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明天子TXT下载明天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南定策三

    “难道没有一劳永逸之策吗?”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这一问,将下面的人都难倒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在西南作战,都是亏本生意。即便大败麓川又如何?

    麓川核心地域,就是以后世云南瑞丽为中心的一块,大概有几个县的地界而已。

    如何真正算经济账,怎么算怎么亏本。

    这一点谁都知道。

    但是如果那么容易一劳永逸,不会有这么多人对西南望而却步了。

    杨士奇说:“陛下英明,臣等愚钝,不知道有什么一劳永逸之策。”

    朱祁镇有些失望。

    不知道这失望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陛下,”保定侯此刻已经从激动之中回过神来了。“臣以为当废土司,郡县其地,方能一劳永逸。”

    不管他想不想,要不要,他都确定了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满朝文武都将他将看做,皇帝的铁杆了。

    作为铁杆就有铁杆的作用。

    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

    都明白,土司就好像是土皇帝一般。他们对大明朝廷的忠心不过尔尔。指望他们永远不弄出事来,根本不可能。

    想要一劳永逸的平定西南土地,只有改土归流。

    将土司该为流官。

    大家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想说。

    因为太难了。

    而今灭一土司,封一土司。这是最简单便捷的办法,如果改土归流的话,恐怕西南烽火不断了。

    今日朝廷以改土归流为功,地方官都会争先改土归流,恐怕会击起比麓川之乱,更大的乱子。

    “臣以为万万不可。”何文渊说道:“此策一出,恐怕西南乱世蜂起。”

    朱祁镇说道:“那当如何,就让西南十年二十年大乱一次吗?”

    “这一次,瓦刺没有动作,如果他日,朝廷与鞑子战于北,他们乱于西南,朝廷两面用兵,就能支撑的住吗?”

    “臣恐,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王文说道:“陛下一纸圣旨下去,即便是忠于朝廷的土司,为了保全家业。也要反了。”

    朱祁镇说道:“王先生,视朕如此愚昧之人?”

    王文一听,立即跪倒请罪道:“臣不敢。”

    朱祁镇说道:“现实请起,王大伴。”

    王振立即下去将王文搀扶起来。

    朱祁镇说道:“朝廷两京十三省,朕岂贪土司区区寸土?如果这些土司能够安心为朝廷之忠臣,朕自然赏赐有加的,但是他们既然有能力叛乱,就说明,山中也有能养活数万,数十万人的土地。”

    “朕要这些土司知道,敢背叛大明,就要付出将祖宗基业断绝于今日的想法。从今往后,但凡有西南土司谋反者,都改土归流。”

    “诸卿以为如何?”

    杨士奇当先起身说道:“陛下圣明。只是麓川大战在即,此事不能传到西南,臣以为当平定麓川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杨士奇最擅长的又是这一计连消带打。

    所谓伴君如伴虎。

    杨士奇跟随了四位皇帝了,早就知道,皇帝这种动物,是万万不能与之硬抗的,只能以柔克刚。

    杨士奇说的挺对的。

    在西南局势如此的情况之下,如果在将改土归流的消息传到看来各地土司的耳朵之中。说不定传成什么样?

    惹出乱子就不好办了。

    但是朱祁镇依然举觉得杨士奇是想将这一件事情,从大的拖成小的,小的拖得让满朝文武都忘记了。

    但是他偏偏找不出什么办法。还必须说道:“杨首辅,果然老成持重。此事就等平了麓川再论不迟。”

    之后朱祁镇又问了一些,准备时间。

    王骥认为,南方卫所军队需要整顿,果然今年冬天能够到达云南,就已经不错了。

    朱祁镇听了之后,也不得不让自己习惯,这个时代的战斗节奏。

    一场大战打上几年,是太正常不过了。

    朱祁镇散了朝之后,立即去见太皇太后。将今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禀报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躺在椅子上,手中捏着葡萄,轻轻的塞进嘴里,说道:“皇帝真决心在西南改土归流?”

    朱祁镇说道:“回娘娘,孙儿心思已定,并非孙儿有贪图一点战功,而是西南乱世此起彼伏,朝廷总不能一直派精兵良将镇守。而且西南虽然在群山之中,并非不能耕种,在西南得一亩地,就减少后方千里转运,如此一来,我朝在西南的力量,就此消彼长。将领总体西南有乱事,也不用让朝廷出兵了。”

    “如此不节省了大大一笔开销。”

    “而且此时孙儿不急,仅仅是开一个头而已。”

    太皇太后说道:“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记住事缓则圆,不要想一下子将事情做尽了,太宗皇帝就是想让儿孙永享太平,才将天下弄得千疮百孔的。”

    太皇太后似乎老了,就喜欢絮絮叨叨的。

    之前朱祁镇感觉太皇太后目光犀利,一针见血,但是而今却听她翻来覆去都是讲,凡是宁缓勿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朱祁镇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心中一动,暗道:“此刻是试探一下太皇太后了。”

    “娘娘。”朱祁镇说道:“前天,英国公世子给朕一封好文章,朕想请太皇太后看看。”

    太皇太后说道:“拿来看看。”

    朱祁镇连忙将封建论,递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眯着眼睛,对着日光,将奏折似乎放得远一些,才能看清楚。只是她越看越皱眉。

    不过片刻太皇太后就看完了。太皇太后缓缓的奏折收了起来,说道:“我听说,你启用孟瑛?”

    朱祁镇说道:“正式,这一次平蛮将军,云南总兵官就是他。”

    “孟瑛是一个能打仗的。但是他是汉王的人。你不担心吗?”太皇太后问道。

    朱祁镇说道:“娘娘,这就是陈年旧事了,还提的做什么?而今老将凋零,薛禄,郑亨,柳升,等等先后故去,靖难老将,还有几个?”

    “朕也是没有办法,再者身为帝王,当有帝王心胸,齐桓公能用管仲,唐太宗能用魏征,孙儿又如何不能用保定侯。”

    太皇太后笑道:“说的好,我孙儿有气魄。”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说道:“只是为什么不放你亲叔父一条生路?”

    朱祁镇心中一震,几乎有一种被太皇太后从上到下全部看穿的感觉,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说道:“娘娘何处此言?”

    太皇太后说道:“你以为我老糊涂了,这一封奏疏,分明就是想让襄王镇守麓川,但是麓川是何地?你以为我不知道,三面都是土司,唯有东面与大理相望,我倒是忘记了,距离大理估计也要好几个土司的领地吗?”

    “山高林密,瘴气密布,襄王去了能活多长时间?你与你爹都是狠心肠,你爹蒸死了自己亲叔叔,你想学样吗?”

