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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章 湖广开发

    进入湖广之后,湖广巡抚程敏政就第一个来迎接。

    其实程敏政乃是李贤的女婿,虽然李贤已经死去多年了,但是程敏政还是有些余荫的,特别是在李贤两个儿子都争气的情况下。李家的门庭,还需要这个女婿来维护。

    而朱祁镇在襄阳问程敏政第一个问题,就是:“而今江汉之间,还有流民吗?”

    江汉流民,乃是朱祁镇执政中遇见一个大问题。而且是难以根治的大问题。

    为了这个问题,朱祁镇换了好几个大臣,用了好几办法,都是一时起效,最后再次复发。

    朱祁镇也明白,江汉流民问题,不是一个单纯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深植在大明人口结构与经济基础之上的。总体来说,就是北方流民汇集南下求生,大多数适合,都是从襄阳而下。但是南方百姓当地安居,也不想让这些流民南下。

    于是流民就深入大山之中,硬生生在四川,陕西,湖广,河南的交接之处,深山之中,汇集了百万之众。

    朱祁镇清剿过好几次,令百姓回家复业,但是一遇饥荒,就会再次起来。

    后来有划分出郧阳府,这个郧阳府,几乎就是无数饥民在深山老林之中,硬生生挖掘出来的府县。

    连项忠都主持过这样安置江汉流民的事宜。

    后来南洋分藩事起,朱祁镇下令将大量流民跟着各藩王到南洋定居,也是为了消除隐患。

    毕竟,流民一事不仅仅是大明现代的隐患,估计是大明一辈子的隐患。而这个隐患爆发之初,并不是别的,正是江汉之流民。所以朱祁镇在襄阳不问别的,就问这一件事情。

    程敏政显然是做过功课的,立即说道:“请陛下放心,在正统四十年之后,湖广流民不敢说一个也没有。但是臣做了三件事情来安置的流民。”

    “凡是流民都令有司押解回乡,由本地知县安置。如果有再次流窜者,申斥知县,还要记上考评。”

    “其次,就是如果有本地流民不得安置者,可以上报省府,臣专门名布政使负责此事。但凡有上报的流民,都要妥善安置,一是安置洞庭湖以南地区,二是送往南洋地区。”

    朱祁镇听了。就知道这一件事情不好办。

    很多事情,都是制定政策好办。但是该怎么执行,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程政敏的政策,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无非是将朱祁镇规定的移民政策细化了一些而已。只是凡是一件事情要做细就很难了。

    朱祁镇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几个难点。问道:“各地知县就这样听话,难道不会屈杀本地百姓,以消除流民?”

    朱祁镇从来不高估地方官员的上限。

    是的,大明官员之中是有些道德高尚之人。比如于谦,他任官之处,处处都留下了政绩,即便去世这么多年了,还有不知道多少百姓怀念非常。但是于谦这样的官员

    从来是少数的,堪称国士循吏。更多的人,不过是混口饭吃,口中说的是仁义,心中算是生意。

    这样的人,甚至还是好一点的。

    毕竟,这些普通人不过是庸人而已,做不出什么大功劳,但也做不出什么大恶。最多按部就班而已。但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却不是这样的。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解决麻烦,就是好办法。

    流民出没,不管是看管安置,还是送到省府之中,都是一件麻烦事情。甚至有些吃力不讨好。不管怎么说大明地方官考核之中户口增长都是一个标准。但凡能在本乡本土活下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啊。

    一个两人知县还能想办法安置,但是人数太多了,知县如何安置?

    如果这些问题,这么容易解决。就不会有大量的流民出现,甚至到了聚啸百余万的地步。

    将人送上去,不是向上面表示自己能力不足吗?

    所以,想办法将人抹了脖子。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死了,自然也就没有流民了。

    程政敏说道:“臣将每一个知县安置了多少流民作为考核之一。每一个知县想要得到一个上的考核,就必须将所有流民的情况,一一上报,臣派人核查之后,增添在黄册之中。才能能算数,他们接受了多少流民,安置了多少流民都要记录的。”

    朱祁镇问道:“你说,会不会有知县,故意将本地百姓驱赶到外县当流民,然后回来安置他们?”

    “这-----”程政敏一时间不说话了。

    朱祁镇暗道:“程政敏文气有余,手段不足。可为大学士,不可为内阁首辅。”

    朱祁镇所说的有没有可能出现,太有可能出现了。或许是人的性格原因,程政敏与李东阳都是大明中生代的文杰。但是两个人表现出来的情况却大有不同,似乎对李东阳来说,他的文气是他治政之余的点缀。以文必汉唐为号,也是文坛之上的复古派。但是程政敏却不一样。他的文气却夺了他的政才。

    其实,这一件事情很容易解决。

    世上有一利必有一害,哪里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事情。无非是两项其害取其轻而已。

    如果没有这样做,这地方官很有可能将流民杀死,上报已经安置了。以大明而今的交通与信息传递,还真有可能隐瞒的结结实实的。但是第二种,即便折腾百姓,最少也没有杀人的理由了。

    这已经够了。

    程政敏不明白这一点,太追求完美了,这就是文人气质太盛了。

    朱祁镇也不为难他了,轻轻一笑了,说说:“你将流民安置在省里那些地方了。”

    程政敏额头微微见汗,说道:“臣将流民安置在荆州府,岳州府西部,辰州府,宝庆府,靖州,永州等地。”

    朱祁镇对大明的地图熟悉之极,只需听程政敏一说,就大体知道,他说的地方是那些地方。

    这根本就是湖南西部开发计划。

    而今湖广还没有分拆成湖北与湖南两个省份。而湖广南部地区,还不是要想中国亡国,须叫湖南人死光的湖南。而今江南商业发达,不管是棉花种植,还是桑树都经济作物,都占据了稻田。

    所以大明粮食生产中心,正在转移之中。

    历史上是转移到了湖广地区,才有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

    但是而今却有一些不一样。这不一样的原因,却是大明对于南洋的征服。南洋本来就盛产粮食,但是碍于人口与种植技术等等,真正能大规模供应中国粮食的地方,也不过是交趾一胜,还有真腊暹罗而已。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南洋很多地方都是大明的地盘,虽然刚刚开发,但是南洋一年三熟的特性,足够让南洋成为大明的农业中心。成为湖广地区的竞争对手,特别是海运的发达,对北方一些地方来说,似乎湖广的粮食与南洋的粮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朱祁镇说道:“当地苗民就如此听话吗?”

    是的,这些地方,山比较多。却也不是无主之地。这些地方是当地苗民,瑶民。这个计划,换一个句话说,就是汉人夺苗人的土地。其实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很多反复不能平定的瑶民作乱云云,本质上还是利益分配问题。

    而土地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程政敏微微一咬牙,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南洋瘴疫之地,湖广百姓不适应,臣恐一去,死者七八,臣为父母官,于心何忍,故而以苗民换汉民。请陛下治罪。”

    朱祁镇听了,却有一些哑然失笑。

    果然程政敏没有那么长远的想法。他不过是一丝不忍之心而已。认为湖南一些地方还是有开发的余地,既然都要移民,何不让湖广百姓在省内迁徙,将来有事,或许还能回家探望,但是一旦去了南洋,切不说能不能活下来,恐怕今生今世,都没有与家人再见的时候了。

    朱祁镇说道:“富兮祸兮,你这么做,他们未必会感激你。”

    程政敏的目光还是局限于过去,却看不见未来。

    也是,除非是从未来回来的人,谁又能看清楚未来,即便是朱祁镇自己也未必能看多远。但是最根本的逻辑还是没有变的。

    未来几百年之内,大明的未来就在大海之上,而南洋就是大明的海上之都。而今迁徙到南洋,或许有很大的困难,但是将来却有很好的发展空间,而湖南的发展潜力,却未必能胜过南洋。

    大明对云贵地区的经营就是来自明清两代,没有明清两代的经营,西南地区就不是现在的西南地区。但是那是海运大发展之前的情况,而今海运畅通,单单是性价比,大明就不会在西南投入太大的精力。

    同样的原因,湖南湘西地区的发展机会,决计是比不上沿海地区,与南洋地区的。

    这一两代还不会明显,但是接下来数代人,或许与有完全不一样的境遇。这一点却是程政敏完全想不到的。

第一百零一章 荆州长堤

    朱祁镇不却管程敏政是否理解他所说的话。而是下令临时更改行程,选取一两处刚刚开拓的移民点,去看看。

    程敏政只能选择荆州西部。

    长江从荆州而过。荆州西部都是群山之中。这里平原地带,早已成为被大明开垦殆尽,哪里还能等到这些人来下手。无非是群山之中的一些峡谷地带。

    之所以选荆州西部,不是选其他地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祁镇的行政之中没有南下洞庭湖的计划。朱祁镇在路上其实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不能再耽搁了。各种选择之中,也就荆州最方便。

    朱祁镇点头的原因,是他也想去看看,荆州千里长堤。

    朱祁镇顺流而下,顺着汉江,先到武昌,然后逆流而上,不用多远就是荆州。

    荆州号称万里长江第一州,长江从三峡出来之后,一跃而出,所到之地,就是荆州地界,而且荆州地界地势本来就低,所谓古之云梦泽,估计相当大一部分,都在荆州境内。荆州在长江的位置,就好像开封在黄河之中的位置。

    都是冲出山地到达平原地带的第一站,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开封还胜过荆州。

    因为长江径流比黄河大,而三峡的高度落差,也远远超过了邙山。而荆州的地势要远远低于开封。

    即便是现在,荆州也是有一大片泄洪区的。

    为什么开封水患要比荆州多,一方面固然是黄河含沙量的问题,毕竟地球上含沙量如此之多的河流,也只有黄河了,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南方还没有过度开发,有大量的湖泊湿地,能够用来积蓄江水。

    但是从历史进程上来看。

    也就是从明代开始,南方长江流域过度开发开始,湖广熟天下足的同时,无声无息之间长江的水患次数也一点点的增加,而到了现在,长江水患已经远远超过了黄河。

    即便现在还没有到达这个程度,而荆州长堤,也是长江之上,一等一的要害工程,可以说是朱祁镇主政期间,在长江之上,最大的水利工程。

    朱祁镇站在长堤之上,却见有几步,就有一块碑文,上面刻着这一段是谁修建是谁负责看守云云。

    朱祁镇心中暗道:“考成法果然管理上的杰作。”

    考成法是朱祁镇改变法度之前,第一个提出的,对大明提高行政效率,有着非常的作用。而今已经深入到大明吏治的方方面面之中了。比如之前说的,用户口增长来考核地方官员,而这石碑表示,看护堤坝,也是当地的地方官员的责任之一。

    朱祁镇看着大提的修建手法,却是很常见的用很多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堆积在一起,然后用水泥将缝隙给抹平填满。各种形状不一的大小石头在一起,有一种古拙的美感。

    在这一点上,就不得不说水泥了。

    而今大明的水泥行业,也是在北京附近,产量也不是太高。

    原因很简单,都

    是水泥的生产工艺的问题。

    水泥是需要烧制的。

    这就需要大量的燃料。需要大量的煤。

    虽然中国的煤矿并不少,但是得到大规模开发的,却只有北京附近。毕竟有需求才有开发。

    遵化附近的煤矿,要供应遵化铁厂,一部分还要供应北京百万百姓的燃料取暖需求。所以产量是非常大的,而且遵化附近各种矿场也不少,可以满足水泥的制造。所以水泥制造就是遵化府。

    这也让遵化府的空气污染更加严重。

    在水泥产量并不是太高的情况下,水泥优先使用的就是堤坝之上,各种水利工程之上。而西北铁路修建也用了一些,但并不是太多,最少用石头铺设地基上面是用了不少,但并不是太明显。

    而在堤坝之上,却是用料是相当的足。

    朱祁镇一眼就能看出来。

    程敏政在一边解说道:“荆州本来有土堤,一遇大水全然不定用,都会被冲垮,而荆州南岸,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淹没不少地方,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唯有陛下天纵圣明,拨近千万两修建这数百里长堤,固若金汤,十几年来,纵有大风雨,也不能越此一步,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实在是祖宗之德,陛下之恩。”

    朱祁镇听了,微微一笑。

    听这马屁话,朱祁镇固然欢喜。毕竟荆州长堤的规格,是朱祁镇定下来的,一连修了数年,工程款项之中,内库最少出了三百万两。当然了,这样大的工程,全部用石堤,不管是采石而是修建都花费大钱了。并不是千万两就能搞定的。

    其实朝廷拨的钱,更多是材料,粮食消耗,等方面的钱。

    都是当地百姓用服劳役的办法,一点点的修建出来的。

    这也是朱祁镇改革之后,大明财政收入超过七八千万两,乃至更多的事情,大明财政并没有多少盈余的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大明让百姓无偿服劳役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了,一条鞭法之下,必须给百姓工钱才能役使百姓,却给朝廷大工程的费用款,增加了很大一项。也就是说之前一两千万两就能完成的大工程,而今最少要增加一半,甚至更多。

    从这个角度来看,朝廷的钱是永远不够用的。

    朱祁镇有在荆州长堤附近找了一户农家用饭,虽然号称吃的当地家常便饭,不过一顿白米饭,但是朱祁镇也知道,寻常百姓不是吃不到白米饭,而是一般情况下,很少能吃到。

    因为朱祁镇吃的大米,是与现在大米差不多的精米,而寻常百姓是吃不起这个的。无他,精米出米比小。

    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概念,似乎觉得种出多少稻谷,就有多少大米。

    其实,种出稻谷脱壳之后,是有一个耗损的。而这种精米耗损最大,口感也是最好的。而寻常百姓家吃的都是糙米,这是打磨比较轻,也保留一些外层的胚芽。吃得时候必须充分咀嚼,否则很容易肚子疼。

    但是这种米出米高啊。

    这个时代吃饱饭才是第一位的。

    民生多艰。

    纵然朱祁镇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反应在百姓饭桌上面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朱祁镇从荆州大堤下来之后,继续西进了。却没有沿着长江继续西进,因为再西进就是三峡了,而是进入一条长江的支流之中,号称夷水,又称黔江。

    朱祁镇在这船上,立即感受到了不同。

    这里比长江沿线好荒芜多了。

    长江毕竟是贯通天下的水脉,长江沿岸能够开发的地方,都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村落,即便是三峡这种地势险要的地方,也都人聚集。因为长江三峡之上,别的不说,纤夫的需求量还是相当大的。

    而这一条黔江之中就不是这样了。

    很快,程政敏就护送着朱祁镇在一边下了船,请他视察当地一个刚刚建立起的移民点。

    朱祁镇看了这个移民点,大概有百余户人家,所有的耕地都是沿着这一条河岸开辟的,而后面就是连绵不断的大山,有一条小路从这里延伸出去,直入大山深处。几个转折就不见了。

    但是在舆图之上,朱祁镇能看得出来,这一条路还连接这几个移民点。

    这附近一带,也就是整个长阳县大概安置了有千户百姓。

    程敏政说道:“陛下,这里是永乐年间伐木的路线,臣因旧址屯田安民,充实长阳县户口。如长阳这般,还有数处,大概安置了,整个荆州府西,安置大概万户上下。”

    伐木从来是很辛苦。

    出山之时,折损一半也不是没有的。

    这种硬生生在山林之中凿出一条将大木运下山的道路,却不想惠及后世。却是没有想到的。

    朱祁镇心中微微一叹,这正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这里有一个关卡,乃是渔洋关,这个关卡是当初初代楚王征讨山中土司所建,这里条件之艰苦,只能说是一步步从山中开辟一点点的土地,却也压缩了土司的生存空间。

