,实乃萧将军巧计安排。若非萧将军前往,无忧说不准已命丧草原,大恩大德,不敢有忘。”

    萧布衣这次是真的惭愧。苦笑道:“或许也是老爷子诚意感动天地,亦或许无忧注定命中有劫……”不想多谈此事,萧布衣岔开话题道:“不知道董大人有何事吩咐?”

    董奇峰却是站起深施一礼道:“老夫这次前来,却是为东都百姓有求萧将军。”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董大人请坐下说话。”

    董奇峰却仍是站立,沉声道:“现在谁都知道,能救东都百姓的只有萧将军,可谁也知道,皇甫无逸有挟天子以令天下地企图,他排挤萧将军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掌控东都大权。为以后称王准备。可萧将军对皇甫无逸一忍再忍,实在让我们这些老臣等地心焦。”

    萧布衣暗想。你们心焦有个屁用,老子当求稳当行事,不会被你几句话催的义愤填膺。不过董奇峰说这番话对他而言,绝对是个利好地消息。这最少表明,朝臣中,有些人已经对除去皇甫无逸迫不及待!

    “董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和皇甫将军一殿称臣,或许有些矛盾,但想皇甫将军忠心耿耿,应该没有贰心,董大人实在言重了。”

    董奇峰愕然,“皇甫无逸之心,路人皆知,萧将军你……”

    “越王知道吗?”萧布衣笑了起来,满是讥讽。

    董奇峰突然伸手拔出把匕首,寒光闪烁。萧布衣双眉一扬,却不畏惧,只是问,“董大人意欲何为?”董奇峰苦笑道:“我知道萧将军其实并不信我!可若为东都百姓着想,老夫愿断手明心。”他话一说完,匕首向左手腕斩去。萧布衣脸色微变,也不起身,只是茶盖却飞了出去,正中董奇峰地手腕。

    董奇峰手腕巨震,匕首当啷声落在地上,不由错愕变色。萧布衣苦笑道:“董大人要砍手,也不用在这里砍,这样你鲜血淋淋的出去,那我可是百口莫辩。”

    董奇峰脸色惨然道:“萧将军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是站在你这一边?”

    萧布衣皱眉道:“无所谓信不信,但是董大人应该知道,越王最少不站在我这边,不然也不会今日庙堂之上,任由皇甫将军独断专行。”

    董奇峰叹息道:“老夫虽和萧将军只有数面之缘,可却是深知萧将军的为人,很多事情也就不兜***,不然今天也不会来此开门见山。越王年幼,很多事情还是不能做主,可老夫却是身负圣上重托要保卫越王,奉旨行事!眼看皇甫无逸日渐嚣张,我只怕……只怕他动手之日不远了。”

    “奉旨行事?”萧布衣抿着茶水,“这一个奉旨行事就可以随心所欲吗?”

    他隐有暗指,董奇峰如何听不出,苦笑道:“萧将军也知道,老夫毕竟和圣上沾亲带故,圣上南下,这卫守东都的重任或许要让皇甫无逸将军把持,可这卫护越王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处理。老夫和独孤机都算圣上信任之人,眼看这东都一日比一日衰落,圣上回归却是遥遥无期,不由心急如焚。以往地日子,皇甫无逸还对越王恭敬有加,可最近这些天。老夫总感觉皇甫无逸有阴谋要发动,是以对越王恭敬不如从前。如果真地让皇甫无逸夺了东都,我倒宁可东都落在萧将军手上。”

    他说地很是直白,萧布衣却是皱眉道:“如果我没有来,你们如何制衡皇甫无逸。”

    董奇峰犹豫下,“唉……其实这个一言难尽。圣上疑心很重,就算对亲人也不例外……这个想必萧将军也是知晓。”

    萧布衣暗想这也正常,杨广的老子就是从外孙手上夺权,他如何敢信任亲人?

    “圣上什么都喜欢抓到手上。离开东都时就把留守东都的权利委派给众人。我、独孤机因为和圣上沾亲。就负责护卫越王,兼领内宫兵权。外部事务却由越王和一帮大臣处理,这里以皇甫无逸为首,有段达、元文都、韦津、卢楚大人一帮制衡。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越王本来只是暂时处理事务,无关大局,圣上皇恩浩荡。大伙只是忠心做事而已。可事情就坏在圣上一直不回转,而且根本不知道何时才能回转!”

    “那皇甫无逸应该也不会反吧。”萧布衣笑道:“他现在可以掌权,可要说造反,只怕东都跟随他地人不多。”

    董奇峰摇头道:“时不同往昔,萧将军这句话若是放在一年前,那是绝对正确。可这一年地时间内,皇甫无逸已经慢慢的将很多朝臣拉拢在身边。段达就是其中地一个,元文都只求自保,韦津没有实权,唯一能和皇甫无逸抗衡的只有卢楚大人一人而已。皇甫无逸如果这时候有了异心。突然发动,我只怕东都很快落入血雨腥风之中。可皇甫无逸却是只贪图眼下的利益,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危机。东都若落在他手,不出几月,多半就会被瓦岗取去,是以无论如何,老夫都要恳请萧将军莫要犹豫。东都只有在将军之手。才可和瓦岗抗衡。”

    萧布衣轻叹声。“这些事情你可和越王说及?”