    “汉王屡屡与我家为难,想致我家于死地。你爹所做,虽然有些出格,但是也情有可原。

    但是襄王又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想出此等计策?难道就是因为当初的金册?”

    朱祁镇说道:“孙儿万万不敢有此心。孙儿决计不敢做此丧尽天良之事。不敢瞒太皇太后,孙儿是想过襄王镇守麓川,但也是为襄王计较长远。如果襄王不原因,就将二弟封在麓川便是了。”

    “孙儿,万万不敢有别的心思。”

    “真的?”太皇太后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

    朱祁镇说道:“孙儿,万万不敢欺瞒娘娘。”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远之计

    “起来说话。”太皇太后终于松口了,等朱祁镇起身之后,说道:“你给我说说,你所谓的长远之计?”

    朱祁镇说道:“娘娘也知道,我家以藩王入主大统,从太宗皇帝到现在,无不秉行削藩之策。”

    太皇太后说道:“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想削?”

    朱祁镇说道:“不是朕不念亲亲之情,而是宗室繁衍日多,朝廷恐怕终究有一天会支撑不住的。”

    “孙儿也不想让太祖子孙当猪养。总是要想一个办法,虽然孙儿而今还没有想出一个办法,但是不管怎么做,总不能让对国家有用的人吃亏。”

    “不管是谁,只要能镇守麓川。使得缅甸不再扰边。都是大功一件,朝廷有那么多时降时叛的土司,麓川一地,思氏可以聚集大军三十万,以人口而论,足够我大明一下府,又令各路土司隶属之。”

    “如果能南并缅甸,也是一大国。”

    “岂不比在家中枯坐强多了。”

    “且花无百日红,他日我大明有一个万一,也能由他延续国祚。”

    “如果不是二弟还小,没有历练,不能独挡一面,孙儿才不想给襄王叔的。”

    “呸。”太皇太后说道:“你说什么胡话的?这是你做皇帝该说的话。”

    朱祁镇说道:“是孙儿说错话了。”

    太皇太后此刻不再怀疑朱祁镇的用心,倒不是太皇太后多相信朱祁镇,他最少相信朱祁镇没有故意将襄王至于死地的想法。

    太皇太后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心中暗暗权衡这一件事情对襄王好还是不好。

    太皇太后战略目光很敏锐。

    她从北京到麓川的距离上,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大明中枢对麓川一带的鞭长莫及。正因为距离这么远,襄王到了麓川之后,只要忠于朝廷,朝廷对襄王的支持也就是源源不断的。

    襄王坐拥天南大国的可能性并非没有的。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希望的是孩子们能够平平安安,而不是建功立业。滇南是什么情况,太皇太后早有耳闻,他恐怕襄王连长沙的气候都适应不了,要来北方修养。

    去了麓川,不适应当地气候会怎么样?

    种种想法,让太皇太后不能下定决心。

    但是就在太皇太后下不定决心的时候,襄阳襄王府之中,襄王已经接到了京师的飞鸽传书了。

    襄王看了手中的纸条,脸上一时间百感莫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让大总管来一趟。”

    不一会儿,襄王府大总管来了。

    这个大总管虽然是一个太监,但是从气度上一点也看不出伺候人的样子,手中捏着一念珠,说道:“王爷,你叫我。”

    襄王将手中的书信给了这大总管,说道:“看看。”

    大总管看完之后,微微一笑,说道:“这其实是太祖旧策,就如同太祖在封塞王一般。用好了,自然是好,但是用不好了,就是太阿倒持,又是一个靖难局面。”

    襄王说道:“那你觉得,我这侄儿用的好还是不好?”

    这大总管叹息一声,说道:“恰当好处。朝廷对云南实在是鞭长莫及,封一王与麓川,恐怕麓川之地,号称三十万,但是能养上数万精兵都不够,从云南到江南,到处是天险,只需卡住一处,就等朝廷数路而来,一举歼灭。”

    “而且从麓川南下攻缅甸,反而是高屋建瓴之势。缅甸方圆数千里,以足以王殿下。到时候王爷有了缅甸基业之后,会再想回过靖难吗?”

    襄王叹息一声,说道:“思家父子,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如果让我有甲兵三十万,决计不会来冒犯大明,横扫缅甸各土司其不善。”

    大总管说道:“看来,王爷是心动了。”

    襄王说道:“怎么,你作为姚师的弟子,不心动吗?还是你被斩去烦恼根之后,真的决心在我府上当大总管了。”

    大总管说道:“阿弥陀佛。不过,其中凶险,王爷可想好了?我亡命之徒,却是不怕的。就怕王爷?”

    大总管乃是姚广孝的弟子。

    而且是亲传弟子之一,参与了汉王谋反,见汉王不足为谋,就投向了襄王。

    他与姚广孝其实是一路货色,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

    就看他在汉王败亡之后,不投宣宗,反而投襄王就看得出来。他对什么天下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在乱世之中一展谋略。

    只是大明传承五代之久,百姓附从,民心安定,虽然各地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总体来说,可以称之一句太平。

    他自然是找不到机会。只能在襄王府上蹉跎下来。

    襄王咬着牙说道:“孤受够了,困在这一座城池之中,简直生不如死。襄阳城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安居乐业之地,但是对孤王来说,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监狱而已。”

    “我宁死也不愿意这样过下去了。”

    “不就是麓川吗??”

    大总管说道:“如此一来,王爷就要立即开始行动,向朝廷上书,给太皇太后写信,将这一件事情给坐实。”

    “最好能让王爷从征。”

    “不是贫僧说王爷不是,而是王爷坐镇过中枢,但毕竟没有亲临战阵,如果真封到麓川之后,这样的战事,今后就是家常便饭了。”

    “王爷从大军征麓川,也积累一些经验。”

    襄王沉吟一会儿,说道:“小皇帝会答应吗?”

    大总管说道:“这一件事情,本就是他提出,他自然会了。”

    “好。”襄王说道:“孤这就去写信。”

    襄王忙活了整整一夜,写了一封奏折,然后又写了一封私信,是给太皇太后的。求得太皇太后的支持。

    太皇太后毕竟是太皇太后,只有在手指缝中露出一点东西,就足够襄王在麓川吃饱了。

    这个时候不求太皇太后,什么时候求?

