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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六一节 绝顶

    罗士信出来的出乎意料,倒下之时亦是让人想像不到。

    谁都想不到他要杀翟让,可谁也想不到他会救萧布衣,去拦符平居。符平居虽然武功高绝,可做事素来不择手段,每次都是暗中出手,而且要一举制敌死地,毫不留情。萧布衣没想到他消声灭迹一段时间,会突然在鹊山出现。又被他出手暗算压制,勉强支撑,不要说反击,就算逃命都是不能,众人见到这些变化本已是莫名其妙,等看到罗士信本来和萧布衣是生死大敌,激战正酣,几乎被他斩了,蓦地出手帮萧布衣拦住符平居,那就是众人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从罗士信杀出,到萧布衣救急,再到符平居暗算都是极为突兀,险恶非常。众盗匪见到三人打的飞沙走石,柴禾纷飞,简直非人力所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翟让两腿发软,单雄信也是大皱眉头,暗想罗士信成名已久,武功高强还不稀奇,可萧布衣更胜许多,这个樵子更是和山精野怪一样,让人难以想象。

    等萧、符二人消失不见,翟让这才舒了口气,虽是腿疼难忍,却坚定了萧布衣收留自己的信心。可喘气才平,就见到罗士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怕罗士信杀来,不由骇然低呼道:“雄信救我!”

    单雄信单手持槊,冷望罗士信,见到他站立都是有些问题,知道他受创极重。此刻单雄信若是出手,自觉杀了罗士信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一来见他身负重伤,这时候出手只怕趁人之危,又想他帮萧布衣拦住了刺客,到底是敌是友,真的让人难以想的明白。

    罗士信虽是摇摇欲坠,可此刻却和血人一样,刀痕从额头划下去,肉都翻出,鲜血满面夹杂泥土。端是狰狞,方才他出招凶悍那是有目共睹,众盗匪见到他站起来,轰然而散,竟不敢拦。罗士信喃喃自语道:“是他,是他!原来是他!”

    众人听了莫名其妙,搞不懂他是哪个?

    罗士信说完后,不理周边众人,却又放声狂笑道:“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众人更是糊涂。只觉得他发了失心疯,单雄信见到罗士信时而皱眉,时而喜悦,时而疯狂,也觉得他精神有些问题。暗想当日罗士信从乱军之中抢出张须陀地尸体,也是勇猛无俦,怎么今日落到这般田地?

    “原来……我又错了。”罗士信又是大笑起来,摇摇晃晃的向谷外行去,只是脚下被绊,摔了一个跟头。转瞬摸了个枯柴在手。踉跄离去。

    王儒信见状慌忙道:“寨主,罗士信重伤,我们不如趁机杀了他,以绝后患!”

    翟让看了眼单雄信,摇头道:“罗士信……说他错了,多半是杀我杀错了吧。既然如此。让他去吧。”翟让并非仁慈。而是想这时候少惹一事最好,单雄信要去杀罗士信,谁又来保护自己呢?

    单雄信却是建议道:“寨主,萧布衣数次出手帮助我等,眼下只怕有难,不如我等上山帮手?”

    翟让犹豫下,摇头道:“这个……我倒觉得不妥,他毕竟是朝廷的人。魏公要是知道。只怕会心有猜忌,再说……他们的武功卓越。我们如何帮的上忙?雄信,我们若真的要帮,不如抓紧时间离去,也能不让萧将军分心。”

    单雄信听翟让说的也是大有道理,暗想自己上去也是半分作用没有,萧布衣只能自求多福了,“既然如此,寨主,我们走吧。”

    翟让点头,召集盗匪赶路,众人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奔行,单雄信回头望了山峰一眼,却是暗自想到,萧布衣现在和那刺客到底如何了?

    其次此刻翟让说的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如今的翟让有如惊弓之鸟,虽对单雄信信任,却也不敢说出投靠萧布衣一事,更何况眼下谁地性命都不如自己的重要,那个刺客武功如此高明,萧布衣都是落荒而逃,若是惹恼了他,杀了萧布衣后,将瓦岗众人再杀的一干二净也不是困难的事情,既然如此,还是逃命为上策,至于萧布衣要是死了他去投奔谁,那是暂时不再考虑的事情。

    单雄信为萧布衣担心之际,萧布衣却是精力正旺,逃命不迭。

    他被符平居连击数掌,却是未伤根本。伊始逃命之时,气血还有些不畅,可只是奔了几步,精力回复,一顿狂奔,符平居竟然也是追赶不上。

    萧布衣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开始在山上奔跑往复,武功不入流,逃命的功夫倒是不差。如今得虬髯客传授易筋经,四年勤修苦练,到现在发足狂奔,体内精力弥漫,逃命的本事可说是更上层楼,就算当年张须陀来追,也不会轻而易举。

    符平居不见得比张须陀高明,想要追上他绝非容易的事情。

    可符平居虽暂时追不上萧布衣,萧布衣想要摆脱他也不是轻易的事情。萧布衣只感觉到疾风割面,两侧山石树木倒飞而退,也是惊诧自己地体力,他如今将体能发挥到巅峰,清楚的感觉到符平居慢慢的拉近了距离,可要说出掌击他,还是差了很远的距离。可这一幕和当初被张须陀追杀何等相似?不同的是,张须陀是为朝廷,这个符平居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要杀他?当初也有个罗士信……还有个……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布衣抬头远望,见到前方有一块大石,光滑平整,上面并无人踪,奋起力气冲到大石前,才是舒了口长气,稍微慢了几步,符平居已经赶到。一掌击向他的背

    萧布衣早有防备,闪身一侧,手腕摆动,又是两点寒光射了出去。符平居却是早有意料,见到萧布衣手腕闪动,已经变幻身形,躲避了寒光。可一掌击偏,落在巨石上,碎石纷

    萧布衣见了暗自寒心。他的暗器本来是李靖发明出来,劲道之强,速度之猛堪比硬弩,当初就算杜伏威、李子通之流都是无法躲避,符平居却是视若无物,几次近身都是轻松躲避。不过萧布衣也明白其中地关键,知道高手勤修内外,无论动作和感觉都要远胜常人,他发射弩箭后若是再躲,那是殊为不易。但他发射弩箭却还需抬臂握拳,这些细微地动作常人无法提防,但落在高手眼中却是发射弩箭的先兆,符平居数次躲闪过萧布衣的弩箭,并非他速度快逾弩箭,而不过是快过萧布衣发射的时间而已。

    想明白这些道理,萧布衣心中有些发虚,知道这个符平居还是远比自己要高明,如今一战,凶多吉少。

    可他毕竟身经百战。虽弱不馁,见到符平居又是击掌过来,不再发射弩箭,怒喝声中,一掌拍出。

    符平居大喜,心道这小子不知死活。这一掌接实。管保让萧布衣筋断骨折。他不怕萧布衣拼命,却只怕他败逃,当下手臂凝劲,想要这一掌击断萧布衣的手臂,然后杀之!

    只是单掌不等击实,陡然见到萧布衣抖了下手臂,符平居惊凛,知道这小子还在使诈。身子一飘。已经换了方位。可萧布衣这次却是没有发出弩箭。而是手上蓦然多了把短剑,寒光闪烁

    萧布衣短剑在手。霍然撩过去,符平居收手不及,竟然被萧布衣一剑划伤了掌心。符平居目光一寒,左手在石壁上一推,已经离萧布衣三步之外,凝神以待。萧布衣心道可惜,却是一跺脚,身子高高拔起,已经落在巨石之上,长声笑道:“符平居,来……我们不用暗中下手……好好一战。”

    他居高临下,瞬间已经抢占了地利,符平居多半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胆子,冷冷地望着萧布衣,却不出声。

    萧布衣意似悠闲,出言讥讽道:“符平居,许久不见,变成了哑巴了吗?”

    符平居目光一闪,突然身形急闪,向山石地左方抢过去,如今萧布衣手握宝剑,居高临下,饶是他武功高强,却也不敢正撄其锋,冒然冲上。他显然心智极高,想着要抢占高点再杀萧布衣,左侧山石稍平,地势稍高,可用来对付萧布衣。

    他转念之间已经定下对付萧布衣之计,可萧布衣见到他蓦然闪身,却在意料之中,轻啸一声,大石上纵起,凌空击出。

    萧布衣蓦地出手,山风呼啸,大石处红叶飞舞蹁跹,似被萧布衣地杀气带动,鼓动助威。这一击的力道远比方才激战罗士信还要勇猛,符平居本来向左穿出,见到萧布衣断其后路,低吼一声,脚下用力,却已高高跃起。二人空中相迎,萧布衣左手握紧,暗器爆射而出,右手宝剑连劈十三次!

    萧布衣全力以赴,如果说方才激战罗士信不过用了十成的气力,可这一刻,潜力迸发,却是最少逼出了十二分的力道。

    他这一刻攻击有如怒海狂潮,空中光华万千,暗影重重,就算张须陀重生,蓦然受到如此凶猛的攻击也是要手忙脚乱。符平居瞳孔收缩,没想到萧布衣拼死一战,杀意万千,气势竟然丝毫不弱于他。眼看符平居已处下风无法躲闪,没想到他蓦然间伸手一探,已从身后抽出两个半圆的东西,伸手一扣,只听到咔嚓声响,竟然合成了一面盾牌。

    盾牌虽不算大,却是将他要害尽数护住,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弩箭虽利,却是穿不过盾牌,宝剑虽锋,却也划不破那面盾牌。

    二人空中一攻一守,萧布衣无功而返,符平居一时也是奈何不了萧布衣。二人毕竟不是飞鸟,已然向地上落去,萧布衣落下之时,一颗心亦是凝结如冰,沉入了深谷!

    这时候光华一道,蓦地从大石背后升起,劲刺而来。可宝剑要刺的是谁?萧布衣本是智珠在握,这刻心中却已经没底!

    他知道大石后面埋伏有人,可当见到符平居抽出盾牌之时,突然想到了一件心悸地事情!

    萧布衣素来都是遇挫更勇,迎难而上,虽见符平居武功远比自己要高明,可却不会放弃杀他地机会,此刻正如当年张须陀追杀之时,萧布衣亦想借此机会除去符平居。他剽悍一击都是引子,其实却是掩盖真正的杀招。

    他来此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带着孙少方和吃白饭地女子!

    孙少方自然不用多说,他是否在此用处不大,可吃白饭的女子却是他布下的杀招。当然他不知道符平居前来,但自从符平居在社稷坛出现后,黑衣女子最近就和他少有离开的时候。萧布衣前来鹊山等候翟让,黑衣女子执意跟随,萧布衣并没有反对。他被符平居袭击,第一念头就是和黑衣女子汇合。效仿当初之事力战符平居!

    他这一路狂奔,就是来到黑衣女子所在之地,他知道,黑衣女子见到他遇难,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很可能就在石后!

    萧布衣对黑衣女子的信任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也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觉。自从洛水袭驾后,他就结识了这个古怪地女子,黑衣女子主动找到了他,一路跟随。告诉他张须陀要杀他,但她可以帮他!萧布衣在当上右骁卫大将军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反意,听到这里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黑衣女子所言,张须陀带罗士信来杀他,证明黑衣女子所说无误。萧布衣因为早有准备。是以把损失减到了最少。

    黑衣女子很古怪,提出地要求也很古怪,她想帮他,可以帮他无数次,可最后只让他帮她一次即可!

    这个要求是什么,黑衣女子并没有说,但是她坚信萧布衣一定能够做到,就像她坚信萧布衣是什么所谓无上王的大将军一样。

    黑衣女子很怪。可在萧布衣眼中。她好像懂的其实也不多。她要求本来简单,一日三餐。吃碗白饭,偶尔来点咸菜就好,这样的女人,还会奢求什么呢?萧布衣想不明白,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萧布衣虽然少赌,但是他不能不承认,这四年的时间他赌了不少次,有输有赢,有拥有有失去,可到底是利是弊,那只有是在他死后才能明白的事情,或许,就算死了,也不明白。

    黑衣女子跟他从下邳逃命,一路经淮水过汉水,取襄阳占东都,黑衣女子没有主动出过什么力,可萧布衣请她做事情地时候,她从来也没有犹豫过。从下邳到襄阳,从襄阳到东都,黑衣女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萧布衣却发现她已经慢慢的转变,黑衣女子思考的时候更多,她看着洛阳红的时候,表情绝非冷漠!可黑衣女子帮助他的心思没有改变,最少在社稷坛的时候,她奋不顾身的救他,那是绝对装作不来,生死关头最能考验一个人的秉性,萧布衣自从她来救自己地时候,其实就已经决定,能帮她地时候,一定会帮!

    所以他尽管有疑惑,可对于黑衣女子从来没有表达。

    他当然也有疑心,而且随着他地地盘越大,他就发现越难掌控。这本来就是一种矛盾,不可避免地一些矛盾,他要防备一些人,但是还要使用一些人,这让他突然理解到杨广的猜忌,更加觉得杨广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杨广到了现在,就信任过张须陀、陈宣华和萧皇后,可萧皇后不能帮助他,其余的两个人都已死了,对杨广来说,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每次萧布衣想起这里地时候,心中不知道何等滋味,他以杨广为鉴,警惕自己觉不能重蹈覆辙。他有疑心,但是他能控制这种疑心,并不让疑心来左右大局,但是见到符平居突然抽出两面半圆地东西,组成了一面盾牌的时候,萧布衣心头狂震,想起了洛水袭驾的一幕!

    那时候,黑衣女子刺杀杨广,却是误杀了假陈宣华,她拔剑而出,光耀洛水。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黑衣女子身上,萧布衣也不例外。可萧布衣在阻挡黑衣女子之前,却也注意到刺客的领头之人。

    那人当初不也是抽出了这样地一面的盾牌,尽数挡住了弩箭?

    这种盾牌造型奇巧,看起来很难模仿,就算模仿,若是不会使用反倒弄巧成拙。符平居此刻运用纯熟,他是否就是当初洛水袭驾那人?

    可他若是那人的话,吃白饭地女子岂不和他一路?

    黑衣女子若是和符平居一路地话。那她今日出剑,要杀的就不是符平居,而是他萧布衣!

    只一个符平居,萧布衣能活命地希望就不算大,如今又多了个黑衣女子,剑道高手,他如何抵抗?

    所有的这些判断不过是转念,萧布衣却是再一次感觉到惊秫,但他绝非束手待毙之人,脚一沾地。怒喝一声,身形斗转,已经到了符平居的背后,短剑劲刺符平居地后背。

    这时候,石后的光华也是刺到了符平居的胸前!

    符平居已经两面受敌!萧布衣见状心中稍安,符平居却是盾牌翻动,只听到叮叮两声大响,二人的长剑短剑几乎同时刺中了盾牌,符平居脚步划动,已经退到大石之前。冷望二人。

    他竟然能以一面盾牌同时挡住前后二人的进攻,单论速度,要比二人高出不少。

    黑衣女子轻蹙眉头,手持宝剑,抿着嘴唇,可眼中也是露出一抹惊诧。萧布衣和她并肩而立。山风凛凛。红叶飘零,似乎也不堪三人之间的杀气,萧瑟落下。

    萧布衣闪身到了符平居身后去攻,却只怕把背后卖给了黑衣女子,符平居背倚大石,显然也是怕腹背受敌。

    二人都是武功极高,心智亦高,一时间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势。

    对于黑衣女子的出现。符平居并没有意外。只是双眸中寒光闪动,似乎想着什么。他是高手。既然见到黑衣女子出招,就肯定知道在社稷坛拦他的就是黑衣女子,可这二人到底有没有关系,萧布衣想不明白。

    三人默然,符平居却是陡然发动,他霍然前穿,攻击的目标却是萧布衣。虽然面对两大高手,可他自恃武功,显然还是抱着杀死萧布衣地念头。

    萧布衣退后一步,缩肘用宝剑护住身前,符平居一招击去,黑衣女人同时而动,急刺符平居的侧肋。萧布衣见状,剑光暴涨,刺向符平居的胸前。符平居低吼一声,盾牌翻转,挡住萧布衣的一剑,右手一翻,斧头已在手上,只是一敲,已经砸断了黑衣女子的长剑!

    黑衣女子大惊,抽身爆退,符平居却是怒吼一声,身形暴涨,一斧劈向黑衣女子的脖颈。这一斧,势在必得!原来他击萧布衣是假,杀黑衣女子是真,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早就谋算已久,先除黑衣女子,再杀萧布衣!

    黑衣女子有危险,萧布衣绝对不会擅离,想到这里,符平居已经露出冷笑,萧布衣目眦欲裂,眼看黑衣女子避无可避。山中突然铮的一声大响。

    谁都知道,这是弓弦发出之声!可这声大响如天籁之音,让人不敢相信这是长弓能发出的声音!

    符平居顾不得再杀黑衣女子,闪身爆退,身形高冲,已经落在岩石之上。他不望萧布衣、不望黑衣女子,目光投到远方另一块大石之上。萧布衣跟随望过去,只见到一人虬髯满面,手持大弓,目生双瞳,不由又惊又喜。

    符平居却是又惊又怒,一字字道:“虬髯客?”

    虬髯客立在大石之上,有如天神般凝立凛然。可他手中有弓无箭,刚才却是只凭空弓惊退了不可一世的符平居,萧布衣一望之下,不由心折!

三六二节 楼观

    山风凛冽,吹的众人衣袂飘飘,红叶舞动,宛若众人繁沓的心思。

    虬髯客屹立在山石之上,只是望着符平居道:“符道主,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符平居脸色不变,可眼中蓦地光芒暴涨,嘴唇动了两下,却是无语!

    萧布衣皱眉,他见虬髯客只凭空弓退敌,威风凛凛,豪气干云,不由为之心折。可听到虬髯客的对话,想及虬髯客的来意,又不由疑惑重重。

    虬髯客为何出现,他来东都、或者说他来鹊山做什么?

    萧布衣心中疑惑,却是蓄力待发,无论虬髯客如何来做,他信任虬髯客,就如他信任李靖一样!

    他不说,总有他的理由,萧布衣选择了相信。

    只是这三人彼此沉默,山风呼啸,却更显得杀机重重,但萧布衣却已不慌,无论如何,虬髯客在此,符平居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三个各有所思,黑衣女子亦是心悸不已。她被符平居袭击,几乎丧命,手心亦满是冷汗。方才符平居的斧头砍来,凌厉非常,让她防不胜防,若非他突然撤走,黑衣女子虽不会毙命,但是受伤难免。这让她不由重新的审读起萧布衣,她总觉得萧布衣出刀无招无势,武功没有章法,觉得若是二人动手的话,自己不见得弱过他,可这次身临其境才发现符平居的恐怖之处,不由惊诧萧布衣的任性和潜力,比起当初和张须陀一战,萧布衣的武功更可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只要假以时日,不要说她,就算符平居都不见得再能占到上风!

    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权势。他会是太平道座前的大将军?黑衣女子心中闪过疑惑,抿着嘴唇,目光终于落在虬髯客身上,暗自叹息,天下英雄。虬髯客绝顶!

    符平居敢对天下人下手,但是遇到虬髯客,亦是缩手缩脚。

    四人都是有着秘密,都是高手,却亦都是沉默。虬髯客终于打破了沉寂,凝声道:“符道主身为太平四道中人,又为楼观之首,当初为了一诺,销声匿迹十数年,不知两次出手。可是忘记了当初的承诺?”

    符平居还是不语,只是凝望虬髯客。目光复杂。

    萧布衣满是疑惑,心道太平四道中人是什么意思?楼观之首又是什么意思?虬髯客看起来和这个符平居是旧识,那十数年前地一诺又是何解?虬髯客说符平居两次出手,难道说的是他两次刺杀自己?虬髯客又是从何得知?

    当初他遇到虬髯客之时,只以为他是笑傲草莽的豪杰之士,可没有想到虬髯客以后每次出现都带来新的疑惑,他和道信有什么承诺。又如何和符平居相识?虬髯客见到符平居不语,脸上露出怪异,“符道主,许久不见。难道话都不会说了?”

    符平居终于冷哼一声,“虬髯客,你来此作甚?”

    虬髯客眼中诧异更浓,“你说什么?你……”

    二人自顾自的说话,萧布衣心中却有莫名地困惑,总觉得有些问题在脑海中闪动,却是想不明白。虬髯客脸色变的肃然,突然说道:“楼道主。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请问天涯明月何在?”

    符平居愕然。“你……哼……”

    他还是置之不理,虬髯客双眸寒光一现,“你是谁?”

    他此言一出,符平居手上青筋暴起,眼中寒光闪烁,萧布衣却是差点晕了过去,方才听虬髯客所言,他本来已经认为眼前这个符平居就是虬髯客的旧时,而且是什么太平道的四道中人,可虬髯客转瞬不认,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山风再起,虬髯客陡然长啸,声动四野,“你不是符平居!你冒充符平居,你又是谁?”他话音初起,人已闪动,话音才落,人已到符平居所立的大石之前

    萧布衣见过虬髯客展露过武功,可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快捷的身法,心中不由敬仰,暗想虬髯客武功高绝,原来平日所展并非全力。当初他力杀突厥兵,自己都是惊为天人,可和如今的身法一比,却还是略有不及!虬髯客武功之深,实在不可测量!

    可符平居似乎早就警觉,虬髯客长啸之时,他身形已动,等到虬髯客窜到大石之前,他已经跳下去,向山顶奔去。

    虬髯客脚尖一点,已经上了岩石,见到符平居远遁,双眉一竖,顾不得和萧布衣说话,已然向山顶追去。

    二人奔走甚急,转瞬人影已经缩小有如弹丸,萧布衣低呼道:“跟上去。”

    他才起步,感觉黑衣女子不动,回头问道:“怎么了?”

    吃白饭的女子犹豫下,拔足跟随。萧布衣知道虬髯客武功高绝,由他对抗符平居,当无性命危险,可毕竟兄弟情深,何况又觉得疑惑重重,没有了他们的行踪,却顺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等到了山巅,见白云飘渺,万物萧杀,举目望过去,遍山红叶,一断崖横亘,深望森然,虬髯客和符平居却早就踪影不见。

    萧布衣皱眉,却是细心观察周围一草一木,见到崖边有枯枝新折,沉声道:“他们应该是从这里跳下去了!”

    断崖颇险,常人要下去并不容易,可对于张、符二人来说,问题倒还不大,萧布衣没有想到符平居、应该说是假符平居武功强悍,竟然不敢和虬髯客照面,一时间疑惑和倾慕并重,心绪起伏,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要跳下去?”黑衣女子终于问道。

    “你说呢?”萧布衣问道。

    “你跳,我就跳!”黑衣女子毫不犹豫道。

    萧布衣目光中露出感动之色,“你……谢谢。可我大哥应该无事,不如在这里等他就好。”

    “你大哥……”黑衣女子喃喃道:“他就是虬髯客吧?”

    萧布衣点头,黑衣女子轻声道:“我早就听人说过虬髯客地侠骨傲风,今日得见,才发现他应为天下英豪之首!”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萧布衣听到这里,胸中涌起自豪之意,“武功也就算了,张大哥为人侠正,这才是至关重要之事。”

    黑衣女子喃喃道:“武功也就算了?以我们二人联手之力,要胜符平居能有几成的把握,两成?可虬髯客一到,惊地符平居落荒而逃,这种风骨侠气,谁人能及?这种武功,怎么能说算就算?”

    “你师父也不能及吗?”萧布衣装作漫不经心问。

    “我没有师父。”黑衣女子淡然道。

    萧布衣愕然,“这怎么可能?你武功如此高明,怎么会没有师父?”

    “那你有师父吗?”黑衣女子问道。

    萧布衣怔住,这才发现自己亦是没有师父,尉迟恭教了他刀法,虬髯客教了他内功,这二人都是不拘一格之人,他的武功得二人传授,本性不拘一格,更因为身经百战,从浴血中习练杀人之法,可严格来说,这二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长,却没有什么师徒的名分。

    “我……我的确没有什么师

    “那你不也是武功高明,却没有什么师父?”黑衣女子突然用断剑在地上划了几下,沉声道:“方才符平居绕路而行,你大石上击之,一击不中后,我已出手。如果你直接取他左路,而不是绕到他身后,你我联手,不见得伤不了符平居。”

    萧布衣脸上唯有尴尬,已经明白黑衣女子说什么。

    “听虬髯客说,这个符平居显然是假冒的货色,他是不是第一次行刺你地那个符平居?”黑衣女子继续自然自语道:“我们和这两人交手时间都短,看不出什么,可我宁可他是第一个符平居。也就是说,这两次行刺你的人都是假符平居,和虬髯客认识的符平居不同。”

    “为什么?”萧布衣问道。

    黑衣女子漠然道:“若这两次不是一个人,你以后只怕要天天拎着脑袋过日子。”

    萧布衣苦笑,已经明白黑衣女子的用意,一个符平居已经够他闹心,再冒出个假冒,而且武功如此高明,那实在让他寝食难安。

    “你武功比起当初战张须陀之时,已经高出太多。可那时候你我联手,还是能伤了张须陀,但是张须陀地武功绝对不比符平居差,我敢肯定!”

