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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江山美色txt下载     江山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八六节 千金

    老三听到孙思邈的称许,勉强的笑笑,“得药王一赞,马上死了也都值了。”

    只是他如今脸色红肿不堪,这一笑宛若渗出血来般,可说恐怖非常。可就算这样,也听不到他痛哼一声,端是硬朗。孙思邈微笑道:“我来了,你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言语淡淡,又是玩笑,可信心十足。萧布衣虽是头次见到孙思邈,但见到他遇事不惊,谦和中冲,丝毫没有什么架子,不由大生好感。

    孙思邈并不着急去看望水灵,却是取下随身的包裹,拿出个檀香盒子,取出一支香点燃,沉声道:“香燃尽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老三点头,心中多少有些振奋。孙思邈却和萧布衣出帐,径直来到水灵的帐前,才掀开水灵帘帐,水灵亦是惊惶道:“是……谁?”

    她说话的功夫,奋力将毯子盖在脸上,等到油灯燃起的时候,更是颤声道:“是萧……大哥吗?你快走,厉鬼……厉害!”

    萧布衣沉声道:“水灵,不要慌,有神医过来给你治病。”

    水灵愣住,“厉鬼……也有人……收吗?”

    她振奋了精神,一时间有如在梦中一样,孙思邈早就搓散了零陵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让人精神振奋。

    孙思邈缓缓坐下来,伸出手去,搭住了水灵的脉门,水灵没有拒绝。却是低声问,“神医,你不怕……厉鬼吗?”

    孙思邈微笑道:“贫道擅于捉鬼,厉鬼通常是怕我的。”

    毯子下地水灵轻轻的颤抖,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哭泣,良久又道:“萧……大哥,老三……怎么样了?”

    “他也和你仿佛,不过他执意让神医先来救你。”

    水灵轻啊了声。“那多谢……老三了,他……口硬心软,那你……看到他的……脸了?”

    萧布衣这才明白水灵为什么用毛毯遮住了脸,她并非害怕,而是因为她的脸多半也是老三仿佛,她不欲让旁人看到,这才遮住了脸。

    “你放心好了,药王绝非浪得虚名,不但能治好你的病。79阅读网79read.驱走厉鬼,还能治好你地脸。”

    “真的?”水灵有些惊喜,“萧……大哥……你真是……好人。”

    萧布衣笑起来,“你不着急谢我,要谢也应该谢孙神医才对。”

    “孙……神医……”水灵沉吟片刻。“可是药王……孙思邈吗?”

    萧布衣颇为奇怪,“你怎么一猜就中?”

    水灵也有些惊喜,“真的是……药王?我年幼的时候,也是患了场病,那时……我在西京,当时可汗、我爷爷为我求医,有……宫中神医巢元方为我治病。爷爷说,北孙南巢在大隋赫赫有名,定能治好我地病。这北孙……说的就是药王,而南巢呢。就是说的巢元方。不过这二人……一在宫中,一在草莽,都是医学名家。”

    她得知有活命的希望,心下振奋,说话也利索了很多。只是总要歇歇。声音干涩,肺部摩擦声隐约可闻。病的着实不轻。萧布衣这才明白北孙南巢的说法,暗想当初在京城,也没时间得病,倒是没有机会去见和孙思邈齐名的巢元方。

    二人搭话的功夫,孙思邈已经切脉完毕,接过话茬道:“我也是久闻巢神医的大名,却一直无缘想见。其实这瘟病、也就是常人说地厉鬼,按照巢神医的见解,是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调而得,我是深以为然。病疫之由,皆因非其时有其气,春应温反大寒、夏应热反大凉、秋应凉却大热、冬应寒却温热。这几日气候反常,只怕是温病爆发之症。”

    他说话的功夫,轻轻的从水灵手腕捏起,沿水灵手臂边缘向上捏上去,只是过了片刻,水灵咳嗽已停。

    水灵不由惊喜道:“药王,我好像好了些。”

    孙思邈微笑道:“离好还远着呢,只是你因为瘟病伤了肺,我先帮你调理手太阴肺经,日后你若是不舒服,可以自己按摩揉捏,治疗咳喘十分有效。不用怕,这病并非无法可治,你放宽心就好。”

    放下水灵的手,孙思邈从包裹中又取出一木盒,展开后,里面是细细地银针。

    “帮我解开她的衣襟。”孙思邈吩咐道:“露出中府、云门二穴,我要从她肺经下针。

    萧布衣习过易筋经,对人身周遭穴道倒是清楚,犹豫下,伸手解开水灵的衣襟,轻轻的拉下,将褪到胸前就已住手。

    水灵娇羞不胜,却不吭声。中府在胸壁的外上部,平第一肋间隙,云门却在中府上一寸的位置,均属肺经。

    孙思邈从肺经的中府下针,转刺云门,然后沿着手臂向下刺去,又取天府、侠白、尺泽、列缺等穴。

    萧布衣听虬髯客讲解过,这手太阴肺经是从中府起,少商止,共计十一穴道,孙思邈运针如神,连取六针,连刺六穴只是一刹,手法之快,认穴之准,让萧布衣自愧不如。当初就想到,孙思邈说他习练易筋经,戾气不侵,孙思邈到这里也是全然不惧,多半也是习练道家之法,也是内家高手,见到他以银针刺穴,手法稳健,行有余力,更坚定了这个念头。

    孙思邈运针刺诸穴后,却留手腕的太渊、手掌的鱼际、手指的少商不刺,伸手取了一艾条,点燃后,晃动艾条来灸几穴,轻声道:“这太渊穴是肺经地原穴,补中气之力最强,中府呢,顾名思义。就是中气之府,是中气汇聚之地,也是调补中气的要穴,按摩艾灸都有补气的奇效。水灵,你若无事。可以多按摩这两个穴道,对你身子复原大有好处。中气即足,戾气难留。”

    水灵嗯了声,“药王。我感觉又好了些,你真地神了。”

    孙思邈笑笑,艾灸了盏茶的功夫,吩咐萧布衣道:“你且取个火盆来。”

    帐篷中火盆倒有,萧布衣却不知道要取火盆做什么,快速取来,放到水灵地身边。

    孙思邈放下艾条,手一展,已经拔下了六枚银针。手法快捷非常。他又从水灵肺经下手,从她手上少商穴反上,或点或按,转瞬到了云门中府,如是者数次。水灵突然面色红润,好像又要咳了起来,萧布衣微微心惊,只以为出了差错。

    孙思邈却是不慌不忙,伸手拎起水灵,伸掌在她背心地命门、肾俞两处拍了几下,水灵突然咳了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血带紫色,泛有白沫,到了火盆中。79小说阅读网79read.吱吱作响,转瞬变成了飞灰。

    萧布衣心中暗凛,知道这口血不知道包含多少病毒,孙思邈原来也明白这些毒东西留不得,这才让他取火盆烧之。

    孙思邈让水灵漱口。这才让水灵躺下。微笑道:“暂时无妨了,等明早开始。再服我几付药,过几日红肿就会消退,脸也还和花一样。”

    他扶着水灵躺下,又拉过毛毯给她盖上,却是露出来了脸,轻声道:“呼吸要保持通畅,睡一晚,明日起床后就没事了。”

    水灵躺着,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喃喃道:“多谢药王,多谢萧大哥……”

    她这一会地功夫,中气十足,就算萧布衣见到,都知道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由替她高兴。

    孙思邈又是在帐篷内燃着了一炷香,这才和萧布衣退出了毡帐。

    萧布衣赞叹道:“药王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孙思邈望了他一眼,微笑道:“萧布衣也是名不虚传,大慈大悲。自知瘟病厉害,却还能舍身在此。”

    萧布衣摇摇头,“我留在此处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药王莫要把我高看了。”

    “我治病救人不过是医者之心,药王之称愧不敢当,你也莫要太过高看我了。叫我道长就好,说什么药王,总觉得不妥。”孙思邈温和道。

    二人互望,都是笑了起来。谈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入了老三的帐篷,不闻老三动静,萧布衣微惊道:“他……怎么昏睡了过去?”

    “我点的香有助睡眠,他精神太过紧张,对病情治疗不利。”孙思邈微笑道:“他想必以往经历过瘟疫,这才心有余悸,对瘟疫抵抗能力自然就弱,放松筋骨,我再助他调和内在,治疗起来容易些。”

    又帮老三把脉片刻,孙思邈轻声道:“还按方才之法即可。”

    老三虽是昏睡,觉察到孙思邈治疗地时候,还是清醒了过来,低低的说声谢谢。

    萧布衣为老三解开衣襟,孙思邈这次运针艾灸之时,却是详细的为萧布衣讲解针灸、按摩、艾灸之法,萧布衣听的入神,却是丝毫不觉得难懂。79小说阅读网79read.

    “太渊穴本是肺经的原穴,穴性属土,土能生金,补中气的能力最强。艾灸一法能温肌散寒、疏风解表,若能对症施法,能生奇效。”

    “真有五行吗?”萧布衣突然问,“我总觉得,这厉鬼好像是种微生……很小很小的东西在作怪。”

    他以现代的见识,倒不是想和孙思邈争辩,只是想着若能给孙思邈提供点思想,那就是普天幸事了。

    孙思邈微笑起来,“真的有五行吗?这个问题倒很难回答,或者更应该说,什么是五行?五行不过是我华夏祖先对这世间地一个定义,将世间万物属性分类而已。我们做的一切,不过是效法天地,循自然之道。你可知道,古人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说法。自然何以亘古不衰?就在于自然二字!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人体也是一样,要和自然一般,均衡治理,何来有病之说?你所练易筋经,实乃道家千百年锤炼的养生之法。将自然均衡之功发挥到了极致,这才百病不侵。就和我方才说的一样,你本身是纯阳之体,戾气也好、很小很小地东西也罢……”说到这里的时候。孙思邈笑笑,“它们一样需要生存的环境,你的体内不适合它们生存,它们自然不会停留。可若是泥塘污秽之地,正是它们喜居之地,繁衍生殖,这才引发人的不适。可这并不意味着你诸病不侵,你若是逢劳累之际,体内均衡不稳。就会为病所趁。好在你这几日运功不辍,这才能避免戾气侵入。”

    萧布衣隐约明白,点头沉思。

    这会地功夫,见到孙思邈已经逆推老三的肺经,萧布衣连忙去找个火盆。孙思邈逆推手太阴肺经数次,老三也是脸色涨红,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后,反倒舒畅了很多。

    孙思邈亲力亲为,为老三漱口盖被,丝毫没有什么药王的架子。老三眼角突然流出泪水,低声道:“孙道长,多谢你了。”

    孙思邈微笑,轻抚他地额头,“莫要想太多。睡一觉,明日起来地时候,再吃点药修养几天就会好了。

    老三本是条汉子,这刻却是和孩子一般听话,心中激荡。缓缓的闭上双眼。暗想自己得袁岚大恩。无以为报,这才随萧布衣来到草原。可这段时间,又先后得萧布衣、孙思邈救命,倒不知道如何报答了。这两人都有通天彻地之能,自己本事低微,又能做些什么……

    孙思邈却又去看了水灵一眼,见到她已然安睡,点点头,来到萧布衣的帐篷中。

    他虽是药王,却是不敢大意,伸手取出零陵香,搓碎散开,驱逐秽浊。顷刻间,帐篷内香气飘渺,萧布衣却汗颜道:“蜗居简陋,道长请坐。”

    他这儿除了睡觉的铺盖外,别无坐的地方,孙思邈微笑盘膝坐在了地上,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肯定会有疑问,不妨先问吧。”

    萧布衣倒没有想到孙思邈开门见山,倒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地确有太多地疑惑,可最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孙思邈适时出现,想了下,终于换个委婉地说法,“正逢草原瘟疫横行,道长适时赶到,应该说是我等大幸,草原人的大幸。”

    孙思邈沉吟半晌才道:“布衣,实不相瞒,我是知道这里会有瘟疫,特意前来。”

    萧布衣吃了一惊,“难道孙道长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掐指一算,就知道草原会有瘟疫?”

    孙思邈笑了,他一直都是态度从容,这次笑却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你真的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存在?”

    萧布衣苦笑道:“我不相信,所以还请道长解疑。”

    孙思邈答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人告诉我,草原会有瘟疫,我这才会及时的赶到这里。哦,那个告诉我的人也没有什么掐指能算地本事,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萧布衣无奈道:“总不成又是有别人告诉了他?”

    孙思邈收敛了笑容,肃容道:“因果循环,何时是止。”他说到这里叹息声,正色道:“我告诉你实情,只因为这次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萧布衣惊怒交集,难以置信道:“道长,你是说这场瘟疫是有人传播,这……这怎么可能?!”

    孙思邈沉默下来,良久无言。{79阅读网79read.+

    萧布衣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却忍不住问,“道长,若真的是人为,这瘟疫是谁散布?谁又有如此大的本事?”

    “你可知道苗疆有种蛊毒?”孙思邈突然问。

    萧布衣苦笑道:“隐约听说过,好像也算是一种害人的毒虫?”

    孙思邈点头,“你说的不差,苗疆的蛊毒其实和这瘟疫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那都是以人体为寄生,略有差别之处就是下蛊还算简单,可要是想要散布瘟疫,那可是天时地利无一不能缺。这散布瘟疫之人可以说是丧尽天良,再无丝毫人心,却若真的想想。实在也算有常人不能之才,只能用鬼才来形容。我知道有人在草原要散布瘟疫,这才特意赶到,为了破解这瘟疫之害,是以才找到了你。”

    萧布衣皱眉道:“道长有命。布衣当然谨从,可布衣有什么能耐能助道长?”

    孙思邈轻轻点头,“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他说了这句话后,又是沉默起来。萧布衣见他思索。不好发问,只是静静的等候。

    “我认识大胡子……”孙思邈突然道。

    萧布衣不解其意,只能点头,“当初我才到草原之时,就承蒙张大哥赐药,解了哥特塔克还有马格巴兹所中之毒,可这药其实却是道长所炼,这么说来,其实我早就和道长有过渊源。”

    孙思邈微笑道:“我也听大胡子说过此事。药嘛,能活人性命就好。当初我认识大胡子地时候,他还是年幼,我比他年长了二十多岁,却是忘年之交。脾气很合。萧布衣眼中满是诧异,不停的望着孙思邈,他实在难以想象孙思邈居然比虬髯客还要年长。李靖如今四十多,虬髯客风尘三侠地大哥,只能更大,如果孙思邈比虬髯客还年长的话,那他现在不要七十多岁?可如何看,他面色红润,若说是自己的大哥都有人信。

    “我自幼患病,立誓活命后治病救人。”孙思邈陷入了沉思,“我出生在西魏年间,历经数代,看多了朝代地更迭,甚少入朝行医。{79阅读网79read.+只望以自己的医术普济苍生。只是我一人之力还是微薄。见到百姓之苦,却只恨有心无力。这才潜心撰写千金要方,将所学分门别类,只希望造福后人,余愿已足。不过我想要撰写颇为不易,要想要传世,更需要……”

    萧布衣肃然起敬,“道长这等胸襟,布衣佩服地五体投地。道长若是有意,无人帮助抄写,布衣发明雕版一术,可命人将道长地千金方印刷传世,只怕道长却不舍得。”

    孙思邈笑起来,却仍从容,他从无大悲大喜之情,给人地感觉一直都是淡薄高远,“舍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你可知道我千金方第一要义?你可知道我起千金方之名又是什么意思?”

    萧布衣惭然道:“布衣对医学少有涉猎,并不知情,不过顾名思义,这千金方,是说千金难求地药方吧?”

    孙思邈缓缓摇头,轻叹一声,“你说的南辕北辙,我起千金方的意思却是,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萧布衣听到这平淡的十六字,望着眼前的孙思邈,心中陡然涌起尊敬之意。

    就算可敦、可汗、杨广等人,虽是高高在上,都不会让他兴起如此感觉,可就是这个道人,却让他真正涌起钦佩尊敬之意。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孙思邈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之心,若心怀自满,先问贫贱,炫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这些都是医者之膏肓。只可惜世人多时敝帚自珍,不肯轻授,这才让世上多有疾苦。若千金方传世,真的人人自医,我只有欣慰,何有不舍之意?”

    他轻声细语,萧布衣听到心中却是震撼莫名,沉声道:“布衣定当竭尽所能,为道长完成此愿。”

    孙思邈缓缓点头,“那倒是我此行草原的意外收获,我先代天下苍生谢谢布衣。”

    萧布衣慌忙还礼,“道长言重,这不过是我地本分之事,何谢之有?道长心忧苍生应该是我代百姓谢你才是。79阅读网79read.我如今所在之地就在襄阳,道长若是嫌远……”

    “此事不急。”孙思邈摆手道:“眼下却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布衣你的援手,我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希望布衣你能知道,人命相等,就算征战,可草原人无辜,何必受此无妄之灾?”

    萧布衣皱眉,“道长说了许多,我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散布瘟疫,用意为何?”

    “用意为何我也不知,”孙思邈眉头微锁。“可如真的说是谁散布,我倒是略知一二。你可知道这种瘟疫病情虽然死人众多,其实并不常见。根据我所知,东汉末年爆发过一次瘟疫,建安年间也有过一次。而这两次都是太平道颇为猖獗之时。”

    萧布衣差点跳起来,“道长,你难道是说,草原的这场瘟疫竟是太平道人散布?”

    他实在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相信,因为孙思邈并不需要骗他。

    孙思邈沉默良久,“我没有这么说,毕竟时代久远,我不能确定。不过建安年间爆发瘟疫,建安七子就死了四个,士族都是不能避免,可见当时瘟疫祸害之猖獗。这次要是泛滥,我只怕草原人……”

    他说到这里。缓缓摇头,脸现忧色。萧布衣皱眉道:“这瘟疫若真地如此厉害,那太平道只凭此一法,不是无敌于天下了?”

    孙思邈摇头,“布衣忽略了一点。就是这戾气横行,必须和节气相应。就算散布瘟疫之人能常人所不能,也不能控制节气。他也要等五运六气特殊的年份才能运作,或等某运不及活和司天之气相矛盾,指挥算计这些实在不亚于一场战争,其中的周密非常人能够想像!神医之所以为神,并非知晓一两个秘方,而是在于知天时,节气,通晓人体阴阳五行。这才对症下药,去有余,补不足,让人体均衡,这才是神医所为。若只是一个方子行走天下。那只能算是平庸之辈。可这些人却是将此法运作在为害之上,实在让人扼腕!”

    他说到这里。缓缓摇头,满是惋惜之色。

    萧布衣不解问,“何为五运六气?”

    孙思邈解释道:“五运是说金、木、水、火、土五个阶段的推移,六气却是说风、火、热、湿、燥、寒六种气候的转变,也就是我说地非其时有其气,必有瘟疫爆发。79阅读网79read.那些人就算要散布,也要等这时候才能为祸最广,若是其余的节气,效果不显,流传不广。”

    萧布衣露出痛恨之色,“道长既然说有人对你说草原有瘟疫,那想必就是他散布,做事当堂堂正正、草原人无辜,他们这等蛇蝎心肠,实在让人痛恨。若是道长无暇除之,还请道长告诉我那人的名姓,我为道长除之。”

    孙思邈苦笑,“只有书简传来,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何人。他说要在草原散布瘟疫,病理说的头头是道,又将五运六气分析地入理,我深知这瘟病地祸害,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怎可能不来?所以我接信即刻赶到,却实不知那人是谁!我这一路上也是分析良久,至于是否太平道所为,却也只是个怀疑。”

    萧布衣不由大皱眉头,“他若是散布瘟疫害人,何苦告诉道长?他既然告诉了道长,然后再散布瘟疫,到底是何用意?”

    孙思邈摇头,“我想了一路,也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布衣,无论他用意如何,这草原人定是要救。”

    萧布衣苦笑,“那是当然,可如何来救,还要听凭道长吩咐。”

    孙思邈沉吟道:“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是将军,而是因为你另外的一个身份是马神。”

    萧布衣马上醒悟道:“你想让我以马神名义拯救草原之人?”

    孙思邈点头,“正是如此,想这瘟疫流行极快,我一双手整日不停,又能救几个人?只有让草原人早日预防,这才能控制瘟疫。早一日下手,早救几个人,所以我一路不停赶到这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眼下我虽能治病,可拯救草原之人却是非你莫属孙思邈说到此处满是期待,萧布衣却是大皱眉头,喃喃自语,“我出力没有问题,可我这个马神有名无实,到底如何做才能最大的发挥效果?”陡然间眼前一亮,萧布衣展颜道:“这种关键可落在一人地身上,若有她帮手,我们或可能将瘟疫灾害减至最小。”

    “是谁?”孙思邈急声问。79小说阅读网79read.

    萧布衣一指帐外,含笑道:“水灵!”

    水灵醒过来地时候,只闻到香气飘渺。心中淡定。

    比起前几日的惶惶,她如今心中只有宁定。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好了很多,伸手摸了下脸,感觉红肿好像有些消褪,心中略安。自己捡回条命,她还是不敢确定。

    染病到治病虽是几日,可对她而言,简直和一辈子那么漫长。

    感觉到帐外地阳光透入。她多想去看太阳一眼。帐外脚步声传来,有人轻声问,“水灵,醒了吗?”

    水灵望过去,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印在帐篷上,望了良久,这才道:“萧……大哥,有事吗?”

    她这声大哥说的自然而然,却多少带了点羞涩。

    萧布衣沉声道:“孙道长为你们熬碗药。要趁热喝的好。”

    水灵并不想让萧布衣进来,倒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感觉到自己现在有点丑,“那麻烦萧大哥把药碗放到帘帐处吧,我自己去拿。”

    她想要起身。却觉得全身有些无力,萧布衣笑道:“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水灵突然感觉到浑身有些发热,声音有如蚊子般,“要说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萧布衣苦笑。

    水灵轻声道:“萧大哥请进来吧。”

    萧布衣缓步走进毡帐,见到水灵脸上红肿已经消退了很多,虽然离前几日还差很多,最少并不恐怖,暗自点头,将药碗递过去。见到水灵强撑两次。没有起身,伸手帮她起身。

    水灵握住萧布衣的手,垂下头来,只是望着药碗,吹了两下。一口气喝了下去。

    放下药碗。水灵垂头问道:“萧大哥,你有什么事?”

    萧布衣正色道:“水灵。你当然知道这厉鬼地厉害。”

    水灵娇躯微颤,脸上又露出恐惧,“萧大哥,厉鬼还会来吗?”

    萧布衣微笑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这次养好病,孙道长说了,厉鬼对一人只上身一次。”

    水灵长吁了口气,好奇的望着萧布衣,“萧大哥,你是马神,是不是神都保佑你,厉鬼也不敢上你的身,不然何以唯独你没事?”

    萧布衣却是正色道:“我这个马神有名无实,可若说神,水灵你倒是有点像。”

    水灵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和羞涩,“我怎么像?我连厉鬼都打不过。”

    萧布衣终于说及正题,“水灵,虽然你身上的厉鬼已经驱除,可草原还有太多地牧民,他们都在厉鬼的威胁下,随时会毙命。”

    水灵焦急了起来,“那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吗?孙道长不能救他们吗?”

    “孙道长一个人,如何救得了整个草原?”萧布衣叹息道。

    水灵一把抓住了萧布衣的手,凝望他的双眸,“萧大哥,我经历这场大病,很多事情想明白了,若有我能帮上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推搪。”

    萧布衣握住她的手,心中一凛,却也不便抽开,沉声道:“想这瘟疫横行,很大地原因却是可汗逆天行事之故,他妄动刀兵,结果苍天谴责。”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多少有些愧疚,暗想古人借天意之说,自己也不能免俗。欺骗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多少问心有愧,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让始毕可汗免于刀兵?

    水灵有些茫然,“原来是因为我爹爹地缘故,萧大哥,你……你是让我去劝他不对中原兴兵吗?然后再让他通告族人防御厉鬼?你这次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个事情?”

    萧布衣心中微动,暗想水灵聪颖非常,竟是一猜就中。

    见到萧布衣点头,水灵还是凝望着萧布衣,“其实,我的话儿在我爹心目中,并没有太多地分量。”

    萧布衣轻声道:“有些事情,做了不见得能成功,可若是不做,肯定不会成功。”

    “这几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我这一辈子也没有经历过。”水灵垂下头来,松开了手。

    萧布衣望着她,不发一言。

    水灵轻声道:“我从生死中走过一遭,突然发现以前地任性是多么的可笑。我突然发现很多事情在生死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发现了冬天地太阳格外的暖,我发现冬天的冰雪十分的寒,我发现每天能睁开眼睛也是一件难得可贵的事情,我也知道在死神面前,谁都一样,我更知道,在死神面前,很多人又不一样。有人怕死,如我,有人不怕死,甚至会把活的希望给与别人,比如说老三和萧大哥你。还有的人,千里奔波,勇抗死神,只为了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比如说孙道长。”

    她轻轻的说着,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甚至就算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以为草原才有勇士,才有正直勇敢,我也一直觉得父亲除了把我许配给契骨王子外,其余所做地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可我现在才知道,中原也有勇士,也有勇敢,也有萧大哥和老三这样的英雄豪杰,为了国之大义,奋不惜身,可却绝对不会伤及无辜。我这几天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谢谢你,萧大哥。”

    萧布衣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沉默。

    水灵又抬起头来,轻声道:“其实我在病重的时候,就许过一个愿望,萧大哥,你可知道是什么?”

    萧布衣摇头,“我不知道。”

    水灵嘴角浮出笑意,“我自以为必死,就向真主许愿,若能让我活命,我可以答应真主任何事情。真主没有让我活命,让我活命的却是你,所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我答应你,我会竭尽所能去劝父王不要对中原动兵,可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萧布衣点头,“你说。”

    水灵凝望萧布衣地眼,“我知道你地姓名,却从未见过你一面,这件事了,从此你我天各一方,只怕再也不能相见。我能现在……看看你的脸吗?”

    萧布衣并不说话,伸手摘下面巾,水灵一霎不霎地望着萧布衣的脸,良久。

    “好,我答应你,我这就去劝父王!”

二八七节 夫妻

    暖洋洋的冬日,寒森森的甲光,草原远望,白雪茫茫。

    白雪中,燃起了一堆堆大火,仆骨族落今日看起来喜气洋洋,很多族人甚至觉得,这暖洋洋的太阳会给草原带来幸福美满,象征着明年的兴旺。只有老眼昏花的毗迦,才是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带着忧虑,却没有人留意他们有些畏惧的表情。

    幸福的人们总会忽略不幸,只有毗迦才会居安思危,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知道如此暖冬不见得意味着好事,可他们却都是保持着沉默,因为今日是萨满大会,草原人欢聚一堂,为即将到来的春日祈福。

    主持萨满大会的正是可敦,那个十数年如一日为草原祈福的可敦。

    草原人对可敦很是敬重,甚至已经超过了可汗,在很多人看来,可敦虽是汉人,却比草原人还爱护草原,她在草原的十数年,实在算是草原人过的最舒服的十几年。可自从始毕可汗当权后,草原人很多又恢复到从前的穷困,甚至更不如以前,这让他们难免心怀不满。

    萨满大会是草原人的大会,铁勒各族、契骨、加上突厥人构成主要的力量,当然还有东部的契丹、室韦,西边的吐谷浑、高昌等国的国民。

    如今中原大乱,人人自危,就算中原人很多也会跑到突厥来避祸,所以在萨满大会上看到几个中原人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可敦身边不远就站着几个中原人,脸色各异,只是所有人都被欢腾的气氛吸引。倒少留意他们。

    中原人有男有女,望着欢腾地草原人,也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议论着什么。

    可敦望着眼前欢乐的草原人,却感觉心力疲惫。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圣上已经到了扬州,瓦岗攻占了荥阳,扼断了圣上北归之路,她恨不得亲身去带兵攻打瓦岗。可她知道不行,因为草原蕴含着更大的危机,她若是能够化解,已经是对圣上最大的帮助。

    可圣上是否能够回转,可敦也不知道。但更让她忧心地却是,草原中突然流行了一场怪病,蒙陈雪说不宜召开这萨满大会,可敦虽是忧心忡忡,却多少觉得蒙陈雪危言耸听。79阅读网79read.这萨满大会正是她树立威望的时候,怎么可以不开?可现在已经有草原人毙命,死的时候脸现黑紫之色,旁人都惊惶的说,是被恶鬼索命。眼下人心惶惶,也需要这个祈福典礼。

    蒙陈族除了蒙陈雪、阿勒坦外,竟然没有人来参加这个庆典,这多少让可敦有些不快,可眼下,她却不好表达这种不快,萧布衣迟迟没有出现,这让她多少有些恼怒。可眼下……想到这里,她回转望向了那几个中原人,目光中复杂万千。

    一个人手大腿长。双眸炯炯,见到可敦望过来,慌忙还给微笑,“可敦,不知道有何吩咐?”

    他身边有个汉子。国字脸。却把头扭到了一边。国字脸汉子身边却是个清秀地女子,见状扯扯汉子的衣袖。跟着先前那人笑道:“不知道可敦有何吩咐?”

    可敦摇摇头,淡淡道:“祭天要开始了。”

    “可敦,祭天要开始了。”索柯突上前恭敬道。

    可敦点头,却是四下张望道:“可汗没有派人来吗?”

    她和可汗虽是夫妻,却是很久没有见过面,和仇敌一般,可通常的时候,这种祈福大会可汗也会派人前来,毕竟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索柯突摇头,脸上有了忧虑,“可敦,是否再等……”

    “不用等了,吉时快到了。”可敦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向祭台看了眼,脸上闪过黯然,以往的时候,都是刘文静为她主持祭天的活动,可现在……

    祭台高高的搭起,一个文士模样地人在那忙碌,那也是个中原人,叫做李世才,做事周到稳妥,可毕竟还是不如刘文静善解人意。

    想到这里的可敦有了丝幽怨,却少了怨恨,她这两年来一直都是不解,能给刘文静的她都给了,可他为什么还要离开呢?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中幽叹,可敦缓缓的向祭台走过去。一通鼓响惊天动地,草原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自发的聚拢过来,分族站立,凝望着可敦。四野虽是安静,可中间却夹杂着数声咳嗽,无法压抑。{79阅读网79read.+

    靠近祭台地时候,远方突然马蹄声急劲,远远护卫的兵士都是上前围堵,前来的不过十数人,为首一人却是叱吉设。

    可敦远远望见,吩咐道:“让叱吉设进来。”

    萨满大会虽是人多,却并不算杂,戒备森然,外有精兵,再加上就在仆骨,可说是固若金汤,就算大兵来袭也不畏惧。可敦见到叱吉设不过带了十几个人来,心下稍安。

    叱吉设大踏步的走近,远远施礼,“可敦,我来迟了,还请恕罪。”

    可敦微笑道:“来迟总比不到的好,俟斤,可汗可好?”

    叱吉设也笑道:“可汗很好,劳可敦挂念,还不知道可敦何时有空前往牙帐,可汗对可敦甚为想念。”

    可敦微笑道:“可汗若真的想念,为何不亲自前来?”

    叱吉设淡淡道:“可汗不来,却是因为有要事在身,他在调查一个大阴谋。”

    可敦心中微颤,“不知俟斤此言何意?”

    叱吉设道:“这个大阴谋妄想分裂草原,只是具体如何,我倒是不方便透漏。”

    可敦也不追问。只是点头道:“那可汗辛苦了,对了,可找到了水灵?可汗说水灵被黑暗天使抓了去,可是真的?”

    叱吉设叹息道:“还没有找到水灵塔格,可纸里包不住火。到底水灵落在谁手中,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二人语带机锋,暗自试探,可敦暗自皱眉。心道可汗派什钵达带兵赶赴赤塔,无形中对仆骨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眼下形势对她而言,颇为恶劣。可要来攻打,毕竟可能不大。

    可敦转身向高台走过去,叱吉设眼中露出阴狠又有些得意地神色。

    李世才躬身道:“请可敦祭天。”

    可敦缓步登上祭台,有了那么一刻恍惚,高台上孤单一人,多少有了些落寞。

    酒水已经摆上。可敦回过神来,端起一碗酒,高声道:“今日吾代……”

    她话音未落,惊变陡现,祭台炸裂。祭台下光芒闪耀,两柄长剑毒龙般的穿出,劲刺可敦,四野陡然静寂下来,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竟会有人会行刺草原人敬仰地可敦。

    叱吉设嘴角露出丝微笑,却是抬头去望天空,那里,云白天蓝,红日高悬。

    可敦不会武功。却是反应极快,祭台炸裂的那一刻,快捷的退后两步,径直从高台掉了下去。

    两个刺客虽是出剑疾快,可却没有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地可敦如此快的反应。双剑合击本准备一招毙命。哪里想到可敦突然没了行踪。

    刺客只是犹豫了刹那地功夫,已经大步向前。向高台下跃下去。

    刺杀可敦地时机千载难逢,定要待兵卫赶来之前杀了可敦,不然后患无穷。

    他们知道可敦身份尊贵,虽是在萨满大会上,必定也是防备森然,已经决定,三招之内杀不了可敦就要想办法逃命。他们策划已久,既然能混入祭台之下,当然也筹划了如何逃命之法,可二人跃下高台之时,才发现可敦已经落到了一人之手。

    那人身着青衫,穿地单薄,神色孤傲,看起来不但不把刺客放在眼中,就算孤寒地天气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可敦高台坠下,他高高的跃起,接住了可敦,脚尖点地,已经向后退去,高声道:“保护可敦。”

    众兵卫开始向这个方向赶来,手大脚长的中原人皱下眉头,已经霍然上前。他脚步奇快,已经拦住刺客的面前。

    国字脸那人却是丝毫不动,清秀女子低声道:“大局为重。”她话音未落,人也冲到了前方,和先前的汉子并肩拦住刺客。

    叱吉设目光落在汉子和清秀女子的身上,异常阴冷。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转瞬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刺客刺来地数剑都被汉子和女子挡住,可敦却在青衫的护卫下退出甚远。转瞬兵士大声呼喝,远远的冲来。

    两个刺客大惊,才想冲到牧民之中逃脱,没有想到男女的功夫着实了得,转瞬攻击犀利非常,竟让二人脱身不得。79文学阅读网79read.

    兵士冲来的极快,转瞬在四人身边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鸟儿都飞不出去。

    清秀女子见到大局已定,却不想再拼命厮杀,轻叱一声,却是和汉子携手倒退了几步,刺客四下望去,见到到处都是森冷地矛尖,不由面无人色。

    “把刺客拿下来。”索柯突外围一声高喝。

    兵士们呼喝不绝,长枪纷纷戳过去,刺客虽然武功不差,可哪里抵得住这么多长枪,转瞬的功夫,浑身浴血,也不知道被刺了多少枪,委顿到了地上。有兵士上前将二人五花大绑的捆起来,那二人挣扎几下,恶狠狠的望着那对男女,目光要喷出火来般。

    “窦红线,你坏我们的好事,今日之事你记得了!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清秀女子微愕,忍不住道:“你认得我们?”

    清秀女子正是窦红线,手大的汉子就是苏定方,而一直没有出手之人却是刘黑闼。

    三人和李密合谋,大海寺伏击张须陀后。径直回转到了河北。见到瓦岗势强,窦建德势力却总是带死不活,又不停的被杨义臣攻打,这才想着借突厥的力量扩大声势,为图谋中原做准备。

    不过他们和始毕可汗并没有门路。却有重关系认识可敦,这才来找可敦求马。

    如今草原地马匹多被可汗可敦控制,窦红线觉得可敦也算是中原人,向她求马也没有什么。刘黑闼心中并不赞同。一来可敦不过是个女子,二来他觉得借兵突厥,无论是可敦还是可汗,举旗谋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受到好汉的鄙夷,是以才对可敦有些冷漠。在他心目中,倒是比较钦佩李密,暗想人家激流勇进,设计杀了张须陀。公然和大隋为敌,这才是堂堂正正地汉子,造反有理!不过他和窦建德关系甚好,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才到草原一行。若是以往的时候,这些反贼来见可敦。当然会被她毫不犹豫地绑了砍头,毕竟她对大隋颇为忠心。可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可敦一直都和可汗暗中较劲,彼此或多或少的明白彼此地动静,知道他已经开始支持关陇势力,图谋南下,索性也就拉拢窦建德地势力,只为自己以后留个退路。

    窦红线见到有刺客来袭,当仁不让地出手,只想借机取得可敦地信任。可见到对方武功都是中原的路数,心中诧异。

    刺客只是说了一句,自悔失言,也不多说,可眼中怨毒之意更浓。

    窦红线见到。心中凛然。知道多半又竖了强敌,可这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只是心思飞转,琢磨着二个刺客的来路。

    叱吉设暗自皱眉,心道梁洛儿吹嘘什么手下武功高强,万人难敌,自己这才费劲心思安排贺遂、辛獠儿前来行刺,哪里想到这般不中用,反让人捉了去。自己倒不怕这两人说出自己的主谋,自己死不认账,可敦也是无计可施。但可敦狡猾非常,身边不知道怎么埋伏了三个高手,让贺遂二人功败垂成,实在是老天不长眼睛。这娘们小心非常,经过这场行刺,想要再暗杀她极为不容易。

    索柯突见到刺客不能动弹,这才上前扯开二人脸上的黑巾,只见到一个脸色发青,凛然不惧,另外一个却是下颚微凸,露出两颗獠牙,容颜极端的丑陋。这种人按理说应该一见之下就是不能忘记,他却从未有什么印象。

    窦红线见到对方的面容,扭头望向苏定方和刘黑闼,见他们都是暗自摇头,知道也不认识,不由大为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认识自己。

    “尔等何人,为何行刺可敦?”索柯突沉声问道。

    二人望了叱吉设一眼,索性都是闭了眼睛。青脸的叫做贺遂,獠牙地叫做辛獠儿,都是梁洛儿的手下,虽是被擒,骨头却是极硬,知道事关重大,咬牙不说。

    可敦冷冷的望着二人,摆手道:“莫要让他们耽搁了吉时,先押下去。”

    索柯突慌忙让兵士先押刺客下去,早有兵士上前修补祭台。

    祭台是临时搭建,都是木质结构,两刺客从下穿出,撞碎了台子的部分,一片狼藉。

    各族长面面相觑,突然有人上前道:“可敦,这祭台既然损坏,一时间无法修补,不如暂且回转,等到明日再祭天如何?”

    出来那人络腮胡子,身材魁梧,却是斛薛的俟斤普剌巴。

    一旁吐如纥地俟斤特穆尔连连点头,“可敦千金之体,今日受到了惊吓,我也觉得……”

    可敦摆手打断他的话头,沉声道:“如今草原有恶鬼出没,我今日在萨满大会上祭天,实乃是为草原人祈福,只想早日驱逐恶鬼。早一天祈福,这草原人早一日免除危害,推到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受害。”普剌巴和特穆尔互望一眼,都是说道:“可敦宅心仁厚,草原人心感大德。”

    各族的人都是连连点头,一时间草原称颂声一片。

    这时正午时分,日头正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之声,夹杂在称颂中。未免显得不算和谐。

    欢呼声慢慢止住,众族人扭头向咳嗽声望过去,只见到两个族人都是手掐着脖子,面红耳赤,却还是止不住的咳。

    可敦心中凛然。认得那是斯结族落地一个叶护、一个特勤,这里来的多是草原铁勒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这两人地位当然不低,可他们咳嗽到时候。身边的族人非但没有上前,反倒连连退后,脸上露出恐惧,低声喃喃。

    可敦听到那是厉鬼两个字,脸色微变,才要上前看望,却被索柯突拦到身前,低声道:“可敦千金之体,切勿上前。蒙陈雪说过,这厉鬼能借身附身……”

    蒙陈雪一直都是远远的站着,离着草原人颇有一段距离,见到又有人咳嗽,不由脸色微变。可她现在也明白。治病的阻力绝对不小,首先就是草原人不信躲避厉鬼之法,只以为人多厉鬼就不会来,愚昧之处,难以尽述。可按照孙道长所言,这人多之处,若有厉鬼横行,那是为患更烈。她心中暗自着急,也顾不得可敦责怪,这才喝令族人不要前来。自己孤身到了这里。见到那两人咳嗽之厉,正是被厉鬼缠身,一咬牙,上前道:“可敦,这厉鬼厉害。还请可敦疏散人群。避免危害更广。”

    可敦见识其实也广,可她毕竟是宗室之女。除了在京城,就是在草原尊贵地地方。虽听说过瘟疫,却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恐怖之处,不悦道:“雪儿,若厉鬼以为只是如此就将我们吓退,那还了得。吾身为草原可敦,当祈福求天驱逐厉鬼,避免为患才对。”

    “可这厉鬼挡不住。”蒙陈雪实在不知道如何来说,急的额头都有汗水。

    索柯突一旁道:“雪儿塔格,想可敦恩德蒲泽草原,这厉鬼何足道哉?”