    天下明眼人都知道,太皇太后其实没有多少日子了。

    只是襄王的奏疏还没有到京师。

    却有云南的八百里加急先到了京师。还有锦衣卫从瓦刺得到的消息。

    一时间两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到达了。

    朱祁镇先看到的是麓川请求朝贡的事情。

    朱祁镇一看,心中顿时一宽,援军到云南还有一段时间。而今在云南,麓川固然不敢进攻明军,明军也不敢进攻麓川。

    不过,麓川似乎有进攻的能力,而明军的进攻能力却有些缺乏。

    所以,麓川自己想求和。朱祁镇自然愿意让他们自己浪费时间,立即朱批一个准。

    而今朱祁镇已经开始将王振撇下,自己批阅奏折。王振只剩下整理文书的权力了。

    至于沐昂求的十二万援军,兵部已经准备了十五万,除却孟瑛本部万余人之外,其余都是南军。

    这也是考虑到,孟瑛作为主将,身边没有一点嫡系人马,恐怕连这十五万人马都镇压不下来。

    故而特别批准的。

    而今的京营还不至于差这一两万人吗。

    随即朱祁镇给沐昂一封亲笔信,让他以守为住,在大军到来之前,不可再丧师。随即历数沐家功绩,鼓励他不负先人。只要守到大军到达,就是大功一件。

    朱祁镇估计这一件事情,并不难做到。

    朱祁镇处理完这一件事情之后,翻开锦衣卫的密报,顿时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说道:“脱欢死了?”

    终于朱祁镇明白,为什么土木堡之变,是在正统十四年,而不是他当初预料的正统五年六年左右。

    因为土木堡之变的瓦刺首领叫也先。就是今年上位的。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又是一本新书上架。感谢大家的支持。

    我用这个号在纵横写书,而今是第三本了。

    大明雍王,明末求生记。还有这一本书明天子。

    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下去。

    让我能在写作这一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废话少说了,继续码字了。

第一百二十章 脱欢之死背后

    朱祁镇立即将马顺叫过来。

    马顺对此也准备。知道这样的情况,朱祁镇一定会叫他的。

    不过片刻,马顺就过来了。

    不用朱祁镇问,马顺就已经将他所知道的关于瓦刺所有情报做出一个汇总。

    “陛下,因为前番诛杀阿岱汗。瓦刺的情报网损失太大,在这一件事情上。臣一时间也不能弄清楚。”

    “不过,臣汇总情报。脱欢死前,一直在酝酿着代替黄金家族,登基称汗。”

    朱祁镇听了,不由皱眉,说道:“登基称汗?他有什么动作没有?”

    朱祁镇对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威望,实在是太明白不过了。

    不要看瓦刺现在很厉害,但是如果没有黄金家族这个壳子,蒙古各部未必服从脱欢。

    不过,脱欢有这个想法,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朱祁镇当年第一眼就看出来瓦刺内部的矛盾,真以为当事人不清楚。

    如今想来,朱祁镇很多事情都明白。

    比如,为什么脱欢容忍阿岱汗在西北活蹦乱跳,而不大加征伐,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大明的原因。

    而是脱欢想用这一件事情来牵制脱脱不花。

    阿岱汗一日不死。

    脱脱不花的威望就有瑕疵。脱脱不花与脱欢就彼此需要。但是阿岱汗如果死了,脱脱不花与脱欢之间的蜜月期也就结束了。

    没有一个蒙古大汗甘心做傀儡的。特别是黄金家族在草原上根基深厚,对脱欢以瓦刺人的身份执掌蒙古大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很满意的。

    所以脱脱不花很容易聚集了一群人在身边。

    脱欢的主要敌人已经从阿岱汗转变成为了脱脱不花。

    朱祁镇此刻才想明白,暗道:“难怪。”随即问道:“脱欢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正常死亡,还是死于非命?”

    马顺说道:“臣罪该万死,只是此事实在无法查明。”

    朱祁镇自然知道其中轻重,说道:“算了,不用查了。”他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脱欢上位的时间,乃是在永乐十二年忽兰忽失温之战,太宗大破瓦刺主力。脱欢的父亲马哈木逃遁,太宗退兵。

    而阿鲁台在瓦刺实力不大损的情况下,与瓦刺大战,大败瓦刺。于永乐十四年,马哈木死,至于他怎么死,却是很多传说。有人说战死的,有人说是内讧。

    不管怎么说,马哈木死后,脱欢登基。

    脱欢也算是临危受命,瓦刺中兴之主。他第一个战略决策就是

    向大明请求袭爵,所以他继承了马哈木顺宁王的爵位。

    说起来,脱欢而今也是大明的顺宁王。虽然这王,既不顺,也不宁。

    从永乐十四年,到正统四年,秉政二十多年,为瓦刺留下一个大大的帝国。唯一想做,没有做成的事情,大抵就是将草原从孛儿只斤变成绰罗斯。

    不过,这一件事情,不管脱欢做没有做,必然有后遗症。

    朱祁镇立即向马顺问道:“脱欢死后,蒙古局势有什么变化吗?”

    马顺说道:“虽然气氛紧张一些,未见大战,脱欢之子,也先继承了脱欢的部众与权力,不过也先毕竟不是脱欢。与脱脱不花的关系也有一些缓和。”

    “甚至脱脱不花也有了自己的部众。”

    朱祁镇对这个情况有一点点的失望。

    在朱祁镇的立场之上,他恨不得也先与脱脱不花火并一场。

    只是他也知道,这也不现实。

    也先现在最现实的事情,就是坐稳自己的位置,而脱脱不花也不敢对瓦刺集团,逼得太近。双方都见好就收。

    不过,这一件事情并不是结束,而是另外一个开始。

    马顺见朱祁镇沉默,心中揣测瓦刺有所动作,毕竟而今麓川之征传得沸沸扬扬的。锦衣卫想不知道都不大可能。

    马顺说道:“陛下,这一段时间也不用担心瓦刺。也先不是脱欢,脱欢一去,草原上四方之众都蠢蠢欲动。”

    “臣已经听闻了,哈密,西北蒙古各部,朵颜三卫,也别有他心。也先想坐稳太师淮王之位,恐怕非数年不可。”

    朱祁镇心中暗道:“数年。”

    草原之上,自然不像中原这样传承有序,草原之上每一个人英雄,他的影响力也仅仅限于他自己而已。

    草原各部都服从瓦刺,是服从脱欢,而不是服从也先。

    也先想要竖立自己的威望,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的。

    而且朱祁镇也明白这个时代的战争现实,别的不说,单单说蒙古这么大的地盘,不说打仗了,就是走上一圈,都要好几年。

    也先,想要将这些部落一一下压下去。数年未必能做到的。

    朱祁镇说道:“也好,等麓川之战平定下来,再与也先见个高下。”