    董奇峰摇头,“只要萧将军肯点头。老夫豁出性命也要联系独孤机等人,诱杀皇甫无逸,然后再禀告越王,老夫不敢和越王说及此事,却只怕他年幼藏不住心事,反被皇甫奸贼所趁。”

    “这么说,现在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萧布衣微笑问。

    董奇峰点点头,“地确如此。”

    萧布衣轻叹口气,“我知道了,董大人先请回吧,容我考虑几天如何?”

    董奇峰有些失望,终于轻叹声,“也好,只请萧将军早做决定!”

    董奇峰走后,萧布衣坐在厅中想了良久,直到夜半掌灯时分这才舒了口气,喃喃道:“若我是皇甫无逸,眼下应该怎么做呢?”

    厅外脚步声响起,蝙蝠进来禀告,“老大,段达求见。”

    萧布衣脸上有了古怪,“请他进来。”

    段达来到厅中地时候,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是装在套子中,要不是蝙蝠说了名姓,萧布衣也真认不出这就是段达。

    掀开了毡帽,段达有些苦笑道:“萧将军,我这身打扮实在情非得已,夜晚前来,还请你恕怠慢之罪。”

    萧布衣却不起身,实际上,他和段达算不上朋友,甚至还有些敌对地关系,所以他一时不知道段达前来所为何事。

    眼下是非常敏感地时期,萧布衣知道,就如他在皇甫无逸府前派人监视一样,皇甫无逸肯定也早早的派人盯着来往他府邸的官员。

    能来他府邸本身就是需要一种勇气,也是表明一种立场,段达这时候来,难道也是想表明什么?

    见到萧布衣沉默,段达苦笑道:“我知道这时候来见萧将军地确有点唐突,可因为事情紧迫,我也只能冒昧前来。”

    萧布衣终于笑笑,“请坐,还不知道段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段达缓缓的坐下来,犹豫了良久,“其实我来这里,是想投靠萧将军!”

    萧布衣哑然失笑,“投靠我?段大人何出此言,想我们都是一殿称臣,只为圣上做事,何来投靠一说?”

    段达轻叹道:“我知道萧将军对我的诚意抱有怀疑,这也难怪,毕竟我和萧将军前些日子还有冲突。可正是因为那场冲突才让我意识到,萧将军仁义过人,值得投靠。想我段达一直以来都为皇甫无逸卖命,可没有想到只因为想要摆脱关系,第一个想置我于死地之人就是皇甫无逸。若非萧将军当时肯放我一马,段达这时候早就人头落地。其实我从那日起,就已经对皇甫无逸深恶痛绝,决心投靠萧将军了。”

    萧布衣微笑道:“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感谢,也最好感谢越王地宅心仁厚。不过我想……皇甫将军也是秉公处理,情急之下吧。大伙同殿称臣,和气最为重要。”

    段达叹息道:“到现在萧将军还为皇甫无逸说话,可也太过仁厚了些。萧将军难道不知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吗?”

    萧布衣皱起眉头,“段大人,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段达肃然道:“无论萧将军是否相信我,我都要说一句,萧将军如今已经危在旦夕!”

    萧布衣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段大人在说什么。”

    段达焦急起来,“实话和萧将军说吧,皇甫无逸早就定下了对付萧将军的毒计,我现在虽不是他的亲信之人,可却无意中知道了他的诡计。半月后,越王就要祭祖祭天,到时候群臣都要到场。本来内城护卫都是越王地亲信,可皇甫无逸早就买通了一些人,准备带重兵从含嘉门而入,诛杀所有不从他地大臣,萧将军若还不反抗,只怕到时候刀斧相加,悔之晚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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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介绍:
穿越到隋末他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李元霸,只有李玄霸,拎不动几百斤的大锤,还是个病夫,奄奄一息,这里没有宇文成都,宇文化及也没有想像的那么有用,甚至要看他脸色行事。


穿越到隋末的他突然发现,原来那时杨广还没有大被同眠,美女万千,昏庸无道,他竟然有着崇高的理想,雄伟的抱负,目标之远大就算他这个现代人都是为之心悸。


他本来以为乱世之中,做土匪是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成为朝廷的红人,杨广最信任之人,李渊这个传说中的酒色之徒也要和他称兄道弟,当他红的发紫,想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却是无奈的发现,世道乱了,乱的一塌糊涂,乱的不可收拾。


他突然发现,隋唐十八条好汉一半都是捕风捉影,无可觅寻的人物,第一条好汉却是响马流寇推崇膜拜的萧布衣。


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而他,就是萧布衣!江山美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美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美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