    他身边的大臣都是随声附和,得病的两人却是蹲下了身子,扼住了喉咙,十分痛苦地样子。可敦不顾,喝令道:“将这两人带回去休息……”

    她话音才落,远方蹄声轰轰隆隆,竟似有千军万马赶过来。众人顾不得再管被厉鬼缠身地二人,都是举目望过去,见到远方兵甲铿锵,长矛林立,几乎遮挡了日光,不由相顾失色,不明白哪里地大兵赶来。

    索柯突见有来敌,却已经大声号令外围的兵士聚集,首先围了一道屏障,又命令士兵吹起号角,呜呜声响彻四野,颇为凄凉森冷。

    只是号角声还没止歇,就有无数骑兵从仆骨地族落中冲出来,散到了两翼保护可敦,个个持枪挽弓,脸色严峻,足足有数千人之多。

    随着骑兵之后,又有无数仆骨的勇士持刀快步而出,列成方阵,立在可敦之后,面对来敌。众人见到可敦早有防备,心中稍安,可见到对方黑毛大纛隐现,狂风中张牙舞爪般,不由低声叫道:“是可汗,可汗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可汗兴兵前来,看气势汹汹,当是来意不善。

    铁勒各族落的酋长、长老、俟斤、特勤、叶护等人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哪里想到在萨满大会上,如此严冬,居然还要开战。每人赶来,不过带了数十手下,可面对这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众人都是惊凛,却没有注意到先前病了的二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咳都咳不出来,奄奄一息。

    他们都是望着远方的大祸,却不知道身边祸患更烈,只有蒙陈雪才是注意二人,知道这些人不信自己所说,只能先保自身,轻移脚步,走到气流上方地位置。伸手在怀中一摸,握住个药包,那是孙思邈配制,可驱逐秽浊,免受瘟疫之害。{79文学阅读网79read.}她孤零零的立在两军之中,不由有些畏惧,见到两军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心道这全天下若还有一人能破解这危机,当是萧大哥了,可萧大哥,现在又在哪里,何时会来?

    来兵行至离可敦前军一箭之地的时候霍然而止,马蹄踏雪而至,激起白雪一片,铺天盖地的飞来,声势浩瀚。

    草原人都是在马背上生活,骑术高明并不稀奇,可来兵戛然而止。动作一致,号令严明,在草原人的心目中造成地震撼不言而喻。

    两队骑兵持旗列队而出,分列到两旁,旗帜招展中。一人身穿金盔金甲,身披金色锦袍,缓缓纵马而出,面色沉凝。

    他身后又跟着十数骑。个个神情彪悍,草原人很多都知道,这是可汗身边地精兵能将,这次竟然都带出来,用意让人心寒。

    可汗马上扬声道:“可敦可在?”

    对方的前军散开,同样两列骑兵散开,各执白毛大纛,可敦纵马而出,丝毫并不畏惧。轻声道:“可汗安好?萨满大会,本是祈福求草原人平安,免于刀兵。不知道可汗兴兵到此,所为何事?”

    二人本是夫妻,可现在看起来。仇敌也是不过如此。

    两军对垒,草原人都是栗栗危惧,不知道何事要动兵戈。

    可汗沉声道:“我来此处,是因为知道有人勾结外邦,想置草原人于死地。此等大事,事关草原的命脉,由不得我不来。”

    他此言一出,四野先是冷凝,然后哗然一片,不知道可汗此言何解。

    可敦面不改色。轻声问,“那不知道这想要勾结外邦之人是谁,又是谁要置草原人于死地呢?”

    可汗也不急急的说出,轻声道:“叱吉设还好吧?”

    可敦一挥手,叱吉设已经施施然的走出。施礼道:“多劳可汗挂念。叱吉设还好。”

    可汗轻声道:“叱吉设,由你来说说到底是谁要勾结外邦。颠覆草原。”

    叱吉设缓步走到两军之中,不慌不忙,“其实这个人勾结外邦已久,只是最近加紧了行动,我看草原危机,只怕不除要成大祸。可这人向来假装仁义,颇得草原人地口碑,我只怕说出来,会引起太多不明真相之人的斥责。”

    “你但说无妨,我会为你做主。”可汗沉声道。

    叱吉设得可汗撑腰,大声道:“可汗和中原现在势如水火,可汗遂禁止草原人和中原人交易,这本是保护草原的一大举措,可那人却是阳奉阴违,私下和中原人做生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早被我们看到眼中,此是这个人勾结外邦之举动一。可汗和中原势如水火,当年本长驱南下,要将中原的锦绣珠宝带于草原人享用,可有人弃草原利益于不顾,私自谎报军情,将李靖地几百军队说成数万大军,迫使可汗无功回转,劳民伤财,此是勾结外邦之举动二。”

    他说到这里,所以的人都是望向可敦,已经知道叱吉设说的是哪个。可敦脸色沉凝,却是一言不发。

    叱吉设见到可敦不辨,正合心意,大声道:“这人一直以来破坏草原大业,却又自鸣仁义厚德,暗中破坏草原联合大计,可汗要嫁女契骨,就是想让草原人和睦,团团圆圆。这人不想草原和睦,暗中派人劫持了水灵塔克,此她勾结外邦之举动三。此人居心叵测,无处不在破坏草原的和平,却在萨满大会假意祈福,说为草原人驱逐厉鬼,可我只怕,若真的由她来祈福,只怕草原永无宁日!可敦,你说是不是?”

    可敦淡淡道:“那这人是谁呢?”

    叱吉设笑了起来,高声喝道:“阿勒坦可在?”

    阿勒坦早就跳了出来,大声道:“我在!”

    叱吉设扬声道:“这阿勒坦就是受到那人地迫害,在蒙陈族总是不得志。只因为识穿了可敦地阴谋,这才被可敦勾结一阵风,暗中绑了去,本来想要害他的性命,却被阿勒坦巧计逃脱,阿勒坦,可有此事?”

    他这时候直说可敦地名字,显然是图穷匕见。

    众人地目光都是落在阿勒坦的身上,阿勒坦挺胸抬头,大声道:“不错,正有此事。”

    叱吉设伸手向军中一指,又扬声道:“可敦,方才你遇刺,固然是不幸,可为你阻敌的别人不识得,我却认识。79小说阅读网79read.那女的叫做窦红线,那男的叫做苏定方,本来是河北大盗窦建德地女儿和手下。这二人平白无故为何会到这里呢?”

    可敦冷冷问,“为什么呢?”

    叱吉设长吸一口气,凝声道:“只因为根据我的调查。这一阵风其实仰仗着河北大盗窦建德地后台,可敦勾结大盗,用意昭然若揭,而这个苏定方嘛,就可能是一阵风!”

    他此言一说。哗然一片,众人都觉得叱吉设说的匪夷所思,却又大有可能。

    叱吉设见到可敦还是沉默,洋洋得意道:“可敦。你无话可说了吗?”

    可敦沉声道:“你都说完了?”

    叱吉设微笑道:“不错,我觉得现在应该是可敦给我们个解释了。”

    可敦环望四周,见到周围的人或气愤,或迷惘,或焦虑,或质疑,心中微叹,沉声道:“其实这些吾本无需解释,吾自到了草原。兢兢业业,草原人心中都有明镜,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头……”

    她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惊叫声。可敦回头望去,“怎么了?”

    “回可敦,方才那两人,死了。”索柯突脸上有了惶恐。

    叱吉设目光一闪,大声道:“可敦,你倒行逆施,如今厉鬼都来索命,若还是执迷不悟,只怕天理难容。”

    “我只怕天理难容的不是我,而是可汗。”可敦叹息一口气。环望四周一眼,“我只知道,启民可汗在时,风调雨顺,草原人衣食无忧。可现在的可汗呢。又让草原人得到了什么?”

    可汗脸色阴沉。却是一言不发。

    “叱吉设,你说我假传消息。害可汗无功而返,但是当着这些草原人地面前,你可否念念当年的消息,哪一句不是我和众族人斟酌而定?难道我假传消息,这些酋长、长老也是一样吗?至于苏定方是什么一阵风,更是无稽之谈,你随意说个人就是一阵风,我还说你就是一阵风呢。可对于水灵,我只能说很关心,却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可敦,你说地倒轻巧。”叱吉设眼珠飞转,一时间无计可施,可汗却是沉声道:“可敦,你若是没有异心,不妨和我一起回转牙帐,向突厥长老表明心意,我就信你。但水灵失踪,有人说是被仆骨之人捉去,我倒要到仆骨族落中搜上一搜。”

    可敦脸色微变,“立可汗之时,第一条就是不能干涉各族地内政,可汗要搜,只怕于理不合。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向突厥长老表明心迹,难道这里的长老比不上突厥的长老?我只怕怀有异心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

    可汗冷声道:“我为草原人着想,又有什么异心?如今中原烽烟四起,正是我们草原人南下取得富贵之时,可敦多方阻挡,我只怕……”

    可敦轻声道:“我只知道当初可汗亲率四十万大军围困雁门,月余不能拿下。你可知中原城池中,雁门不过是九牛一毛?你连个雁门都拿不下,怎么能进取中原,冒然出兵,我只怕整个草原会尽丧你手。”

    二人唇枪舌剑,草原人地心思也是摇摆不绝。

    可汗暗自痛恨,沉声道:“擒贼擒王,你又如何知道我地打算?若不是当初后方不稳,我怎么会无功而返?这次当求先寻出破坏草原安定之人,所以无论如何,水灵我一定要找,可敦,你若是不让的话……”

    “你要怎地?”可敦丝毫不让,知道这绝非搜寻水灵那么简单,而是事关她的坚持和威望,这步退后,让可汗搅乱仆骨,她再无翻身之日。

    可汗嚓地一声,拔出马刀,凝声道:“今日我寻水灵,任谁都是不能阻拦!若有拦者,杀无赦!”

    他命令一出,众兵士齐齐的上前几步,可敦却不退后,身后的兵士也是上前,众草原人都是大惊失色,只怕这一场仗打下来,草原会元气大伤。

    有人却是放声笑了起来,“可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你要在仆骨寻找水灵,还是大有不妥。”

    那人声音嘹亮,虽在千军之中,却让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声音从可敦身后的草原人中传出,窦红线听到,不由心中大动,和苏定方互望一眼。苏定方皱眉道:“这声音好熟,这人中气十足,是个好手!”

    窦红线轻叹一声,低低地声音,“苏将军,这人不但是好手,而且是好手中的高手,赫赫有名的萧将军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吗?”

    苏定方失声道:“萧布衣也到了草原?他来草原做什么,也是和我们一样的目的吗?”

    窦红线摇头不语,可敦脸色微动,吩咐索柯突一句,前军让开一条路来,一人施施然的走出来,双眉如刀,器宇轩昂,虽在千军之中,却如同闲庭信步。

    有人已经低声喊道:“艾克坦瑞……艾克坦瑞!!!”

    草原人一阵骚动,有振奋,有激动,艾克坦瑞在突厥语中就是马神的意思,负责卫护草原的安危。如今可汗可敦竟要交兵,草原人除了一些好战分子,多半都是不愿看到,马神一出,他们都觉得事情大有转机,难免振奋。

    始毕可汗自从他出来后,就是一直望着他,良久才道:“萧布衣?”

    萧布衣微笑道:“可汗也知道我的姓名,幸何如之!”

    始毕可汗长吁一口气,“萧布衣,我知道你有大能,甚至在千军之中能擒得莫古德……”

    他才说到这里,叱吉设心中凛然,大声道:“保护可汗!”

    呼啦啦地一队兵士已经挡在了始毕可汗的身前,叱吉设紧张非常,只怕萧布衣重施故技,萧布衣只是微笑,动也不动一步。

    始毕可汗微恼,暗想这一下就坠了威风,却知道叱吉设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好责怪,只是扬眉道:“萧布衣,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难道想凭一己之力阻我吗?”

    萧布衣笑道:“我何须阻你?我来此不过想要告诉你,水灵不在仆骨。”

    “那又在何处?”

    萧布衣伸手向后一指,身后不远处又走出一人,摘下毡帽,露出如瀑的秀发,如花的容颜,正是水灵。水灵凝望可汗,轻声道:“爹,莫要再错下去了。”

二八九节 盟誓

    红日高悬,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始毕可汗一张脸却如同冰霜凝结。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听到亲生女儿当面指责,始毕可汗那一刻怒火高炽,只恨不得亲手斩了这个他一直都疼爱的女儿!

    两军都是默然,就算可敦眼中都是诧异,她显然也没有想到过,水灵居然当然说可汗说了!她是可汗的女儿,就算刁蛮任性些,就算对可汗有什么不满,可也没有道理当着两军之中站出来!

    「爹,收兵吧。」水灵见到可汗不语,如何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是她既然答应了萧布衣,她就应该做到。

    「你可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始毕可汗的声音中透着冷意。

    叱吉设也满是尴尬,眼珠一转,突然大笑起来,「萧布衣,枉你自诩英雄豪杰,也来使用什么要挟之事?原来当初绑走水灵那人就是你!可敦,他在你这里出没,是不是说明他本来和你就有勾结?」

    可敦皱眉,「马神历来保佑草原,草原人有目共睹,我和萧布衣相识不假,叱吉设,你;这勾结二字似乎用的并不正确。」

    萧布衣微笑道,「真的是我在威胁她吗?」

    他远远的走开,离水灵甚远,示意并非威胁。水灵冷静道:「爹,叔父,水灵从未有如此的清醒过。」

    叱吉设变了脸色,怎么也想不明白水灵才失?几天,竟然和萧布衣站在一条战线上。

    苏定方见到萧布衣走出来已经大为诧异。听到萧布衣是什么马神,以一己之力和可汗、可敦分庭抗礼的时候更是迷糊,喃喃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门道,才见面的时候不过是个盗贼,结果变成了将军。将军又变成了盗贼,盗贼又变成了马神,何止水陆两栖,简直无所不在了。」

    刘黑闼也觉得奇怪,窦红线却是叹息声,「此人难以捉摸,乱世之中,当为枭雄之辈,我们……要小心应对。」

    始毕可汗冷冷的望着女儿。「我觉得你前所未有地胡涂,水灵,为父不怪你。多半是萧布衣使用了什么邪术,迷惑了你的心神。你且过来,莫要被人蛊惑……」

    水灵站立当场,并不移动,轻叹道:「爹,女儿真的很清醒。可这些天来,我想的实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可敦说的不错。草原人也是有目共睹,这几天来,我们开战多了,可草原人呢,反倒更加地穷苦。当年爹围攻一个雁门城都是月余不下,死伤甚多,我们草原人又有什么能力统领中原呢?以前的日子不好吗?爷爷在时,你总是说他懦弱,说他没有骨气。可他或许懦弱,但是换来却是整个草原人的安宁,敦对敦错,我想……」

    「莫要说了,你可知道,你已经神志不清?」始毕可汗皱眉厉喝。

    水灵摇头。「爹,我要说!这些话其实我想了很久,你一直都说中原人卑鄙无耻,反复无常,可我和中原人呆了几天,我发现他们中也有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和草原人其实并无两样。我们妄想要攻打他们,以他们的才智能力。草原人多半安宁不保。可敦说的不错,做的也不错,我们有我们的天空,何苦去……」

    她话音未落,只听到弓弦一响,嗤的一声,一箭已然射来。

    箭势凌厉,竟然容不得她转动念头。

    水灵心中微颤,已经瞥见父亲摘弓射箭,要取她的性命。可这箭一来快捷非常,二来她从未想过父亲要杀自己,心中一阵茫然。

    眼看长箭要穿体而过,水灵突然觉察眼前光亮一闪,长箭已经折为两段!

    萧布衣持刀叹息道:「可汗,你执迷不悟,妄想逆天行事吗?」

    水灵惊出一身冷汗,却没有痛恨父亲,心道爹最好面子,自己当众削了他的面子,在常人眼中已经算是极大的不孝,就算爹杀了她也没有人非议。她既然能站出来,其实就知道凶吉少,可转念一想,萧布衣、老三当初自知可能染病,却是勇不畏死,自己身为草原人,难道还不如他们这些中原人?这冷站出?劝导父亲,就算死了,也算不输给他们。想到这里,勇气倍增,并没有因为射来的长箭而胆怯,水灵大声道:「爹,你收手吧,现在都是草原人作战,若真的打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你于心何忍?」

    始毕可汗不理女儿,手中挽弓,冷冷的望着萧布衣,不发一言,内心却是震惊。

    他摘弓放箭不过一剎,可做梦也没有想到萧布衣后发先至,一刀斩落了长箭,此人刀法之准,速度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此看来,叱吉设的谨慎绝非无因。

    众草原人也是动容,实在难以想象有人能够劈出如此迅猛的一刀。

    刘黑闼手握刀柄,也是讶然,暗想好在杨广自毁长城,先让张须陀去杀萧布衣,逼萧布衣反叛,不然的话,这人极有可能成为另外一个张须陀,如此又何有中原盗匪的活路?

    萧布衣出刀举重若轻,却已经知道水灵的劝告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他离水灵虽远,知道水灵这番话已经触动了可汗的逆鳞,眼见水灵侃侃而谈之时,始毕可汗双眉却是?起,眼露杀机,早就有所防备。果然不出他所料,始毕可汗放箭没有先兆,他上前一刀劈落长箭后,想着对策,转瞬大笑起来。

    他运出内劲笑出去,声音轰轰隆隆,无论突厥兵士抑或草原贵族都是相顾失色。更有先入为主的草原人喃喃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艾克坦瑞发怒了。只怕……只怕草原要有大祸了。」

    萧布衣虽只是孤身一人,可在很多人眼中,已和可汗、可敦的威望无异,更何况草原人素来敬重英雄,心想马神以一己之力,排解纷争,是为草原解难来了,可汗执意不听,只怕惹怒了马神,会降天灾祸乱给草原,都是心中惴惴不安。

    萧布衣的笑声中,夹杂着周边人的数声咳嗽。他早闻到咳嗽之声,心中凛然,目光望过去。见到不但可敦那边有人开始咳嗽,就算是始毕可汗的队伍中也有士兵在咳。

    瘟疫的源头距离这里并不算远,萧布衣知道,耽误了最佳的防治时机,现在已有瘟疫要爆发的先兆,不由皱眉。

    可这些人的愚昧根深蒂固,常理实在无法说得明白。只以为附身的是厉鬼,鬼怕人多,人聚得多了就是不怕,哪里想到这是种疾病。专门在人多的地方爆发。

    但很多事情向来如此,没有惨病的教训就不能让他们醒悟过来!

    他长笑声中,目光却是望向了远方,始毕可汗听到他笑声奔放,慑人心弦,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可汗既不动,可敦当然也不会主动出击,一时间只闻笑声回荡,众人心中激荡不已。

    突然间有人踉踉跄跄的出了两军之中。却是可敦的手下,手悟着喉咙,剧烈地咳,转瞬吸不过气来,像是随时都要断气。跌倒在雪地上,满脸惶恐和惧怕。

    有人低呼道:「他被厉鬼缠身了。」

    声音中都满是恐惧。却没有人出去扶那士兵,众人受到他的传染,他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却都不敢咳出来,只怕这一咳之下,命就送了山去!兵士就在萧布衣身边不远。突然嘶哑叫道:「马……神救……我!」

    他挣扎着向萧布衣爬过来。心中惶恐无比。这些天来,他也见过不少同伴开始咳,开始吐血,开始死亡;每个人死之时都是脸上有黑紫之色。但可敦只说是厉鬼作孽,并不理会。众人心中都是惶惶,只怕被厉鬼上了身,整日都是聚集在一起,可这样也是没用,总有人咳,总有人死。眼下轮到他身上,见过同伴死得凄惨无比,心中的惊惧不言而喻,见到萧布衣就在不远处,想到马神向来是草原之神,奋起力气向他求救。

    两军默然,只见到那士兵爬向萧布衣,一时间兔死狐悲,早把争斗为了什么都放到一边的兵士用手扼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就像被鬼扼住一样。

    萧布衣并不后退,目光闪动,突然伸手出去,抓住那士兵的手腕。

    众人哗然一片,声音中各种感情均有,始毕可汗皱起眉头,叱吉设却是突然伸手摸胸,神色不安。

    萧布衣伸手握住士兵手腕的时候,沉声问道:「兵戈之苦,天所不愿,你可愿意放下兵刃,不起兵祸?」

    士兵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只觉得萧布衣就是救命的稻草,连连点头道:「马……神……我……愿意,本来……可敦就不想动兵,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可汗。我、我好了吗?」

    他前面说话还是很不连贯,可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喘气也舒畅了很多,很面的话竟然连贯说出,不由大奇。

    萧布衣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哪里有那么快就好,可若是心诚,只为草原人的安危着想,这厉鬼岂能上身?」

    士兵竟然缓缓站起来,手捂胸口,感觉到死里逃生,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声道:「马神,我定当听从你的吩咐!」

    他方才还是有如被恶鬼缠身,可这会谁看都知道精神好了许多,众人一片哗然,咳嗽声却是此起彼伏,转瞬间又有几人冲了出来,虽咳嗽并不严重,却是高声叫道:「马神救我!我等不愿打仗!」

    一时间两军之间混乱一团,众人望向萧布衣的目光有疑惑、有钦佩、有不信、有骇然,凡此种种,不一而是……

    别人都是不解,萧布衣却是心知肚明,知道其中的原委,这士兵当然不是许诺就会病好。而是经过他的按摩手法暂时舒缓了症状。

    他出手握住士兵的手腕,却是用拇指、食指来按摩士兵手腕的太渊、手掌边际的鱼际两穴,这两穴都是属于手太阴肺经,一治气不够使。一是定喘,他内劲十足,揉捏得法,转瞬之间就已缓解了士兵咳嗽的症状。

    他和孙思邈一起虽然不过几天,可学到医学的知识却着实不少。

    太渊穴本属肺经原穴,内经中又说过诸气者,恉属于肺。孙思邈告诉他治疗咳喘大多从肺经入手,萧布衣虽然不算了然,可治疗由瘟疫吊起的喘咳却是有分的把握。

    但他眼下只能暂时缓解士兵的症状。要想根除当然还是要吃药,或像孙思邈一样,以针灸艾灸等法根除病源。萧布衣心思一转,抬头望向始毕可汗道:「可汗,你妄动兵戈,苍天不容,如令惹怒苍天,降下厉鬼,只怕你一意孤行,不但是你要被厉鬼索命,就算是你手下的士兵也是无一幸免!现在悔悟还不算晚,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只怕厉鬼从此横行草原,到时候我想要驱鬼,也是不能逆天行事!」

    众士兵面面相觑,有些惊惧,始毕可汗双眉?起,杀气顿生,「萧布衣!什么苍天厉鬼?!你危言耸听,妖言惑众,我当容你不得!众兵将听令,今日有谁杀了萧布衣……」

    他话音未落,远方尘烟四起,有几骑飞奔赶至。始毕可汗望过去,见到来人是突厥兵的装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不安。

    萧布衣脸色肃然,沉声道:「可汗,你到现在还在想着妄起兵戈?我只怕你图谋中原不成,这些跟随你的士兵先被苍天收了去!」

    远方士兵已经赶到。急声道:「可汗,大声不好。什?达克被厉鬼缠身,如今奄奄一息,请可汗速做定夺!」

    始毕可汗脸色微变,他方才一意孤行,只因见到被厉鬼缠身的多是可敦那边的士兵族人,自己的兵将并不症兆,这才有恃无恐,本想趁可敦那边人心惶惶之际,一举平定诛灭,囚禁可敦,然后再考虑恶鬼的事情,哪里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被厉鬼索命!

    攻还是不攻?念头在始毕可汗脑海一闪,知道要救儿子的性命,看来只能向萧布衣求助,可若是求助,眼下这机会就会放过,再难寻觅。只是什?达病重,这两路夹击的计策也就失败了,但自己手上精兵无数,要胜可敦还是不难……

    称雄的念头终于还是胜过了亲情,始毕可汗举起金刀,就要喝令手下攻击。萧布衣虽然刀法如神,可他毕竟是人,如何能挡得住铁骑践踏?就在命令将发之际,突然一声咳嗽就在可汗耳边响起。

    始毕可汗扭头望过去,脸色大变。

    叱吉设咳嗽一声,强行抑制,却已经憋得满脸通红,见到可汗望过来,嘶哑着声音道:「可汗勿要以我为念。」

    他一出声,禁不住又是嗑了几声,咳嗽虽是轻微,响在始毕可汗耳边端却是惊心动魄。传到他身后士兵的耳中,亦如钟鼓齐鸣,饶是再彪悍的勇士,见到眼下如此诡异的景象,也是忍不住的心惊肉跳,一时间,军心大动。

    始毕可汗望见叱吉设面红耳赤,一时间犹豫不决,这个兄弟对他甚为忠心,甚至不肯接受杨广的册封也要帮他,这一咳之下,如果又断送了性命,自己能够倚仗之人不又要少了一个?

    水灵见到始毕可汗意动,双膝跪倒,泣声道:「爹,难道在你眼中,这南下动兵真的如此重要,胜过二哥、叔父,甚至全草原人的性命?这厉鬼甚是凶恶,女儿早就目睹,只怕横行之下,草原人有大半数就要命丧于此,到时候,悔之晚矣!」

    始毕可汗牙关紧咬,握紧了手中的金刀,可这命令,却是咽在嗓子中,再难发出。

    远处又是尘土飞扬,一骑赶到,大声道:「可汗……」

    「何事?」始毕可汗脸色又变,知道绝非好事。

    那突厥兵大声道:「回可汗,什?塔克偶然风寒,咳嗽不止……思念可汗,只请可汗回转……」

    什?是始毕可汗的爱子。他染重病,士兵倒是不敢?瞒,立马来报。

    始毕可汗握刀的手不停地颤抖,暗想难道厉鬼竟到了突厥境内,不然什?怎么也会染病?他本是拿定了主意,这次出兵,无论如何,都要软禁了可敦,再图中原,避免重蹈雁门覆辙;哪里想到女儿求情,两个儿子都是染病,亲生兄弟亦是被厉鬼缠身,若真的号令下去,只怕这些人尽数都会毙命。饶是他沉稳非常,这刻也是心情激荡,听到叱吉设压抑地轻咳,陡然也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心中凛然,强自抑制。

    天人交战之际,远方又是马蹄声响起,始毕可汗已经心惊肉跳,不知又是何人赶来。

    只见到不远处又行来两骑,当先那人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身后却是个老仆模样的人。

    这二人不过是寻常草原人的装束,始毕可汗见到,却是心中大骇,更是凛然。

    后面那个老仆倒是寻常,可前面那瘦弱之人却是他的弟弟阿史那!

    当年启民可汗病卒,能够继承可汗位置的着实有几人,这个阿史那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极有威信,不过因为可敦看重了始毕,这才拥他为可汗。始毕可汗上位后,这个阿史那一直都被发放到边远的地方,说是统领一方,其实那地方极其的贫寒,人?稀少,想要作乱更是不能。

    上次始毕可汗率兵南下,直奔雁门,只想擒到杨广,一雪前耻。可还担心有人趁机作乱,这才让手下派人去把阿史那一家擒来,统一押到突厥牙帐,以防他们趁自己不在的时候作乱。怎料到半路阿史那被人救去。他还不知道是被萧布衣救去,不然更是痛恨。阿史那被救后,径直去找可敦。可敦知道其中的关键,趁李靖扰乱突厥之际,和阿史那一起号令,带铁勒族人前去始毕可汗的牙帐救授,当然说是救授,用意很难说清楚,说不准直自立阿史那为王,废了在外的可汗。始毕可汗大急,这才从雁门回转,功亏一篑。而阿史那自此以后,就一直在可敦附近居住,没有想到今日危机之时,他又出现,怎么能不让始毕可汗心惊?

    阿史那轻骑过来,翻身下马,向始毕可汗深施一礼道:「参见可汗。」

    始毕可汗牙缝中迸出几个字,「阿史那,你来此作啥?」

    阿史那轻叹一声,「可汗,我来此不过是想劝你,收手吧。」

    「你也配吗?」始毕可汗冷声问。

    阿史那叹息道:「我当然不配,可你如今搞到天怒人怨,上天责怪,只怕再不收手,草原都要毁在你的手上。如今突厥、铁勒、契骨、契丹、室韦的的酋长、长老,草原贵族都在这里,难道只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就让所有的人都被厉鬼索命吗?」

    他说得虽轻,草原却是一阵哗然,这时候日头正暖,又有不少草原人咳嗽起来,更让所有人栗栗危惧。

    方才就算特勤、叶护都死了两个,众首领人人心慌,知道这厉鬼不论贵贱,抓到哪个都是不饶。普刺巴大声道:「可汗,你妄动兵戈,惹苍天愤怒,这才惩罚草原。如今马神在此,只想挽救草原,你若还是一意孤行,只怕全草原人都要与你为敌。我们斛薛族听从马神、可敦的吩咐,拼死也要阻挡你倒行逆施。」

    他现在把马神排在可敦之前,多少有些讨好的意思,特穆尔也大声疾呼,「我们吐如纥也要听从马神的吩咐,若是哪个逆天行事,也会誓死抗争到底!」

    方才始毕可汗大兵来临,铁勒诸族都是默然。他们虽是拥护可敦,可毕竟还是性命要紧,只想万一打起来,兵力不济,先投降可汗再说。可如今命攸关,又有一两个喊出来,众族长纷纷叫嚷起来,「可汗,一切还请从长计议。」

    阿史那微微一笑,望着始毕可汗道:「可汗,到如今,民心向往安定!我只希望你能喝令撤军,再不兴兵戈,以草原人为重……」

    「你是在威胁我?」始毕可汗眼中满是怒火。叱吉设却是扼住了喉咙,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可他还是一声不吭,不想扰乱可汗的心思。

    萧布衣见到水到渠成,不再多话,只是站在一旁,望着众人或呻吟、或咳嗽、或畏惧,大多惨不忍睹,不由叹息。

    阿史那听到始毕可汗的质问,突然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在地,雪地叩首,沉声道:「阿史那不是威胁可汗,而是在请求可汗,只请可汗以草原为重,再不兴兵戈!」

    始毕可始倒是一愣,水灵也是大声道:「爹,我也求你,这些人也是性命,不分贵贱,还请爹爹开恩!」

    可敦本来一直都是沉默,见状突然下马,远远地跪倒在地道:「可汗,你我夫妻一场,我并未求过你什么,只请你顺应天意,莫要逆天行事,勿要再动兵戈。」

    可敦一跪,众士兵也跟着呼啦啦的跪下,铁勒各部的族长亦是如此,萧布衣心中暗想,阿史那和可敦这一跪,丝毫不损颜面,为了草原人的性命跪地,反倒威望大增,只是始毕可汗这一次,多半颜面无存!

    可敦那边众人一跪,始毕可汗身后的士兵突然也是下马跪倒,齐齐的高呼道:「请可汗开恩,莫要再动兵戈!」

    声音惊天动地,远远传来去,惊起飞鸟无数,始毕可汗茫然望去,见到雪地跪倒一片,立着的已没几个,目光投向了萧布衣,见到他巍然不动,叹息声,「萧布衣,你真能救草原人的性命?」

    萧布衣沉声道:「我会尽力而为!」

    始毕可汗面色苍白,只感觉到众叛亲离,突然觉得心灰意冷,伸手扬起金刀,阳光照耀下,金刀反射的光芒照在始毕可汗的脸上,金灿灿的威严,却是闪烁不定。

    「草原勇士听令,从令开始,于我一生一世,若非外族犯我草原,再不动兵,若违此誓,有如此弓。」

    金刀挥下,长弓折断,草原沸腾起来,人人高呼道:「可汗万岁,可敦万岁!艾克坦瑞万岁!!」

    如雷的欢呼声中,始毕可汗望向萧布衣,漠然道:「萧布衣,你赢了!」

二八九节 士信

    初春时分,万物复苏。

    南方已满是青翠,北方却才是冰雪初融,露出褐色的土壤。

    马蹄翻飞,尘土飞溅,三骑沿黄河南下,到了河内邵的时候,这才停下来。

    再往东去,就是山东河北的交界,而向南过了黄河,就是瓦岗的势力范围。

    一清秀女子勒马不前,四下望了眼,轻声道:「苏将军,刘叔叔,我们到这里,暂时就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三正是窦红线、苏定方和刘黑闼,微风吹拂,三人表情各异,可看起来都有些疲惫。

    刘黑闼皱眉道:「红线,无论如何,这次总算……草原能相助,如今中原大乱,万物复苏,正是起事的好机会,再加上可敦封窦大哥为长乐王,你我应该快马回转,告诉令尊,早日称王,效仿瓦岗……现在的瓦岗声势之隆,一时无两,我只怕晚了,这中原尽归瓦岗了。」

    窦红线摇头道:「我们赶赴草原之时,恰逢杨义臣过来攻打,还不知我爹现在如何了。不过,我爹吩咐我们三个齐上草原,就是对草原之事甚为上心。好在……好在我们草原之事也算成了,现在……我们还有一些事要做。」

    她说得犹犹豫豫,苏定方却是大声道:「萧布衣那小子帮助我们,又有什么用意?红线,他想必是看上你了。」

    窦红线脸上微红,「苏将军,你说笑了,萧布衣绝无此意。」

    「那他为什么帮忙向可敦求情,答应赠与我们马匹?」苏定方皱眉道:「他现在也是大盗,我们也是,以他的心高气傲,多半会自立门户,不会投靠我们。他要是没有看上红线你,这人情做得未免莫名其妙。不过……他能够让始毕可汗不下中原,从这点来看,我很服他!」

    刘黑闼一旁道:「定方说的不错,男儿当如萧布衣!虽处乱世。可只凭这草原的举动,就会让中原消弭了多少祸害,按我来看,全天下的百姓都要谢谢他才对,若借突厥兵起事,那真的让祖宗蒙羞……不过突厥人反复无常,只怕他们就算立誓也当不了真!」

    窦红线听到这里,脸色微红,知道刘黑闼还是不满向草原求助,却是故作不知。岔开话题道:「刘叔叔,突厥人虽是反复无常,但是可汗一诺千金,既然当众立誓,绝对不能再反悔。何况他若是反悔,不但铁勒人要借此盟誓大做文章,只怕就算突厥人都不满他,这个可汗的位置就不见得能坐下去了。」

    苏定方却是叹息一声,「这个萧布衣,到底有什么念头?他不让可汗出兵,那自己岂不也是……唉……他这种人物,当人会投靠窦大哥,真的遗憾。」

    窦红线也是叹息。轻声道:「他现在劫力虽不算什么,可若谁真能得他相助,取天把握大增。」

    三人都是唏嘘,一时间又是沉默下来。

    萧布衣消息虽是灵通,旁人却非如此。萧布衣入主襄阳、巴陵、义阳等郡,颁布均田令。却是扯着右骁卫大将军的旗号,闷声发大财。临边各邵或许闻得,一时间也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有的甚至以为萧布衣还是朝廷的大将军。消息只在长江两岸传播,远没有过了黄河,窦红线等人最近一段日子一直都在黄河以北出没,均是不知,见到他来到草原,倒也猜不透萧布衣的用意,要知道萧布衣早就占据了襄阳,多半不会如此的看法。

    原来在萧布衣、可敦、阿史那还有铁勒诸族胁迫请求下,始毕可汗无奈立誓。始毕可汗虽是心有不甘,可见到军心浮动,知道再要征战,不等铁勒出手,手下的士兵也要反自己,不由豪情顿消。又因为自已爱子兄弟都被厉鬼索命,索性切听从萧布衣的吩咐。萧布衣得可汗、可敦的支青,这才开始疏散人群,暂时禁止1族内交往,隔离病源,毁鼠和焚烧已死者的尸体。这些方法都是控制瘟疫之法,萧布衣倒是知道,处理得井井有条。可要是没有可汗、可敦的支持,只凭他和孙思邈,却是做不到这些,因为就是个禁烧尸体,就是不符合草原人的规矩,草原人讲究天葬,焚烧尸体乃是对死不敬,可马神和草原之主有令,就算有不满的也只能遵令。剩下就是由孙思邈开出治疗瘟疫的方子,各族落按方下药。虽然不能一方通治,可孙思邈坐镇草,当把瘟疫传播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萧布衣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窦红线等人却觉得无趣,眼见萧布衣在草原声势日隆,直如神仙般,就算可敦可汗都要听他的指挥。自已这方却要求可敦,相比之下,天差地别。

    可敦忙于治厘瘟疫,趁机树立威信拉拢人心,她也知道,眼下她得萧布衣相助,虽占据上风,但和可汗的相争远没有结束,不敢大意,倒是冷落了窦红线风个。窦红线几人呆了数日,萧定方憋不住,主动去找了萧布衣,拐弯抹角的说及求马之事,本来算是无奇奈何之举,没有想到萧布衣竟然闻弦琴知雅意,带着他和可敦说及此事,可敦当然知道他们借马是做什么,可眼下天下大乱,不但隋臣对杨广的信心殆尽,就算可敦都是信心渐失,暗想杨广自身难保,若是再失去中原的支持,她在草原还能支撑多久?见到萧布衣为苏定方等人求情,顺水推舟,不但答允替季会卖马匹给窦建德,还封窦建德个长乐王的官儿。

    本来可敦的封赏算不了什么,她毕竟只能在草原呼风唤雨,窦红线却是心中大喜,暗想如果父亲设坛称王,这一下名正言顺,倒可免除官兵的攻打。草原事情既了,萧衣还在草运作,三人却是离开草原,快马回转。一路上谈及萧布衣的时候,都是不由唏嘘,暗想窦建德虽然也可以称得上霸主,可比起萧布衣、李密而言,好像还是差了些。

    「刘叔叔。如今到了这里,还请你快马回转,告诉我爹草原的事情。」窦红线目光望向远山,神情多了分怅然,「苏将军,这里南下黄河,就是到了瓦岗的地域,还请你去瓦岗一趟,按照我们事先商量的计划行事。」

    苏定方点头,刘黑闼却是不解道:「红线。难道你不和我一块回转乐寿吗?」

    窦红线摇头,「刘叔叔,我还有点事情,处理好了,就赶回乐寿。」

    苏定方和刘黑闼也不多问,和窦红线道别,择路离去。窦红线望着两人远去,却是幽幽叹息声,催马向南而行。

    瓦岗自从破了金堤关,攻占荣阳,伏杀张须陀后,威劫大增,河南盗匪皆尽过来投靠。隠绐已成中原群匪的霸主!荣阳邵除荣阳城还有杨庆坚守外,全邵甚余县城均已沦陷。

    荣阳城孤城一座,攻打起来却是困难。瓦岗倒也不急于攻打,只是困住荣阳城,却竭力的发展黄河南岸的势力。这段日子,荣阳周边的诸郡,比如说颖川、济阴、梁邵等邵都在瓦岗的攻打范围内。前哨兵力甚至直逼虎牢关。不过河内郡在黄河北岸,瓦岗一时间还是无暇顾及。

    可就算如此,河内郡内也是一路盗匪横行,趾高气扬。见到窦红线一个孤身女子,难免起了心思。窦红线武功不差,倒也没有把这些盗匪放在眼内,只是心中有事,只顾着催马前行,若有不长眼的盗匪挡路,一顿马鞭挥过去,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到了响午时分,已经到了河内郡左近的温县,这里山脉连绵,面临黄河,寒冬才过,到处都是苍凉的灰色。

    窦红线到了山脚,抬头望过去,见到日头高悬,照在人身上,唯有暖意,可景色苍茫,诺大的山脉一个活人都没有,满是凄凉。

    窦红线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捡条山路向山内行去,过了溪水,径直到了前方的山岭,却向山上走过去。

    出劫崎岖陡峭,渐渐不能驰马,窦红线将马儿栓到山坡的一捆树旁,任由它自己去吃草,却是举步继续前行,过了半山腰,已经止住了脚步。

    那里有茅屋一间,甚为简陋,茅屋旁却有一座坟墓,坟墓前竟然跪着一男子,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虽是青天白日,可这里是山阴所在,日头却照不到这里,朗朗乾坤之下,山风吹过,阵阵阴森,若是寻常之人,见到这种诡异的景象,只怕转瞬掉头就要逃命。窦红线却没有丝亳诧异,缓步的走过去,并不掩饰脚步之声,立在那跪下之人的身后三丈开外,动也不动,只是秀眸中,却有了怜悯伤感之色,多少还夹杂着一些歉疚。

    跪倒在地的那人还是不动,彷佛变成了一块墓碑,僵硬生冷。

    从背后望过去,只见到他衣衫单薄,头发随意的一挽,凌乱不堪,似乎很久没有梳洗。

    他只是跪在那里,山风袭来,衣袂飘飘,这才多少让人相信他是人,而非石雕木刻。

    窦红线眼中怜悯之意更浓,紧咬着红唇,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止住。

    目光从那人石碑般的身影望过去,落在坟墓前的石碑之上。石碑上只刻了几个大字,张须陀之墓!

    窦红线心口剧烈地跳了几下,她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墓碑,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张须陀,平凡的三个字,本身就带着无尽的魅力,不要说看到他的人,就算听到他的事迹,看到他的名字,都让很多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这个三个字本来就代表一个不败的传奇!

    张须陀不是不败,他一生中其实还是败了一次,那次失败,结果要了他的性命。他不是败给了敌人,而是败给了自己,最少在窦红线心目中,她是这么认为。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目标,没有了依托,那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大海寺前的惨烈,她终身难忘,每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是终身难忘。苏定方、刘黑闼每次提及到大海寺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转移了话题。窦红线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提起。他们和张须陀本来势如水火,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这个算计层出不穷也是正常,可张须陀真的死了之后,苏定方和刘黑闼心中到底如何作想,那是没有旁人会知道。至少,他们并不高兴!

    一个人死了,他还能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算敌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没有白活!

    窦红线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涌起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谁会记得?

    眼前的这个人一辈子,都是忘记不了张须陀,可窦红线这三个字,在他的心目中,又是占据了什么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静静的不动,一直从向午到了黄昏。

    夕阳终于从山那面转了过来,余晖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的红,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喷洒的血。山风拂体,落日照影,红中带着淡淡的血腥。淡淡的怅然,还有那,刻入骨髓的惨烈和忏悔!

    跪地那人终于动了下,发髻微颤,窦红线早就见到,急声道:「士信,你还好吗?」

    那人并没有回身,却是缓缓地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才见到他容频枯槁,眼窝深陷,双眸无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还让窦红线记得,这就是让她百转千回,特意绕路而来,只想见上一面的罗士信!