    如果没有麓川之战,朱祁镇其实想对草原之上有所动作,大动作不会有的,但是收拢一些不愿意服从瓦刺的部落,却也是可以的。

    这其实也算是明朝的故计了。

    从太祖朝开始,除却建文帝之外,历代先帝都是收拢鞑官的传统,大

    明的勋爵之中,也少不了蒙古人。

    这些蒙古人是从哪里来的,都是这样收拢过来的。

    可以说蒙古人效忠大明朝廷,即便是到了明末依然有,比如战死在北京城下的满桂,就是蒙古人。

    但是而今,大局为重。

    即便不动用九边之兵,但是征讨麓川的国力消耗,也让朱祁镇非常理智的决定,与瓦刺保持和平。

    马顺说道:“臣有一事禀报。是关于这一次瓦刺情报网的损失。”马顺脸色有些狰狞,说道:“臣怀疑京中,不,是东厂之中,有鞑子奸细。”

    朱祁镇听到这一句话的第一感觉,就是马顺与金英又一次互怼。

    锦衣卫与东厂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尤其是而今锦衣卫与东厂的靠山不一样,王振与金英之间的矛盾,也延伸到了锦衣卫与东厂之间。

    彼此为对方上眼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但是这样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

    朱祁镇觉得如果锦衣卫与东厂都不值得信任,那么全天下都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人了。

    毕竟锦衣卫与东厂与皇室早就死死的绑在一起了。

    不过,朱祁镇也不好直接说什么,而是淡淡的说道:“有证据吗?”

    马顺说道:“臣没有。只是臣费了数年心血在瓦刺埋下暗桩,即便这一次行动,很多暗桩都没有动,但是依旧被瓦刺给发现,这种情况不正常。”

    朱祁镇瞬间想到难道是瓦刺也有反间谍机构,立即问道:“是不是瓦刺那边发现了端倪,一直不动。这一次不够是惹怒了瓦刺,或者说被瓦刺抓的人做了叛徒?”

    马顺一听大惊,说道:“陛下,臣敢担保兄弟们对大明忠心耿耿。”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朕不怀疑锦衣卫对朕的忠心。”他心中暗道:“我只是怀疑一个人在酷刑之前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凡是失踪的人员,全部按殉节来算,该有的抚恤,决计只会多,不会少。”

    “当然了,瓦刺那边是否有专门的反间谍机关,也要查明,说不定是脱欢临死之前,为儿子打扫一下房子。”

    马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如果按照朱祁镇这个思路来想,这样的情况也能解释,但是马顺依旧觉得不对。

    只是朱祁镇已经没有心思听他说,摆摆手让马顺下去了。朱祁镇心中暗道:“锦衣卫这一次损失不小,总要安抚一下。”

    随即决定对马顺褒奖,总不能让做事的人吃亏。至于东厂的情况,就被朱祁镇放在一边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拜将

    马顺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心中默默思量。

    好一阵子,他猛地一震说道:“不对。脱欢决计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马顺对瓦刺很了解。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却是因为瓦刺的人很少。

    不仅仅是瓦刺人少,连蒙古的人也不多。

    蒙古一国,当中原一郡而已。而锦衣卫有多少,锦衣卫各地人员加上东厂,有好几万人之多。

    这样情况之下,安排到瓦刺的暗桩,都是蒙古人。在履历之上,毫无破绽。

    而蒙古的统治结构,从来不像中原这样严密。

    就好像是筛子一般。想安插人太容易了。

    这样精准的排查,根本不是蒙古人能做到的。

    因为在情报战之中,绝非电视剧那种两人智者的斗智斗勇。而是建立在大量的消息统合之上的。

    锦衣卫好歹有脱产的几万,其中也有不少文书,做的就是分析归纳的事情。但是蒙古人有多少人识字。

    即便有人识字,会让他们去做这个事情?

    很多情况,马顺未必了解,但是他毕竟做了一辈子锦衣卫了,他却能做出判断,虽然朱祁镇心中一直吐槽锦衣卫与东厂的情报能力,但是全天下能建立起与锦衣卫一般的情报网络的国家或许有。

    但是决计不包括瓦刺。

    这就是国力的区别。

    如果说在之前行动之中,已经动用的暗桩,被清除。马顺也认了,但与这一条线毫无关系的暗桩,也都失踪了。

    马顺就想不明白了。

    他一直怀疑是内部泄密。

    毕竟很多东西在外人看来,都能搞到手。但是在锦衣卫内部,却是很容易知道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东厂。

    锦衣卫与东厂看似两家,但是他们其中的关系却很紧密,东厂很多人都是从锦衣卫调过去的。

    马顺心中有了怀疑之后,就已经将锦衣卫给扫了遍,倒是找到几个大佬的眼线,比如太皇太后的,英国公府的,成国公府的。乃至内阁的。

    不过马顺并没有怀疑这些人。

    因为这些人都是朝廷高层,他们关系的事情从来不是锦衣卫对外放出多少眼线,而是担心锦衣卫在京师之中有什么举动。

    而且即便他们知道了,也都知道轻重。

    如果这些人都投靠瓦刺了,瓦刺早就打进长城来了。

    但是他发现怀疑的人之中,东厂十几个人的行迹都很诡异,都列人怀疑名单了。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向

    朱祁镇报告的。

    马顺未必不知道这事情,很容易被当做对金英的攻击,但是他毕竟是从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的,当年也是当过夜不收,去草原收集过情报。自然下面的人最恨什么。

    他自己心中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只是当马顺想去见皇帝,再说一次。却听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却是圣旨到了。

    马顺立即大开中门,跪倒在庭院之中,却见一个太监打开圣旨,却是一封褒奖马顺的圣旨,奖励马顺在诛杀阿岱汗之中的功劳。赐金,并赐了宝刀宝剑,可以说是封妻荫子。但是马顺却一点也不高兴。

    马顺明白。

    这是皇帝给他的信号。

    这一件事情,已经盖棺论定了。

    不管马顺怎么想,也不能掀开了,除非马顺有铁证。

    但是有些事情,怎么可能有铁证。

    马顺如何也不甘心,想了又想,终于找来一人,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他,并将名单告诉他,说道:“你给我盯着这些人,不要被东厂发现。”

    “是。”这个人长相相当普通,但是双眼却有神,说道:“指挥使,如果查不到怎么办?”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是查不清楚的。

    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刑部,很多冤假错案都是被逼出来的,马顺知道明白。而且又是东厂,如果真是东厂中的人给锦衣卫使绊子,估计早已清理好手脚了。