    萧布衣点头,“你说的不错。”

    “可我们联手一击,却没有伤了符平居,只因为你突然绕他后路,耽误了时间。对高手而言,一线光阴都是关系生死,何况那时不止差了一线。”黑衣女子抬头望向萧布衣,目光淡漠道:“你武功高明,本来出手时机都把握的极为准确,所以这里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萧布衣硬着头皮问。

    “你不相信我,对我有了戒心,是不是?”黑衣女子双眸如水,亮若天星。

三六三节 聆秘

    黑衣女子开门见山,一语道破关键所在,她虽是冷漠,却是一点不笨,而且有自己的思考。

    萧布衣脸上本有尴尬,听到黑衣女子指出自己的疑虑后,反倒正色道:“不错,我那一刻的确对你有了猜忌之心。”

    黑衣女子听到他承认,轻叹声,“其实我这也是猜测,我只以为,人和人之间,可以无间。我也以为……我跟随你一路,能得到你的信任,这么说……符平居遽然而来,肯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所以你怀疑到我的身上?”

    萧布衣沉默半晌,“你说的的确是个疑点,我这次来鹊山极为隐蔽,朝中大臣均不知晓,只知道我闭门不出。而知道我行踪的人……并不多。不过真正让我疑惑的却是,符平居使用的盾牌,洛水袭驾之时我已经看过……”

    “所以你就怀疑符平居本来是和我一伙,他既然害你性命,我也不例外?”

    萧布衣听她问的尖锐,却是正色道:“不错,命只有一条,我又担负太多的责任,如何能不小心从事?”

    他说的诚恳,黑衣女子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说完后,再无言语,萧布衣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问,盘膝坐下来,静候虬髯客回转。

    黑衣女子见状,亦是捡了个块山石坐下来,却是远望天边的浮云远山,山风吹来,已有透骨寒意,喃喃道:“多半是要下雪了吧。”

    萧布衣不解其意,更是接不上话茬。可见黑衣女子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有点愧然自己的多疑。可他亦是无可奈何,他现在身负重担。当然要小心从事。若没有今日的小心,他几年前说不定已然毙命。

    二人坐在山顶静候,却一直没有虬髯客前来。日落西山,苍穹被暮色笼罩,萧布衣轻叹声,“回去吧。”黑衣女子点头,默默跟随,等到了山下。孙少方早早的等候。

    原来孙少方得萧布衣地吩咐,一直是在山的另外一边,这面打斗之时,已然赶来,可见到萧布衣到了山顶,和黑衣女子默坐,只怕不便,又在山下等候。

    见萧布衣前来。孙少方道:“萧老大……翟让他们出谷奔瓦岗的方向去了。”

    黑衣女子目光滴溜溜地在他脸上转过。想要说什么,终于忍住。萧布衣却是点头道:“好,传令下去,明晨命张镇周攻洛口、王世充打月城、河内通守孟善谊渡黄河出牛口攻击荥阳北瓦岗军,舒展威带兵攻方山,不得有误。”

    孙少方领令退下,黑衣女子却道:“你把计划说给我听。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

    萧布衣微笑道:“我同时用四路大军攻打李密。现在谁知道与否,都对我大计无关紧要。”

    黑衣女子喃喃道:“如今瓦岗势力已被你控制。洛口已算瓦岗最西所在,月城近洛口仓,这两地若被攻克的话,洛口仓只凭临时建垒防御,就算有大军驻扎,想必也是人心惶惶,败亡不久了。”

    萧布衣笑笑,“你说的丝毫不错,李密善用谋略,却是以机心控制手下,虽是兴盛极快,可只怕衰败也快。他好用奇兵,伏击张须陀、取金堤关、攻洛口仓都是如此。可他兵士少逢硬仗,若论执行能力,还是不及隋军。可他现在势力还是庞大,我等若是急攻,只怕损失惨重,但今日打他一个地方,明日攻他另外地土地,瓦岗军又逢寨主离去,李密杀戮瓦岗旧部,或许不用我来攻打,他们不攻自破。”

    “不过牛口在东北,方山在南方,你四路大军却非瓮中捉鳖之势。”黑衣女子皱眉道:“东南有极大的缺口,只怕瓦岗军会从那个方向败逃。”

    萧布衣眼中闪过狡黠的笑,“他们逃了更好,我现在只担心他们不逃。如今瓦岗众之所以还能为乱,一在李密,一在洛口仓。他们若失洛口仓,凭李密通天之能,也再不能兴风作浪!瓦岗盗匪虽不是朝臣说的什么饥贼盗米之徒,可毕竟以粮食为根基,没有洛口仓,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黑衣女子轻叹声,“虽然我很多事情并不了然,但看来李密不免还是要败在你的手下。”

    萧布衣心中微动,“这件事情,不知道天书可有记载。”

    黑衣女子凝望萧布衣良久,摇头道:“我不知道。”

    二人又是默然,萧布衣却是呼哨一声,月光如飞从远处跑来,身边跟着黑衣女子的坐骑,二人翻身上马,径直向东行去。

    “回东都吗?”黑衣女子问道。

    萧布衣点头,又是摇头,“回东都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黑衣女子点头,也不询问,突然道:“萧布衣,你既然有虬髯客相助,我暂且可以放心。他若回转后,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做一件事情。”

    萧布衣诧异,“你要去就去,我当不会阻拦,可你要去哪里,是否需要帮手?”

    黑衣女子轻叹道:“萧布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萧布衣愕然,“你此语何意?”

    黑衣女子半晌才道:“其实我对你本来很是恼怒,杀符平居地机会不多,却被你轻易错过,究其根本却是你起了疑心,这很让我失望。可听你解释后,我又觉得可以接受,毕竟你和我不同,你现在远比我负担要重,想的要多。我亲眼见你一步步的把李密逼到了绝境,手段无不用极,可你对朋友都是不差,我想……就算有些用意的见到你,只怕也会改变初衷。”

    萧布衣不肯错过黑衣女子所说的每句话,半晌才道:“谢谢。可你想必还是生气了,不然为何要离开?”

    黑衣女子反问道:“我可问过你天机的秘密?”

    “没有。”萧布衣摇头。

    “我可问过你如何对付李密?”

    “也没有。”萧布衣苦笑。

    “那我好像也从来没有问过你。虬髯客为何会认识符平居?”

    萧布衣只能道:“我也不知道张大哥为何会认识符平居,你说的没错,你本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你自然也可以不答任何问题。”

    “你其实太聪明了些,很多事情别人或许没有说出,你却已经替他们想到。”黑衣女子望着远方地黑暗。沉声道:“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只吃白饭?”

    萧布衣半晌才道:“可能是为了练功、或许是为了减肥……”

    他竭力想把气氛搞地轻松些,黑衣女子却是苦笑道:“减肥?你可知道,我小时候,吃地都是什么?稻糠夹杂着杂草。有时候,猪都不吃!我小时候,最大地愿望就是能吃一碗没有稻糠的米饭,可那要求却是奢求……”

    萧布衣沉默下来,若有所思的望着黑衣女子,似乎离她又近了几分。他从来没有听吃白饭地女子说过心事,她是个淡漠的人,但她今天为什么要说?

    “我小时候。吃过田地里一切能吃的东西。那年大旱,颗粒无收,转瞬就是瘟疫,病死无数。我只能在田里找些蚯蚓、老鼠来充饥……可蚯蚓也不肥,老鼠身子和尾巴差不多粗细。”黑衣女子漠然地笑,看起来更像是忧伤,她说地口气平平淡淡。萧布衣想到蚯蚓也不肥这几个字的时候。又感觉黑衣女子波澜不惊地语气,一阵心悸。

    黑衣女子继续道:“有一次。我娘饿的受不了,甚至对我说,思楠,娘若是死了,你就把娘吃了,那还够你活上几个

    萧布衣霍然扭头望过去,只见到黑巾已湿,黑暗中,女子泪光莹然。萧布衣心头微颤,他见过太多女人会哭,可从来没有见过黑衣女子哭过,在他看来,黑衣女子冷漠的如雪山冰窟般,可他从未想到过,原来她也有过如此悲惨的经历,或许,她的冷漠不过是对于生死的看透。

    思楠?原来吃白饭的女子叫思楠?萧布衣暗自想到。

    黑衣女子沉默了良久,萧布衣只是默默的倾听,夜幕降临,苍穹被黑暗笼罩,几点星星眨呀眨地,释放着微不足道地光芒。

    荒野外,寒风萧杀,冷的万物蛰伏,马蹄轻响,踏着那无尽的黑暗……

    萧布衣想起了你就把娘吃了这几个字,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人吃人不是没有,但是能舍身喂鹰的除了佛主,当然还有母亲!

    “我从那时候就知道,绝不能浪费一粒粮食。”黑衣女子轻声道:“你们觉得我吃碗白饭很怪异,我却觉得,我很幸福。能吃碗白饭,真的很好,我很知足。”

    萧布衣心中感动,轻声道:“总吃白饭没有营养,也可以吃点别的。”

    “我是在提醒自己,切莫忘记了以往了光阴。”黑衣女子继续说着,波澜不惊,“后来我母亲……眼看就要饿死了,她把一切能吃地都给我吃,但是那也活不了几天,这时候有人救了我。”

    萧布衣想问是谁,终于忍住。

    “我从此以后,就被那人传授武功,习练剑法,也不用整日担心没有饭吃。可那人不说是我地师父,只让我帮他做三件事情偿还恩情即可。所以我说没有师父,并非骗你。至于天书中有没有记载你的事情,我没有看过完整地天书,所以并不知情。你说这样的人,对我说的话,我会不信吗?”

    “那人……什么模样?”萧布衣一颗心砰砰大跳。

    黑衣女子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但我想,他对你总没有恶意……”

    萧布衣不出意料的失望,沉吟良久,“那你要帮他做什么三件事情?”

    “这三件事情是我感激他救命之恩,心甘情愿所做,到现在已经完成了一件半。”黑衣女子犹豫下。“第一件你应该知道,就是洛水袭驾,刺杀杨广。”

    “你真的要刺杀杨广?”萧布衣诧异道。

    黑衣女子点头。“事已发生,我不必隐瞒了,当初我接到命令。的确是要杀杨广,至于你后来出现,那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至于那拿盾之人,却是救我之人为我找寻地人手,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们,可他们都有悍然不怕死的勇气。很让我……震惊。我听说他们是火门之人,我不知道什么是火门……也没有问过他们,本来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不相干的事情,你知道吗?”

    萧布衣摇头,“我也不清楚。”

    黑衣女子也不追问,若有所思道:“和我一块刺杀杨广那人应该不是符平居,可就算是符平居。他要杀你。我也要阻止!”

    萧布衣舒了口气,“你刚才说三件事情,何为完成了一件半?”“刺杀杨广一事虽是失手,可救我那人并没有责怪,只说是天意使然,杨广气数未尽,你信气数吗?”黑衣女子突然问。

    萧布衣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不过如果要让我解释地话。那就是时机未到。”

    黑衣女子想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时机比起气数而言。我倒是更容易理解。我的第二件事情,却是前来保护你,张须陀要杀你一事,却是他通知我。救我那人说了,有人要对你下手,我当除之,不过他多半也没有想到过,要杀你地人,我也解决不掉。我能解决掉的人,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威胁,我其实已经变成了鸡肋……”

    萧布衣微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对我这么有帮助的鸡肋。”

    黑衣女子轻叹声,“你可知道你和李密的最大差异?”

    萧布衣正色道:“愿闻高见。”

    “我这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一点看法。”黑衣女子淡然道:“李密他只想做手下的统领,他把自己摆在神的位置,就和杨广一样,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们什么都不缺,但就是缺一个点醒自己地人。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萧布衣默默的琢磨着黑衣女子的话,听她说道:“而你则不同,你喜欢做手下的朋友,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这很好,只是我不知道,随着你的权利的日益膨胀,你会不会改变?我虽然觉得武功不差,可既然虬髯客来了,我想我终于可以去做第三件事情。”

    “做什么?”萧布衣忍不住问。前两件事都对他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他不能不关心第三件事。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黑衣女子扭头望向萧布衣,阴冷的黑暗中双眸带着歉然,“他说了,任何事情没有做完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你小心。”萧布衣关切道。

    黑衣女子扭过头去,“李密要败亡了,所以我决定今夜就要走。”

    萧布衣皱眉,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关系,黑衣女子虽说要走,却还是催马前行,萧布衣不解其意,突然想多听她说说话。本来在他潜意识中,觉得这女子孤傲如雪,多半是骄傲地性格,没想到今日听她说了许久才发现,这种孤僻地性格却多半是由于身世的缘故,她应该从未对别人提及这些吧?萧布衣暗自琢磨。

    “萧布衣,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和第二人说及,你知道我为什么今日要说起?”黑衣女子突然道。

    萧布衣正色道:“承蒙器重。”

    黑衣女子轻叹声,“我只怕,我再不和你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萧布衣心头狂震,“如果很危险的话,或许可以考虑另外一种解决的方法!”

    黑衣女子沉默良久,“你我是不同类型的人,可你我又有相同之处。不同太多,相同却只有一点,你我都非为自己而活,这是命……难以抗拒的命……也是自己选择的命,我不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已经拨转马头向南而去。只是才走几步,突然勒住马儿,回身望过去。见到萧布衣也是望着自己,黑暗中双眸闪亮。

    “萧布衣,我想问你一句。”

    “请问。”

    “我听说天机都是已死过一次。不知道是真是假?”

    萧布衣略做沉吟,点头道:“如果我是天机,那就是真!”

    黑衣女子点点头,“这么说,他说地还是对地,对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我第三件事情还和你有关,我若死了,定有书信转给你,写着我地请求,书信地落款就是……”她想了下,轻声道:“就是吃白饭的思楠吧。”

    她说完这句话,快马扬鞭向南。只听马蹄阵阵。转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布衣凝望她远去,心中突然有些不舍之感,黑衣女子就像是空气,有地时候,你或许不觉得她的存在,若是真的没有,才有种让人窒息地压抑。他承认自己失败了。他本来想从黑衣女子身上探寻太平道的秘密。但是黑衣女子无疑知道的也不多。

    萧布衣默想了半天,总结着和黑衣女子谈话的所得。可却还是一头雾水,等到蹄声已消,这才摇摇头,勒马向西。他远在鹊山,一路西行就是虎牢、巩县、洛口等地。这里都是盗匪所在之地,他艺高胆大,却也全不畏惧。

    他催马一路狂奔,等到了洛水之时,夜色更浓。

    萧布衣四下望去,沿洛水岸边向北邙山的方向行去,良久才停在一棵大树之下。流水淙淙,风声阵阵,洛水旁颇有寒意,萧布衣静静的凝望远山,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良久,扭头望过去,萧布衣沉声道:“出来吧。”

    一人从暗处走出来,抱拳施礼道:“贾润甫参见萧将军!”

    罗士信醒来地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

    他只记得踉跄前行,只想离瓦岗众越远越好,离萧布衣越远越好,离符平居越远越好。

    他受伤极重,可体格健硕,却还勉强熬得住,他体内之伤抵不过心中之痛,知道若是倒下,只怕会被瓦岗众踩死。出了谷口后,一直捡些偏僻的路径行走,高高低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怕死,可却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他被萧布衣一刀从额头劈到了腹部,鲜血淋淋,他任由鲜血流淌,却也不包扎。

    血越流越慢,身子渐渐变冷,罗士信已经走入乱山之中,抬头望向远处,苍茫一片,这才发现天色已暗。

    这时候突然踩到一颗石头之上,他脚下一软,骨碌碌的滚下去,若是平时,早就霍然而起,可这时候的他,全身没有了力气,也不想挣扎,任由滚下去,咚的一声后,撞到了大石之上,转瞬晕了过去。

    罗士信想到这里后,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察觉到身在一谷中,凄凉空旷。望向夜空,只见几点星星,眨眨的宛若情人地眼睛。

    罗士信放松四肢,任由自己躺在那里,只是想着,我这种人,要死也不容易!

    罗士信躺在冰冷地泥土之上时,听到了这个声音。声音比冰还冷,充满了傲然之意。罗士信有些吃惊,才发现谷中还有他人。

    可这里荒郊野外,除了他这个孤魂野鬼,还有谁会到来?

    既然有人说话,那显然不是只有一个人存在。

    罗士信想明白这点,并不急于移动,只是目光向说话的地方望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人。本来他躺在地上,要看人不易,可那两个人却都是站的极高,是以他能一眼看到。

    只是夜色已深,他体力衰退,已经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面貌,只见到一人好似挽着一张大弓,那张弓极大,罗士信看去,突然想到张将军的长弓,胸口又如被打了一拳。

    背对他那人,凝立大石之上,风吹衣动,飘然若仙。

    只是看了几眼后,罗士信心中有了个古怪,心中道:“是他!应该是他!”他已经明白那人是谁,那人就是符平居!

    想到符平居这个名字的时候,罗士信心口作痛,放声欲呼,可又感觉到古怪,至于哪里古怪,却是想不明白。

    对阵二人当然就是虬髯客和符平居!

    虬髯客冷笑道:“我让你死,你就要死!”

    他睥睨四方,神色有着说不出的自信,罗士信听到他声音沉荡,扣人心弦,终于明白哪里不对。方才那句要我死地话并非虬髯客所说,却是符平居所言,可罗士信一阵心寒,符平居地声音并非如此,他心思一阵混乱,隐约觉察到不对,这个符平居,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符平居!

    符平居却已放声长笑起来,“虬髯客,你未免太过自信。天下武功,并非易筋经最强。”

    “是吗?”虬髯客淡然道:“易筋经或许不是最强,但只要我比你强就好他并非狂妄,这一路追过来,符平居拼尽全力,他却行有余力,只从身法耐力就看出这个假符平居绝非自己地对手。

    “今日三招之内,我杀不了你,就放了你。”

    虬髯客的声音飘飘渺渺,山谷回音,虬髯客话音落地,只是一拨弓弦,铮的一声大响,罗士信只觉到重锤击胸,耳边若黄钟大鸣,转瞬天旋地转,已然晕了过去!

三六四节 十八骑

    萧布衣见到贾润甫出现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意外。

    实际上,他来这里,就是等候贾润甫,贾润甫看似微不足道,在瓦解瓦岗一事中却起着举足轻重的重用。

    “张将军有你们,在天无憾。”萧布衣轻声道:“润甫,现在李密那面情况如何?”

    贾润甫恭敬道:“现在瓦岗人心惶惶,李密要杀翟让的事情,瓦岗皆闻。所有人虽摄于李密威严不敢议论,但显然人人栗栗危惧,只怕下一个被杀的对象就是自己。”

    萧布衣点头微笑道:“润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贾润甫感喟道:“我这些算得了什么,其实我倒要多谢萧将军才对。要非没有萧将军运筹帷幄,我的这点伎俩如何瞒得过李密?家父自从被张将军救出重围后,一直都是郁郁寡欢,临死之前都是恨不能给张将军报仇。家父遗愿,在下从未忘怀,只恨有心无力,杨大人被圣上召回江都后,在下几乎绝了报仇的念头,若非萧将军执掌东都,我只怕今生复仇无望。润甫在此,替家父多谢萧将军。”

    他深施一礼,萧布衣却是伸手相扶道:“对于张将军,其实我也是久仰至极,若能为他做些事情,本分之事。”

    “可笑王伯当自诩聪明,成竹在胸,让我设计陷害翟弘,没有想到却早落入萧将军的算计之中!”

    萧布衣微笑道:“我现在才发现当初没杀王伯当倒也聪明,最少没有王伯当,我等计策还不能如此成功。”

    二人相视一笑,虽在阴冷的夜,暖意在胸,贾润甫随即将瓦岗发生的一切详细的说了一遍。

    萧布衣默默倾听。心中对那个已逝的张须陀满是钦佩。张须陀这个人,无论是死是活,都对大隋产生至关重要地影响,亦对身边的人影响极为深远。

    张须陀帐下三将暂且不说,单说这个贾润甫,谁又能想到在这次离间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原来这个贾润甫本来是太仆卿杨义臣的手下,可他父亲贾务本却是张须陀手下的一员偏将。当初张须陀身死,临死前却是送出一批齐郡子弟,贾务本就在其中。可当时贾务本亦是受伤颇重。得知张须陀大海寺身死后,亦是抑郁而终。贾润甫知道父亲的心思,一直伺机报仇,可杨义臣被杨广召回。不久亦是抑郁而亡,他只能跟随裴仁基。更觉得复仇无望。裴仁基投降瓦岗后,贾润甫一直都是巴结王伯当暗中寻找机会。

    瓦岗内乱,李密虽是竭力压制,可瓦岗军如今目的不明,根基不稳。瓦岗新军和瓦岗寨旧势力时有冲突,王伯当和翟弘两人不和。看似二人的矛盾,却是瓦岗整体矛盾爆发的结果。萧布衣当然明白这点,是以他伊始地计策就是让蝙蝠五兄弟杀了翟弘,陷害李密,激发瓦岗的矛盾。翟弘若死,翟让无论是死或是离开,瓦岗当是人心惶惶。

    可这时贾润甫找到了萧布衣。说明本意。愿助萧布衣一臂之力分化瓦岗。而这时候,翟弘飞扬跋扈。王伯当对其已经起了杀心,萧布衣听及瓦岗的状况,迅即的调整了计策。暂且不杀翟弘,却是设计陷害王伯当。贾润甫假意听从王伯当地吩咐去投靠翟弘,逼翟弘造反,实际上却是按照萧布衣的意图行事。

    王伯当自以为得计,却没有想到落到萧布衣地算计之中,如今瓦岗内乱,翟弘、翟摩侯身死,王儒信断臂,翟让离开都是王伯当意料之中的事情,却不知道亦是萧布衣想看到的结果。

    萧布衣和孙少方在鹊山谈论瓦岗大势,对瓦岗了若指掌,就是因为有这个贾润甫的缘故。

    这里的关键除了贾润甫,当然还有个单雄信,不过单雄信对所有地计谋并不知情,他及时赶到却是因为徐世绩的一封信。

    徐世绩早早地有信写来,萧布衣找机会派人递给了单雄信。信中一来劝单雄信归降,二来却是分析瓦岗眼下的形式,指出翟让若是离开,李密必定下手,徐世绩念及当初翟让之情,只请单雄信出手救回翟让。其实没有徐世绩的这封信,单雄信知道翟让有难当然也会出手,不过徐世绩却指出只凭单雄信一人之力只怕无力回天。单雄信得徐世绩提示,这才找到秦叔宝、程咬金和王君廓三人,及时赶到救了翟让一命。

    在瓦岗,若说朋友最多之人无疑是单雄信,无论瓦岗新众还是旧人,和单雄信关系都是极好,是以单雄信才能请得到三人。

    事情复杂非常,可每个步骤却都是在萧布衣的精心安排下,他连环重手来击瓦岗,攻打分化无不用极,等到明天开始全力进攻瓦岗,虽李密武功极高,手下还有秦叔宝、程咬金、单雄信、王伯当和王君廓一帮猛将,但可以预期,瓦岗四面楚歌,死守回洛仓,距离崩溃之日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萧布衣心中微喜,轻声道:“润甫,你既然出来了,就不用再回去了。李密多疑,我只怕他迟早会怀疑到你。”

    贾润甫微笑道:“李密哪里会有什么疑心,今日他赶着安抚人心,才去了翟让以前的营寨,如今又赶往虎牢,安抚那里的盗匪,只怕军心浮动。我还忘记告诉萧将军一件事情……”

    萧布衣突然有些皱眉,“什么事情?”“其实想要投诚的不止我一个。”贾润甫低声道:“当初萧怀静诬陷裴将军,裴将军一怒之下投靠瓦岗,可后来经我说服有了悔意,他方才已有密告,说让我转告萧将军,可趁李密重伤,前往虎牢之际杀了李密,举城投靠萧将军!”

    “糟糕。”萧布衣脸色大变。失声道。

    “萧将军莫非不肯原谅裴将军?”贾润甫惴惴问。

    “你说裴仁基要行刺李密?”萧布衣一把抓住了贾润甫地手臂。

    贾润甫只觉得手臂如同落入铁箍之中,骇然道:“萧将军,裴将军可是一片赤诚之心,还请萧布衣明鉴。”

    萧布衣摔开贾润甫地手臂,焦急道:“李密什么时候去的虎牢?”

    “翟让走了没有多久,李密就去了虎牢。”贾润甫不解道:“到如今,只怕裴将军已经下手了。李密重伤未愈,裴将军却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次没有不成功地道理!”

    见到萧布衣脸色有些发冷。贾润甫喏喏问,“萧将军,可有什么不妥?李密是瓦岗之首,李密若死。瓦岗定当冰崩瓦解。”

    萧布衣长叹一声,“你以为李密真的伤重吗?”