    而受到大山的限制。

    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空间。

    湖南情况或许比湖北这里好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不管怎么说程政敏的想法,不仅仅代表他自己的想法,很多移民也是如此,他们宁肯在山里刨食,只为距离家乡近一点,一生之中或许还能回到家乡一两次,也不愿意去南洋,以为一去,就是生离死别,今后再也难以回家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朱祁镇也没有想要改变他们想法,毕竟治民如水,有时候要逆水,毕竟很多百姓是看不到远处的,但是更多时候是要顺水为之。逆水之事,偶有一二即可,太多了,那是要翻船的。

    南洋移民之事,总就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让时间来改变一起吧。

    朱祁镇倒是想沿着伐木山路入山看看。但是他知道左右是不会让他入山的,看到这里也就不再看了。随即顺流而下。一路向东而去。

第一百零二章 一揽千里长江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而今朱祁镇就有这样的感觉。

    顺流而下,浩浩荡荡的长江水将朱祁镇连同船队都送上了快车道,不出半日,就到了武昌,与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从武昌开始,朱祁镇算是进入大明最繁华的地带了。

    可以说是长江中下游经济区,长江一线的繁华,就好像是一副画卷,在这里向朱祁镇徐徐的拉开,一副盛世之相美不胜收。朱祁镇一时间也收起了心中别的心思,似乎真的来旅游的。

    在武昌一日,登黄鹤楼。

    在黄州停留一日,登赤壁之岸,思慕古人。

    入九江之后。去看当年湖口战场,并令有司祭奠死在宁王之乱的官员士卒还有百姓。

    然后在安庆,铜陵都没有多停留。

    就这样不过数日,就过了大胜关,燕子矶就遥遥在望了。

    朱祁镇心中暗叹:“长江一线乃是大明根本重地,果不其然。”

    朱祁镇一路上,从东北到草原,从草原到西域,从西域到西北,从西北到中原,再加上朱祁镇也知道河北等地的经济情况。但是整个北方,都比不过南方,即便是河北地区包括北京地区在内。

    即便朱祁镇用了不知道多少力量推动发展出来河北地区,也比不上这一带。

    有一种东西叫做底蕴。

    河北地区在唐末战乱,还是宋金元时代,受到了反复蹂躏,反复摧残,要在安史之乱前,河北与江淮地区,才是大唐最富有的地方,但是经过这些战乱之后,河北的基础设施等等全部都没有留下多少,还有自然环境的变化,天气变冷等因素。

    这才是整个北方经济没落的原因。

    朱祁镇这些年补课,最多不过追平了一些基础设施方面的问题。但是很多东西是追不平的。别的不说,就是他们与江南之间的距离,就能说明了一切。

    江南富甲天下,这一点不管是谁也不能否认。

    江南也成为大明最大的生产中心与消费中心。这一点从大明开国以来就是事实。

    虽然而今北京发展迅速,也因为对外战争红利,让北京在消费一端,特别是那些因军功封爵的将领,还有得了赏赐的士卒们,也让北京成为一个大消费市场,但是比起江南,也就不算什么了。

    江南士绅低调奢华的时候,北京这些暴发户们还不知道什么是上流社会。

    而长江作让这些地带与江南联系非常紧密,比如蚕丝与粮食,都源源不断的流入江南,成为江南经济一部分,同样,这种交流与跟随,也成为长江上游这一带经济发展的功力。

    从很多地方就能看出来。

    朱祁镇很明白,他说过之处,当地地方官都会或多或少的粉饰太平,表现出非常好的一面。

    朱祁镇也不会太不给面子,硬生生拆穿。毕竟是官场上的人之常情。只是他不拆穿,并不代表不知道他们玩的什么把戏,如果弄的太过分,扰民过甚,朱祁镇也是好好处置的。但到而今,也没有那个不开眼

    的做的太夸张。

    不过,这并不代表让不知道这些地方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

    而北方很多地方,即便再怎么粉饰,也不能与南方相比的,可以说从城池,当地名声,乃至于百姓的吃饭穿衣,都有这明显的差距,最大的差距莫过于一点,在西北很多地方,一天吃两顿饭,而在这里很多时候,人们还加一顿夜宵。

    同是大明子民,地方与地方差别,人与人差别就是这样大的。

    即便是九江的一些地方,在不久之前遭遇战乱,但是而今也看不出一点点的端倪来。

    从武昌到南京这一段,固然是大明繁华之地,但是真正的繁华,却是要靠近南京才开始的。

    从长江顺流直下,朱祁镇并没有做什么封江的举动,长江乃是大明的主要内河航道,如果这样做的话,影响太不好了,还有另外一点,没有必要。因为长江很宽的,是可以容纳朱祁镇的船队,与其他船只的。

    只要这些船只在朱祁镇经过的时候避让一二就可以了。

    但是到了南京附近就不行了。

    因为船太多了。

    朱祁镇顺流直下,有数万人马,船只上百,这一点并没有增多。增多是商船。

    从南京附近就是整个大明最繁华的水道了。

    而长江水道在江阴以东,才变成开阔起来,甚至于汪洋如海,在哪里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水道宽窄的问题。

    但是在这里,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为了朱祁镇数百艘的船队通过,只能让他们船只纷纷在两岸停留,一眼看上去,好像是长江两岸有了一座形式不大一样的桥梁。

    船与船,船头与船尾相连,帆与帆遥相呼应。

    一艘接着一艘,一杆接着一杆。

    到了燕子矶的时候。更是热闹非常。

    燕子矶,乃是万里长江第一矶,也是南京有名的渡口。本来是繁华的商贸之地,也是一等一名胜古迹,也是所谓的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此刻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人群,却是大明在南京达官显贵都在这里了。

    文官以南京留守王恕为主,武将以魏国公为首,其余各级官员一个也不少。除此之外,还有不知道多少商人与百姓,可谓是人山人海。

    两边的船只更是如此。

    一艘一艘船只,就好像是一片片树叶纵列在燕子矶两岸。

    朱祁镇的御舟缓缓的靠岸。朱祁镇一身素衣,缓缓的从御舟走了下来。

    王恕为首,大声喊道:“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即文武百官,乃至于士卒百姓大声喊道,万岁之声来回回荡。

    朱祁镇遥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大报恩塔的反光一时间有一种回到北京太和殿的感觉,缓缓的说道:“诸卿平身。”

    一番礼仪过后。朱祁镇在各方文武的簇拥之下。进入了南京城之中。

    在南京城中,有无数百姓簇拥在街道两侧。跪倒在地。睁大眼看着朱祁镇的御架。

    这也是南京百姓与其他地方百姓的不同。

    其他各地百姓一般来说都不会怎么围攻圣驾,毕竟军队戒备森严,虽然而今大明军队军纪好了不少,但依旧作风比较粗暴,百姓都是敬而远之的。

    至于南京人却不一样。

    南京本地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天子脚下,对于帝都北迁是比较遗憾的,似乎也不怕这些当兵的,对朱祁镇南巡是最欢迎不过了,甚至希望皇帝,将京师迁回南京,是最好不过了。

    南京人对大明皇室的感情,是与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的。

    很多时候人都是有运数的。

    就比如说王恕。

    王恕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绝对是有内阁首辅竞争之力,只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而今内阁大部分人都比王恕小。王恕的年龄也不足以负担大明首辅的重任。

    他比朱祁镇要大上十几岁。

    而朱祁镇已经六十出头,而王恕已经七十多岁了。纵然王恕的精神很好,一个倔强的小老头,但是依旧不能让人相信可以承担内阁事务。

    所以,朱祁镇就让他当了南京留守。

    负责代皇帝监督安徽,江苏,浙江数省。

    王恕在南京这两年,可以说威风凛凛,所过之处,只要是有干王法之事,不管有什么样的后台,都一律绳之以法。

    说起来南京留守是一个供重臣养老的位置。事务可多可少。

    可少,就如同曹鼐一般。

    曹鼐在南京任上最后一段时间,真真是一个隐身留守,但是王恕根本就好像是开来了大明都察院南京分院。打出一个赫赫有名的王青天的名声。

    但是在官场之上,百官对王恕却是另外一个说法,不是王青天,而是官屠。

    南方数省的官员与士绅,都是暗中讨厌王恕。比起曹鼐,王恕是非常非常不得南方士绅之心。

    这一点,王恕本人知道,但是也不在乎。

    无他王恕是北方人,准确的说是陕西人。

    对南方士绅一些奢侈荒淫之事从来是看不过眼的,想想就明白,陕西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江南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即便如此,江南士绅还对朝廷赋税等事,多有怨言。在王恕看来,自然是分外看不过的。

    而朱祁镇派王恕来南京,未必不是没有这个原因。

    而魏国公而今又换了一代,当代魏国公才二十多岁,刚刚从武学出身。但是身份尊贵,而且南京这里的军队也不多。

    大明南方的军队都聚集在南洋一带。并没有多少在南洋,在南洋之战前,南京附近的军队大抵有五万上下。但是在南洋之战后,陆陆续续抽调,而今只有两万上下,包括了长江水师一系。

    长江水师总兵官,自然有水师一系的官员掌管。而魏国公仅仅掌管万余南京驻军,却合适的。

    毕竟南京这里一片太平景象。根本不需要大明这么多兵力。当南洋之战结束之后,这里也会恢复到原来情形。

    而今仅仅是临时状态。

第一百零三章 大商之害

    一番欢迎之后。

    朱祁镇召见王恕。

    君臣在南京紫禁城大殿之中,相对而坐。几乎寒暄,追忆当初的峥嵘岁月之后,朱祁镇切入正题,说道:“王卿,久镇南京有什么对朕说说吗?”

    王恕说道:“陛下,以工商为本固然大有利于国库,然江南商人大实在是肆无忌惮,前有徐家有干国法,后有陆家,冼家等大商家,走私逃税,贿赂官员,聚啸亡命,目无王法。臣在南京,办大小案件近百起,都有碍于此辈。”

    朱祁镇听了,虽然有些吃惊,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商人是一个什么样德行,从古到今都是一个样的。

    为了钱,可以出卖近乎所有的一切,也不在乎任何法律与道德。更不要说,大明朝对这方面的法律还不健全。

    朱祁镇上一次南巡,修订了《商律》,规定了公司法等法度。打但是这仅仅是个框架而已。有太多太多的细节,都来不及敲定。

    有大把大把的漏洞可以钻。

    江南的商人如果是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这才是有问题。

    朱祁镇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到底这些大商人做了什么事情,却让朱祁镇有些不明白。

    朱祁镇问道:“冼家可是说重庆公主驸马?”

    王恕说道:“正是。事涉外戚,臣不敢妄言。冼家从佛山铁厂发家,经营海运,霸占海上贸易,特别是在南洋一带,号称南洋王。有此僭越,驸马非但没有这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正统四十年到五十年之间,江南大小商人有十七艘船,入南洋之后,杳无音信。臣前后查探,这些船的货物,分别在凌州府与旧港,亚齐卖出,都是冼家下属船只。”

    “景德镇有刘姓人家,祖上乃是官窑出身,在正统年间少府改革时出了官窑。建立了刘家窑场,专营南洋生意。以至于家私巨万,但是在正统四十五年,满门灭绝。”

    朱祁镇打断了王恕的话,说道:“这是冼家做的?”

    王恕说道:“臣没有证据。不过,冼家蓄养死士,却以至于万余,却是真的。臣有证据。”

    朱祁镇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多说。说说陆家又是怎么回事?”

    王恕说道:“陆家本是江南人士,在当年清丈土地的时候,对抗朝廷流放南洋旧港,与施家联姻,成为南洋大族。经营海贸,欺行霸市,各行各业,凡是有陆家参与,就不准别家插手,以至于草菅人命云云。各有卷宗,请陛下明鉴。”

    朱祁镇听了,忽然打断王恕的话,说道:“好了,这些事情没有上报刑部与都察院吗?”

    王恕说道:“自然有上报。”

    朱祁镇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理会?或者仅仅没有如你说愿处置两家?”

    王恕沉吟片刻,说道:“臣知道。”

    朱祁镇说道:“知道就行了,有些事情不是现在要做的。”

    王恕说道:“陛下,臣知道,两家家资数千万,乃是

    庞然大物,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可以轻易动的。如果轻举妄动,很可能造成市面萧条,此其一也。”

    “其二,他们都是太子的人。”

    朱祁镇起身说道:“你是老臣了。有些话知道就行,不应该说出来。”

    朱祁镇之前对这两家的事情了解不大清楚,即便是锦衣卫也不可事无巨细上报。

    而且朱祁镇最近精力衰弱。朝廷事情又多,很多细微的事情,他都忽略了。

    不过,即便如此,朱祁镇在王恕说这一件事情的那一刹那,就相信了王恕所言是真的。

    这是他基于对王恕的相信。

    王恕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会说谎的。

    这一点,朱祁镇很明确。

    但是一瞬间,朱祁镇也就有了决定,将这一件事情给按下去。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太子。

    对,太子。

    在朱祁镇有意退位,任何关于太子的负-面消息,都要被压制。

    王恕作为南京留守。他即便不是上奏朱祁镇,走正常的流程,优先级也是非常高的。可以说即便内阁里面的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人,压下来王恕上报。

    定然是有人吩咐了,而且是大有来历的人。

    这个人就在内阁之中。

    具体是谁,朱祁镇一时间弄不清楚,但是范围已经非常小了。

    不过,朱祁镇不准备追查是谁了。

    因为毫无意义。

    即便换了朱祁镇也会这样做,虽然他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对太子很失望。但是太子依旧是他继承人。而且是不二人选。

    既然如此,朱祁镇必须维护太子的颜面。

    当然了,朱祁镇在心中或许为太子辩解一二,他很清楚下面人不好管,当初王振不是也打着他的旗号做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他当时也未必全部知道。而今也是一样的,太子一直在南洋镇守,冼家与陆家的佐渡事情,太子也未必是完全知道的。

    比起太子麾下一屁股屎,朱祁镇倒想知道,太子知道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处置。

    但是不管将来怎么办,朱祁镇对这一件是的处置,就是先压压。

    王恕说道:“臣知道,但是臣以为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万般事情,也拗不过一个理去。纵然此事事关大太子,陛下更应从重处置,给天下一个交代,也洗清太子身上的污点。”

    王恕虽然刚直,但是却也没有违背天下士大夫的共同想法,也就是支持太子登基的想法,但是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些事情之中牵扯到太子,就望而退步。

    恰恰相反,王恕觉得正是因为这一件事情,牵扯到太子。更应该注意这一件事情,因为这关系国本。

    天子有过,尚且要劝谏,况且是太子?

    而且太子尚且没有登基,就有如此之事,不多家规劝,他日登基之后,又该如何?

    王恕对太子登基从来没有一点反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支持太子。这是完全不同的

    两码事情,支持太子登基,背后是太祖皇帝的遗训,是大明的祖制。而并不是太子本身有什么个人魅力,可以折服王恕这个七十岁的老臣。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以朱祁镇的身体状况,真要是按照朱祁镇驾崩之后,才召太子入京继位的话,王恕早就不在人间了,还在乎你什么太子不太子吗?