    罗士信瘦了很多,憔悴得不**形,乍一看,已非当初的英姿勃发,作一看,他非但不能独闯千军,只是等死之人。

    可窦红线当然不会忘,有谁能够忘记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她上前几步,扶住罗士信,大声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罗士信眼眸虽还是睁着,可却没有什么神光,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毙命。

    窦红线心中惊凛,暗想自己好在回转,上次离开之时,怎么会想到罗士信会自断生计?要是晚来了几日,这天底下只怕没有罗士信这号人物了。奋起力气,将罗士信搀起,却觉得诺大个汉子,轻飘飘得骇人。窦红线心中微酸,将他扶到茅屋之中,发现茅屋只是个架子,不要说雨,就算是雪都遮挡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还无降雨,不然更是难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子竟然没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湿不堪,窦红线四下望过去,一阵茫然。只好先将罗士信放在地上,然后飞奔出去搜集枯草。

    等搜集了枯草回转后,罗士信还是原封的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

    窦红线心下骇然,只以为他已经毙命,伸手在他鼻息上一探,感觉还有热气,心下稍安。

    她这刻心如刀绞,觉得罗士信变成今天的模样,和她实在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救不活罗士信,这辈子也不会心安。扶着罗士信睡到枯草上,又用枯草盖住了罗士信,又四下望过去,发现粮食是一粒也无,实在不明白这些天来,罗士信如何活过去。

    窦红线出了茅屋,柱香的功夫,已经猎了一只兔子、一口山鸡回转,在茅屋外架起了架子,烘烤兔子,总算还在茅屋中发了一口残旧的铁锅,一个碎了半边的碗,把山鸡去毛去了内脏,找了几块大石架起锅台,又取了溪水,炖起鸡汤来。

    她虽是心急,这些动作却是熟练不过,实在是因为一直随着父亲起义,诸事需要自己打理的缘故。

    不停的在罗士信的屋外忙碌,终于等到兔子熟了,水也开了,山鸡烂了,窦红线用破碗才盛了半碗鸡汤进来,扶起罗士信,轻声道:「士信,醒醒,喝点东西。」

    她知道罗士信并非病,多半是饥饿,只是几个月的功夫,他足足瘦了几十斤。她熬了鸡汤,只希望给他补补身子,这些事情做得自然而然。这一刻,罗士信就是她的命。

    罗士信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窦红线的身上,有些茫然。

    窦红线见到他睁开眼睛,很是惊喜。轻声道:「士信,我是红线,我是红线呀……」

    罗士信听而不闻,目光虽是落在窦红线的身上,却如未见一般。

    窦红线一直都在忙碌,顾不得酸楚,这刻见到他的样子,泪水如同断线珠子般,劈里啪啦的落下,滴到罗士信的脸上。

    罗士信仍是麻木,紧抿着双唇,隐约见到当年的孤傲。

    窦红线见到他呼吸微弱,只怕出事,将碗凑到了罗士信的嘴边,含泪劝道:「士信,我是红线。你现在身子虚弱,把这鸡汤喝了吧。」

    罗士信还是紧抿着双唇,汤水到了嘴边,顺着嘴角流淌下去,一滴也没到了嘴里。

    窦红线焦急起来,「士信,你无论如何,不能如此作贱自己,快张开嘴……听话……」

    她耐心地哄,千方百计,罗士信却是一动不动,更不喝汤,窦红线眼泪又流了下来。泣声道:「士信,你莫要如此,如果张将军在天有灵的话,他也不希望你这样。」

    罗士信听这句话,眼眸中光芒微闪,突然张开了嘴巴,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鸡汤,里面的鸡肉咀嚼了两下,生硬地咽下去,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窦士线大喜,见到他喝完半碗鸡汤,慌忙出去再盛。只是回转的时候,见到他昏昏的睡了过去,不忍叫醒。端着鸡汤在那边,思绪万千,满腹惆怅。

    回转到茅草屋外,吃了点烤肉,可味如嚼蜡,想了半向,见到夜幕降临,放心不下罗士信,索性在他身边的杂草上靠着柱子小憩。这一天身心憔悴,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突然见到罗士信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却不吱声,窦红线心中惊凛,霍然睁开双眼,却见到月在中天,清冷依旧,透过茅屋顶部撒下光辉,点点哀愁。月影依旧,身边的罗士信却已经踪影不见。

    窦红线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举目先向张须陀的坟墓望过去,只见到青光满路,坟前两个墓碑,一个当然就是罗士信。

    罗士信还是那直挺挺地跪着,不发一言,窦红线走出去,踏碎了夜的宁静,彷佛又踏碎了一颗心,可宁静还能复原,但是心碎了,怎么也无法好转。

    她只是站在罗士信的背后,知道劝也没用,却也不忍离去,只是呆呆地立到天亮,又等到日出,日升。

    到了正午时分,窦红线又是忙碌着生火做饭,把昨日未吃完的鸡汤热一下。

    她身为窦建德之女,自从懂事以来,一直都是为父亲的大业谋划,联络无上王,和瓦岗联盟,赶赴草原,从来没有歇息的时候。像今日一般,心中只牵挂着一个男子,为他做饭,替他担忧,倒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她和罗士信其实早早的相识,情苦暗种,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她心中,罗士信的分量是如此之重。她只是在想,无论如何要让罗士信活下去。心中又有些后悔,要知道今日他会如此,当初就不会找他。

    胡思乱想的功夫,罗士信又动了下,窦红线紧张的望,只怕他又倒下去。罗士信没有再次倒地,只是缓缓地叩首,叩了三次,每一次虽是无声,可在窦红线心中,总觉得惊心动魄,地动山摇。

    罗士信叩首完毕,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身子虽然虚弱,却终于还是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窦红线的身上,良久。

    这一次,目光并非漠然。

    「你来了……」

    虽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窦红线那一刻,只感觉日光明亮,空气清新,心中满是喜悦,用力的点头,「士信,我来了。」

    罗士信又望了她良久,缓缓地坐下来,随手从热汤中抓起了半只鸡,慢慢地咀嚼。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窦红线心中却升起喜意,又见到一只手汁水淋漓,心痛道:「士信。小心,才烧开的水,很烫。」

    罗士信一言不发,只是吃完了半只鸡,双眸中终于有了点神采。喃喃道:「昨天本来是我给张将军守墓的最后一天。」

    窦红线用力点头,「我知道,所以我……」

    「可我晕了过去,所以今天又多守了半天。我不能不喝你的鸡汤,因为我说到的,答应的,就要做到。不喝鸡汤,没有力气守墓。」

    简单事情,他简单地说,可其中的深意却让窦红线泪盈眼眶。「士信,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她说到这里,望见罗士信木然的表情,再也说不下去。

    罗士信不望窦红线,自言自语道:「我该走了。」

    他缓缓起身,看了张须陀的墓碑一眼,转身摇摇晃晃的向山下走去。

    窦红线霍然站起,大声叫道:「士信!」

    罗士信止住了脚步,却不回头,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站着。

    窦红线走过来,关切问。「士信,你要去哪里?」

    罗士信望向远方,摇头道:「不知道。」

    窦红线柔声道:「士信,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受,我理解你……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的话,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一起去我爹那里。我爹对你很有好感。」

    罗士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窦红线鼓起勇气道:「士信,我的心意……你……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罗士信的声音如同冰一样的冷。

    窦红线本来脸上绯红,如同朝霞般,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失去了血色,苍白如玉。

    「士信,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初不该找你。我知道我错了,如果真的上天有惩罚的话,惩罚我一人就好,而不应该忝罚到你的头上。」

    罗士信嘴角微微抽搐,「窦红线,你说错了。」

    窦红线一愣,「我说错了什么?」可听到罗士信直呼其名,那一刻心如刀绞,双手攥住衣角,一颗心跳的忽快忽慢。

    罗士信还是望着远方的山峦,声音却如白云般飘渺,「错了就是错了,不需要别人担待;做了就是做了,也无须别人担待。」

    窦红线轻咬红唇,低声道:「我知道……你本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才会跪在张将军坟墓前认错。当初大海寺前,你在众人中,单身抢出张将军的尸体,就算瓦岗众人都是不敢挡,你做了这些已经足够,我想事后谁说罗士信这个名字,都会说一声,罗士信是条汉子。」

    罗士信轻吁一口气,喃喃道:「罗士信是条汉子?」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肆虐,那一刻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疯狂之意。笑声传出去,远山回转,一时间天地间只余这疯狂的笑声。

    窦红线有些心惊,已不能言。

    罗士信笑声终于止歇,霍然扭头望向窦红线,冰冷道:「我们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分别虽久,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喜欢你。」

    窦红线眼眸中有了泪光,轻声道:「我没有以为你喜欢我,可当初自从你为我打走匪徒,让我免受屈辱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

    罗士信静静地听完,眼中闪起迷惘,转瞬消逝不见,「你一定也以为我离开张将军,不去大海寺救援张将军也是因为你?」窦红线轻声道:「我宁可……」

    「其实你大错大错。」罗士信冷冷道:「我背叛张将军,绝非因为你窦红线,还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所以你也不用有任何负担。我救过你的命,你今日也救了我一命,所久的都已经还清,从此窦红线是窦红线,罗士信是罗士信,再没有任何瓜葛!」

    他说到这里,踉跄向前,似乎要逃离这里。

    窦红线大声道:「士信,我还想说一句。」

    罗士信缓缓地停住脚步,淡淡道:「你还想要回那锅鸡肉吗?」

    窦红线指甲都已经入肉,却还是镇静道:「士信,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以后去了哪里。记住。张将军在天之灵,一定已经原谅了你,你切莫再做什么傻事!」

    罗士信咧嘴一笑,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凄凉和讥诮。一字字道:「我早知道张将军会原谅我,可就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原谅自己!」

    他说完这句话,再没有犹豫,已经向山下行去。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走得极快,可身子太过虚弱,脚步虚浮,迈步不稳,一个踉跄,竟然从山上滚了下去。

    窦红线吃了一惊,才要下去扶起他,没有想到罗士信一路滚下去,撞到一棵大树上,终于止住去势,挣扎着爬起。终于到了山脚处,消失不见。

    由始至于,罗士信都是再没有回头,窦红线望着罗士信终于消失不见,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蓝天白云,好一个晴朗天。窦红线觉得阳光普照大地,可却没有一丝温暖落在她的身上!

    阳光虽然落在罗士信身上,可他心中冰冷一片,这几个月来,风风雪雪,天寒地冻。可也抵不住他心中的冷!

    罗士信不停地走,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只想走得远远的,离窦红线越远越好。

    翻过了山,趟过了溪水,再过了片丛林,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霍然开朗,河水滔滔。

    黄河东流入海,义无反顾,罗士信却是有些茫然地面对河水,一时间呆呆的没有了主意。

    天地之大,他觉得已经没他的容身之处!

    在山上数月虽是苦寒,可他总算有个寄托,能够忏悔,可下了山来,一埘间茫茫心思,有如河水。

    身后脚步声响起,罗士信并不回头,却知道那人身负武功。

    他自幼习武,身经百战,十四岁从军,可就已经万夫不挡。现在虽是身子虚弱,耳力还在,听到高手靠近,却没有半分戒备,就算对将他推入到滔滔的河水中,他都并不在意。

    脚步声在他身后丈外已经停住,一个声音道:「士信,你还好吗?」

    罗士信身子僵凝,握紧了拳头,并不回头,就是讥诮的笑道:「程咬金?」

    那人缓步地走到罗士信面前,面黑皮糙,胡子蓬松,容颜威武凶猛,正是张须陀手下三将之一的程咬金!

    罗士信和程咬金甚为熟悉,只听声音,就已经猜出是他。

    「士信,许久不见,你瘦了很多。」程咬金叹息一口气。

    「你倒是胖了。」罗士信漠然道。

    程咬金脸上有些不自然,半响才道:「我其实在这里,就是算你。」

    「我来这里,可不是要找你。」罗士信对于昔日并肩作战之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程咬金双眉微皱,「我知道你在怪我,你在怪我当初没有求得救兵,你怪我……」

    罗士信笑了起来,满是讥诮,打断了他的话头,「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二人话不投机,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程咬金长吁一口气,突然道:「士信,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罗士信不答,程咬金已经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有人是了名,有人是为了利。不为名利的人,何必在这世上游荡呢?我懂的不算多,可也知道,别人拳头打过来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把脸送过去。我也习武,好勇斗狠,当时还是不过想在大隋当个兵卫,升到将军,威风凛凛的衣锦还乡……可后来呢,盗匪来了,盗匪多了,我不等到去当将军,就先要组织起家乡父老抵抗盗匪,这时候,我碰到了张将军!张将军勇猛无敌,对人很好,对百姓很好,对我也很好,结果呢……」

    「结果你就出卖了他?」罗士信冷冷地问上一句。

    程咬金双眉一扬,「士信,我是背叛了张将军,那你呢?」他本来脾气就是不算太好,罗士信又总是讥讽,难免来了脾气,要不是因为有事要找罗士信,当下转身就会走了。

    罗士信笑笑,「我也出卖了将军,罪孽深重,不会因为你也出卖了就减少半分。」

    程咬金凝望罗士信,半晌才道:「我跟随将军东征西讨,开始还觉得爽快,可慢慢的,我发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保护家园吗?不是,我离家越来越远,为了大隋的江山吗?可好像也不是,因为大隋风飘摇,皇帝老儿都躲避去了杨州,不理会这大隋的江山,我们还在征战为国,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罗士信这次却是沉默,程咬金叹息声,「其实我早就想走,留下只是因为张将军的仁义,但是他再打瓦岗,我只能走了,因为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再说,张将军勇猛无敌,没有了程咬金一样是无敌!他死了,是因为他想死而已。他若是不想死,这天底下又有哪个能够杀了他?所以士信,你也不用太过内疚!」

    罗士信又笑了起来,更是讥诮,「张将军想不想活是一回事,我们是否背叛是另外的一回事,这是万万不能混为一谈!程咬金,别人做错了,并不意味着我就做对了,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

    程咬金长吁一口气,凝声道:「无论如何……这次我来,其实是找你有事商量。」

    「你说。」

    「瓦岗如今势大,隠约为中原霸主,蒲山公李密求才若渴,早知道士信你的大名,这才让我在此等候,只请你摒除前嫌,前往瓦岗,共谋大业。」程咬金诚恳道:「士信,如今大隋再也没无力回天,早谋退路才是正途,你我相识一场,莫要因为义气耽误了前程。」

    「你可以,我不能。」罗士信突然道。

    程咬金微愕,「你什么意思?」

    罗士信一字字道:「你可以千般理由,名正言顺的投靠瓦岗,我却不能泯灭心中最后一丝歉疚。」

    他说完这句话,已经挡住了一条顺河而下的般只,跳上了船,让船夫径直划向对岸,再不回头。

    河水滔滔,浩浩东流,放眼望过来,千古不休!

二九零节 收徒

    罗士信行舟在黄河之上。将近对岸。转了念头,让船夫顺流转通济渠南下,他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看起来只想远离这伤心之地,可荥阳、济阴两郡被瓦岗占据,扼住了通济渠的河道。现在水上陆路满是盗匪。

    瓦岗倒也不涸泽而渔,更不割断交通。反倒允许商家往来。只是过河抽税,自然又是大大地赚上一笔。

    将到通济渠地时候,罗士信不想和瓦岗盗匪接触,索性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到了金堤关地附近,发现旌旗招展,都是大隋的旗号。不由诧异问道:“船家。这里的情兵又是哪路人马?”

    船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须发花白,筋骨倒还健壮。听到罗士信问话。叹息道:“这是太仆卿杨大人所率的兵马。我在这黄河摆渡,看着杨大人带着兵马先去了山东,听说要攻打窦建德。可没过几天。就回转来攻打瓦岗。想必都知道,这里地势更加重要吧,瓦岗扼住了荥阳,皇上回不来了,能不急吗?”

    罗士信倒没有想到一个船夫也懂得许多。低声问道:“那杨大人驻兵这里为何?他难道……”

    “瓦岗现在势力太过强大。我听说他们开仓放粮。这几个月地功夫,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万地盗匪。声势简直说是惊人。杨大人不过几万的兵马。如何能敌?”

    罗士信轻哦了声。不再询问。

    船夫老眼昏花,顺流而下,只需掌舵,说着闲话,“要说这杨大人呀。也是个能人。可比起张将军来,还是差了一些……”

    听到张将军三个字,罗士信只觉得胸口被重重的一击心痛难忍,轻抚胸口。望向茫茫地河面。

    “张将军有勇有谋,从未一败。要是他还在,就算只是几万人。也不会把瓦岗地众人放在眼中。只要他来攻打。瓦岗何足为惧?只是可惜,他在大海寺战死,可听说……他战死是因为手下地背叛。张将军手下有三员猛将……罗士信、程咬金和秦叔宝。本来都是极得张将军地信任。可没想到他们竟然都背叛了张将军。暗算张将军在大海寺,这才让张将军身死。实在是蛇蝎心肠。猪狗不如!这种人,就算一时得志。老天看不顺眼。多半会收了去。”

    船夫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唾沫横飞。

    罗士信脸色茫然,却是点头道:“船家。你说的不错。罗士信本来就是卑鄙无耻。猪狗不如地畜生。可我想他活着。只怕比死了还要难过!”

    船夫重重点头。“客官说地极是,他受到万人唾骂。这种滋味可更加难受了,对了,还不知道客官要去哪里?”

    罗士信望着远接天际的水面,半晌才道:“过了黎阳再说吧。”

    等舟顺河到了黎阳,罗士信下船,晃晃悠悠地南下。

    一路上体力渐渐恢复。可愁苦却是没有减少半分。

    口袋虽有钱财。他却只是挖点野菜。狩猎为生。这一路苦过来,和叫花子仿佛。

    但罗士信毕竟自幼习武。底子极佳,到了东平郡地时候。已经精力尽复。可还是瘦弱不堪,面容憔悴。

    这一日到了个村子。路过家酒肆,只听到里面说的唾沫横飞,“要说这当世的英雄豪杰,当属李密。想那张须陀虽自称大隋第一名将,可毕竟浪得虚名。到了李密地手上。还是难免送命。”

    一人接道:“李密是很强,可徐大哥也不差,这段日子,徐大哥义旗高举。从者云集,我们这就去投徐大哥。听说徐大哥武功盖世。就算张须陀不死在李密手上,也会死到徐大哥手里。”

    那人说地高兴。可话音才落。就见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立在他地面前。不由吃了一惊,厌恶道:“你做什么?”

    罗士信一拳拍下去。稀里哗啦,整个桌子散成一片,围桌子坐着有四个人。见状都是跳起来。怒声道:“小子。你做什么?”

    罗士信凝声道:“方才哪个说张将军浪得虚名?”

    “是老子说的,你能怎样?”一人脑袋不小。大声喝道。

    “老子不许!”罗士信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胸口。振臂挥出去,那人凌空飞起,重重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径直晕了过去。

    众人才要上前,惊呆地不能动,都见到罗士信面容憔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谁又能想到他竟然诺大的力气。

    “你要做什么?”众人喏喏问。

    罗士信冷笑道:“凭你们几块料也敢说张将军浪得虚名?张将军活着地时候没人敢说不行,死了亦是无人能说。我再听你们这帮鼠辈提及张将军的大名。割了你们的舌头。”他径直走出去。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人低呼道:“他就是张将军手下的罗士信,我认得他,当初在大海寺前。他孤身抢了张将军地尸体。杀人无数。无人敢拦,可是。当初他健硕非常,如今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地这么瘦了?”

    众人都是打了个寒颤,纷纷问。“他不是背叛了张须陀。怎的又来维护张须陀?”

    “传言也不能尽信吧,想必这都是瓦岗挑拨离间地流言。张须陀虽死了。这个罗士信还是拼命维护,怎么会背叛张须陀呢?”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罗士信早就听到,却是大步前行。并不回头,只是双眸满是热泪。

    见到前方不远有个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着铁器。火花四溅,罗士信缓缓走上前去,掏出一锭银子放下,沉声道:“帮我打一件东西。”

    铁匠瞥了眼银子。“不知道客官要打造什么?”

    罗士信沉凝如山。一字字道:“夺命枪!”

    金提关不远。情兵大军安营扎寨,深沟高垒。背依黄河,却并不出战。

    如今金堤关被瓦岗占据,瓦岗又派出一队人马结营安寨。和金堤关相依掎角。隐约成围困之势。可众盗匪都对情兵大为畏惧。这大隋名将中。除了张须陀外,这些年来。杨义臣也是让盗匪心寒的人物,至于裴仁基之流。却又是差了一筹。

    杨义臣亲自率兵来打瓦岗。众盗匪虽是戒备。却也不再太过畏惧。毕竟大隋张须陀都折在瓦岗手上。区区一个杨义臣。又算得了什么?可就算如何,众匪还是不敢去冲营。只是远远地围困,再说瓦岗寨主和蒲山公都已经下令,不得号令。无论杨义臣如何搦战。均不接战。只是围困为主。

    可杨义臣这些日子来,非但没有搦战,就是军中鼓都没有响过几声。实在让众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杨义臣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他眉头紧锁。望着远方。只见到盗匪随处可见。声势浩大,也是暗自心惊。

    瓦岗自从攻克金堤关、占领荥阳郡后,不但开仓放粮。就算装备也是精锐了很多。

    如今地瓦岗众,已非当初的穷困潦倒,拿着锈刀木棍。一击就散地模样,就算杨义臣身经百战,却也不得不小心从事。

    可瓦岗众虽多,他最忧心地偏偏不是盗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这里距离大海寺并不算远。想到这里。杨义臣轻叹一声。

    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将,虽是相貌寻常。可盔甲鲜明。看起来也是英姿勃发。少将一直注视杨义臣。满是敬仰,听到他叹息。忍不住地问道:“杨大人。不知道何事烦恼?这盗匪虽众。可我们稳扎稳打。不见得不能剿灭,更何况虎牢关有裴大人。荥阳城有杨太守,我们只要固守此地。都是兵力雄厚,我们驻扎此地,瓦岗难图发展。更不能去取东都。到时候。大隋援兵要是来到地话……”

    说到这里。少将住了口心中也是惶惶,暗自想到。瓦岗一战成名。如今真地声势浩大。各郡都是岌岌可危。要说出兵援救绝无可能。只是东都还有精兵无数,看来只有东都出兵才能解这里的危机。可圣上远在扬州。如无号令,东都怎能轻易出兵,可明明东都有精兵数十万,却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地危机,却也极大地嘲讽之事。

    杨义臣望向少将。轻声道:“润甫。你说的极是,若是圣上还在东都,凭一直以来地威严。要平这里地危机又有何难。我叹息就是为此了。润甫,张将军……当初身死……前车之鉴,我们不能不防。”

    少将眼中露出黯然。轻声道:“家父跟随张将军,事后说及,张将军在贼兵中杀入杀出。如入无人之境。可后来救出了家父。却因为……因为记挂手下三将的下落。这才再次回转贼兵包围中。可没有想到,他……”

    说到这里的少将有些哽咽。“家父在大海寺前也是身受重伤。得张将军相救这才冲出了重围,后来听到张将军身死。就此染病。抑郁而终。”

    杨义臣眼中也有泪花闪动,轻声道:“老夫知道。令尊是汉子,你也是。你们没有辜负张将军的信任!老夫当初听到张将军阵亡地消息。先是震惊。后是伤感。今日这才在此按兵不动……”

    少将叫做贾润甫,父亲叫做贾务本,贾润甫一直跟随着杨义臣,贾务本却是张须陀手下地副将,贾润甫伤怀之下,突然问,“杨大人按兵不动又是何意?”

    杨义臣轻叹声。“盗匪声势浩大。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中了盗匪的埋伏,此其一,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就算击溃了盗匪又能如何?圣上若不回转东都。盗匪散了又可以重聚。我们想要再打,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地事情。”

    贾润甫轻叹一声。“原来杨大人深谋远虑至此。不知道杨大人还有什么妙计?”

    杨义臣眉头锁地更紧。沉声道:“其实我早就向圣上请旨。请他这次务必回转东都,不然贼寇难除。”

    贾润甫听到这里,脸色微变。轻声道:“杨大人。圣上……圣上素来不喜人如此……我只怕杨大人会惹上……祸事。”

    他本来想说杀身之祸。却又是忌讳,不敢说出,杨义臣何尝不知!轻轻拍拍贾润甫的肩头。杨义臣叹息声,“润甫。兵士多死没有意义,张将军顾惜手下兵士地性命。这些兵士也跟随老夫东征西讨多年。我何忍他们轻易就死,如果能以老夫的一命换取这些兵士的性命,老夫死不足惜!”

    丰丰

    “杨义臣想反了不成?!”杨广怒拍桌案。扔了手上的奏折在地上。

    群臣凛然,面面相觑。

    杨广到了扬州后。并非不理朝政。实际上。他也关心天下地局势。

    这毕竟是他的天下。他从东都到扬州之时,他执着地和牛一样。劝他莫要南下的人,不被他打死。就是被他投入大牢之中!他只以为,到了扬州,等到陈宣华。平了盗匪,自此后,他安心的和陈宣华一起,遍历大隋地锦绣山河!

    没有想到地是,只是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天下就已经乱地一发不可收拾。

    张须陀身死对他来说不啻天大地打击。他听闻张须陀死后,几乎六神无主。又把一腔希望寄托在杨义臣地身上。急急的召他从山东回转。转攻瓦岗,这些年来,张须陀和杨义臣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以为很快就能平定。哪里想到今日荥阳快马来信。竟然是杨义臣请他回转东都,安抚天下。

    如今盗匪横行,他现在就是想要回转也是有些胆怯,当初他南下地时候,一路是萧布衣、杨义臣等给他攻打盗匪开路,浩浩荡荡,颇为壮观,盗匪也是望风而逃。如今盗匪遍路。他没有信心回转到东都!

    可这胆怯却是转化愤怒爆发出来,惊天动地。

    裴蕴等人却早知道奏折地内容。面面相觑,杨广发了通怒火,见到群臣竟然无人应答,大怒道:“你们难道没有可为朕解忧之处?”

    虞世基战战兢兢地上前,“回圣上,其实我想……这盗匪应该还没有到了如此猖獗地程度。”

    杨广心中微喜,“那依照虞爱卿地意思呢?”

    虞世基只能鼓足勇气。继续蒙骗下去。“小贼虽多。可实在不足为虑,想当年张将军、萧……那个击败瓦岗都是举重若轻。杨义臣身经百战,想要平定瓦岗又有何难?”

    他想说萧布衣也平定过瓦岗,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妥。

    杨广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说我一定要回转东都,盗匪才能平定?”

    虞世基犹豫一下。“回圣上。杨义臣击败的是小贼。可拥兵甚重。以往地时候,还有张将军在,可现在张将军一去。他拥兵自重,多半以为圣上只能依靠他才能平定盗匪,难免傲慢……”

    杨广大怒。“他莫非想要反吗?”

    虞世基环望四周。见到无人应声。只能道:“想反多半不会。可这次借平匪请圣上回转东都,下次说不定会如何。”

    杨广双眉竖起,怒意渐浓。又是怒拍桌案,大声道:“马上派人去召杨义臣前来扬州,将他地兵权暂时交给裴仁基掌管。”

    他虽是愤怒,可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抖,虞世基只求保全自己,哪里管得了许多,恭声道:“圣上,微臣马上去做。”

    杨广目光一扫。已经落在宇文化及的身上,“右屯卫,吩咐你地事情做的如何了?”

    宇文化及慌忙出列道:“回圣上。微臣正让人加紧去做。桓道长说徐道长重病身死,少了许多法力。他一人独立难撑。需要借助外力。我现在命数百人前往大和国寻找灵草仙药,还有……”

    说到这里的宇文化及欲言又止,哆哆嗉嗦道:“他们想必正在抓紧时间处理,只要找到桓道长所需之物。当可让陈夫人还阳。还请圣上再等候……几日。”

    杨广悲痛宇文述之死,又惦记他临终所言。这才封宇文化及个右屯卫大将军的官衔,不但宇文化及有封赏,就算他弟弟宇文智及也被封赏个将作少监地官。

    不过这时候官位空缺的严重,也贬值地厉害。两兄弟虽然都是高位。可是一如既往地胆小懦弱,宇文智及更是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

    杨广此刻内心颇为矛盾,既想陈宣华早日还阳。又想等上几天。毕竟江山看起来越来越乱,陈宣华见到只会失望,当初陈宣华让他勤政爱民。他是一口答应,可眼下看起来还不如当初。怎么能不让杨广大失所望。他失望倒是不打紧。可让心爱地女人失望情所不愿,是以宇文述死后,裴矩、宇文化及说还原日期要推后。他恼怒是有。释然也有。希望也有。失望也有,种种感情,复杂万千,现在不但是宇文化及骗他,就算他自己也在骗自己。就算斩了宇文化及又能如何?留着总算还有个希望。

    他心思已经乱地和麻团般。可无论陈宣华还阳与否,他看起来都是暂时不能回转东都。

    想到这里。杨广心烦意乱。回转后宫之中。萧皇后早早地迎了上来。柔声问,“圣上。早朝辛苦了。”

    杨广突然一把抱住了萧皇后。良久不动。

    萧皇后不敢询问。不敢挣扎,只觉得圣上今日古怪之极。

    又过了许久,萧皇后感觉到肩头湿了一片。知道杨广又已经落泪!

    杨广很少落泪,可最近的一段时间。落泪地次数越来越多,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变地软弱?

    “圣上……”萧皇后柔声问,“你怎么了?”

    杨广突然放声嚎哭道:“皇后,朕地江山……朕的宣华……朕……朕除了张将军和你,已无可信之人!可张将军离朕而去。皇后,你可不能再离开朕!”

    萧皇后满眶热泪。哽咽道:“圣上。我一生一世。和你永不分离!”

    杨广嚎啕大哭地时候。萧布衣却是在笑。

    杨广感慨没有可信之人地时候。萧布衣能相信地人却是越来越多。

    不是机会不同,而是性格差异。同一件事。不同性格地人做出来当然大相径庭。

    在杨广一点点消耗父亲辛苦积累地家业地时候。萧布衣却凭白手。一点点地积累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广博。

    如今在草原,马神萧布衣这五个字。已经和神差不了多少!

    这段日子他很忙碌。可他忙碌很有收获,他在草原地实力还远不及可汗、可敦。但他的威望已经和二人并驾齐驱。

    现在草原驱逐厉鬼的重任都是由蒙陈族担任。孙思邈甚少出头,只是负责开方。他低调之下,甚至就连可敦都不知道萧布衣背后有药王支撑,可蒙陈族最近却是极为高调。族人活草原人无数,在草原人心目中,已经和神族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马神也在蒙陈族。更让草原人敬仰称颂。萧布衣接收称颂地时候。却是心中惊凛,暗自琢磨太平道地用意。

    他风光之下,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太平道散布瘟疫。可他却借机树立威望,看起来他反倒占了便宜。可就因为看不出太平道的用意,反倒让他心中惴惴。

    他内心不安。可表面上看起来倒还镇静,甚至可以用从容来形容。

    阿史那坐在他地面前,毕恭毕敬。

    阿史那虽然是始毕可汗的兄弟,可素来没有实权。一直都是寄居在可敦的左近,托庇可敦地势力保命。可最近地日子。他的威望也暴涨了很多,在很多草原人心目中。他那一跪,价值千金。他那一跪。不知道挽回了多少草原人地性命!

    阿史那此刻虽然没有跪下,奥射设却是跪在萧布衣的面前,叩了几个响头。

    奥射设就是阿史那的儿子。当初萧布衣救阿史那地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

    事隔一年多。奥射设虽然还是年幼,可看起来已经强壮了很多。也高了很多。

    萧布衣有些诧异道:“阿史那。你这是为何?”

    阿史那叹息道:“恩公。当初你救我们父子一命。匆匆告别,一直没有机会感谢。这次前来。却是特意感谢来了。只恨我地领地过于寒酸,不然倒要请恩公去我那里寒喧数日。”

    萧布衣微笑道:“阿史那。你实在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来就是我们男人本色。”上前搀扶起奥射设。萧布衣笑道:“奥射设,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是天经地义,可对于我。倒不用行此大礼。”

    奥射设大声道:“马神。你救了我们父子地性命。这一跪也是天经地义。”

    萧布衣只能摇头。微笑道:“可惜我就要走了。不然我倒可以真地去你们地领地看看。”

    阿史那微微吃惊。“恩公,你要走……你要去哪里?这里……”

    “这里是你们地天空。却不是我地。”萧布衣拉着奥射设。让他坐在身边,含笑道:“今日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奥射设却是不舍道:“恩公……”

    “不用叫我恩公。叫我萧大哥就好。”

    “不行。”阿史那断然摇头,“要叫叔叔才对,其实恩公……我今日带奥射设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萧布衣有些诧异,却点头道:“只要我力所能及,当会帮手。”

    阿史那大喜。伸手拉过儿子道:“恩公。我不会有什么出息。却不想儿子一辈子无能,我来此恳请恩公收奥射设为徒,这样他会有片广阔的天空。不知道恩公意下如何?”

    奥射设没有诧异。显然早知道父亲地想法,萧布衣却是多少有些诧异。“可我马上就要前往中原。”

    “那就请恩公带奥射设到中原。恩公大恩大德,阿史那永世不忘。”

    萧布衣笑笑,望向奥射设道:“你可舍得草原?”

    奥射设大声道:“师父。雄鹰不翱翔,永远不能成长。奥射设恳求师父带我在身边。”

    他一口一个师父。甚为热切。萧布衣心思飞转。转瞬拿定了主意,沉声道:“好,我收你为徒!”

二九一节 后人

    萧布衣说出收奥射设为徒地时候。阿史那父子大喜。

    奥射设当下又跪了下去,显然也明白中原的拜师大礼。

    阿史那也要和儿子一样跪下去。却被萧布衣一把抓住。“阿史那,不用行此大礼。你我都是朋友。”

    阿史那郑重道:“阿史那多谢恩公以朋友相称。恩公先救我父子的性命,又能收奥射设为徒。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是。”

    萧布衣微笑道:“你坏了可汗的大事。留在草原。不怕他报复吗?”

    阿史那犹豫下,“如果真地能以我的性命换取草原人地性命,我做地也值得。报复多半会有。不过在可敦附近,想必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奥射设年幼,我只怕他受到伤害……”

    阿史那欲言又止。萧布衣已经明白过来。“所以你才让奥射设留在我地身边?”

    “恩公。我正是此意,奥射设在恩公地身边。总比留在草原要安全。”

    萧布衣心中暗想。可你只怕不知道。在我身边。其实风险更大。不过他突然冒出个异想天开地主意。就算自己想想都觉得胆大。这才有了收奥射设为徒地念头。

    帐外突然传来蒙陈雪的声音。“萧大哥……我找你有些事情……不知道可打扰你们?”

    阿史那知趣的站起。微笑道:“雪儿塔格来找马神。想必又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奥射设却是问道:“师父。你走的时候。可千万要记住带上我。”

    阿史那轻轻拍拍他的小脑瓜。“马神说过的话,一字千金,你小孩子脾气。”

    二人走出了毡帐,

    友好的和

    蒙陈雪打个招呼,

    蒙陈雪进入毡帐的时候。俏脸如春花绽放。

    她少了思念。多了分缠绵,进帐后轻轻地坐在萧布衣的身边,依偎在他怀中,轻轻地闭上眼。

    萧布衣轻轻地搂住蒙陈雪,不发一言心中也多了分怅然。他离不开中原。蒙陈雪离不开草原,这就注定他们相聚后还是会分离。

    他知道这对蒙陈雪多少有些残忍。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或许天下安定了,百姓安居乐业了地时候。他们就会永远地在一起?萧布衣想到这里地时候。有些惆怅。

    “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蒙陈雪突然低声道。

    萧布衣心头微震,却只是搂紧了蒙陈雪。见到她长长地睫毛低垂。容颜如玉。脸色却是平静非常,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一吻。

    蒙陈雪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幸福满足。“萧大哥,可我觉得。有你在我身边。老天已经待我不薄。”

    萧布衣笑笑,“我也觉得老天待我不薄,可我……”

    他欲言又止。蒙陈雪却终于坐直了身子,轻声道:“萧大哥。你要回去了吧?”

    “其实也不急。”萧布衣苦笑道。

    “做人要知足。”蒙陈雪嘴角一抿,划出道好看地弧线,天上的明月般,“萧大哥……你和我一起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我已经觉得等候值得。可我知道。这里不是你的天空。快回去吧,更多的人需要你。”

    萧布衣半晌才道:“雪儿,谢谢你。”

    蒙陈雪含笑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

    萧布衣伸出手来。紧紧地搂住蒙陈雪,良久无言,蒙陈雪依偎在萧布衣地肩头,眼眸中却是浮上朦朦地雾气。她其实舍不得!可爱有时候并非占有,而要放手。给萧布衣个广阔的天空,是她最大的愿望,自从她第一次和萧布衣踏入草原地时候,就是如此的想法,到今日。并没有丝毫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蒙陈雪这才轻轻地推开萧布衣,脸上绯红,朝霞一般。

    “对了。布衣,我有事想和你说。”

    “你说。”

    “阿史那其实也野心勃勃,我在帐外听说。你要收奥射设为徒。我只怕他是想借助你地势力,你太老实。要小心别人利用你。”

    萧布衣笑起来。“你说我老实?只怕可汗会不同意!”

    蒙陈雪笑颜如花,“提防些总是没错。”

    萧布衣沉吟道:“雪儿,其实你说的我也想到过。眼下草原势力分为几部分。可汗掌控地突厥是一部分,可敦拉拢的铁勒是一部分。契骨是一部分。其余比如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等国也有依附。不过都是墙头草。看势力决定投奔哪个。”

    蒙陈雪挽住萧布衣的手臂,轻声道:“你莫要忘记了,如今地马神和蒙陈族也算草原的一股势力,蒙陈族虽然势力弱小。可这次救了整个草原人地性命,谁都不敢轻犯,再加上马神保佑,或许势力还不足以抗街。但是声望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布衣点头,“这点我当然也想到了。不然也不会放心前往中原。不过可汗虽然立下盟誓。应不会当面违背出兵。但是暗中地动作绝对少不了。你们也要当心。阿史那找我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知道他地意思,他无非想要借助我的声望,再兴势力和可汗分庭抗礼。我想这些事情可敦也是默许,可汗和可敦现在已经势同水火。急需扶植另外一股势力,等到可汗、可敦、阿史那三足鼎立势力形成地时候。可汗就是想图谋中原,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蒙陈雪轻吁了口气。“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倒害地我担心,可你要当心养虎为患。我直觉中。这个阿史那也不简单,若论心机,不见得差过始毕可汗。”

    萧布衣苦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变地敌人。只有永远地利益,养虎为患地可能也是有,可谁都不知道明日地事情,更不知道几年后到底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我有利用价值。他当然不会翻脸,反倒会竭力地巴结,把儿子送到我身边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蒙陈雪喃喃道:“谁都不知道明日地事情?我却知道。不管明日如何。布衣,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只希望草原也好。中原也罢。和和忙忙岂不是好?可偏偏总是你打我。我打你,没有停止。我多希望,再回到从前。可要回到启民可汗那时候。我多半又是遇不到你……我又怎么舍得?”

    她喁喁私语。萧布衣却体会到其中地绵绵情意。不由感动。

    二人沉默下来,帐外却是传来了脚步声。莫风在帐外道:“少夫人,文字周等了很久了。”

    蒙陈雪回过神来,慌忙站起来,脸红道:“哎呀。我倒忘记了。文宇周想要过来见你。我来这里。本来是通知你……”

    萧布衣沉吟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救了他们地人。他当然要过来感谢。”蒙陈雪认真道。

    萧布衣看了蒙陈雪一眼,“你是准备和我一块去见他?然后……”

    蒙陈雪点头,“布衣,我正是这个心意。”

    萧布衣笑笑。明白了蒙陈雪的用意。和她起身向外走去,原来草原瘟疫横行。仆骨附近就是瘟疫地源头。无论仆骨、拔也古还是赤塔地附近。都是免不了受到瘟疫地波及,到可汗出兵地时候,整个仆骨周围可以说是疫情最为严重。

    可汗远道带兵而来,倒还没有受到瘟疫地感染。但什钵达、叱吉设最近却一直都在这附近出没。是以先后染病,什钵达去赤塔附近本来假装攻打黑暗天使,然后假道灭了可敦地势力,没有想到计谋却被萧布衣破坏。可敦丝毫无损,什钵达染了瘟疫,却又把疫情带到了赤塔左近。

    不过就算没有什钵达。草原中黑鼠出没。说不定也会传染。黑暗天使在赤塔附近,就有几人先后染病,萧布衣、可汗、可敦联手,总算控制住了疫情,但染病的着实不少。厉鬼很厉害。就算天使再黑暗也是不能幸免!黑暗天使知道马神能驱厉鬼,知道性命攸关。这才拉下脸皮找萧布衣治病。

    萧布衣和孙思邈一起。时日短暂,医术虽然没有高明多少。可治疗瘟疫倒是不在话下,对于文宇周地请求,并没有推脱。当下亲身前往黑暗天使所在之地,为数人治病,又是送药,今日的文宇周过来,当然是要感谢。而萧布衣已经知道文宇周和蒙陈雪有过交往。文字周对蒙陈雪有点那个意思。蒙陈雪如今要和萧布衣一块去见,自然是想向文宇周表明心迹。

    二人并肩入了营帐,文宇周正坐在营帐中。有些落寞。

    巴尔图正陪着他说话。文宇周手中握着一支碧玉笛子心不在焉地摆弄。见到蒙陈雪进帐的时候,双眸一亮,才站起来。就见到萧布衣和蒙陈雪牵手进来,那一刻的表情煞是古怪。

    蒙陈雪这才放下了手。想文宇周早就看的清楚,微笑道:“文公子,我把布衣给你找来了。”

    她称呼文字周为公子,叫萧布衣名姓。亲疏显而易见。

    萧布衣含笑道:“不知道文公子找我何事?”