    贾润甫脸色微变。“难道不是?”

    “李密这人敢以身犯险,很大程度因为艺高胆大,他既然敢去虎牢,就说明伤势已经无碍。我只怕……他已知道是你暗中操纵,你和裴将军一起投靠瓦岗。他肯定会疑心到裴将军身上,此去虎牢。多半是想和与裴将军为敌。裴将军若是没有反意也就算了,若有反意,李密如何会放过他?我只怕……裴将军性命忧矣!”

    “他怀疑我,为何不杀了我?”贾润甫疑惑问道。

    萧布衣皱眉道:“杀你贾润甫一个无关大局,他现在最关心地就是虎牢不要落入我手,为避免打草惊蛇,这才暂且放过你。他先借口去虎牢。要先把虎牢掌控在手。再来对付你也是不迟。我本来觉得……唉……终于还是棋差一招。”

    萧布衣知道情形紧迫,皱眉思索。想要想出个主意,一时间哪里能够。原来裴仁基因萧怀静的缘故举虎牢城投靠李密,李密为表信任,还是让裴仁基继续镇守虎牢。萧布衣知道这事后,反倒放下了心事,因为毕竟裴行俨如今在他手下。裴行俨虽勇,萧布衣却一直没有让他前来东都,只怕这父子尴尬难以抉择。可如果击败李密,虎牢就变成孤城一座,到时候劝降裴仁基不难。可他哪里想到裴仁基立功心切,主动要杀李密,这一下风云突变,倒打乱了萧布衣的计划。

    贾润甫听到萧布衣的分析,暗自吃惊,却还是怀着侥幸心理道:“这只是萧将军的猜测,说不准李密……”

    他话音未落,萧布衣已经摆手道:“他们来了。”

    “谁来了?”贾润甫茫然不解,可只过片刻的功夫,贾润甫脸色大变,只听到急风暴雨般的蹄声向这个方向奔来,这些人,难道是来抓他?

    如果这些真的是瓦岗众的话,那么说,李密去虎牢,当是要杀裴仁基?裴仁基现在如何?

    罗士信再次醒来地时候,头痛欲裂,就算脸上那刀带来的疼痛也不及脑海中的隐痛。他想了半晌才明白,原来虬髯客只凭弓弦声响就已经震晕了他,不由心下骇然。

    突然想起幼时习武的往事,当初他武学颇有成就,心高气傲,自以为除了师尊外,武功也算数一数二。师尊却是摇头说,天下草莽豪杰无数,就算师尊都不敢如此夸口,何况是他!罗士信不服,问及有谁能和师尊抗衡,师尊就曾经说过,虬髯客、道信武功都是极高,天下难有敌手。自己还不服气,只是问,若是这等武功,怎么不见有名,师尊却只是说了句,武功练到极致,心性亦高,怎么会求什么名气?罗士信当初还是不信,亦想找虬髯客比试一番,只是戎马生涯数载,见到张须陀地时候才发现天外有天,这才没了去和虬髯客比试的念头。没想到今日得见,才知道虬髯客果然名不虚传。

    符平居他亦认识,因为罗士信本来就是将门中人,符平居身为太平道四道中人,楼观之首,地位极为尊崇,罗士信知道武功远远不及他,可听到虬髯客说要杀符平居不用三招之时,骇然之际,又是心折。暗想男儿若如虬髯客,当顶天立地,再无烦恼!

    可虬髯客和符平居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杀他呢?这个符平居又不像自己认识地符平居,他武功却也如此高强,不知道却是哪个?

    他见到符平居要杀萧布衣,当下鬼使神差的去拦,只因为潜意识中,太平道既然要杀萧布衣。那萧布衣肯定非太平道的大将军,所以他说自己又错了,肯定不是他,可如果符平居是假。所有的事情又是陷入糊涂之中……

    罗士信越想越头痛,却已经挣扎站起。茫然四下望去,只听到山风呜咽,谷中森冷,可方才大战的两个人却是踪影不见。

    突然瞥见月在中天,清光泻地。罗士信才惊觉昏迷了很久,不由对虬髯客更是骇然。暗想自己不过置身事外,却也被虬髯客弓弦之声震晕,那个假符平居首当其冲,虽是武功极高,不见得能挡得住虬髯客地三招。

    他如此想法,却没有发现谷中有人的尸体,暗想难道假符平居逃得了性命?突然眼前一亮。疾走了几步蹲下来。伸手过去。抓起了一面盾牌,见到盾牌早就扭曲变形。四分五裂,他认得这是符平居使用地护身之盾,又见到地上有块土地色泽黑紫,用手指拈下,闻到淡淡的血腥,暗道这多半是符平居的血!

    那盾牌本是极为坚硬,当初萧布衣剑刺不穿,此刻竟然变成破铜烂铁般,罗士信心中凛然,望见盾牌其中凹下去一块,印出四指的痕迹出来,不由暗自骇然,心道难道虬髯客只凭拳头就打烂了盾牌,打伤了符平居?

    可这些不过是他的猜测,结果到底如何,他是茫然不知,摇头站起来,叹了口气,踉跄的向谷外走过去,他茫然没有辨别方向,等到了谷外,突然听马蹄声响,闪身躲到一旁。有三骑路过,一男子冷冷道:“红线,罗士信这小子不知道好歹,枉费你一片深情,你以后莫要以他为念才好。”

    马上有一女子接道:“苏将军,罗士信并非不明是非之辈,他对我很好!”

    罗士信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又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愕然,转瞬听出那人地声音,心中微动。这时月光如水,倾泻在那女子地脸上,女子眼如秋水,清澈澄亮,又蕴含着坚毅之色,罗士信心中莫名的叹息一声,却又奇怪,窦红线怎么会到这里?心弦,萧布衣立在树下,嘴角带有讥诮地笑容。

    贾润甫突然低呼道:“是瓦岗地人,萧将军快走。”

    他呼喝声中,已经准备上前拦截,可来人快如电闪,有数十人之多,他凭一己之力如何拦截?他才上前一步,已经被萧布衣拉住。马儿来的极快,转瞬离他们不过十数丈地距离。

    贾润甫惊出一身冷汗,萧布衣却是低吼一声,一拳击在身边的树上。只听到喀嚓嚓的一声响,碗口粗细的树儿竟然被他一拳打断。贾润甫骇的几乎跳起来,暗想萧将军非人能够形容。

    萧布衣一拳击断身边之树,双手一抱,搂住大树横扫了出来。平地呼地一阵狂风卷起,奔马本疾,马上之人都是闷不做声的杀过来,或持矛,或拿刀,看样要把萧、贾二人踩成肉酱,却哪里想到萧布衣突出怪招。碗口粗细地大树舞动起来,平地风云,一匹马儿被拍中,咕咚摔倒在地,其余的马儿受惊而起,嘶叫连连,再也不能上前。后面的瓦岗众见势不好,圈马向两翼散去。

    萧布衣用手一推,大树霍然飞了出去,正前的一匹马儿被活生生的砸倒,马上那人跌下马来,又被马儿踩断一条腿,惨叫一声!

    场面极其混乱,可气势汹汹的来势却被止住,众匪见状大惊,心道这家伙还是人吗?众骑散开,沿着洛水河兜成个半圆,将萧布衣、贾润甫围在正中,为首一人却是瓦岗大将李文相!

    李文相原本为魏郡大盗,后来投靠李密,为人剽悍,曾带兵和萧布衣在北邙山一战。那时候只觉得萧布衣的黑甲骑兵犀利,可如今见到他单手断树,凭一人竟然拦住瓦岗数十骑。不由暗自寒心。

    原来事情果然如萧布衣所料,李密听王伯当陈述后,早就怀疑到贾润甫身上,可为免打草惊蛇,这才带人先是前往虎牢,却派李文相带人擒住贾润甫。没想到贾润甫早早地离开,李文相这才一路追击,到这里本以为手到擒来,却没有想到蓦然碰到了萧布衣。

    萧布衣凭借一己之力拦住众人。烟尘弥漫中,李文相又惊又怒道:“贾润甫,你竟然敢勾结萧布衣,背叛瓦岗!”

    贾润甫冷笑道:“李文相。我本是隋臣,入瓦岗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如此,何来勾结背叛?”

    李文相嘶吼一声,喝令道:“废话少说,砍死贾润甫者,魏公有重赏。”他呼喝一声。已经催马上前,萧布衣目光却是注意到李文相地身后。

    瓦岗众虽是气势汹汹。可萧布衣反倒更加留意李文相等盗匪身后的那一十八骑!

    萧布衣到了如今,早就一眼就能看出形势强弱,觉察到李文相远不是他地对手,放下心事,可却注意到那一十八骑很是古怪。他马术精湛,识马颇佳,一眼就看出那十八人骑地是好马。马术之精湛让人动容。

    若是一人马术精湛也就罢了。这十八人进退同体,又是哪里找来的人物?以前在瓦岗。怎么一直没有见过这种骑兵?萧布衣想到这里,心中凛然。

    萧布衣心中疑惑,见到李文相奔贾润甫冲来,遽然而动。他如今身形一动,已如风行,一伸手在马儿眼前一照。马儿受惊,长嘶声中人立而起,李文相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大声喝骂。萧布衣却早早的到了他的身侧,伸手抓住他的脖颈。

    李文相大惊,挥刀砍去,萧布衣拎着他的脖子一转,他情不自禁的转身,一刀砍在了空处,紧接着手臂震颤,长刀已落。

    萧布衣伸手接刀,架在李文相脖子之上,厉声道:“住手!”

    从李文相冲出,到被萧布衣擒住,不过是刹那的功夫,众匪大惊,都是勒马不前。他们首领落在萧布衣的手上,自然投鼠忌器,李文相饶是剽悍,遇到萧布衣这种身手半分都是施展不开,目眦欲裂,可萧布衣拎住他地脖颈之时,夜空中突然嗤的一声响,一道厉芒射到黑暗之中。

    萧布衣听到声音古怪,心中戒备。黑暗之中,别人或许看不到什么,他目光敏锐,早看到那一十八骑为首一人射出道厉芒,但那道厉芒看形状并非弓箭,却不知道是什么。

    这厉芒在他身侧数丈飞出,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萧布衣微蹙眉头,突然感觉背后有物袭来。

    他和贾润甫都是背倚洛水,身后并没有盗匪,袭击他的又是哪个?

    萧布衣心中微惊,单刀反劈,迅雷不及掩耳。只听到嚓的一声响,一物斜斜地落在李文相的腿上。

    鲜血崩飞,李文相惨叫一声,腿上已经插了一物。原来萧布衣为人谨慎,反手劈刀之时已经把李文相挡在身前。那物极是古怪,被萧布衣单刀劈中还能变线,误伤了李文相,萧布衣若非谨慎,说不定已被这东西打伤。

    贾润甫骇然一指道:“萧将军,不是我,这是从我后面飞过来地。”

    萧布衣身后就是他,他不能不解释一下,萧布衣点头,见到扎伤李文相那物竟然是把弧形弯刀,不由错愕,转瞬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十八骑为首之人竟然射出了把弯刀!

    这种东西十分古怪,却是哪里人会用?这把弯刀飞出后,却能弧线飞回,直取他的后心,十分隐蔽。这招声东击西,若非他感觉敏锐,早就中了一刀。萧布衣笑起来,“弯刀不错。”

    他话音才落,突然喝道:“月光,过来!”

    月光长嘶一声,已经奔到萧布衣身前,众匪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驯马之法。月光才是过了萧布衣的身边,萧布衣已经取弓在手,厉喝一声,长箭已电闪射去。

    他取弓射箭不过闪念之间,等到弓弦一响,四箭已到为首那人的眼前!

    众匪惊骇,从未见如此神乎其技,竟然能够一弓四箭,十八骑为首那人也是大惊,厉喝声中,从马上翻了出去。

    只听到噗、噗数声,那人闷哼一声,已经栽倒在地,马儿却是惨嘶声中,被萧布衣一箭贯穿了脑门,倒地而亡!剩下的十七骑都是大惊,两人去抢落地那人,其余十多人都是倒退。他们虽是惶恐,可进退一致,显然受过良好地训练,萧布衣暗自皱眉,琢磨这些人的来历。

    两人抢过同伴,只见到他身中三箭,受伤颇重,不由目眦欲裂!

    才要上前拼命,为首那人摆手,虚弱道:“走……我们不是他地对手。”

    十七骑唯此人马首是瞻,扶起那人上马,转瞬离去,竟然不理瓦岗盗匪。萧布衣四箭射出,所有盗匪亦是哗然而退,萧布衣傲然而立道:“滚回去告诉李密,好好的守住洛口仓,萧布衣明日来攻!”

    众人被萧布衣惊呆,讪讪而退,李文相咬牙不语,只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萧布衣突然松开他的脖颈,把他放在了地上。

    李文相不明所以,萧布衣却是伸手拔出他腿上的弯刀,鲜血流淌,李文相闷哼一声,萧布衣伸手自李文相身上撕下衣襟,为他简略的包扎下。这次不但李文相错愕,就算贾润甫也如在雾中。

    等到给李文相包扎完伤口后,萧布衣起身道:“回去吧。”

    李文相怔住,恶狠狠道:“萧布衣,你要做什么?你以为我会被你的假仁假义收买?”

    萧布衣轻叹声,“李文相,在我看来,没谁天生想要当盗匪,河南瓦岗的百姓动乱流离已久,如今都想要早早地安定,我其实不想把你们斩尽杀绝。你们若能弃匪归农,我可保证以往地一切,既往不咎!”

三六五节 约法三章

三六六节 出使

三六七节 远见

三六八节 将军令

三六九节 克城

    萧布衣说出攻下洛口城的时候,自信满满。

    他知道的一点是,有信心不一定会赢,但是没有信心的人一定会输!

    如何在自信和自大找个平衡点至关重要,萧布衣几句话鼓舞了士气,一股**期待在兵士中蔓延开来。

    萧将军来了……

    只是萧将军这个名字,如今已经可以媲美张须陀三个字,甚至可以给隋军带来更大的动力。

    萧将军说今日能下洛口城,没有人会怀疑,虽然他们已经攻打了数日,而且看起来不知要打多少日。但是萧将军来了,今日定胜!

    远方脚步声传来,张镇周已经在兵士的簇拥下走过来,深施一礼道:“西梁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万请恕罪!”

    萧布衣却是哈哈一笑道:“张大人,我是不请自来,要请你恕罪才是!张大人,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张镇周微微一笑,“一切如萧将军的吩咐!”

    “那今日攻克洛口城,不知道张大人可有信心?”萧布衣又问。

    张镇周微笑道:“洛口城不过是个开胃小菜,西梁王有令,下官谨从。”

    二人言语淡淡,默契在心,萧布衣抬头看了眼天色,喃喃道:“他们也应该到了。”

    张镇周却不询问是谁,萧布衣沉声道:“从这里过洛水。到洛口城,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我们攻城,他们就会举烽火为号。请求洛口仓地瓦岗军出兵支援。”

    张镇周点头,“的确如此,他们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让我等左右为难,今日我等再攻洛口,他们定然会故技重施。”

    “我们数日攻打,每次也不猛烈,等瓦岗军交战之际。就会再次撤回洛水西。数次如此,瓦岗军多少会疏于防范,这次出兵,他们从出兵到洛口,最少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张镇周点头道:“谁都不会相信我们一个时辰能攻得下洛口城,他们一直都希望以逸待劳,秦叔宝用兵循正道而出,端是不差。”

    “据我估计,我们需要三个时辰攻下洛口,这期间。我不希望有瓦岗众前来打扰。”萧布衣微笑道。

    张镇周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既然西梁王亲征,颇有信心。老夫舍了这条老命,扼住他们出兵之道,三个时辰内,不会让瓦岗盗一人去援洛口!”

    萧布衣轻舒一口气道:“谢大人!”

    二人商议已定,见到彼此目中决绝的目光,都知道这次攻城已经无法取巧,如今攻城就是攻坚。当应一鼓作气!

    “启禀大人,西方有大军出没,离此已不到十数里!”有游弈使飞骑来报。

    张镇周望向萧布衣,目带疑惑。萧布衣却已经笑道:“这些是我在东都挑选的精兵三千,助张大人来攻城。”

    张镇周点头,“那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出发?”

    “就在此时。”萧布衣肃然道。

    营寨中兴奋的气氛已经弥漫开去,谁都知道,萧将军到了这里,大战在即。

    张镇周听到萧布衣的命令,毫不犹豫的传令下去,“出兵!”

    号角吹起。荒漠深远。远山似乎有了回声,荡人心弦。号角未歇,兵士已经齐整的出了营寨,迅即在营寨外列阵。

    蹄声隆隆,两路骑兵从营寨中行马道中奔出,兜了个弧线,已经列阵在隋军最前,护住隋军出兵的两翼。

    这些骑兵虽比不上萧布衣地黑甲骑兵,可纪律严整,也满是杀气。

    或许并没有敌寇来犯,可这里的隋军均是大隋的精锐之师,平日训练有素,按常法出营,护卫前行一丝不苟。

    一列列隋兵盔甲鲜明,枪刀泛寒的前行,初冬时分,空气本寒,却依旧抵不过隋军森然的战意。

    萧布衣早就翻身上马,持枪行在中军之中。.. ..天气寒冷,旭日初升,洛水面泛着淡淡的雾气,朦朦胧胧,河水寒意刺骨,不言而喻。。可洛水的寒意却挡不住兵士的激热,马蹄翻飞,骑兵当先踩洛水而过,其余步兵亦是毫不犹豫的踏洛水浅处而行。

    所有的一切,或许并不迅疾,却是有条不紊。朝阳东升,撒下淡金地光芒,落在寒铁之上,泛着薄薄的光芒。

    云正淡,风却冷,衣袂飘扬,脚步齐整,大军浩浩汤汤的前行,沛然难敌,无坚不摧!

    隋兵之后,跟着三千精选的东都儿郎,或许阵容不及张镇周的隋军齐整,却是个个身手矫健,以一当十,所有的人目光都是落在洛水东侧的洛口城池上。城池耸立,漠视苍生,可脚步声沓沓传去,城池、河流、树木,就算天边的浮云都已颤抖起来。

    张镇周号令再下,过河隋兵迅即分成两队,一队由四偏将带领,跟随萧布衣的三千勇士向洛口城行去。张镇周却是帅旗摆动,两队骑兵先行,向东南的洛口仓方向行去。

    众隋兵前行十里左右,择一扼要地势布阵,盾牌戳下,筑起铜墙铁壁,长枪耸立,有如林木森森。弓箭手分散两翼,如苍鹰展翅般护卫阵脚,骑兵催马隐在侧翼,似林中虎豹般随时等待出击。

    所有地兵种交错掩映,防备对手兵马来袭。

    张镇周已在最短的时间,依靠地势布下偃月大阵,以备瓦岗军过来救援洛口城。传令下去,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军,所有地人听到的都是一句话,誓死挡住瓦岗军!

    誓死挡住瓦岗军……所有地隋军心中都是念着这句话。握紧了手中地兵刃,抿着嘴唇,默默的静候来敌。

    暴雨前的黎明,通常都是异常的宁静!

    张镇周布阵完毕,扭头向西南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到黄土漫起,遮云蔽日,喊杀声惊天动地。知道萧布衣已经下令攻城!

    萧布衣到达洛口城后,在张镇周没有布阵之时,已经下令攻城。萧布衣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他指挥着隋军,却有个的出色地军事家帮他指挥。

    自从他到东都后,所有地细节其实已经反复的敲定。他走地每一步看似随意,却早就经过了精心策划。

    洛口城当然要攻,可一直并不急切,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攻击洛口不过是他总攻的第一步。绝不容失,几个时辰来攻洛口城,口气虽大,若是攻下,绝对能鼓舞隋军的士气。洛口城的方方面面早在萧布衣脑海中闪过,洛口城的模型早就在数月前已经送到萧布衣的桌前。

    这次攻击洛口其实和攻击黎阳一样,各个方面都已经考虑周到。

    李靖不但是个军事家,而且还是个发明家,在攻黎阳之前,黎阳城的模型细节早就被反复修正。这才能一击得手,萧布衣攻击洛口城之前,城池的部署在他心中亦如明镜般。

    洛口城毕竟不如虎牢大关,并不算高。亦是没有护城河,攻打要简易很多。洛口城不失,很大地原因是因为瓦岗出兵援救及时。

    萧布衣命令三偏将各领两千隋兵攻击东西南三处城门,北面近洛水,靠近黄河,瓦岗众无处逃逸!

    部署完毕,萧布衣传令下去,“今起攻城。最先入城者重赏黄金百两。加封三级!擅自退离者,斩无赦!”

    命令传遍军中。三军动容,紧张中夹杂着兴奋。

    萧将军绝不食言,所有的人有目共睹!萧布衣贵为西梁王,如今亲征,更是带给众人无上的勇气!

    鼓声一响,隋兵蜂拥上前,人流如潮,转瞬的已经冲到了城下。

    弓箭手长箭如雨,向城头上倾泻,盾牌手却是护住弓箭手,以免为城头乱箭所伤,早有兵士抬着数十架云梯搭在墙头,有兵士舍却云梯,只用挠钩套索攀援,一列列的隋兵如同溪流般,远方蔓延过来,向墙头上冲过去!

    萧布衣人在马上,望着城头的动静,若有所思。::::旭日照来,红彤彤的一片,将他周身笼罩在柔和的光线之下。

    阳光之下的萧布衣,宛若定海神针般,隋军回头望去,总能见到将军的身影,不由勇气大增。

    眼看隋军已要冲上了城墙,城中却是鼓声大作,无数地瓦岗军蓦地涌上墙头,一时间箭如雨下,云梯上的隋兵纷纷落下,云梯亦被推倒。

    城下弓箭手还箭相迎,更多的瓦岗兵亦是栽落城下,一时间城上城下,血流成河!

    隋军攻势稍缓,不过落下城池的只要没有摔死,中箭地没有毙命,都会是挣扎的站起,有一校尉拔掉肩头长箭,隐约可见白骨,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之感,怒喝道:“弟兄们,萧将军看着我们呢,退后一步都是孬种!”

    城下隋兵轰然响应道:“不错,退后一步都是孬种,攻!”

    踏着同伴或敌人的尸体,隋兵前赴后继,生死抉择中,无丝毫惧意!

    房玄藻在城头见到隋军攻势如潮,不由暗自心惊,张镇周数日前来攻打,他以为萧布衣迟迟并不露面,张镇周不过是佯攻。萧布衣最擅长的一招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要攻的,通常都非他想要的,可这次,难道是动真格的了?

    房玄藻这几日一直都是疲惫不堪,隋兵不停的攻打,虽有洛口仓出兵救援,可毕竟疲于奔命。可隋军却像是铁人一般,并没有丝毫倦意好在隋军前几日攻击并不凶猛,房玄藻一时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个大大地阴谋!可李密自从擒下裴仁基后。一直都是守在洛口仓,房玄藻无法和他商量。

    本来李密自起事以来,一直都和房玄藻、王伯当、蔡建德三人关系极好。这三人随李密出生入死。端是立下了不少地功劳。可李密自从当上魏公后,却是少了以往的谦虚和恭敬,变地一意孤行,房玄藻几次纳谏,李密都是置若罔闻。

    每次想起这里的时候,房玄藻都是有些怅然,突然想到,自己劝李密放弃瓦岗。令谋他地,看似好的计策,可自己要是李密呢,会不会放下苦心经营这久的瓦岗?

    房玄藻不是李密,所以他也不想再猜。只是看到隋军攻的勇猛剽悍,寒风过耳,隐约听到萧将军三个字!房玄藻心中微颤,暗想萧布衣亲自来攻了吗,那这城池……不见得守得住!

    举目远望,只见到远方旌旗招展。已经有一骑出了阵仗,身边跟着几人指指点点,房玄藻心头狂跳,那人真的是萧布衣?

    “燃烽火了吗?”房玄藻急问。

    身边的瓦岗盗匪慌忙道:“早就燃了。”

    房玄藻心中稍安,回头望过去,见到烽火果真已燃起,黑烟直冲云天,浓浓滚滚。回头望过去,见到旭日下,远方河流如血。近处血流成河,房玄藻皱紧了眉头!

    可一时间,却没有谁反应过来。只觉得或许烽火燃一阵,也就熄了,这些日子来,隋军总是攻打洛口,可总没有攻得下来。

    这就和总是喊狼来了,狼却不来一样,瓦岗军一时间已经失去了警惕。

    更何况天气寒冷,众人均想着在洛口仓丰衣足食。又有哪个想去厮杀送命?

    眼下地日子。他们其实已经很知足,有的都开始盘算起明年开春要做的事情。烽火传警固然快捷。却是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只是从远处观看烽火,永远不知道求救之人有多么的焦急!