    只是,皇帝从来没有错的。有错的只是臣子。

    这是儒家的为尊者讳。

    虽然太子还没有登基,但是储君也是君,王恕也不会直接将矛头指向太子,还是将太子与两家进行了分割。

    朱祁镇当然知道明白王恕的心意。

    只是在政坛之上混老的人,那一个不是精明之极,这一点事情,根本做不到将太子与两家分割,反而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朱祁镇说道:“朕知矣,太子已经回京,入冬左右到南京,到时候让他自己处置。”

    王恕还是有些不满意,王恕本来就是刚直之臣,颇有除恶务尽之心,他说道:“陛下。”

    朱祁镇说道:“王卿,要顾全大局。”

    朱祁镇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语音加重。意在言外。

    王恕自然明白,朱祁镇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王恕虽然号称刚直,但是在朱祁镇面前,却也不敢真充当愣头青。毕竟真正愣头青根本不可能在大明官场混到这个地步。

    王恕行礼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说道:“这一件事情,你不许对任何人说,朕不想在太子回来之前听到任何风声。”

    王恕说道:“臣明白。”

    随即王恕起身行礼,说道:“陛下车马劳顿,臣告退。”

    朱祁镇目送王恕离开之后,靠在椅子上,怀恩立即上前,揉这太阳穴。此刻朱祁镇只觉得太阳穴之处随着脉搏一下一下的涨疼。这一半是朱祁镇真有些累了,另外一半却是被太子给气着了。

    说实话。

    这两家是太子的钱袋子,朱祁镇岂能不知道。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祁镇还觉得太子思想灵活不死板。毕竟朱祁镇很明白,不说什么资本主义发展不发展,单纯以资金回报率来说,投向这些产业,要比投入田土上有赚头,而今将来太子手中有这一批人手,将来接管少府就方便多了。

    毕竟有人才储备。

    但是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太子是参与商业,而今看来,根本就是一种权力变现方式。这是朱祁镇气得头疼不已的事情。

    同样是发展商业,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思路。

    少府在朱祁镇的手中,承担是同样的责任,深入工商业之中,保持皇家的影响力,但是朱祁镇选择的大多少产业,都是那中重资本,重资金,或者关系国家命脉,朝廷有必要掌管在手中的产业。

    钢铁业,机械制造业,也就是蒸汽机的制造。还有银行业,金银矿。等等产业。

    这种产业布局,虽然非常赚钱,但是如果理解为仅仅为了赚钱,那就大错特错了,而太子做了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未来的忧虑

    太子将商业不过当成一个提款机,当成钱袋子,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而今看来,分明是滥用权力,用权力来剥削商业,进行不公平的竞争。

    朱祁镇不在乎,太子的钱袋子里面有多少钱,甚至也不是太在乎太子这些钱袋子到底犯了多少事,在乎太子对商业的看法。

    朱祁镇又是制定《商律》,又是健全府县治理体系等等,就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尽量让商业更加公平,因为只有商业竞争才能促进科技发展,而如果大规模政商垄断,反而会阻碍社会进步。更加进一步。那就是朱祁镇作为大明皇帝,天然不喜欢一个大规模垄断集团的出现。

    因为这是会威胁大明江山的。

    当然了,朱祁镇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早已没有了政治洁癖。也明白,商业与政治很难完全分开,否则也不会有政治经济学这一门课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皇家要成为大垄断集团的头子。

    这是不一样的。

    朱祁镇这个岁数,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但是大明还有很长的未来。对于大明的未来该怎么安排?

    朱祁镇是有最基本的路线的,皇帝要为大明底层百姓发生,尽可以提拔底层百姓出身的官员,尽可能提高百姓生活标准。

    在军中,用寒门出身的军官代替勋贵的军官,当然了,这并不是要将勋贵消灭干净,这是不现实的,而且每一个出色的军官都会变成勋贵,这本质上,是保证军中上升通道畅通,保持军中新陈代谢。也是保障军中的战斗力。

    在政府之中,尽力提高吏员出身的官员地位,让与科举形成制衡。因为吏员的教育是与实学或者科学教育是相通的,朱祁镇将很多科学思想植入实学一派,而将实学一派的概念,却植入大明所有的中学与大学之中。

    而且吏学要学的东西,没有太多的四书五经,也没有不知道多少大儒层层加码,变得复杂深奥无比的儒学。

    这是一种另起炉灶。

    毕竟儒学在中国已经是根深蒂固,深入血脉骨髓之间。即便是后世的人,口中说的打倒孔家店,但是举手投足,大脑思维之中,却没有杀死孔夫子,也杀不死的。除非不当中国人。

    当然了,朱祁镇也没有想过将儒家连根拔起。

    这也是不现实的。

    朱祁镇只是想一打破思想封锁的现状,让思想界进入百家争鸣之中。一代一代的思想更新,再加上未来的西方思想输入。还有蒸汽机铁路的发展,总就会让大明思想界给出一个对于现实的解决方案。

    朱祁镇也想过,进行举例的思想革命。

    但是他早已否定了。

    无他,世界上做难做的事情,就是说服别人。而人一旦成年思想就开始固定,想要改变是非常难的,历史上太多的思想更迭,并不是新思想说服了旧思想,而是秉承旧思想的人死光了而已。

    让朱祁镇无奈的事情,他就与很多一大

    批老顽固一起走进历史。

    时间将他们一起淘汰了。

    而且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朱祁镇借助手中的权力将不成熟的思想强行规定为官方思想,其中反噬会他死后来的分外猛烈。

    世界上大多少事情都是有规律的,顺应规律,事半功倍,逆之,则则难度加倍,很容易失败的。

    这是朱祁镇对未来的安排。

    他一直觉得大明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未来可期。甚至会将整个社会的科技发展提早个好一两百年。

    但是朱祁镇此刻忽然发现,他想的未来,或许不是太子心中说想的未来。

    更让他难过的是,未来并不是在自己手中,而是在太子的手中,时间已经厌恶他这个老头子了。

    纵然他而今权力滔天,也不过越到几十年之后,去惩罚不听话的儿子。

    就好像太祖皇帝不能来惩罚他一样。

    他忽然觉得,他这些年一直锻炼太子的能力。但却忘记了与太子沟通思想,此刻他不知道,未来太子会走向何方,是不是见工商业发展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在大明岁入之中占据的比例越来越高,就将屁股从地主士绅这边,坐在工商业主这边。

    朱祁镇细细分析太子的支持,却发现了大量海商。如果说大明士大夫是基于祖制才支持太子的,而太子身后的大量海商,却很能说明问题了。

    其实,这也是朱祁镇安排。

    毕竟大明在南洋的征服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别人,就是这些海商,大明军队为这些海商打倒了敌人,开拓了市场,甚至一路从南洋到印度,都是大明商人的地盘了。这其中代表的不知道多少金钱。

    而且海商本来还牵扯着沿海不知道多少商人的力量,这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他们拥有了财富,自然要找政治上的代言人。

    朱祁镇对此早已预料。

    甚至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政治就是将敌人做少,自己人做多。

    商人既然有实力,就应该被大明朝廷纳入,分与一些权力,长治久安。但是完全倒向商人那边,却是完全不可取的。

    之前朱祁镇一直以为太子不会这样做。只是此刻他才发现,太子对商人的纵容,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朱祁镇一边强行压制头疼,一边思考。只是此刻,他似乎才想起来,他好长好长时间没有与太子详谈了,他在脑海之中的太子,还是好几年前的形象,而今的太子内心之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完全想不出来。

    父子之间,有一道深深的墙隔开了。

    此刻朱祁镇内心之中有一丝丝悔意,暗道:“的确,我将太子放在外面太长时间了。”他随即想道:“而今也不晚,这几年我还有精力,也不用急着内禅,让太子先监国一两年,也也就教好了。”

    朱祁镇在内心中,

    如此自我安慰,一时间头疼居然有几分自我缓解了。

    怀恩对朱祁镇最了解不过了,小声问道:“陛下,好些了吗?”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好多了。安排下去,让锦衣卫东厂将冼家与陆家,还有东南海上大商人,全部给我查一遍,还有对这些年引用商律的所有案件卷宗给整理好,我要看。”

    怀恩说道:“奴婢明白。只是南京的锦衣卫与东厂,恐怕要慢一些。”

    朱祁镇也知道,锦衣卫对北京的控制,与南京的控制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南京而今也不能与北京相比了。南京六部已经裁撤了,只剩下一个南京留守,南京留守虽然有干涉各省的权力,但是这个权力是虚的,就看南京留守是什么样的人了。

    这这个比较虚的权力在不同的人手中,会发挥出不同的程度。

    但南京留守衙门却是远远不行了。

    最少朱祁镇要的东西,相当一部分都要从北京各部之中找原始资格,再加上朱祁镇而今精力不济,大不如前,在之前,洋洋洒洒数万字,数十万字,事无巨细各种卷宗,朱祁镇自己都能在几天之内看完并找出重点出来。

    朱祁镇对大明天下了如指掌,天下群臣都瞒不过朱祁镇,就是建立这样的高强度工作的基础之上。

    但是而今的朱祁镇却没有这个精力与能力。

    所以锦衣卫那边上报朱祁镇报告,必须是在原始资料上整理缩减出来的。最多几万字,这也是需要时间的。要详细的斟酌,面面俱到,在中立的程度上压缩不必要的细节。

    不过是收集各地人物,实时更新的资料库,还是养在锦衣卫经历司中不知道多少文牍好手,都不是南京锦衣卫千户所能有的,要么从北京调人调文档来南京,实体考察之后编写,要么直接在北京完成,再送过来,都免不了在两京之间走一趟,一来一去,再加上业务时间,最少也要一个月。

    朱祁镇说道:“不急,太子回来还要一段时间。”

    太子安顿好西洋南边,回到南洋之后,估计还有一两月的时间才能到南京。

    怀恩答应下来,小声的问道:“陛下,要不,就在南京等太子回来吧。”

    怀恩明显的感觉到了,这数万里的跋涉,朱祁镇虽然没有说,但是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朱祁镇摇摇头说道:“好容易出来一趟,又怎么能待在南京啊?我估计没有下一次出惊动机会,将来有的时间去修养,按之前安排的来。休息几日,就下江南。”朱祁镇微微一顿,苦笑一声说道:“那王老倌,固然识大体,绝对不会说出去言及太子,但是他绝对不服气,一定会找时间再来劝朕,朕真不好拂了忠臣之心,却也受不了他那种锲而不舍的脾气,还是远远躲开为好。”

    朱祁镇对王恕预料一点不错,王恕之后数日,日日求见,与朱祁镇说话,谈旧事,不管王恕扔出多长的线,最后收紧还是在这一件事情上,旁敲侧击,隐喻暗谏,各种劝谏手法,都用了一边遍。朱祁镇实在忍不住了提前离开南京,并命令王恕在南京打扫宫室,等他回来过冬。

第一百零五章 江南的产业发展

    出京的时候是春日,到了河南的时候,已经是夏末了,而今到了南京已经是秋日了。

    江南各时节有各时节的好。

    而秋日之中,却有别样的味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渔歌唱晚,碧云暮合。

    此地又是大明最繁华的地带,百姓富饶,甚至这些年江苏的报业已经胜过了北京。原因无他,北京虽然是政治中心,有天然优势,大明各地都有买京师报纸了解大明政治变化的需要,但是苏州报业与北京也大有不同。

    固然有一些政治内容,但似乎都时候捎带的,真正让苏州报业繁华,是各种小说话本,才子佳人,神佛志异,纯粹是市民消费性的文学作品,更是有各种小说,一时间大盛。

    朱祁镇也看过一些,总体上来,还是泥沙具下,大为粗糙,还没有后世他看过的明清小说好看。

    这也是自然。

    毕竟后世还保留下的明清小说,是不知道当时多少作品之中大浪淘沙留下来的东西。是经过了时间的磨砺与挑选的作品。而不这些东西。

    不过,朱祁镇感觉他说创造的这个时代,小说精品一定要比历史上明清时代要好太多了。

    无他,一来大明国力更强,而且小说文体,也上得了台面,朱祁镇在创立明报的时候,就留了小说板块。而明报是大明的喉舌,单单是这一点,很多人就不能将小说当成下三滥。而且报业发展,与活字的推广。也让文化产业大规模发展。

    有时候不得不说,利益是推动进步的最好工具。

    在刚刚的时候,全天下只有宫中有一套活字,整个成本要二十三十万两,全部用铜。

    但是报业的繁荣,促使大量人投入这个行业。

    其实铜活字从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历史上明代就有。只是得不到发展而已。那是因为木活字性价比更高。

    朱祁镇明报对铜活字使用,保持了报业最低成本,也让很多报业眼红,有好几家报业出钱,一起打造一副铜活字。但还有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们在,就打造一部铜活字,只为了一件事情,就是为了给自己家打造藏书。

    如此等等,大明境内的铜活字已经不仅仅少府一台了,最少有三四台,有些私人打造的,仅仅是为自己打造藏书这样大富豪,在市场上很难推算出来,而今后铜活字只会更多,更多。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各种技术的发展,铜活字价格也下降了不少。

    别的不说,而今大明铁价下降了十倍不止,甚至还在下跌之中。单单这一项,就要节省不少银子。

    这让朱祁镇既是欢喜,又是感到无奈。

    欢喜是欢喜文化产业的发展,将大规模推进大明识字率。朱祁镇推广教育,建立了不少学校,但是总就不能推行义务教育,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钱的问题,教育从来是最花钱的,如果仔细看现代国家的开支,很多时候教育经费都在军事开支之上。

    而大明养兵经费,托这些年没有大战的

    福,大明每年之军费开支,压制在一千二百万两上下。

    而大明养官员官吏的开支,修建修缮水利工程的开支,等等等。已经将大明岁入分的差不多了,根本没有钱推行义务教育。

    第二是思想的问题。

    义务教育的话,以什么样的思想体系为准?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思想中的战争,甚至比现实的中的战争更加残酷。

    大明思想解放这个工作,没有做成之前,大规模推广教育未必是好事。

    其实大明并非没有推广过教育,比如太祖皇帝在开国之初,就推广社学,也就是建立在村里的学校,教授的也是最基本的东西。但是这些学校后来都衰败了,一方面是财政无法维持,另外一方面就是传统的教育,只能为大明科举道路上增加一个人,本质上对大明社会进步,并没有什么推进作用,甚至有反作用。

    生员秀才越来越多,他们都是为做官而读书,而官位就那么多,竞争越发内卷,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

    明末的秀才生员大部分都是一副无耻面目,也就是这样的原因。

    所以不解决儒学结构性的问题,推广义务教育,到底是利是弊,是一个需要仔细权衡的事情。

    但是朱祁镇却不需要权衡了,因为时间没有给他机会了。

    以而今朱祁镇的精力,是不能保证他掀开这个风暴,能够自己安安分分的收尾的。

    所以,他对江南文化产业,能够让识字率提高,是乐见其成的。

    让朱祁镇感到无奈的是,他对北京投入了很多心力,北京在报业上有先发优势,北京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学校,在加上有很多名儒在北京,已经形成了北方的学术中心,但是在文化上,北京已经比不上江南。

    千年底蕴,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法战胜的东西。

    甚至随着,朱祁镇对商业上开发原则,江南越是繁华,江南文化产业,就越是兴旺,而天下舆论权,就越发向江南转移,这是让朱祁镇无奈的事情。掌控财富与舆论的江南,与掌控权力与军事的北京,恐怕是将来大明内部的两大派。

    这种经济基础总要反应在政治上的。

    而今其实已经有了。

    那就是南人与北人之争,只是而今很多人没有想到,朱祁镇掌控朝廷大权,压制了很多矛盾。未来如果有一个弱势皇帝话,这种矛盾必然爆发。

    “兜兜转转,我还是消灭不了东林党。”这是最让朱祁镇感觉无奈的地方。

    唯一让朱祁镇自信的,他为北京准备了足够铁与马。真要有两方争斗那一天,或许文斗北方胜不过南方,但是真要撕破脸了,就看看北方的钢铁,火药,战马,能不能战胜南方风花雪月了。