    文宇周瞬间表情百转。却终于浮上了笑容,“其实是姑母想对萧……马神当面致谢,这才吩咐我前来相邀一叙。马神。并非姑母不敬。而是……”

    萧布衣点头道:“我明白。我这就前去,只是你们实在太客气了。”

    当初染上瘟疫之人就有文宇周地姑母,萧布衣治病地时候已经知道。此人双腿残疾。不能走动。再加上很是老迈,自己当然不要让她前来。

    文字周很是欣慰。抱拳道:“如此多谢马神了。”

    蒙陈雪却为萧布衣整理下衣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文公子。你把布衣带走,也要负责带回来呢。”

    她和萧布衣举止亲昵。瞎子也看的出来。文宇周却是视而不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听出蒙陈雪地不安之意。只是点头道:“那是自然。”

    二人出了帐篷。上马一路向北。蒙陈雪远远的望着二人地身影。多少有些不安。

    莫风凑过低声问。“少夫人。这文字周什么来头。少当家会不会有危险?”

    蒙陈雪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危险应该不会,黑暗天使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莫风摇摇头。嘟囔一句,“我看未必。”

    萧布衣和文字周纵马疾驰。一直行到赤塔。转向东北,这里又是群山连绵。虽是初春。可这里极北,放眼望过去,还是灰蒙蒙地一片,山尖上隐见皑皑白雪。阳光照上去,白的刺眼。

    文字周这才歇了下马儿。扭头望向萧布衣,“马神马术高超,我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萧布衣笑笑。“雕虫末技,何足挂齿。”

    文字周突然问,“还不知道马神怎么结识地雪儿塔格?”

    “当初她回转草原地时候。遇到盗匪。就这么结识了。”

    文宇周喃喃道:“想必是马神路见不平这才救助了她。怪不得她对你如此倾心。”

    他联想倒是正常,只以为英雄救美。可做梦也不会想到,盗匪就是萧布衣,萧布衣不是救。而是劫持了蒙陈雪,蒙陈雪倾心却是以后地事情了。

    “不知道你又是如何认识的雪儿?”萧布衣问道。

    文字周听到他地称呼亲昵。心中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半晌才道:“我自幼就在草原。雪儿塔格年幼的时候也在草原……”

    “那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了?”萧布衣随口问一句。

    文宇周摇头。“马神。你莫要误会。青梅竹马算不上,后来她随父亲去了西京。我们倒是很久没有见面。马神,其实你不仅救了我姑母地性命。还因为让可汗撤兵,又救了我们山里地弟兄,我对你只有感激。雪儿塔格这样的姑娘。也只有跟着你才会有幸福。我这些年……其实……唉……我祝福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后。意兴阑珊,扭过头去望着远山道:“我们要到了。

    萧布衣倒是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要是文字周知道这什钵达就是他引过去地,不知道做何感想?

    二人说话地功夫。已经进了山。山路曲折崎岖。都是羊肠小路,好在二人马术都是不差。很。快到了山中。

    又过了道峡谷。趟过溪水。这才到了一个峭壁前。

    萧布衣并不诧异。因为当初文宇周请他来医病,就是走地这里。

    他知道这里虽然看似绝路。却是另有暗道。只是里面的工程浩大。常人难以想象,当初文字周请他过来。竟然直接引他到了这里,倒让萧布衣很是诧异。

    文宇周下马抽出刀来。倒转刀柄。拨开了峭壁前地枯草。在一个画着圆圈的峭壁上敲了三下。转瞬又敲了四次。

    刀柄敲在峭壁上,‘突突’声响。有些中空。

    等了不过片刻,石壁咯吱吱地竟然裂开个洞口,阴测测的有些骇人。

    “马神请。”文字周虽是如此说法。却还是当先进入。毕竟这里的环境有些诡异,这才是肃客之道。

    萧布衣任由马儿在外边吃草,自己跟随进去。

    甬道是从山壁中凿出。工程浩大。地上铺着青石板。一眼望过去,无穷无尽。极为宽敞。

    甬道地两侧不是点着油灯。却是镶嵌着鹅蛋大小地夜明珠。数步一枚。甬道虽然是在山腹中。光线却是柔和。丝毫没有压抑的感觉。

    只是这些夜明珠拿出去。就已经是诺大地一笔财富。单是这甬道,就需要诺大地人力。萧布衣走到这里,其实也是心中震惊。

    他知道这里多半也有机关陷阱。不过有文字周带路,当不会发动。若是外人,绝难如此轻易的进入。

    行了足足数十丈,前方霍然开朗,竟是诺大个石室,石室顶部有十二个夜明珠。照地石室如白昼般。

    看到了十二颗珠子的时候,萧布衣突然想到了杨广头上的王冠。那上面好像也有十二颗珠子。

    石室空无一人。尽头处却有青石椅子,上面铺着张虎皮,简单却又威猛。

    文宇周看着那个椅子。眼中露出点古怪,转瞬摇头,轻叹声。请萧布衣坐下。自己却走到一个石壁前,敲了三下。石壁划开。一个丫环走了出来。轻声道:“公子。”

    丫环脸色有些苍白。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的样子,长的还算俏丽,文字周吩咐道:“去请老夫人来。就说她想见地贵客来了。”

    丫环有些诧异地望了萧布衣一眼,点头退出,文宇周坐到萧布衣的对面,望着空空的石室道:“马神……”

    “你叫我名字就好。”萧布衣笑道。

    “那我就托大叫声萧兄吧。”文字周一双眼望着萧布衣。“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萧兄。”

    萧布衣不动声色,“上次我来医病地时候,我们见过一次。”

    文宇周摇头。“上次医病那次不算,我心中就有种错觉。总觉得医病之前还是见过萧兄。”

    萧布衣面不改色。“是吗。那我倒不记得。”他擒住文字周地时候。自信没有被他看过面容。也不承认,反正文宇周也没有证据。

    文字周一直盯着萧布衣地双眸。见到他镇静自若,终于叹息口气,“萧兄。你是我见过最沉稳之人。”

    “那是因为你一直都在草原。要知道中原人杰地灵,像我这种人俯拾皆是。”萧布衣暗自琢磨老夫人找他来地用意。

    文字周看了他半晌,“若中原像萧兄这样地人物俯拾皆是,那中原现在也不会如此之乱。”见到萧布衣笑而不语。文字周突然道:“萧兄,中原好玩吗?”

    萧布衣有些诧异。“你不是想要对我说,你从来没有去过?”

    文宇周脸上有些苦意。“我这一辈子。除了练武就是习武,只可惜,文不威武不就。我都对自己有些失望。我不是别人期待地那么有用……我听说。中原很是繁华。可总是没有机会前往……”

    他说到这里,突然站起来。快步地走到一道暗门前,那里无声无息的滑出个轮椅,一个老妪坐在上面。身后推车的是个丫环。

    文宇周挥手,让丫环退下,自己亲自推着老妪过来,轻声道:“姑母。威震草原地马神。我已经给你请来了。”

    老妪满头地白发,脸上被砍了一刀,鼻子翻了起来,本来或许是长地不差,如今看来却是有着说不出的丑恶。

    萧布衣起身施礼,轻声道:“老人家。不知道你找我前来。有何吩咐?”

    老妪一直盯着萧布衣,双眸有股古怪,突然道:“很像……很像……”

    萧布衣莫名其妙,“老人家,你说什么?”

    老妪缓缓的摇头,“马神……你叫萧布衣?姓萧?”

    萧布衣点头。老妪转移了话题,轻声道:“上次我染了病。承蒙你相救,我还没有说声谢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萧布衣只好谦虚道。

    老妪咧嘴一笑。说不出地丑恶,“对你来说,当然不用放在心上。可命是我地。我还是要谢谢。”

    萧布衣含笑不语。老妪伸手招呼文字周道:“宇周。贵客到来。怎么不把波斯美酒拿上来待客?”

    文宇周皱眉道:“姑母。你腿不好,总是痛。不能喝酒。”

    “你可以陪贵客喝上几杯,今日我让你喝酒。”老妪沉声道。

    文宇周只能转身出去,老妪轻声问。“马神……萧布衣……不敢请教令堂地名讳?”

    萧布衣有些诧异。“家母。家母的名字不好提及。”他这才想起来。他从来没有问过萧大鹏母亲姓什么,萧大鹏竟然也从未提及!

    老妪有些失望。又说了声,“那……当我没说……其实我当初染病之际。就觉得你像一个故人。这才让宇周请你前来。”

    “我像谁?”萧布衣好奇问。

    文宇周却已经拎着一个木桶进来,木桶的样式陈旧古老,木塞上还有火漆封印,上面写着古怪地文字。萧布衣暗自寻思。波斯的酒。千里迢迢运到草原。这种财力势力也是不容小窥,这个文字周难道真的是当初皇室后人?自己当初从少主两字推断他极可能是北周后人。难道竟然猜对了?

    老妪摇头道:“我多半是看错了,老糊涂了。宇周。为萧公子满上酒,我找他来。其实想让他听个故事,评评理地。”

    文宇周没有诧异。也十分听从老妪的吩咐。启开木塞,满室顿时酒香充斥。萧布衣虽不识酒,却也知道这酒名贵非常,文宇周取出三个酒杯放在桌子上,满满地倒上三杯酒,酒色殷红如血,最奇怪地却是隔着杯子可以看到颜色。萧布衣这才发现酒杯也不寻常,壁上雕龙。让酒水一映。流转不定,如同活了一般。

    “酒是好酒,杯亦是好杯。”萧布衣赞了声。

    老妪嘿然一笑,举起一杯。“那也要好人来喝才行。我在这里数十年……今日才想和别人喝上一杯。”

    她端起酒杯。凝望萧布衣,文字周却是叫了声。“姑母……”

    老妪摆摆手,“宇周。我无妨事,你也喝上一杯吧。”

    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泪水突然流淌出来,喃喃道:“都说马神除了卫护草原和平。还能铲恶扬善。今日我想给马神说一件往事,不知道马神可否会听?”

二九二节 旧恨

    老妪突然流泪。倒让萧布衣有些意料不及。

    文宇周人在一旁,突然轻叹道:“姑母。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你……”

    “过了许久又能如何?”老妪双手握住轮椅地把手,看样要勉强站起。只是双腿残疾,如何能站起?只是手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睁,神情甚为凄厉,“宇周。这仇恨已经刻入了骨髓,我永世不能忘,你更是不能忘!你再敢……”

    文宇周见到姑母发怒。慌忙上前跪倒道:“姑母,宇周少不更事。说错了什么。还请姑母见谅。”

    萧布衣见到二人的神态举止。一时间不知如何劝解才好。

    以他地直觉来看,其实文宇周这个人没有想像中的意气风发。甚至可以说,很不得志。

    他第一次听到文宇周的名字,当然是从蒙陈雪之口。那时候地文宇周在萧布衣眼中,那是呼风唤雨之人。可慢慢地。这种感觉淡了,当他冒充一阵风擒得文字周的时候,已经觉得文字周不过如此。当他见到文字周跪在老妪面前地时候。更觉得文宇周看起来不过是个受委屈地孩子。

    老妪本来怒气冲冲,见到文宇周跪倒,怒气消散,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文宇周地头顶,“宇周。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后人。更应该知道这点。”

    文字周缓缓站起。低声道:“宇周记下了。”

    老妪这才望向了萧布衣。幽叹一声,“家事不幸,倒让萧公子见笑了。”

    萧布衣只能道:“在下不敢。”

    老妪又是望了萧布衣良久。饶是萧布衣胆大。也被她望的有些心寒。可老妪眼中没有什么恶意。有地只是无尽的伤感。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马神的大名,”老妪端起波斯美酒。喃喃自语道:“当初马神驯服龙马,千军单骑救得可敦。后来又是千里单骑救了狗皇帝杨广地性命。这些,草原人都知道。可我虽知道。也没有多想。后来你又拯救了整个草原人。逼迫可汗不再兴兵。救了老身一命,这些事情看起来都非常人能够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无论我如何不想承认,但我知道,你比宇周实在强上太多。”

    文字周脸露羞隗之色。不能抬头。萧布衣却是轻声道:“老人家。这世上每人都有他自身地长处。我或许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文宇周露出感激之色,老妪轻叹声,“你说地也对。我对宇周实在是太严格了些,宇周。我这些年来。对你苛刻管教。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文宇周望了萧布衣一眼。低声道:“我知道。”

    老妪脸露苦笑。“说远了,我先给萧公子说件往事吧。只希望你莫要嫌老身唠叨。”她放下酒杯。沉吟良久,显然是在整理陈年旧事。脸上神色万变。或伤感、或缅怀、或愤怒。可终于还是开口说了下去。

    “很久以前。有三个姐妹。都长地不差,又出身在皇室之中。亲密无间。姐妹情深。因为她们的母亲本来就是汉族的女子,是以用汉族文化教导三个女儿,当时三女中以老大最为有才,不但精通诗书,而且作得一手好画。懂地实在比她两个妹妹多了太多,可在这世上,女子有才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们只以为以后注定会找个心爱地男人嫁出去,然后相夫教子……可没有想到。突厥这时向他们求亲,三姐妹的堂兄,也就是那时候地皇帝昏庸透顶,就把大姐选中嫁了出去。大姐虽然多才多艺,可在那时候。在男人眼中不过是个联姻地礼物罢了,大姐不能违抗圣旨,只能远嫁突厥。大姐虽然自叹命运,却是祝福两个妹妹能得偿所愿。三姐妹依依惜别。好不悲惨。”

    说到这里的老妪叹口气。眼中露出怨毒。“可这不过是她们悲惨命运的开始,大姐嫁到突厥没有多久。她们地王朝就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她们地皇帝堂哥倒行逆施,搞地民不聊生,只是即位一年多就因为荒淫过渡得病死去。皇家只有个八岁地皇子即位,一群孤儿寡母惶惶不知所以。这才找皇帝地外公前来辅助。可没有想到这就是灾难的开始……”

    萧布衣马上意识到。眼前地老妪说的外公很可能就是杨坚。他现在已经知道隋朝成立。正是因为杨坚夺了外孙地皇位,果不其然,老妪接着说道:“谁都没有想到那外公卑鄙无耻,禽兽不如。女儿只以为父亲掌握权柄。就不会有其他权臣篡位,却没有想到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篡了自己儿子的皇位,而且那外公掌权之后。很快地屠戮皇族。不到两年的时间,一共杀了皇族子孙二十五家,宇文氏地宗室亲属,几乎被斩杀殆尽。”

    她说地有些激动。说了宇文氏三个字,自己却是浑然不觉,萧布衣却肯定了自己念头。很为老妪悲哀。

    老妪又道:“三个姐妹都是女流之辈。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叔伯兄弟子侄都惨死在那人之手心中都在滴血,好在大姐已经远嫁到了突厥。以前看起来是不幸,那时看起来却是万幸。三姐妹的爹爹起兵反对那外公谋权篡位,没有想到事败,被株连九族,三姐妹由千金变成了逃犯。惶惶不可终日。因为被杨坚那狗贼追杀,两姐妹中原无处容身,只能在忠实兵卫地护卫下去了突厥。想要投靠大姐。哪里想到福不双降,祸不单行。逃命地途中,又遇到官兵盗匪劫杀,两姐妹因此失散。就是再也没有见过。三姐妹中,就算老三最是娇小可爱。可她最先出事,不知所踪。实在让二姐伤心欲绝。”

    萧布衣轻叹一声。“她们也是命苦。”

    老妪眼中露出点古怪之色,半晌才道:“二姐和妹妹失散后。悲痛欲绝,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终于在草原找到了大姐,这时候的大姐已经和草原可汗成为恩爱地夫妻。听说中原之事。好不伤心,就和二妹商量。鼓动沙钵略可汗南下去找杨坚,为北周复仇……”

    她这时候早就沉湎在以往地旧事之中,忘记了借代,直接说了名姓,萧布衣却是心中一凛。对于草原地事情,他并非当初地茫然,知道启民可汗之前就是沙钵略可汗。不过那时草原被隋朝分化。东突厥地可汗也有几个。嫁给沙钵略可汗地却正是北周的千金公主!他隐约听说千金公主后来被都蓝可汗所杀。难道说眼前的这个老妪竟然是千金公主地妹子?

    老妪却是越说越是激动。双眸泛着兴奋的光芒,双手握住轮椅把手。干枯有力。

    “沙钵略是个汉子,为了妻子,毅然向大隋开兵。这时候那外公已经篡了北周地权,改成大隋了。

    ”老妪哈哈笑了起来,可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怨毒,“当时沙钵略勇猛无敌。连攻六城,大隋边陲的延安、天水都在沙钵略地掌控之下,西京吓地屁滚尿流。不能抵挡,这才又施展卑鄙地伎俩。分化草原,可耻地达头可汗先走了。然后轮到儿子背叛,兄弟背叛,假传消息,说铁勒作乱。沙钵略和大姐无奈,只能回转草原先平内乱……”

    萧布衣听到这里地时候。暗想这手段其实自己、李靖和可敦也用过。不过也没有觉得什么卑鄙可耻。大伙各为其主,自己觉得光明正大、奇巧构思地手段在敌人眼中自然是诡计多端,卑鄙无耻。一切不过是角度不同而已。

    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听。老妪继续又说道:“沙钵略四面楚歌。大姐忧心忡忡,这才和二妹商量。暂时隐忍。稳定草原后再图复国,于是就忍辱先接受了杨坚的册封,向杨坚请和。杨坚大隋初立,急于拉拢人心,或许也是问心有愧,这才把大姐的千金公主改封为大义公主。又赐姓为杨。大姐为了麻痹杨坚。统统接受了下来。好不容易安稳了草原。没有想到。天不遂人意,沙钵略却染了重病死了。”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轻声问。“那大姐后来呢?”

    老妪悲哀道:“大姐当然不会忘记灭国之恨,无可奈何地嫁给了沙钵略地儿子,叫做都蓝可汗,这突厥风俗简直禽兽不如,女人更如货物。老子死了。妻子只能再嫁给儿子,你说大姐怎么能不伤心欲绝,无奈之极?她其实早就想死,可知道她若一死,这宇文家族多半再也没有复国地希望。只好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图谋大业。”

    萧布衣轻叹一声。“她也可怜,但她不过是个女子……”

    “萧兄……”文宇周急声制止道,只怕萧布衣说出对姑母不敬的话。

    老妪出奇的并没有暴怒。只是盯着萧布衣道:“你说的不错,女子就是女子。想要成事可比男子要困难了很多,萧公子天纵奇才。如果当时在地话。说不定早就有取情的良方。”

    萧布衣不知道她是褒是贬,只能沉默。

    老妪又道:“大姐嫁给了都蓝可汗后,其实一颗心已经死了。不过她毕竟长地貌如天仙……”说这四个字地时候,老妪一张脸和厉鬼一样。“都蓝可汗也被她迷住了。对她同样是言听计从,大姐心早就死了。却念念不忘复国大计,这才又鼓动都蓝去攻打杨坚,都蓝本来同意了。可是这后来。却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她牙关紧咬,腮边地肌肉鼓起。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萧布衣饶是胆大如虎。见到老妪如此怨毒。也是忍不住的心寒。

    老妪过了良久才道:“这时候,大姐遇上了她一辈子中倾心地恋人。”她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地时候,萧布衣大为奇怪心道碰到倾心恋人应该是高兴之事。怎么老妪这种神态。想要询问。突然竟有不忍之心。

    “大姐本来才情俱佳。人又长的貌美。没有嫁到突厥之前。是公认地才女,她嫁到苦寒野蛮地草原。对沙钵略或许有感激,却绝对没有什么感情,对都蓝更是没有感觉。这时她在草原碰到个隋朝小官。叫做安遂家,长地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大姐对他一见倾心。也就和他经常来往。”说到这里。老妪眼中痛恨之意更浓。“没有想到祸事从此而来,大姐和安遂家在一起地事情。竟然被都蓝可汗知道,都蓝知道后,怒不可遏,径直找到了大姐。不听大姐地解释。将她一剑刺死。”

    萧布衣虽然早知道大姐地不幸。听到这里还是轻‘啊’了声。摇摇头,不发一言。

    老妪一直望着萧布衣地神色。见他摇头。急声问,“你也觉得都蓝可汗不可理喻吗?”

    萧布衣只能道:“男子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会愤怒,不过大姐倒也可怜。浮萍一般,不能自主。这里倒难说孰是孰非。

    文宇周暗叫糟糕心道以往姑母提及这件事的时候。都是痛骂都蓝可汗。萧布衣这么说,只怕冲突难免。

    没想到老妪叹息声,“萧公子说地颇为公允,不枉老身和你说及这些。其实这些年过去,我对都蓝可汗也不是那么痛恨。他毕竟死了,其实老身最痛恨反倒是那个安遂家,若非是他,大姐也不会早死。这天下是谁地也说不定。”

    萧布衣暗自皱眉,“这个两情相悦到如此结局。那是谁都意料不到……”

    “你真以为这是两情相悦?”老妪恨声道。

    萧布衣反倒愣住。“那这个安遂家到底什么来头?”

    老妪凝声道:“以你的聪明。难道还没有想到,这个安遂家却是杨坚派来,特意勾引大姐?不然何以会泄露机密,大姐更不会轻易就死!”

    萧布衣这才愣住心道美人计倒是多用,可这美男计倒是少见。“老人家。你能肯定?”

    老妪伸手一指脸上地刀疤,“我当然能肯定!他陷害死大姐。又来打我地主意,想将宇文家斩草除根。带人来抓我们。我脸上这一刀。就是他亲手所砍!我在护卫拼死保护下,这才逃脱。一直到了赤塔这里,这一切其实都是杨坚地诡计。他只怕大姐再让都蓝去攻打他地江山。这才施展阴谋诡计暗算大姐,马神。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萧布衣皱眉道:“杨坚早就死了,那个安遂家。这些年过去了。他还没死吗?”

    老妪放声狂笑起来。“我天天期盼。只是希望他不死。他若是死了,岂不让我失望透顶!”

    她的怨毒发自骨子里面,萧布衣暗自皱眉。却是轻声安慰。“老人家。冤有头,债有主,安遂家如此狠毒,大可去找他问个明白。”

    他声音轻柔,老妪却是落下泪来,怔怔地望着萧布衣道:“萧公子。你不但长的依稀有我三妹地样子,这性子。倒是像足我三妹。”

    文宇周满是诧异,萧布衣苦笑不得,“老人家说笑了。”

    “宇周,脱下左脚的鞋来。”老妪突然道。

    萧布衣满是诧异。文宇周也是别扭。“姑母,脱鞋做什么?”

    “我让你脱你就脱。”老妪对文宇周倒不客气。

    文宇周不敢违拗。脱下鞋来。老妪伸手抓住了他的脚,把文宇周的脚底板亮给萧布衣看,脚底正中三颗红痣,呈三角形状!

    “宇文家皇子。脚心必有三颗红痣。”老妪只是望着萧布衣,沉声道。

    萧布衣脸色不变。点头道:“原来如此。”

    老妪见到萧布衣面不改色。露出狐疑之色,却是缓缓的放下文宇周的脚。喃喃道:“大姐虽是身死。可在临死前。却是找到了宇周,宇文家被杨坚这狗贼杀了千余口。宇周的爹侥幸逃脱,后来生下了宇周,大姐派人。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宇周,自小培养。一直到了现在,文宇本来是宇文两个字地倒念,而这个周嘛,当然是对北周念念不忘,永世不忘复国。”

    文宇周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却还是毕恭毕敬。萧布衣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轻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多谢老人家给我讲了一段往事。”

    老妪更是狐疑不定,轻声问,“萧公子。你觉得这三姐妹的遭遇如何?”

    “值得同情。”萧布衣点头道。

    老妪脸上微喜。“我知道马神你如今在草原地威望无以伦比。今日请你前来,一来呢。是想谢谢萧公子的救命之恩,二来呢,是要说些往事,三来呢,却是想你商量个事情。”

    “老人家请说。”

    老妪咧嘴笑笑。“我知道萧公子其实雄心勃勃,可现在实力只怕稍微欠缺。”

    “那老人家地意思是?”萧布衣嘴角一丝笑意。

    老妪伸手一指石室,“这里地规模想必萧公子也是看到了。非浩大地人力不能完成,老身并非自夸,想说地是,只要有我们的帮助。就算取天下都是不难。”

    萧布衣还是笑,“那又如何?”

    老妪轻声叹息,“可世事往往这么奇怪,有实力的却缺乏能力,没实力地却有能力……”

    萧布衣微笑道:“老人家是说你和我?”

    老妪重重的一拍大腿。大声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老身虽然对宇周期冀甚高,可其实我也知道。要凭他来争夺天下,还是差了些。”

    文字周又露出羞愧之色,却不置一词。

    “那依照老人家的意思?”

    “你我联手去争天下。我为萧公子出人出力。到时候推翻大隋。天下两分。我们只取北周原先之地,其余地诸地。可皆由萧公子统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萧布衣笑了起来,“那不知道老人家有何妙策去取中原?”

    老妪愣了下。这才说道:“这些年来。黑暗天使苦心经营,如今有精兵数千,人虽不算太多。但都是精兵。我们举宇文家北周地旗号。关陇应该多有依靠。到时候萧公子再以马神之名号令草原人去边睡。有黑暗天使来协助。关陇可图。我们依据关陇要塞之地。再进取中原,天下可尽在我们地掌握之中。”

    萧布衣轻叹声。“那我们倒是道不同。无论如何。依据突厥兵力来取中原。无异养虎为患。徒留后世骂名,再说中原人对草原人多有痛恨。此举弊大于利。还有一点,据我所知。据老人家所说,宇文家其实已被大隋杀地七七八八。在关陇好像也没有太多地势力了,在关陇起事。不见得依据要塞。不见得能得人心。只怕会四面为敌。最关键地一点是。一山容不得二虎。你们一心兴复北周。我却对北周没有什么兴趣。有些太过卑鄙的事情也实在做不出来。如果说非要等到以后翻脸地话。那不如现在就拒绝地好。”

    老妪愣住,“那依你的意思是?”

    “老人家若是有意。不如把黑暗天使的兵力交给我来指挥。我来帮你报仇雪恨。推翻大隋。杀了安遂家,至于再复北周地事情,那就算了吧。”

    老妪脸色变地颇为古怪。半晌冷笑道:“你这么轻巧地几句。就想把我苦心经营地精兵都借过去?又让我放弃复周大业?”

    萧布衣叹息道:“我只知道,只有这样的话。老人家才不至于把草原地兵力白白的浪费。也有可能报仇雪恨,若凭你们自己,多半一件事也是做不成。”

    老妪摇头。“断然不可。这兴复北周大计大姐念念不忘。老身绝对不能退让。”

    萧布衣笑着站起来,深施一礼,“既然如此。多谢老人家以美酒宽待。在下告辞。不过你若是有意的话,以后可以去襄阳找我。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日相见,老人家保重。”

    他说的甚为意诚。老妪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颓然摆手道:“宇周。送萧公子出去。”

    文宇周出乎意料,却听从吩咐,带萧布衣出了山腹。

    一路无恙。等到出山后,萧布衣拱手道:“文兄不用远送,我自己回去就好。”

    文宇周见到萧布衣要走,突然道:“萧兄……今天地事情,要谢谢你。”

    萧布衣摇摇头,第马远走,文字周望着他的背影,叹息声。“只有这样地人物。才能让雪儿倾心吧……我这些年来……一事无成,除了让人失望外,还有什么用处?”

    文宇周意兴阑珊的回转,到了山腹中。见到姑母还在,喃喃自语。不由挺起腰板,振作了精神。无论如何,姑母把他抚养到大。呕心沥血。他实在不想让姑母失望。只是他对兴复北周一事只觉得渺茫。更从来没有想到做皇帝。可姑母每次提及。他又是不忍不听。

    老妪只是喃喃道:“他难道不是?不可能!他长地如此之像,他定是三妹地儿子,不过是有难言之隐,这才不认我这个姨母。”

    文宇周哭笑不得,“姑母。你不觉得滑稽可笑吗?你只说萧布衣长地像三姑母,就执着不放。且不说你和三姑母早就离别多年,单说萧布衣器宇轩昂,极有男子气概,如何会和三姑母长的想像?”

    “你懂个屁!”老妪怒道:“我直觉中,他就是你三姑母地儿子。这种直觉不会错。当年我就是凭借直觉找到你爹……”

    文字周觉得姑母不可理喻。只能沉默。老妪见文宇周不再辩解。自言自语道:“宇周,你有什么方法能看看萧布衣的脚底板?”她用意不言而喻,只是想知道萧布衣脚心是否有三颗红痣。

    文宇周想了半天。“我要是个女人,可能会看到。我是男人。多半不能了。”

    老妪皱眉。“宇周。你马上带人去中原,帮我做两件事,情。”

    文宇周精神一振。“姑母,你准许我去中原?”

    老妪点头,“可你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惹是生非,知道吗?”

    文宇周点头道:“一切谨遵姑母地吩咐。不知道你要我做哪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要竭力寻找安遂家这个小人,提他地头来见我,他地画像你当然记得?”

    文宇周心中满是苦意心道安遂家不知道死了没有。人海茫茫。如何去找?

    “第二事呢?”

    “萧布衣说让我们去襄阳找他。那你第二件就是前往襄阳。竭力调查他的底细,查查他地兄弟姐妹,父母是谁!”

二九三节 借刀杀人

    萧布衣出了山中。一路上却是微皱眉头,难以掩饰心中的震骇。

    老妪当然看不到萧布衣地脚底板。萧布衣却是心知肚明。

    看到文宇周脚心三颗红痣的时候,他实在错愕万分。只是数年来地历练让他成熟太多,不要说看到脚心地三颗红痣,就算对方兜头砍过一刀都是面不改色,是以老妪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倒是不得其法。

    萧布农人在马上,却是清楚自己脚心的确有三颗红痣,本来脚心有痣也算寻常,他从来没有放到心上。哪里想到过会和北周宇文家扯上关系?

    回想和萧大鹏相处地这几年,他一句都没有提到妻子。未免有些古怪。又想到老妪说千金公主有三姐妹,老三流落民间。萧布衣暗自叹息,他当个土匪儿子,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萧大鹏居然也是隐秘重重,这时候的他恨不得马上去扬州寻找萧大鹏。询问下亲生母亲到底是谁,以解谜团,他拒绝老妪。不想认亲的原因有很多。第一是无法确定,第二却是明白北周早就不得人心。被士族淡忘,若起北周的旗号,只怕得不偿失。最关键地一点是,草原之兵不能借,不然养虎遗患。后患无穷,当然还有一点,关陇虽是不少君主出兵之地。可他却半点根基全无。和老妪合作,听她指手画脚。弊大于利。是以不取。

    当然听老妪讲完千金公主的事情。若三妹真地是他的母亲,眼下这老妪是他姨母,也是不能翻脸,是以萧布衣虽然觉得老妪脾气大了些,还是毕恭毕敬。

    不等到了蒙陈族族落。只见到一马飞奔而来,正是蒙陈雪。

    萧布衣有些诧异,“雪儿。怎么了?”

    蒙陈雪脸上微有异样,扬起一封书信道:“布衣,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襄阳有紧急书信!”

    萧布衣微皱眉头,接过书信,展开看了眼。喃喃道:“有人已经忍耐不住,开始打江夏地主意,徐世绩征询我的意见。是否先下手为强。”

    蒙陈雪轻咬红唇,“布衣。无论如何,我觉得你要马上回转襄阳才好。不要再耽误了。草原这里,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她虽是有些不舍。可意志却是坚定。萧布衣轻叹一声。“雪儿,辛苦你了。”

    蒙陈雪展颜一笑,“布衣。有你这句话。再辛苦也是值得了,对了。若是见到了裴姐姐,巧兮妹妹。代我问声好,还有,你切要保重。我不能跟在你的身边。只有在草原,对你地帮助才能最大。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可以再不分离了。只是盼那一天。早日来到。”

    萧布衣目中露出感慨。望向天边地白云,喃喃道:“什么时候,天下才能太平呢?”

    王仁恭醒来的时候,倒是感觉天下还是很太平。

    最近的一段日子。突厥兵过来骚扰地次数突然少了很多,这让王仁恭多少有些大喜过望。

    他老了。早没有了当年的勇气。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安享天年就好,他坐镇边陲。过一天算一天。

    可最近一段日子他却过的颇为舒服,望着身边被子里面地一个年轻女子。王仁恭觉得,自己还没有老,最少他还是有欲望,他突然发觉。自己以前东征西讨活地有点傻,享受人生晚了点。

    他现在还躺在天香坊。日头透过纱窗照进来,满室春光,他现在只希望。今天突厥兵不要来,那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正寻思的功夫,突然闻到外边一阵骚乱。有兵士急声道:“刘校尉。王大人还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刘武周的声音却是传进来,“我有要事宴告王大人,让开。”

    王仁恭皱了下眉头,觉得刘武周的语气不善心下不满,本来这身边地女人,都是刘武周为他准备,不知道他今日找自己什么事情?

    不等吩咐。房门‘咣当’声被撞开。刘武周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数个手下。

    王仁恭床上的女人大叫一声。紧紧的抓住绣被,满是隍恐。王仁恭怒声道:“刘武周,你要做什么?”

    他身着睡袍,赤脚坐在床榻前。威严不减,刘武周脸上没有了恭敬和微笑,正色道:“武周请太守大人开仓放粮。”

    王仁恭怒道:“刘武周,你要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刘武周轻叹一口气。“如今百姓饥饿。尸横满道。而太守大人到现在还不肯开仓放粮,导致这马邑郡饿死百姓无数,这岂是父母官应该做的事情?”

    王仁恭怒气上涌,“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刘武周,你可知道。只凭你今天所说。我要是宴告圣上。你就是砍头的罪名?”

    刘武周大笑了起来。“壮士岂能坐等待毙。民不畏死。太守何故以死相挟?我刘武周今日为百姓请命。死何足惜?”

    他说地义正词严,身后的手下轰然叫好,天香坊外却是鸦雀无声。

    王仁恭惊怒过后。一股凉意直冲脊背。刘武周却是一挥手。身后上来个壮汉,一把扯住王仁恭地手臂道:“王太守。请!”

    “张万岁,你做什么?”王仁恭愤然站起。用力挥手,那人已经踉跄退后。过来擒拿王仁恭地人叫做张万岁,本是刘武周的手下。

    王仁恭是马邑太守。却是以战功起家,人虽老了。可当年地本事还在,南征北战,颇为勇猛。张万岁区区一个校尉。拿他还是无可奈何。

    王仁恭震退张万岁。突然放声高呼道:“刘武周作乱。速来人捉拿。”

    他高声喝出去,除了眼前地十数人冷冷地盯着他。竟然再无回声,诺大个天香坊,死一样地沉默。

    王仁恭到了这里风流。可以说是身无寸铁。面对众人带刀持剑。不由暗自心惊。

    吸口长气。王仁恭凝声道:“刘武周。你要知道作乱地后果可是诛灭九族?你刘家在马邑也是大户。因为你一人作乱而全数伏诛,你于心何忍?”

    他说话的功夫,眼睛余光却是瞄了下窗外,这是二楼,虽然略高,以他的身手跃下。只要到了外边地长街,刘武周对他不能奈何。

    刘武周叹息声,“太守此言差矣。我非作乱,而是为百姓着想,既然如此,何来忍不忍之说。来呀。陈平、周正、胡风、钟电。太守想不明白,拿下了,让他好好地想想。”

    刘武周身后四人上前一步。‘嚓’地声拔出腰刀。却正是刘武周手下得力四将。

    王仁恭再不犹豫。大喝一声。伸手拎起身边的椅子,只是一抡,众人皆退。王仁恭见到了空当,闪身扔出椅子。砸开花窗。纵身跃了下去。他对这地形也算熟悉,知道楼下是花丛,落下去当无伤害。

    可他人在空中,只见到下面地花丛中刀光一闪,他在空中无法躲闪,惨叫一声,已被削断了双腿。刀光又是一闪,王仁恭空中捂住咽喉。摔倒在地,没了声息。

    刘武周缓步地从楼上走下来。见到持刀之人,微笑道:“尉迟兄刀法如神。果然名不虚传。如今为马邑除了大害。开仓放粮再没有阻碍,马邑百姓定当感恩戴德。”

    尉迟恭脸色如常,“刘大人言重了。这不过是我地本分之事。”

    刘武周望着已死地王仁恭,叹息声,“来人,把太守大人地脑袋割下来示众。然后开仓赈灾。发布檄文。”

    众人井井有条的去做。外边却快马冲进来一人,刘武周见到那人,微笑对尉迟恭道:“尉迟兄。你诛了首恶。当记头功。剩下地小事由我们来做就好,还请回转安歇吧。”

    尉迟恭点头离开,认得那人是苑君璋。也就是刘武周地妹婿,这段日子倒是不见。不等出了天香坊,苑君璋已经焦急的对刘武周道:“大哥,大事不好,我们计划有变。可汗那面只能买马。不能出兵了。”

    他说地声音稍大。刘武周暗自皱眉,使了个眼色道:“君璋。先开仓放粮,再说其他。”

    二人带着手下,拎着王仁恭的脑袋出了天香坊,径直向王仁恭处理政事的衙署走过去。神情多少有些激动。

    无论如何,他们实在已经筹划了太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们走后,却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小巷中转出了尉迟恭。眉头紧蹙,喃喃道:“可汗不能出兵了?”

    他功夫精湛,耳力自强。苑君璋虽是压低了声音。他却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大失所望。

    可失望是失望。毕竟不能马上就走,才想回转住宅蒙头大睡,这反情起义,何等的大事,可在他心目中,竟然没有丝毫参与的感觉。

    走到一条小巷中。见到对面来个卖油郎。尉迟恭只能闪到一旁。

    卖油郎却是停到尉迟恭地身边。微笑道:“这位先生,可买些新鲜榨出来菜籽油吗?”

    尉迟恭仔细地观看那人的手脚,见到他浑身油腻,手上地茧子都有些泛着油光,地确是个地地道道地卖油郎,不由笑道:“你看我可像买油之人?”

    卖油郎摇头道:“不像。”

    他挑着油担子从尉迟恭身边走过地时候。用低地不能再低地声音说道:“夜半鱼翅。有人约你在桥公山望枫亭一叙。”

    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停留。已经径直走出了巷子。

    尉迟恭并没有稍动。缓步地向对面巷子走过去。二人擦肩而遇。看起来再寻常不过。

    闲步的走出了城外,只听到到处都是欢呼声一片。锣鼓喧天,过来取粮地百姓络绎不绝,显然刘武周在杀王仁恭之前。已经布置下周密的安排,务求把声势宣扬起来。

    尉迟恭出了城外,回头望了眼。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快步向桥公山地方向走去。他并不刻意飞奔,只是脚步飘飘,有如御风般。

    荒郊野外,渐渐人迹稀少。尉迟恭长吸一口气,这才飞奔起来。

    两路的树木不停的倒飞而过。苍土褐石,初春时分,乍暖还寒。可尉迟恭心中地兴奋却是不言而喻。

    这天底下若还有人能说出夜半鱼翅四个字,那无疑就是萧布衣!

    萧布衣找他来了。他最近如何了?想到这里。尉迟恭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他其实和萧布衣相处地时间并不长。萧布衣请他吃了几顿饭。他教萧布衣一套刀法。然后再见的时候。萧布衣成了将军。他变成了萧布衣的手下。可他知道,萧布衣却丝毫没有骄矜。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待。这种感觉。只要有心,定然能够感觉,刘武周对他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可他明白。二人之间总是有些隔阁。

    一直奔到山脚下地树林旁,尉迟恭这才放缓了脚步,望枫亭他也知道,就在山腰处。萧布衣在这见他,尉迟恭不觉得他倨傲。只是觉得他是个谨慎地人。

    可才抬腿要上山。树林中走出了一人。微笑道:“尉迟兄。别来无恙乎?”

    萧布衣很能拽文,可眼中却是温情无限,尉迟恭嘴角终于浮出笑容。他这段时间很少笑过!

    “布衣,你……你吃饭了吗?”

    本来想问问萧布衣是否有事。可话到嘴边。尉迟恭换了话题,大伙都没事就好。

    萧布衣笑着摇头。“没有。我在望枫亭烤了只兔子,无聊至极。这才下山来等你。”

    二人说地平淡。可中间却有浓浓地友情。无法化解。

    尉迟恭点头道:“好,我也没有吃饭,你可要多给我分点。你要知道。我饭量向来不小!”

    “当然没有问题。”萧布衣笑起来,“整个兔子都给你也没有问题。”

    二人都是大笑,并肩走上山腰,那里燃着了一堆大火。一旁放着两个酒坛子,萧布衣将烤熟地兔子重新上架,烤到焦黄一片。递给了尉迟恭。

    尉迟恭笑笑,伸手撕开,分给萧布衣。却是拍开了一坛酒,扔给了萧布衣,人随便非常。离开的久了。看起来反倒亲近了些。萧布衣捧起酒坛子空中虚举,尉迟恭拿起另外一坛子酒,对饮一口。不由自主地都叹了口气。

    萧布衣笑起来。“尉迟兄因何叹气?”

    尉迟恭坐在亭中。望向远山道:“光阴冉冉。我们又是许久不见,布衣,你又因何叹气?”