    秦叔宝见到烽火传警的时候,第一时间召集人马,他眼下负责援救洛口城,李密最近几日总是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动不动的就恼怒,众人都是胆颤心惊,只怕走了翟弘等人的老路。现在没有谁想着和李密抢位置,可现在也没有谁如以往那般卖命!

    秦叔宝飞快的召集起人马,才待出发援救洛口城,程咬金突然来找,秦叔宝皱了下眉头,沉声问道:“咬金,你找我什么事情?”

    自从张须陀死后,他帐下三虎早就分崩离析,秦叔宝也知道,他和程咬金之间隔着张将军,再也回不到以往的肝胆相照!

    他知道程咬金每次都想主动和他和好,但是他却不能,因为他每次见到程咬金地时候,都会想起张须陀!

    程咬金本来想说什么,见到秦叔宝脸沉似水,话到嘴边终于改变,“你要小心,隋军现在并不好对付。”

    秦叔宝嘴角有了苦涩的笑,“隋军?隋军……”

    程咬金脸上微红,却已经知道秦叔宝的意思,他们以前不也是隋军?只是世事变幻,白云苍狗,隋军也是可以变成盗匪,可盗匪呢,是否还能再变成隋军?

    有些人,选择一次就是一辈子,可他们是否还可以重新选择?

    “你觉得……魏公……瓦岗是……”程咬金欲言又止。

    秦叔宝不等回话,就有盗匪过来禀告,“秦将军,兵马已经点齐。”秦叔宝不再理会程咬金,却已快步走出了营帐。他知道程咬金在望着自己,可他不敢回头,他只怕回头的时候,望见的是张将军!

    眼前的这一幕好像依稀在哪里见过?程咬金的神态好像也曾经有过,是在方山之上吗,只是那时自己并没有留意而已!想到这里,秦叔宝胸口一痛,却已经翻身上马,脚尖轻点马腹,催马前行。

    瓦岗军浩浩荡荡,却又有些懒洋洋的进发,去解洛口城之围!了那么一刻恍惚,只是他毕竟身经百战,行到离洛口城不远地时候。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警觉。

    他总觉得前方并非几次前那么太平!

    难道事情有变?秦叔宝有了警觉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去通知李密,实际上,现在地瓦岗已是李密一人地瓦岗,他们眼下连建议的心情都没有……

    游弈使早就飞骑赶到,急声道:“启禀将军,前方有隋军万余布阵,已经扼住要道!”

    秦叔宝喝令骑兵放缓速度。护住两翼,瓦岗众成方阵前行,脚步嚓嚓,远方的枯树褐石随着队伍地行进渐渐展现,随着这枯燥冬季景象出现的,还有蔓延开来的隋兵……

    旌旗摆动如流水,铁盾兵戈现无情!正中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面龙飞凤舞的绣着个大大的张字!

    秦叔宝见到,没有惊惧,却是心中又是一痛。勒住了缰绳。

    他当然知道此张非彼张,张镇周虽是不差,可比起张须陀还是差了许多,但是面对这个张镇周,他亦是心中惶惶。

    他非战之罪,而是难以面对那面大旗,那个张字!

    盾牌兵裂开,宛若山岩城墙中蓦地劈开了个裂口,张镇周在众兵士簇拥下策马缓出,长声道:“秦叔宝……此刻不降。更待何时?”

    洛口城前此刻厮杀已近惨烈,隋军杀红了眼睛,盗匪亦是如此。隋军猛攻之下,亦是激起了盗匪地剽悍之气。再加上房玄藻指挥有方,依据城池之利,隋军十数次冲锋攻城,均是无功而返!

    可房玄藻虽是指挥若定,却是暗自心惊,隋军攻势如潮,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城门被大木撞的已经开裂。虽然他已经号令盗匪堵死城门。可城门若破,瓦岗众绝对支持不了太久。

    焦急的向东南地方向望过去。房玄藻只是在想,秦叔宝怎么还不来援?

    孙少方见到双方死伤惨重,暗自心惊,立在萧布衣身边,嘴张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萧布衣却已注意到了,沉声道:“少方,你想让我退兵?”

    孙少方摇头道:“少方不敢。”

    萧布衣望着城头道:“此刻退兵,功亏一篑,死了地也是白死。有时候,死,也要死得其所才对。”

    他话音落地,却是长枪一挥,鼓声大作。一直留在最后的东都子弟兵得到号令,潮水般地向前漫过去。萧布衣催马上前,箭雨之中宛若闲庭散步,见到隋军稍有懈怠之际,萧布衣高喝道:“东都儿郎,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你我并肩作战!”萧布衣一声断喝,虽在千军万马之中,亦是听的清清楚楚,如天籁之音,似黄钟大吕!

    呼喝之后,天地间有了那么一刻静寂,隋军回头,只见到萧布衣威风凛凛,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出马,而且就在身后不远,蓦然来了勇气,个个呼喝上前。三千生力军更是奋勇上前,一时间,城墙上的隋兵如蚂蚁般仿佛,奋力攀爬。

    这三千生力军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矫健非常,攀爬城墙的速度远比隋兵还要快捷。

    瓦岗匪见到萧布衣亲临,都是脸色大变,又见到隋军攻势更凶、更猛、更加激烈,不由一颗心砰砰大跳。

    撞击城门之声连绵不绝,有如敲在盗匪心口中,惊天动地!

    房玄藻听到萧布衣呼喝,脸色大变,见到萧布衣已在城下一箭之地,令旗一举,呼喝道:“射死萧布衣者,赏黄金百两。”

    有盗匪听到,已然挽弓搭箭,向萧布衣射来!萧布衣武功高绝,人在千军万马之中,视这种利箭如蚊蚁臭虫般,嘴角微笑,长枪摆动,已经将羽箭拨打在马前。

    隋兵见将军有了危险,有人已经持盾护在萧布衣面前。

    萧布衣沉声喝道:“瓦岗盗匪已是强弩之末,能奈我何!东都儿郎,破城在此一举!”

    他话音落地,已经伸手摘弓,抽出四只长箭,崩地声响后,长箭如电般射上墙头。长箭过处,三名盗匪被射中咽喉,墙头栽落下来,另外一名却被一箭射穿了胸甲,仰天倒了下去。

    隋军虽是激战正酣,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由精神大振,有人已经喊出来,“是萧将军的神箭!”

    “萧将军神箭无敌!”隋军呼喝声中,血脉贲张!

    萧布衣长箭再出,又是射杀四人。隋军群情激奋,有兵士已经攀到墙头,萧布衣抽箭极快,长箭连珠射出,刹那间已经射杀墙头的十数名盗匪。他箭无虚发,弓弦一响,必定有盗匪落下墙头。他一弓四箭,杀人极快。等到有一箭射到城垛之上,崩的一声大响,直可没羽之时,盗匪发了声喊,齐齐的躲到城垛之后,心惊胆颤。

    有兵士已经攀上墙头,隋军呼喝如雷,精神大振,只是盗匪再次起身,乱箭射出,长枪乱戳,一隋兵身中一箭,从城垛上沿着云梯滚下来,磕磕绊绊。可才到地上,就已拔出长箭,衔在口中,想要攀上去再来,突然一人握住他的手掌。

    兵士怒喝道:“莫要管我,攻城!”

    陡然间发现握住自己手掌的是萧布衣,兵士骇了一跳,萧布衣却是大笑道:“好汉子,我送你上城。”他伸手拉住兵士,竟然踩着云梯如飞而上,隋军盗匪均是大惊失色,那一刻城头城下鸦雀无声!只见到萧布衣带着一人踩着云梯如御风行,大喝声中,那名兵士腾空而起,已经上了墙头。兵士亦是勇猛,虽是如在梦中,立足城头,早就抽出单刀,砍翻了一名盗匪。只是城头盗匪如麻,转瞬十数把长枪戳过来,兵士怒喝声中,又是劈死一人,可肩头、大腿刹那就中了两枪,血流如注,本以为转瞬就死,只见到刀光一闪,攻来的长枪尽断。

    萧布衣挥刀断矛,再一挥刀,周遭盗匪均仰天倒了下去。盗匪骇然,纷纷后退,墙头上却已涌现无数隋兵,阳光普照,血舞城头,萧布衣单刀带血,沛不可挡,怒喝道:“杀!”

    “杀……”隋兵跟随呼喝,气势如虹,一时间声动洛水,气撼邙山!

三七零节 昆仑

    萧布衣并非第一个冲上城头之人,可他无疑是最鼓舞士气之人!

    历来攻城克敌,都是兵士舍生忘死,可萧布衣以千金之体率兵士攻克城防,他对隋兵一直都如兄弟般看待,隋兵如何会不舍生忘死?

    一个隋兵登上城头还只是让隋军振奋片刻,萧布衣登上城头却让三军悚然。

    他们的定海神针单刀纷飞,力抗盗匪,他守住地点,寸步不退!千金之子舍生忘死,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奋勇当先?

    和萧布衣一起登上城头的兵士身中一箭,又被刺了两枪,可此刻见到萧布衣就在身边,威风八面,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势若疯虎,全然和无伤一般。盗匪见隋兵浑身浴血,却是全然不倒,只有更勇更猛,心下骇然,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都和发狂一样。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二人并肩作战,也不前冲,只是死死的扼住方位,让更多的隋兵爬上来。

    十数个,数十个,到有几百人登上城头之时,盗匪心中慌乱,阵脚大乱。房玄藻却早已不知道去向,实际上,在萧布衣向城头奔来那一刻,房玄藻就已经消失不见,他知道洛口已经守不住了。

    如果再晚走片刻,只怕要成为别人的阶下之囚。

    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地不是武功超群。就是聪颖狡诈之辈。莽夫只能早死,笨人误人误己。房玄藻数次活命下来,只因为能最快的分辨形势。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种。

    中原尚大,李密不肯舍弃洛口仓,他却不必死守洛口城,这次虽败,非战之罪,而是秦叔宝救援不力。

    房玄藻知道城北并无隋军,知道那里虽靠黄河,无处可走。但出城后翻山而走,亦是能够回转洛口仓。只怕被瓦岗众见到,反倒挡了逃命地道路,是以悄然撤走。

    萧布衣人在城墙上力抗瓦岗众,只见到盗匪如麻,隋军虽是攻入数百,可人数相差还是悬殊。可瓦岗虽众,但都是各自为战,早不见统帅。心中微动,霍然迈步上前。一刀劈了出去。

    一盗匪正持枪搠来,见到刀光一闪,不等胆寒,人头已然高高飞起。

    萧布衣武功高绝,又如何是区区盗匪能够抵抗。他见人头飞起,手腕一转,已用刀身击在人头之上,人头飞起,撒下一蓬血雨,萧布衣却已经沉声喝道:“房玄藻已死。尔等还不束手?”

    他断喝一声,声动八方,轰轰隆隆。萧布衣这招鱼目混珠之计使出,瓦岗众都是大惊。如今盗匪无主。早就听不到号令,只见到一人头高高飞起,落入了城下,哪里分辨出是谁的脑袋?只以为房玄藻真的被萧布衣砍了脑袋,再无斗志,哗然而逃。

    萧布衣见到盗匪还多,又是高喝道:“降者不杀,抵抗者杀无赦!”

    隋军得令。都是高声呼喝道:“降者不杀。抵抗者杀无赦!”

    喝声雷动,传遍城头城下。更多的隋军从城头涌入,城门也是轰然一声大响,被隋军的撞城车撞的四分五裂,有兵士早早的清理城道,更多的隋军却从城门处杀了进来。

    “萧将军有令,降者不杀,抵抗者杀无赦……”

    一声声呼喝传遍洛口城,隋军气势如虎,血红了双眼,见到盗匪稍有迟疑,就会长枪戳过去。这些日子地隋军,早就憋足了一口气,如何会放过这些为乱的盗匪。

    杀戮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架势,萧布衣立在城垛旁,却已经不需要他来出手,他现在更多的只需要鼓舞士气!扭头向东南的方向望过去,发现尘土飞扬,萧布衣暗自皱眉,知道张镇周还是和秦叔宝打了起来。

    秦叔宝这人,本不应该如此!

    洛口城被克之时,秦叔宝亦陷入左右为难的地步。

    张镇周并不着急开打,一开始却使用攻心的战术,劝他投降。秦叔宝听到张镇周劝降之时,犹豫不决。跟随李密本来就非他的本意,自从叛离张须陀后,如今他不但被隋军厌恶,被兄弟嫌弃,就算瓦岗众都是有些鄙夷。

    没有人知道秦叔宝的苦,更没有人理解他的无奈,可他并不辩解,也是无从辩解。

    听到张镇周劝降之时,秦叔宝脑海中闪过与萧布衣把酒言欢之景。那时候萧布衣真诚满面,虽是初次见面,却为他们解决了难解之题。现在萧布衣乃东都之主,投靠隋军就是投靠萧布衣,可他怎么还有面目去面对萧布衣?

    张将军追杀过萧布衣、他地帐下三虎一直都是和萧布衣作对,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好笑,他们本应该成为好友,命运却是让他们成为了敌手。

    萧布衣会如何看待他的归附,萧布衣还是当年的那个萧布衣吗?

    所有的念头一闪而过,秦叔宝恍惚之间,见到前军已经前行攻击,这才明白自己已经下了攻击的命令。

    张镇周却是不慌不忙的回转中军,喝令手下兵士还击。

    隋军、瓦岗军很快陷入肉搏战之中,只是两军进退得法,相持不下。张镇周、秦叔宝都是用兵高手,眼下兵力相若,都循正道而出,一时间难解难分。

    但是隋军少有冲锋,只是扼据险要,秦叔宝屡次冲击不果,反倒折损了不少人马。秦叔宝指挥人马之时,暂时忘记了一切,只想求胜。

    他设计败退。想要诱使张镇周来攻,然后趁势掩杀,没想到张镇周和老狐狸一般。看穿他地用意,竟然纹丝不动!

    张镇周当然明白,他只需坚守,而秦叔宝却是一定要冲破这层阻碍,只要他能够僵持,他就能胜。张镇周身经百战,当然明白其中的是非关键。

    秦叔宝计策失效,只能再次命令瓦岗军强攻。两军斗的正难解难分地时候,秦叔宝突然察觉到军中弥漫着一种恐慌地情绪。

    所有的人不再奋勇上前,阵型稍散,秦叔宝大惑不解,亲自指挥,却听到一个声音迅即在军中传播,洛口城失陷了……洛口城失陷了!

    “秦将军你看!”有部下向远方一指。

    秦叔宝望过去,只见到西北方不再是浓烟滚滚,烽火已灭,不由心中微寒。

    他从出发到作战。不过个把时辰,洛口城怎么会失陷?是隋军已经撤了攻击,还是房玄藻已经落败?秦叔宝一时间难以取舍。

    可无论是隋军撤退,还是洛口城失守,瓦岗军却已经没有了再上前的动力,见到隋兵强悍,不由纷纷退后,张镇周坐镇中军,扑捉到这点细微的差别,亦是见到洛口城方向烽火已经不见。不由心中大喜。他距离洛口城本不遥远,后军处已有飞骑来报,“西梁王已下洛口城!”

    张镇周心中一动,号令全军喊出去。“西梁王已下洛口城!”

    喊声惊天动地,瓦岗军见烽火已灭,听到隋军大喊,不由更是慌乱。张镇周喝令击鼓,隋军尽出,瓦岗军溃败!

    萧布衣人在洛口城,第一时间,收到张镇周击败秦叔宝地消息。心中带着些许振奋。暗道张镇周廉颇不老,可心中又多少有些怅然。只觉得秦叔宝迷途难返。不明白秦叔宝为何还会给李密卖命,因为怎么来看,他和李密都不像是一路人!

    手下的隋军正在紧张有序的控制洛口城,屠戮已经停止,百姓却都麻木,个个躲在房子里面不敢出来。

    他们见多了隋军和盗匪地厮杀,更不知道这次算是开始还是结束?

    萧布衣策马行在洛口城中,见到疮痍满目,陡然见到街道有个东西在蠕动,萧布衣策马过去,跳下马来,只见到一个孩子惊惶的望着自己。

    孩子腿上流着血,满身的臭味,像是被砍了一刀。

    萧布衣蹲下来身来问道:“你爹娘呢?”

    “都死了!”孩童突然惊叫起来,用力的向角落中缩过去,仿佛那里才是他安全之地,萧布衣轻叹一声,伸手招呼个兵士,命令他照顾下这孩子。

    孩童只是哭泣,可这哭泣之下埋藏着多少辛酸,却已是无人知晓。

    萧布衣立在长街上,突然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少方,百姓都希望动乱早点结束了吧?这种孩子,天底下不知有多少。”

    孙少方紧随萧布衣的身边,听到萧布衣地感慨,点头道:“萧老大,地确如此。”

    萧布衣望着远方道:“想我如今身居高位,却是逼不得已。当年我……不过是个马贼,想做一个马贩……”

    孙少方不解,犹豫道:“萧老大……可你现在是西梁王,东都之主,天下景仰。”

    萧布衣笑笑,“不错,我是西梁王,可很多事情也是不能控制,比如说……”

    他霍然扭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孙少方,才要说什么,有兵士急急赶到,大声道:“启禀西梁王,王世充月城大败,被李密派人渡石子河反袭了营寨,一直向嵩高山地方向退却!”

    孙少方大惊失色,没想到才克洛口,王世充就会大败。萧布衣微蹙眉头,喃喃道:“嵩高山?”

    他沉吟着什么,孙少方亦是沉默,偶尔抬头望了眼萧布衣,神情有些不安。

    又有兵士前来禀告道:“启禀西梁王,张镇周大人求见。”“请。”萧布衣点头。兵士早就将房玄藻居住的府邸清空,作为萧布衣临时行军所用。张镇周进来后脸上没有丝毫地喜悦。径直道:“西梁王,听说王世充向嵩高山的方向败退了。”

    萧布衣点头,正色道:“张大人。你对王世充如何看法?”

    张镇周望了下周围,萧布衣知道他的意思,屏蔽了左右。二人很多时候不过都是公事公办,可萧布衣心中对张镇周这种老臣却是极为尊重,最少他知道眼下大战还要倚仗这种人才。

    张镇周肃然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布衣微笑道:“张大人有话但说无妨,我和张大人并肩作战这久,知道哪个应该信任。其实对于张大人地耿直,我一直欣赏有加。国家大兴,当要张大人这种人才。”

    张镇周木然的脸上微微动容,转瞬又是平静如初。他和萧布衣整日商量的都是征战之事,像今日这样说出感觉倒是少见。

    “当年,圣上也是如此说。当年……圣上其实也谦虚过。”

    张镇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唯有感喟,萧布衣微愕,转瞬明白了过来,“前车之鉴,我当不会重蹈覆辙。我知道张大人此次还能出马。不是为我,亦不是为了圣上……更不是为了大隋!”

    “那我是为了什么?”张镇周嘴角带着丝笑意。

    “张大人是为了天下百姓。”萧布衣正色道。

    张镇周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只希望西梁王莫要重蹈覆辙!大隋本不该乱,黎民本不该受此劳苦。”

    二人沉默半晌,萧布衣轻叹道:“本王谨记张大人之言。现在张大人可以把要讲的话说出来了吧。”

    张镇周微笑,“其实在我看来,王世充本不会败。王世充此人在江都作战之时,百战百战,绝非侥幸。”

    “可是他还是败了。”萧布衣淡淡道:“他早算准了,就算他败。我也不能奈何了他。”

    “他手下淮南军三万,粮草只能供半月不到。”张镇周沉吟道:“军无粮不行,他在半个月内必定要有作为,不然军心会溃。”

    “半个月内必有作为?”萧布衣喃喃道:“他来了这久。半个月内会有什么作为?”

    张镇周皱眉道:“东都附近有两个粮仓,一为回洛,一为洛口。他如果还想留在这里,两个粮仓必取其一。”

    萧布衣哑然失笑道:“他总不会去投奔李密吧?现在无论谁都能够看出,李密已经是强弩之末……”陡然间脸色微变,“张大人,你说他要取回洛?”张镇周缓缓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有什么能力来取回洛呢?”萧布衣这次锁紧了眉头。心思如电。对于王世充。他一直都是谨慎使用,实际上。自从王世充来到东都后,萧布衣根本就没有让他进城的打算。他和皇甫无逸争权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地把王世充踢到了洛口。皇甫无逸惨败发疯,萧布衣却借口对抗李密,一直并不召回王世充。

    他当然知道,王世充是个极有野心地人,绝对不会轻易的归顺他。洛口的王世充却是无力可施,他本来是准备收拾完李密才考虑王世充地事情,却没有想到王世充蓦地以退为进,撤离了洛口。

    本来只觉得王世充是隐藏实力,本来也认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可张镇周蓦地如此猜测,竟然让他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

    王世充想要占领回洛并非全无可能!

    “李密、王世充……”萧布衣喃喃自语,却已经握紧了拳头。张镇周却是轻叹一声,喃喃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河南万物蛰伏的时候,这里还是郁郁翠翠,只是夜幕来临晚风吹起的时候,才会给人带来一些寒意。

    一黑衣女子缓步的走进园中,面带纱巾,手中握着一把宝剑,双眸亮若天星。

    她缓步的走进园子中,似乎没有目地,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看看残花,拈了片落叶。凝望良久,松开手指,落叶飘荡地落下。黑衣女子却是缓缓转过身来。

    她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个男人,脚步比落叶还要轻,可黑衣女子还是察觉了此人。

    那人略显呆板地表情,却无法掩饰的出尘风采,只是立在那里,高傲不羁,漠视天下苍生,黑衣女子眼中露出了诧异。霍然握紧了长剑。

    她对面赫然就是符平居!

    黑衣女子沉默良久,已然缓缓拔剑,她知道自己不是符平居地对手,可她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符平居突然开口道:“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黑衣女子还剑入鞘,难掩眼中的惊讶,半晌才道:“是你?”

    “当然是我。”符平居笑笑,二人都是沉默,黑衣女子终于恢复了冷静,喃喃道:“我真的想不到会是你。”

    “为什么?”符平居突然问道。

    黑衣女子犹豫下。“昆仑让你来的?”

    符平居点头,黑衣女子又问,“你当然也知道我来此做什么?”符平居却是不再废话,一扬手,黑衣女子无声无息的划退了数步,对于这种高手,她不能不小心翼翼。

    啪的一声轻响,一物镶嵌在黑衣女子身边地大树上,金光闪闪,却像是一面令牌。黑衣女子扭头望过去。发现符平居已经消失在暗夜之中,无可测知的黑夜中传来符平居地一句话,“此令牌可在宫中行走无碍,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符平居消失不见,黑衣女子望向树上地那面令牌,目光中满是疑惑不解,喃喃道:“不对……不对……昆仑要保护他……绝对不会杀他,可不杀他,符平居出现怎么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他到底是谁?他要杀萧布衣,那昆仑呢。为什么要保护萧布衣?”

    霍然出剑。黑衣女子已经取令牌在手,见到令牌金光闪闪。雕刻细腻,黑衣女子却是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广这几日来时常露出些忧虑,徘徊在行宫的楼台馆舍中,不知道在沉吟什么。

    有时候嘴露微笑,有时候咬牙切齿,有时候喃喃自语,有时候大喊大叫。

    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此刻的杨广行走在亭台楼榭中,头戴幅巾,身着短衣,脚步有些蹒跚,所以拄杖缓行。眼眸不停的在秀美的景色中徘徊,喃喃道:“这里的良辰美景,东都不会有吧?”

    他穿着随便,看起来更像是个垂暮的老者,他身后跟着一生地臣子,裴蕴和虞世基,二人面面相觑,脸带愁容,始终离杨广只有数步地距离。

    杨广自从到了江都后,早朝就和抽风般,时有时无,今日早朝一半就说不舒服回转,可黄昏时分,却又召集虞、裴二人见驾。

    从黄昏走到夜晚,杨广脚步就没有停留过,二臣从后面望过去,发现杨广已经略显老态,不由暗自叹息。

    他们都是新阀,跟随杨广一生,眼睁睁的看着大隋从兴盛到衰败,眼睁睁地看着精力十足的杨广变成神经叨叨,这里面的凄凉无奈又向谁述?

    杨广焦虑落寞,他们何尝不是如此,他们跟了杨广一辈子,已经和杨广的影子没什么区别,影子什么时候能离开过主人?

    行宫处一盏盏的宫灯亮起,点缀在亭台楼榭之中,繁华中带着凄凉,或许繁华落尽后,总是凄凉相随,杨广见到宫灯,默默的想着。

    “圣上,天凉了,回去休息吧。”裴蕴劝说道。

    杨广突然抬头望了眼天空,“裴御史,外边有不少人算计朕的天下吧?”

    裴蕴脸露惶恐,慌忙道:“圣上……这个……那个……老臣不敢。”

    杨广笑笑,“其实朕就算不要东都,还有江南。朕做不成千古一帝,最少还能做成个陈叔宝吧?虞侍郎,你说对吗?”