    朱祁镇索性不去多想了,江山留于后人愁。

    如此一来,朱祁镇反倒是对写小说,有一些兴趣。

    他要写的当然,不是当时这些才子

    佳人,神佛志异,世俗艳情,而是科幻小说。

    一方面是为退休之后,找一点点事做,另外一方面,就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投入科学之中。

    如此他的晚年过的倒也不算寂寞。

    这些,也仅仅是朱祁镇在江南看到冰山一角。

    天下咸称苏样的风潮,已经粗具规模。

    虽然朱祁镇将为宫廷服务的一些供奉作坊全面卖了出去,并每年在这些作坊采购一大批宫廷用具。用扑卖制度,在北京扶持一大批奢侈品的作坊,但是这些年,朱祁镇越来越多的在宫廷之中发现,他所用的东西,有很多都是江南所产。

    且不说大内布料都是江南制造局所产,单单说一些小玩意,玉器,摆件等等。

    北京同类的作坊,被苏州那边压得不成样子。

    当然了,少府并非没有在江苏发展之中得到好处。别的不说,江南织造局就是江南三大布商之一,占据市场份额相当大一部分。

    这还是朱祁镇有意限制江南织造局规模的情况下。

    毕竟朱祁镇知道未来一两百年之间,谁是纺织业的主人,谁就是世界的主人。

    从英国到美国,无不是如此。

    因为只有纺织业能带来大量的财富。朱祁镇为了朝廷上下不失控,要对纺织业进行一定的控制,但如果全面垄断的话,反而妨碍纺织业的进步。

    总之,江南要比北京更加有活力。

    朱祁镇此刻来江南,更是感受到了这一点。

    苏州城比起朱祁镇上一次来,又大了一圈,苏州城也彻底息了修建城墙的想法。整个苏州被不知道多少织机填满了,吱吱呀呀的织机声,遍布了整个苏州的大街小巷。不管是乡村与这城中都是如此。

    朱祁镇没有可能微服私访的。

    毕竟一来朱祁镇驾临苏州,已经是整个江南的头等大事,不知道多少盯着御驾,其次,就是锦衣卫与东厂在江南的能力,实在是有限,特别是朱祁镇也知道,很多大商人养的所谓的看家护院,本质上都是打手。

    不管是身边的那位大臣,都不会让朱祁镇白龙鱼服,恐遭虾戏。

    虽然没有去看看苏州的市面,但是朱祁镇一路游览,眼中是湖光山色,假山流水,美不胜收,背后看到的是苏州当地的士绅财力,口中用的是美味珍馐,各色小吃,背后看到却是苏州市民的活力。

    当然了,苏州并非没有什么阴暗面,比如苏州打行,还有一些商业案件,官商结合等事,只是这些事情都不会呈现在朱祁镇面前,而且即便有这些事情,与西北漠北等大难处,这也是小事。

    果然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如此苏州既然来了,杭州岂能不来?

    更不要算算日子,已经八月了。天下闻名的钱塘江潮,正是每年八月中。时间刚刚好,朱祁镇岂能不去看看?

    于是,朱祁镇在苏州滞留一段时间之后,就启程南下,要去杭州观潮。

第一百零六章 望海潮

    钱塘大潮,于此为盛。

    每年八月中,钱塘江天文大潮,就月球与太阳引力的共同作用之下,引得海水,从钱塘江口倒灌而入,再加上钱塘江特有的喇叭口结构也就形成了,天下绝无仅有的天文大潮。

    一年一度的观潮,也是杭州盛景。

    而今年,朱祁镇驾临此地观潮,更让钱塘观潮成为一等一的盛世。

    自从朱祁镇确定来观潮之后,十几天之内,就传遍江南,引起一番波澜,毕竟钱塘大潮是年年有,但是来观潮的皇帝,却未必会有了,即便将来会有大,大概也不是当今这位皇帝了。

    能与皇帝一起观潮的话。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既然如此,能不能弄到位置,就成为衡量当地士绅与豪商能力一大要事。

    毕竟,他们都大有身份的人,岂能与那些贩夫走卒,簇拥在江岸上,看一眼就行了,不,他们非要排出排场,打出旗帜,打出名声,

    很多事情,一旦与面子扯上关系,就不在乎性价比了。

    而钱塘江之上,观潮的位置,自然也是有好有坏的,最好的莫过是皇帝的位置。

    朱祁镇的位置是地方官得知朱祁镇要来观潮的时候,立即在最好的观潮处为朱祁镇修建了一个观潮亭。全木制结构的建筑也有这样的好处,那就是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修建的非常非常快,甚至一夜之间,就修建出来。

    而且用的都是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拆下来的旧木料。

    朱祁镇在亭里面,一点新建亭台的粗糙感与漆味都没有,而且选址非常好,几乎让人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亭子天然就该在这里一般。

    其余的位置,自然是从朱祁镇这个位置,向两边扩展。越靠近朱祁镇的位置,就是越好的。

    当然了,最靠近朱祁镇的位置,是不可能给别人的。

    这些位置都是给随驾的文武大臣,还有浙江的地方官员。这是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位置。这些人要得自然是次一等的位置。

    其实这次一等的位置,本来也不可能给外人的。

    毕竟皇帝在这里,安保规格提高了不只是一个档次。本来这些位置宁肯空着,也不会有人的,这就是所谓的清场。

    只是朱祁镇忽然对此非常感兴趣。命怀恩暗中贩卖位置。

    外面人都以为,是这种宫中内相,想要捞一笔银子而已。这也与大明人印象之中的太监吻合。于是无不供奉,甚至大有争前恐后之感,似乎想通过这一笔钱与这位宫中大佬,拉上关系。于是整个江南士绅大族,致仕官员,豪客大商,都一掷千金,只求一个位置。

    大有挥金如土,碾玉成泥之感。却不知道,怀恩这边安排妥当,立即将银子将与各路人马的名单,送到了朱祁镇的手中。

    此刻时间尚早,钱塘潮还没有来。

    朱祁镇就在这里翻看这份名单。

    “真有钱。”朱祁镇感叹,说道:“朕总觉得,收商税,是不是收的太少了

    其实商税已经成为大明第一大税收,在十几样商品专卖税,再加上海关等税,总共在四千万两以上,已经超过了二千多万两的田赋。但是此刻,朱祁镇见了江南士绅的财力,却有这样的错觉。

    无他,一场观潮而已。

    最多士绅砸出数千两,而总共卖座次的钱,总计有十万两之数。

    十万两是一个什么概念?

    朱祁镇这一次出巡的总花销,再加上一路上砸出的银子,朱祁镇估计有近千万两左右,其中为了宁夏赈灾,砸出百万两,已经足够了。

    也就是朱祁镇这一次浩浩荡荡的出行费用的百分之一,宁夏赈灾费用的百分之一。

    除却江苏这些非常有钱的地方之外,很多府县一年赋税,大抵也不会有十万两之多。

    却不过是这些江南士绅看潮之费用。

    实在是朱祁镇低估了这些人的实力。

    或许很多当地士绅,没有外面吹嘘的那些数千万家当大豪商多,但是底蕴之深厚,却不下于这些大豪商,对于他们来说几千两不过是毛毛雨而已,却不之大明有很多百姓,连一两银子都拿得很艰难。

    朱祁镇还细细分析,将这个名单,与当地锦衣卫提高名单对照,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这名单里面的人,可以分为三种人。

    一部分,就是豪商,大多都是这几年商业发展而爆富的人,背后都有各自的公司。而另外一部分却当地士绅,并不是这些当地士绅,不参与经营,但是他们只是做股东而已。

    有这两类人,在朱祁镇看来,并不奇怪。

    但是双方之泾渭分明,却让朱祁镇觉得很有意思。这些士绅即便是穷一点,却看不起这些暴发户,不愿意与这些暴发户一坐在一起,而这些暴发户们也瞧不起这些士绅,觉得自己钱要比对方多。他们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这非常有意思。

    朱祁镇暗暗琢磨,什么不是利用这一点,做一些事情。

    这个时候,一阵沉闷的,好像是雷声的声音打断了朱祁镇的思考。不是别的,乃是钱塘潮来了。

    朱祁镇拿起望远镜。

    却见远远的看见长天一线而来,有如一道白练,气势惊人,好似千军万马一般。而在白练之上,居然有几个红点,不是别的,正是钱塘江上的弄潮儿,在浪头之上,来回翻滚,上下挥舞旗帜,看得人惊心动魄。

    随即声音越来越大,浪头也越来越近,随着两岸的收紧,海潮也没有那么宽了,但是高度却陡然升高,丈余高的潮头,距离观潮的地方近了。

    以至于不用望远镜,单单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朱祁镇说道:“好大声势。”只是朱祁镇这一句话,淹没在滚滚的潮声之中,就连在他身边的怀恩都没有听到。

    “轰”的一声,就好像陨石坠地,大军交兵,海潮重重打在岸上。而朱祁镇这个位置,观潮最好,也是受到海潮冲击最大的地方,海潮就好像无数军队,撞在朱祁镇亭子下面的巨石之上,顿时拍碎为无数

    碎玉,腾高数丈,水汽化作无数细小的水珠,到处都是。

    朱祁镇都感到自己身前微微湿润了。

    这种惊涛骇浪,实在动人心魄,朱祁镇倒是镇定自若,很多人都脸色苍白,双腿微微颤抖,虽然都知道,不可能让他们被海潮卷走,但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物本能。

    一潮未落,一潮又来。

    似乎是第一股大潮来的太快,这一段大潮,反而分为两截而来,一南一北,一快一慢,一前一后,滚滚而来,看上去并不相干,却被狭小的河道束缚在一起,随着河道越来越窄。容纳不了两道海潮。

    于是乎,这两道海潮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崩碎无数浪花。

    随即还有一道浪潮冲了过来。

    这是一道回潮,就是前一道浪潮撞在河道岸边,激反回来,于是三道海潮撞在一起,更是一番奇景。

    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

    海潮也就慢慢的平息了。

    钱塘江潮是有时间限制,也就这一两个时辰而已。

    看过钱塘江潮,怀恩将一封文书奉上。

    朱祁镇打开一看,自然是他在南京吩咐下去的事情。朱祁镇就细细看了起来。字数不多,大概有一两万字,但是内容清晰明白,却是对冼家与陆家这些的发展轨迹的一个梳理。至于作奸犯科之事,大大小小有一千多件。

    核实的有三百多件,其余的都是风传。

    真假有待核实。

    单单是核实的就比王恕说的严重多了。

    毕竟王恕在江南这一段时间,搞得当地士绅,怨声载道,可以说这些地方有力人士对王恕是人憎鬼厌,虽然王恕得了百姓爱戴,但是在消息灵通上,大受限制。锦衣卫与东厂在江南是没有北京那么厉害。

    但是毕竟是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

    很多事情,想要瞒得过他们也是很难的。

    当然了,朱祁镇也看得出来,这些核实的案件,未必都是冼家或者陆家做的,很多是冼家与陆家的掌柜仆人,为了自己的事情,借用了两家的权势。毕竟两家有如此大的家产,都不能当一户人家看,问是将之看为一个巨大的经济体。

    里面人事之复杂,未必比朝廷之中干净多少。

    不过,有几项朱祁镇却很明确看出来,是冼家与陆家上层决策的,比如十几家海商在海上失踪的事情,还有在陆上的几家灭门案,还有与江南当地很多打行关系密切,或许这些打行,就是这两家的夜壶。

    黑社会这东西,其实也是因为城市化才有的。与经济的发展有正相关。

    最少朱祁镇登基之前,江南有没有打行都不知道,即便有,也决计不如而今的打行业务如此之广泛。

    朱祁镇看完之后,只觉得他看的都是资本毛孔之中,血淋淋的踪迹。

    他将这文书放下,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传令,回南京。问问下面,太子到什么地方了。”

    “是。”怀恩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回南京

    十月的南京已经有些清冷了。

    但是燕子矶渡口上,却一点也不冷清。

    这样的场景,在今年的燕子矶渡口已经有个四次,第一次是朱祁镇到南京,第二次,是朱祁镇立即南京下江南,第三次,就是数日之前,朱祁镇再次回到了南京。而今是太子来了。相隔数年之后。

    太子再次来到的京师。

    这一次来的不仅仅是太子。

    因为南洋与西洋地区都不是太太平的。故而太子带过来的人,文武并不是太多的,毕竟南洋与西洋都要有人留守,平江侯陈锐,南宁侯毛锐,西宁侯范广,都镇守西洋各地,而南洋由英国公张懋驻守。

    在很多人看来,在太子回京之后,代替太子节制南洋地区的,就是英国公张懋。

    文官带来的也不多,唯有刘大夏为首的太子府官员,至于杨廷和等人,都被安插在各地镇守。

    即便如此,太子带来的人也不少,护送太子从南洋返回的船队大概有万余人。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太子受到的保护规格,其实并不下于朱祁镇。

    只是太子带来的水师,大多数都停在松江水师驻地。

    毕竟,没有让太子大军进驻京师的说法。虽然南京仅仅是陪都,太子在长江水师的护送之下,除却随行人员,仅仅带了数百护卫,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员,比如缅甸,阿拉干王室的重要成员,还有孔雀国,白古,东吁,狮子国等大大小小国家的使臣。居然有千余人之多。一并来朝贡天子。

    这也是作为太子功绩的一部分带来的。

    太子来到南京,朱祁镇自然不会亲自迎接,毕竟在儒家之中,没有父迎子的规矩。不过太子就是太子,迎接太子的人,是以内阁大学士丘浚,南京留守王恕为首,武将以魏国公,石彪为首。

    好一番热闹就不细说了。

    太子被迎上马车之后,皱眉对身边的刘大夏说道:“王公是对我有意见吗?”

    王恕虽然得罪了江南士绅,但是却得了天下清誉,身负天下士林之重望,太子今日有机会见到,自然要好好拉拉关系,只是他与王恕寒暄几句,说的都是客套话,却让太子隐隐约约有一种话不投机的感觉。

    他实在不明就里。

    刘大夏说道:“殿下收心,而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一会儿,就见到了陛下,这才陛下要担心的事情。”

    太子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平复自己的呼吸,说道:“见了父皇,要说些什么?”

    刘大夏说道:“殿下不用担心说什么,以臣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等会儿,一定会考教殿下的,殿下到时候不要说不上来就好了。”

    太子其实也知道朱祁镇最可能说些什么。毕竟朱祁镇一路过来,对封建大吏,都有一番考教,太子虽然是儿子,但是身上封疆大吏的属性依然在,甚至因为是太子,对他的

    考教只会更加严厉。

    所以,太子此刻,不像是去见多年未见的父亲,好像是临阵磨枪去见考官。

    朱祁镇在南京紫禁城之中接见了太子。

    父子相见,却不像寻常父子那么热情,反而有些拘谨与冷清。

    朱祁镇内心之中是有气的,他生气于太子对一帮商人的纵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也没有太多热情。而太子内心中是有事的,更是如临大敌,如对大宾。如君臣相对,却没有多少父子温情。

    正如刘大夏说眼。

    朱祁镇直接开始询问太子南洋种种问题。

    朱祁镇首先问道:“你襄王叔而今如何?”