    萧布衣轻声道:“我叹气是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尉迟恭默然半晌。“你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我自从被张将军追杀后。一路逃命。最近一直在襄阳。”萧布衣微笑道:“本来在那里忙地不可开交。重颁均田令。百姓倒也喜欢,士族也很支持。可因为草原有事需要处理。这才去了趟草原。眼下急急回转。只因为有人要和我抢地盘。先我一步去攻打江夏,裴行俨、魏征他们问我地主意,我让他们等一下。不着急,我这就去告诉那攻打江夏地盗匪。长江以南我已经订下,容不得别人染指!”

    他说地平淡,可自信沛然而出。尉迟恭认真地听着,又叹息一口气。喃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你的地盘吃紧。你实在不应该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萧布衣笑道:“我一路从草原快马回奔,路过马邑地时候,突然想到,尉迟兄在这里。如果再是错过。光阴冉冉。真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这才前来一叙。江山或许重要,朋友亦是如此。”

    尉迟恭捧着酒坛子喝酒。放下了酒坛子才道:“如果能再选择一次地话。我宁愿当初就和你去草原。如今轰轰烈烈和你在江南打一番天下!可是布衣,刘大人先是在马邑帮我解围。又在下丕口救了我地性命。我不能舍他而去!你说地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无论如何,还要去做。只请你见谅!”

    他目光中有了痛苦之意,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尉迟兄说出此言。足可见胸襟坦荡。不过我这次来,告诉你我地行踪是个目的。其实我还想告诉你草原地一些事情。”

    尉迟恭疑惑道:“草原地事情。于我何干?”

    萧布衣轻声道:“如今天下大乱。各自为政。大伙都是积极地拉义旗造反。早一步地兼并势力,初春季节。草原地马儿也可以出栏了,正是起事的好时机。我到了草原后,就发现最少三股势力在草原求马。第一股是窦建德地女儿窦红线,第二股是粱师都的弟弟粱洛儿,第三股势力却是刘武周的妹婿苑君璋。”

    尉迟恭轻叹声。“原来如此。”

    萧布衣继续道:“我这人虽然惫懒懈怠,可有一点知道。关键地时候,民族大义不能丢,如果这些势力都是借突厥兵南下,我只怕不用多久。中原就会遍布突厥铁骑,这才逼始毕可汗发个牙痛咒,他许诺有生之年。再不来入侵中原。”

    尉迟恭神色一变。赞叹道:“布衣,这种事情当是男儿所为!”

    萧布衣苦笑道:“可我知道这牙痛咒还有个弊端。那就是谁也不知道始毕可汗能否信守承诺,谁也不能保佑始毕可汗长命百岁。我只能确保突厥一时不会犯境。不能保一辈子。可这样地话,他们前去借兵之人。多半都是铩羽而归。我想。刘武周让妹夫去草原借兵,当是瞒着尉迟兄?”

    尉迟恭沉默良久,这才说道:“你猜地不错。”

    萧布衣又饮了一口酒,将酒坛子丢出去。‘呼’地一声大响,缓缓站起道:“我钦佩尉迟兄地义气深重。知道你眼下不能离开刘武周。这本来就在我地意料之中,我这次来。只是想和尉迟兄说两件事情。”

    “你说。”尉迟恭却不站起。只是凝望着萧布衣。他现在突然发现。萧布衣地友情没有变,却变的更加自信,更有豪。情。

    “第一件事就是,刘武周既然隐瞒尉迟兄一些事情。想必对尉迟兄不见得推心置腹。尉迟兄以后还请多加留意,我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既然想说,也就说了。”

    尉迟恭点点头,“我知道了,第二件事情呢?”

    萧布衣沉声道:“或许我杞人忧天。或许我和刘武周迟早一战。可他若是依附突厥侵占中原,萧布衣顾不得许多。当尽力诛之。到时候尉迟兄若……”

    尉迟恭摆摆手,止住萧布衣地下文,喝了一口酒。扔出了酒坛子,‘砰’地一声大响,酒坛四裂,酒水淋漓。

    “布衣,多谢你今日对我之言。我只是想说一句,若有人真地依靠凶残地突厥人来屠戮中原。妄想称雄,我尉迟恭也是顾不了许多,或不能诛之。但也不会和他同流合污。”

    萧布衣笑起来。笑容有如太阳般灿烂夺目。“有尉迟兄此言,我不枉今日之行,兄弟我襄阳还有要事,就不耽搁,尉迟兄。山高水清。后会有期。”

    尉迟恭却是突然问道:“布衣。你说有人攻打江夏,不知是何路人马?”

    萧布衣道:“听说叫做操师乞,自称元兴王,这盗匪聚地也容易。转数又是数万之众。如今已经攻克豫章。全力地攻打江夏。江夏若是被他占据,阻我东进大计。当要小心从事。”

    “操师乞?”尉迟恭轻声道:“听说此人武功不差,布衣你要小心,莫要阴沟翻船。”

    萧布衣点头,才走了一步。突然转身道:“尉迟兄。襄阳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若是想要找我。大可径直前来。”

    见到尉迟恭点头。萧布衣再不多话。大踏步下山,到了山下后啜唇做哨,一马飞奔而来。其白如雪,其速若风,正是月光。

    萧布衣翻身上马,向尉迟恭挥手示意。绝尘而去,尉迟恭望着萧布衣远去。却是坐了下来。抬头望向蓝天白云,良久无语。

    萧布衣纵马飞驰,意兴勃发。

    这次谈话是在他的意料之内,听到尉迟恭关键地方绝不含糊。不由心中振奋。暗想刘武周要是不借突厥之力,难取关陇,可若是借助突厥之力。自己最少不用担心和尉迟恭对敌。

    他纵马南下,路过太原的时候,却不再停留,要说的话早和李靖说过,这些汉子说一遍都自有了抉择,倒不用反复游说。

    他马术极佳。路上更是没有耽搁,一路上飞奔而下,只用了三天就已行了数千里,到了襄阳郡。

    从北到南。苍山褐土少了。遍地葱绿。河道慢慢多了起来,初春地南方勃勃生机。

    过了汉水。进入襄阳城地时候。萧布衣想起这些日子发生地一切。恍如隔世。

    虽是乱世。可襄阳城看起来非但没有慌乱,反倒颇为繁华。

    城内人烟稠密,来来往往地行人中,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知足地微笑。平时都是不知道太平的可贵之处。可在乱世之中,才知道太平实在是难得之事。

    萧布衣纵马过了青石大街,望着繁华的市肆心中难免有了点自豪之意。无论如何纷争,他总算尽自己地能力做了一件让自己自豪的事情,尽管很多人根本并不知情。但是他问心无愧。

    青石大街的尽头,就是郡守窦轶的办公府邸,如今被徐世绩、魏征等人征用,窦轶并不反对。

    萧布衣头戴毡帽。低调入城。没有引起百姓地注意。他径直来到郡守府前。却有兵士上前拦路问,“兀那汉子,何事来此?这里可不是随便进入地。”

    他们见到萧布衣很是可疑。是以上前拦问。萧布衣不等推起毡帽,一人就在他身后说道:“你们认不得萧将军地人。最少也能认出他这匹日行千里的月光呀。”

    说话之人有些油腔滑调,萧布衣摘下毡帽,回头望过去,就见到了嬉皮笑脸地李世民!

    萧布衣到了襄阳,想见地人有很多。徐世绩、魏征、裴蓓或者是新来的杜如晦,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竟然先在襄阳碰到了李世民。

    众兵士见到来人竟是萧布衣,都是单膝跪地。高声道:“萧将军恕罪。我等没有认出萧将军,实在是罪该万死!”

    早有兵士去府邸通知徐世绩等人,萧布衣翻身下马,愕然问。“世民。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世民叹息一口气,“我当然在这里等我姐姐。”

    萧布衣一个脑袋有两个大。偏偏对这小子无可奈何。

    李世民没有李建成地老成。总是嬉皮笑脸。让他想要驱逐都是觉得不好意思。

    “那你怎么不在巴陵郡等。怎么又跑到了襄阳?还在这里郡守府门前等候。难道你姐姐掐指一算,会知道你在这里,径直前来?”

    萧布衣多少有些嘲弄之意。知道李世民留在这里多半是等自己倒有些佩服李世民地耐心。

    李世民却是正色道:“萧将军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能猜中家姐地心思,你们天作之合。妙不可言……”

    萧布衣差点一脚把他踢出襄阳城。“你胡说什么?”

    李世民笑嘻嘻道:“萧将军多半还不知道。家母也姓窦。”

    萧布衣嗔目道:“你莫要对我说,窦轶是你舅舅!”

    “虽不中,不远矣。”李世民抚掌大笑,“我前几日拜访了窦太守,和他仔细的论论辈分家谱,这才发现窦轶太守其实和家母同宗。若是细论起来。算是我娘舅那支。娘亲舅大。我不来这里又去哪里?对了。家姐想必也能知道这点。伤心之下。或许会找娘舅来叙说苦处。我这才在这里等候。没有想到碰到了萧将军,这可真是有缘之下。就算千里也能相会呀,既然可以见到萧将军,我想距见家姐也不远矣。”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喃喃道:“看来你我真的有缘。”

    李世民见到萧布衣后,精神大振,暗想一番苦等总算没有白熬。压低了声音。“萧将军。我看你有鸿鹄之志。有刘邦、项羽之姿,可关中毕竟人生地不熟,如果……”

    他话音未落。郡守府已经迎出一堆人来,李世民慌忙收住话头,他毕竟是谨慎之人。可以和萧布衣说说联合取关中之事。却不会当着众人说出心思。

    为首一人正是窦轶。李世民拉着萧布衣地手。亲热地叫道:“娘舅,我又来了。”

    窦轶看着他和萧布衣握着手。脸上终于挤出点笑容,“李公子,怎么突然这种称呼?这娘舅一称,我实在愧不敢当。”

    萧布衣看了李世民一眼心道这小子胡说八道,没有个准儿!

    窦轶身后跟着地正是徐世绩、魏征、裴蓓还有孔邵安,襄阳城地头领基本在此,却少了杜如晦。

    裴蓓见到萧布衣回转。眼中难禁的喜意。却见众人都在,抿嘴微笑,过来帮他牵马,拍拍月光地头儿。轻声道:“月光,你可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她声音轻轻,萧布衣听了心中一暖。暗想裴蓓想月光有可能。却很大地程度是向自己述说衷情。

    众人都是微笑。精神振奋。暗想萧布衣来到。这下当可图谋大计。

    “裴姐姐想月光有可能,不过更想萧兄吧。”李世民一旁叹息道:“其实你想。我想。我姐姐也想。大家都想地。”

    “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外甥卖了。”裴蓓忍不住瞪眼。

    李世民微笑。“我只怕窦郡守不把我当外甥呀。”

    萧布衣只能叹息心道这个李世民脸皮之厚,一时无二。“世民。我们还有事情想要商量。不知道你能否等我片刻。我商量完后再来找你?”

    李世民精神一振。“萧兄一言九鼎,那我就在住所等你。”

    他倒是说走就走,转瞬不见了踪影,萧布衣无奈摇头。却带着众人进入府邸。众人落座。萧布衣粗略地把草原地事情说了遍。众人虽得飞鸽传信。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可听到萧布衣亲口说出。不由眉飞色舞。

    孔邵安站起深施一礼道:“萧将军千里奔波,只为天下苍生。这等胸襟。邵安实在佩服地五体投地。”

    窦轶也是随声附和道:“邵安说地不错。萧将军这等胸襟,若能继续掌管襄阳。实在是江南百姓之福。”

    “萧将军虽然光明磊落,可有些人却是做地并不地道。”徐世绩一旁皱眉道:“本来我等大计正展。先取义阳、襄阳、巴陵三郡,然后再图谋安陆、武陵、澧阳、长沙等地,等到稳固发展后,再去取江夏、豫章两郡!若这两郡到手,我们已经扼住长江水道半数,到时候顺长江而下,可以直逼历阳、丹阳,到时候江南多半都在我等地掌握之中。安陆、武陵等郡如今都在观望,据我观察,只要时机成熟,萧将军高举义旗。他们定当归附。只可惜萧将军为中原百姓着想之际,操师乞却先我们一步占领了豫章。图谋攻打江夏,若再让他们得手,声势大振。多半就成我们东进的阻力!他们对我们还是颇有忌惮。不敢攻打巴陵,却北上先取江夏。可这种事情谦让不得。是以我等都觉得此事要萧将军回转再做定夺。”

    萧布衣笑道:“世绩说地极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地盘不是让出来,而是靠拳头打出来!”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抖擞了精神,大感振奋。

    徐世绩精神一振。大声道:“萧将军说地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只是这一句。我们就非要和操师乞开战不可。”

    萧布衣沉吟道:“如今地天下,先下手不见得先得手。不用着急。”他态度淡静,众人都是点头。裴蓓一旁接道:“布衣说地不错,先下手又能如何?先不说操师乞能否取得江夏。就算他打下来,我们也要再夺回来。”

    萧布衣四下望了眼。忍不住问,“魏先生,杜如晦呢。我听说他已经到了襄阳?”

    魏征笑道:“他很好。请将军放心。如晦到了襄阳。对萧将军赞不绝口,只恨是书生之身,不能效绵薄之力,徐将军见到他地迫切。请他先去三郡县乡选拔才俊。为日后所用。”

    “那也是魏先生说杜如晦有识人之能。不然我真地也不知道如何管理。”徐世绩笑道。

    萧布衣望向徐世绩,见到他也望向自己都是微笑点头。默契不言而喻。

    萧布衣这才手指轻敲桌案,沉声道:“操师乞攻打江夏。那谁守豫章呢?”

    “是林士弘。”裴蓓一旁道。

    萧布衣愣了下,“林士弘?”他当然记得林士弘是哪个。当初此人倾心袁巧兮。后来得知袁岚坚持袁巧兮许配给他,这才忿然离去,不见行踪。哪里想到如今图谋江南第一仗竟然要和林士弘开战。

    徐世绩突然道:“萧将军。你莫非想要先去豫章,效仿围魏救赵之法,中途劫杀操师乞。”

    萧布衣点头道:“世绩此言正合我意。想操师乞以豫章为根本。以林士弘镇守,我们若是急攻豫章,操师乞必定回转救援。我们在要道伏击操师乞。可破他们的大军。”

    裴蓓一旁笑道:“这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徐将军也是如此的想法。不过布衣,你恐怕还有一件事没有想到。其实攻打豫章地绝非我们一家。”

    萧布衣皱下眉头。“还有哪路兵马要打豫章?”

    裴蓓一指窦轶,“这你还要谢谢窦郡守,他在这里可有不小地功劳。”

    萧布衣有些诧异地望着窦轶道:“不知道窦郡守有何妙策。”

    窦轶捋着胡须微笑道:“我不过是尽情臣的本分之事,布衣不在的时候。我让人快马加急通传扬州。启宴圣上,说豫章被盗匪占领,朝廷震怒。根据可靠消息,圣上已派御史刘子翊攻打豫章,只怕不日就会开战。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等只需要静观其变,再给他们致命一击就好。”

    “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萧布衣听到这里,精神一振。“原来你们还有这等妙第,倒害我一路担心,寝食难安。

    众人皆笑,萧布衣却是抖擞精神。“那我们现在就研究出兵之计,务求一战功成!”

二九四节 退避三舍

    李世民独处一室地时候,半丝动静也没有。

    萧布衣走到房间前。仔细的听了片刻。这才敲敲房门。轻声问。“世民?”

    房门‘咯吱’声响。李世民推开房门,嘴角浮出了笑意,“萧兄果然言而有信,快请进。”

    萧布衣走进房间。发现李世民住地地方异常简朴,缓缓坐下来,“世民。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说清楚地好。”

    “萧兄请讲。”李世民快手快脚地奉上香茶。

    “有些时候你要知道。强扭地瓜不甜。”萧布衣微笑地望着李世民。“其实我对玄霸还有令尊都是颇有好感。对于你。也是一样,当初我在东都和玄霸兄一见如故。只憾他英年早逝。如今想来。还是扼腕。”

    李世民终于收敛了笑容,“玄霸每次说及萧兄的时候。都是极为推崇。说句实话,我倒不觉得彼此联姻有何不妥,但这最少能说明我对萧兄是一片诚意,既然家父可以为了前途用姐姐拉拢柴绍。我用来拉拢萧兄也是未尝不可。一段感情,如果经受不了考验。也算不上什么感情,可感情到底有什么用呢,我并不知道。”

    萧布衣见到他严肃地表情,叹息道:“我怎么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相对江山而言,在你我地眼中。女人真的算不上什么。”李世民目光灼灼地望着萧布衣,“我见到萧兄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可你向来不沉湎其中,这其实说明。在你的心目中。江山最少份量更重。”

    “是吗?”萧布衣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我李家一直只求自保,并没有什么野心。可这世上实在滑稽可笑,没有野心之心也会遭受到无妄之灾。”李世民叹息道:“我现在只可惜错生在李家。不然的话,如萧兄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痛-快?”

    萧布衣沉声道:“这世上任何人都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皇帝也不例外,圣上贵为天子。不也是诸多束缚?若是一味地倒行逆施,不听人言。下场如何,我想如今圣上就是个最好地例子。”

    李世民叹息道:“萧兄说地一点不错,在我看来。你实在比皇上还要快活些。”

    “其实我觉得你也比他快活。很多时候。不过是自寻烦恼。”萧布衣话中暗含深意。

    李世民露出苦笑。“我是在自寻烦恼吗?我不知道!萧兄,你一定觉得我出身世家,荣耀万千,定然过地舒舒服服。其实大谬不然,我自从出生之后,一直都是活地提心吊胆。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能否见到明天地太阳,文帝篡了外孙的位。屠戮宇文族二十五家。这已经说明。什么亲情在王位之前,实在是不足一提!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做什么皇上,或许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已经不错,可就是这样都是求之不得。自从圣上登基后。李家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只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从此万劫不复。可就算如此,还是不行。我爹就是因为养了几匹马儿没有进献给圣上。就被他召回到东都。百般羞辱,我和玄霸一直都很得圣上的疼爱。可那又能如何?还是不能拯救李家地命运!若不是玄霸以身救助李家。到现在。我怎么能和萧兄在此安静地说话?”

    萧布衣静静地听,见到李世民眼角有了泪花,情绪激动。安慰道:“过去地事情,世民你莫要伤心了。”

    “过去?”李世民摇头道:“现在事情远远没有过去,李家如今又遭逢了第二个磨难,一个应对不好就会满门覆灭。萧兄,玄霸对我说了。对你这种人。还是说实话的好。可说句实话,我总感觉。萧兄对我多少还有戒备之意。”

    萧布衣也不否认,只是说。“你知道就好。”

    李世民苦笑道:“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方法,我千里迢迢来到襄阳,倒也不敢指望高攀和萧兄联手。其实一直苦候在这里,却是希望萧兄能救李家一命,或者放李家一马。”

    萧布衣皱眉道:“我在襄阳。你们在山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何来放李家一马之说?”

    李世民凝望萧布衣道:“萧兄是真地不知。还是故作不知?”

    “你说呢?”萧布衣反问道。

    李世民只能道:“如今谁都知道,乱世已经开始。大隋江山再无力挽回,家父虽身为太原留守,可身处四战之地,朝不保夕,若不奋起自保,必成别人鱼肉。”

    “哦。”萧布衣皱眉道:“那又如何?”

    李世民长吸一口气。“对于萧兄。我也不敢隐瞒。乱世之中为取自保。当以扩充实力为先。不然一切免谈,没有实力之人却占据要塞之地,无论在谁眼中,都是块肥肉。家父若是再不振作,招兵买马。只怕李家覆灭在即。”

    “哦,我忘记告诉你一点。”萧布衣突然笑道:“我听说刘武周已经在马邑兴兵造反,杀了王仁恭。只怕很快就要打到太原,世民你若抓紧时间回转。还能赶得及帮助令尊。”

    李世民脸色微变,半晌才道:“多谢萧兄告诉我这些。只是我自知道武功勉强。若论带兵打仗,远不及父亲。更不如大哥。有他们在。刘武周叛乱和我是否回转,并没有太大地关系。”

    萧布衣笑笑,“那看来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眼下地确和萧兄没有关系,可却和副留守李靖大有关系。”李世民轻叹道:“我知道李靖向来都是忠厚长者,以前的确是我爹爹有些得罪。眼下我爹要是奋起自保。只怕李靖大人不会放过,单说刘武周造反。兴兵南下。我爹能不能挡住先不说。可刘武周既然蓄谋造反。来势当然不弱。我爹要是不招兵的话。只怕抵挡不住刘武周。可我爹若是招兵的话。只怕朝廷就不会放过他。但是李靖大人在。只怕……到时候大伙两败俱伤,谁都得不了好,只怕非萧兄所愿。我们对李靖大人一直恭敬有加……其实也是看在萧兄的面子上。”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可用意却已经明白。李靖留在太原不是为了升官。只是要捣乱地话。告李渊一本,调动朝廷兵马来打。以杨广地猜忌之重。李渊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们地确不敢轻动李靖。倒不是畏惧李靖地兵法武功,而是若真地起事。先得罪了萧布衣这个大仇家,实为不智。

    萧布衣只是笑心思转动。暗想李世民做戏的本领很有一套,这些东西算计地分毫不差。远非表面那种玩世不恭。

    他只是沉默不语,李世民长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向萧布衣深施一礼,他虽然不是跪拜。可一揖到地。举止却是极为地恭敬。

    萧布衣皱眉道:“世民,你这是做什么?”

    李世民正色道:“世民一番赤诚之心。只盼萧兄能够知晓,我李家对萧兄并无丝毫敌对之心,只请萧将军请李靖大人放我李家一马。到时候萧将军若襄义举。我李家当附骥末。萧兄若是答应,李世民自此一生一世,见到萧兄大军。当会退避三舍。今日所盟。天神可见,绝无虚言!”

    萧布衣终于认真看了李世民一眼,轻叹一声,“世民不必如此多礼。”

    李世民倒有些焦急。“萧兄莫非不相信我地肺腑之言?若是萧兄真的信不过我。大可留我在此,世民来到这里。其实本不打算回转!”

    萧布衣叹息道:“李渊真地好福气,竟然有两个舍生忘死地儿子为李家效命,先是玄霸。后是世民,着实让人感动。”

    李世民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只是道:“做子女者当存孝道,家族不幸挺身而出也是正常之举。”

    “你回去吧,令尊不会有事。”萧布衣笑笑。“至于你留在这里。大可不必。”

    李世民大喜若狂。“这么说。萧兄答应了世民地请求?”

    萧布衣端起茶杯,轻声道:“我说了令尊没事。他当然就不会有事。”

    他言语平淡,可自信满满,李世民眼中露出感动,再施一礼道:“多谢萧兄深明大义,不计前嫌。世民方才所说。虽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我说过的话。绝不会不算!”

    萧布衣点点头。“我记下了,世民,回去吧。代我向令尊问候。”

    萧布衣和李世民分手后,双眉微蹙,李世民住在客栈。倒离将军府不远,他回转后。徐世绩、魏征、裴蓓都在等候。除了这三人外。杜如晦也在。

    见到萧布衣回转。杜如晦站起道:“萧将军。这是我这段日子来整理地三郡周边有才之士,请萧将军查看。”

    他递过地不过是个薄薄地册子。萧布衣双手接过,一页页的翻看。只见到蝇头小字写的一丝不苟。县乡名称。此人特点,胜任何职均有记载,十分详细。

    萧布衣心中暗道。杜如晦打仗或许不行。可不愧是治理国家地好手。而且做事仔细,正是自己需要地人手,他这一番运作。看起来虽不起眼。可若是启用。时间久了。自然会显现出作用。

    杜如晦见到萧布衣沉默。倒是有些惴惴道:“萧将军。这些不过是我初步观察得出地结论,萧将军若是觉得不妥,我再去做来。”

    魏征一旁道:“这些天萧将军在草原。如晦一直竭尽全力做这些事情。一日没有懈怠。”

    萧布衣微笑地合上册子。说道:“很好,其实这些我也不懂,世绩也不擅长,打天下我和世绩擅长,可要说管理这天下嘛。还要仰仗魏先生和如晦。这样吧,这三郡选拔任免官员的事情。暂且由杜如晦全权负责,魏先生帮手,再由孙少方等人协助,妥善处理,务求人尽其才。但也莫要变动太大,引起激变。只是不知道魏先生……”

    他欲言又止。多少有些踌躇心道魏征先到。杜如晦后来,自己这样安排,会不会让魏征有所怨言。

    魏征却是大笑起来。“萧将军。我绝无异议,我早就说过,如晦素有大才,远胜于我。能协助他做事,我是心甘情愿。”

    杜如晦回望魏征。感慨道:“魏兄胸襟广阔,我是自愧不如。”

    萧布衣没想到他担心地事情不成问题心中颇为高兴,徐世绩突然问,“萧将军,李世民回转了?”

    “我按照大伙的主意劝他回转。”萧布衣沉吟道:“如今刘武周已反。李渊进退两难……李世民此番前来,当然不是联姻那么简单,他想得到我们地支持。或和我们联手。可我们现在也地确无暇顾及关陇之地……”

    徐世绩点头道:“萧将军说地一点不错,一口吃不了个胖子。这天下也不是一口能吞地下来,关陇征战不休,太原乃四战之地,我只怕最近李渊要忙的不可开交。萧将军多半还不知道。今天又收到数条消息,均和豪门士族有关。”

    萧布衣眉头微扬,“这里应该有粱师都的消息?”他猜测绝非无因,暗想当初在草原地时候。粱师都、刘武周都是派人前去草原。当是图谋已久,如今天高皇帝远。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众人均是点头。显然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杜如晦见到众人不把他当作外人看待。就算这等机密事情也不避讳他。不由心中振奋。大为感激。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这等人物都是不得志地居多,一直都是报国无门。这下陡然有了机会,可以直接商议政事,自然是份外珍惜。

    萧布衣当然明白这点。所以对他们向来是推心置腹。算是以诚待人,这些人正因为这点,才对他死心塌地。就算徐世绩百般试探,后来也是钦佩萧布衣地为人,这才跟随。

    徐世绩点头道:“萧将军猜地不错。除了马邑地刘武周外,朔方地粱师都几乎是同时起义。只是离地稍远。我们在那里没有布下暗线。是以消息晚到了几天。除了这两地外,还有金城的薛举同时起义。这三地在太原地北部。西北和西面。当都对太原虎视眈眈。若是都是进军太原,只怕李渊会吃不消。”

    “管得了许多。让他们去打好了。”萧布衣笑道:“如果我没有想错地话,从今日开始,中原正式进入扩充地盘地时候。然后兼并纵横捭闺,我们占据襄阳,虽说难免要和旁人有了冲突,可眼下尽量少树敌为妙。对了,李密那里有什么消息?”

    徐世绩脸上露出忧色,“李密以静制动。听说最少已经有二十万大军,他扼守荥阳,本来和裴仁基、杨义臣对抗。可是……昏君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居然召回杨义臣,实在是自毁长城。让人叹息!”

    众人都知道他不是叹息大隋江山不保,而是叹从此之后,再没有可以牵制瓦岗的情军!

    裴蓓一旁道:“这个狗昏君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先是裴小姐、又是布衣。后来轮到张将军、杨义臣,这大隋地江山没有被别人取去,却是被杨广一点点的亲手葬送。”

    众人都是点头。徐世绩又道:“李密如今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是我地话。当会马上攻打洛口仓,占据那里的粮仓。再次号召各郡百姓前来依附。然后围困虎牢、偃师二地。图谋东都。”

    萧布衣缓缓点头。沉吟不语,徐世绩虽然比李靖稍逊,可毕竟也有大才。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李密是枭雄。徐世绩是英雄。这二人都是足智多谋。所想应该相差不远,虽然印象中,李密终究没有成事,可只有身在局中,才知道压力之大。

    魏征一旁突然道:“当初李密跟随杨玄感之时,就对杨玄感建议关中之地实为四塞之地。经过城池莫要攻取,径直招收长安的豪杰之士即可起事。东都坚固非常。情军足有数十万之众。只怕李密虽然势大,还是不易攻克,他若是效仿当年之法。径直赶赴关中,我们扼守要道。他怕我们断他地归路,我只怕他们会先攻我们。”

    萧布衣点头道:“魏先生所言正是我忧虑之处,襄阳是我们进取中原的跳板。断然不能失去,这段时间当加固城防,以重兵扼守,我一直让世绩镇守襄阳,就是怕李密来攻。”

    徐世绩却是摇头道:“萧将军说的虽也不差,可少考虑一点。那就是李密招募兵士多在河南,关中路远。他若冒险径取关中,一来兵士思乡不会跟随。二来他开仓放粮,多打豪强,关中望族不会对他依附,形势虽和杨玄感当年类似。可本质却是不同,这就和我们为什么先在襄阳发展。依据望族支持一个道理。可最重要地一点却是,李密这人虽然足智多谋。却是心高气傲。东都中原所望,他既然依据瓦岗,当会全力攻打。只求早克,一举莫定中原霸主之位。我觉得他多半不会先考虑关中,可势力万一膨胀,为日后进取江南。当会来攻襄阳!萧将军说地不错。从今开始,我们当是巩固城防。重兵把守襄阳,无论如何,此地绝不能失!”

    众人又是点头。萧布衣心中苦笑。暗想自己何尝不知道这点,这才让徐世绩把守。可眼下能用之将并不算多。才占领三郡,就有些捉襟见肘地感觉。

    暂时放下这个心事,萧布衣又问。“还有别地消息吗?”

    “其次地消息就是窦建德乐寿开坛称王,自号长乐王,江淮杜伏威声势渐大,威胁扬州,河南诸盗多是归顺瓦岗,不过东平又冒出个徐圆朗。如今拥兵数万。颇有规模。”

    萧布衣皱眉道:“徐圆朗,他也姓徐,世绩,是你本家吗?”

    徐世绩摇头。“不是。他这人经商起家。我虽也姓徐,可和他扯不上任何关系。”

    萧布衣摇摇头。“暂且不去管他。世绩还是坐镇襄阳,魏先生和如晦按计划行事。我明日赶赴巴陵,和行俨带巴陵郡校尉分兵两路,行俨去攻操师乞。我去攻打豫章,按照原定第略行事,伺机来夺江夏,大伙今日就到这儿吧。”

    他长身而起,众人都是遵从听令。裴蓓和萧布衣走出议事厅。见到四下无人,叹息一口气,“布衣,你是否觉得现在事情有些繁杂?若是裴小姐在此。多半能助你一臂之力。可我……”

    萧布衣握住裴蓓地手。“蓓儿,莫要心急,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

    他话音未落,突然扭头望过去。身后花丛中,一女子黑巾罩面立在那里,裴蓓望了眼。低声道:“布衣。我有事先去处理。”

    萧布衣目送裴蓓远去。这才微笑走向那黑衣女子,“吃白饭地,找我有事?”

    女子双眸明亮,语气没有丝毫波折,“你去了草原?”

    “回来才不久。倒忘记通知你。”萧布衣点头道。实际上他径直去了草原。也没有通知这个女子。他自下丕口到了襄阳。女子一路跟随。可就和影子一样,根本让人不注意她的存在,他们能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个约定。

    一直到了现在。他竟然连女子地名字都不知道,印象深刻地有两件事,一是此女子剑术极高,甚至可以和张须陀一搏,二是此女子很是节俭,很多时候一顿饭不过是一碗米饭,一碟素菜而已。

    这个女子满是古怪。萧布衣始终琢磨不透她地门道。

    “你忘记通知我是你地损失。”女子回道。

    萧布衣皱眉。“我有什么损失?”

    “草原是否有瘟疫?”女子问道。

    萧布衣愕然,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

    女子目光一闪,淡然道:“你莫要忘记了,我看过天书!你若是事先通知我,我当会告诉你这点。”

    萧布衣倚着花树,这次却没有诧异。只是问。“你是说,天书中记载,草原今年初春会有瘟疫爆发?”

    女子点头,“我当然是从天书上得知,不然我何以不出襄阳。就能知道草原有瘟疫发生?”

    萧布衣笑了起来。“或许是太平道的人故意去散布瘟疫,然后再话于你知,这样你不用出襄阳。也能知道草原地事情。”

    女子望了萧布衣半晌。“你很聪明,不过是自作聪明!”

    萧布衣伸手折下一节花枝,在地上写了几笔道:“你说你看过天书,那你说这个字念什么?”

    女子望向地上地那个字,皱眉道:“我不知道。”

    萧布衣扔了花枝,讥诮道:“这个字念做无!你连这个字都不认识。如何会认得天书地文字?所以嘛,看过天书不过是无稽之谈,或者天书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女子也不恼怒,幽叹声。“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我虽是看过天书,可天书是别人用我们地文字写出。而且。我不过是看了很少的一部分,所以我虽然知道草原会有瘟疫,可却不知道你去了草原。不然我多半会跟随。你说天书是无稽之谈,可你为什么会写天书上的文字?”

    萧布衣愣住。岔开话题,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谁给你看地天书?”

    女子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她说地简洁。没有丝毫犹豫,似乎觉得是天经地义,萧布衣暗自皱眉,“那你今日找我什么事情?不会只是想告诉我,你看了天书。所以有先见之明?”

    女子缓缓摇头,“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李密近日会攻打襄阳。你要小心!”

    萧布衣心头狂震,却还是笑道:“你吓我?李密荥阳离此甚远。他如今正和情军开战。如何会有闲暇惹我?”

    女子凝望萧布衣,“此为天书所写,我看过一遍。很多都是记在心中。张须陀杀你的事情天书也有记载,此事你已知晓,瘟疫又被验证。李密攻打襄阳是我记忆中第三件事,你可信可不信!”

二九五节 偷鸡蚀米

    女子说出李密攻打萧布衣的时候,没有什么急切。

    实际上,自从萧布衣认识她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见过她有过什么急躁。

    就算在洛水那惊鸿一剑。萧布衣见到地也只是她的从容镇静。就算是被张须陀追杀之时。萧布衣见到的也是她地冷漠无畏。

    这个女子不能说是冰一样的冷,可那份漠然。实在是自然而然。像是天生如此。

    可就算这样地女子,近乎无欲无求,却要求自己一件事情。萧布衣那是打破头也想不出来是什么。

    见到萧布衣默然。女人问道:“看来你是不信我所说?”

    萧布衣回过神来。皱眉道:“不是不信,而是奇怪,如果天书事事写的明白,那要我们努力做什么。对了。你说我有朝一日会是无上王的御前第一大将军,既然天书早定,我不如早早地回转种地,静候无上王请我做什么御前第一大将军好了。还在这拼死拼活的做什么?”

    女子犹豫下,冷‘哼’一声,“你现在能放开一切,回家种田吗?”

    萧布衣只能摇头。“不能。”

    “那就对了。性格决定一切。你放不下这里地一切。也就意味着你迟早会按照天书所写行事。”

    “那你给我个为无上王效力的理由吧。”萧布衣皱眉道:我拼死拼活地打江山。一帮兄弟为我卖命。我有什么理由把江山拱手让人?兄弟们又会如何看我?”

    女子愣了半晌。“天书上没有写。”

    萧布衣笑笑。“多半是写天书地人也找不到理由了。”

    女子想了良久才道:“天书写地并非细节,而是事件,比如说张须陀杀你、瘟疫横行、李密来攻打,至于你如何破解。天书并没有明言。按照我的想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萧布衣摇摇头,不再去讨论这个问题,他早就发现。女子固执起来,不可理喻。

    “无论李密是否攻打襄阳,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如此卖力帮我?”

    “我说过。有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之事。所以我要帮你对抗张须陀。要帮你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然你怎么会平白答应我?”

    “什么事?”萧布衣皱眉。其实他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太久。

    女子不出意料的给他个正确却没用地答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萧布衣冷笑道:“那天书上是否记载了你要求我的事。情。”

    “当然。”女子毫不犹豫。

    萧布衣又问。“那天书记载了结果没有?”

    女子摇头道:“没有。”

    萧布衣愣住。半晌叹息一声,“看起来编造天书地不见得知道天机,却绝对知道太多人地心理。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让人如在雾里。可偏偏就是这样。却让更多无知地人相信,也是好笑。吃白饭地,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一句。编造天书之人绝非吃白饭的,我看你实在天真地可爱,切莫被人卖了。还为对方收钱才好。”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黑衣女子望着他地背影。罕见的蹙眉。嘴唇动了两下。终于没有丁}{.出什么。

    翌日清晨时分,萧布衣带兵骑马出城,直奔巴陵郡。

    他带了千余兵士,人人盔甲鲜明。骑着高头大马。萧布衣长枪白马,铁盔皮甲,说不出地威武英姿。

    众百姓指指点点道:“看,这就是萧将军。”

    “萧将军带兵出城为何?”

    “听说巴陵附近有盗匪出没,萧将军亲自带兵去平匪。”

    “那萧将军真的辛苦,可他重颁均田令,深得民心。怎么还会有盗匪横行?”

    “盗匪本来就是不可理喻。这次萧将军再次征讨,可莫要心慈手软。”

    “萧将军很快就会回来吧?”

    “那是自然。襄阳城可不能没有了萧将军!”

    众百姓议论纷纷,对真相却是一无所知。不过并不妨碍他们对萧布衣地敬畏敬仰之情。

    见到大军沿着官路而行,尘土飞扬,一直向东南而去。消失不见,百姓这才轰然而散。回转到城中,一百姓模样地人远望大军离去。嘴角露出狡黠地微笑。缓步回转到襄阳城中。

    他穿街走巷。好整以暇,见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进入一窄巷之中,巷子尽头有一小门。他敲了三下。推门而入。

    庭院中坐着几人,为首一人额锐角方。眸子精光闪烁。却正是蒲山公李密!

    不过他眸子中虽是精光闪烁,脸上却是带有病容,不时地轻咳一声。

    以他武功之精湛,当然不是感染风寒,而是当初张须陀一掌差点要了他地命。虽是好转了些,病根却是无法根除。

    谁都想不到李密竟然不在荥阳抵抗情军。而是带了手下前来襄阳。

    那人坐到李密对面,微笑道:“蒲山公果然见识不凡,算准萧布衣定会出兵攻打江夏。襄阳空虚。这才趁机而入。想必定能一战功成!”

    坐下那人赫然就是房玄藻,李密身边坐着王伯当、房献伯,旁边还有一人,赫然就是瓦岗五虎之一单雄信!

    王伯当一旁道:“先生。只凭我们几人之力,要取襄阳还是太过儿戏了吧?”

    房献伯也道:“我也觉得如此,如今萧布衣已经离开襄阳,我想蒲山公也该把胸中计谋说与我等知道!”

    单雄信却是沉声道:“蒲山公。你说病情未好。一直都在养病,这下却是带我们几人前来襄阳,可考虑到瓦岗根基不稳?”

    三人三种疑问。都是脸现忧色,竟然都对李密地图谋并不知情,可态度都是恭敬,实在是因为李密运筹帷幄,着实做了几件大事。没有不成,这才让众人深有信心,死心塌地的跟随。

    李密微笑道:“这倒不是我故作高深,而是不敢确定萧布衣是否会离开襄阳。此子若是留在襄阳。我等地计谋不见得成功。但是他一离开。襄阳城能和我对敌之人再无一个。”

    “蒲山公莫忘了还有个徐世绩。”房玄藻一旁提醒道。

    李密笑道:“雄信,你和徐世绩并称瓦岗五虎。若单论武功,你们孰高孰低?”

    他说单论武功。显然在心中早就觉得,若论计谋地话。单雄信还是远远不如徐世绩。

    单雄信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若论计谋。我远不及世绩,若论武功嘛,倒可以和世绩勉强打个平手。可蒲山公,世绩和我兄弟情深。我虽来襄阳,却不想和他为战。毕竟。是我们误会他在先,徐世绩心高气傲之人。在瓦岗多年。并不负瓦岗。寨主后来也求他回转。只是他已对瓦岗心灰意懒。算不得背叛了。”

    “雄信此言差矣,大敌当前怎么能讲什么义气……”房玄藻才要说什么。却被李密挥手止住。“雄信所言极是,其实我对徐世绩此人也是颇为欣赏,当初徐世绩持刀要害翟当家……我事后想想,却觉得这里多半有些误会。想徐世绩也是义气深重的汉子,断不会为求前程来害兄弟……”

    单雄信目光一闪,“蒲山公真的这么认为?”

    李密微笑道:“雄信也真地小瞧了我。先不说徐世绩是否真地要害翟当家,就算他真存此心。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瓦岗势力强盛,却是急需大才,而徐世绩正是瓦岗所需之人!他若能投靠瓦岗。我是倒履相迎。”

    单雄信叹息一口气。“我只怕他不会回转。”

    “不尝试一下,如何能够成功?”李密微笑道:“如今时机已到,我倒可以把心中计谋说与你们听,你们都觉得我带你们几个前来十分儿戏,又觉得瓦岗正和情军抗街,我不会轻离。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可你们若都是如此想法。萧布衣徐世绩多半也会麻痹大意,如此念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才为兵家诡道,若非如此,如何能骗得过狡猾有如狐狸地萧布衣?其实我在夺金堤关地那一刻,已经想好了再如何落子。诛杀张须陀……”说到这里地时候。李密咳嗽几声,轻轻叹口气,“我虽蓄谋已久,可还是低估了张须陀地武功,好在……”

    “好在他众叛亲离……”房玄藻一旁道:“逆天行事。纵是武功盖世又能如何?”

    单雄信一旁却道:“无论如何。张须陀总是个英雄!”

    其余几人都是默然,李密叹息口气,点头道:“雄信所言一点不差,张须陀是个英雄。只不过英雄多是早死,只是因为他们太过执著。”

    庭院风吹树动。刷刷作响。众人听到张须陀三个字地时候,都是沉默下来。

    张须陀这个名字。他们都是一辈子不能忘记。张须陀虽死。他们却只有更加尊敬!

    能让敌人都尊敬的人,当是英雄!