    虞世基知道今晚不好渡过,却没有想到这么难熬,陈叔宝是个昏君,他怎么好把陈叔宝和杨广比较。他知道杨广说及陈叔宝地时候,多少还带些骄傲和自豪,毕竟是杨广渡江灭了南朝,擒了陈叔宝,杨广提及陈叔宝,当然潜意识还觉得,无论如何,他杨广比陈叔宝要强,所以结局当然要比陈叔宝要好!

    不闻虞世基回答,杨广也不介意,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凄凉无比,笑中又带着些泪水,两臣惊惧,杨广却已经森然道:“你们当然都觉得朕的江山不保?”

    虞、裴二人慌忙跪倒道:“老臣不敢!”

    杨广冷哼一声,“那朕就告诉你们,朕从来没有放弃过大好江山!任凭谁妄动心机,这东都还会是朕地东都!这天下还会是朕的天下!只要再过几日,朕……就可以回转东都了。”

    裴、虞只以为杨广失心疯发作,可见到他的表情,又觉得不像,杨广这一刻又恢复到君临天下的气势,可这种自信又是谁能给与?

    二臣疑惑间,杨广却已经回转到宫中,二臣不得命令,只能跟随。杨广到了铜镜屏风前,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握紧了拳头,“朕现在能信任的人不多……”

    裴、虞二人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杨广又道:“你们都以为朕在江都无所事事,却不知道朕早就掌控大局。萧布衣做的不错,眼看就要把瓦岗连根拔起,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他拔瓦岗之日,就是他毙命之时!”

    杨广口气森然,神色冷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发疯的样子,可裴、虞只觉得他说地疯话,杨广远在东都,如何能动得了如日中天地萧布衣?

    “好大一个头颅,谁有能力砍之呢?”杨广用手在脖颈上比划一下,微笑道。镜子中,他突然见到一宫女蒙着面纱走进,那一刻杨广只觉到心被电击,霍然转头,一个声音轻叱道:“昏君受死。”

    紧接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彩虹,宫女拔剑击出,剑刺天下至尊!

    紧张时刻了呀,明天会揭露个惊天地大秘密。

    今天,其实也是揭露了不少秘密。

三七一节 秘密

    杨广对着铜镜屏风,自信满满,却从未想到过祸起萧墙,行宫中竟然会有人行刺他,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杨广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一辈子亦是活的小心翼翼,他一直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就算出巡,动辄都会带十数万大军。

    他出则金根车,身边护卫无数,巡游大多数却是留在六合城中。洛水袭驾之时,就算太平道搞的惊天动地,若非思楠这种绝世高手和人配合,也是绝难杀到他的眼前!

    虽然到了扬州,可杨广还是带着十数万骁果军,贴身保护重重,行宫禁卫无数,不得杨广召见想入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就是这样的一个防备,竟然有宫女来袭,杨广想不到,裴、虞二人也是意料不到,杨广透过铜镜见到那宫女的身影,一时间惊骇莫名,不能动弹。

    宫女出剑凌厉,眼见一剑就要洞穿杨广的胸膛,铜镜蓦地炸裂,几点寒光打了出来。

    众人更是意外,没有想到铜镜屏风后还是藏有他人。宫女也是愕然,光电火闪之间却是剑尖微颤,只听叮叮……几声轻响,寒光已被击落。

    杨广还是无法动弹,只是死死的盯着宫女。趁这片刻的功夫,裴蕴却是终于反应过来,从旁边窜了过来,一把抱住杨广,滚了开去。“圣上小心……”虞世基却只能动动嘴。已经骇地软倒在地。

    入宫刺杀一事从未有过,就算虞世基都是无法反应。裴、虞二人均是文臣,裴蕴此刻的表现只能用神勇来形容。屏风炸裂后。两个黑衣人已经闪出,一左一右的挡在杨广之前。

    宫女心中微凛,这才发现行刺杨广绝非简单地事情。她得到符平居的令牌,入行宫本来畅通无阻,一柄软剑缠于腰间,混入宫殿后见到杨广当即出手,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可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杨广身边还有高手护卫,眼下看起来,更像是个圈套!

    想到圈套两个字的时候,宫女已经出了三剑,她本来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种人,宫女当然就是思楠!

    她从东都一路南下,径直到了扬州,在符平居手上拿得入宫的金牌,目的只有一个,再次行刺杨广!

    她只以为这次再不会失手。没想到一出手就遇到了阻挠,而且对手功夫很是不差!

    三剑过后,一个黑衣人已经仰天倒下去,另外一个小腹中了一剑,却是双手一圈,来抱思楠。裴蕴抱着杨广连滚带爬,自从杨广登基以来,就算雁门关前都没有如此狼狈。裴蕴用尽了全力护卫杨广,杨广却是僵硬的望着思楠,吓傻了一样。只是道:“不可能!”

    虞世基终于醒悟了过来,大声怒喝道:“来人呀,护驾!”

    其实不用他喊,自从铜镜炸裂之时。殿外已经知道不好,无数禁卫军向这个方向汇聚,可毕竟离地还远,只是再一刻的功夫,第二个黑衣人已经被思楠拦腰斩断。

    连杀二人后,思楠脚尖点地,已经窜到杨广的面前,杨广目光中没有畏惧惊惶。有的只是深切的悲哀。又似全然不信。

    思楠望见杨广的目光,心中微颤。想起洛水之上,杨广亦是这种表情。那种悲痛欲绝的神色她几日没有忘怀,只是任务压制了理念,思楠长剑抖动,却已经爆刺过去!

    陡然间身后有金刃剌风之声,杨广却是嘶声呼道:“不要!”

    思楠心中凛然,她是高手,只凭身手风声就已经知道,又有两个高手无声无息的接近了自己。刚才杀了那两个黑衣人,看似举重若轻,其实却已经拼尽全力,最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人武功远比禁卫要高明,竟然也是女子。

    顾不得先杀杨广,思楠倏然止步,一剑从肋下刺过去,背后袭击的两名黑衣人没想到她说止就止,出招古怪,一人长剑本来堪堪到了她地背后,却被思楠一剑刺中了脾脏,浑身发冷,长剑再递一分的气力都没有,就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另外一个黑衣人不管同伴的死活,长剑劲伸,已经刺到思楠的小腹。

    黑衣人一喜,只是长剑刺出才感觉到不对,那一剑虽刺到思楠的衣襟,却没有伤到她一分。思楠腰身一扭,已经避开夺命一剑,长剑带血刺出,黑衣人急忙挥剑相迎。黑衣人武功亦是不差,只是两剑相碰,叮的一声响后,思楠的长剑却是一折,已经刺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没想到她手中软剑使的出神入化,招式巧妙无伦,满目地不信,却已经捂住咽喉倒了下去,思楠在片刻之间已经连杀四人,招招毙命,可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吸了口凉气,杨广身前又已经出现四个黑衣人,有如杨广的影子一般!

    影子?这个念头在思楠脑海中一闪而过,斜睨大殿之中,才发现不知何时人影憧憧,先于禁卫之前,不知道多少黑衣人飞蛾扑火般挡在了杨广的身前。

    思楠再出两剑,又杀了两人,发现杨广身前已经有了七人之多!

    她剑法虽是凌厉,可人越杀越多,思楠长吸一口气,却已经凌空跃起,越过七人向杨广刺去。黑衣人虽然舍生忘死,可功夫比起思楠毕竟还是差了些,已经拦不住思楠,一黑衣人连连后退,挡在杨广身前,思楠人在空中,只听到咯地一声响,警觉陡升,倏然落了下去,只觉得一阵疾风闪过,肩头热辣辣地发疼。

    思楠心中发寒。知道有一种极为霸道,甚至强甚弩箭的暗器方才打过,她刚才躲闪不及。已经伤了肩头。

    她人一落地,就有五六人已经围到了她的身边。

    陡然间想到昆仑所说,杀不了杨广也是无妨,我不希望你送命,这些都是命数,难以更改!黑衣人如影子般越来越多,思楠知道再杀杨广已是千难万难,肩头受伤。身法已经不算灵便,可出剑依旧凌厉无伦,剑光点点,三人捂着咽喉倒了下去,思楠身形爆退,已经向殿外窜了去。

    陡然间头顶疾风一道,思楠大惊失色,已经看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思楠脚尖用力,已经用尽了全身地气力,可大网覆盖之广。实在超乎她的能力,眼睁睁的见到大网落在身上,思楠软剑急挥,想要斩断大网,没想到大网极韧,竟然无法斩断。大网罩在她身上,越缩越紧,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思楠立足不稳,已经摔在地上。

    一颗心沉了下去。思楠这才觉察到自己如同落入渔网的大鱼,已经无力挣扎。

    几声轻咳响起,一女人静静地立在大殿远处,有些落寞地望着网中的猎物。目光中带着深深地疑惑!

    女人正是裴茗翠,那些前赴后继地黑衣人当然就是她手下的影子杀手。裴茗翠受姨娘所托,以守卫杨广为使命,她暗中保护杨广不足为奇。可看眼下周密的安排,她显然是早有防范,她又是如何知道思楠会来行刺杨广?

    他才是处理完必须的政务。又开始筹划对付瓦岗的大计。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

    凝望着桌案上的洛口仓左近的地形图。萧布衣陷入沉思之中。

    他攻打瓦岗的方法已经很明显,那就是蚕食!他今日打下瓦岗的一个城池,明天攻克瓦岗占领地一个郡县,不停的向瓦岗施加压力。

    李密的神经或许和铁打一样,可他手下的人显然不是,等到瓦岗除了个洛口仓外,再无立锥之地的时候,洛口仓不再会是挽留瓦岗众的地方!

    攻下洛口城对瓦岗众而言,绝对是个巨大的压力,如今张镇周守在洛口城,依城布阵,离瓦岗心脏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又如同扎在瓦岗众心中的一把刀子,他们要引李密来攻打,可李密竟然还忍得住,一直没有动静,这让萧布衣心中惴惴,反复的琢磨李密地意图。

    无论如何,李密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忍的越久,爆发的破坏力越是惊人,萧布衣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都是难以安寝,不停地思索,只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烛光一爆,有人影已经闪身进来,萧布衣头也不抬的问道:“蝙蝠,有什么新消息?”

    蝙蝠身法虽轻,可萧布衣感觉敏锐,在他还在屋外的时候就已经察觉。..更何况,能够擅自进入他这里的除了蝙蝠五兄弟外,也少有他人。

    蝙蝠欲言又止,萧布衣皱眉道:“蝙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我一路跟踪孙少方,发现他去了董中将的府邸。”

    “董中将?”萧布衣双眉一扬,“这么晚了,他去找董奇峰做什么?”

    蝙蝠摇摇头,半晌无语,萧布衣却是皱眉道:“董奇峰最近在做什么?”

    “若非萧老大说及这个人,我们真没有注意过他,他好像在朝臣中行走颇为密切,可具体什么用意,我不敢猜。”蝙蝠回道:“如果萧老大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派个兄弟监视他的动静!”

    萧布衣皱起了眉头,一拳擂在桌案之上,“这二人最近举止诡异,多半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蝙蝠诧异道:“他们应该不会反萧老大你吧,这二人有什么能力反你?”

    萧布衣沉吟道:“蝙蝠,我能活到现在,就是永远也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物,就算他只是微不足道。”

    “他们以往或许牛气冲天。但是现在萧老大你掌控东都,他们反你,简直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蝙蝠不解道。

    萧布衣沉吟道:“或许就是因为不可能,才让我们更是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只是我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地机会,他们若真地执迷不悟,也就不能怨我辣手无情。”

    萧布衣语带杀气,蝙蝠凛然,半晌道:“萧老大,以后要不要加强对他们的监视?”萧布衣摆手道:“不用加强,以免打草惊蛇!蝙蝠。你去跟踪董奇峰地动静,派另外的人去跟踪孙少方,只等他们发动就好……”

    蝙蝠点头,“不知道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离间一事做的如何了?”萧布衣突然问道。

    蝙蝠微笑道:“我们早把劝降单雄信的书信送了去,故意让书信落在王伯当的手上,这样的话,单雄信离出走不远了。有时候,敌人比朋友还要有用。”

    萧布衣也笑了起来,“你说的一点不错,有时候。敌人甚至比朋友还要有用。现在瓦岗隐患极多,等到他们只剩下一个洛口仓的时候,分崩离析在即。”

    蝙蝠不解道:“萧老大,瓦岗虽然连败,可势力仍是还大,要想攻打其余地地方,恐怕还要花费一些气力。”

    萧布衣解释道:“其实我早已派狄宏远等人兵出伊阙,径取襄城、颍川等郡。李密现在全力守住洛口仓,其余地方无大将掌控,狄宏远带大隋精兵一去。收复并非难事。等到荥阳周边郡县尽落我手,李密还能有什么作为?其实昨日就有密报,狄宏远已经尽逐襄城盗匪,李密成为孤家寡人已不远矣!”

    蝙蝠不由叹服道:“萧老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常人难及。”

    萧布衣终于露出笑容道:“蝙蝠,你最近抓紧些,铲除董奇峰、孙少方等人后,东都可以无忧,所有你要尽量找出他们的证据,以免杀了他们,让东都百姓寒心。”

    蝙蝠领命离去。萧布衣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有时候。敌人的确比朋友好用了很多。”

    烛光又是一闪,映照在萧布衣的脸上,阴晴不定。

    初冬阴冷,寒气森然,烛光下的萧布衣看起来有些阴寒!只是他沉默良久,突然抬头道:“是大哥吗?”

    他话音落地,良久后,一人才轻飘飘的从房顶落下,落在门前。

    那人身形奇特,缓缓落地,看起来有如落叶一般,非人力能及,萧布衣走到房前打开房门,就见到虬髯客立在门前,月光清冷,泻在门口二人身上,堂堂正正,可萧布衣却是露出苦意,他终于发现,原来他的这个大哥身上,有着他难以想象的秘密!

    孙少方坐在椅子上,脸上少有地凝重,烛光明灭,照的他脸上亦是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所有的人都有秘密,孙少方当然也不例外,他现在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他对面坐着的是他的恩师董奇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其实对董奇峰一直都很尊重,最少知道无忧公主有难的时候,他极力帮助董奇峰去找萧布衣。但是他还是有自己的主张,最少跟随萧布衣南下的时候,他就认准了萧布衣,男人当然总有自己做主的时候。

    但是这不妨碍他和董奇峰的关系,来到董府,见到董奇峰后,二人谈了很久,但是没有谈什么正题。

    孙少方总觉得董奇峰最近有些古怪,实在是因为他很熟悉这个师父,等见到夜幕已浓地时候,孙少方终于站起来道:“师父,我要回去了。”

    董奇峰这才像缓过神来,“少方,再等等。”

    孙少方有些不明所以,却是苦笑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董奇峰摇头道:“没什么吩咐,现在你是西梁王眼前的红人,我怎么敢吩咐你?”

    孙少方脸色有些不自然,听出师父口中有些嘲讽之意,“无论西梁王对我如何,我对师父都是如以往一般尊敬。”

    董奇峰老脸露出些感动。“如果我有难地话,少方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孙少方有些奇怪,“师父会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我没有不帮助你的道理。”

    董奇峰犹豫半晌,摇摇头道:“我是说如果。”

    孙少方皱眉道:“怎么师父最近和西梁王一样,总喜欢说些莫名其妙地话呢?”

    董奇峰目光一闪,“他……说什么?”

    孙少方摇头道:“没什么。”

    师徒又是沉默良久,孙少方这才站起来,“师父,我真地要走了。很晚了,明天我还有些事情。”

    “是西梁王吩咐的吗?”董奇峰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孙少方点头,“不错。”

    他也不说什么事情,转身离开董府,董奇峰望着徒弟的背影,目光复杂万千……

    孙少方出了董府,抬头望向天空的明月,突然轻叹一声,脸上满是无奈。到殿前。见到殿中狼藉一片,不由相顾失色。十数名影子围在思楠周围,拔剑相望,一点不敢疏忽大意。

    无论如何,刺客就算被擒,在他们眼中也是和虎豹一样危险,他们忘记不了这一刻的功夫,同伴被这个女人杀了多少。

    裴蕴早就扶起了杨广,禁卫才要涌入宫殿,却被司马德戡喝止住。眼下盗贼已平,实在不用再起事端,只是他护卫不利,让宫女混到行宫中。实在是砍头的罪名。

    早就快步上前,司马德戡跪倒道:“末将护驾不利,请圣上责罚。”

    他跪倒在地,不闻杨广地动静,不由心惊胆颤,只怕这回定是死罪。可脖子僵硬,不敢抬头去看杨广。

    大殿内人虽是不少,却是死一般地沉寂。杨广却只望着网里的思楠。脸上古怪非常。

    方才思楠连杀数人,叫他昏君。要置他于死地,若是平时,他早就将刺客砍成几段,可眼下,他非但没有暴怒,眼中反倒有了深切地悲哀。

    缓缓的伸出手来,指着网中的思楠,杨广嘴唇颤抖,哆哆嗦嗦道:“你是……谁?”

    他言语中带着极强的恐惧,对大殿中的旁人视而不见,缓步向前走去,失魂落魄。

    裴茗翠终于走上前去,“圣上,此女危险,请圣上勿要靠近。”

    “走开……”杨广低沉道。

    “圣上……”裴茗翠皱眉又劝。

    “走开!”杨广嘶声道。

    裴茗翠再也移不动一丝一毫,杨广走到离思楠几步远之处,终于止住了脚步,死死的、痴痴的望着思楠。

    思楠人在网中,却没有什么畏惧,只是嘴角有了讥诮的笑容。她早就经过太多地生死,她本来以为童年的时候就会死,以为洛水袭驾的时候会死,以为太多的时候会死,死对很多人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可对于她来说,和活着一样的寻常。

    “你……是……谁?”杨广嘶声问道,双目红赤,有些疯狂。

    思楠还是不答,杨广突然喝道:“掀开她的黑巾!”思楠愕然,突然想到了昆仑让自己做的承诺,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不然就杀了他!可现在她这种情况,又如何能杀得了杨广?当然她还有一句话没有对萧布衣说过,不能杀了他,就要杀死自己!想到这里,思楠反倒露出丝微笑,她想不用再告诉萧布衣自己的要求,昆仑会代她转告,她相信昆仑!

    有影子上前,用宝剑隔着网孔小心翼翼地刺过来。

    思楠没有动,实际上这种反抗无济于事,她少做无谓的挣扎。

    剑光闪出,黑巾落下,露出思楠容光绝代的脸,就算被束,就算厮杀良久,那张脸上却没有任何激动愤怒,只有平静如水。

    裴茗翠瞥见,忍不住倒退两步,杨广却是捂住胸口,如受锤击,近乎呻吟的说道:“宣华?是你……”

    大殿中几乎连空气都不流畅,所有地人都是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望着思楠,所有的人都知道陈宣华和杨广的往事,谁都看出这女子长的极像陈宣华!

    可陈宣华为什么要杀圣上,这女子显然不是陈宣华。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女子并非陈宣华,可杨广并不明白,他被刺杀,没有愤怒,没有恐怖,只有深深的忧伤。拐杖在手,可他已经无力直起腰来,立在那里,仿佛枯萎的树木,他全身都在颤抖,抖的大殿仿佛也是跟着颤抖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不知过了多久,杨广地声音仿佛从天籁传来般,虚无飘渺,忧伤难遣。

    思楠不答,冷冷地望着杨广,别人只以为她不屑,但她却知道绝非这个理由。

    “为什么要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连你,也要杀我?”杨广嘶声吼了起来,已近疯狂。

    思楠淡漠道:“因为你该死!”

    虽不过是淡淡的五个字,杨广又如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枯萎了下来,良久才吼道:“让宇文化及来!”

    杨广嘶吼,整个大殿都是传着一个声音,让宇文化及来!让宇文化及来……

    所有人静寂无声,惊恐、诧异、错愕、担忧,不一而足……

    宇文化及来到殿中,浑身几乎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见到地上地陈宣华的时候,他也几乎要晕了过去,不明所以,杨广却是冷冷的问道:“宇文化及,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化及无从解释,只是发抖,抖的比杨广还要厉害。杨广一拐杖抡过去,重重的击在宇文化及身上,宇文化及不敢抵抗,痛哼一声。杨广却是劈头盖脸的打过去,只是过了片刻的功夫,宇文化及已经和血人彷佛!

    杨广弯着腰,拄着拐杖,嘶嘶的喘气,突然喝道:“掀开

    众人一愣,几乎以为听错了吩咐,杨广拔出身边禁卫的一把刀,一刀砍过去,禁卫惨叫一声,软倒在地,“我让你们掀开网,听见没有?”

    裴茗翠回过神来,低声道:“掀开网来。”她使个眼神,影子已经悄悄的站在杨广的身后,思楠站起来的时候,也满是不解,杨广却是放声狂笑,递过刀去。思楠握紧手中的软剑,紧抿嘴唇。

    “你真想杀我,那就杀了我……”杨广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神色中带种喜悦,他突然间已经觉得,原来大业王图,不过是镜花水月,死对他来说,不过是迷途苦旅中的一种解脱!前面的大叔很迷茫。

三七二节 帝落

    人都有七情六欲,皇帝当然也不例外!

    杨广一生只为大业,兴东都、建运河、击吐谷浑、征战海外、分裂突厥、三征辽东,哪一件其实都算是轰轰烈烈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很多帝王一辈子才能做的事情,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吃力不讨好,更多的帝王喜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坐在祖宗的功业下吃喝玩乐即可,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史官去做。

    杨广登基不过十数年,所有的一切一股脑的做下去,一点不比如今的萧布衣要清闲。

    所有的事情,他亲力亲为,他眼光瞄准了三皇五帝,只想做千古明君,一股狂热充斥了他的身心,却没人能、也没人敢对他提出异议。

    江山如画,一时间英雄如大浪淘沙,杨广只顾得前行,却是误入歧途,他大业的最后一块拼图就是辽东,可他的大业就是毁在辽东。

    他只是差一点就成为了千古一帝,只是可惜,就因为这一点,他由千古一帝变成了千古暴君!他的大业永远都是建立在百姓痛苦之上,他其实只需要等……享福……坐在父亲的功劳簿上,让史官给自己美化几笔,接受后人敬仰即可,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走的道路,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对自己创造的历史留念!道路辉煌、远大、崎岖、难行!

    百姓已累他亦疲倦。可他还是不能放下他一手绘制地江山美色!

    他留恋,他执着,他想要将江山牢牢的抓在手中。却如用手抓住了流沙,越是用力,流沙越是从手指缝中流逝,手中的所获越少。

    张须陀、杨义臣、宇文述一个个离他而去,李密、萧布衣、李渊悄悄崛起地时候,他才蓦然感觉到大业已如流水,可他还是竭力的想要将一切挽回。他甚至计划着对萧布衣再施一击,重夺东都。一切重头再来。他绝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大希望夺回东都,萧布衣击败瓦岗,他可以从萧布衣手上再夺回东都,到时候,号令一出,江山还是可图,可这时候的他,终于受到了最致命的一击。

    那个让他痴迷、思念、甚至可以说是他为之放弃江山的宣华,竟然要杀他?

    百感交集。千种心思只是化作了最后一个想法,你要杀我,杀了我好了!

    当所有人离他而去的时候,他自暴自弃的并不在乎,可当最后连当初刻骨铭心地恋人都要杀他,他最后的一丝尊严也是彻底的崩溃了。

    他维护着摇摇欲坠的江山,并非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他的臣子。他已经不需要证明给他们看,因为他们早已抛弃了他,或者说他早已抛弃了他们。亦不屑证明给他们看!因为无论如何,他骨子里面还是个骄傲的人,即使骄傲过头就是自大!眼下他所有的努力不过还想证明给一个人看,证明他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杨广!

    但是。这个人说他是昏君,这个人要杀他,这个人说他该死,杨广脑海中一片空白,握着单刀的手有些发抖,他大业失败了,臣子背叛了,江山倾颓了。现在唯一的恋人也要离他而去。他在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明白呢?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他在这个世上,意义何在?!

    或许他现在看起来还很平静,可内心地波涛汹涌又有谁能明白?

    所以他现在平静的做出了最让人疯狂的举动,让思楠杀死自己,这一切恩怨,也要有个了断了!

    群臣听到杨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悚然动容,禁卫茫然,裴茗翠却是终于清醒了过来。杨广虽然放弃了她,可她还是默默的守卫着杨广,她不能允许杨广这么做,因为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

    或许不是阴差阳错,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亦或许,所有的计划早早的就已经制定,眼下不过是一切阴谋的爆发而已。

    裴茗翠带着萧布衣去了东都后,见东都形势已定,离开了萧布衣,还是回转到了杨广的身边。她回转扬州是为了寻求个答案,她认为答案就在杨广地身边。

    她出手相助萧布衣,只是也不忍天下就这么无休止的乱下去,她感觉中,或许萧布衣才是真正能救百姓孤苦的人,她也希望萧布衣能成为这种人。

    如今的天下不被杨广考虑,也不被她来考虑,她洛水败给假陈宣华,没想到这次精心守候,看似胜了,却再次一败涂地。

    不是她考虑不周,而是因为敌人牢牢地抓住了他们的死穴,这个死穴,她根本无法破解。

    上前几步,裴茗翠紧张非常,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圣上,她绝非陈夫人!”