    太子说道:“麓川残破。襄王叔有些承受不住,已经卧床多日了,襄王世子一直在照顾。儿臣也将阿瓦当地百姓拔给襄王叔不少,用以填充麓川之户口,只是儿臣以为麓川的情况,没有十几年,是难以恢复了,儿臣以为朝廷当给予襄王叔一些拨款。毕竟襄王叔也是忠于王室。”

    朱祁镇说道:“已经在做了,朕在出京之前,已经派人去麓川巡查,并计算出一个数字来,由内库出钱,不能亏待大明有功之臣。”

    太子笑道:“儿臣的确不如父皇思虑周全。”

    朱祁镇随即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南洋军情民情与藩王种种事务,还有韩王藩而今的情况等等。

    太子一一对答如流。

    太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或许不如当代很大臣那些才学惊艳,常有惊人之举,但是做事踏实,为人持重,在很多事情上,谈不上是滴水不漏,但是该知道该明白的,也都明白。毕竟他也在南洋几十年,一步步将南洋与西洋开辟出来,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即便麾下有大量的名臣战将,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朱祁镇内心之中微微点头,这个答案与他心中太子是吻合的。

    朱祁镇对太子的能力,一直是心中有数。也就不纠缠于具体事务了,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自从当初令你南征淡目以来,朝廷在海上灭渤泥,满刺加,淡目,而今又诛阿瓦,阿拉干,令南洋宾服,天竺侧目,你觉得接下来朝廷应该怎么做?”

    太子沉吟片刻,暗暗揣测朱祁镇是怎么想的,却不敢肯定,最后决定实话实话。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内修理政,安堵南洋与西洋各地,令南洋各亲藩与藩国安心,能不动兵,就不动兵。”

    朱祁镇说道:“具体说说。”

    太子说道:“南洋汉民少,各军将士多为两广云贵人士,久戍南洋,多有思乡之念,将士们腰缠富贵,多有归乡之念,而今各军士气,已经不如当初那么旺盛,这是兵堕。”

    “征伐南洋西洋之间,屡战屡胜,各级将领将南洋各国视如鱼肉,似乎只手可以擒拿,却不知道南洋气候其实不耐于大军作战,一旦轻敌,陷入丛林之中,恐怕就有败绩,此所谓之将骄。”

    “南洋西洋各藩国,凡桀骜不驯

    之辈,皆以平定,剩下的都是大明忠臣,如暹罗,真腊,苏禄,老挝,等数国,接是无负于朝廷,朝廷大举用并于此辈,则是理屈。如果不用兵于此辈,则西进天竺,有两条路,一路是从两广而南洋,从南洋而西洋,这是海路,实在太远,陆路就是友云贵到西洋,路虽然不远,但是艰难险阻,高山大泽,实在不是用兵之地。纵然要用兵,最少也要将道路打通之后,再做计较。”

    “更何况,各亲藩这些年才到南洋,还没有站稳脚跟,各亲藩多则万余士卒,少则不过数千百姓,尚不及当地土著一大部,而今之所以能在当地立足,是有大军保护,如韩王藩一般,一旦有事,南洋驻军月余可到。如果大军西进,南洋的兵力就进展了,若有大事,则鞭长莫及。若失陷亲藩,则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朱祁镇对太子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大明在南洋与西洋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了。

    用一句武术术语来说,就是力道用老了。

    南洋与西洋各级人马,加起来,也是有二三十万之多,但是为什么太子与和硕特汗国对峙的时候,身边只有仅仅四万大军,不就是以为占据的地方越多,分散的兵力也就越多。

    到时候可以动用决战的主力也就越少。

    越往西,越是如此。

    当然了,朱祁镇也明白,太子言语之中另外一个隐藏含义。那就是既然海上征战,已经不能持续下去,要告一段落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将他这个太子从南边召回来了。

    朱祁镇不置可否,说道:“难道我大明就止于而今,不能越恒河一步吗?”

    太子语气带着斩钉截铁说道:“当然不是。”

    “大明人口滋生,土地不足,朝廷必须为大明百姓开辟土地,且南洋各地,刀耕火种,有父母不孝,有子孙不养,此禽兽也,我大明承历代圣王之德,当宣德于天下,令天下百姓,尽沐王化,才乃而今朝廷之昭昭天命也,岂能弃之不顾。”

    “而今不动,乃是时势不在,并非不西进也。”

    “当南洋开垦,百姓滋生,大明可以在南洋西洋直接补充兵员与粮草,免除远戍之苦,重整将士之心,才是再次西进最合适的时候。”

    “好。”朱祁镇忍不住说道。

    太子这番话,也是由南洋掀起的思潮。

    毕竟大明很多人,其实是反对战争的。可以说在对瓦刺战争之后,大明主流思想界就是反战的,反对对外用兵,什么边庭流血成海水,汉皇开边意未已。的文章诗篇不知道有多少。朱祁镇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却不能让继承人也有这种思想。

    而在南洋之战中,有很多利益群体都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他们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思潮。也就有太子这种思想泛起。

    这其中说了两件事情,一个是大明的现实,一个却是理想。

    大明现实不去说了,人多地少的问题,在很多地方已经很严重了。

第一百零八章 训子

    儒家之中,从来都有教化天下的景愿。只是被各种现实压制住了,不得不进入内敛之中。就好像是宋代儒家,真没有想过去教化蛮夷。不过是打不过而已。

    而今大明对外战争全面胜利,也养出了儒家士大夫不同的心气。

    这种思潮,从儒家学说内部撕出一个口子,对朱祁镇的国策有很大的支撑作用。

    朱祁镇自然高兴。

    不过,他也很轻松的从这些思想之中,找到了其他不同的东西,比如说,海外扩张除却对朱祁镇国策有支撑作用之外,也对很多大商人,大海商有很大的积极作用的,别的不说,他们不单单可以抢占各地的市场,将回回商人从这里驱除出去,还能将做军队的生意。

    冼家的船队几乎是与大明军队一起行动的,成为大明的战争商人,一些分给士卒的战利品都到了冼家的手中,这一前一后就是暴利。

    所以,大明对外扩张第一重红利,就是被这些大商人给吞了。

    朱祁镇言语一转,说道:“重庆在广东还好吗?”

    太子不知道,朱祁镇为什么这么问。

    重庆虽然是朱祁镇最喜欢的女儿,但是朱祁镇最爱的永远是大明江山,不是任何一个儿女。这一点太子早就知道了。

    即便朱祁镇真想女儿了,重庆公主在广东,随时可以派人探问,甚至真要说消息方便,北京恐怕要比南洋,或者西洋更方便一点。

    太子心中疑惑,但是依旧回答道:“父皇,皇妹很好,听闻皇妹的长子今年已经成年,她正想将孩子送到京师大本堂,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朱祁镇听了,微微皱眉,才将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给挖掘出来了。说道:“是冼雷?”

    不要说朱祁镇无情,连外孙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朱祁镇八个儿子,七个女儿,总共十五个儿女,每一个孩子都有好几个儿子女儿。

    朱祁镇的第三辈,虽然很多还没有长成,但是已经有小一百人了。

    朱祁镇焉能全部记住。

    而且正如太子的思量。

    或许朱祁镇自己觉得对儿女并不算错,但是实际上,朱祁镇将太多太多精力,都放在政务上了。

    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儿女身上。

    即便对太子的关心,有多少是对政治接班人的,有多少是对儿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刻能记得起重庆的长子,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太子说道:“正是冼雷。”

    朱祁镇带着几分唏嘘,说道:“都这么大了。”随即说道:“冼景最家的家业很大啊?”

    太子听了,心中一动,说道:“确有此事。”

    朱祁镇说道:“你在里面参与了多少?”

    太子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无他,他在冼家参与太多了,他很多私下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都是在冼家这个套子下面藏着。比如三千私兵。

    这是万万见不得光的。

    身为太子,富有天下,想要用兵,一纸号令,大明经制之军,谁不敢听令。在这种情况之下,要养私军,想要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太子听朱祁镇这样问,第一个想法,就是父皇知道了。第二个想法就是父皇知道了几分?

    太子纵然而今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政客,在政坛上也算是一方大佬,但是在朱祁镇面前依旧是一个儿子。

    所以,在朱祁镇面前,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好在这些年的历练足够,让他做到了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一丝不挂,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朱祁镇见太子这个样子,立即在心中判定,太子在冼家一定有参与,这也与之前的所有情报相互印证。

    他淡淡补了一句话,说道:“说实话。”

    太子默默说道:“是,儿臣没有参与冼家的经营,不过冼家每年供奉儿臣一百万到二百万两之间,儿臣在很多事情上也是需要一些商家合作的。南洋西洋的情况,军事政事商事很多事情,都是分不开的,儿臣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妥,但是儿臣也是想照顾重庆妹妹一二。”

    朱祁镇点点头,他知道太子说的有些道理。

    真正办事的人都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灰色的。真正秉承道德君子,很多时候是做不成事情的。

    太子还想打亲情牌,来为自己辩护。

    这也算是夺嫡的常有手段了。

    朱祁镇一点也不惊讶。

    父子两人从一开始的君臣相对,却慢慢转化成为两个政治家的博弈,却浑然不觉。

    似乎这才是他们最熟悉的与人相处方式。

    朱祁镇淡淡拿出一叠文书,让怀恩交给太子,说道:“君子爱人以德,原来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是这样爱护妹妹的。”

    太子从怀恩手中接过文书,翻开一看。心中一愣。

    脸色微变。

    心中一阵翻涌,他万万没有想到,冼家与陆家在江南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时间几乎要咬碎银牙。心中无数个曹尼玛,要喷出来,如果冼景而今在太子面前,太子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太子是要脸的。

    他一心一意说想,就是继承皇位。所以分外爱惜羽毛。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得罪某些人。就如来的时候,王恕并没有给太子好脸色,太子也不过事后郁闷,并没有当时发作。

    不到万不得已,不做某些阴私之事,如果真要做了,太子手下有一支人马,都是从锦衣卫中挑选出来的,保证做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马脚露出来。

    即便如此,太子也自我审慎。最好不要做这些样的事情,因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算算,太子也就是在交趾等地做过一些阴私的事情,不过大多都是对交趾黎家,还有一些回回教徒的斩尽杀绝。

    在大明可是一件事情都没有做过。

    太子自己都不敢做。

    冼家与陆家居然敢这样,近乎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这就是越是小人物有了权力,越是嚣张跋扈

    ,不知道收敛。

    太子心中的怒火,被自己压了下来。因为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现在杀不了冼景。而今即便是能杀了冼景,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要面对的是父皇的责问。

    他深吸一口气,将文书放在一桌子上,跪倒在地,说道:“儿臣,久在军戎之中,不知道此辈如此放肆,有失察之罪,还请父皇责罚。”

    朱祁镇不紧不慢的说道:“仅仅是失察?”

    太子咬牙说道:“是。请父皇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处置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道:“这是王恕给我的,如果不是给你机会擦屁股,某些人就活不到现在了。”

    这才是朱祁镇的本意,一方面说想念女儿,一方面将女婿判了死刑。

    或许杀儿子杀女儿,朱祁镇还有些下不了手,但是杀一个女婿,朱祁镇从来不手软。

    而且冼景不是朱祁镇要杀的,而是必须为太子来背锅。

    这样大案,仅仅杀一些阿猫阿狗怎么行,总要有几个够分量祭一下国法这口铡刀吧。

    太子一边说道:“谢父皇宽容。”一边心中却想道:“冼景是绝对不能死的。”

    并不说太子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舍不得杀自己的妹婿。可以说太子从来都是太看得起冼景的。不过是看着妹妹的面子上,高看冼景一眼而已。

    反正即便杀的也是冼景,而不是冼家,冼景儿子就有好几个了,如果冼景死了,他几个儿子是重庆公主说生,是绝对不会入罪的。

    但是冼家一定是要被清查一遍,或许能给重庆公主留下不少的产业,但是更多的产业都会被收为官有,或者拍卖。用来赔偿被冼家说害的人。

    但是冼家能查吗?甚至冼景甘愿死吗?

    可以说,太子养私军调动私军的事情,是非常秘密的,太子深知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所以尽可保守秘密。太子身边心腹大臣如刘大夏还有张懋都不是太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唯一清楚的人,一个是汪直。

    因为汪直是直接带领并且挑选训练这一支私军的人。

    另外一个知道人就是冼景了。

    原因很简单,什么事情都少不了钱,养兵更是如此。朝廷经制之兵,自然有兵部,枢密院各地衙门支应后勤,不用多操心,但是私兵却没有这样的待遇。

    而能有财力支撑私军不被发现的,也只有冼景。

    所以这一件事情是瞒不过冼景的。

    冼景抓着太子这么大一个把柄,怎么甘心去死?或者说即便冼景甘心去死,清查冼家,又怎么能查不到蛛丝马迹。

    要知道,这是三千士卒,而不是三十,三百?

    此刻太子的心彻底慌了。

    朱祁镇见太子没有包庇冼景的意思,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太子,你要知道,而今天下财赋近七成处于商税,商者,国之大事,很多达官显贵都深入参与商业,朕也是知道的,但是这对一个家族来说,是可以的,但天下是我朱家的,我朱家就不能这样做了。”

第一百零九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祁镇因为眼前的人总就是儿子,而没有多用心。并没有发现太子的心思已经不在谈话上了,朱祁镇还在继续说道:“大明财赋尽出商业,所以大明商业的稳定,对朝廷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对我家最大的利益,并不是能从商业之中捞出多少钱,而是维护好大明的商业环境,任何一个行业都不能一家独大,也不能让某些人过度干预商业。商业就是商业不能是政治附庸,彼此之间要相对独立。”

    “对一些影响重大的产业,要加以控制,对于其他不重要的商业,一定要宁可扶持众多小商家,也不要让财富都集中在几个大商家手中。”

    “我大明,永远不喜欢沈万三。”

    “你明白吗?”

    太子虽然心中纷乱,但是思绪一点也不乱,说道:“儿臣明白,儿臣小的时候,听父皇讲过,前汉之所以强,乃是前汉治民之策,能管辖到小农,后汉之所以弱,是因为世家大族并起。朝廷控制户口不足。放在而今,朝廷宁可各业之中分散于诸家之内,这对朝廷来说,容易控制,如果一家大商横跨几个产业,一年所得,比朝廷还多,他们如何会将朝廷放在眼里?”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有些哑然。

    对于商业竞争,对科技进步等等好处,还垄断的坏处,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太子听。

    毕竟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先例,只有后例,却没有想到太子自己发挥到了这个地步。

    太子内心之中对商业还是充满警惕的。

    这不仅仅是太子的想法,还有很多士大夫的想法。一时间朱祁镇觉得自己的担心白担心了,什么太子完全站在大商人,垄断资本这边,而今很多人脑袋里面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朱祁镇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

    而今朱祁镇反而有些担心,将来太子当皇帝,为了大明统治,而打击他认为威胁大明江山社稷一些事情,比如科技的发展。

    只是人活百岁忧千年,这些担忧又有什么用处啊?

    朱祁镇说道:“你有这个心思就好,其他的事情不过是小事而已,你来南京,带着那些俘虏,代朕祭奠孝陵。冼家与陆家的事情,既然王恕开了头,你就将这个案子一并办了,也算对上上下下有一个交代。”

    朱祁镇说到这个分上了,太子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说道:“儿臣遵命。”

    随即太子退了下去。

    父子之间,第一次谈话,就结束了。

    太子回到自己的宫殿之中,这里也是南京紫禁城之中的一处宫殿,刚刚被翻修过,看上去很新。但是除却太子说用的几个院子之外,很多老房子都是样子货,里面已经无法住人了。

    本来有司想要对南京紫禁城进行一次大翻修。但是王恕阻止,还专门上奏朱祁镇,说陛下一二十年才临幸南京一次,而翻修一次南京紫禁城最少需要白银百万之数,太过浪费,不如紧急翻修几处大

    殿,不用的宫殿一律封存。

    朱祁镇也就认了。

    毕竟朱祁镇将各地的王府都处置给地方作为衙门了,而南京却是万万不能。毕竟太祖皇帝的宫殿,不能轻易处置,再加上南京之中原本有很多衙门,都被废除了不少,最后只有一个南京留守衙门。

    南京也就变成了大明地方一个特例,别的地方都是人员增加了房子少了,但是南京是房子多,人员少。

    也用不上紫禁城。

    太子对这里的环境并不是太满意,觉得似乎还比不上他在凌州的别院,只是此刻他没有心思考虑这里的。他坐在椅子上,有一种浑身无力发虚的感觉,似乎在朱祁镇面前存下来的冷汗一瞬间流了出来。

    太子心中无数念头都化作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他思量了好长一阵子,才起身更衣,换了一套衣服之后,才召见刘大夏。

    刘大夏进来行礼,道:“殿下,此事见陛下出了什么事吗?”