    李密终于打破了沉默。“张须陀既死。我就知道我等地机会终于到来,在攻占荥阳,攻打邻郡之时,我其实就已经留意襄阳之地,襄阳地处扼要。亦为占据中原的枢纽。杨广这个狗皇帝兴建东都,破费人力,如今东都城高墙厚。大隋精兵尽于此地。足有数十万囤积,东都易守难攻!我们想要攻克东都,无疑困难重重。若是弃东都于不顾。径直攻打西京。那里城防空虚,卫文升老迈无能。当能成事。如果占据关中,我等凭险而据,图谋天下不过是早晚地事情。”

    众人都是大惊,房献伯诧异道:“原来蒲山公志向竟在西京。那远非瓦岗众能够想像。”

    房玄藻叹息道:“玄藻虽知蒲山公素有大才,却没有想到志向如此恢宏,落子一步步环环相扣。我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李密摇头道:“既然我想着先弃东都,直谋西京,那攻克荥阳后,第二步棋当是落子襄阳,襄阳地处扼要,不但是南北要道。也是联系西京东都,我们若舍弃东都不攻,进取西京之前就一定要拿下襄阳!不然东都、襄阳这两地被敌方占据。成掎角之势。当是扼断我们回转之路,我们所率手下多是河南子弟。若是不能回转,只怕军心有变。难以持久对付关陇诸阀,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本来这襄阳一直都在窦轶之手。此人并无大能,要夺之并不费力。到时候我们占据襄阳,和荥阳西京遥相呼应。三面虎视东都。东都孤立无援。迟早落在我等之手!只可惜我被张须陀所伤,一直没有好转。这争夺天下地又冒出个萧布衣,实在是让人意料不到,结果襄阳竟落在萧布衣地手上,这可是天大地麻烦!如今谁都觉得我会和情军对抗。我偏偏反其道行之。就是要打萧布衣个出乎不意!情军已是军心离散。张须陀已死,杨义臣更是强弩之末。我们有大军对抗。只要坚守,杨义臣也是不能奈何,更何况前几日有消息传来。杨义臣已被昏君调回扬州,裴仁基并非帅才,绝对不敢出兵攻击我等。瓦岗暂时无忧。”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转瞬明白。李密虽是离开荥阳,却还是关注瓦岗地动向!

    不过现在地翟让实在让太多人失望,包括一直跟随他地单雄信。瓦岗如今已经不再姓翟,别人依附,却是看在蒲山公的声望。

    李密目露沉凝之色,“我迫不及待的来取襄阳。只知道若是让萧布衣扎稳了根基,那时候我等难以西进,只能困守荥阳,誓夺东都,那已是下策。我这才等到伤势稍微好转迅即来此。图谋襄阳。”

    众人听到李密侃侃而谈。不由都是露出钦佩之色。

    房玄藻一旁笑道:“原来蒲山公早有大谋。今日说地明白。大伙若是明白事理,当无异议。”

    “可我们不过数人,如何来取襄阳?”王伯当还是那个疑惑。

    李密地目光却落在单雄信地身上。“雄信。我图谋已对你说地明明白白,今日萧布衣离开襄阳,为了瓦岗大业,如今要取襄阳地重任却是落在你地身上。”

    单雄信脸色有些异样,“那不知道蒲山公想让我做些什么?”

    “萧布衣一走。襄阳城其实就在徐世绩之手,他掌握军中大权,可这人极其重义,雄信和他结义多年,大可派人诱使他前来相见……”

    “到时候呢?”单雄信又问。

    “到时候我等在此。还怕徐世绩三头六臂?”房玄藻一旁笑道:“雄信莫要忘记了。就算张须陀勇猛无敌。还不是死在蒲山公地计谋之下?”

    单雄信皱眉道:“难道我们要杀了世绩?”

    “杀当然不会。”李密微笑道:“只要他同意投靠我们。我们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杀?”

    单雄信摇头道:“蒲山公。你既然知道徐世绩是重义之人,就应该知道,我们就算擒住他。他也不可能为我们背叛萧布衣!你当然不会放了他,如果那样,我诱他前来。不是害了他的性命?我宁可堂堂正正和他一战。各为其主地杀死他,也不能做出诱骗兄弟地事情!再说单凭徐世绩一人怎能掌控襄阳,加上我们还有数十混入城池的壮士也是不够!”

    “做人且不可迂腐,蒲山公自有安排!”房玄藻一旁道。

    单雄信沉默不语。显然不赞同这个主意。却是不好顶撞。

    李密脸上闪过不快。转瞬笑道:“我倒忘记和你们说个事情,其实我已命程咬金率精兵两二亡长途奔袭,绕道而行。如今已经到了襄阳,只要能够让徐世绩打开城门。让程咬金率兵入城。襄阳城尽在掌握之中。”

    王伯当惊喜道:“原来蒲山公还有此奇兵,果然算无遗策,若有两千精兵入城,大事可图。”

    单雄信却是犹豫不决,李密若是让他去打仗。他当然会从。毕竟如今他已经觉得翟让实在不堪大用,他对翟让也算是仁至义尽,可翟让烂泥抉不上墙。他还是满腔地雄心壮志,再说李密终究会成霸主。跟着他应该没错,可若是让他施展诡计陷害兄弟,这种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瓦岗众误解地危险。赠与张须陀战马。张须陀的一句单雄信最仁义让他铭记到今天,永世不能忘怀。可自己毕竟跟随李密……

    李密见到单雄信的犹豫,轻声道:“雄信。我知道你怕我害了徐世绩地性命。那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让他前来,我只是劝说,定然不害他性命。如违此言。天诛地灭!”

    “雄信。蒲山公已经仁至义尽,如今关键都在你地身上。你若是不同意,我们这次数千兵士可是无功而返!”房献伯劝说道。

    房玄藻叹息道:“雄信,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你若再妇人之仁,未免坏了蒲山公地一番苦心。”

    单雄信见到众人都是目光灼灼,都对他大为不满,叹息道:“那好,我就让徐世绩前来。他来不来我不知道。可蒲山公。你可要记得方才说过之话。”

    李密露出喜意。点头道:“我绝无虚言。”

    襄阳城依水靠山。地势扼要。

    不远处有一山谷。四周山峰环抱。谷中林木郁翠,遍地野花,颇为幽静。

    枝头鸟叫声不绝于耳。更显谷中清幽,一樵夫正砍柴回转。黄昏日落,斜照远山。给青山蒙上一层粉红之色。

    樵夫吼着山歌,本待穿越谷中回转家里。才到谷口地时候。突然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地眼睛。

    只见到从前本是空无一人地山谷竟然有大军驻扎。才要惊呼。‘嗖’的一箭射来,正中咽喉。

    樵夫捂住咽喉,软软地倒地。望着残阳的惨烈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一士兵从谷中奔出。径直行到山腰处。望着一将军道:“程将军。这附近地猎户樵夫都被我们杀光。应无人再能走漏消息。”

    程咬金身着铠甲。立在山腰处。远望襄阳城地方向,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兵士莫要生火。违令者斩。暂且休息。酉时准备。马衔枚。人衔草,准时出发

    士兵应声。急急的下山。山风吹拂,衣袂飘起。程咬金一颗心多少有些激动。李密要攻打襄阳,这倒出乎他地意料。

    可蒲山公足智多谋。向来能人所不能吧。

    能人所不能?想到这里的时候。程咬金又想到了萧布衣。无奈的摇头。一山容不得二虎。李密和萧布衣迟早一战,倒没有想到李密这么快地宣战。

    孤零零的望着襄阳城地方向。程咬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程咬金陷入了沉思。

    突然想到了。那是张将军站在方山地时候。也是和自己这时一样吧。

    张将军当时虽身边有了三将,可都离他很远。就和自己现在孤单一人没有区别。

    三将其实心思早不在征讨身上,可张将军睿智如斯。怎么会看不出来?或许。有时候,有些人。到了无奈之处。都是不免自欺欺人吧。

    张将军?想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程咬金嘴角有了淡淡的苦意。转瞬又笑笑,喃喃道:“我不是罗士信。我也不是秦叔宝!”

    话音微弱如丝,日头终于从西山而落,山谷没了光辉,笼罩在朦朦地夜色之中。

    山风又起。初春地天气,有点寒……

    丰丰

    入夜。徐世绩坐镇将军府,眉头微蹙。处理著书案上的公文,不时地写上几笔。

    如今大业伊始。百废俱兴。他必须全力以赴的应对。这才能不负萧布衣地重托。

    杜如晦掌管三郡人员地选拔和任用。魏征负责出军后勤工作,这些事都是繁杂非常。却也需要有能力之人才能做地井井有条,他却是负责三郡的总调度以及对沿边各郡的详细分析。

    萧布衣实在太忙。这是徐世绩地看法,萧布衣也值得别人把性命交给他。这也是徐世绩地一个看法。

    见到萧布衣南北地跑,徐世绩也是不忍。可也无可奈何,因为有些事情却只有萧布衣能够处理。

    萧布衣或许没有庞大的士族人脉,可他凭借自己的双手,就已经打出了一片天地。

    单说草原之事。谁都做不了他这种程度,就算带着大军去也是不行。很多事情需要的是巧。而不是力!

    想到这里。徐世绩笑笑,又拿个公文。他要把所有地事情过滤好,以最简洁地方式话于萧布衣知,这才能为萧布衣节省时间。

    很多人只见到一战功成,却不知道那些名将前期地分析准备工作浩瀚如海。

    侥幸可以胜了一时。但是绝对胜不了一世!

    可他拿起公文地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些心烦。那是因为他地家人。自从占据了襄阳后,他已经派兵士去接父亲。但是以前地家里居然没人!这件事让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妙,翟让知道他是个孝子,难道父亲是被翟让接到了瓦岗?徐世绩暗自皱眉。握紧了拳头。

    “徐将军,有你地书信。”门外的兵卫轻声道。

    徐世绩伸手接过书信。看了眼。脸色不变。摆手道:“你退下吧。”

    兵士退下,徐世绩却是坐了片刻,目光中含意万千。

    等到烛芯一爆,徐世绩这才站起。整理下装束和腰刀。缓缓地站起身来。直如身上有千斤之重。

    这个夜。看起来。注定不会平淡!

    他出了将军府。不领兵士。一人独行,走到一条窄巷,犹豫片刻。大踏步地走进去,到了巷子的尽头。见到一小门。伸手敲了几下。

    小门无人自开。庭院正中有个方桌,上面油灯一盏。桌子后坐着单雄信。昏黄的油灯照耀下。脸色阴晴不定。

    徐世绩见到果然是单雄信的时候。脸上露出喜意,抢上前两步,低声道:“雄信,果然是你,你怎么……”

    话音未落,身后小门‘砰’的一声响,已经关上,徐世绩身子僵硬。缓缓地向后面望过去。只见到一人立在门旁,微笑的望着他道:“徐世绩。许久不见了。”

    徐世绩退后了两步,脸色微变道:“李密,怎么是你?”

    脚步声沓沓。数人先后走了出来,几个壮汉持着火把。将昏暗地庭院照的有如白昼般,房玄藻,王伯当,房献伯悉数在内。

    徐世绩手按刀柄,不顾身前的大敌李密。却是望向单雄信,苦笑道:“雄信。真是你找我前来?”

    单雄信垂下头来,有些隗然道:“世……绩,蒲山公……想找你谈些事情……”

    徐世绩长吁口气,放松了周身,“谈什么?”

    李密不等说话,房玄藻已经笑道:“徐世绩。常言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蒲山公不计前嫌。有意将你招至廑下重用,如今天下大乱。蒲山公攻金堤关、杀张须陀、夺荥阳郡,下一步就要径取东都,当成中原霸主,世绩你早日归附。胜过在襄阳碌碌无为,蒲山公若为皇帝。你我都是开国功臣!”

    徐世绩笑笑,“径取东都?我只怕蒲山公想要图谋关中吧。襄阳为进取关中的跳板,蒲山公远道到此。多半是来取襄阳吧。”

    李密终于笑起来,“世绩。你果有大才,一语就道破天机。”

    徐世绩苦笑道:“我不过是事后才知,误信他人之辈。算得上什么大才。”

    单雄信心中歉然,却只是保持沉默。

    李密笑道:“我说你有你就有。世绩。你聪明如斯。我也不绕弯说话。今日请你来,就是想倚仗你之力。打开城门,放兵士进来。你若是帮我。日后荣华富贵。升官进爵都是头功。”

    ‘呛啷’声响。徐世绩拔出腰刀。“我若是不答应呢?”

    李密目光有了讥诮,“徐世绩。以你之能。在我手下走不过三招!”

    徐世绩再不废话。大吼声中。刀光虚晃。却向单雄信的方向退去。

    单雄信长身而起,退到一旁,已让徐世绩冲出一条道路,两名壮汉上前来拦,却被他一刀砍翻一人,两步急走。已经到了墙边,才要窜起。身后疾风扑来。

    徐世绩大惊。知道李密已经出手,不顾自身。反手一刀砍了回去。

    刀法刚猛,直如拼命!

    李密出手一夹。单刀已折,冲天飞起,再一伸手,指做鹰勾。掐住徐世绩地咽喉。已经将徐世绩按在墙壁之上。

    “莫要杀他!”单雄信大喝一声,急急奔来。

    李密微笑松开了手掌。却是不离徐世绩的咽喉。

    徐世绩目光森然。却不望单雄信。冷声道:“李密。你可杀我。但是要想让我打开城门,痴心妄想!”

    “性命都可以不要?”李密叹息道:“世绩。乱世之中。何来忠义?萧布衣能给你地,我也能给。”

    徐世绩嘴角一咧。“萧布衣能给我仁义。你能吗?”

    单雄信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自从他骗徐世绩到此。由始至终。徐世绩就再也没有看上他一眼。更没有呵斥他一句,可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心中更是难受。

    李密也不恼怒,淡淡道:“仁义很值钱吗。不知道比起孝道。仁义又能贵重多少?”

    徐世绩脸色大变。目光已经向李密身后望过去,只见到两名壮汉挟持了名老者走出来,老者白发苍苍,正是他爹徐盖!

    他没有想到父亲没有落入翟让之手,却被李密擒去。

    单雄信也是一愣。难以置信,脸色变地极为难看。不由想起当初的秦叔宝!

    徐世绩牙缝进出几个字,“蒲山公。你自命英雄豪杰,中原霸主。图谋天下,当行堂堂正正之师。如此威胁旁人。不觉得自己未免过于卑鄙吗?”

    李密淡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已。”

    徐盖见到儿子。老泪纵横。大声道:“世绩,莫要管我。”

    徐世绩目露痛苦之意,咬破嘴唇,“李密。你……”

    “世绩。我还是那句话。萧布衣能给你地,我也能给,可这乱世之中。仁义哪有活路?”李密轻声道:“你聪明如斯。当知不择手段才能成就霸业,高祖、文帝哪个不是如此?若效楚霸王妇人之仁,不过落个鸟江自刎的下场。”

    单雄信突然上前道:“蒲山公。请放了世绩地爹。我等就算不仁,可这种事情都做出来,未免让天下之人寒心。”

    房玄藻一旁道:“雄信,成大业当不择手段,徐世绩本就暂时投靠萧布衣,离开萧布衣。不算背叛!你既然跟从蒲山公。当听从他的命令,莫要因一时义气坏了大事!”

    单雄信嘴角抽搐。垂下头来。

    徐世绩终于望了单雄信一眼。嘴角却已经流出鲜血。

    李密不望单雄信,沉声道:“世绩。你助我开城,我就放了你父子。还会记你头功,你若是不从。只怕要背负不孝之名,一辈子寝食难安。”

    徐盖突然大呼道:“世绩。莫要管我!”他奋起力气,就要挣脱自行了断,可身边大汉孔武有力。又怎么挣的开!

    李密使个眼色。房献伯已经拔刀在手,架在徐盖地脖子上,李密沉声道:“徐世绩,我不杀你。因为答应过雄信。不会食言。可没有答应他不杀令尊!我数三声,你若是再不决定。莫怪我刀下无情。一……”

    众人默然,徐世绩只是望着父亲。神色痛苦。火把‘毕剥’作响。燃在他胸口一般。

    “二……”李密缓慢念出。

    徐世绩长吁一口气,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他此言一出。众人表情各异。李密微笑地松开手。却还是不离开徐世绩地胳膊,他虽受伤。可武功实在高出徐世绩太多。却还是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

    徐盖悲声道:“世绩,做你自己,莫要因为我地缘故……”

    他对萧布衣没有任何感情。只见到儿子如此为难。就知道萧布衣在徐世绩心目中地分量,不由心中难受,只恨自己有心无力。

    李密却是笑笑。“世绩,既然答应了我。那今夜你就帮我打开城门,你看如何?”

    徐世绩脸色铁青,只进出一个字来,“好!”

    房玄藻迅即吩咐下去,片刻的功夫。脚步声响起,数十壮汉涌入庭院。却都是身着襄阳城兵的衣服,徐世绩喃喃道:“原来你们蓄谋已久!”

    李密挽住徐世绩地手。微笑道:“世绩过奖了。”

    众人走出窄巷,径直向襄阳城门走去,房献伯和两个壮汉左右挟持着徐盖。低声道:“莫要喊叫,不然会害了你儿子地性命。”

    徐盖老眼含泪,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众人脚步疾快。柱香地功夫。已经到了城门处。

    城楼见到有人涌过来,早就高声喝道:“是谁?”

    徐世绩寒声道:“是我,徐世绩!今日谁在把守城门,可是贝培?”

    城门楼上露出个瘦削的身影,沉声道:“徐将军,正是属下,不知道徐将军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李密握紧徐世绩地手臂心中微有振奋,襄阳能否取下,就在这转念之间!

    徐世绩缓步走上城楼。李密等人紧跟其后。房玄藻和王伯当一左一右,单雄信也是跟随。却是一直垂头不语。

    城门楼下却是房献伯带着数十壮汉押着徐盖,只怕城楼的兵士看出破绽,只要城门打开,他们扼住城门。只要支持片刻。已经埋伏在外地程咬金当很快杀到。攻破襄阳城!

    徐世绩到了城楼上,声音沉稳。“打开城门。这些兵士要出城公干。”

    “徐将军可有手谕?”贝培问道。

    徐世绩看起来要晕过去地样子。“我还要手谕?”

    贝培认真道:“徐将军你有规定。深夜出城。定需你地手谕,这个规矩不能破吧?”

    徐世绩伸手入怀。取出手谕递给贝培,李密暗自皱眉,却是握住徐世绩地手臂。提防他突出花样,没有想到贝培只是看了眼,就已经高声喝道:“打开城门。”

    有一个兵士向城门的方向走去,房献伯微有紧张,带着数十人跟在兵士身后,只等他开锁。然后扼住城门。李密心中突然有种古怪。一时间想不明白。

    贝培却已经含笑道:“徐将军。这位是谁,怎么如此面生?”

    他伸手一指,李密只听到‘咯’地一声响。寒光已近面门。不由大吃一惊。

    危机发生毫无预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贝培说杀就杀!

    顾不得控制徐世绩。一个铁板桥后仰了出去,徐世绩却是早有准备般,纵身前窜,随手拉住单雄信滚了出去。

    单雄信见到徐世绩脱困心中微喜。竟然没有想起反抗。已经被他带倒在地。

    房玄藻和王伯当还是不明所以,李密却大吃一惊。暗道不好。才要长身而起去追徐世绩,没有想到贝培双臂齐扬。脚下用力,浑身和刺猬般,最少打出十多点寒光,劲道之强。有如硬弩。

    李密纵是武功盖世。手无寸铁也是不能抵抗,又是一个倒翻。离开徐世绩又是远了数步......,“破门!”李密知道事情败露。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来得及大叫声。盼望房献伯能杀了兵士。打开城门。

    贝培似乎知道李密地厉害,所有地暗器都是打向他一人,房玄藻王伯当这才醒悟过来,才要上前,李密突然叫道:“卧倒!”

    他话音落地。整个人平躺了下去。

    ‘嗡’地一声响。对面已经射来铺天盖地的弩箭,让明月失色!

    王伯当迅疾倒地,房玄藻却是慢了一步,被几支弩打在腿上,惨叫一声。

    李密饶是胆大,见到这种声势也是胆寒,这种弩箭远胜弓箭,绝非人能抵挡。念头只是一转,已经抓住王伯当、房玄藻跳下了城头。他才落下,只听到头顶又是‘嗡’的声响。弩箭射出城门垛。几乎擦三人头皮而出,寒气森然。

    李密遇险更强。人在空中。迅疾下落。用力抛起二人。伸手拔刀,连劈了三刀,刀刀劈在城墙之上。

    ‘咔嚓’声响,单刀折断。可就是这么缓上几缓,城墙虽高。李密落下却已经安然无恙,他伸手接住王伯当和房玄藻。却听到城门处惨叫声一片,听出是自己那数十壮士所发。李密不由更是心惊,他计划绝无纰漏,可怎么会被人破解?徐世绩若有准备。难道连徐盖的性命都不要了?

    “蒲山公!”单雄信不明所以。见到李密遇险跳下城楼,挣脱徐世绩奔了过去。人在墙头,就要跟随跳下去。

    徐世绩大叫道:“雄信!”

    单雄信止住脚步。额头已经大汗淋漓。明月在天。撒下清冷的光环心乱如麻。不知道何去何从。

    跳不跳,只在一念之间!

二九六节 铩羽

    所有的事情发生不过是在闪念之间,快地甚至来不及让李密进行抉择。

    李密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是来不及应对。第一个反应当是逃命。

    人力有穷,机弩无尽。在这种连环弩之下。任他武功盖世。也是无力抵抗。

    李密跳下墙头时,又见到嗖嗖地飞弩射过。知道自己地决定再正确不过!

    抬头望过去,见到城头上单雄信犹豫不决。李密大喝道:“雄信,快下来。小心徐世绩地暗算!”

    他没有想到徐世绩早有准备,房献伯失陷城中。定是不能幸免。若是再失了单雄信,那他真地是损失惨重。

    襄阳城一时不能取倒是无妨。但若是没了单雄信,那可是永远的损失。

    李密擅于看人。寻人弱处下手。一直都是自负极高。他虽然武功高明。可更多时候。却更喜欢用脑,人在城下。不想舍却单雄信,所以放声高呼,以危险的形势提醒他。

    可话一出口。已经觉得不妥,暗叫糟糕,心道单雄信这人耿直重义,一直都觉得有负徐世绩。自己若不提醒他。说不定他还会跳下来,可提及徐世绩。只怕单雄信更会犹豫。

    果不其然,单雄信回头望过去。半晌才道:“世绩,你若杀我。我无话可说。”

    他这才发现。原来城楼对面墙壁内有中空。暗藏弩车,弩车设计精巧,应是连环弩那种,弩车上还是扣着弩箭。端是构造精巧,随时可以发射出让人胆寒的弩箭。

    可单雄信并没有丝毫地畏惧之意。

    有时候,死对他们来说,比不上一个义字,他觉得有愧徐世绩,甚至认为徐世绩取他性命也不为过,所以他没有逃!

    徐世绩远远的站着,听到单雄信所言,摇摇头道:“我为何要杀你?雄信。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你做地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你为家父求情。方才又不忍拦我。这些你并不提,难道我还没有看到眼中?!”

    单雄信默然不语,却是长叹一声。

    徐世绩也跟着叹息一声,“雄信。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我结义时种地红柳。如今那树长的想必双臂都是不能合拢?”

    单雄信半晌才道:“我当然记得,当初你敬仰桓温创下不世基业。这才效仿他金城植柳。你当时说,要和瓦岗地众兄弟打下诺大地疆土!”

    徐世绩感喟满面。却不多言,单雄信又道:“当时我又听你说过。桓温就是占据襄阳,以此为跳板成就北伐大业,如今你在襄阳,看起来如桓温当年一样,我为你高兴。”

    徐世绩轻叹道:“谢谢雄信所言。但你可还记得桓温说过,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树在变,人也在变,相对红柳而言,人更当奋发向上。虽然翟弘始终看我不满。但我对翟大当家绝无怨言,可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地瓦岗不再是当初的瓦岗。跟随翟大当家并无任何出路可言。而蒲山公李密做事不择手段,自负太高,少听人言。并非良主,雄信若真地还有当年之志向。当考虑另选明主。萧将军虽是年少。可仁义过人,难得的是有兼听之明。如是雄信你今日跟从,萧将军当会摒弃前嫌。共谋大计!”

    单雄信又是沉吟良久才道:“世绩。你也说过。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当日红柳仍在。当年盟誓言犹在耳,世绩你离开是逼不得已。不负瓦岗。可寨主毕竟对我情深意重。红柳不去,我不能负他。”

    徐世绩微有失望。不再劝说。

    他也知道劝单雄信留下的可能不大,毕竟他和自己不同。若非翟弘当年的不留情面。若非李密暗中捣鬼。他也不见得离开瓦岗。无论如何,他总是会尊重单雄信地选择,就和萧布衣尊重他地选择一样。或许这才是他一直能跟随萧布衣地原因。

    单雄信见到徐世绩沉默不语,低声道:“世绩,若你不动手。我就要走了。”

    “等等。”徐世绩突然道。

    单雄信眼皮都不眨一下。静等徐世绩下文。徐世绩却是吩咐兵士道:“去取绳索来。”

    等到兵士取来绳索。徐世绩坠绳子下城。轻声道:“雄信。城池太高,以你地功夫,跳不下去,顺绳子下去吧。”

    单雄信轻叹一声。再不多言。只是双手抱拳,顺着绳索溜下了城池。房玄藻和王伯当都是有些意外,互望一眼,脸色有些阴沉。李密却是上前几步。微笑道:“我就说过。雄信定不会负我。”

    单雄信默然不语。李密脸上虽是笑容自若。可眼中闪过阴霾。突然转头向城头的徐世绩道:“徐世绩。你既然假仁假义。那不妨把房献伯也放出来吧。”

    徐世绩城墙上微笑道:“想要房献伯地尸体吗。那好。我想大仁大义的蒲山公定然会一直带到瓦岗安葬才对。”

    他让兵士从城墙头用绳索坠下一具尸体。并不抛下,倒是颇为有礼。房献伯双目圆睁。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喉间血肉模糊,似乎被极其锐利地长剑切断了喉管。

    李密断刀挥出。割断了绳索,伸手将房献伯抱起,冷笑道:“徐世绩,今日我一败涂地,却不知你何以知道我会到此。这才早有防备?”他抱着房献伯的尸体,并不见徐世绩伤心,更是郁闷,只因为房献伯带着数十壮士押着徐盖,非但没有要挟住徐世绩,反倒离奇身死。实在让他搞不明白徐世绩如何做到这点。

    徐世绩淡淡道:“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日必定会来。”

    李密心中暗恨。知道徐世绩谨慎非常,不肯明言。可二人相隔高墙。他对徐世绩端是无可奈何,“徐世绩,今日之败。我谨记在心,山高水清。后会有期。”

    徐世绩扬声道:“我还要多谢蒲山公将家父千里迢迢送来。蒲山公不便久留。想必也不会进城一叙,这么说大恩大德。只能容后再报了。”

    李密冷哼一声。抱着房献伯地尸身大踏步地离去,王伯当也是背起房玄藻。紧跟其后,房玄藻双腿几乎被硬弩打断。却也不哼一声。单雄信回头望了眼。终究没有说话。跟随李密没入了黑暗之中。只是看起来有些孤单!

    城头上的徐世绩终于长吁了口气,回转吩咐兵士收拾残局,城门楼处。尸横遍地,李密地数十壮士横七竖八,身上插满长箭。

    徐盖却是完好无缺。只是哆哆嗦嗦有些胆怯。

    徐世绩下了城头,却是四下张望,身后一人问,“你找吃白饭的?”

    贝培当然就是裴蓓,二人联手击退李密。却都是心有余悸

    徐世绩让兵士带父亲先去休息,容后再叙。回望裴蓓苦笑道:“她若是吃白饭的人。我想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有用地人了,此女端是厉害。只凭一柄长剑就能杀死房献伯。把家父救出。剑术高明,让人叹为观止。我想谢谢她,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裴蓓微笑道:“她这人古怪非常,不过她扮作兵士去开城门也是有模有样。若非他这种高手孤身前往。又怎么能让房献伯毫无戒备之心,这才救出令尊?有本事的人。脾气古怪些也是正常。”

    徐世绩喃喃道:“可惜她乔装易容。我还是看不到她真实的面容。”

    “你很想看她长地什么样?”裴蓓笑问。

    徐世绩也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当然也不会例外。不过好在有她,她也肯帮我们。不然家父倒是危险。”

    原来过去开城门的城兵就是黑衣女子。她乔装易容成城兵,趁房献伯不备杀了他。然后抢出徐父,然后裴蓓早早地安排弓弩手上前。一顿乱箭将数十人射死在城门洞内。

    这种任务,对常人或许来说很艰巨。对于黑衣女子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她救出徐父来,交给城兵,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徐将军,你怎么算定李密会来,而且要今晚动手,这才让我在城楼设伏?”裴蓓好奇问道:“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掐指一算。”

    徐世绩笑起来,倒不再故弄玄虚。“道理倒也简单,说穿了还是李密太小瞧了我徐世绩。他混入城中我倒并不知情。可他让程咬金带两千骑兵到襄阳左近地山谷驻扎。却以为我不知道。那李密多少有些太过自信他地谋略。我徐世绩既然身为襄阳总管。不但要管城中地事情,这襄阳百里的大军出没若还是不知,那实在愧对这个位置。”

    裴蓓眼前一亮。“原来城外还有李密地兵力驻扎?”

    徐世绩点头道:“李密当然不会托大的以为凭几人就能控制襄阳城。这两千骑兵绕道而来,渡过汉水地时候,我其实就已经察觉,让人跟踪骑兵地动静,发现是程咬金带兵。程咬金已经归附瓦岗,能动如此阵仗。翟当家当然不会有此魄力。也不会同意。程咬金按兵不动。我却想到很可能李密已经混入襄阳,要里应外合来取襄阳!再加上萧将军突然说李密可能攻打襄阳,我这才全力戒备。萧将军直觉敏锐。实在非我能及。”他当然不知道李密要攻打襄阳地消息是黑衣女子告诉萧布衣。萧布衣为求稳妥,这才征询他的意见。

    裴蓓不由钦佩,“徐将军,布衣说你有大才。果然没有看措。怪不得他敢离开襄阳。由你坐镇,他无后顾之忧!”

    徐世绩微笑起来,“裴小姐过奖了,其实萧将军离开襄阳城并非放心。而是知道他若坐镇襄阳城。李密一时倒不会发动。所以他这招叫做引蛇出洞。他还是忌惮这些人暗算于我,这才留下吃白饭的保护我,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加固城防,很早就布置下弩箭,只怕有人夺城!后来地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和萧将军唯一没有算到地是他们竟然带来了家父。单雄信被逼无奈引我入毂。我将计就计的将他们引到城门楼,只可惜。李密这人武功高地离谱。如此机关都是杀不了他!我们现在没有必要和他们正面冲突,程咬金之兵,由他们去吧,我们不需折损兵力和他们对抗。以后再想办法找回这场子就好,他们奔袭路远,想要以两千兵士攻城无疑痴人说梦。想必只能回转。”

    “好在令尊已被救出,也算万幸之事。”裴蓓安慰道,见到徐世绩脸有郁郁之色。轻声问,“徐将军,你已经竭尽所能。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莫要不快了。你郁郁不乐,可是因为单雄信吗?”

    徐世绩点点头。却是望向远方,那里,夜色正浓。

    裴蓓这次猜地并不正确,徐世绩却并没有说什么。单雄信没有归顺是在他意料之内,可想到李密武功奇高,人又诡计多端。十个翟让也不是他地对手。翟让若不过是贪财好色。胆小怕事也就算了,李密就算夺了瓦岗。当不屑杀他。可是翟让有个找事的大哥。又有一帮自私自利地手下,只怕不用再过多久,就会触动李密地杀机。

    想到这里地徐世绩,缓缓摇头,这世上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他徐世绩也管不了许多!

    徐世绩当让襄阳总管后。这才能尽展胸中才华。

    他虽并不带兵打仗,可运筹帷幄,端是不凡。

    他想的一点不错,翟让是有钱有女人,有安生地日子过就是心满意足。可并非所有的人都像他那么想。翟弘就是不满足地一个。

    此刻地翟弘正在李密的府前。趾高气扬喊道:“滚开。我要见李密!”

    府前的下人虽是彪悍。却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蒲山公正在养病。恕不能来见翟当家。”

    翟弘冷冷地笑。“大伙都是舍生忘死地打仗。他倒好,一养就是数月。悠哉游哉,今日我有要事要见李密,你们莫要拦我。不然可莫怪刀剑无眼。”

    ‘呛啷’声响。翟弘已经拔出腰刀,斜睨下人。

    下人互望了眼。只能道:“请翟当家稍等,我去请示蒲山公。”

    下人匆匆忙忙地到了客厅,发现李密端坐正中,旁边坐着王伯当,低声道:“蒲山公,翟弘一定要见你。”

    他话音未落。翟弘大笑着从门外走进来。“蒲山公。我看你气色不错。这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说你有病卧床?难道是蒲山公最近架子大了。也就瞧不起我了?”

    李密咳嗽几声,手捂胸口,半晌才道:“翟当家何出此言,我李密绝无此意。只是最近地确身体不适。眼下稍有好转……对了,还不知道翟当家找我有何要事?”

    翟弘大咧咧地坐下。‘啪’的一拍桌子。“李密。你手下张迁去打了颍川郡,是不是?”

    李密微笑道:“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翟当家。那又如何?”

    翟弘冷笑道:“李密。你说地大错特错。不是瞒不过我,而是纸里包不住火!我要是不问。我只怕你就密下了这事情,可你莫要忘记了。谁在你落难地时候帮助了你。谁在你不得志的时候邀请你进入山寨。你不要忘记了,如今地瓦岗还姓翟!”

    “这个我当然不会忘记,”李密沉吟片刻。“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翟当家明-兰}口。

    翟弘冷笑道:“你让张迁去攻打颍川。可抢到地金银珠宝却是没有上报。我想李密。你应该分到了最大地一份吧?这都是在瓦岗的旗号下才能抢来,你莫要忘本。”

    李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约束手下不严。还请翟当家见谅。这样吧。一会我让邴元真去问张迁,绝对不会忘记把抢来地珠宝给翟当家一份。不知道翟当家可否满意?”

    翟弘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不过要快点。”

    李密点头。翟弘耍够了威风,扬长出了大门,对手下道:“什么蒲山公,我看也是不过如此。”

    众手下都是陪着笑脸道:“在瓦岗里面。除了大当家外。也就翟当家能够这么威风!”

    有人倒还头脑清醒,提醒道:“翟当家。当初在大海寺之前。李密的功夫不弱。你倒要小心。”

    翟弘撇撇嘴,“真地不错?我只见到他被张须陀杀的四处逃窜。后来要不是秦叔宝出来。他还能活到现在?再说这瓦岗本来就是我弟弟所有,他算老几。只要我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赶他走!”

    众手下都是点头道:“那是。那是!”

    一阵狂笑传到厅中。王伯当怒气上涌。愤然站起。“先生,这翟弘未免太过嚣张!”

    李密皱眉摆手道:“伯当。坐下。”

    王伯当虽是愤怒。对李密还是言听计从。忿忿坐下问。“先生,翟弘这般辱你。你难道一点也不动气?”

    李密笑笑。“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连这点羞辱都是不能忍受,怎成大事?”

    “可我们难道就是一直忍下去?”王伯当握紧了拳头。

    李密眼中掠过一丝厉芒。转瞬抹去。“伯当。翟让翟弘其实都不足惧,只要你我愿意。把这瓦岗连根拔起又有何难?可翟弘有一点说的不错,这瓦岗毕竟还是姓翟,如今江山未定,众匪争相归附,我们若是杀了翟让,只会让天下观望的英雄寒心,说不定分崩离析。就在眼前,伯当。你不用烦心,以后再听到此人啰唣,就当做狗吠好了。”

    王伯当叹息一声,不再多..一口。

    李密却是微蹙眉头。想着心事,他这人向来推崇劳心治人。除了对付天下无敌地张须陀亲自出手。一直都是以奇谋巧计伙获胜,博得翟让地信任。攻金堤关,破荥阳。困张须陀。哪件事情都是针对敌手地弱点而攻,襄阳城地弱点就是徐世绩。徐世绩的弱点就是孝道,只要抓住这点,本以为攻克襄阳城不难。却没有想到铩羽而归。如今图穷匕见,襄阳必定会严加防范。再想智取只怕难过登天。

    至于翟弘,随时都可以杀了。不用急于一时,可若是不能抢占了襄阳。自己就只剩下攻占东都地一条路,只要攻克东都,号令天下也是不难,只是

    正沉吟地功夫。下人匆匆赶到,“蒲山公。李文相求见。”

    “请他进来。”李密有些诧异。暗想李文相本是魏郡巨盗,武功不差。骁勇过人。自己把他拉拢为亲信,派他进攻济阴东部的东平郡。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李文相走进来地时候。头上包扎块白布。还是血迹斑斑。

    李密微皱眉头。“文相,可是有了麻烦?”

    李文相有些羞愧拱手道:“文相误蒲山公所托,还请责罚。”

    李密微笑拉着他地手坐下来。“胜败实乃兵家常事。文相莫要过于自责,到底何事。还请说说。据我所知,东平郡情军并无名将。以你的能力。应该不会吃亏才对。”

    李文相羞愧道:“蒲山公,东平郡是无名将,我一路带兵东进,连破数县。可没有想到徐圆朗突然出兵偷袭我地后军,我并无防备。这才大败而归。”

    “徐圆朗?”李密皱起眉头。半晌才问:“这么说东平郡己落入他手?”

    李文相点头,“我听说北到东平。南到琅琊,尽归徐圆朗之手。他放言道,有他在东平,让我们瓦岗莫要打他们的主意,不然难免刀枪相见。”见到李密双眉一扬,李文相满是惶恐,“还请蒲山公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领兵前去攻打徐圆朗,若再失手。提头来见!”

    李密摆手道:“文相莫急,我听说徐圆朗也算个是人才,一直无缘相见。我如今另有大计,需你等帮手。东平无碍大计。倒可暂缓攻打,为免后顾之忧,先找人和徐圆朗议和就好。”

    “先生有何大计?”王伯当问道。

    李密蹙眉道:“既然襄阳暂不可取。那我们当取洛口仓。此为天下第一粮仓,若是取下,攻打东都不缺粮草!可要防徐圆朗攻打我们,横生旁支。找谁去和他谈谈最好……本来呢。玄藻素有口才,为人谨慎。可当大任。只可惜他受了重伤。不利于行……”

    “那我呢?”王伯当毛遂自荐。

    李密笑着摇头。“伯当,你太过意气用事。不是上好人选。”他眉头微蹙。考虑着和谈地人选。李文相突然道:“蒲山公。我还有一事宴告。我攻打东郡败退之际,有一人却来归附。他说久仰蒲山公大名,特来投靠。只是这人不过是个书生。恐无大用!”

    “是谁?”李密随口问道。

    “他说他叫祖君彦!”李文相道。

    李密正在沉吟,随口念道:“祖君彦?祖君彦!”

    霍然想到了什么。李密长身站起。哈哈大笑道:“文相,快带我前去见他!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此子前来,我所谋可成!”

    东平郡城地一家酒楼前,人来人往。却没有人进入酒楼。生意颇为冷清。

    酒楼牌匾金边黑底,上书三个大字。天外仙!三个大字龙飞风舞。直欲破匾而出。

    自从徐圆朗攻克东平后。倒没有扰乱民生。众百姓放下心事,各行业生意如旧。

    一人衣衫敝旧。背负一个皮囊,皮囊略长。里面好像装了条短棍。那人缓步走到楼前,望着牌匾上地三个大字。喃喃道:“天外仙?”

    他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一双眼虽大,可面容憔悴。

    缓步向楼内走去,伙计上前拦道:“这位客官,这酒楼被徐大爷包了下来。恕不接客。”

    那人淡然道:“我就是你们徐大爷的客人。”

    伙计上下了打量那人一眼。满是鄙夷,“徐大爷可没有说有什么客人。喂。你做什么!”

    他说话地功夫,那人已经走进了酒楼,伙计伸手去抓,却被那人一把拎起。两脚腾空。

    那人拎着伙计上楼。酒楼地老板、厨子、伙计都是大悚,从没想到这人竟然有诺大地力气,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上了二楼。找到正中地位置坐下来。放下伙计。解下皮囊放在桌子上,‘当’的一声大响。

    伙计连滚带爬地下楼,那人并不理会,只是望着桌上的皮囊。喃喃道:“罗士信,是你和他们算账的时候了!”

二九七节 将门

    天外仙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罗士信只是望着桌上的那个皮囊,木头一样。

    酒楼的掌柜早早的溜出去找人,罗士信也不在意,可嘴角却多了讥诮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长街远处,突然传来急劲的马蹄声。马儿来的好快,才从长街尽头响起之时,转瞬就到了楼下。

    马上一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勃,只是抬头向上望了眼。

    酒楼的伙计早就伸手指去,那人马上跃起,伸手已经搭住酒楼的栏杆。身形如同燕子般飞旋,轻轻的落在楼上。

    一帮看热闹的都是大声喝彩,感觉那人飞将军一样。那人立在楼上也是洋洋自得,目光落在了罗士信的身上,蹙了下眉头。

    上前两步,啪的声,伸手拍在桌子上,缩回手的时候,桌子上留下了一道令牌。

    令牌色泽淡银,上面写个火字,背景却是一条河流,树木繁森,纹理异常清晰,栩栩如生,令牌虽小,可上面图案复杂非常,令牌最下有两个小字,却是太平!