    “退下!”

    “圣上……”裴茗翠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胸口一股怒火在燃烧,那是一种无能无力的愤懑。

    “退下!!!”杨广怒吼一声,不理裴茗翠,赤红的眼睛望着思楠,“宣华,为什么不杀了朕?如果朕要死,死在宣华你的手上,朕很高兴!”

    他眼中看不出一丝高兴之意,脸上没有惧意,丝毫不以思楠的长剑为意,思楠握紧软剑,见到他眼中的悲痛欲绝,只是有了片刻的犹豫,然后手臂一振,急刺杨广地胸膛!

    只是刺出地那一刻,思楠突然有了分犹豫,那一刻心中只是想,杨广或许并不是想像中那么暴戾!昆仑让自己杀他。到底是对是错?

    “大哥请坐。”萧布衣望了虬髯客良久,这才想起要请他到房间去坐。可说出大哥那一刻,萧布衣地脸上露出了灿烂地微笑。一如既往。

    虬髯客也笑了起来,缓步踱入萧布衣的房间,发现房间内一如既往地朴素,轻叹声,“布衣,你本质没变。”

    “可大哥好像变了很多。”萧布衣含笑道。

    虬髯客喟然道:“我其实也没有变,只不过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没有说而已。”

    “那大哥此次前来。可是觉得是时候对我说一些事情了?”萧布衣眼前一亮。

    虬髯客摇头,“不是时候,或许,我永远都不会说!”

    萧布衣有些失落,却是为虬髯客满了一杯茶水,“无论如何,当初大哥把我从符平居手下救出来,我都很感谢。”

    虬髯客听到符平居三个字的时候,眉宇一扬,喃喃道:“符平居?他……”

    室内静寂一片。萧布衣有些紧张的等待虬髯客的答案,可遗憾的是,虬髯客一直没有说。

    不知过了多久,虬髯客突然道:“布衣,是我教你的易筋经。”

    萧布衣凛然道:“不错,没有大哥,就没有如今的萧布衣。”虬髯客眼中露出丝狡黠的笑,“可我不是你师父。”

    萧布衣愕然,不明白虬髯客什么意思,“大哥……我当初要行拜师之礼。可你不让……”

    虬髯客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你师父,我们不过是兄弟。所以我做地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见到萧布衣愕然的表情,虬髯客淡然道:“当然,你做的什么事情,也和我无关。”

    萧布衣不解其意,只是默然。可直觉中,他感觉虬髯客对他一如既往的厚爱,虬髯客有自己的风范,他很少轻易去管什么事情。

    “如果大哥有什么吩咐的话。布衣断无不从的道理。”

    虬髯客端起茶杯。摇头道:“布衣,你要记住。我以前不会吩咐你做什么,以后更是不会,你需要做的,只是做你自己就好。”

    萧布衣有些茫然,不知道虬髯客为什么要多次强调此事。他感觉虬髯客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可另外一种感觉告诉他,虬髯客绝对没有恶意。

    “当初我教你易筋经之时,只以为你会成为我一样的侠客。”虬髯客微笑道:“可事情到了如今,你的变化完全超乎我地意料,我没有让你争夺天下吧?”

    萧布衣摇头,“你只说让我习武强身健体,卫善除恶,让我莫要做天怒人怨的事情,不然第一个取我性命。”

    虬髯客笑了起来,“你到现在为止,做的很好,做大哥的看到……我……很喜欢。”

    萧布衣胸口一热,“布衣得大哥真传,不敢一日有忘,大哥侠骨仁风,布衣其实一直牢记心头。若这天下……”

    “莫要和我谈天下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虬髯客轻叹一声,“布衣,我来这里,其实想和你说个故事。”

    萧布衣精神一振,“布衣洗耳恭听。”

    “其实你现在是西梁王,我还是按以前的习惯称呼你,不免有些托大。”虬髯客望向窗外,脸有感慨。

    萧布衣沉声道:“无论布衣是什么王,在布衣心中,大哥永远是大哥!”

    虬髯客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带着欣慰,也带着喜悦,“布衣,我这一辈子或许有过无数憾事,但唯一没有遗憾的就是教你武功。”

    萧布衣鼻梁微酸,只有他才能感觉到虬髯客的无奈之意,他知道虬髯客定然有太多难解之事。旁人都道虬髯客武功绝高,这世上断然能任意来去,却不知道这种侠客也有自己的寂寞之处。就像谁见到杨广都认为他光环千万,可又有谁真正的想要接触他地内心?就算张须陀天下无敌,可谁又知道他愁郁难解。萧布衣现在身居高位。整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大意,其实过地一点都不轻松。所以他也比任何时候都了解杨广和虬髯客。

    “大哥……”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横空出世……”虬髯客突然道:“此人惊才绝艳,几乎无所不能。这世上其实有聪明人,而且很多时候,聪明的让你难以想象。”

    萧布衣点头,“像大哥这样创出易筋经之人,就是聪明之人!”

    虬髯客摇头,“不是我创出来,我不过是去粗取精。其实这人……也会点易筋经。当然,他所习的还是粗糙,此法得四百年之功才到今日地地步。”

    萧布衣心中微颤,“他是……”

    “他是谁不重要。”虬髯客脸上露出古怪之意,“关键是这个人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几乎推翻了一个王朝!此人擅长用兵,独建八门,八门之中人才济济,将驱兵伐谋、谋攻策反之术发挥的淋漓尽致。此人教徒忠心耿耿,所有人都毕生遵循一入太……平门。终身太平人的教条,不敢有违……”

    虬髯客淡淡的说,说到太平门的时候,终于犹豫下,可说出来后,神色有些怅然。

    萧布衣却是静静倾听,不敢打断。他知道虬髯客来到这里就是要说个他不知道的大秘密,这个秘密萦绕他心头良久,纵是他千般心思,也是无法破解。他只怕虬髯客不说下去。

    虬髯客沉吟片刻,终于说了下去,“此人能力滔天,实在让人骇然。不但如此。此人精武、精医、精兵、精通谶纬之术,这四法其实无论是谁要习练至绝顶,都需要毕生之力,可这人却是精通四门,你说此人算不算奇才?”

    萧布衣听的血脉贲张,大声道:“算,当然算!只恨此生无缘和他相见!”

    虬髯客笑笑,“你当然和他见不到。因为他已经死了。”

    萧布衣轻叹一声。“可惜了……”

    “人谁不死?纵是惊才绝艳,武功盖世又能如何。结局不过是一黄土!只要活地轰轰烈烈,活地问心无愧已经足够,既然如此,何憾之有?”虬髯客微笑道。

    虬髯客说的虽是简单,萧布衣听地却是热血沸腾,半晌才道:“这人既然死了,还会有什么故事吗?”

    萧布衣其实已经猜出虬髯客所说之人就是张角,可又奇怪虬髯客为何并不言明。上次他和虬髯客讨论过张角,不明白他为何旧事重提,可他毕竟不是自作聪明之辈,虬髯客既然说的含糊,他只是心中揣度即好,不用言明。

    虬髯客听到萧布衣询问,脸上露出怅然之色,半晌才道:“其实那人死了后,故事才是真正的开始。那人动荡中原,留下四门技艺,分别被弟子习去。可最让人诧异的就是他留下的谶纬之术,此人说自己的谶纬之术惊天泣地,无不应准。实际上,他的谶纬相人之法地确高深,而且预言很多精准,只凭此术,他就得到了手下信徒的敬仰爱戴,可让人疑惑的一点是,他很多地方算的不差,但却对自己好像一无所知。所以他就算病死前,还在积极扩张势力,准备推翻那个没落的王朝。这点很让后人疑惑,开始有些人质疑他的谶纬之术,而他的信徒全靠他一力凝聚,他一死后,教徒中人才无数,各个都是有识之辈,可你也知道,这种人甚少服人,除了对道主尊敬外,剩下的是谁都不服彼此,这样道中很快自相残杀起来,势力消减,终究为朝廷所灭。”

    萧布衣听的惊心动魄,虽知道这人必是张角,可再听说他的事迹,还是悠然神往。

    “这人地四门技艺被后人传承,分为四道,统御教徒的八门之法却是一直流传下去,搅的天下大乱。此人留下一书,说是可预知千年兴衰,怎奈书中所言不但晦涩难懂,而且用一种古怪的文字记载,常人难懂。可道中毕竟大有才学之士,经过数百年地苦苦钻研,已经有些人能够推出这些文字的含义所在,但是对也不对,却也不得而知。”

    萧布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一个疑惑。这个疑团越来越大,让他忍不住地颤栗……

    虬髯客并没有留意萧布衣的脸色,继续道:“想这人传下四门技艺。分别被有能之士习得,随后的四百年分化演变中,形成了四道。而八门弟子亦是流传广泛,不忍离弃。四道中地道主当然都想统领八门,重新恢复当年盛世,但却彼此都是猜忌,不停的尔虞我诈。他们根据那人所留预言,反复的猜测乱世真主。抢先扶持,只想占领先机,弘扬大道,独占鳌头。怎奈天机实在难测,到现在为止,谁都坚持自己才是继承道主地正确之法,别人都是扰乱天机之人。多少年过去了,此道已衰,但是四道之中总是会有能人异士出没,兴风作浪。争斗不休,虽是不能定天下,可天下苍生却因此受到了太多地无妄之灾!当初周武帝伐北齐之时,北齐名将斛律光就如隋朝名将张须陀般,武功盖世,兵法如神,可一道中人却是利用八门中的谣门,反门之力,造谣说什么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活活地逼死了斛律光!”

    萧布衣听过虬髯客对假符平居说过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两句,一直暗自琢磨,不得头绪,这时不解问道:“还有和张将军一样的大将军。这谣言又怎么会逼死斛律光?”

    虬髯客苦笑道:“这世上能人无数,和张须陀一样用兵如神,武功高绝又有何奇?不过我只能说,在这世上,人心才是最厉害地武器,相比之下,武功兵法反倒微不足道。那人留下的八门之法,把策反一术发挥的淋漓尽致。这数百年来。不知道多少血腥大事和八门有关。百升为一斛,斛律光却是字明月。这两句话不言而喻,就是用谣言说斛律明月要造反。想身为帝王,最忌讳手下大将造反,斛律明月没有张须陀的运气,张须陀一直被杨广信任,斛律明月却被齐后主猜忌,终于被设计坑杀。想那一仗亦是如大海寺前般惊天动地,道中之人不知死伤多少才杀了斛律明月。可叹斛律明月忠心耿耿,一代名将,却亦死于谣言之下,岂不让人扼腕?”

    萧布衣皱眉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是没有这些人策反,说不定……”

    他话说一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历史变或不变,他实在难以述说。

    虬髯客轻叹一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嘿,若真的人人如此想法,这世上只怕真的没事了,不过可惜,世人没事还要找事,怎么会是无事?”“后来如何呢?”萧布衣被太平道的惨烈悲壮权谋算计所吸引,忍不住问道。他已经明白,虬髯客知道这多秘辛,必定和太平道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可萧布衣还不明白,虬髯客当初对假符平居说起天涯明月又是何意?

    “一道中人策反逼死斛律明月,北齐失却名将,元气大伤,之后北周趁势灭了北齐,那道的道主在灭北齐一事中居功甚伟,先前又帮助周武帝杀了宇文护,可以说功高盖主,周武帝对他器重有加,想要满足他的要求,没想到那道之主竟然主张灭佛。”

    萧布衣惊凛,不由想起了道信,半晌无语。

    “所有一切可真应了你那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虬髯客苦笑道:“若不灭佛,说不定不会引发那么多地事端,可北周灭佛后道家独尊,周武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人,想起宇文护、斛律明月之死,又如何不对那道之主起了猜忌?结果周武帝先发制人,灭佛后接着灭道,那道之主亦是惊天之人,身受重伤,却也毒伤了周武帝。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那道之主不但没有光复大道,反倒元气大伤,周武帝也因此病死,子孙再没有能人出现,一直碌碌无为,北周就此沦陷,落入大隋开国之主杨坚之手,开创了大隋盛世,这一切阴差阳错,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萧布衣听到这些太平道的往事,不由惊心动魄,一时间心情激荡,良久无语。起来。

    思楠见到杨广脸上地悲愤欲绝。刻骨之痛,不由心中颤抖,可剑势不减。眼看就要刺入杨广胸膛之时,一人已经飞身而到,挡在杨广的身前!

    杨广微愕,发现挡在身前的竟然就是裴茗翠!

    裴茗翠双眸一闭,嘴角却是露出一丝苦笑,她已无能无力!张须陀临死前明白了楚霸王不肯过江东之心,她现在终于明白张须陀自尽之意!

    她用尽了全身地气力扑过去,只以为会被一剑刺穿胸膛。死对她来言,是已经期待的事情。可等了良久不闻动静,裴茗翠睁开眼睛,只见到剑光霍霍,曲曲折折,思楠软剑停在裴茗翠身前数寸之地,却终于没有刺下去!

    杨广愣住,裴茗翠愕然,良久才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思楠目光复杂,轻声道:“你本来不必死。”

    “这里又有谁该死?”裴茗翠淡然道:“你要杀我主。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思楠轻叹一声,软剑突折,竟然缩了回去。她收回软剑,纵身向殿外跃去,众人面面相觑,不得号令,不知道是否拦截,裴蕴怒道:“还不抓住刺客。”

    杨广却是怒喝道:“莫要动手,宣华……”

    禁卫只是愣了下,思楠却是停顿都没有。就已经闪身出殿,没于黑暗之中!

    杨广大步追出去,一脚却是踩在一人身上,仰天摔倒。被踩之人痛哼一声,慌忙去扶杨广,颤声道:“圣上,微臣该死。”

    地上那人正是宇文化及,他被杨广痛殴了一顿,方才一直躺在地上不敢起身,这时又绊了杨广一下,怎么不心中惶惶?

    杨广见到宇文化及。突然目露疯狂之意。一把抓住宇文化及道:“宣华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她什么时候来的。不是你来招魂?她为什么要杀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广一连串地问题,宇文化及一个答不出,杨广脸现怒意,“该死,该死!”他突然将手中的刀递了过去,宇文化及早骇的浑身发软,只是道:“圣上饶命。”

    没想到杨广却把刀塞到宇文化及的手上,厉声道:“杀了我!”

    宇文化及惊骇颤栗,“微臣怎敢?”

    “杀了我!”杨广又喝,陡然握住宇文化及地双手,用力向自己刺去,宇文化及大叫一声,紧紧的握住杨广的双手,杨广怒声道:“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了你。”他倒转单刀向宇文化及砍去,宇文化及大叫一声,求生本能的松开双手,滚了出去。

    只是才滚了开来,只听到身后噗的一声,大殿中转瞬死一般的寂静。宇文化及惊骇欲绝,回头望过去,只见到单刀已经插入杨广的腹中!

    宇文化及眼前发黑,径直晕了过去,裴茗翠却是惊呼一声,到了杨广身边,悲声喊道:“去叫御医。”

    大殿慌作一团,杨广却是双目渐渐失神,只是道:“茗翠,宣华为何要杀朕?”

    裴茗翠泪水流淌,只是摇头,“她……她……”

    杨广眼中满是惆怅,“她要杀朕,想必朕真的该死了。朕这一生,从未满足过她一个……哪怕……小小地要求,她让朕莫要奢华,她让朕勤政爱民,她让朕莫动刀兵,她要看到朕地江山……如画……扬州……琼花……可朕全都没有做到。”

    裴茗翠只余哭泣,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杨广断断续续又道:“她让朕……死,朕终于满足了她地要求,也算死而无憾了。”

    “圣上,她是假地,她不是陈宣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裴茗翠悲声道。

    杨广眼眸有些失神,像是望着裴茗翠,又像是望着虚无,“真的……假的……又有区别吗?”

    裴茗翠眼泪肆意流淌,她承认自己守卫着杨广,不过是守卫着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守卫着杨广对陈宣华的爱情!

    杨广已经让她失望了太多太多,可杨广对于陈宣华的爱却从未让她失望!或许这种爱,也不过是一种寄托、一种依恋、一种憧憬、一种无奈,一盏苦海孤舟前的明灯,一棵落水挣扎时抓到的稻草,但这足以让裴茗翠进行守卫。

    可她的爱情离她而去,她地守卫已将不复存在,她该何去何从?

    心中绞痛,裴茗翠却只是抱着杨广,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自己对太平道阴谋的无能无力,还是哭杨广的这段坚贞不渝地爱情,亦或是为自己那段多年前就已经湮没的情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烟云般飘渺,让人无法捉摸。

    泪水一滴滴的流淌下来,落在杨广的脸上,裴茗翠伤心欲绝。杨广嘴角咧咧,反倒露出丝微笑,他只是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突然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

    她一直无怨无悔的在他身边,可他呢,又给与她了什么?

    他心中有些歉仄,所以他最后的那一刻,并没有对她呵斥,甚至就算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茗翠,我真地很累……”杨广喃喃道,眼中却是闪过丝兴奋地光芒,“可我……终于可以……见到宣华了……”

    他头一歪,软软的垂下去,宛若擎天之柱坍塌般,裴茗翠只觉得手臂一沉,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圣上……”

    声音惶惶,泪水如泉,哀怨无比,只是泪水落在那一代帝王的脸上,笑中带泪,如杜鹃啼血般的凄凉艳丽!

三七三节 天涯

    江山如画,一时间让多少英雄豪杰前仆后继,大浪淘沙,不知湮没多少豪情壮志。太平道自称太平,希望建立天下大道,只是自从创道数百年来,却从未有过真正太平的时候。

    萧布衣听到虬髯客述说太平道的陈年往事,一时间亦是热血沸腾。只因为太平道的那些事,只因为太平道的那些人,他们或许默默无闻,或许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他们毕竟做出了太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只是这种惊天动地,对百姓是福是祸?

    他并不知道,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江都,也有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大隋之主杨广,终于走完了他波澜壮阔、曲折复杂的一生!

    杨广走完了一生的路程,萧布衣的王图霸业才算真正的开始!

    但是萧布衣现在并不知道,他只是关心太平道在隋朝所做的举动,而且在他看来,这些举动很可能关系到他日后的应对之法。

    “后来呢?后来那道有了什么举动?”

    虬髯客到来之时,虽说不会说什么,但其实已经讲了很多,也让萧布衣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动乱数百年来,其实大道一直不兴,这里面原因很多,可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人心。”虬髯客喟然道:“实际上到了今天,何为大道,无人能够明白讲清,但谁都坚持自己地才是大道。试图让别人接受自己的大道,那就是让人头痛的事情。自从周武帝以来,道中元气大伤。可却从未放弃道主地理念。这时候却出来了变数,佛家出来个不世奇才叫做僧粲……”

    萧布衣心中微颤,“大哥曾说见过他,而且他有个徒弟叫做道信?”

    虬髯客笑笑,默认了萧布衣的说法,“这个僧粲是佛门的奇才,不计前嫌,以大慈悲、大无畏之心说服大隋开国之主杨坚佛道并重。杨坚终于被僧粲的悲天悯人打动,大兴佛道,再无彼此,那道因为佛门而稳定下来,说起来实在让人唏嘘。杨坚幼时……就得佛门熏陶,生性节俭,一辈子敬重独孤皇后,少为女色所诱,就算当上皇帝后,其实也和布衣你过的仿佛……”

    萧布衣苦笑道:“大哥。杨坚开国之主,我又如何能比呢?”

    虬髯客摇头道:“虽有相差,其实不远。杨坚此人刑罚虽重,但乱世应用重罚本来不错,但是后来他猜忌心日重,诛杀朝臣就是过犹不及了。其实……人谁无错呢?只是越是君王奇才犯错,对百姓影响越是巨大。日后若布衣你……这些其实都是前车之鉴。杨坚立国之后,天下安定百姓渐渐稳定,丰衣足食,但是道中有人始终有争强好胜之心。还是想独自尊崇,是以又准备兴起一场腥风血雨……”

    萧布衣苦笑道:“这道倒是好战,却不知道那设计杀死斛律明月的道人是何名字?”

    虬髯客半晌才道:“伊始之时,道意太平。可自从创建以来,真的从未有过太平之时。那道人……叫做天涯……”

    “天涯?”萧布衣皱起眉头,沉声问道,“天涯……天涯和天涯明月有什么关系呢?”

    虬髯客不答,半晌继续道:“天涯算是道中少有的奇才,见到杨坚道佛并重,却并不知足,只想策反东宫太子杨勇造反……”

    萧布衣苦笑道:“他倒是无所不在。”

    虬髯客轻叹一声。“有些人实在是过于执着。可是……”他顿了下,终于又道:“眼看大隋初定。转瞬又要大乱,僧粲终于约天涯一见,想以佛心来劝天涯放下心中执着,以天下百姓为重。”

    萧布衣应道:“禅宗高人,名不虚传。”

    虬髯客点头道:“布衣说地不错,对于僧粲大师,我亦佩服。”

    萧布衣心中却想,虬髯客说及了太多的人物,可天涯、斛律明月、僧粲等人都是文帝之前或在文帝即位之时出没,斛律明月、僧粲已死,却不知道这个天涯是否还活着,虬髯客和太平道密切相关不言而喻,可虬髯客在这其中又是扮演什么角色,那个符平居呢,又到底是谁?

    一切的谜团只等虬髯客说出,萧布衣屏气凝神,半晌才道:“当初在鄱阳湖……”

    虬髯客摇摇头,“鄱阳湖一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也莫要问我,问了我也不会说。”

    萧布衣苦笑,“那后来僧粲说服天涯了吗?”

    虬髯客轻叹声,“想天涯雄才伟略,如何会轻易被僧粲说服?最终一切,却是以武来决定胜负。”

    萧布衣苦笑,“这两人都是绝世高人,没想到也用这么俗套的比试。”

    虬髯客哑然失笑,“越是俗套的方法,越是被世人百试不爽。纵是口灿莲花,若无实力制衡也是百无一用。想纵是苏秦之口,却难逃刺客一刀,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萧布衣轻叹道:“那这次比武,却是谁输谁赢?”相距已经和天涯般遥远。

    她饶是聪颖非常,这刻脑海中剩下的只有空白,她不知道从今往后,她还能够做些什么。杨广的江山倒了,李玄霸离她而去了,到现在姨娘让她照看的杨广也去了……

    实际上,杨广比她要大了很多,比姨娘也要大上很多,但是在姨娘的眼中,杨广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需要别人指引。但是、姨娘死后。再也没有人指引杨广,也没有人敢指引他!

    感觉到杨广地尸身一分分的冰冷,裴茗翠的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下去……

    突然想着就这样过个一辈子。也不用理什么江山、太平道……

    御医终于赶到,见到杨广的样子,脸上失色,不敢多言,裴蕴、虞世基都是如丧考妣般,实际上,他们是杨广的影子,裴茗翠不知道以后如何是好。他们何尝不是如此?

    众人乱做一团,裴蕴终于还是忍住了惊骇,喝令禁卫莫要随处走动,莫要胡言乱语,不然杀无赦。杨广现在虽是权利不如往昔,可毕竟还是一国之君,他的死在天下人看来已经引发不了什么惊涛骇浪,大伙都在忙着抢地盘,又有谁会关心偏安一隅杨广的死活?可毕竟还有关心杨广之死的人,那就是身在江淮的群盗!久在江都地十数万骁果军!

    杨广一死。骁果军若无人约束,当即就会溃散,眼下地江都郡丞赵元楷并无大用,怎么能挡住杜伏威、辅公、李子通之流?

    扬州一失去,这些人端是死无葬身之地,裴、虞越想越是心惊,只是一道道命令传下去,让众人莫要走漏风声,可谁都知道,杨广之死太多人见到。这消息又能隐瞒多久?

    彷徨无计之时,裴蕴瞥见了裴茗翠,慌忙上前道:“茗翠,圣上身死。我等如何是好?”

    他自乱阵脚,只觉得裴茗翠计谋过人,忍不住的求救,裴茗翠只是呆呆的跪在地上,并不多言,裴蕴暗自皱眉,虞世基却是灵机一动,“茗翠地父亲裴侍郎足智多谋。说不定可应对此事。”

    二人见杨广身死。悲痛惶恐只是在闪念之间,转瞬就开始为自己做打算。

    宇文化及悠悠的醒转。见到杨广已然身死,连滚带爬的到了裴茗翠的身边,哀声叫道:“裴小姐,圣上之死和我无关……真的和我无关,你方才在场,请你为我做主。”他本来就是全无主见之人,遇到萧布衣之时,飞扬跋扈不过是因为父亲宇文述的缘故。被萧布衣收拾打击后,事事小心谨慎,等到宇文述死后,陈宣华还阳的事情就落在了他地身上,更是熬一天算一天。可就算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杨广,不然淑妃来找,他也不会胆颤心惊,可杨广看起来好像是他杀地,宇文化及虽知道绝对不是,但他实在担心被扣上这个罪名。这些隋臣告他个弑君之罪,若是东都找他麻烦,他可如何是好?