    是查不出来的。

    马顺说道:“查不出来,就盯着。一直盯着。”

    “盯多久?”这个人问道。

    马顺一字一句的说道:“盯到我不是指挥使。有些事情总要有结果的。”马顺重重一拳砸在名单之上,却见名单十几个名字之中,有一个名字分外醒目,就是喜宁。

    “是。”这人猛地行礼说道。

    马顺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真相挖掘出来的时候。

    朱祁镇将马顺所报的事情,早已忘记了。

    此刻朱祁镇在团城接见了孟瑛。

    孟瑛一身侯爵服色的礼服,走在长桥之上,前面有太监与大汉将军引路,两侧有湖面上的清风吹过来,让孟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太宗皇帝在的时候,这里孟瑛也常来,但是自从汉庶人之乱后,孟瑛颠沛流离,先到云南,再到南京,在宣德十年才回到了北京。

    即便是回来之后,孟瑛也是深居简出,平日不上朝,除非有遇见节日,孟瑛才有几乎进宫,之前进入如同家常便饭的大内,而今却与他如天堑一般。

    而今又能进来,如果不让孟瑛心中有一种说不出

    的感觉。

    忽然前面有一个侍卫走了过来。这个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孟元。他此刻乃是乾清宫侍卫。只是在宫中没有叔父与侄子,只有侍卫与侯爷。

    孟元向孟瑛行礼,说道:“下官拜见侯爷,陛下见天色有变,问侯爷到了没有。”

    孟瑛这才一看天色,却见天边一道黑线,正在翻涌,似乎很快就要席卷而来,立即说道:“好,快走吧。”

    不多时候,孟瑛就到了承光殿。

    团城这边,本就是元代宫宇的一部分,不过到了明代重修,团城是一座半岛,与岸边有长桥相连。岛边上也做成了城墙的样子。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座城池一般。

    故而被称为团城。

    朱祁镇来这里接见孟瑛,就有几分演武的意思。

    孟瑛来到承光殿的时候,天虽然还没有下雨,但是光线却有一些昏暗,大殿之中已经点燃一大排蜡烛。

    孟瑛进来行礼道:“臣保定侯孟瑛拜见陛下。”

    朱祁镇连忙说道:“保定侯请起。”

    两人寒暄两句,朱祁镇说道:“明日保定侯已经准备南下,有些话,朕想私下给保定侯说。”

    保定侯孟瑛立即说道:“陛下恭听圣喻。”

    朱祁镇说道:“保定侯此去,能不能胜,朕从来不怀疑,麓川,。区区跳梁小丑一般。只是而今有些变化,瓦刺太师脱欢死了。”

    保定侯孟瑛一听,立即感到其中敏感性,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祁镇说道:“之前保定侯说一年平定,朕也是这样想到,不过而今情况有了变化,朕之所以想云南局势迅速平定,却是担心瓦刺在北边用武。”

    “而今脱欢一死,数年之内,北边压力大减,朕对麓川局势的看法就不一样了。之前要求快,而今却要求稳。”

    “保定侯是国朝柱石之臣,有些事情保定侯也明白,瓦刺在草原坐大,将来与我朝必有一战,朕决计不想,再与瓦刺开战的时候,云南再出什么乱子。”

    “所以保定侯此去,要将西南理下去,朕也不求百年不起乱事,但是一二十年之内,朕不希望云南再出什么事情。”

    “他日朕还要依仗保定侯为帅,北伐瓦刺。保定侯务必宽猛并济。乱臣贼子,自然要严惩不贷,但是对心向朝廷的土司,也要多加安抚才是。”

    孟瑛立即说道:“臣明白,此去定然效仿诸葛武侯,深入不毛,攻心为上,安堵西南,永不再叛。”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不要三年五年,就是十年又何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地震

    脱欢的死亡,修正了朱祁镇的预期。

    也先在脱欢死后,与脱脱不花妥协,让脱脱不花重新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在此时可以说是明智之举。

    但是当也先想达到如脱欢一样的高度上,却增加了一个难题。

    历史上也先稳定内部,东征西讨,压制脱脱不花。然后再南征大明,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将对草原的控制力,超越了他的父亲脱欢。

    方有土木堡之变。

    但是朱祁镇决计不会这么轻松让也先整合草原的。

    虽然限于明朝兵力问题,朱祁镇并不准备大举北伐。宁可等瓦刺南下来攻。所以双方决战的时间,朱祁镇估计乃是正统十三年与十五六年左右。

    不可能再迟。

    因为也先与脱脱不花的矛盾,不可能拖延太长时间。如果也先不南下。就要拿下脱脱不花。这是他们内部矛盾决定的。

    甚至也先南下大明,也是他搞脱脱不花的前奏。也是有俘虏大明皇帝壮举,也先才取代了黄金家族称汗。

    所以他有十年左右的修整时间。

    而且他说用十年时间,也是半真半假。他虽然有十年左右的修整十年,但是并不觉得麓川能打上十年,估计是第一年有大战,之后就是治安战了。

    大军就能开始撤退了。

    即便了孟瑛自己也不愿意在云南待上十年。

    他有多少个十年,都五十多岁的人了。

    比起对付麓川,孟瑛更想对付的是蒙古。

    果然孟瑛说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臣此去定然让麓川长治久安。只是麓川弹丸之地,决计用不了十年的。”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其实朕今日叫卿来此,还有一个想法,向让身边的侍卫演武,让卿看看其中有无可堪造就的。”

    “可惜,天公不做美。”

    孟瑛笑道:“陛下身边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俊杰之才。”

    这一句话半真半假,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未必全部是马屁。

    朱祁镇这数年来一直坚持训练弓马,身边的侍卫自然跟随了,上有所好,下必从之。这些侍卫要么本来就是低级军官,有一身功夫在身。

    如李大川。

    要么就是勋贵出身,家中父祖都是在军中,也有家传,如石璟等人。在这样的训练之下,在弓马骑射上,远朝平均夏军的水平。

    即便孟元在孟家子弟之中,算是拔尖的,但是在侍卫之中,却不能拔下头筹。就可见一般。

    朱祁镇

    说道:“既然如此,保定侯此去,就带上几十个当亲兵用。也算是为我朝培养几个将才,让他们见识一下兵锋。”

    孟瑛自然不会拒绝,立即说道:“臣遵旨。”