    在太子去见皇帝的时候,刘大夏一直在外面等候,而太子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召见他,刘大夏心中就有疑问了。

    太子说道:“不错。”随即将冼家与陆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大夏听了,微微皱眉,思量片刻,说道:“事到如今,也当弃车保帅了。”

    “陆家算不了什么,与太子府也没有什么关系,唯独是冼家,冼驸马,陛下是什么态度?”

    太子说道:“能什么态度,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刘大夏点点头,他对这个态度并不是太奇怪的,朱祁镇当皇帝这么多年了,何多细微的心思,或许下面的人揣测不透,但是一些原则性的东西下面人早就弄明白了,在别的地方,当今陛下或许好说话一点,但是犯了大明律法,当今陛下从网开一面的做法,甚至越是亲近之人,就越是严厉。

    冼景虽然是一个驸马,但是在政治上,也没有多少地位。陛下想杀,谁也拦不住的。

    刘大夏说道:“既然如此,殿下当修书一封给冼驸马,令他主动投案,承担罪名,令重庆公主求情,或许能打动陛下,从轻发落,留他一条性命。即便不能,也可以保全冼家上下,不受此事牵连。孰轻孰重,冼驸马,是识大局的人。”

    虽然冼景娶了公主。在受到刑罚的时候,一些牵连家眷的事情,是不会有了。冼景即便死了。冼家也是能保全下来的,甚至有重庆公主在一日,就是大明名门一日,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而刘大夏主意之中,还隐含的一层意思,也是朱祁镇的意思。

    千错万错都是冼驸马的错,而不是太子的错,毕竟太子要登基,身上最好是清清白白的。

    这就是让一切事情到冼景为止。

    太子说道:“那冼景的产业怎么办?陛下准让王恕与我一并办理此案。”

    刘大夏微微一愣,因为太子这一句话,与先前的话语有矛盾,先前太子说这些事情都冼景

    与陆家办出来的事情,与太子没有干系,而今却有干系到了冼家的产业,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作为大明太子,去考虑有没有钱的问题,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刘大夏跟随太子这么多年。知道太子不是一个舍命不舍财的人。

    太子如此在乎冼家产业,不是在乎钱,那只能说冼家的产业之中,有太子不想被人知道事情。

    刘大夏自然不会想到私兵谋反之类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是迂腐之人,知道上位者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刘大夏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以为王恕是何等样?”

    太子说道:“嫉恶如仇,铁面无私,号称王青天。”

    刘大夏轻轻一笑,说道:“陛下所言,是也不是。这王恕这些名声自然是真的。不过,他如果真是愣头青,根本不会到这样的位置上,殿下毕竟是太子,殿下与王恕一并办案的时候,只要事事配合,将牵扯到冼家上上下下的人绝不留情,有些事情,殿下明说给王恕,王恕会给殿下方便的。”

    “陛下,天下士林都是拥护国本的。”

    太子听了。心中暗暗摇头。他知道刘大夏所言,不能说错。

    如果是小事,不管办事的人是谁,太子都能想办法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王恕在内。

    但是太子要做的事情,是小事吗?

    三千士卒通过冼家商船已经陆陆续续分散布置在南京附近了,这也是太子这一次来南京的速度有一点慢的原因。

    这么大的动静是瞒不过人的。

    王恕也决计不会替太子隐瞒的。这是谋大逆。

    说实话,太子对这一件事情内心之中一直有一分犹豫,但是此刻却下定决心了。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说道:“刘卿,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太子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丝幽深之感。“你见过人钓鱼吗,钓鱼的时候,如果遇见大鱼,从来不会立即提上来,因为会扯断鱼线,就会一放一收,一放一收,让鱼儿知道自己可能逃出生天,就在这种拉锯之中,耗费了所有力气。”

    “最后成为釜底游鱼。”

    “陛下拉了几次了?”

    刘大夏心中大震,立即说道:“殿下万万不可做此想,当今陛下决计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吗?”太子说道:“你是不了解父皇,他从来没有什么不敢做,只有需要不需要做,我来之前以为我能留下来,但是而今今日方是第一次见面,就给这个一个下马威,你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大夏一时间冷汗直流。期期艾艾的说道:“臣-----,臣------,臣------”

    事关皇帝家事,很多事情刘大夏也不敢发言,每一次停顿,都是刘大夏自己将自己的腹稿推翻了。

    太子此刻反而放松了,轻轻一笑说道:“好了,刘卿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第一百一十章 汪直到

    刘大夏的劝说反而让太子下定决心。

    随即太子忙碌起来。

    朱祁镇给太子安排的事情,并不是太重,但很是繁琐。大多都是一些礼仪场合。

    比如,祭孝陵。

    其实朱祁镇每一次来南京,祭祀孝陵是必有的规格。毕竟孝陵是太祖皇帝陵墓,代表着大明政权的正统。又在南方,远离昌平各陵园,皇帝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祭祀孝陵是必有之事。只是太子祭祀却又不一样,这是以南洋之战功,告慰祖宗。其次也是让太子承担起一些太子责任。

    太子乃国家之副君。在皇帝不想出席一些礼仪场合的时候,天然有代替皇帝出席的责任。

    这是朱祁镇准备让太子接触大明中枢的一个契机。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太子在南洋征战多时,对于军事上是很熟悉的。而很多礼仪场合,却是生疏了。而且这样的礼仪场合,也能让很多大臣名正言顺的与太子接触。

    不过,真正要让太子开始接触朱祁镇手中的权力,却要回京才行。

    南京虽然是京,但毕竟是陪都,不是真正的京师。

    太子却未必知道朱祁镇心中说想,但是他猜到猜不到,都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毕竟对在外打仗多年的太子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小事。

    太子从孝陵下来的时候,有意找到王恕,王恕作为南京留守,职能之一,就是祭祀孝陵修缮孝陵,所以这个场合,王恕也是在场的。

    太子私下向王恕行礼,说道:“孤有失察之过,还是王先生将冼陆之事大白于天下,孤才知道的。有此鼠辈,伤孤清誉,孤在此谢过王先生。”

    王恕避开太子行礼的方向,立即还礼说道:“殿下是军,老臣是臣,君臣之道不可偏废,殿下万万不可如此。”

    对于太子所说的话,王恕避开不谈。

    王恕并不相信这些事情完全与太子无关。或许太子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有些风声好是能够听到的,王恕觉得太子而今不过是为了洗清自己,壮士断腕而已。如果王恕年轻几岁,说不得,就与太子演一场戏。

    只是而今王恕年纪大了,颇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

    不耐烦与太子虚以委蛇。所以对太子这些话,闭口不谈。

    太子见状,赔笑说道:“王先生,莫要以孤一点小错,而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孤是有事相求。”

    王恕没有办法,太子毕竟是太子,他只能说道:“殿下说笑了,不知道殿下有何事吩咐老臣。”

    太子叹息一声,说道:“先生以为冼陆两家之事,我是知情的,其实大不然,说句不客气的话,孤这些年一心一意就想回京,哪里会做这些节外生枝之事,区区一点钱粮,算个什么东西,我知道此事,恨不得杀了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恕听了,太子这两句话,态度有一些缓和。

    毕竟在他看来,太子所言有几分是真的。

    太子在朝廷之上几次三番的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王恕也是知道的,从这个方面考虑,太子正应该是爱惜羽毛的时候,怎么可能授意做这些事情。

    太子继续说道:“父皇命孤与先生同治此案,孤却不想如此。孤多年不见父皇,心中思念。想承欢于膝下。而且此时,也算孤的不是,孤决计不包庇,将话放在这里了,先生尽管去办,不管牵扯到谁,孤没有二话。”

    “只是,还请先生先去江南办案。孤最后署名便是了。”

    王恕听了,说道:“老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如此臣就去向陛下请命。”

    王恕说到走到,立即去拜见朱祁镇。朱祁镇知道太子点头了,也无可无不可。

    朱祁镇让太子同治此案,其实也是给太子一些回旋的余地,但是太子不要,朱祁镇也就准了王恕下江南一事。

    冼陆两家霸占海道,其中关系盘根错节,王恕铁面无私,此一去,是多少大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去提。单单说,王恕出南京那一日,太子亲自去送,并叮嘱从严从重,也勿枉勿纵。

    王恕暗中佩服太子不徇私情。

    却不知道太子在目送王恕上船离开之后,说是临时起意去游览紫金山。在紫金山深处一个凉亭之中,一个人正在这里等待太子。

    不是别人,正是汪直。

    汪直离开缅甸的时间要早的很,他并不是与太子一起回来了,说是回北京安置宅院田亩,并将家人安置在京师。到了京师不久,就病了,说是身上一身伤势,都是征战多年的老毛病了。这在武将之中,也算是常有的事情。

    毕竟朱祁镇朝中的将领,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从底层杀上来的,乃是冲阵猛将,只是人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但凡这样的将领,看上去强壮,其实都是满身伤病,年纪轻轻就卧病在船的也有。

    最典型的是杨信,与石彪齐名的将领。死的时候不过四十多岁,按理说正当壮年。

    如果杨信在的话,王越就当避他一头。

    所以汪直在北京养病,也不被人怀疑。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在北京仅仅待了一个月左右,就来到松江府。在松江府,今日三十,明日五十,将太子的三千私兵,利用冼家的渠道,零敲碎打的从南洋转移到了江南。并在朱祁镇到南京之后,陆续隐藏在南京附近。

    汪直行礼道:“臣拜见殿下。”

    太子一把抓住汪直的手说道:“不需要叫我滇西,就叫姐夫吧。”

    此刻太子正是用汪直的时候,自然要给汪直一些期盼。一句姐夫,言下之意,却是许诺让汪妃为后。

    毕竟,以大明的礼法。妃子的弟弟,是没有资格叫皇帝姐夫的,有资格叫姐夫的,只有皇后的弟弟。

    汪直听了这一句,

    心头顿时一热。

    他是被姐姐一手带大的,且不说他与太子之间,已经密不可分,单单是为了姐姐的皇后位置,他也要拼一把。

    汪直微微低头,说道:“姐夫。”

    太子说道:“好。说正事吧,我的时间不多。这一次准备做什么,你也知道了吧。”

    汪直说道:“知道。”岂能不知道,事情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如果汪直还不知道就太傻了。他说道:“姐夫不用说为什么,只需下令便是,不管是什么命令,我无所不从。”

    太子说道:“好,直入皇宫,孤要在南京登基。术业有专攻,这一件事情,孤拜托你了。”

    太子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了。

    他准备一旦政变成功,就将南洋十几万大军尽数调入南京,并迁都南京。并将太孙等人从北京迁到南京来。他是不会杀朱祁镇。毕竟他还不想弑父。也没有弑父的必要,写在史书上的事情,不过是朱祁镇南巡江南,车马劳顿,突发疾病,只能在南京静养,不得移动。然后在南京内禅,太子在南京登基。

    毕竟,他太清楚父皇在北京的底蕴有多深。

    而他的根基地,都在南方。在南京他能掌控住父皇,但是在北京,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也无意大做杀戮。只需奉朱祁镇为太上皇而已。

    当然了。这他的最理想状态,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太子还有其他预案。不管怎么说,太子就是太子,他对天下有天然的君臣名分。即便动荡一段时间,他也有信心能够巩固天下局面。

    汪直说道:“谨受命。”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来。并在凉亭的石头桌子上铺开,指着地图上的几坏阴影说道:“南京人口百万,太祖时有五道城墙,可谓固若金汤。而今驻军并不多,有长江水师一部,大约万人,就在燕子矶,大胜关一带。”

    “这些军队都在城外,不会影响城中大局。可以忽略不计。”

    “有京营万余人,分别驻守在南京各个城门处。分散驻扎。速战速决的话,他们一时间也集结不起来来。”

    “最担心的反而是陛下身边的侍卫人马,由中军马永统领,越有三个营,一万五千人上下,不过他们的布防地区,就是整个紫禁城城,紫禁城城地方广大,具体到每一个城门,人马并不是太多。”

    “这才是我们的致胜之机。”

    “除却这些之外,还有注意的人,有南京留守衙门之中有巡检三千人,不过,都没有甲胄火器,不过是穿街走巷,抓鸡撵狗之辈,不足为虑,还有锦衣卫南京千户所,这是一个大千户所,说是千户,其实具体人数最少有两千人。锦衣卫衙门倒是有甲胄。只是他们平日也不会用,锦衣卫最让人担心的,不是武力,而是他们对消息的掌控程度。”、

    “最后一个要担心的,就是魏国公府,魏国公府不仅仅是南京京营驻军的首领,魏国公在南京的潜势力之大,决计不容小窥,我估计魏国公府之中的家将,最少有千余之数,都是可以上战场的精锐。”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五五开

    汪直对这一件事情显然是准备已久。将南京城中各方势力分析的头头是道。如掌观纹。

    太子说道:“好,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汪直指着紫禁城的位置,说道:“这一件事情,没有那么多枝枝蔓蔓的,只要冲入紫禁城,掌控陛下,就大事可成。所以我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从西华门冲入,攻破西安门,直入三大殿,掌控陛下。”

    “但是计划虽然简单,但并不容易做的。”

    “南京紫禁城与北京紫禁城是完全不一样的,北京紫禁城在京师之中,而南京紫禁城在南京之南,两侧有与外城墙相连。”

    “紫禁城中,三个营人马,分为三班,日夜守护。戒备森严,想要潜入什么的,根本不用想,只能强攻。紫禁城三个方向与外城相望,南京城墙,可以说是固如金汤,根本不可撼动。所以能做的,只能隐藏在街巷之中。突然袭击,才有可能建功,但是这一点,我有两个担心。”

    “一个担心,三千士卒隐藏在南京城之中,很难不被发现。”

    太子说道:“这一点你放心,南京留守王恕已经不在南京,他不在了,南京留守衙门就效率就没有那么高了,孤还有一点小手段,保证南京留守衙门,不会提前发现。”

    “至于锦衣卫,孤也有安排。”

    太子各项准备都在推进之中,虽然汪直所部是他依仗的绝对主力。但是并不是说。太子就没有在其他方面有缩布置了,只是不管太子在其他方面布置再多,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这一支私军。

    这才太子这么重视汪直的原因。

    太子对王恕如此卑躬屈膝,就是要调虎离山。

    王恕在南京已经有几年,虽然他在南京与地方士绅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如果仅仅这样,就觉得王恕能力就如此,那就大错特错了,凡是称为名臣的大臣,从来不容小窥,别的不说,王恕在南京,南京府中三千巡检,就是太子的大难题。

    但是王恕一去,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太子在暗中也有一支人马,此刻正是要他们与锦衣卫对决的时候,只是暗中的交手,此刻却要到了明面之上。

    汪直也知道,不该问的不问。只说自己的事情。继续说道:“在南京城中隐藏踪迹,需要安排地点。”

    太子说道:“立即安排。今夜地址就送到你手中。武器盔甲各种火器,一应俱全。”

    太子掌控冼家,冼家本身在南京就有仓库,有明面的,也有暗地控制的,这就是为什么,太子不能查,不敢查冼家的原因,在很多地方都要与冼家打交通。王恕一查,自然什么都露出来了。

    汪直说道:“攻紫禁城,也有两个担心,第一个担心,攻破紫禁城两道门,有些困难。”

    太子直接说道:“外面的西华门,我会安排人的,你要攻的仅仅是西安门。宫中的地图,现在就给你。”太子将一副地图放在桌子上。

    正是视为绝密的南京紫禁城内部的地图。

    汪直此刻哪里不知道,太子为这一件事情不知道准备了多少。他也不客气,而今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说道:“第二个担心,却是担心久攻不下,南京驻军,会沿着城墙来援。”、

    城墙是防守工事,同时也是一条紧急的调兵路线。

    南京城中人口密集,一支军队如果想要横穿整个南京城,不知道要遇见多少阻碍,还不如直接沿着城墙行动,反而畅通无阻,直接到达目的地。

    太子沉吟片刻,说道:“这说到底还是看魏国公怎么办?我会想办法的,却不能保证。最好是速战速决。”

    魏国公是什么人?