    他感觉现在地救命稻草只有裴茗翠,慌忙哀声求饶。

    裴茗翠却如石雕木刻一样,只是跪在那里,裴蕴见到裴茗翠不语,厉声道:“将弑君逆臣宇文化及拿下。”

    宇文化及骇的软倒在地,哀声道:“裴……御史……大人,在下没有弑君。”

    司马德戡早命禁卫上前,将宇文化及擒住。宇文化及不敢反抗,只是哀声道:“裴小姐……两位大人,圣上之死,真地与我无关,还请你们明察。”

    虞世基冷笑道:“若非你妖言惑众,怎么能有今日的结局?司马郎将,还请派人严加看守这个逆臣,我等先去找裴侍郎商议后事。”

    司马德戡也是惶惶无主,只是连连点头。大殿中纷杂一片,只有裴茗翠面无表情的望着杨广脸上的笑容,泪水已干!

    裴蕴、虞世基只想拜访裴矩,求解日后之道,不等出了行宫,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萧皇后已经得知这个消息,向这个方向奔来。

    裴、虞二人互望一眼,慌忙闪开。

    萧皇后却是在二人身边站住,哽咽道:“两位大人……圣上他真的……”

    裴蕴挤出悲痛,“皇后,圣上他被奸臣所害,还请你节哀顺变。”

    萧皇后摇摇晃晃地要倒下去,身边的宫女赶快的扶住,裴蕴却是顾不上安慰萧皇后,实际上,眼下这个萧皇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们只顾得自己,哪有时间考虑别人萧皇后只是晃一下,马上清醒过来。忍着悲痛道:“带我去见圣上。”

    裴蕴使个眼色,“带皇后去见圣上……皇后,我等还有要事商议。暂不奉陪。”

    二人匆匆忙忙地前行,也算是人走茶凉的代表,只是没走两步,突然止住了脚步,齐声道:“裴侍郎!你怎么来了?”

    裴矩脸带病容,幽灵般的出现,轻轻地咳嗽几声,“这几日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今日想禀告圣上迁都一事,宫中何事如此慌乱?”

    裴蕴急声道:“圣上遇刺身亡,裴侍郎来的正好。”

    裴矩耸然道:“圣上他遇刺了,快带我前去。”

    他和裴、虞二人到了大殿内,只见到萧皇后哭的晕了过去,裴矩脸色大变道:“茗翠,到底怎么回事?”

    裴茗翠并不言语,只是跪在那里,表情麻木。她看起来如同杨广般,已经变的冰冷僵硬,再不想理会任何尘世之事!

    萧布衣现在并不关心杨广如何,却只关心天涯和僧粲的一战。

    一想到两个绝世高手地惊天一战,萧布衣也是不禁悠然神往,暗想僧粲乃道信地师父,道信金刚不坏之身,僧粲也绝对不会差了,可天涯助周武帝杀了宇文护,又设计杀了北齐名将斛律明月。将北周、北齐搞的腥风血雨,他既然敢向僧粲提议以武定输赢,想必也是有极大地把握。

    虬髯客轻声道:“若论武功,僧粲毕竟高出一筹。可若论机心。却还是天涯胜出一分。”

    “那结果呢?”萧布衣忍不住问。

    “结果是这二人激战了数个时辰,不分胜负。本来僧粲有几次可以取天涯的性命,最终却还是希望他悔过自新。”虬髯客淡然道:“可有时候,对敌人的仁慈显然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要是你我,当求毙敌性命,哪里考虑很多。”

    萧布衣微笑道:“我是不用说了,我当然不如那个天涯。若是大哥在那里……”

    虬髯客知道他是试探。却并不回答,只是道:“结果是僧粲数次留情。却还是克的天涯无还手之力。禅宗武功高深,僧粲当年的金刚不坏更是炉火纯青,尚胜道信,他武功之高,实在让人叹服。只是天涯诡计多端,二人决战绝顶之上,天涯见不能取胜,突然怒喝道,不能兴复大道,活又何用?他不顾僧粲出招,向外一跃,已经纵身跳入万丈悬崖之下。”

    萧布衣一惊,转瞬道:“此人有诈!”

    虬髯客目光一闪,“此言何解?”

    萧布衣沉声道:“想我虽没有见过此人,可听到大哥所言分析,此人诡计多端,几起几落,却也没有产生过自尽的念头,怎么会一战败北就想自杀?”

    虬髯客微笑道:“贤弟正而不愚,聪明如斯,实在让我欣慰。你说没错,天涯就看准僧粲的仁心,这才以死搏胜,他往万丈悬崖下一跳,僧粲果然大惊,慌忙去救,没想到天涯趁僧粲急于救他性命之际,却一掌将僧粲打了下去,他却借机上了悬崖……”

    萧布衣大恨道:“难道……不对,僧粲不应该那时候死。”

    他听虬髯客讲解前因后果,对僧粲自然起了仰慕之心,关心则乱,心道万丈悬崖摔下去,任凭金刚不坏估计也要变成烂泥一样。可据他所知,僧粲是在长安宣扬佛法圆寂,却不是摔死的。

    虬髯客点头,“僧粲的确没有死,因为那时候绝顶又出来一人,挥出绳索将僧粲缠住,救他于危难之际。天涯大怒过来攻击,却被那人数招制住。想天涯虽是恶战良久,气力消耗过甚,但武功依旧不差,那人只凭数招制住天涯,救出僧粲,端是不同凡响。”

    虬髯客说到这里之时,脸上也露出尊敬之色,萧布衣听地跌宕起伏,忍不住问,“此人是谁,竟然有如此能耐?”

    虬髯客一字字道:“此人叫做昆、仑!”

    “昆仑?”萧布衣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差异,“这好像是一座山的名字?”

    “不只是一座山那么简单……”虬髯客正色道:“传说中地昆仑。高不可攀,实为天地中央之极,也是连接天地之源。此人自号昆仑。不言而喻,就是自负极高。”

    萧布衣苦笑道:“我听起来好像神话一般。不过此人能够击败天涯,救出僧粲,当是顶天立地,他纵然是自负些,也是正常,还不知道他和那个道又有什么关系?”

    虬髯客轻叹一声,“其实布衣……很多事情。你不用知道,知道了徒乱心意。想周武帝就是知道太多,才对道中之人大肆杀戮,这亦是前车之鉴。很多事情,我不和你说,一是因为我也不能说,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你能坚持己见,以前的恩怨屠戮纠葛情仇,与你无关。你当作过眼云烟就好。”

    萧布衣毫不犹豫地说,“我信大哥是为了我好!”

    虬髯客微笑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萧布衣含笑道:“一人活在世上,总有信几个人,被几个人信。像杨广那种孤傲自大,从未有过朋友的人,也是寂寞。”

    虬髯客花缓缓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只能对你说,昆仑亦是道中之人,而且他的地位……既然叫做昆仑,当然有他地绝顶之处。但他这个人……一直以来少参与道中争端。他的突然出现,端是让天涯大吃一惊。昆仑突然出现,制伏了天涯后,却没有杀了他……”

    “为什么不杀了他。我觉得天涯就是为祸的根源。”萧布衣不解问道。

    虬髯客摇摇头,“昆仑不杀天涯,却是因为有他地理由,这些事情,却是不能和你讲。”

    萧布衣皱眉道:“此祸害不除,只怕还要兴风作浪。”他由天涯想到符平居,暗想这两人都是暗中作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虬髯客苦笑道:“你现在即使是西梁王。位高权重。当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随心所欲,就算你真地称帝。亦是如此。没有制约之人难以想象,若你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你高高在上,随心所欲,引发的祸事简直可以用灾难来形容。远的不说,只是杨广就是前车之鉴,他这人任性妄为,不听人言,给大隋造成的灾难也可以说是难以想象。”见到萧布衣点头,虬髯客嘴角露出丝微笑,“但是人以群分,我和老二都是看好你,三弟,还是那句话,做你自己就好,其余的事情,哪里管得了许多。不管你做皇上、做将军、做西梁王还是做马贩,永远都是大哥的好兄弟。”

    萧布衣感动点头,虬髯客继续道:“昆仑身为道中之人,当然亦有他的约束。他制伏天涯后,有感道中为乱数百年却是一事无成,不想四道八门再如此混乱下去,于是他逼天涯立下个誓言,在昆仑有生之年,太平道中人绝不能插手江山社稷一事!”

    萧布衣不由动容,“昆仑真有如此魄力和能力?”

    虬髯客轻叹道:“昆仑之能非你能想象,就像你以后到底如何也不是我能够想到一样。昆仑亦知道难控制身后之事,只是想借此让大隋昌盛繁荣,天下大定。到时候道佛并重,民心思安,太平道就是想兴风作浪,只怕也是不成。可没想到杨坚身死后,杨广只是做了几年的好皇帝,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做什么千古一帝。结果你当然也知道,百姓穷困思变,道中之人忍耐这些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出手,至于到底是四道八门中哪些人参与进来,昆仑毕竟不是神仙,也无法一一发觉,再说……唉!”

    萧布衣长叹一口气,“原来如此,大哥总算解决我心中的不少疑惑。”

    虬髯客笑道:“你地意思是还有很多的疑惑了?”

    萧布衣苦笑道:“当然如此。”

    虬髯客却是站起身来,推窗望过去,只见到明月高悬,洁白清冷,“我来这里说这些,其实都非……唉……三弟,我知道你现在闷葫芦一样,可大哥也有难处。”

    萧布衣听到虬髯客叹气,慌忙站起来道:“大哥,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不过我想大哥也是因为当初……你不说,我只有钦佩,反正事到临头,必然得知。”

    虬髯客沉默良久,“当初昆仑有感天涯出计杀害斛律明月一事,影响深远,这才立下天涯明月的誓言,意思就是说太平道中人都要以此二人为戒,不能有忘。若不遵从此誓言,当杀无赦。当初暗算你之人本来是楼观道主,亦是四道中人,他来暗算你,当然是和江山社稷有关……他既然破誓,取死也是正常……只是……反正我言尽于此,三弟,你好自为之。”

    萧布衣皱眉道:“可惜守住诺言之人均是正人君子,不肯帮我,偏偏不守诺言者就站在我的对立面,让我防不胜防。”

    虬髯客露出丝微笑,“你或许觉得不公平,不过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公平即是不公平,不公平亦是公平。”

    “大哥说的倒和道信高僧有些相似。”萧布衣哑然失笑。

    虬髯客眼中却是有了狡黠的笑,“天涯虽远,明月虽亮,可是却和秃驴无关。”他说完这句话后,身形一闪,已经消失不见。萧布衣倒没想到虬髯客说走就走,闪身从窗口跳出,只见到月色清冷,树影扶疏,远处只传来梆子之声,更显静夜的宁静,虬髯客却早已踪影全无。

    萧布衣怔怔立在房前,暗想着虬髯客最后一句话地意思,难道他是说他受到太平道天涯明月的誓约不能出手,但是自己却可以和道信合作吗?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虬髯客忽隐忽现,虽是传授萧布衣武功,却一直不和他的大业有任何关系,从这点来看,虬髯客地确遵守着天涯明月的誓言。

    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萧布衣突然想到,如果昆仑意味着绝顶的话,那天涯岂不是意味着很落寞,杨广远在天涯,这刻也应该很寂寞吧。觉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无聊,萧布衣摇摇头,才待回转房间,就见到不远处裴蓓静静的望着他,不由胸口一热。

    萧布衣那时候只是想,不管明月昆仑,就算是远在天涯,也会有相思爱恋,人生轰轰烈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已足矣……

三七四节 贯通

    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一连下了三天,没有止歇的时候。

    漫天雪花落下来,宛若鹅毛,动凝了洛水,覆盖了东都,天气遽寒,大雪沸沸扬扬的飘洒,萧布衣下令暂停交兵,却命令东都紧急输送防寒物质给前线的官兵,并不懈怠,随时准备给与瓦岗进行最后的一击。

    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一时间物质紧张,各处供应吃紧。

    萧布衣紧锁眉头,这些日子他暂缓交兵,一切均是为了保障前方的补给。天气遽寒,官兵当然也是人,后勤保障必须到位,不然都有活活冻死的可能。

    好在东都虽然粮食紧张,但是物质供应,尤其是冬衣的供应还是富足,一时间倒能保障前线的兵士。至于粮食一直都是要谨慎的使用,只因为眼下回洛仓要供应东都军民近百万的人口,不能不小心使用。没有夺回洛口仓之前,亦没有恢复民生之际,东都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均需要勒着裤带过日子。

    萧布衣早就传令下去,百官百姓一视同仁,浪费粮食者重责!

    李密最近一直并无大举反攻的动静,这让萧布衣一直暗自戒备,知道李密绝非坐以待毙之人,李密到底在图谋着什么,萧布衣反复的琢磨,当然他到底在考虑着什么,李密肯定也是在反复的琢磨。

    意外地大雪不但打乱了萧布衣的计划。李密的图谋,看似也让王世充地计划受挫。王世充退守嵩高山附近,本来一直都是奏请说诚惶诚恐。几次兵败,愧对越王和萧布衣的信任,可他一直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亦是没有太多的实力损伤,一场大雪却让王世充主动的靠近东都,只因为他若不想回转江都的话,就只能求助萧布衣。

    原来王世充从江淮出兵,一路上虽带有辎重。却绝对没有准备防寒之物。王世充从来没有想到过今年东都的冬天这么冷,更没有想到过今年的冬季也是十分的难熬。他本来以为可以呆在东都地大房子里面优哉游哉的过日子,却哪里想到过要在东都城外的雪地苦捱?

    可他要是不想回转江都的话,就一定要向萧布衣求援,因为他的淮南军已经受不了这种天气,冻的跳脚。

    东都现在对王世充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王世充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兵法,而是他的脸皮,所以他虽然还有背叛的念头。虽然想把萧布衣踩地永不翻身,竟然还能负荆请罪亲自前来东都,请求萧布衣给与支援。

    萧布衣当然不能拒绝这种请求,王世充毕竟是隋臣,萧布衣对王世充的举措很大情况下关系其余隋臣的动静。自从他东都称王以后,以隋室命令向中原各地发出无数诏书,西至弘农,东至琅邪,西南远到巴蜀,东南一直到江都郡。均是在他招降范围之内。

    他和窦建德不同,却和李渊类似,窦建德一块块地盘是要打出来,但是萧布衣、李渊二人眼下均是以最大的限度的招降为主。李渊有旧阀支持。萧布衣却以隋室命令为号召,此时此刻,萧布衣不会对王世充如何,王世充当然也是看准了这点。

    二人貌合神离,平衡着微妙的关系,萧布衣让王世充的淮南精兵倚仗金墉城下寨,和东都遥想互望,为他们准备些简单的防寒物质。对王世充进行着冷处理。

    这时候的萧布衣。其实已经知道杨广驾崩的消息,他却并没有急于向百官发布这个消息。这时候地杨广死了,对他而言是个好事。因为等到他击溃了瓦岗,不虞杨广回转,隋臣失主,眼下正是他称帝的大好时机!但是现在却让他有个很头痛的问题,萧皇后、萧大鹏突然消失不见!

    人在高位之上,萧布衣听着百官议事,却在琢磨这个爹的行踪,这个爹实在是个爹,无论怎么来劝均是不肯离开萧皇后,萧皇后不肯离开杨广,这就形成了微妙地局面,他无法说服这个爹回转东都,就算薛布仁都不行。

    可杨广的死虽然是个好事,却是太过突然,萧布衣其实早在扬州布下了眼线,袁岚亦是准备了些人手,但是杨广死讯在扬州传开之时,袁岚的那些人已经联系不上萧皇后。..然后就从宫中传来了消息,萧皇后和萧大鹏同时消失不见。

    宫中的消息是,这二人可能私奔了……而且这种消息沸沸扬扬,被人传的活灵活现。很多人都是如此,宁可相信些花边消息,却不肯动用哪怕一点脑袋。杨广之死也是传出了各种版本,甚至有一种是萧皇后和萧大鹏恋奸情热,毒杀亲夫,机关败露,这才惶惶而逃。

    萧布衣却敏锐的觉察到不是,以萧皇后的性格,怎么可能谋杀杨广,况且杨广尸骨未寒,她绝对还不会轻易离去,她离开只能有一个解释,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是被人胁迫离开,这么说萧大鹏也是落入人手,万一有那么一天,二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些人或许准备胁迫什么?萧布衣嘴角带着笑,却是如殿外的雪花一样冷,四年前地萧布衣可能会放弃很多,如今地萧布衣呢,想到这里,萧布衣淡漠的笑笑,笑容如同殿外地飘雪。

    薛怀恩禀告完刑部之事,静悄悄的退下,民部尚书韦津上前道:“启禀西梁王,微臣有事禀告。”

    “准讲。”萧布衣沉声道。高位之上的萧布衣,已经有了高贵威严之气,虎踞座位之上,群臣凛然。

    韦津正色道:“启奏西梁王。如今东都粮食吃紧,盗匪不知何日能除,我建议再次提高粮价。以补国库。”

    一帮臣子都是点头,他们随着杨广过惯了奢侈地日子,眼下突然勒紧了裤带,难免很多人不适应,听说要抬高粮价,都是振奋。他们少关心百姓的死活,只是想着眼下粮食生存之本,绝对不能浪费。

    萧布衣却是微皱眉头。不等言语之时,马周已经上前道:“启禀西梁王,微臣认为不可。”

    韦津面红耳赤,“你……你……”他本来想呵斥马周是否懂得规矩,他是民部尚书,马周不过是门下省的录事,竟然敢否决他地意见,如何让他不恼。只是如今马周等人身为萧布衣身边的红人,韦津却也不敢轻易惹怒。

    萧布衣微笑道:“韦尚书为东都考虑,说的很有道理……”韦津听闻。心中喜悦,萧布衣话题一转,“马周,你不同意韦尚书的看法,所为何来?”

    马周虽是官小,却是毫不畏惧,如今的他,衣冠总算周正些,也不带着酒葫芦做事,只是骨子里面的孤寒还在。萧布衣欣赏他的也是这一点,他任何时候都需要清醒的头脑,他也需要这些人来提醒他!

    “启禀西梁王,据我所估。东都虽有回洛仓提供粮草,但无从补给,粮价比起先时其实已涨二十三倍!如今民生疲惫,本不堪重荷,可百姓只为西梁王一句话,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亦要捐献冬衣。缩减口粮,却毫无怨言。但在我看来。百姓负担已到极限,此时此刻,我等适宜共度难关,切不可逼百姓到死路,依我来看,眼下当务之急并非剿匪,而是打通东都和南方之路,捱过这冬,征集南方之粮,应可成事。”

    “荒谬,”段达呵斥道:“你区区一个录事,怎能参与军机大事。如今瓦岗盗甚众,威胁东都地安全,你竟然敢说剿匪并非当务之急,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周面红耳赤,“启禀西梁王……微臣……”

    萧布衣摆手,众人不敢言,均等他示下。萧布衣微笑道:“众位大人都对东都关心备至,此乃好事,韦尚书、段大夫还有马周所言都有几分道理……”

    群臣面面相觑,心道萧布衣这个和事佬倒做的不错,却是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正犹豫间,大兴殿外钟磬一响,群臣凛然,知道有紧急的事情通传。远远处,有通事舍人疾步沿着台阶向大殿的方向跑来,气喘吁吁的跪在殿前道:“启禀西梁王,襄阳太守窦轶有紧急事情禀告。”

    “呈上来。”萧布衣面不改色。

    奏折一级级呈上来,萧布衣展开看了眼,脸色阴晴不定。群臣都是心中惴惴,不知道襄阳又有什么意外。襄阳离东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那里本来不就是西梁王的起家之地?

    萧布衣看了奏章半晌,突然放声长笑起来,笑容有着说不出的愉悦之意,群臣舒了口气,内史令卢楚壮着胆子问道:“不知道西梁王何事喜悦?”

    萧布衣笑声收敛,沉声道:“几位大人其实已经不必争执,襄阳太守已为我等解决了难题。”

    群臣面面相觑,韦津不解问,“襄阳离此甚远,又如何能解东都的危机。”

    萧布衣微笑道:“你们可还记得我让舒郎将兵出伊阙,孟郡守渡黄河驻扎牛口,对瓦岗形成合围之势?”

    群臣点头,段达道:“可这几处兵力实在不算太多,只怕不能对瓦岗造成根本性的威胁。”

    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我大张旗鼓地攻打瓦岗,不过是明修栈道,吸引他们的兵力汇聚而已。”

    群臣耸然,七嘴八舌的问,“不知道西梁王还有什么妙策?”

    萧布衣正色道:“我的妙策就是让舒展威兵出伊阙,貌似强攻方山,却是尽数驱逐襄城郡的盗匪。”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明白萧布衣的心思,卢楚为人持重,沉吟道:“西梁王。这襄城郡就在东都南面,要说地理位置,其实并不能对瓦岗造成实质性地威胁。你这招明修栈道……不知道……”他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修的好像不着边际。

    萧布衣含笑道:“襄城郡的确算不上什么地理要道,不过再过阳、南阳两郡后就到了襄阳。”

    马周当先醒悟过来,兴奋道:“西梁王,莫非你早就有策划,打算打通东都襄阳两地地要道?”

    众人哗然,幡然醒悟,已经有了振奋之情。

    萧布衣沉声道:“马周说地不错。舒展威驱逐襄城郡盗匪,镇南大将军徐世绩却早已出兵平定了阳、南阳两地的盗匪,如今襄阳到东都已经一马平川,少有盗匪作乱。襄阳太守窦轶这次却是早早的押运粮草到了东都。今年荆襄之地虽有天灾,却在襄阳太守窦轶、吏部侍郎杜如晦、镇南将军徐世绩、安陆公萧铣几人的治理下,百姓可以丰衣足食。襄阳百官挂记东都地安危,这才运粮过来接济,聊表寸心。”

    在萧布衣入主荆襄之地的时候,罗县县令萧铣最早过来投靠,萧家本来也是皇室。萧布衣在平定江南时早早的将安陆领地封给萧铣,是为安陆公。萧铣虽是没落王孙,可毕竟还是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士族大家,对安定江南亦起了不少地作用。

    萧布衣话音落地,殿中百官骚动起来,虽是不敢大声喧哗,可喜悦之意不言而喻。萧布衣虽是入主东都,可整日和瓦岗盗奋战,相持不下。群臣忧心忡忡。只是想着东都一地,却亦觉得太过孤单,暗想大隋之地甚广,只守东都终究没有什么发展。虽有萧布衣带领,却是心中惶惶。可听到襄阳已经来支援,如同黑暗中见到束光亮,暗想襄阳已有动静,别的地方多半也会太平了吧。

    “窦轶既然有粮草运送过来,方才卫尚书、段大夫和马周讨论一事迎刃而解。”萧布衣微笑道:“如今只是个开始,等到民生恢复,各地粮草会源源不绝运来。我们亦不必拘泥回洛仓。这东都粮价暂不用涨,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段达当先道:“西梁王高见。”

    韦津望了元文都一眼。缓缓摇头,马周却是心中振奋,只是他不善溜须拍马,少有话说。陡然间察觉有人望向自己,马周扭头望过去,发现韦津、元文都都是移过头去,心中有种怪异,却是说不明白。

    萧布衣却已经宣布道:“退朝。”萧布衣从朝中回转,袁岚却是早早的等候,裴蓓、袁巧兮姐妹一样陪着袁岚说话,却都是忧心忡忡,显然都知道萧大鹏的事情。二女虽是没有过门,可都早当萧大鹏为未来的公公,公公有难,作为准儿媳妇,无论如何都是笑不出来。

    见到萧布衣回转,二女都是挤出丝微笑,萧布衣径直问道:“袁先生,江都那面如何了?”

    袁岚脸上带有歉然,“西梁

    “叫我布衣即可。”萧布衣微笑道。

    袁岚见到萧布衣地笑容,心中稍定,“布衣,我辜负了你地信任,如今我早就吩咐人手在扬州城打探,却没有任何萧皇后和令尊的消息,这二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是流言更广,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袁巧兮只是道:“那可如何是好?爹,要不多加点人手?”

    袁岚看了眼女儿,不忍责备,只是摇摇头。萧布衣却是问道:“那江都现在是谁来控制?”