    不一会儿,孟瑛就在朱祁镇的侍卫之中,挑选了二十人左右。本来孟瑛希望李大川一并去,但是朱祁镇却选了石璟。

    孟瑛所挑选的都没有公侯子弟,最多有一些伯爵子弟而已。

    因为这些人背后都有关系,一旦战死不好交代,再加上兵危战急,战场之上,谁都不能保证能平安回来。

    石璟而今已经是驸马了。一旦有事,岂不让宫中不满,而李大川而今已经挂了千户衔,就是他诛杀阿岱汗一事,天下闻名。

    孟瑛自然知道,视他为军中后起之秀。

    孟瑛会如何选,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但是圣命难违。孟瑛也没有办法。

    当孟瑛离开皇宫的时间,就已经下起了大雨。

    这一场大雨一下,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即便有时候会变得淅淅沥沥的,或许会放晴,但是每天都会下一阵子。

    就在这样的大雨之中,孟瑛出了京师,带着本部人马,赶到通州,然后坐船南下。先去南京集结各地卫所兵力,然后乘船去湖南,从常德上岸,西进贵州,通过贵州驿道再去云南,因为整合兵马大概要花得时间长一些,等孟瑛走到云南的,估计是明年春天了。

    朱祁镇只当是雨季来了。也没有在意。

    今年是闰年,闰二月。故而六月比寻常日子迟到一些日子。估计换算成阳历大抵八月上下了。正是雨季。

    就在正统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夜。

    朱祁镇正在乾清宫熟睡,忽然觉得天摇地动,刚刚开始的时候,朱祁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至于当床边一个瓷器砸在地面之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才将朱祁镇从迷迷糊糊之中惊醒。

    才知道,这不是做梦。

    就在朱祁镇惊醒的同时,王振也闯了进来,说道:“小爷,地动了。”

    朱祁镇翻身下床,仅仅是披了一身衣服,就立即冲出暖阁,说道:“让所有人都去院子里,并向太皇太后,太后,胡仙妃,皇弟,全部叫起来,就在乾清宫外面聚集。”

    “所有人都不得在房屋之中。”

    王振说道:“陛下,小心身子骨,而今外面下着大雨。”

    朱祁镇这才感觉到,外面密集的雨声,就好像是伴随地震一并而来,成为地震密集的背景音。

    朱祁镇说道:“笨蛋,没有伞吗?”

    朱祁镇顿时推开乾清宫大门,迎面的水汽扑面而来。让朱祁镇顿时感到一丝冷意。

    同时闯进来的还有各种声音,呼喊之声,大叫之声,密集的雨声,还有地下莫名的声音。就好像一头巨兽在地面下面翻涌。

    更不要说外面大团大团的黑暗,唯一的光亮就是朱祁镇身边的光源。

    朱祁镇顿时有些心怯。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波地震来了。

    一时间,朱祁镇就好像站在急速行驶的汽车之上,各种震动根本让朱祁镇站不稳。

    只是大明宫殿的质量还是很抗震的,毕竟这是皇帝的寝宫。只是乾清宫在地震之下保住了。但是乾清宫里面的东西,却未必能保住了。

    噼里啪啦的就好像是交响曲一般,无数瓷器倒地,还有沉重的楠木书架,也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下。

    一时间各种书籍,奏折,乃至于蜡烛也倒了。

    一瞬间一团火光在乾清宫之中亮起。

    王振大惊失色,立即带人过去,将这一团火扑灭。随即命令除却人提着的灯笼之外,不许任何人点火。

    要知道这乾清宫是木制结构,这地震未必能震倒的,但是一旦失火,可就不得了了。

    明代宫殿毁坏最多的原因,就是火灾。

    朱祁镇看了,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一场雨,未必是坏事了。最少有这大雨在,不会有什么大火灾。”

    这个时代取火照明,地震很容易引发火灾的。

    只是有些事情,他想的太好了一点,凡是有一利都有一弊。

    朱祁镇见此情况,也知道,不能迟疑了。

    这地震一阵一阵的,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即便是外面下着大雨,也要出去。

    朱祁镇不用打扇,王振指挥几个人,好几把伞遮在朱祁镇的头上。乾清宫中的宫人与侍卫站在大广场上。

    这一片广场乃是故宫最大的广场了。只有三个高台,就是三大殿的遗址所在。

    此刻广场之上也黑漆漆的,没有什么人。毕竟朱祁镇的命令下去,到执行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这慌乱的时候,人们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快。

    朱祁镇对王振说道:“王大伴速去坤宁宫,接母后来此,并将二弟与吴太妃一并接来。”

    王振说道:“是。”

    朱祁镇又问道:“金英在什么地方?”

    王振说道:“陛下,金公公在宫外有宅院,此刻正在宫外休息。”

    朱祁镇明知道王振再给金英上眼药,但也忍不住生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震二

    金英在宫外有家。

    这朱祁镇知道,还知道这是宣宗皇帝所赐。

    金英晚间在宫外休息。

    这朱祁镇也知道,毕竟这个时代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这样做的人,并非金英一个人。很多大宦官都这样做。

    但是朱祁镇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这本身就是大过错。

    朱祁镇说道:“朕自己去慈宁宫便是。”

    随即朱祁镇带着一行人去了慈宁宫。

    王振立即安排曹吉祥,在这里安排,说道:“我儿,这一次你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今夜了。”

    曹吉祥说道:“孩儿永远不会忘记干爹的照顾。”

    曹吉祥这几年过的都不顺。

    差事被人抢了,只能在王振身边当一个跟班,一点权力都没有。而今却是一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的。

    毕竟皇帝让所有人在广场之上,这么多人总要好好安排,更不要说,而今正在下着雨。

    朱祁镇不知道身后的情况,他此刻以近乎跑步的速度,来到了慈宁宫的院子。

    却发现慈宁宫之中有些乱,似乎有一个房间失火了。

    外面下着大雨,救火倒是好救,只是这又是地震又是大雨,又是火灾的,这里也就乱了起来。

    朱祁镇大喝一声,说道:“朕在此,尔等全部停下来。”

    这些如同没头苍蝇的宫人见了朱祁镇,这才镇定下来,一个个噗噗通通的跪在地面之上,说道:“拜见陛下。”

    朱祁镇随便在跪在地面的人群之中,指了两个宫女作为首领,安排救火什么的,将秩序一捋顺,下面的人自然安定下来。

    朱祁镇大步进入了慈宁宫,却见太皇太后咳嗽两声,已经穿好衣服了。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坐在一把椅子上,而胡仙妃就在一边伺候着。

    胡仙妃的女儿也嫁给石璟,不在宫中了,她索性就在慈宁宫住下来了。

    朱祁镇说道:“娘娘,这里不安全,还是去外面吧。”