    是中山王徐达之后,世袭罔顾的国公。当年魏国公一脉就支持建文一脉,至死不改,以至于迁徙到北京多年,直到正统一朝,才放回南京。让魏国公倒向太子,不大可能。

    想想就明白。

    魏国公家族富贵已极。

    即便有扶住太子登基之功,又有什么用处啊?难不倒封王吗?在臣子封无可封的情况下,会有什么下场。就不用多说了。太子对魏国公也安排了人手,但是真正能不能起作用,却是一个问题。

    汪直说道:“臣明白。”

    太子说道:“我将王恕骗出南京,要他先去江南查案,并且从两省市舶司查起,想他要查的必定先是松江,后是宁波。我不知道他多久能查出这一件事情,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觉得什么时候发动最好。”

    汪直说道:“最好是明日。”

    太子大吃一惊,说道:“明日?怎么可能?”

    汪直说道:“殿下,我打仗从来是兵贵神速,今日之事,对殿下来说是压上身家性命一场赌博,但是在我看来,本质上还是不超过万人的一场战斗而已,这样的战事,我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了。”

    “也没有什么好犹豫。”

    “在战场之上,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犹豫就是败兆,只要准备好就开始。”

    “殿下,说什么时间最好,在我看来,最好的时间是现在,但是我们一定准备不好,所以最好的时间,就是我们准备好的那一刻。立即发动。”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暗自惭愧。对于这一件事情,他哪里是犹豫再三,犹豫再三十也是有的。如果说没有冼家事发,逼着他不得不为,他或许还在犹豫之中。这其实也是太子的缺陷,太子在南洋战事的种种,都是按部就班。说好听的是持重,说不好听的,是缺少决断。

    不过,作为一个将帅,没有决断力是大忌。但是作为一个皇帝,被朱祁镇视为守成之君,缺少决断力,虽然有些问题,但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治国不是打仗,没有时间的紧迫性。

    太子说道:“那就后日,后日清晨,我会将一切安排好的。在父皇大寿之前,给父皇送一分大礼。”

    汪直说道:“臣知道了。”

    太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觉得这一次成算多少?”

    汪直说道:“五五开。”

    “殿下休要小看马永。臣查过马永履历,实在是军中后起之秀,是我的学弟。他能力相当出众,远出同辈之上,否则也不会被委派护卫陛下的任务,而且这一路从漠南而东北,从东北而漠北,从漠北而西域,从西域而西北,从西北到中原,从中原到江汉,从江汉到南京,接着巡游江南,这一路上,马永都安排的滴水不漏。没有丝毫差错。”

    “殿下,很多事情,就是见微知著的,一路行军,军中不仅仅有陛下,还有各色人等,乃至宫中的厨子,但马永就带着这一批人在大半年之内,绕了这么大一个大圈,除却一些体弱生病的人,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这已经见马永带兵之能。”

    “很多人军事能力,不是上了战场才能知道。”

    “而今护卫陛下的人马,也是京营之中精锐马队。”

    “陛下,在正统之前,军中马贵,太祖制定下来选马队章程,都是步战是勇士,才能选为马队,而今朝廷马多了起来,但是这种潜规则一直存在,大明最精锐敢战之士,一定在马队之中。马队之中的勇士,绝对不是单单骑马作战厉害,步战也同样厉害。”

    “臣麾下将士,是优中选优,乃是南洋各路人马之中挑选出来的,但是未必一定能胜过京营精锐。”

    “而且陛下以为你的那些布置,能成几分?”

    “臣不知道陛下布置了什么。但是臣以为有一半成功就是不错了。各种因素计算下来,包括陛下弃紫禁城而逃的可能,五五开已经相当大了,足够一战。”

    太子听了。摇摇头说道:“你不了解父皇,他只是是我,决计不会弃紫禁城而逃的。”

    他能想象,一旦朱祁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多么的气愤。他或许会在别人之前先退一步,但是绝对接受不了被自己儿子逼着退步。所以,放弃紫禁城逃出南京城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很少。

    当然了,太子在此还安排了一路人马。

    毕竟这是城外,比城外好安排一些。而且他那为父皇真要到逃出城外的时候,定然是山穷水尽的时候,身边的人也不会太多的。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只是,太子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那就是即便如此,他也似乎将所有能安排的人都安排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真的能成功吗?

    他心中也不是多有底的。

    这或许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冒险行事。

    五五开,或许已经是很好几率了。

    太子与汪直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太子就匆匆离去了,太子不可能离开大队人马太久时间,而敢肯定大队人马之中定然有东厂与锦衣卫的眼线。在太子走后,汪直换了一身樵夫的衣服,扛着一捆柴火,缓缓的下了紫金山。

    唯有紫金山下两座陵墓,一座是太祖陵墓,一座是懿文太子的陵墓,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起

    朱祁镇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九日。

    因为不是什么整岁生日。而且朱祁镇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就大病了一场,朱祁镇并不想大办。毕竟对于老人来说。每过一岁,就意味着又老一岁,这个日子又有什么好庆祝的。

    只是即便如此,皇帝的生日。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特别是对于南京百姓来说,他们对过天寿节的积极性,比朱祁镇还高。

    因为对于南京百姓来说,他们要表示自己是京师,自己的地位不在北京之下,最好的方式,就是突出皇帝。皇帝今年在南京过生日,岂不是大好事情。其实朱祁镇并不是第一次在南京过生日了。

    不过,他上一次在南京的时候,还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对生日什么更是嗤之以鼻,不觉得他需要这些。而且当时的朱祁镇还忙着整理商税,将大量大商人大士绅,折腾的欲仙欲死的。他们怎么可能有心思给朱祁镇祝寿。

    但是而今,朱祁镇出巡,虽然沿途办了很多事情,但是更多是游览天下。在江南更是如此。

    根本没有找当地的麻烦。

    就这一点,就足够很多人松了一口气,毕竟很多人都知道,这位陛下,可是一位很回来事的人。

    即便皇帝给了他们面子,他们自然要给皇帝面子,于是乎纷纷请为陛下祝寿的事情,就踊跃的冒了出来,所谓的太平气象,也就有了。

    对祝寿的事情,朱祁镇拒绝了很多事情,但是下面纷纷上奏,朱祁镇都烦了,索性定下规矩,反正朱祁镇不办,民间想要自己庆祝,随便。

    似乎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南京城中的百姓想要热闹一番的心思。

    毕竟江南之繁华富庶,与西北,东北是截然不同的,南京城中的百姓或许未必想要祝寿什么的,或许他们就是为了生造一个节日,好生热闹一番。

    这不距离朱祁镇大寿还有大半个月,南京城就热闹起来,四面八方的各色班子,就聚集在南京城中了,有各家各派的戏曲班子,有各种各样的杂书班子,至于说书,弹唱的各种花样,应有尽有。

    南京的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

    却不知道这人流之中,有多少暗潮汹涌。

    十月四日夜里。

    古人所说的夜,与现代不一样,现在两天之间分割点,乃是午夜十二点,也就是零点。但是古代两天的分界点,却不一样,似乎各朝各代都有各自的说法,但是总体上来,大多是以天明为界。在太阳再次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候,才是新的一天开始。

    故而,这个十月四日夜,其实已经过了午时。

    大街之上,仅仅有打更拖着漫长的长音,说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却不见在阴影之中,一队人马肃然而立,躲避过打更人之后,随即快步急行,脚步非常快,却落地无声,如果有人见了,定然以为是鬼魅一类,却不知道这一队暗卫,全部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甚至训练他们的人都是出自锦衣卫。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从锦衣卫中学到的手法,

    此刻要来对付锦衣卫衙门。

    南京锦衣卫千户衙门有人接应。这大队人马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南京锦衣卫衙门之中。

    说实话,整个锦衣卫之中是有一批特别能达的人,是执行很多特殊任务用的,但是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人而已。也不在南京,而在北京,是南镇抚司管辖,如果北镇抚司需要,可以调用,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用来追杀叛徒,为皇帝做见不了光的事情。

    而地方锦衣卫各千户,其实完全退化成情报机关了。

    如果挑出一两个能打的人,的确是有的,但是让他们与样的精锐地煞,却是实实在在难为他们了。

    不过,锦衣卫衙门毕竟不都是酒囊饭袋。

    很多锦衣卫都在睡梦之中,被人杀死。但自然有惊起反抗的人。

    但是厮杀之声,并没有从锦衣卫千户所之中传出来,因为南京锦衣卫千户所衙门起火了,一阵阵嘈杂的救火之声,惊动了整个南京城,只是附近百姓,乃至于救火的人到了南京锦衣卫衙门的时候,却发现火势已经大到了不能救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火势很奇怪,是从锦衣卫衙门外面烧起,而锦衣卫衙门里面还有相当一大片地区,并没有起火。

    南京锦衣卫千户所千户云岚,此刻手持长刀就跪在地面之上,身后只有几十个浑身浴血的锦衣卫。

    大火从锦衣卫外面的院落一点点的向里面蔓延。

    似乎是一个火焰牢笼。

    锦衣卫内部,有很明显的父子相承的风格,云岚就是云雷之孙,是锦衣卫世家出身。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说道:“是你,会昌伯孙铭。”

    一个三十年许的人,面容姣好,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耳边直到嘴边,看上去狰狞可怖之极。

    这个人就是会昌伯孙家第四代掌门人。也就是而今的会昌伯。他的脸太有辨识度了。

    孙铭说道:“不错,你而今可以瞑目了。”

    云岚说道:“你也算锦衣卫的人,为什么要背叛陛下?”

    孙铭的爷爷孙继宗曾经荫锦衣卫指挥使,虽然荫官是没有什么权力,但是毕竟与锦衣卫有了瓜葛。

    而孙铭也是在锦衣卫受训过的。

    孙家作为外戚,在锦衣卫之中颇有人脉。

    毕竟锦衣卫人选除却从锦衣卫世袭人员之中挑选,还从其他人选中挑选,比如说,大明皇帝其他亲兵卫中挑选,一般来说都是要从时代为大明效力,苗根正红中选。

    而外戚与大明皇室联姻了,如何能说不算是苗根正红吗?

    所以孙铭对锦衣卫太熟悉了,对别人来说,是很神秘的锦衣卫,但是对于孙铭来说,却是相当寻常。

    正因为如此,在太子潜势力帮助之下,孙铭才能遮蔽锦衣卫的耳目。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将三千人分批通过南京城十几个城门潜入城中,包括他们说需要的种种兵器火器。

    而今在行动之前,也将锦衣卫千户所给灭了,以弄瞎锦衣卫的耳目。

    孙铭冷笑一声,说道:“我为什么背叛他?他是

    如何对我们孙家的?我是报仇。”

    对于孙铭来说,这一段话,他说的咬牙切齿。

    对于孙家来说,他们虽然朱祁镇的外家,但日子过的并不是太好过。皇太后临终之前,硬要朱祁镇封伯。

    朱祁镇只能咬着牙认了,但是为了朝廷非军功不得封爵的规矩,朱祁镇一古脑将他打发当时的交趾战场之上了。

    要他们补上封爵的军功。

    诚然,在大明伯爵说需要的军功,并不算太多,但是那是要看对谁的。

    会昌伯孙家是因为皇太后封爵,皇太后之父,不过是工部一小吏而已,在政治上的敏感度都没有多少,更不要说打仗的本事,更是一点没有。

    于是在交趾战场以及在交趾镇压黎朝余孽的战斗之中,孙家二代与三代的男丁,几乎都战死的战死,伤残的伤残。

    也让会昌伯这个爵位很快来到了第四代孙铭的手中。

    而孙铭从这种气氛之中长大,他只能用吟诗作赋的手,去握刀。终于将沾染孙家十几条人命的会昌伯给抓稳了。

    这里面的代价,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有很多家族,为了这一个爵位前仆后继,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人命,也觉得值得的。有很多家族,死再多人,也得不到一个爵位。

    但是会昌伯家族不一样。

    他们从来觉得这个爵位,本来就是他们的,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还要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换。

    他们怎么甘心如愿。

    而且会昌伯虽然是勋贵之中,但是在勋贵之中备受歧视。大部分勋贵都瞧不起会昌伯家族。甚至钱家没有爵位,在圈子里面的地位都比会昌伯孙家高。

    甚至圈子里面都知道皇帝本身是比较厌恶孙家的。

    很多时候,皇帝并不需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仅仅表达一个态度,就足够让很多人生不如死了。

    孙家就是这样,他们即便在南方有足够的战功之后,依然无法回京,只能跟随太子在南洋厮混。

    因为京城的圈子里面,根本排斥孙家回京。

    如此一来孙铭更是满心恨意。

    可以他作为太子暗处的一把刀子,在夺位这一件事情上,是太子绝对支持者。

    云岚还想说些什么,孙铭可没有时间给他磨牙了。天亮的时候,就是发动的时间,他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却见孙铭一挥手,无数弩箭飞来,将这锦衣卫千户所中这些人给钉死在地面之上。

    这里的喊杀之声,隐藏在救火声中,呼喊声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

    随即孙铭下令将锦衣卫里面的房舍全部点燃,在熊熊大火之中,他带人通过锦衣卫衙门的标配,也就是暗道离开了锦衣卫衙门。

    这一把大火,事后检查,很多踪迹是不可能瞒得过人的。

    但是要到事后才行。

    这么多房舍,一旦烧起来,非烧一整天不可。

    一天之后,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夺门

    “咳咳。”朱祁镇咳嗽两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人老了,睡眠很浅。

    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坐待天亮。而晚上睡不好,白天精神头就不好,看着奏疏,就陷入昏昏沉沉之中。

    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处置了朝廷事务。

    这就是朱祁镇而今的现状。

    今日也是如此。

    数里之外的嘈杂之声,在夜里只剩下一点点背景音,但是依然将朱祁镇惊醒。

    朱祁镇问道:“什么时辰了,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怀恩说道:“皇爷,而今已经快五更,外面说是有一处走了水,奴婢已经派人去问了,想来天亮的时候,就能弄清楚了。”

    朱祁镇一边起身,一边打起精神,说道:“走水,可控制住了。”

    怀恩说道:“陛下,没事的。南京是有水龙队的,再不济也能隔离开,出不了什么大事。”

    朱祁镇说道:“希望如此吧。”