    袁岚苦笑道:“我听说现在江都亦是分成两派……一派是以裴矩、裴蕴地裴阀为首,想推举杨杲为主,另外一派却是以来护儿、陈棱为首,要想推举杨为主。可这两派当然都有一个论调,那就是要带领骁果军回转东都。只是如今东都天寒地冻,加上瓦岗盗囤积荥阳,他们亦知不能回转,如今两派正在争权夺利,只怕开春即会从江都出来回转东都。”

    萧布衣皱眉道:“来护儿这老糊涂,裴矩这个老狐狸。”

    他说的并非无因,来护儿他曾经在雁门前见过。此人虽是老迈,对杨广却是忠心耿耿。杨广忙于大业,儿子只生了三个。杨昭、杨均是萧皇后所生,元德死后,杨顺理成章地当为太子,来护儿立杨为王也是正统的做法。只是这个杨除了好事,什么都做,来护儿忠心耿耿的立个昏君,只怕败亡不远。裴矩却是聪明地多,杨杲是萧淑妃所生。虽是聪明伶俐,但是年纪尚幼,裴矩立他为王,那是可进可退,算是大权独揽。他转瞬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却是冷笑,暗道现在老子在东都,怎肯轻易挪位,你们就算用尽心机,老子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回来!

    “宇文化及呢。现在怎么样?”

    “裴矩现在暂时掌控大局,说杨广实乃被刺客害死,却非宇文化及所杀,是以宇文化及并没有什么罪名,宇文化及感恩戴德,他是右屯卫大将军,亦是拥有兵权,如今却是站在裴矩的一边。”袁岚简洁的将江都的形式说完,轻叹声,“事发实在突然……”

    “袁先生说的不错。事发突然,我不怪你。”萧布衣真诚的望着袁岚,“再说既然已经发生了,懊丧没用。想办法弥补才是正路。”

    袁岚点头,却也一时想不出方法,萧布衣也是暗自皱眉,裴蓓突然道:“我觉得事有蹊跷。”

    众人都问,“此话何解?”

    裴蓓认真道:“大哥,想萧皇后就算失踪,如今江都能知道的不应该太多。但是谣言传播地如火如荼,说萧皇后和伯父一路……这中间只怕有鬼。如果眼下地情况真的如袁先生所说。那谣言显然抹杀了萧皇后的名誉。对杨登基亦是大有妨碍,此谣言得利之人显然就是杨杲……”

    “所以说这谣言可能是裴阀散播出来地?”萧布衣眼前一亮。“而且有可能……萧皇后已经被他们软禁,就是为了让杨杲登基?”

    众人心中凛然,暗想若真的如此,裴阀的行动也算快捷,用计亦是高明。

    “我这只是猜测,具体是否如此还是不知。”裴蓓苦笑道:“大哥,不如我去扬州一趟……”

    “你一人又有何用?”萧布衣皱眉道。

    裴蓓轻叹道:“我若是寻找的话,当然不如袁先生的手下,但是我想去找裴小姐,如果有裴小姐帮忙,我想伯父应当无恙。”

    萧布衣心中微动,暗想裴蓓和裴茗翠关系不差,若是真的询问裴茗翠,比眼下一头雾水来找要好些,“你想的办法不错,可是……我又不放心你.。”

    裴蓓心中甜蜜,露出微笑,“大哥,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不用去找他了,他死了也是活该!”薛布仁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客厅前,怒气冲冲道:“我早就让他离开……可他被情所困,连布衣地利益都不考虑,这样地老子,要他何用?”

    萧布衣苦笑,站起来走到薛布仁地身前,轻声道:“二叔,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爹!”

    薛布仁却是叹息一声,“他有个好儿子,你却没有个好老子!”

    “伯父用情很深……性情中人,其实我觉得……对和错……很难说清楚了。”裴蓓轻声道:“二叔,我和你去江都,这样布衣也能放心,好不好?”

    裴蓓软语相求,薛布仁长叹一声,再无言语。

    萧布衣点头道:“你们前去,再让袁先生暗中派人帮手,如果找不到我爹,务求全身而退。蓓儿,这点你一定要记住!”

    裴蓓点头,萧布衣和众人商议下江都一事,等定下计划后出了客厅,才准备回转休息的房间,就见到长廊地尽头站着一人,脸上冻的通红,正是婉儿。

    萧布衣有些诧异,见到婉儿搓着手,蓦然想起东都雪飞的那一幕,心中不由感慨万分。岁月流逝,却总是莫名的有相同的一幕。

    “婉儿,你等我?”

    “嗯,萧大哥,我是在等你。”婉儿这次没有脸红,用力的点点头。

    萧布衣这才认真地看了婉儿一眼,数年的光阴,小弟长高长大,婉儿却像从来没有变过,一如既往质朴,一如既往的真纯。

    “什么事?”萧布衣柔声问道:“这里冷,去客厅谈谈吧。”他只以为婉儿有困难,可转念又觉得不像,因为婉儿虽然认识他很久,但是除了为小弟求过马儿外,真的没有向他求过任何事情,婉儿无疑是个很自立地女子。

    婉儿摇摇头,“萧大哥,不用了,在这谈谈就好。萧大哥……这是做的几双鞋,虽然我知道……你现在用不上了。”婉儿伸手递过一个包裹,萧布衣轻轻的展开看了眼,见到做的鞋子一如既往的仔细,握在手中,萧布衣微笑道:“谢谢你,婉

    婉儿抿着嘴唇,垂下头来,“可是我除了做鞋外,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萧大哥你。你帮助我们太多太多……可我们却总是麻烦你。”

    萧布衣皱起了眉头,正色道:“婉儿,你若是当我是朋友,就莫要说麻烦,小弟对我亦是帮助,他现在在太仆寺做的有声有色,我看到了,很欣慰。”“真的?”婉儿惊喜问道。

    “当然是真地。”萧布衣柔声道:“所以婉儿,好心有好报,我很喜欢小弟。”

    “那……我走也就放心了。”婉儿轻声道。

    萧布衣有些诧异,“你要和小弟离开这里?”

    “萧大哥……不是我和小弟,只是我……”婉儿抬头飞快地望了萧布衣一眼,转瞬低下头去,“我想要先去襄阳,然后有些事情做。”

    萧布衣半晌才道:“寻家人吗?”

    婉儿摇摇头,又是点点头,“却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

    萧布衣微笑道:“那是好事……可你……”他本来想问当初在襄阳为什么不找,转瞬压住了念头,“那我派人送你去襄阳。”

    “不用……不用了。”婉儿摇头道:“萧大哥……我麻烦你太多了,最后只求你能帮我照顾小弟……我求你。”她就要跪下来,萧布衣却是伸手托住她地手臂,口气严厉道:“婉儿,你的口气不像是找家人,而像是诀别,到底为什么?”月票。

    东都大战一触即发,已经开始铺垫。

三七五节 吃醋

    萧布衣经验老道,久在庙堂,几乎整日都在察言观色。别人只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洋洋、没事还做做和事佬的样子,却不知道他总是会最快时间做出最快的判断,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婉儿突然要离去,而且要把小弟托付给他,在萧布衣眼中,这绝不正常!

    如果要找亲人,在襄阳的时候就可以找了,为什么会到了东都后再折回?她一再提及小弟,隐约有不舍之意,看起来此去襄阳,多半是觉得前途未定。

    萧布衣发现这里疑点重重,忍不住的发问,婉儿却是骇了一跳,慌忙摇头道:“不是这样,萧大哥,你多心了。实际上……是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如今天寒地冻,小弟才在这里有所发展,我看着很高兴。我不能耽误他……亦是不想麻烦你。”

    她脸上满是急切,只怕萧布衣不信,见到萧布衣沉吟,抓住了萧布衣的手道:“萧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

    见到萧布衣望过来,婉儿缓缓的松开手,“我真的不骗你。”

    “我会帮你照看小弟。”萧布衣正色道:“可是婉儿,你要知道,很多时候,现在不麻烦,以后可是大麻烦。”他这句话倒是有感萧大鹏一事所发,“你大哥我现在虽然也算不上什么,但是你若有困难,我来出手解决只怕会更容易一些。舍易取难,实为不智。”

    婉儿咬着嘴唇望着萧布衣,良久才道:“萧大哥……这件事,你……真的无法帮忙,我自己去做就好。”

    萧布衣心中微动,调笑道:“总不会是嫁人吧。那样我倒真的无能为力。”

    婉儿脸上绯红,转瞬低声道:“不是,我不会……好的……萧大哥。我和你说一声后,我就要走了。”

    “就算不用我帮,但是我总要派人护送你。”萧布衣正色道:“如今盗匪横行,你一个女子行路,我怎么会放心?”

    婉儿想了半晌才道:“那谢谢萧大哥了。”

    她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了萧布衣一眼。轻声道:“萧大哥……我……你要保重……”不等萧布衣回答,婉儿已经摇摇头道:“其实我说的多余……你这些年来,风风雨雨,可好人有好报,你对人总是那么好,所以总能转危为安的。”

    婉儿说完这些。终于转身离去,留下萧布衣沉思在回廊之中,紧锁眉头。

    萧布衣沉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远远处,有个雪墩也在望着这个方向,见到婉儿和萧布衣分开,这才抖了抖身上地积雪。

    缓缓的转身,见到一人立在眼前,雪墩骇了一跳。才要叫喊,突然掩住嘴,强笑道:“小胡……裴小姐,怎么是你?”

    雪墩就是胖槐,他一直偷偷的躲在暗处偷望,身上满是落雪,却也不觉得冷。

    他只顾得观望婉儿和少当家地动静,却没有注意到裴蓓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到了他的身后。

    “看什么呢?”裴蓓淡然问道。

    “没看什么。”胖槐这才感觉到冷意已入骨髓。忍不住跳起来搓着手。

    “没看什么又看什么呢?”裴蓓凝望着胖槐。

    胖槐被她望的心虚,陡然静下来。梗着脖子道:“我看婉儿呢,怎么的,不行吗?胖子就不能拥有爱情了?”

    他呼呼地喘气,冬日里嘴角挂着白霜,只是神色颇为激动。

    裴蓓见到他颇为冲动,轻叹声,“当然可以……不但胖子可以拥有爱情,瘦子也可以。但是……无论胖子还是瘦子,都不能拥有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属于谁还说不定呢。”胖槐冷冰冰道:“裴小姐,我对婉儿可是真心真意。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上少当家,人家有地是辉煌的背景,而我呢,有的只是孤单的背影!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有一点绝对可以比得过少当家,那就是我对婉儿的感情!”裴蓓亦是冷冷的回道:“感情?感情怎么衡量?难道可以像萝卜白菜一样,上秤上去称一下?”

    胖槐双眼泛白,“我对婉儿地感情忠贞不渝,我爱上了她,绝对不会想第二个女人不像某些人……哼……”

    裴蓓笑笑,知道他是说萧布衣,只是半晌却轻叹声,“胖槐,我知道你喜欢婉儿,我也知道你对婉儿的真心。可这世上的感情有多种,并非你付出就有收获,或许有种感情亦是叫做付出,并不期冀回报。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这点的时候,或许你才能拥有自己真正的感情。”

    胖槐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婉儿嫁给我的话,绝对比死守少当家要强很多。”

    “那不过是你的想法而已。”裴蓓淡淡道:“我也只知道,婉儿如果嫁给你,那她比终老孤独还要遗憾。”

    “你说什么?”胖槐额头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瞧不起我?”

    “你还真的很难让我瞧得起,你能给婉儿幸福,你凭什么给婉儿幸福?”裴蓓淡然道:“是凭你比别人长地胖,还是凭你所谓难以捉摸的真心?你甚至连婉儿想什么都不明白,又如何能给与她幸福?”

    胖槐怔在那里,哑口无言。

    裴蓓撇撇嘴,“婉儿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明白的一点是,只是围着女人转***的男人永远抓不住女人。胖槐,醒醒吧,想娶老婆不是靠守住女人,那只会让女人觉得你没用,而让女人发现你的好才是正路。”

    她说完后,转身离去,胖槐却是跺了下脚。忿忿道:“放屁。”

    裴蓓听到胖槐嘟囔,却只能摇头,才走到转弯就碰到了萧布衣。见到萧布衣皱着眉头,裴蓓道:“萧大哥,我觉得胖槐最近有点问题,这才说了他两句。”

    萧布衣苦笑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你这么说他,只怕胖槐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过火就过火?难道我还怕他不成?”裴蓓不满道:“我这是快刀斩乱麻。其实……我虽然说的过火……这些话却也不是我的意思。”

    “你地意思是?”萧布衣不解问。

    “婉儿找了我,说她要走了,也知道胖槐对她很好,但是她真地对胖槐没有什么感觉。她只希望胖槐在她走了后,勿要以她为念,这才请我这么说。”裴蓓苦笑道:“我做个了黑脸。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说要去做什么了吗?”萧布衣问。

    “她不肯说。”裴蓓摇头道:“要不……我们找人暗中……护送她?”萧布衣摇头,“算了吧,每人总有自己地秘密,婉儿不说,我们何苦一定要揭露?”

    二人谈话地功夫,门外突然有嘈杂声传来,片刻功夫两个人从外边窜过来,一左一右的给萧布衣一拳头,“老大……你可想死我们了?”

    萧布衣没有躲。目露惊喜道:“慕儒、阿锈,你们怎么来了?”

    “徐将军说你要做大事,身边总要多用些自家地兄弟,所以就让我们来了。”

    “鄱阳那面现在怎么样?”

    “林士弘被我们四面围困,只能借着鄱阳湖岛屿龟缩不出,张善安前些日子被打败,一路南窜,一时间无法再兴风作浪。杜伏威和我们已经暂时讲和。以鹊头镇为界。现在他应该望着江都,还想找李子通报仇。一时间不想再和我们树敌。”阿锈简洁的说了下南方的形势。

    二人被萧布衣放到鄱阳带兵打仗,满脸风尘之色,都是胡茬铁青,但很显然,已经比起当初有了太多的不同。

    草莽和行伍都是让男人迅疾成长的地方,阿锈、周慕儒二人本身又是马匪出身,这些年下来亦是多了成熟稳重。

    萧布衣看到突然有了感慨,暗想是不是应该把胖槐送到军队中去锻炼,有时候,一些人不经历磨难,始终还是成为不了男人。==    ==“胖槐怎么了?”周慕儒终于憋出一句。

    “他怎么了?”萧布衣问道。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门口见到我们,招呼都不打一句。”阿锈皱眉道:“他今天吃药了吗?”

    “好像没吃……”萧布衣摸了下鼻子,一如既往。

    “那他就该吃药了。”两个兄弟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后哈哈大笑,显然不以胖槐的无礼为意。这个玩笑,他们经常开,在他们心目中,胖槐还是胖槐,或许会发脾气,或许吃地多一些,但还是他们的好兄弟。没事互相调侃,没事互相打屁。

    萧布衣也是笑,仿佛又回到了山寨的时光,那时候的他,真的无忧无虑呀,萧布衣心中突然想。这四年多来,他人生的轨迹曲曲折折,沉沉浮浮,就算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身为西梁王,面对文武百官,君临天下,每日都在思虑天下,磨合天下,用他自己地方式。这样的他,深思熟虑怎么会无忧无虑,这样的他,也根本不能再回到从前!

    后悔吗,选择如今的道路?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微颤,他蓦然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字中蕴含着多少辛酸和无奈,扭头望过去,见到裴蓓望着自己,眼眸中带着关切,带着理解,还带着深深的爱恋……

    蓦然觉得,无论何时,被爱包围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无论你沮丧惊惧,失落悲哀,爱无疑是最好的疗伤药剂。

    精神振作起来,萧布衣伸手拉过两个兄弟,“你们来的正好,走,我们去商量些事情。”

    裴蓓却是向萧布衣道:“布衣,我去准备一下。”

    阿锈和周慕儒这才齐声问,“你身子好一些了吧?”

    裴蓓嫣然一笑。“多谢两位将军关心,我现在……打地死一头老虎。好了,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裴蓓离开,阿锈却向周慕儒挤挤眼睛,用手一指萧布衣道:“小胡子贝打死的老虎还在呀……”

    周慕儒笑起来,“小胡子贝吹牛,只怕应该说是少当家降龙伏虎吧。”

    “嗯。老虎是老虎,不过是母老虎。”阿锈调侃道。

    萧布衣在他们头顶一人一下。轻喝道:“敢对本王如此无礼,来人呀,把这两人拖出去凌辱了。”

    三人又是笑,一时间无法直腰,远远的兵卫见到,也是感染了热情。觉得心情舒畅,却不知道西梁王终日忙忙碌碌,眉头深锁,为何今日如此开心。

    三兄弟坐下,阿锈终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少当家……西梁王?还是叫你少当家好,徐将军派人一路北进,一直打到了阳郡,然后说你东都现在表面虽是风平浪静。但是危机重重,所以先让我们二人前来,看看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吗?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不过你只要吩咐就好。”

    萧布衣点头,示意知道,“世绩说的不错,现在地东都的确有很多难题,我现在小心应对。却是心中惴惴。第一个危机当然不用说。就是洛口的李密……我们现在已经把他在河南抢夺地郡县收复了小半数,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绝对不能对他马虎大意。”

    两兄弟都是点头,“理应如此。”

    萧布衣又道:“第二个麻烦就是金墉城地王世充,此人狗皮膏药一样,让人打不得,甩不得,我们要想个办法或者干掉他,或者踢走他,不能让他左右我们攻打瓦岗的大局。”

    “骗他进城,然后杀了他。”阿锈做了个手势。

    萧布衣摇摇头,“不行,那样地话,理亏在我们。再说瓦岗眼下猛将如云,击溃李密后,这些人我还想收为己用,我们对王世充诱杀的方法虽是可行,但如此做法,岂不寒了所有兵将地

    “那真的和狗皮膏药一样。”阿锈无奈道。

    “不能收服他吗?”周慕儒憋出一句。

    萧布衣轻叹声,“此人狡诈非常,两面三刀,眼下大局未定,他亦想争霸天下,怎么会服我?何况此人就算暂且归顺,此后必反。当然这不只是我一人地看法。”

    两兄弟默然,“那可怎么办?”他们现在打得,亦是能带兵,可要说玩弄这些权谋之术显然还不是擅长。

    萧布衣却是笑笑,“先把王世充放到一旁,我们眼下的第三个危机就是东都虽落我们的手上,但是根基还是太弱。为防激变,我很多时候还是动用东都本身的配置,虽经过这久的运作,迅疾提拔了不少寒士为官,但是原先的百官有多少真心投靠,有多少伺机而动还是不得而知,眼下低层兵士虽是服我,但是若有东都之官来叛我,里应外合,我们不得不防。”

    “累,真累。”周慕儒憋出了三个字。

    阿锈也是深有同感,“我们都以为带兵打仗已经很累,没想到少当家在东都更他娘地累。这样的话,还不如去贩马。”见到二人都是望着自己,阿锈苦笑道:“我这不过是笑话,想少当家现在身为西梁王,万民敬仰,别人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贩马?”

    萧布衣沉吟片刻,“这三处危机还不算致命……”

    两兄弟失声道:“这都不算致命,那更致命的危机是什么?”

    萧布衣轻叹声,“是兄弟。”

    阿锈、周慕儒面面相觑,阿锈正色道:“少当家,你不会说是胖槐吧?他……固然有点小脾气,可他本性还好,又一直是我们的兄弟。他若是真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能大人大量的饶恕他。”

    “是呀,我们七兄弟出生入死,得志离开了我们,莫风箭头一直在草原,我们两个一直跟着你打仗,胖槐他……也是我们的兄弟。”周慕儒喏喏道。“无论如何,他不应该坏你的事情。”

    萧布衣正色道:“兄弟是兄弟,可大是大非一定要明白。不过你们暂且放心,我要说的不是他。”

    两兄弟舒了口气,“那是说谁?”

    “具体是谁我并不敢肯定,但是这内奸让我暂时心神不宁,”萧布衣皱眉道:“虽然我们一定要把叛徒找出来。但是我们也绝对不能轻易地冤枉兄弟,所以眼下。我们要先除内奸,再平内乱,杀一儆百,然后再攻下瓦岗,平定河南!”

    裴蓓离开萧布衣后,并没有收拾行李。而是径直去找了巧兮。

    巧兮呆呆的留在房间中,见到是裴蓓,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裴姐姐,你去江都,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她多少有些寂寞,平日还有裴蓓能说说心事,听说裴蓓也要离开这里。不由郁郁不乐。

    裴蓓握着巧兮地手,“巧兮,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转,你一人在这里,照顾好萧大哥。”

    袁巧兮轻叹一声,“我……我很没用,他整日又很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助他。爹对我说了。没事让我不要去打扰萧大哥。萧大哥有自己的事情。”

    裴蓓也知道这是实情,微笑道:“无论如何。你或许一个微笑,或许一杯茶水,都能让他疲惫中获取振作地动力。因为他知道,你和我……对他只有爱……而没有其他。若是你只能给他心安,却不必给他压力,我想就算在帮他。”

    袁巧兮有些理解,用力的点点头道:“姐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裴蓓笑笑,握握袁巧兮的手,起身出门去找薛布仁,路过婉儿房间地时候,听到房间内有动静,心中微动,止住了脚步。

    萧布衣虽不想窥探婉儿地隐私,她却想听听婉儿说什么,对婉儿地突然离去,她满是奇怪。在她看来,若婉儿真地对萧布衣没有恶意,听听也无妨,当然如果有恶意地话,她更要听听。

    不过婉儿只是船娘,身份一直是个迷,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姓什么,就算别人询问也是摇头,她和小弟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在东都,为何要去襄阳?

    “小弟,我要走了。”婉儿的声音传过来。

    “姐姐……不走好不好?”小弟的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却是不舍。

    姐妹沉默良久,婉儿轻声道:“小弟,姐姐要去做事,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是男子汉,是典牧丞……”

    “我不要做什么典牧丞,我也不是男子汉……我不让姐姐走。”小弟哭泣道。

    婉儿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答应过姐姐什么?小弟,姐姐怎么能不走,你说过,要学萧大哥一样,难道就是这样学习地吗?”

    小弟不再哭泣,哽咽道:“我听姐姐的话,姐姐……你不要生气。”

    二人说的简单,却满是姐弟情深,裴蓓听到小弟哭泣,心中也是微酸,几乎想说莫要走了,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婉儿去解决呢?可犹豫片刻,还是不能上前。她看的出来,婉儿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屋内婉儿的声音转为轻柔,“小弟,你在东都,在萧大哥的身边……我很放心。你记得姐姐对你说过什么?”

    “记得……”小弟低低的声音。

    “你说一遍。”婉儿轻声道。

    “听萧大哥话,做个好人。”小弟答道:“若是给萧大哥惹了麻烦,姐姐你就再也不回来了。姐姐……你一定要回来呀,我会听萧大哥的话!”

    裴蓓听了,心中感慨,却已经悄然离开,听到这里,她知道已经不需再听下去,这样地姐弟,无论如何,都不会存有害萧布衣的心思!

    雪花翻飞,天地苍茫宁静,裴蓓回转到房间,慢慢的整理包裹,却是飞快的想着江都之事如何下手,突然听到门外嘈杂声一片。裴蓓暗自奇怪,心道谁敢上西梁王府邸来闹事,推开房门,就见到萧布衣闪身而过。

    “萧大哥……怎么了?”裴蓓忍不住问。

    “胖槐出事了。”萧布衣皱眉道:“我去看看。”

    裴蓓还想说什么,见到萧布衣已经消失不见,蝙蝠、阿锈和周慕儒都跟在他的身后,暗自摇头,喃喃道:“这种男人。”

    胖槐出事其实已经在裴蓓的意料之中,婉儿为了打消胖槐的念头,自己却是不好开口,只能请裴蓓出马。裴蓓对胖槐一顿打击,暗想这时候聪明的男人会振作,没用地男人就会去喝酒,这个胖槐怎么看怎么没用,当然会去借酒消愁。酒醉了就会发疯,闹事也是正常,可胖槐闹事惊动了西梁王却是多少有些古怪地事情。

    念头一闪而过,裴蓓继续整理行李,萧布衣却已经踏雪寻到胖槐的身前。胖槐果然不出裴蓓地意料,醉醺醺的倒在雪地上,鼻青脸肿,却有兵士围成一圈,百姓亦是围着不少。

    萧布衣一到,兵士呼啦啦的跪倒一片,齐声道:“参见西梁

    阿锈上前扶起胖槐,见到他鼻青脸肿,不由皱眉道:“这……西梁王的手下……也有人敢打吗?”

    萧布衣也是奇怪,暗想阿锈说的不错,有兵士大惊,慌忙上前道:“属下奉承尉夏无伤,不知道此人乃西梁王手下。”

    “他因何事被殴?”萧布衣问道。

    夏无伤犹豫下,压低了声音,“其实他不是被我们打的,此人在大街上公然辱骂西梁王,是被愤怒的百姓痛打了一顿,我们只怕他被打死,这才劝住!”

    萧布衣愕然,哭笑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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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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