    胡仙妃说道:“陛下,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可是淋不到雨,而今外面大雨,慈宁宫也是刚修缮过的,出不了什么大事。”

    朱祁镇却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的身体。

    一场雨,朱祁镇就没有当一回事。

    淋雨就淋雨了。但是太皇太后这个年纪却不一样,一场雨说不定就能要了老人家的命。

    朱祁镇一时间也有一些犹豫。

    地震来了几波,而今似乎平息下来,虽然有些余震,但是很多人都没有感觉了。非

    要仔细体会,才能感到地面在摇晃。

    对人体造不成威胁了。

    是不是这地震就过去了。

    朱祁镇正在思考之中,一阵强烈的地动传来。一瞬间朱祁镇甚至看见地面的雨水从地面之上震颤起来。

    所有人都东倒西歪。更有不少救火的人,都倒在水坑之中。

    地震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没有离开。

    好容易熬过地震,朱祁镇不敢再拖了。说道:“此刻还是谨慎一下好。”朱祁镇一看步摇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立即让人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根长棍,从各个方向插进步摇床之中,一阵叮叮当当之后,就固定好了。

    朱祁镇让太皇太后与胡仙妃坐进去。

    这些太监一并发力,这步摇床就变成一床轿了。

    古代大床,本身就好像是一个小房间一般。这些宫女又在床顶上铺展油布,死死的压了一层,一点雨水都流不进去。

    朱祁镇在前面指挥,这大床一时间,出不了慈宁宫的门。

    朱祁镇一声令下,这些侍卫连拆了几扇窗户,才算是打出一条通道,将这步摇床从室内弄到了室外。

    太皇太后听见外面雨声很密集,就让朱祁镇也进来。

    步摇床摇摇晃晃的走着。

    太皇太后坐在床边,一边是胡仙妃,一边是朱祁镇。太皇太后对朱祁镇说道:“我儿没事吧?”

    朱祁镇说道:“没事。”

    太皇太后却叹息一声,说道:“两京地震,却不知道是何征兆。”

    朱祁镇这才想起,前一段事情,也报上来南京地震。只是朱祁镇仅仅是叹息一声,也没有多想,反正黄福作为老臣,在南京镇守,赈灾什么的,从来不是问题。

    但是在太皇太后心中却不一样。

    天人感应,朱祁镇不信,但是太皇太后却不能不信。

    那时候太皇太后就细细想过,暗道:“皇帝登基以来,几乎垂拱而治,大小事务必然是秉我而后行,又读书联系骑射,经年不休,是个好孩子。”

    “他定然是没有错的,那便是我的错了。”

    “按照祖制,这大权本应该是他的。”

    这也是太皇太后将权力开始交给朱祁镇一个重要原因。

    而今又是地震,太皇太后心中却更是护自省。甚至将麓川之乱,西北之战,瓦刺坐大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认为自己对外太软弱了,才弄得而今,各方夷狄都敢欺负到大明头上。

    别的不说,宣宗皇帝如果在的话,你看麓川敢不敢?即便是正统元年的

    时候,麓川那时候就不老实,当即令沐晟伐之,也不会将事情闹大的这个地步,非兴师动众不可。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有一些意味深长的对朱祁镇说道:“我儿长大了。”

    朱祁镇不明就里,说道:“孙儿今年就十五了,自然长大了。”

    太皇太后说道:“是好。”

    此刻太皇太后下定了决心。只是朱祁镇还不知道。

    朱祁镇来到广场之上,却见广场之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最核心处,却是一处高台上,好几个轿子停在上面。朱祁镇还没有过去,就见王振迎过来了,说道:“陛下,皇太后,吴太妃,还有郕王都接过来了。”

    朱祁镇说道:“大伴做的好。”

    随即让王振去安排太皇太后,他去见皇太后与吴太妃还有郕王。

    朱祁镇先去见皇太后,皇太后一见朱祁镇,见朱祁镇身上湿了不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出一件袍子,给朱祁镇披上。

    朱祁镇笑道:“母后,这时候,你还带着袍子出来?”

    皇太后说道:“就在手边,也就带出来了。”

    朱祁镇顿时明白,定然是皇太后孙氏没有睡觉,再为他缝制衣服。心中顿时一股暖流流过。

    朱祁镇登基时间长了,位置也慢慢稳定下来。

    皇太后孙氏这才不担心太皇太后行废立之举。心思算是松了起来。

    当然了,皇太后孙氏万万不敢有报复太皇太后之心。孙氏在后宫之中,别无他事,就一心一意的照顾皇帝。

    两宫之间,也算和谐多了。

    朱祁镇见袍子合身,说道:“娘你暂且在轿子里面坐一会儿,等地震过去了,再回宫不迟,我也要去看看二弟了。”

    孙氏听了朱祁镇要去见郕王,心情不大好,但也没有说什么。

    果然后宫之中,女人与女人之间都不是太和谐的,皇太后孙氏与太妃吴氏之间,也是如此。

    朱祁镇去见郕王,并没有与吴太妃照面,不过是在轿子外面行了一礼而已。

    郕王说道:“皇兄。”

    数年的时间,郕王也好像树苗一般长了起来,虽然比起朱祁镇还矮了一头,但已经不负当初在父皇灵前不知所措的孩子了。

    朱祁镇拍了拍郕王的肩膀,说道:“好,你也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并照顾你母妃。”

    郕王说道:“臣弟知道。”

    朱祁镇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喧哗之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好好护住你母妃,朕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地震三

    此刻雨似乎也变小了。

    大队人马堆在广场之上,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吴太妃,郕王,还有朱祁镇本人,宫中聚集在一起,太监宫女一时间混杂在一起。

    纵然有王振去管,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头绪。

    朱祁镇出来之后,二话不少,让侍卫将几个闹事的人,拉出来,就地处决。

    杀鸡儆猴。

    顿时全场肃静,只有雨声了。

    朱祁镇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朱祁镇又令王振召集各宫总管。让将秩序理顺。宫中才算是安定下来。