    那人神色倨傲,漠视着罗士信,一言不发。

    由始至终,罗士信甚至没有抬头去望那人一眼,只是目光从皮囊上落在令牌之上。

    那人本等罗士信说话,见到他比自己还要狂傲,眼中怒气上涌,沉声道:“朋友哪位,即入天外仙,即见太平令,当知规矩。”

    罗士信伸手拿起皮囊。只是一扫,令牌当的声,落在了地上。

    那人脸色大变,长吸了一口气,霍然拔刀,兜头砍了下来。

    罗士信伸手震开皮囊,露出短棍一截。只是敲了下,当啷声响,那人的单刀已经变成两截。

    那人不由大惊,只怕罗士信趁隙攻来,连忙后退,慌乱中撞翻了张桌子,罗士信放下短棍。冷冷道:“叫徐圆朗来。”

    那人本来自负不差,可见到罗士信举重若轻的击败自己,出手之快,实属罕见,却不改狂傲之色。“家父岂是你想见就见?你既然坐镇龙门,当知道太平地规矩,不出令牌……”

    罗士信冷笑道:“太平四道八门。你不过是火门九流中人,你有什么资格让将门之人出示令牌?”

    那人听到四道八门的时候就有些愕然,等听到将门之人的时候,收敛了狂容,半信半疑道:“你说你是将门中人?你难道就是……我爹说的……罗士信?你怎么今日才到……我爹其实一直都在等你!”

    罗士信冷哼一声,却不回话。那人有些尴尬,拱手道:“罗将军,我叫徐昶。家父就是徐圆朗……”见到罗士信理也不理,那人心中暗恨,捡起令牌,却还是恭敬道:“我这就去请家

    这次他却是从楼梯走下,奔到楼外,拍马疾驰离去。

    罗士信还是端坐在那里。可整个酒楼已经没人再敢唣。

    徐圆朗北据东平、南占琅邪。在这里是跺一脚,地都颤三颤的人物。他的儿子徐昶嚣张些自然很正常。可这人其貌不扬,竟然比徐昶还要嚣张,那让他们怎么能不畏惧。

    徐昶走了顿饭的功夫,急骤地马蹄声又从长街响起,紧如密鼓,十数骑快急的向这个方向奔来,声势震撼,一时无二。

    就算看热闹的都散的一干二净,只怕伤及无辜,十数骑行到酒楼之下,戛然而止,动作齐整,身手都是极为的干劲利落,马术亦是精湛。

    十数人翻身下马,徐昶伸手向楼上一指,当先行去。他身后跟着一个汉子,虬髯满面,摆手让众人楼下等候,自己和徐昶上了楼上。

    汉子见到罗士信的时候,眼前一亮,带有喜意问道:“阁下可是罗将军?”

    他走到罗士信身前,先是深施一礼,伸手拿出一块令牌,样式和徐昶并无两样,只是色泽呈现淡金,图案的背景却是浩瀚地海洋,正中写个将字,令牌最下方也是写着太平二字。

    罗士信望了半晌,身后入怀,掏出一面令牌缓缓放到桌子上,竟然和汉子的别无两样。

    汉子脸带喜意道:“原来阁下果真是罗将军,敝人徐圆朗!师尊说将军会在两月前就前来助我,我一直都在这附近等候。只是这两月来,天天等候,却没有将军的消息,这才无奈先攻东平,后克琅邪……这几日李密手下带人前来攻打,奶奶个熊,他们攻占了荥阳,真以为是中原霸主了,谁也不放到眼中……老子就让他们知道他们也不过如此!就是杀死个张须陀,李密自以为神机妙算,可要是没有将军你……”

    他说到张须陀三个字的时候,发现罗士信的脸色变地极为难看,终于收声,讪讪道:“罗将军,这几个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不过好在终于来了。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罗士信只是望着桌面上的两块令牌,脸上有了悲哀之意。

    “我不再是什么将军!”

    徐圆朗哈哈大笑起来,“罗将军现在当然不是隋朝的将军,而是我们太平道地将军!将门之人,人数甚少,能得师尊提拔点拨之人,到哪里都是将军!”

    罗士信听到太平道三个字的时候,眼皮不由自主的跳,那一刻的他有点精神恍惚。

    “罗将军多半有些累了……不如……不如我先帮你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徐圆朗终于注意到罗士信脸色憔悴,暗自诧异。因为他们习武之人,向来内外兼修,少有疾病。罗士信这种样子看起来却是大病一场,不知道是何缘故。可他虽是表面看起来爽朗,心机也深,总觉得罗士信来的不是时候,也有些不同,可具体问题出现在哪里,他也不算明白。

    徐昶见到罗士信的冷傲。父亲说了半天,他却像充耳不闻,不由心中极为不满,“罗将军……我爹在和你说话!”

    他声调稍微高了些,徐圆朗慌忙伸手止住,“昶儿,怎可对罗将军如此说话!罗将军。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罗士信却还是动也不动,徐圆朗不由有些诧异,强笑道:“罗将军……将门之人,向来都是师尊一手栽培。理应同声同气,你若真地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提出。徐圆朗若是能够做到。当会改过!”

    他态度极为恭敬,罗士信终于抬起头来,轻声道:“将门之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哪个?”

    徐圆朗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沉吟道:“其实不瞒罗将军,甚至几个月前,我都不知道罗将军也是太平道人,更不知道罗将军其实也是将门中人。师尊说张须陀死后。你当会来到这里,我这才知晓。”

    罗士信沉声道:“这么说,到眼下为止,将门中人只有你我两个?”

    徐圆朗微笑道:“当然不止我们两个,只是时机未到,所以师尊并不通知我们而已。罗将军。时机其实尤为重要。要不是师尊早早的将你安排在张须陀的身边,适时的倒戈。如今天下说不准是什么样子,又如何能轮到李密这小子称雄?”

    “我没有……”罗士信突然嗄声道,只是话到中途,长吁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他脸上满是古怪,突然道:“你可知道萧布衣这个人?”

    徐圆朗皱眉道:“你说是那个隋朝的右骁卫大将军?听说此人三年来,声名鹊起之快,实乃大隋罕见,后来他被张须陀追杀,不知所踪……”

    罗士信又有了那么一刻恍惚,忆起当初地下宫殿之时。

    那时候,自己地做戏颇为逼真,那时候,张将军对自己还是绝对信任!

    有时候,信任也是一种压力。

    想到这里地罗士信心口一阵剧痛,只觉得呻吟之声发自内心,却是没有一人听到。

    眼前的徐圆朗变地模糊,张须陀那愁苦的面容却又浮现在眼前。****

    张将军要杀萧布衣,那是逼不得已,可他怎么又能想得到,他为了大隋江山,执意要诛灭的太平道就在他的身边?而且是他最信任之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初的张须陀看似黄雀,看似布下了精妙地陷阱,却哪里知道,那个陷阱却是将自己埋葬!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又有哪个说的明白?可萧布衣到底是不是天书所说那样,或者说,那里的天书是预言或者是陷阱,罗士信并不知情!

    他神色又是恍惚,徐昶见到,只以为他是狂傲,不由有了忿然之色。他身为徐圆朗之子,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如今见到罗士信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可爹对他却是毕恭毕敬,如何能不恼怒。

    徐圆朗却还能笑地出来,“不知道罗将军为什么提及萧布衣?”他显然消息远远落后于萧布衣,并不知道如今萧布衣占据了襄阳。看起来,他甚至还不知道边陲士族早就高举旗帜造反,他眼前的敌人一个是瓦岗,另外的却是东北方向地窦建德!太远的地方,他又如何能够顾及?

    罗士信回过神来,轻声道:“我只怕他也是将门之人,而且是师尊手上的第一大将!”

    徐圆朗脸色微变,失声道:“真的?将门之人都是师尊一手培养,他和我们也是一样?”

    他惊骇的表情不似作伪,罗士信双眸一直盯着他的表情,见状心中困惑,缓缓站起来,“我要走了。”

    徐圆朗愕然,“走?罗将军,你去哪里?”

    “无论去哪里,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罗士信淡淡道。

    徐圆朗更是诧异,“罗士信,你敢不听师尊之言?”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颇为严峻。

    “我只怕他是想反!”徐昶大声道。

    罗士信望着二人,轻声道:“我并非想反,徐圆朗,我今日来,只请烦劳你,若是见到师尊就说,士信以后。不再是将门之人。”

    徐圆朗那一刻脸色颇为古怪,并非愤怒,而是畏惧,夹杂着惶惶之意,难以置信道:“罗士信,你在说什么?”

    “一入太平门,终身太平人!”徐昶一旁喝道:“罗士信。太平四道八门,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身为将门之人,身负重托,见识竟然不如我一个火门之人。实在好笑。你今日敢走,背叛太平道,我徐昶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他话音方落。已经纵身前去,伸手拔刀,他忘记单刀已折,拔出断刀砍了过去。他不是不知道罗士信武功高强,可父亲就在身边,而且武功也高,二人联手,当能拿下这个叛逆。

    徐昶主意倒是算的不错。可做梦也没有想到老爹根本没有出手。

    他断刀斩出,离罗士信还是数尺的距离,罗士信已经伸手取了桌上地短棍。他地动作也不快捷,看起来有条不紊,可在断刀袭来之前,已经举臂刺去。

    徐昶见到他棍做剑使。不由暗自冷笑。没想到崩的一声响。短棍蓦然变长了一倍,前端弹出枪尖!锋芒一点。劲刺他的咽喉!

    徐昶大惊,知道无法躲避,大叫了一声,僵硬不动。徐圆朗也跟着喊道:“枪下留人!”

    寒芒顶在徐昶的咽喉,再也不动,罗士信手持长枪,稳若磐石,双眸望着徐昶,淡然道:“你这种功夫,这种莽夫,一辈子不过是火门的九流之人!”

    徐昶汗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徐圆朗也是内心惊凛,终于道:“多谢罗将军手下留情,罗将军要走,我不会阻拦。可罗将军,你我都是将门中人,你当知背叛师尊地后果……”

    罗士信持枪而立,嘴角露出苦涩地笑,“我自出生就被师尊收养,抚育十四年,教我一身惊世骇俗地本领……”

    徐昶本想出言讥讽,可枪尖寒芒让他喉间起了层冷疙瘩,不敢多言。

    “师尊所言,我觉得天经地义,师尊所命,我断无不从。”罗士信脸上有了惨然之意,“我这辈子,欠师尊的实在太多太多!我十四那年,师尊让我从军去投张将军,我当是义无反顾,师尊并没有明言让我做什么,我一直跟了张将军六年……”

    徐圆朗沉默起来,徐昶见到罗士信双目露出死灰之意,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跟师尊十四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师尊一句话,可跟随张将军六年,我知道了另外的一种活法。我堂堂正正的做人,明白这世间疾苦,更明白这世上也有仁义二字。张将军数次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只有跟随他尽心杀敌。”

    徐圆朗半晌才道:“原来罗将军背叛师尊是为了张将

    罗士信笑笑,满是讥诮,“我是背叛吗,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接到师尊让我杀张将军之令时,惊骇莫名,不能下手。后来师尊改换了主意,让我带兵一走了之!我身负师尊养育之恩,不能有违,可以说是背叛了张将军!张将军数次救我性命,我在他送死之际眼睁睁的不闻不管,已经是卑鄙之徒。罗士信先负师尊养育之恩,后欠张将军地知遇救命之恩,可以说是十条命都不够偿还。可师尊教我武功,让我成名后,却又让我一辈子背负骂名,我觉得已还了他一

    徐圆朗终于说道:“我倒觉得罗将军此言差矣,想张须陀东征西讨,杀害义军无数,实在是众义军眼中十恶不赦之人!罗将军大义灭亲,当是众人景仰才对。”

    罗士信右手持枪,左手却拍了下心口,“我也想这么想,可我骗不过这颗被张将军给与的良

    徐圆朗蹙眉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我虽然觉得亏欠师尊,可觉得亏欠张将军更多,能为张将军做到的唯一之事就是离开太平道!”罗士信沉声道:“徐圆朗,今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请你将我原话转告师尊。”

    崩的一声轻响,罗士信已经收了长枪,背负皮囊在背,宛若从未出枪一般。

    徐昶退后了两步,面色如土,却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徐圆朗轻叹一声。“罗士信,你今日如此做法,不怕师尊恼怒吗?”

    罗士信冷哼一声,“师尊要取我武功,尽管前来,要取我性命,罗士信眉头也不会皱上一下。可我只欠师尊一人恩情。旁人若想取我性命,先掂量下能否躲过我手中的长枪!”

    他说完这句话后,大踏步地下楼,再不回头。徐昶慌忙压低声音道:“爹,这小子虽然厉害。可我们楼下有十数个高手,不见得拿他不下!”

    徐圆朗却是摆摆手,沉声道:“由他去吧。一入太平门,终身太平人,将门中人,岂能是说走就走!”

    太平门人不见得说走就走,江夏郡守周法明却已经有了开溜的打算。

    江夏城不见得守得住了,他却没有必要和江夏城的百姓共存亡。

    如今地盗匪实在凶悍,简直比官兵还要凶猛。周法明接到豫章郡被攻克的消息,有些难以置信。他也隐约听闻如今江夏左近的巴陵、襄阳、义阳都在萧布衣的掌控之中,这让他终日惶惶。

    其实通缉萧布衣地公文从下邳一路向西传递,虽是盗匪横行,交通隔断,可终于也到了江夏。可接到通缉公文的时候,周法明就把这公文当作废纸一样。如今人人自保。谁会没事找事的去缉拿萧布衣。

    可萧布衣统领三郡,周边沿途各郡或观望。或惴惴,或有心依附,周法明其实也在思量。可他并看不起萧布衣,直觉中认为这人黄毛未退,乳臭未干,如何能成大器?

    萧布衣控制三郡后,却并不急急扩充势力,这让他暂且放下心事,加固城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现在盗匪虽多,告急的公文也和雪片般地飞往扬州,可很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周法明知道形势不妙,一直都在谋划退路,可他感觉无路可退。北方快要进入瓦岗的势力范围,西进却是有萧布衣虎视眈眈……

    听说瓦岗势力大振,萧布衣也是威势不小,可在周法明眼中,这些不过都是鼠辈,并不是好的依附对象,自己堂堂郡守若是跟了他们,只会招人耻笑。

    萧布衣和瓦岗迟早会前来取江夏,只是有先后之分。

    但他没有想到不等这两方势力前来攻打地时候,操师乞竟然已经先攻克了豫章。

    豫章就是江夏东南临近,地处鄱阳湖左近。操师乞急攻下豫章后,并没有停留,径直来取江夏郡。周法明准备的力量没有应对萧布衣和瓦岗,先和操师乞吃了一仗。

    盗匪自从攻克了豫章后,取了官家的装备和粮仓,如今地装备精良,已经不逊官兵。

    周法明在盗匪打来时还出兵接战,可发现这点后,退守城中,闭门不出。

    盗匪三面包围,将江夏城围个风雨不透,好在江夏城另一面临江而立,盗匪毕竟不能把长江也围起来,也没有实力扼住长江,这让周法明逃命并不着急。

    可就算逃命,也要悄悄地进行,想到这里地周法明叹息一口气,吩咐亲信抓紧时间准备。

    江夏城东面数十里外有一烽火山,山峦连绵,中间地丘陵起伏。烽火山在江夏算是最高的山峰,历来都是兵家望敌情地制高点。

    盗匪横行,周法明又是退守江夏城,此处预警的作用早就弱化,甚至可以说是少有人烟。

    山顶处,两人都是举目远眺,望着江夏城的方向。

    “萧将军,我等还不出兵吗?”裴行俨立在萧布衣身侧,沉声问道。

    萧布衣立在烽火山上,沉吟良久才道:“时机未到。这烽火山本是这附近的制高点,观察敌军动态颇为方便,操师乞竟然不派兵占领,只是一个劲的攻打江夏城,看起来也是有勇无谋之辈!以我们的力量,击退围困江夏城的操师乞并不困难,可困难在于,我们不见得能取了江夏城!盗匪万余的兵力围困都是攻之不下,我们不过数千地骑兵,想要攻城难上加难。”

    裴行俨点头,“萧将军说的不错,可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才是机会?不如我们假装官兵,效仿智取襄阳城之法,骗开江夏城的城门,里应外合,然后一拥而入?”

    萧布衣微笑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当初取襄阳城就是冒险的举动,可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是先取义阳,再加上有窦仲这个反骨仔,我们才能取下襄阳,可如今形势多少有些不同。首先一点是,周法明对我们满是戒心,其次是我们攻占巴陵后,就已经派当地的郡望前往游说江夏的周法明,可并不成功。周法明对我们深恶痛绝,只说要报效朝廷,差点斩了要去游说地郡望。”

    “这家伙不知道好歹,等我们攻入江夏郡,第一个就是拿他开刀!”裴行俨恶狠狠道。

    萧布衣笑了起来,“能得我们裴大将军出手,周法明也是好有面子。”

    裴行俨也笑起来,一时间二人不像马上就要出征,而不过是去江夏做客。

    萧布衣一直望着远方,突然目光闪动,望向山下,胡彪气喘吁吁地奔上山来,大声道:“萧将军,江夏城有消息传出。”

    裴行俨恍然大悟,“萧将军,原来你早就派人埋伏在江夏城中?”

    萧布衣笑了起来,“当然,其实何止江夏,这江南我们要取的地方,早就铺路了下去,只等我们前往接应。”

    伸手接过胡彪递来地书信,萧布衣只是看了眼,就是递给了裴行俨,微笑道:“现在时机终于到了,郡守周法明准备逃命,他要是一去,江夏城尽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二九八节 铁甲

    清晨,江面上团团白雾。滚滚浊流。

    曙光初现,江夏城地百姓还是沉寂在梦乡地时候。周法明已经一叶轻舟地乘风破浪。向长江的对岸驶去。

    他已放弃了江夏城,放弃了对大隋地忠诚。似他这样的官员重臣。大隋已经不算少数,在周法明看来,他没有举城投靠盗匪。已经算是对杨广仁至义尽。

    雾气朦胧的江面上。周法明还是忍不住地回头望了眼,多少还是有些留恋。这时心中还是在想,江夏城地守兵知道郡守不知去向。他们还能守住几天?这江夏城,又会落在谁的手上?

    船行地极快。转瞬没入了茫茫的白雾之中,再不见踪影。周法明回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只鸽子从城中振翅飞起,盘旋了几周。认准了方向,向烽火山飞去。

    日头终于从厚重的云层中穿出,洒出了万道金光,城上城下都是阳光灿烂,操师乞却是身着铠甲。准备攻城。

    号角吹起,声音苍漠广阔。军鼓阵阵,攻城迫在眉睫!

    盗匪们蜂拥而上,转瞬冲过了已被尸体堆满地护城河。径直地冲到城下。

    数百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先向城头一顿乱箭,箭头上帮着油松,喷火的射到墙头上,瞬间火光熊熊。城兵已现紊乱之像,数十台投石机随后而至,一声号令下。大石纷飞。砸向了城中。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大响,煞是壮观。

    其余地盗匪或架起云梯攀爬,或垒土抢蹬,或用挠钩套索攀登,还有百来个兵士扛着数根大木,冲到城门前,‘咚咚’的撞击城门。一时间攻击猛烈,手段多样,前所未有,让城兵顾此失彼。盗匪人人亢奋。因为将军有令,先入城中当有重赏!

    操师乞缓缓地率内军向城门处聚拢,军旗不停的挥舞。指挥着盗匪前仆后继地攻城。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如今地盗匪都已经提升了档次和规模。就算是攻城也是有模有样。

    以往的盗匪,不过是遇城而过。从来没有想到过攻占城池,可如今地操师乞却已经下了死令。这江夏城。他势在必得。

    他几乎是算和萧布衣同时举事,萧布衣已经不动声色的连下三郡,可他却是竭尽全力地才攻下豫章。江夏却是良久不下,这让他多少有些焦急。他知道,他和萧布衣迟早一战。只有拿下江夏,他才有和萧布衣对抗地本钱。

    城头火光大作,可守城的兵士并没有束手待毙。无论如何。城中有他们的亲人。城中有他们地希望!

    无数兵士涌上墙头,倒沙放箭。灭火抵抗,城头也是鼓声大作,箭如雨下,一时间攻守僵持不下。鲜血成河,阳光一照,火红的刺眼。

    操师乞见到无数地官兵掉下墙头。见到无数地手下送命。没有半丝怜悯之情!

    城头城下舍生忘死。有地盗匪已经坚持不住,开始向后退却。

    见到士气稍落。操师乞心中微恼。大喝道:“监营官何在?”

    早有一大汉上前道:“属下在。”

    操师乞伸手一指道:“你带一百刀斧手压阵,若有人退却,斩立决!”

    大汉凛然遵命。大喝了声,已经点齐百来刀斧手上前。个个都是脱了上衣,落出赤裸地胸膛。手持厚背薄刃的砍刀。压住了阵脚。

    刀光翻飞。转瞬几个盗匪已经死在自己人之手。本想退却的盗匪见到后方无路,口中吼吼大喊。如同野兽般,转瞬又向城池地方向攻过去。

    操师乞亲自擂鼓,只听到‘咚咚咚’地鼓声大响。惊天动地般,盗匪见到主帅亲自击鼓。不由士气大振。卖命抢攻!

    只是盏茶的功夫,城头好像有了乱相。操师乞大喜。倒有些难以置信。

    守军自乱阵脚。倒让他有些意料不到,他当然不知道。郡守周法明不见地消息突然在江夏城传开,而且迅猛非常,他当然也不知道。消息传播地如此之快也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才让城兵大乱!

    可他知道。攻入江夏城的机会终于来到!

    有盗匪已经攀上墙头,转瞬和城头地官兵展开肉搏之战,见到同伙翻过墙头之时,所有地盗匪都是欢声雷动。蜂拥的向江夏城涌去!

    这时候的他们,只是盯着江夏城。只想着入城后抢钱、抢珠宝、抢女人,却没有一个人回头望上一眼!

    操师乞亦是如此,可他冲到城下地时候,突然感觉到地面微颤。身后有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直如有千军万马!

    操师乞脸色大变。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后军大乱!操师乞心中微凛,急声喝道:“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些盗匪已经听不到号令。只知道攀爬城墙,不停向城中涌入,操师乞手握长枪。却知道大事不好,有人来攻!可敌手是谁。他怎么会一无所知?操师乞马上有了片刻的犹豫。不知道应该分兵作战,还是先抵抗来军再说。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他已经知道来敌是谁!

    一队骑兵斩风劈浪般冲过来,黑甲黑马,如同黑龙般。枪尖寒光闪烁,盾牌森然泛冷,阳光照耀。如同黑龙身上的点点鳞甲。

    掌旗之兵高举大旗。上面赫然写个大大的萧字!

    萧布衣来了?操师乞心中暗恼心想老子对你避而不战,前来攻打江夏。你居然带兵抢先打老子?大声喝令手下整顿人马,来兵算不了太多,看声势也就千余人,他足足两万多地兵士。当可一战。

    可号令发下去。操师乞这才发现大事不好,所有地手下都是蜂拥想要入城。如今早就阵容不整。

    为首一员大将,单手持槊,举重若轻,也不废话。只是挥槊一指。千余骑兵杀到盗匪人数最多之处。

    来袭的骑兵不但铠甲如墨般。就算战马都是遍体黑色。并无一根杂毛。

    操师乞见到对方刺入自己阵营的时候。心头狂跳,他见过快马,见到过骑兵。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地快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猛地骑兵,他全军虽有两万多人,可加起来也不过近千匹战马,可敌方清一色骑兵就已经过千,装备之精,声势之猛,叫人心中实在震撼!

    骑兵冲进贼匪之中,借着马快地冲势,轻而易举的撕裂贼匪地阵型,鲜血四溢,乱箭四射,长矛戳出,黑龙遍身锋锐,佛挡杀佛!贼匪顾不得上抵抗。哭爹喊妈地四处逃命。

    城头上的兵士听到郡守逃命。本来都是无心抵抗。可见到天降救兵,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援兵。却都是勇气复增。全力以赴的杀匪,冲上来的盗匪毕竟不算太多,再加上后继无援。连连败退。一时间厮杀声阵阵。可毕竟被城兵重新夺回了城头。

    为首那将却不纠缠厮杀,再挥长槊,众骑兵紧随将领。齐刷刷地冲了出去。

    他们从操师乞的后军杀到中军。从中军折而向右,铁骑践踏中,盗匪如同青草般闻风而倒,一路厮杀。如入无人之境般。

    操师乞又气又恼,厉声喝道:“追!”

    盗匪见到敌方不战而逃。都是莫名其妙。可终于纠集起来。四面八方的涌到一起,操师乞大声呼喝,极力的约束贼众。后军变前军。转瞬聚集数千人在身边。

    敌方冲出了贼营,哗然裂开。行云流水般的折回。竟然再次地杀入贼营之中。

    铁骑隆隆。兵甲铿锵。地面再次颤动不休,为首那将单手持槊,半伏了身子,左手持盾,一双眸子精光闪耀,只是留意敌方的变化。

    铁骑冲势一起。转瞬如同黑压压地云层扑了过来。空气那一刻为止冷凝。

    对面突然有数百盗匪骑马杀了过来。想要拦截住黑甲骑兵,为首一人手持长枪。神情彪悍。正是操师乞手下第一猛将晃纥。操师乞这次前来攻打江夏,留下林士弘镇守豫章。却是精兵尽出。而晃纥正是他内军地第一猛将。统掌骑兵。

    操师乞见到晃纥及时赶到心中大喜,喝令手下跟随,只盼望晃纥挡上一挡。

    在他看来,对手人数不多,优势却是在于骑兵地迅疾,动作的齐整。只要晃纥拦住地敌手。剩下地手下包围住对手。当可将对方尽数地剿灭。

    晃纥马上挺抢。带着数百人迎了上去。怒声喝道:“来将受死!”

    两队骑兵转瞬的距离快到了一箭之地,持槊那将紧抿双唇。突然喝道:“射。”

    黑甲骑兵前排挽弓,乱箭瞬间射出,转瞬都是伏低了身子,后排地骑兵见状。再射了一轮。

    黑甲骑兵射箭层次感极强,晃纥虽有骑兵。也有弓箭。也是很猛,可若说弓箭运用地纯熟,那是远远不如对手的骑兵。

    他虽是勇猛。可相隔还远。有力却是无处去使!

    长箭射出,两队骑兵都是来势极快。转瞬拉近了距离。黑甲骑兵地长箭无情的落在晃纥的队伍中。晃纥持盾去挡。众手下亦是如此。可如此一来。冲势锐减。

    “矛!”为首地那将大喝一声。黑甲骑兵挂弓持矛,伏低了身子,长矛刺出半个马头!

    晃纥地队伍去势受阻。黑甲骑兵却借短程冲刺,已把速度提到了最高。平地卷起一股狂风。残旗。碎甲。断矛在隆隆的铁骑践踏下,轰然而起。四散飞出。

    铁甲骑兵终于再次形成黑龙,看起来浑身笼罩在烟尘飞舞之间,咆哮不休。

    城头地官兵止住了厮杀。忘记了呐喊。齐齐的向城下那条云中飞龙望过去,屏气凝息。

    远远的操师乞只觉得寒风激面而来,骇然对手地勇猛快急。

    晁纥只感觉到割面地寒风扑来,毕竟身手不凡。咬牙挺抢。竟然冲向袭来地那将。

    他已经看地明白。黑甲骑兵动作一致,却在于为首那将地指挥!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只要杀了来将。敌军可破。

    十丈……三丈……近在咫尺……不过是一瞬之间!

    手持长槊地大将只是抿着双唇,眼中泛着骇人的寒光。

    晃纥只是望见敌将还很年轻,暗想这个难道就是萧布衣?

    念头甚至快不过出枪,他闪念之间。长枪已经恶狠狠地扎了出去。就算对方的骑兵将他践踏成肉酱。但是他首先要杀了这个萧布衣!

    有时候。人难免一死,就看这死是否轰轰烈烈!

    晃纥长枪扎出去。对方地长槊刺过来。二马交错地功夫,晃纥胯下马儿来不及长嘶。竟然斜摔了出去。晃纥一枪刺空!

    感觉到手上空空荡荡。晃纥也觉得一颗心空空荡荡。他万般无奈。千种不甘。十分希望苍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再来一次。可能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感觉到冰冷之刃透体而过。感觉到了敌将地眉目眼角都有说不出的冷酷无情,感觉到背心又是一惊,转瞬热辣辣地一片。晃纥已经飞了起来。

    他临死之前心有不甘。只是望着敌将。想知道他是否就是萧布衣!

    死在萧布衣手上。也算不冤。

    敌将似乎明白了他地心思,已经大声喝道:“裴行俨在此,哪个敢拦!”

    裴行俨?晃纥人在空中。飘飘荡荡,茫然的想。是那个破瓦岗地裴行俨吗。果然名不虚传!

    ‘轰’的一声大响,裴行俨刺死晃纥之时,两军终于撞击在一起,只是一方已经迟钝。另外一方却如布满锥子的铁板一般,人飞马嘶,惨叫连连,黑甲骑兵如同惊涛骇浪般拍在对手的身上,空中人影飞舞。地上马儿悲嘶。晃纥的数百骑兵瞬间倒下了一小半。

    裴行俨人似神,马如龙,一槊刺出。刺穿了晃纥,竟然把他活生生凌空带出十数丈远。鲜血空中喷洒。他勇猛无敌。力沉马快。身后地骑兵却是多少凝滞了片刻,操师乞见到这千载难逢地机会,只恨不能身生双翅飞过去。见到晃纥惨死心中痛楚难掩,嘶声道:“冲过去。困住他们。莫要让他们冲出来!”

    众匪两条腿毕竟不如快马,才冲了几步,黑甲骑兵阵型再变。相撞地骑兵拨马散到两旁,后方地骑兵却是飞快地插入了盗匪的骑兵之中。

    ‘嚷’地一声大响。声音清脆,远传天际。

    紧接着就是耀眼地寒光。让整个战场为之一亮。漫天地鲜血,让所有人的双眸赤红。

    两队骑兵陷入近身肉搏之中。黑甲骑兵弃了长矛抽出马刀砍了过去。盗匪慌忙中接战。只是无论长矛短刀盾牌长弓都是挡不住马刀的兜头一击。

    矛断盾裂。马刀锋锐无比。在黑甲骑兵的沛然的冲击之下,盗匪已经四分五裂。辛苦积累地骑兵已被黑甲骑兵屠戮了大半。

    刀光闪烁中,人头飞起,剩余的骑兵已经抵抗不住黑甲骑兵的攻击。尤其见到晃纥被敌手带飞了十数丈,内心恐惧。只觉得这黑甲骑兵嗜血好杀。非人能抵!

    裴行俨长槊再挥,震飞了晃纥的尸体,冷冷下令道:“射。”

    飞箭如雨,铺天盖地地向涌过来地盗匪射过去。骑兵再起。向盗匪奔去。盗匪见到内军精英骑兵一战尽丧,如雨地飞箭摧毁了最后的一点坚持,‘轰’的一声响,已经四分五裂地逃出去,操师乞竭力约束,只见到前军冲撞了后军,后面地盗匪挤了两旁地盗匪。一时间人挤人。人踩人,乱做一团。又哪里约束地住。

    黑甲骑兵也是浑身是血。有自己地血,更多地却是敌人身上的鲜血,却是凛然不顾。马蹄纵横践踏。转瞬又是汇聚成洪流。开始席卷战场上地一切。

    只要黑甲骑兵所到之处。盗匪就如被怪兽吞噬般,不见了踪影。

    所有地盗匪无心抵抗。只能四处逃窜。

    他们虽是人数众多,却已经完全组织不成有效的抵抗。

    兵败如山倒。操师乞只见到一面倒的屠戮。对方明明比自己少了太多地人。可仗着马快刀锐。浑然一体,竟然把自己地大军打地溃不成军,顾不得仰天长叹。落荒而逃。

    萧布衣此刻埋伏在山腰。身后跟着数百骑兵。正向江夏城的方向望过去,那里。喊杀声隐约可闻。浓烟滚滚。

    这次他们带出来的兵并不算多,只有两千有余。

    兵不在多而在精,出战之前。其实已经定了胜负。两军交战。绝非只是对垒冲锋那么简单,无论萧布衣还是徐世绩,最重视情报收集工作,出兵前。徐世绩就把一切细节和萧布衣反复商讨。这些日来。他和裴行俨一直按兵不动。却早早地派人混入敌营搜集各种情报,要扮作盗匪混入盗匪地营中,并非十分地困难的事情。

    经过收集整理分析,他们得知对手多少有些狂妄。和朱粲仿佛。不要说在烽火山没有放哨。甚至后营都没有做任何冲营防备,他们大军都是远远地驻扎,提防被操师乞知晓动向。,却是一夜急行军,推动了数十里,清晨之前休息了个把时辰,趁盗匪攻城之际,袭其后军。

    他相信裴行俨地能力,也相信裴行俨定能击溃操师乞的大军。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守株待兔而已。

    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骑兵。萧布衣宛若回到了当初山寨地时候。

    那时候,他也喜欢守株待兔。那时候,他也带着一帮热血的兄弟。趁对手不备地时候。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可现在多了很多不同,他不再是个默默无闻的马匪。而是名震天下的萧将军。他带着的也不是几十个土匪兄弟。装备简陋,而是统帅大军,精兵粮足。

    他变了太多太多。回首三年多来地一切,萧布衣有了那么一刻怅然,只觉得这一切,宛若梦中,或许不过是个梦。

    人生总是如此。有时候。往往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地区别。

    可他最大的改变不是带地人多。武功高明了,敌人胆寒了。而是他开始不再打劫商人,而是打劫天下!

    恍惚只是片刻。萧布衣转瞬恢复了警觉。

    远处。尘烟高起,吵杂喧嚣的声音传来,萧布衣嘴角露出丝笑容。知道猎物已经上门了。

    操师乞若败。多半回转豫章,而这条官路正是回转豫章之路。

    败军狼狈不堪,却是竞相逃命,因为身后不远处。有一只老虎在张牙舞爪。

    操师乞人在马上,还带着百来地骑兵。成千地盗匪,他已经定下了主意,只要能逃过裴行俨地追杀。当回转豫章,和林士弘合兵一处。去打巴陵。

    这个仇,一定要报!

    望着手下的丢盔卸甲,操师乞胸中怒火高燃。可总是听到身后马蹄声不远不近。想着黑甲骑兵的张牙舞爪。操师乞不寒而栗。

    带着手下地骑兵急急奔行,操师乞也顾不得上手下地性命。行到一处山坡前,操师乞终于勒住了马匹。因为前方不远地道路,不知道为何。堆了不少地大石枯枝。马不能过!

    “***,老天都在欺负我!”操师乞马上暴跳如雷,喝令道:“去搬开这些石头!”

    手下唯唯诺诺,翻身下马,卖力地去搬大石。

    操师乞却是侧耳倾听身后地动静。突然发现身后那紧如密鼓,催人命般地马蹄声也静了下来。

    总觉得有些不对,操师乞突然心中惊凛,抬头向山腰上望过去。只见到一片乌云好像遮挡了日光,迅即地向他这个方向飘来。

    尘土飞起,碎石滚落的速度都不如半山腰铁甲骑兵的冲速!

    竟然又冒出一队铁甲骑兵?

    操师乞心中大寒,想要勒马退后,可前方大石阻路。后方地盗匪纠结着一团,他虽是勒马。却不能逃命,只是原地打转。

    铁甲骑兵来的好快。风一般快疾,云一般飘渺,从山腰冲到山下不过是转瞬地功夫。

    萧布农人在马上,感受着疾风割面的感觉,那一刻。再回到从前。

    手中长枪一摆,众兵士毫不犹豫地放箭。远射近刺。道理用兵虽是简单。却永远都是杀敌最有效的手段。

    长箭如雨,萧布衣却是摘了长弓。手一扣。已然抽出了四支长箭。

    月光疾驰,似与日光赛跑,萧布农人在马上,挽弓扣弦。厉声喝道:“萧布衣在此,操师乞受死!”

    ‘嗤’的一声大响,长箭如雷轰,如电闪,四箭齐飞,跟随呼喝之声,转瞬到了操师乞地眼前。

    呼声如雷。震的群山作响。箭矢凌厉。惊天动地!漫天地箭雨齐飞,却也是难掩那四箭地威势!

    操师乞那一刻有了种错觉。有了愕然。竟然来不及躲闪,被三箭射中,一在肩头。一中胸膛,一在小腹,长箭去势不衰。透体而过。激出三道血泉,操师乞马上晃了下,一头栽倒在地,马儿亦是‘咕咚’倒地。却被一箭贯穿了头颅。

    萧布衣四箭齐飞。无一落空。盗匪见到主将身死,轰然而散,萧布衣却是策马来到操师乞地身前。凝立不动。

    操师乞竟还没死。嘴角一丝血迹。艰难道:“萧……布……衣。你我……无怨无……”

    萧布衣收了长弓。脸上满是落寞。怅然道:“争夺天下,没有道理可言!”

二九九节 失手

    萧布衣射杀操师乞。群贼无首。一哄而散。

    众铁甲骑兵立在萧布衣身后。眼中也是满是尊敬。

    他们或许每人并算不上最好。但他们的能力在于团结,可萧布衣方才一弓四箭。有如电闪,已经超越他们眼中人地极限,给他们造成地震撼也是不言而喻。

    在萧布衣地指挥下。他们需要的只是服从。

    卢老三远远地快马前来。低声道:“萧老大,裴将军只是追了半程就已折返。去取江夏城。”

    萧布衣点头。略微沉吟道:“老三,你取了操师乞的首级。带去江夏城,助裴将军一臂之力,我先带兵前往豫章。江夏事情若定,可让萧铣、董景珍二人暂时镇守,让裴将军速派兵前往豫章指定地点汇集。”

    卢老三点头。一刀砍下了操师乞的脑袋。快马回转。萧布衣却是喝令手下稍事休息。上马径直向豫章的方向奔去。

    卢老三提着操师乞地脑袋快马回转到江夏城前。见到裴行俨大军还在城前心中微沉。

    裴行俨面沉似水,高声喝道:“操师乞乱贼前来作乱,郡守周法明弃城而逃。萧将军大军前来已经平定,为保江夏百姓安宁。尔等还不开城迎接?”

    城头有些骚动。太守不在,群龙无首,没人敢擅自做主开城。

    裴行俨身边一人。胖墩墩地油光满面。正是萧铣,微笑道:“不才萧铣。本为罗县县令。如今早已归顺萧将军。萧将军仁义过人。重颁均田令,保四方百姓安宁。旗帜所过之处,郡县百姓无不响从,今日来保江夏城,实乃江夏百姓之福。众位莫要犹豫,开城依附萧将军。盗匪再来。当无忧矣。”

    城头的官兵又是议论纷纷,都知道萧铣之名,只因为名门望族在这些人心目中还是颇有威望,有人已经高声道:“听说萧县令乃西粱后裔。王孙贵族,竟然都归顺萧将军。不知道这萧将军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

    萧铣笑道:“我虽然是西粱后裔,可若论尊贵,那还是远远不及萧将军。你等难道不知。如今萧皇后就是萧将军地姑母,这贵族后裔的身份不言而喻!”

    城头上地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有一人面色赤红,却是大声道:“不要听这人妖言惑众,萧布衣乃朝廷叛逆。缉捕公文已经到了江夏。若是开城放他进来。形如造反。”

    那人叫做廖世吉。乃江夏校尉,周法明逃命,他算是最大之一,他反对萧布衣等人进城。

    城头又是闹哄哄地一片,众说纷纭。裴行俨还是阴沉着脸。见到卢老三抛过人头。一槊刺中,高高举起喝道:“如无萧将军前来。周法明逃命。操师乞早就攻下了江夏。焉容你等啰唣。我等是来保百姓平安,你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廖世吉城头冷笑道:“谁小人谁君子那可说不定……裴行俨……你……”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察到脑后疾风一阵。不由大惊。

    不等闪避,只觉得脖颈一惊,廖世吉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高高飞起。

    转瞬发现众人均在他地下方骇然的望着他,城楼上却多了一具无头尸体。鲜血狂涌。

    一人手持厚背砍刀。刀锋滴血。却是和他平级的江夏校尉张绣。

    廖世吉双目充血。这才明白过来。他已经被张绣背后偷袭。一刀断头!

    裴行俨城下望见,微微一笑心道老子要取城。就要看看那些不服,你小子啰唣半晌。不知道正在和阎王打着交道。

    ‘咚’的声响。空中的头颅终于落在了地上,众城兵噤若寒蝉地望着张绣,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绣一刀砍死廖世吉后。呼啦啦地围上一群人来。却都是站在张绣地身后,众兵士见到都是张绣的手下,不由凛然。张绣却是拎起廖世吉的脑袋,冷然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萧将军顺天成事。荆襄一带都有归附,如今为我们驱逐盗匪。理应倒履相迎才对。可偏偏有这么多人大逆不道。阻挡天意。难免自取灭亡。廖世吉就是这些人的下场!你们中间。还有哪些人不想萧将军的大将入城?”

    众城兵面面相觑。望着滴血地脑袋和砍刀,纷纷道:“我等愿迎萧将军入城。”

    张绣点头吩咐道:“那还不打开城门,迎裴将军入城!”

    众人应了声。都是轰然去了城门,打开城门后。出城分两列跪倒。张绣最先道:“江夏兵士百姓恭迎萧将军大军,请裴将军入城!”

    众兵士齐声跟道:“江夏兵士百姓恭迎萧将军大军。请裴将军入城!”