    因为古代建筑大多是木制,一旦起火,就是了不得的事情。容不好几千座房屋,甚至大半个城池都付之一炬。

    朱祁镇也无心睡眠了,对左右说道:“更衣。”

    朱祁镇更衣之后,起身登上高台,远远看向远处的火光,只有星星点点,看上去并不没有冲天之势。不过,朱祁镇也知道,这是距离离得远,现场的情况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不过看样子,正如怀恩所言,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五更距离天亮不会太远了。

    紫禁城开门的时间,是阳光第一束光打在门上的时间算的。

    西华门并不是南京紫禁城的正门。

    不过,因为南京紫禁城并不在南京城最中央,故而西华门正对着南京城内繁华景象。

    当年朝廷在南京的时候,明朝的大臣们都是从这里入宫的。只是而今朱祁镇在南京,虽然还有一些政务,却没有百官入宫的情形了,唯有丘浚带着一些中舍,翰林班子,组建一个临时内阁。

    而西华门就成为宫中主要对外交通路线。

    同样是在阳光初照的时候,缓缓的打开了城门。

    晚上堆积了一夜的各种夜香什么的,只会从一边的角门走,这里都是走的人。

    忽然守门的将士,看见宫中有大队人马出来,远远的看见,正是太子的仪仗的。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

    毕竟这时间太早了一些。这个时候段,吃早饭都有一点点嫌早。

    不过,这不是他们要想的。他们只能立即行礼。却不想太子的仪仗,却在西华门处停了下来,将西华门这个堵塞的结结实实的。

    一人大声说道:“谁守西华门?太子问话。”

    一个百户立即上前行礼,说道:“是卑职。”

    一个侍卫装扮的将领来到百户身前,说道:“是你。”

    百户说道:“正是。”他心怀忐忑,说道:“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好。”这个侍卫装扮的将领,话音刚落,长剑出鞘,一剑刺在百户喉头,干脆利落。

    太子身边的人几乎同时动手。

    一瞬间血溅西华门。

    守西华门的都不是弱手,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向他们下手。

    几乎一瞬间,西华门就被清空了。

    只是大明宫禁守备之森严,决计不是杀光人就可以的。

    “叮当,叮当,叮当。”不知道什么机关发动,宫墙上铜铃一瞬间响起,同样响起的是沿着宫墙分布的所有铃铛,整个宫墙之上所有守军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些铜铃都是挂在同一根铁线之上的,只有用力拉响,一个响全部都会响。

    “咚。”一声沉重的铜钟响起。

    这都是有紧急预案的。

    这预感都不是朱祁镇布置,而是明宫本来就有的,大部分紫禁城的护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还是处于紧急状态。

    几乎所有的大小宫门。一一关闭了。

    大门落锁,各种武器库都打开,所有士卒都开始分发火药,弓箭上弦。

    西华门与西安门相距并不远。

    但是这种反应速度,就是太子从来没有想过一举拿下两个城门的原因所在。

    而这个时候,太子安排在宫外的大队人马,已经冲进了西华门。这些将士全部是大明军队的制式装备,看上去守城的明军将士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也很正常,毕竟太子能够弄到最好的装备,就是大明军中的制式装备。

    此事,都在手臂之上与头盔之上,缠着一抹白布,以分别敌我,之所以不用其他颜色,一来是白布最好找,二来,却是大明尚红,一般来说,大明将士衣甲都是以红色为主。

    当然了,大多少铁甲都用本色,不会上红漆。但是甲胄下面的衬衣都是用红色。

    白布是最容易与之区别开的。

    “拜见太子。”汪直见太子再次,立即行礼说道。

    太子说道:“走吧,生死在此一举。”

    太子在宫中住着,他之前也想过,是不是直接从东宫发动,直接攻入乾清宫之中。

    但是他细细考虑之后,发现不可能。

    对于宫内的一切,朱祁镇布置最为严密。

    而且因为南京紫禁城的状态谈不上好,于是分配给太子的所谓之东宫,其实也不是太好的,居住面积并不太大。住不下多少。

    没有长久经营的话,也藏不下数百甲士。

    没有数百甲士,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太子只能选择这个办法了。

    太子亲自带队,由汪直主持,大队人马直冲西安门而去。

    而此刻西安门之上,已经大门紧闭。城头之上站满了士卒。

    太子上前喊话,说道:“开门,孤要见父皇。”

    城头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马永,马永站在城头之上,说道:“臣甲胄在身,不能拜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小事,马统领速速开门便是了。”

    马永看着太子身边的人,说道:“刚刚西华门似乎出了一点小事,触动警报,还请殿下稍等片刻,待臣派人查明情况之后,再为殿下开门

    不迟。”

    马永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敢轻易撕破脸,无他,太子就是太子。

    皇家的事情,最好要做绝,人家毕竟是父子,什么叫做疏不间亲。很多事情,对于人家父子,或许是父子误会一场,但是这种误会,却要下面人用性命去填的。

    太子知道,而今是骗不过这位的大明将领之中的后起之秀。

    一挥手。

    弓弩齐发,火铳迸射。一瞬间打在西安门头之上。

    马永立即躲在城头下面,却是松了一口气。太子先动手,就不要他下猜了。

    马永立即下令道:“立即反击,对,不许向太子射击。”

    “是。”

    西安门上的守军立即开始了反击。

    言语已尽,废话少说,双方原本是大明各方精锐,却不想在这个地方,成为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几乎在双方交手的一瞬间,就全力以赴,打成白热化了。

    双方各有优势,太子准备以久,在这个小小的战场之上,有绝对的优势,甚至还有火炮。

    大的火炮,并没有。但是小型火炮却是不少。

    而马永这边,虽然人少了一些,也没有火炮。

    毕竟西安门已经是内门了。谁会想到在这里地方会爆发战斗,要知道为宫中的安全,宫里连侍卫手中的火药都不会太多,都是事先封存。就是担心火药爆炸等问题。

    更不要说。在这个地步布置大炮。

    要知道,这可是朱祁镇很可能出没的地方。

    万一有图谋不轨之辈,用火炮轰击皇帝,该如何是好?所以遇见这样时候,有些被动。

    不过,不管怎么说,马永占据了城门的优势。在没有重炮的情况之下,这里的城墙一时间还攻不破。

    只是事发突然,马永仅仅有数百人而已。

    一时间局势有些岌岌可危。

    不过,这里的轰鸣之声。已经引起了整个南京主意。毕竟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大明中枢,皇帝所在。

    距离朱祁镇的寝宫不过几百米而已。

    此刻在喊杀之声,火铳之声,这火炮之声,清晰的传入到朱祁镇的耳朵之中。

    说来可笑。

    朱祁镇主持了规划了不知道多少次战争,这一次却是他距离战场最近的一次。

    而敌人,却是他自己的儿子。

    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朱祁镇刚刚开始,还有一些不相信。

    其实宫门还没有开启之前,已经传来消息了,那就是昨夜失火的地方,是锦衣卫。

    朱祁镇就心生疑惑。

    诚然,大明南京锦衣卫千户所,与北京南北镇抚司是远远不能相比的,但必定是大明的机要部门,并不是寻常部门,失火或许是有的。毕竟古代的房屋多为木制建筑。失火倒也正常。但是失火到,整个锦衣卫千户所都没入火海之中,却是有些不对劲。

    朱祁镇年纪大,在很多事情反应没有那么灵敏了。

    他也派出人去查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的背后之人,居然是他太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逼宫

    此刻朱祁镇内心之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理清自己的情绪,失望,悔恨,愤怒,冷酷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他在很多事情上对太子未必多厚道,但是朱祁镇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对外表明一个态度。

    那就是朱祁镇一直没有换太子的想法。

    从一开始没有,到现在依旧没有。

    就是为了按太子之心。

    而且大明而今上下左右各有万里,真正是广有九州,富有四海,人口万万之众,将士数百万之多。

    这样的重任,岂能随随便便的交给一个人?

    在后世能当国家主席的那个不是五十岁以上了。积累了充分的经验与履历。

    朱祁镇觉得他对太子考验,虽然严苛。但是在朱祁镇看来,却并没有过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大明王冠,这个整个世界最大最重的王冠。太子想要承担起来,这一点点的考验算得了什么。

    这一刻,朱祁镇心中真觉得被人生生捅了一刀的。鲜血淋漓。

    说实话,朱祁镇这么多年的政坛浮沉之中,早就失去了信任的能力,对于任何,不管是谁,他都做了被背叛的准备。哪怕是他的枕边人,无论是皇后,还是庄妃。唯独一个人,朱祁镇没有想过,他会背叛自己。

    这个人就是太子。

    因为朱祁镇无法理解。因为在他看来,太子只需等待一二,这大明江山就是他的,为了储君的地位。太子应该与他的利益一致。

    只是如何弄到今天这个局面。

    为什么?

    朱祁镇各种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毕竟大风大浪他见识过不知道见识了多少,而今虽然伤心,悲痛,愤怒,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与冷静。

    他整个人就好像分成两半,一面痛彻心扉,有无数疑问,另外一方面,却非常冷静的分析局面。

    “陛下,今日事急,臣请陛下从东出宫,暂且躲避一二。以龙体为重。”丘浚此刻已经带着不少中书舍人乾清宫了,他说道:“请陛下先走,臣在此断后。”

    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你老胳膊,老腿,断什么后,朕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丘浚说道:“陛下。这不是意气用事的事情。太子距离这里只有咫尺之遥,西安门那边恐怕顶不住了。”

    丘浚话音刚落,就传来一连串的炮火声,一时间压制住其他的声音。

    等这一阵声音过去,朱祁镇才继续说道:“朕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在这里才是最安排的。丘卿,我那逆子猛攻此地,难道想不到别的地方。我在这里尚有千余将士在护持,乾清宫不失守,还可以令其他各路人马来援,但是我一离开这里,且不说出了城,在野外数百人能护住你我周全?单单说一点,逆子假朕号令,又当如何?一旦他掌控南京数万人马,危害之大,不是你宁王之乱可比的。”

    因为南洋战事,整个大明南方都处于缺兵的情况下。

    大部分兵马,都抽调到南洋了。

    也

    就是太子所统领西洋,南洋人马。

    所以太子能真正控制了南京,整个长江中下游都危险了。

    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下。

    朱祁镇根本觉得,他一出乾清宫,估计就冲出一支人马来。毕竟如果朱祁镇策划这一次行动,是决计不会出这么大的漏洞。

    丘浚却没有朱祁镇这么冷静,这倒不是丘浚比朱祁镇差太多了,而是承受的责任不一样。

    朱祁镇是对自己负责。而丘浚说要负责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即便太子得手了,朱祁镇只能不与太子硬顶,大概率不过是太上皇,即便是朱祁镇受不了这个结局,死的也不过是朱祁镇自己而已。

    但是丘浚会是什么下场。

    可以参考方孝孺。

    丘浚得朱祁镇知遇之恩,乃有今日,他是绝对不会向太子低头的,一旦事不可为,丘浚必死。同样死的不仅仅是丘浚自己人,包括丘浚的家人党羽。乃至于太子登基之后的各种政策反复。

    这是让丘浚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丘浚顾不得其他了,语气急促说道:“陛下,而今当如何是好?”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嘴角一勾,说道:“稍安勿躁,等便是了。朕相信自己的判断。”

    虽然朱祁镇并没有对南京布防进行特别的安排,但是朱祁镇在对自己的安全上面从来是很上心的,而今临时做任何布置,最大的可能就是自乱阵脚。他也不相信,他御极几十年的威望,比不上太子的临时发动。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一切反应过来。

    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好的办法。

    以静制动,沉得住气。

    很多时间,危机关头,是越做越错,越错越做,反而沉得住气,按照原来的节奏来办,反而是致胜之道,只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如此沉着冷静的心智。

    不过,朱祁镇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他叫来怀恩,为自己披甲。

    朱祁镇披上随手的甲胄,一身金甲在阳光之下,烨烨生辉。怀恩也为自己披上一身甲胄。

    这些甲胄,跟随朱祁镇出息过很多关键的场合,阅兵,出兵,乃至于在很多重大的场合,用戎装来表示自己的决心。如是等等。

    而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受过一刀一箭的伤害,浑身上下所有甲片都好像是镜子一样光滑。

    朱祁镇随即带着几十个乾清宫侍卫向炮声之处前进。

    喊杀之声,越来越大。

    马永正在指挥作战,立即过来,满脸烟熏火燎的说道:“陛下,怎么能来这里,这里危险,还请陛下回宫。”

    朱祁镇说道:“将军辛苦了,朕的性命就交给将军了。”

    马永听了,心中激动。他很明白,这一战之后,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所谓功大莫过救驾。而今虽然难了一点,但是一想到回报,马永顿时心头一片火热。不过这一片火热,随即被漫天的硝烟味给冲掉了。

    马永说道:“陛下,此事实在危险,还请陛下暂避。”

    朱祁镇说道:“不用,你这个守不住,朕躲着也没有用,其他各个方向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马永说道:“臣已经下令,外城全部放弃,已经分成数队过来了,只是什么时候能到,臣却不知道。”

    这里虽然在交锋,但毕竟不是打仗。

    真正的打仗是敌我分明,各方面各方军队也是明了的,而今是太子暴起发难,马永虽然对自己麾下将士都是比较相信的。毕竟,这些军队都是从北京京营之中选出来的精锐,这些精锐与太子并没有什么瓜葛。

    应该不会被太子拉过去。

    而且如果太子能将这些人拉过去,也就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从外面夺门进攻了。直接从宫中发难即可了。

    不过,太子又没有安排其他的手段,马永就不知道了。

    朱祁镇说道:“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什么时候到。”

    马永说道:“一刻钟,已经应该到了。”

    南京紫禁城并不算小,但是也不算大。有多条道路,如果什么也不管,横冲直撞而来,这个时间应该到了。所以,最少有援军被太子派人拦住了。

    朱祁镇说道:“打出的仪仗,对外喊话,说我要见太子。”

    马永说道:“陛下----”

    朱祁镇说道:“能拖一段时间,我们就安全一阵。”

    马永这才松一口气,他刚刚以为朱祁镇还想劝太子。马永私下觉得,太子既然走到这一步,根本没有回头路,可以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哪里是言语所动的。只是马永又不敢在朱祁镇面前,说出口。

    怎么说?

    说你儿子坏的无可救药了。

    见朱祁镇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谓见面说话,不过是拖延时间,也就放心了。

    马永立即说道:“臣这就去安排。”

    片刻之后,城头的士卒一起大喊,说道:“尔等住手,陛下要见太子殿下,陛下要见太子殿下。”

    就在这一声声的呼喊之中,太子这边的攻势为之一滞,很多将领都自发的停止了进攻。

    太子见状,心中大恨,却没有办法。

    他没有见朱祁镇的心。

    他想要见朱祁镇,又不想见朱祁镇。

    想要见朱祁镇,是想要将朱祁镇活捉,到时候自己占据绝对的主动权,那个时候,在朱祁镇面前耀武扬威。而不是这个时候去见朱祁镇。

    朱祁镇的心思,太子也能猜明白。

    无非是拖延时间吗?

    毕竟这个时候,各地的人马正在往这里驱赶,汪直已经分兵一次,击溃从一支回援的京营。

    时间不在太子这一边。

    但是太子一看着样的情况,下面的将士听到了朱祁镇的命令,不等请示,就停止了进攻。这让太子很无奈,这也是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御极几十年威望所在,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出生的时候,皇帝就是朱祁镇。

    已经习惯了朱祁镇的统治,此刻站在朱祁镇反面,也是情势使然,心中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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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