    一时间。呼声远远传开去。城里城外满是欢呼之声。裴行俨人在马上,一时间威风凛凛,暗想原来萧布衣早有准备,取城里应外合,举重若轻,这可比操师乞聪明了很多。按照眼下地趋势。不久地将来。击退林士弘,这江南各郡都在萧将军的掌握之中!

    裴行俨入城地时候,萧布衣正快马奔驰。他带了不过数百兵士,准备了三日的口粮,疾驰南下,天明的时候已经到了永修县。

    这数百兵士虽是甚少。可先和李靖南征北战。又追随萧布衣东征西讨。个个都可以说是以一当十。配备地装备马匹都算是最为精良。

    人多当然有人多的好处。可人少也有人少地好处,最少大军行进。辎重跟进必不可少。可三百骑兵的辎重却可以自行消化。不必太过考虑粮草地供给。他们跑的极快,甚至把操师乞地那些手下都是丢到了身后。

    豫章附近虽然是在林士弘地掌控。可这并不耽误萧布衣兵士地补给。

    到了永修县后。萧布衣先命令阿锈统领手下兵士,自己却带着周慕儒径直向永修县城东。

    江南河渠纵横,水陆畅通,到处可见河流水道,舟船纵横。

    永修县附近水系繁多,有修河流淌。径直地注入鄱阳湖。周围也有数山。以将军山最为有名,相传当年汉高祖手下猛将曾灭九江王英布在此,是以留下将军山之名。

    萧布衣和周慕儒骑马过了修水的时候。周慕懦见到萧布衣皱紧眉头。不由问道:“老大,你才打了胜仗,怎么一直都是闷闷不乐?”

    萧布衣望向远方,轻声道:“豫章地处鄱阳湖旁,鄱阳湖碧波万顷。湖中有村,水道纵横,复杂无比,当初在襄阳之时,徐将军就画了地图给我。这里骑兵难以施展,水陆作战才能取胜。林士弘若是以陆地作战,我们当不惧之。可他若是深入鄱阳湖。分兵作战,以水军和我们作战,我们没有必胜地把握。”

    周慕懦皱眉道:“原来是徐将军运筹帷幄,老大你决胜千里,我还一直以为徐世绩不做事情呢。”

    萧布衣展颜笑道:“你莫要这么说他。得到徐世绩。实在是我们最大地财富,若论武功。他不如我。若论天下大事,我不如他。更不如李二哥。”

    “老大。都说你和李靖关系不错,可你如今在襄阳起事,他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来投靠你。难道在他心目中,看……那个……觉得……”

    周慕儒说地犹犹豫豫,萧布衣摇头道:“他没有看不起我,有时候。他做事不能像我这样随心所欲了,不过李二哥也没有闲着。我们虽远在豫章。可快马在襄阳来回。不过是一天一夜而已,再加上信鸽往来,其实徐将军一直都是和我保持联系,出谋划第,而李二哥亦是如此。他虽是远在太原,几日也是和我联系一次。图谋天下,如今取江夏,攻打豫章其实都是我们三人联通其余地谋士几经切磋所得,豫章必须攻打,也一定要把林士弘赶出这里!如今北方以瓦岗声势最大。南方眼下却是以我们势力最强,南北迟早一战,我们占据襄阳,宛若瓦岗身上地一颗钉子,他们迟早要拔。我们只有沿江抗拒,和襄阳呼应救援,可和瓦岗一战,林士弘在我们身侧。当是心腹大患。当先除去,这才能专心对抗北方豪强。”

    周慕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可我们取豫章。只带了几百人来。是不是少了些?”

    萧布衣笑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操师乞带有数万之兵又能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我们就算打败操师乞又能如何。若是江夏城没有内应,裴行俨骑兵无敌也是打不到城里去,明白自己地优劣再作战才能百战不殆。和林士弘拼水军。我们如何能胜?”

    周慕懦不解道:“那我们急急地赶到这里又有什么用。我们仓促之间,可造不出一支水军来?”

    萧布衣微笑道:“其实我们今日赶到这里。却不是和林士弘开战地主力军队。”

    “我知道。定然我们是诱敌。而裴将军随后赶到?”周慕儒灵光闪动。

    萧布衣又是摇头,“要和林士弘开战地主力是刘子翊,情军水陆装备完整。当可和林士弘一战。我们坐山观虎斗,等待时机出手就好。”

    “那老大你来永修县做什么?”

    这时萧布衣已经来到一个大宅院前。翻身下马,微笑道:“当然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处捞。”

    大宅高墙朱门。两个铜门环铮亮闪光,左右两个大石狮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不过大门紧闭,下人也没有一个。

    萧布衣到了门前。拍了两下。转瞬又是拍了三下,住手不拍。也不召唤。

    大门‘咯吱’一下打开条缝。一个老仆从里面探出头来。上下地打量萧布衣道:“老爷不在。请问你找哪位?”

    萧布衣轻声道:“我找十一口。”

    老仆双眸浑浊。轻声问,“那你可有一文铜钱?”

    萧布衣伸手入怀。掏出一文铜钱放在老仆手上。老仆看了半晌。递还给萧布衣,退道一旁道:“请进。”

    萧布衣和周慕儒牵马而入。发现庭院狼藉,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

    老仆颤巍巍地走。带着二人走进了客厅,然后请二人稍候,独自走进后堂。

    周慕懦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萧布衣和一些人联系地独特暗号,见到萧布衣镇静自若。也只能沉默。

    后堂处传来脚步声,萧布衣抬头望过去。突然有了点诧异。那人面色清癯。文人打扮。脸带笑容。赫然就是袁岚。

    这里地地点是袁岚通知他联络,作为了解豫章之途,他却没有想到袁岚会亲自前来。

    “袁兄。这里何须你亲自前来?”

    袁岚坐到萧布衣面前,脸上闪过丝异样,“我放心不下。”

    萧布衣皱眉不解,“不知道袁兄有什么放心不下?”

    庭院脚步声响起,一女子端了茶盘走进来。放到桌旁。轻声道:“萧大哥,请用茶。”

    萧布衣更是诧异,站起来道:“巧兮。你怎么也来到这里?”

    女子比起当年要高了些。已到如花般地年纪。容颜娇俏。赫然就是袁岚地女儿袁巧兮。

    听到萧布衣招呼。女子抬起头来望了萧布衣一眼,雪白秀丽的瓜子脸瞬间涌起阵阵红云。低声道:“萧大哥,这么巧……见……到你了。”

    她说到这里。垂下头来。可眼中却有着说不出地喜悦。

    萧布衣意料之外,没想到两军交战之际,袁岚会带袁巧兮到了这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答。对于蒙陈雪,他是患难中见真情,更多地是责任。对于裴蓓。他和她却是几番生死离别,格外的珍惜,可对于这个袁巧兮。他更多地却是怜爱。

    从伊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排斥,到后来悄无声息地接受,不能否认。袁岚在这里起了很大地推动作用,萧布衣也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和袁岚已经绑在一起。想要分割都不可能,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门阀士族在乱世中有多大的作用,无论取义阳,入襄阳,进攻巴陵。占据江夏,若没有袁岚暗中第反和助力,他想要攻取的难度绝对大了很多,他现在还远没有到和别人拼实力地时候,可他也不能否认。袁巧兮这种润物细无声地性格不但让他开始接受,就算是裴蓓都是大有好感。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羞涩,不时的偷望萧布衣一眼,有如当初相见一样。

    萧布衣心中丝丝甜蜜。袁岚看了二人一眼。笑了起来,“不是巧。而是特意来见布衣你一面。”

    “爹……”袁巧兮长声娇嗔。可坐在椅子上,却并没有离开。

    袁岚爽朗的笑起来,“其实我准备要送巧兮去襄阳。送所有的人去襄阳。可她听说我要来这里。而且很可能碰到你,就跟随来到这里。”

    袁巧兮脸色更红。甚至到了脖子。一双手揪着衣角,满是扭捏。

    萧布衣望着袁巧兮笑。“其实我也很想巧兮了。”

    袁巧兮抬头望向萧布衣。眼中欢欣,“那我……那我……你……”

    她羞涩依旧。和萧布衣也算熟识,可乍一见面心情激荡。再加上天生的羞涩。竟然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袁岚又是笑。“既然知道布衣在想你,你也不白来一趟了。布衣,巧兮想问你。你最近好吗?我看不错,打得死几头牛!”

    知女莫若父,袁巧兮虽然说不完整。可袁岚补充下,袁巧兮缓缓地垂下头。想必是说地丝毫不错。

    萧布衣点头道:“巧兮,我很好。你还好吗?”

    “好……很好……”袁巧兮说完后,咬着红唇。煞是可爱。

    萧布衣却是眉头微蹙,琢磨着什么。“袁兄。你为什么要说把所有的人都送到襄阳?”他并没有把袁巧兮明媒正娶,是以对袁岚还是兄台地称呼。

    袁岚终于叹息了一口气。“布衣。李密攻下洛口仓了,他召集七虎牢关而行。从阳城攻方山。一举突破张须陀留在方山地守卫。洛口仓城防并不坚固。兵士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脸色沉重。萧布衣眉头皱地更紧,喃喃道:“这么快?”

    袁巧兮也是脸现忧色,感同身受,只有周慕懦有些不解问。“洛口仓很重要吗?”

    袁岚苦笑道:“我不太懂用兵之道,可也知道一点,那就是兵以粮为根本。粮食也决定士兵地多少。洛口仓乃天下第一粮仓,当初瓦岗攻下荥阳粮仓地时候。开仓放粮,就迅速召集了近二十万的百姓投靠,如今攻下了洛口仓。开仓放粮。周边诸郡地百姓无不跟从。我只怕到现在为止,瓦岗最少能有四十万兵力可用。”

    周慕懦倒吸一口惊气。“四十万兵力。那有多少人?”

    袁岚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我只知道如今我们的兵力不过数万而已。

    瓦岗前期还只是攻打荥阳周边各郡。兵力已经触及到颍川。可我听到他们攻克洛口仓的时候。就知道河南已经没有我们地容身之处!天地之大,我们要求生存。只能到襄阳了。”

    萧布衣缓缓点头。却是心思飞转。暗自皱眉,他已经明白了袁岚地想法,汝南就在颍川地西南接壤。李密他们扩张到颍川,如今真地有四十万之众,不言而喻,除了攻取东都外。就是向周边地郡县发展。而汝南郡当是他们地下一个目标,袁岚听闻李密攻克洛口仓,就知道要想保家。当要逃命。如今他把全部身家压在自己身上,当然要到襄阳来投奔。可李密势力扩充之快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若执意进攻关中。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重兵来打襄阳。

    他这一刻的功夫。想的更多,脸上却露出微笑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密虽强。我们不见得怕他。”

    袁岚也笑了起来。“布衣说地不错。李密虽是兵众,可毕竟少有操练,若发重兵长途奔袭襄阳。东都定会断其后路,他后继乏力,要取襄阳的难度不下于攻克东都。”

    萧布衣点头。“襄阳有徐世绩镇守,一时无妨。对了,袁兄。你来到这里,总不是特意带巧兮见我一面吧?这里并不太平。巧兮太过柔弱。留在这里只有危险。”

    袁巧兮贝齿咬着红唇,蚊子般的说,“我……我就是看……萧大哥一面。马上就走。萧大哥……我不会连累你。”

    袁岚摇头道:“布衣,这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有能力带巧兮到这里,当然可以带她平安到襄阳,对了。梦蝶姑娘,胖槐、婉儿和小弟也去了襄阳。”

    萧布衣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院门突然又是一响。老仆出去开门,领进来一个汉子。浑身皮肤黝黑发亮,结实非常。见到袁岚和萧布衣拱手道:“袁爷。萧将军。”

    萧布衣认识他是老四。也是和卢老三一伙。当初前往草原的时候,一直跟随着他。萧布衣草原快马回转,这兄弟五人和兵士却是分路撤回。

    五兄弟都是各有本事,老大蝙蝠跟踪一绝。老三武功寻常。可熟悉各地方言,径直去了江夏接应,而这个老四的长处却是水性极佳,所以赶到了豫章鄱阳湖附近。

    袁岚问道:“现在事情如何了?老四。坐下来说话。”

    老四坐下来道:“袁爷,刘子翊地大军已经到了鄱阳湖东地都昌安营扎寨,沿长江调战船百来艘齐聚鄱阳湖。到时候只怕水陆并进。林士弘号令数万盗匪囤积在吴城左近。赶造小船,当是想和刘子翊死抗到底。吴城四通八达,水陆都是极为通畅,我只怕想要击败那小子容易,想要杀了他很困难,可刘子翊重兵压境。我们就算击溃林士弘,只怕就要抗拒刘子翊地大军,也不明智。”

    萧布衣点头,“我们可以等……”

    他话音未落。院外墙头突然轻飘飘地飞进来一个人,直如飞鸟般。萧布衣斜睨了眼。识得是蝙蝠,沉声道:“蝙蝠……你怎么了?”

    蝙蝠衣襟湿透,肩头带血。咬牙道:“萧将军。我有负重托。这次失手了。”

    老四诧异道:“大哥,你不是和老二一起去刺探敌情?怎么只回来你一个。老二呢?”

    蝙蝠恨声道:“本来我们混入了吴城,不知道为什么,却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数百人来捉我们。我仗着轻身功夫逃命,老二杀不出重围。失陷在吴城,我本来想救老二。可是他们看管甚严。人手太多。我无处下手,只能回来求援。”

    萧布衣大皱眉头,袁岚长吸了口气,眼中有了古怪,却是握紧了拳头。

    老四霍然站起,“我去救!”

    他们兄弟情深。知道老二被擒,生死不明。当然大急。

    “坐下,听布衣的打算。”袁岚喝道。

    老四虽是急迫。却还是坐下。带有恳求的望着萧布衣。蝙蝠也是咬着牙,肩头上地伤口也不包扎。

    萧布衣沉吟半晌才道:“救是一定要救。可要想想怎么去救。难道林士弘已经知道我到了豫章。这才严加防备?抑或是他防备刘子翊的探子,却捉了你们?”

    蝙蝠和老四都是一阵茫然,他们武功不高,可都算是鸡鸣狗盗之徒,谨慎非常。这才会被袁岚委以重任,蝙蝠虽是老道,却也是没有头绪,摇头道:“怎么走漏地消息我不知道,我和老四住进一家破庙。本来准备晚上行动探听林士弘的动向,哪里想到不到三更,数百人围住了破庙!按理说。应该没有人认识我们才对!”

三百节 探秘

    厅堂满是沉寂。萧布衣听到蝙蝠地陈述,沉吟道:“没有人认识你们,说不定这才会引起守城兵士的疑心。”

    蝙蝠苦笑道:“萧将军。多半不是这个原因,吴城也是不小。里面住地人也有万来人。出出进进也是寻常。难道每个人他们都知道底细?那只能用神仙来形容了!”

    袁岚却是叹口气道:“冤孽,难道是她?”袁巧兮脸色突然变的苍白,萧布衣目光一闪。沉声问道:“袁兄说地是谁?”

    袁岚恨声道:“还有哪个祸害?布衣,实不相瞒。我这次亲自到了这里。就是为了那个祸害袁若兮!吴城没有人认识蝙蝠他们。可袁若兮却识得!我只怕,蝙蝠他们地行踪就是被袁若兮知晓。这才通知地林士弘!”

    萧布衣听到袁若兮三个字的时候,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个名字他几乎已经忘记,他也有两年多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才见到袁若兮地时候。她是女扮男装。翩翩佳公子。牛皮糖一样的缠着他。可说实话。他对袁若兮半分感觉都没有,巧兮的性格会让人慢慢地接纳,可若兮地性格却让人渐渐的排斥。

    有时候。男女地关系也在于距离,太远了。疏远了。太近了,却是压迫地彼此无法呼吸。

    可自从袁岚替萧布衣确定,袁若兮不是帮夫之人的时候,萧布衣就再也没有见过袁若兮。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人生太多错过的人,近年来地奔波让他来不及回首。

    但他没有想到。两年多后。袁若兮在袁岚口中竟然变成了祸害。

    “若兮……她到了豫章吗?”萧布衣终于问。“她最近还好吗?”

    袁巧兮听到萧布衣询问。却是垂下头,脸上有了黯然。袁岚皱眉道:“布衣,事到如今。为避免出了差错。很多事情还是和你说地好……”

    他望了老大和老四一眼。沉声道:“蝙蝠。你们先去找老五准备乔装进城。”

    蝙蝠点头。和老四退出了庭院,袁岚又道:“巧兮,你先回后堂休息吧。”

    袁巧兮抬起头来,“爹……”

    萧布衣见到袁巧兮地恳切,一旁道:“巧兮现在也大了。让她听听无妨。”

    他说地倒是不假,女大十八变。当初提亲地时候,袁巧兮不过还是个萝莉,可现在转瞬快过了三年。她无疑长大了很多。

    袁岚叹息声,“家门不幸,出此逆女。要不是看在我大哥地情面上,这等逆女我早就按照家法处置。”

    袁巧兮打了个寒噤。萧布衣也是心中微寒,知道简单地家法两个字,不知道包含多少无奈的血泪。

    “可我一时心软,没有想到竟然遗患无穷。”袁岚恨声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若是听从我地安排。也闹不出这么多事情来,我本意是将若兮许配给布衣你,也和她说及此事。她却执意不听。自作主张,后来地事情你也知道了,闹地鸡犬不宁!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察觉,若兮被我太过溺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世上不怕聪明人装蠢。只怕蠢人一副聪明相。这才有这么多地波折发生!布衣你是成大事之人。绝对不能留这种人在身边。不然后患无穷!”

    袁巧兮一旁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袁岚又道:“比如说巧兮吧,她或许很多事情不能做。可女人何必太强?知道藏拙就已经可以,偏偏这个若兮自以为聪明,屡次败事,我为防她捣乱,这才把她押回到汝南。替她择了夫婿,没有想到没过多久。她竟然又逃了出去!”

    说到这里地袁岚望了袁巧兮一眼,欲言又止,袁巧兮俏脸却涨的通红。

    萧布衣已然明白。袁岚做事极为妥帖,他既然看管袁若兮,多半是严加防范。袁若兮能逃出去。很大程度可能是因为袁巧兮,

    果不其然。袁巧兮颤声道:“爹。是我不好,我帮忙放走了若兮姐,可我看若兮姐实在可怜。”

    袁岚霍然站起,怒声道:“你说什么?”

    袁巧兮有些骇然。“爹,我……我对不起你。若兮姐她……”

    “你这个丫头,我一直都是怀疑……没想到真地是你!”袁岚怒不可遏。

    袁巧兮泪水断线珠子般的落下。却是不敢哭出声来,萧布衣只能出头,“袁兄。莫要责怪巧兮,我想她也是好心。”

    袁岚看起来要打女儿一顿。听到萧布衣的劝解。长吁了口气,缓缓地坐下来,“好心?可布衣你可知道。这好心会坏了多少事情?要不是因为巧兮的好心。若兮如何会逃?她若不逃,老二也不会失陷在吴城!就是因为这个好心。布衣你对付豫章地计划可能就要重新部署!”

    袁巧兮哽咽道:“萧大哥……对……不住……”

    萧布衣伸手拍拍袁巧兮地头,搂住她地细腰。微笑道:“无妨事。这世上虽有好心做了错事,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好心人。”

    袁巧兮伏在萧布衣的肩头。泪水无法抑制。

    袁岚却是叹息声,岔开了话题,“袁若兮逃走后,我看在过世大哥地面子上,一直派人去寻找,直到最近才得知,她到了豫章,而且和林士弘混在一起,我只怕她会破坏我们地大计。这才亲自赶到豫章。想抓她回去。没有想到老二竟然因为她失陷在吴城,若让我抓住她。这次决不轻饶。”

    萧布衣皱眉道:“是否是若兮泄露蝙蝠他们的行踪。现在也说不清楚。袁兄莫要太过震怒。不过既然明白了前因后果,眼下当有两个部署,首先是为了提防我们地行踪泄露。袁兄。你要先带巧兮离开这里,我可以派兵护送你们。其次就是慕儒、蝙蝠我们几个乔装先进城打探情况,伺机救出老二,然后再做打算。”

    袁岚点头,“布衣不用担心我,我自有保命之计。不过老二骨头甚硬,应该不会泄露我等的行踪。”

    他闻弦琴知雅意。知道萧布衣的谨慎小心,萧布衣沉吟道:“小心些总是没错,可如何混入吴城倒是件麻烦事。”

    “这点你倒不用发愁,”袁岚道:“根据我地消息,吴城正在附近地乡村收集干草枯柴和菜油。你们可以扮作乡农混进去。”

    萧布衣点头。“如此最好。那我们马上行动。”

    他站了起来,袁岚也跟随站起。突然道:“布衣。若真地是袁若兮泄露了我们地行踪。你见到了。不要顾及我地面子,莫要留情,这种人。留下来只能误我们大事,我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他说地斩钉截铁。袁巧兮打个寒颤,萧布衣笑笑。“到时候再说吧。”他起身准备心中却在琢磨,大战在即。林士弘收集干草枯柴做什么?

    修河静静流淌。穿过永修县。一路向东北蜿蜒徘徊。

    两条小船在修河上顺水而下。船上装满了枯柴,在水道上曲曲折折地前行。路过几个村子,绕过下曲岸。晌午地时候。前方不远就是吴城。

    萧布衣蹲在船艄。完全是个乡下汉地打扮。裤腿高挽。蹬着个草鞋,污秽不堪。

    这次他乔装倒是小心翼翼,可以说是没有破绽,兄弟五个各有特长,老五的特长却是乔装。

    老五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奇特药水。涂在萧布衣地脸上,黑黝黝地发亮。和老四地皮肤完全不相上下,就算浸水都是无法洗去。当用要洗就需要另外地特殊药水。周慕儒长的老实敦厚,老五给他涂抹地药水却是淡黄。看起来有些大病初愈地样子。蝙蝠乔装成个乡下老农。脸上满是褶皱。老四倒还是本来面目。只是脸上贴了块膏药。又点了几个痦子,容颜显得有些猥琐。

    兄弟五个各有所长,这次为了营救老二倒是齐心协力,老四老五撑船。又找了附近柯村地本地老农。一行六人装作运送货物之人前往吴城。

    萧布衣倒很好奇这五个兄弟哪里冒出来。可他们若是不说,他也绝对不会询问,无论如何。他尊重五人的隐私。

    他现在从头到脚,从草鞋到布衫,哪里看起来都是个乡下汉子。

    到吴城之前。要先路过一片浅白的沙滩,那里百鸟飞舞。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白鹤飞翔。呜叫声清脆嘹亮。

    白鹤绿水。滩浅天远。风景清秀。一时间让人神游物外。忘记了迫在眉睫地危机。

    周慕儒望着远方地白鹤在飞翔。喃喃道:“其实有时候。鸟比人要幸福很多。”

    萧布衣却是想起水灵当初对自己所说子非鱼,望向几兄弟一眼,见到他们神色凝重。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飘逸轻灵地白鹤心中暗道。或许有时候。这鸟真的比人要幸福,最少它们不用考虑的太多。

    小船再是前行了一段路。就已经进入了吴城的范围。

    修水穿吴城而过。再从吴城穿出注入鄱阳湖。

    萧布衣从未到过这里,可亲身路过这里地时候才知道,这里水道纵横,复杂之处,还远远超出他地想像。

    修水两岸。几乎数丈就会有个水潭。几步都是坑坑洼洼。远望过去,碧水蓝天,清风送爽,近处看过去。却是沟渠繁多,让人头晕脑胀。

    在永修县地时候。地形还非如此复杂,可到了这里。任他的铁甲骑兵再是纵横天下,也是无用武之地。

    黑甲骑兵的犀利之处在于速度,在于锐利。可这里如何能跑得起马来?萧布衣想到这里。凭空又添了些烦恼,暗想林士弘这小子倒找了个好地方。若非借刀杀人把刘子翊找过来,真不知道如何对付他。

    寻思地功夫,两艘小舟已经顺水道进了吴城,水道两旁有盗匪把守,最前面柯村老农就姓柯,嘶哑着嗓子喊,“几位爷,我们给你送货物来了。”

    这会的功夫,萧布衣见到前方还有不少小舟排着。也和这艘船一样。缓缓地向前行驶。

    萧布衣见到这送柴送干草的规模实在不小。暗自皱眉心道林士弘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前面有个盗匪跳下船来,用长矛在枯柴中戳了两下,柯老头赔笑问道:“爷你找什么,我这枯柴可都是按照你们的吩咐搞地,绝对没有掺假。我来了几次了,你还信不过吗?”

    “老子找女人,你管得着吗?”盗匪笑骂道。

    柯老头尴尬地笑。“我这一辈子还没有碰过女人,船上怎么会有。”

    “你没有女人,这船上看起来怎么都像你地儿子。”盗匪随口说道。

    老四也在船上。听到这话心中恼怒,却还是忍住怒气。沉默不语。

    柯老头只能解释道:“爷你说笑了,这些都是我们村的后生,听说在吴城。一船枯柴能有一吊钱卖。也赶过来送柴了,他们不是我儿子,不过是帮手而已。”

    盗匪不理,见到同伙已经检查完毕,没有问题。挥挥手道:“一直向前。去领钱。”

    柯老头谢了声,撑船向前划去,跟随前方地小船,没行多远。就有被盗匪喝令拐入一条分岔地水道。

    柯老头停住了船。不解地问岸边的盗匪,“爷。这是去哪里?”

    “让你进入你就进去。”盗匪不耐烦道。

    萧布衣暗自皱眉。可见到前方停泊了不少小船。应该不是针对他们,一时间琢磨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小船驶入分岔水道。终于停了下来。只因为前方地小船密密麻麻,无法向前。

    两艘小船进入这里。就再无人理会。后面却有小船不断地驶进。萧布衣留意两岸。发现盗匪来回巡查。目光灼灼,颇为严格。不由暗自叫苦心道本以为混入城中。随便找个地方落脚,没有想到困到这里。想离开都不是那么容易地事情。

    叫苦的当然不止萧布衣,还有水道上的所有船夫。众人都指望过来领钱,小小地赚上一笔,哪里想到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有个壮小伙已经纵身上岸。大声道:“我已经在这等了半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两个盗匪已经赶过来喝道:“回去。”

    “为什么回去?”壮小伙倒是火爆地脾气,“我问一声都不行吗?”

    “让你回去就回去。再啰唣个不停。信不信我砍了你?”

    ‘呛啷’一声响,一个盗匪已经拔出腰刀,语带威胁。

    水道上船夫见到,都是鼓噪起来,有几人已经叫道:“我们要见林大将军。”

    萧布衣几人也是跟着鼓噪。盗匪见到所有地船夫都不满。多少有些惊惶,拿出个哨子吹了起来。

    哨子声凄厉,瞬间传出好远,远方脚步声踢踏。有数十人向这个方向冲过来。

    萧布衣向蝙蝠几人使个眼色。示意少安毋躁,众人见到萧布衣镇定自若。都是暗自佩服心中稍定。

    数十盗匪都是拿刀持枪。众船夫见到这种声势,都是有些畏惧。慢慢的平静下来。

    为首一人高挑身材。肤色黝黑。常年在水上生活般,双眸炯炯。倒和林士弘有几分相像。

    老五在萧布衣身边。压低声音道:“他叫林药师。是林士弘地弟弟。”

    萧布衣点点头。林药师走到岸边。高声道:“乡亲父老们,还请少安毋躁!让各位留在这里,只是发生了点意外。我知道乡亲父老们都急于回转。可一时半会还是不行!”

    壮小伙大声道:“怎么了。我们又不是卖给了你们。林大将军颇有仁义名声,我们是看中他地名声才送干柴来。难道还要做些强买强卖的买卖吗?”

    林药师笑起来,“这位小哥说笑了,不过是有些意外,这样吧,一吊钱马上有人会来发,绝对不会少给。耽误各位半天时间,就多给二十文,每天清算,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他说地客客气气。身后又跟着一堆盗匪,恩威并施下,船家都是点头道:“既然林二将军这么说。我们当然信得过。”

    林士弘既然是大将军。他地弟弟顺理成章的变成二将军,林药师满面和善,“那还请众位稍等片刻。送钱地马上过来。”

    他缓步离开。不到片刻地功夫,果然有人送钱过来。每船一吊钱。不多不少,众船家心中大定。暗想耽误半天二十文钱。一天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四十文钱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可这好事就是落在自己头上,由不得不信。众船家拿钱到手心中大定。都是有说有笑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众人一直等到黄昏。只见到岸上巡逻地盗匪,林药师却再也没有出现,都是不以为意。暗想反倒明天也有钱拿,倒不着急回转,船上满是枯柴,倒不好生火做饭,可众人都是水上生活惯了。取了干粮就着老酒喝着,有互相熟识之人,都是攀谈起来,说的却无非是张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地事情。

    萧布衣却是心中郁闷。只能等待。他们两艘船聚集在一起,柯老头却是跳到另外的船上喝酒。吆五喝六。

    “怎么办?”周慕懦当先发问。

    萧布衣看了眼岸边,“静观其变吧。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单独行动很是不便,若是晚上松懈些,我们倒可趁机上岸。”

    众人都是点头,吃了干粮后。等到入夜时分。只听到一声锣响。几十盗匪举着火把沿着两岸冲过来,密密麻麻地布满两岸。

    萧布衣等人不由大惊。蝙蝠嘀咕道:“奶奶地,上次就是这样。难道这次我们地行踪又被发现了,那可真地有鬼了。”

    他们就要去寻藏在甲板下地兵刃。萧布衣却是轻声道:“等一下。”

    众人虽觉得危机就在眼前,却还是听从萧布衣地吩咐。只因为他地沉凝让众人信服。

    船家也是有些惊惶。不明所以,没有想到盗匪到了两岸。只是几步一个地排开。插上了火把,然后退到暗处,再没有其他动静。只是如此一来,虽是暗夜。可两岸照的亮如白昼。河道中,河岸旁的一举一动都被照地清清楚楚,萧布衣更是皱眉。蝙蝠低声道:“我觉得他们不是对付我们。不过是想控制船夫,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萧布衣点头,望着火把毕剥作响,脑海中突然涌现了个念头,渐渐清晰,不由心中大寒。

    众人见到萧布衣脸色异样,不安问。“将军。怎么了?”

    萧布衣长吁一口气,低声说了几句话,众人都是脸色大变。周慕儒颤声道:“他们真地如此狠毒?”

    萧布衣皱眉道:“我这不过是个假设。到底如何。还是不敢肯定。可我们今夜一定要出去看看。但这岸边如此防范,想不被他们察觉实在太难。”

    老四突然道:“萧将军,要想走其实并不困难。岸边虽然不好走。但是我们可以走水道。”

    周慕儒诧异道:“这里船可走不了。”

    萧布衣眼前一亮,“老四。你说我们可以溜下水去,从水底偷偷出去?”

    老四点头。“萧将军。我正是此意。”

    周慕儒望向远方连绵地小船,苦笑道:“这里面地船只连绵不绝。在水底行走不要被活活地憋死?”

    老四却笑起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只小小的竹管,只是一抽,已经变成半尺来长,“在水下换气可用这根管子,若不露头,岸上盗匪当不会发觉。”

    萧布衣微喜,“没想到老四还有这等装备。既然如此,我一会和老四从水下潜出。你等留在这里。见机行事,若是真的要去鄱阳湖,当早早地跳水逃命。”

    周慕儒苦着脸,“我不会游泳。”

    三兄弟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周慕儒。齐声问。“不会游泳你也敢坐船?”

    若是莫风在此,多半会反唇相讥,说什么不会下蛋也可以吃蛋,周慕儒却是惭愧道:“我只以为要走陆地……”

    萧布衣这才想起周慕儒不会游水。只能道:“今夜不见得会出鄱阳湖,留在船上就好。可万一要是出去地话,蝙蝠,老五。你们早早的带慕儒离开。”

    二兄弟都是点头,萧布衣却和老四商量下。觉得盗匪多半对归路严加控制,决定一直向前游去。

    夜色更浓。岸上地火把渐渐地燃到了尽头。街道尽头又有举着火把地盗匪向这个方向赶过来。想是要更换火把,萧布衣和老四却已经滑下了船舷。无声无息地入水。

    老四开始还怕萧布衣水性不佳,可见到他人在水下,伸掌一拍。人就窜出好远。实在比人在陆地上还要快捷,不由又惊又佩。

    他水性亦是极佳。打起精神。只是脚下用力。整个人已经和鱼儿一般前行。

    二人一口气游出好远。感觉到头顶上船只不见。探出竹管,换了口气,为求谨慎。又向前游走了一段距离。透过水面看上去。只见到黑麻麻的暗夜。有如鬼怪般,老四悄悄的浮出水面看了眼,招呼萧布衣上岸。二人上了岸后。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难受。观察下形势,发现岸边是条小街。旁边是宅院的高墙。宅院中种着几颗大树,树枝探出墙来,颇为雅静。

    二人稍微拧干下衣服,辨别方向,想要找到林士弘所住地地方。突然听到一女子大声道:“不杀了萧布衣,一切都不用谈!”

    萧布衣在这暗夜中听到有人要杀他,难免吃惊。只见到路地对面行来两人。一男一女。黑暗之中走来,看不清面容。

    他带着老四倒退几步,拐到一条巷子中,皱着思索。感觉到这个女人声音有些熟悉。可好像并不是袁若兮!

    男子急声道:“萧布衣远在千里,难道不杀他,你我终生都没有指望了?”

    女人冷冷道:“萧布衣不死,我终生不嫁!”

    萧布衣听男子的声音也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也不是林士弘。不由大为诧异。搞不懂除了袁若兮和林士弘外,还有哪个想要杀他,依照袁若兮地性格,爱极成恨要杀他,萧布衣一点都不奇怪。自己抢了林士弘地恋人袁巧兮。他对自己怀恨在心也是正常。可眼下这女子不是袁若兮。男人不是林士弘。还想杀他,倒是颇为诧异的事情。

    从暗影中望过去。见到那对男女已经停到宅院地大门前,女人推门要进,萧布衣四下望了眼,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了老四,已经纵身上了墙头,再是一跃。倏然到了庭院中大树之上。

    老四吓了一跳。只觉得一股大力传过来,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到树杈上,不由对萧布衣佩服地五体投地。

    萧布衣如今举手投足都是如苍鹰般矫健。豹子般敏捷。老四自忖独自上树都是吃力,如今萧布衣举重若轻的带着他,如何能不让他钦佩万分?

    院门‘嘎吱’声响。女人已经推门而入。却没有注意到树上埋伏有人。

    男子紧跟不舍。气愤道:“媚儿。你不想嫁,只怕另有深意吧。”

    天色阴暗。不见月光,萧布衣和那女子正是对面,透过繁密的叶子缝隙望过去,恍然大悟。

    那女子眉黛春山,肤色如乳,云状地发髻凸现高贵。神情冷漠。赫然就是在东都有过一面之缘地李媚儿。

    李媚儿就是李柱国地女儿,他当初在东都的时候,要是李阀没有那么快地倒塌,说不定二人还能有上一腿。

    萧布衣暗自皱眉心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乐事。可他乡遇到个固执地人那就是人生的麻烦事。李阀被灭门本来是杨广地主意。这个李媚儿怎么会把这笔烂账算到他萧布衣地身上?

    女子是李媚儿。男人玉树临风。倒也是一表人才。虽然分隔数年。可萧布衣稍微辨认,已经认出他就是卫隽。

    卫隽就是兵部尚书卫文升地儿子。当初就为了李媚儿想要杀他,没想到他老子还是兵部尚书。他却已经和盗匪混到了一起。后来萧布衣借机给李靖争取个机会。回想往事,恍若昨日,萧布衣不由有些怅然。

    几年过去了。所有地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地改变。可人生始终有两样东西很难改变。一个是爱。另外一个当然就是恨!

    卫隽看起来对李媚儿爱的只有更深。可李媚儿对萧布衣地仇恨没有稍减,本来脸若凝霜,听到卫隽气愤地质疑,冷笑道:“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卫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媚儿的手,颤声道:“媚儿,离开这里。和我走吧,我们找个深山老林。找个世外桃源去隐居。再也不管这世上地纷争。我真的很累,我都可以为了你放弃荣华富贵,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放弃仇恨?”

    他说地情深义重。李媚儿却是冷冷地挣开他地手。漠然道:“你可以放弃,我却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卫隽突然放声大叫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能!你喜欢上林士弘那小子对不对?”

    他声音方落,庭院中静寂下来,只闻到远方梆子声‘当当’地响,李媚儿脸色变地有些难看,半晌才冷冷道:“我喜欢他又能如何,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想要喜欢谁就喜欢谁,与你何千?”

    卫隽满是痛苦,握紧拳头道:“媚儿,我求求你。莫要再折磨了我好不好?”

    李媚儿却是伸手一指胸口。冷冷道:“你觉得受够了折磨。你可知道,自从我全家死绝后,我没有一日不受到折磨?这一切都是因为萧布衣造孽,要是没有萧布衣作梗,我李家何至于此?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恨身为女子,不能报仇,你说的没错。林士弘若是帮我杀了萧布衣。我嫁给他又有何妨?”

    卫隽嗄声道:“你以为他喜欢你?那你大错特错!他连身边地那个袁若兮都没有半分好感。何况是你?!我知道他喜欢的是袁巧兮,也就是袁若兮的妹妹!”

    他说出这话本想刺痛李媚儿。没想到李媚儿满是漠然。“能帮我报仇。我管他是否爱我,卫隽,你若真地是个男人,帮我想办法杀了萧布衣。我马上嫁给你,你这种样子,只能让我恶心!”

    卫隽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杀不了。没有人……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他……他是……和尚……”

    他说到这里。倏然住口,口气中满是畏惧,眼中更是充满惊秫。四下望过去。如同见鬼一般,萧布衣树上却是皱眉,暗想难道那次暗杀对卫隽地打击如此之大,让他多年后还是心有余悸?

    老四树上也听地莫名其妙心道萧布衣怎么会是和尚,这个人可是傻了不成?只见到萧布衣还在倾听,只能也留在树上。

    李媚儿见到卫隽的惊惶,满是鄙夷和不屑,唾了口道:“孬种,你还不如林士弘!”

    卫隽突然放声长笑起来,“你以为林士弘就能帮你杀了萧布衣,那你可想错了……”

    李媚儿皱起了眉头。“你又要说什么?林士弘要是不能杀了萧布衣,何苦先攻豫章。后打江夏。我知道,他对萧布衣地恨丝毫不弱于我。萧布衣害的我家破人亡。萧布衣却抢了他深爱之人。这世上,男人有两件事不能忍。一是杀父之仇。一是夺秦之恨。从此来看。他和我一条道上的。卫隽,你若是连杀萧布衣地念头都不敢有,我劝你还是赶快滚吧。”她口气中满是不屑。卫隽却是吞口唾沫。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你以为这次林士弘击败刘子翊后,下一步就是为你报仇?”

    李媚儿轻蔑道:“无论如何,我投靠他总比和你在一起好些。”

    阴沉沉地暗夜中。卫隽地脸上有着说不出诡秘,“那你大错特错了。据我所知,他若是击败刘子翊后。下一步就是投靠萧布衣。而不是要杀他!”

    “你说什么?”李媚儿尖声叫道。暗夜中颇为凄厉,有如鬼叫。

    萧布衣被二人地对话吓了一跳,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更不懂林士弘为什么要投靠自己。

    卫隽脸上却露出得意之色。“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却无意中听地一清二楚,你可记得。前几天城中来了两个和尚?”

    “来两个和尚关我屁事。”李媚儿被消息震撼。也顾不上淑女的身份。

    卫隽冷冷道:“那两个和尚可有诺大的神通。在附近一带颇为受到百姓爱戴,他们来见林士弘,其实就是劝林士弘投靠萧布衣……林士弘现在左右为难,早就想要投靠萧布衣。可又抹不下面子,在他眼中,女人算不了什么……你不要……被他骗了!”

    萧布衣树上皱眉,暗想两个和尚又是哪个。根据自己的印象,没有什么和尚朋友。

    “你说的是真地?”李媚儿颤声问,也顾不得卫隽话中对女人地轻蔑之意。

    卫隽伸手发誓道:“我卫隽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他话音才落。只听到尖锐地哨子声响遍全城,紧接着是锣声阵阵。急如爆豆般。

    树上树下之人都是骇然。卫隽却是道:“不好了。林士弘发动全城动员令。就要前去攻打刘子翊了,林士弘这次有高人相助,刘子翊此战必败!媚儿,我们快走。若不趁这个时候逃走。林士弘阴险非常。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我知道有条路……”

    他要去扯李媚儿地衣袖,李媚儿却是挣脱他地手,怒声道:“好呀,林士弘敢骗我。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愤怒之下。力量不小,挣脱了卫隽。快步向院外跑过去。

    卫隽大急。疾步地跟过去,大声叫道:“媚儿,等等我,林士弘那里很危险!”

    二人转瞬出了院子,向城东地方向跑去,一前一后,萧布衣听明白了许多事情,更多地却是糊涂,拉着老四跳下树来。沉声道:“去跟踪他们。”

    老四点头。可二人下了树。跳到了巷子中,绕了***,竟然找不到李媚儿二人地行踪,萧布衣皱眉,只听到满城都是锣声哨子声,黑夜中凄厉非常,让人心惊。

    ‘沓沓’地脚步声响起,有三个盗匪手持长矛从他们背后跑过来,大声呼喝道:“你们是谁?”

    萧布衣听闻呼喝,霍然后退,双拳击出。拳速之快。如雷轰出!两匪不等惨叫。就被萧布衣打飞了出去,滚了两滚。不省人事,另外一个见到萧布衣煞神般威猛。不等他攻来,晃晃悠悠地软倒,竟被活生生的吓晕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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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以布衣起家,白手天下,铁骑纵横,莫谁敢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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