    忙活这一夜。

    天也慢慢亮了。

    不过,乌云遮顶,看不见日头。

    所以天亮表现出,是能见度的延伸,似乎整个视野从黑色的底色,变得成了暗色调为主,灰色,红色,白色为主的颜色。

    灰色的是天空,红色是围墙,而白色却是地砖。

    天亮了,也到了开宫门的时间了。而地震似乎也远去,再也没有余震了。

    朱祁镇让王振继续安排宫中事务,让各宫的宫人都回到各宫。紫禁城中的建筑非常坚固,除却少数殿宇之后。都是安然无恙。

    不过,宫中安然无恙,并不意味这北京城就安然无恙。

    朱祁镇下令免去常朝,他去文渊阁,召见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大将。

    另外,朱祁镇特别召见于谦。

    等朱祁镇来到文渊阁之后。却发现大臣并没有到齐。

    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已经到了。但是张辅并没有到了。

    朱祁镇有些奇怪,张辅这个人虽然是武将,但是为人最谨慎不过了。朱祁镇召见,只会早不会迟。

    除非张辅家中出了事情。

    只是片刻之后,张辅就到了。

    朱祁镇一眼就看出了张辅的不对劲,张辅衣服上的褶皱非常多,下半身裤腿都是泥水,头发也散开一些,有一丝丝垂在眼前。

    全部都是白发。

    张辅头发虽然花白了,但是之前花白,却是黑的多,白的少,而今的花白,却是白的多,黑的少。

    似乎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岁一样。

    要知道在这个特别注意礼仪的时代,这样出现在皇帝面前,本身就是一种失礼。

    朱祁镇忍不住问道:“英国公出了什么事情?”

    张辅说道:“陛下,犬子于昨夜去了。”

    这一句话,似乎是平铺直叙,但却蕴藏着无尽的悲伤。张辅已经不能算是中年了,他几乎是晚年丧子。

    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纵然他威名震于天下,那又如何,他这番功名,又不能传承下去。

    一句话说出来,朝中大臣心中也各有感叹。

    毕竟在文渊阁之中的大臣,都是年老了。膝下有子,有孙。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对张辅的感觉,感悟颇深。

    但是对朱祁镇却又不一样。他喃喃的说道:“张忠,就这样去了吗?可有遗表?”

    张辅说道:“犬子,临终说过,他一生之功名,就在封建策上,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杨士奇眼睛微微一动,他将注意力放在封建策上,心中立即揣测,这封建策到底是什么内容。

    朱祁镇还想说什么,却听张辅说道:“陛下,犬子之事比不得朝廷大事,臣步行而来,已经看到宫外有好像地方有积水。更有不知道多少房子损坏,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上,臣不敢以犬子害朝廷大事。”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了。”

    随即朱祁镇不再提,张忠的事情了。

    但是他口中不提,但是心中如何没有感叹。

    朱祁镇早就知道张忠的身体不好,太医说随时都可能夭折。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遇见了却是另外一回事情。

    此刻再回想封建策,只见这一篇雄文,并非用墨写的,分明是用血写的。

    朱祁镇说道:“外面情形如何?”

    此言一出,却无人回答。

    朱祁镇看向张辅,张辅说道:“京卫只是巡视城防,把守城池,城中事宜乃是五城兵马司。”

    朱祁镇立即看向兵部柴车。

    王骥已经南下,而今兵部在柴车掌控之中。

    柴车见朱祁镇看过来,立即说道:“五城兵马司,仅仅负责缉拿盗贼,管理治安,而今京师地动水灾,非兵部可以做的,此事当是工部。”

    朱祁镇立即看向黎澄。

    黎澄见朱祁镇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陛下工部人手有限,而北京城又是新建,排水不畅,好多地方都要梳理水道,这并不是工部可以做的事情。而且又涉及到宫内。”

    朱祁镇一听宫内,心中顿时明白。

    大明宫城之中,可是有三个湖泊的,这里可是京师水系的枢纽所在。

    宫城决计不会在外臣的管理之中。但是水却不说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看向杨士奇,问道:“首辅的意思是?”

    杨士奇说道:“京城重地,利害相关,以臣之见,当派一员重臣,专司赈灾。”

    朱祁镇目光落在王文身上。

    倒不是朱祁镇属意王文,而是杨

    士奇言下之意就是王文了。

    原因很简单。

    大明派出的钦差,大多都挂都察院的衔。

    所谓重臣,自然是这个房间之中的人。

    但是内阁五人都老了,如果没有张忠死去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或许会用张辅。

    毕竟北京城别的不多,就是兵马多。而且动用兵马兴起大工,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了。朱祁镇考虑到张辅本身也是文武双全,也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

    但是张辅不能做,六部很多人都与这一件事情有关,比如工部,兵部,乃至于户部。

    可以说,顺天知府只管北京城外的事情,至于北京城中的事情,却不是顺天知道可以管的,几乎每一个衙门都在北京城之中,插上一手。

    五军都督府,兵部,工部,户部,这是外廷的,乃至锦衣卫,东厂,也能插上一手。可以说九龙治水。

    对了,也不能忘记顺天府。毕竟顺天府似乎是北京城的正管部门,他们什么都能管,但又什么都管不了。

    这就是所谓天子脚下。

    在外面被灭了满门,未必能传到中枢,但是北京城中,死上一个人,说不定就能上达天听。

    这就是北京城。

    但是这样的北京城,并不是朱祁镇所喜欢的。

    在朱祁镇看来,北京城城市管理可以说一团糟糕。

    北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城市了。在江南,就有不少打行,所谓的打行,不就是现代所说的黑社会。

    朱祁镇当初将于谦放在顺天知府的位置上,想借助于谦顺利掌控京师附近,但是很遗憾。

    于谦在顺天知府的位置上,不能说没有作为。

    于谦铁面无私,整顿北京上下,处罚了不少纨绔子弟。但是对北京城中的管理也仅此而已,于谦的发力都在北京城外。

    毕竟推行开荒,在永定河畔种稻。整顿驿道,并在驿道附近种树。等等大小事务。现在谁都知道了,于谦是一个能臣。

    为朱祁镇将来重用于谦,打下基础。

    但是这并非朱祁镇想要的。

    此刻,朱祁镇却嗅到了机会的。

    朱祁镇又问道:“于谦来了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朱祁镇属意的这个重臣,就是于谦。虽然于谦还算不得重臣序列,但是于谦的能力,却是够的。

    王振立即派人小太监去问。片刻小太监来了,说道:“于大人来了,正准备更衣。”

    朱祁镇说道:“非常时刻,不用更衣了,让他觐见吧。”

    王振立即答应一声,派人去催于谦。不一会儿于谦就到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巡城

    于谦进入大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于谦浑身湿透,衣服全部贴在衣服之上,一根根头发都贴在脸上。一时间根本就认不出是于谦。

    于谦走过地面上,都流下一道清晰的水渍。无数水滴还顺着于谦的身体向下流淌。

    朱祁镇也大吃惊,说道:“于先生,你这是------”

    于谦说道:“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说道:“先生可是去巡城了?”

    于谦说道:“昨日地动之后,臣就带人巡视全城,各处损害房屋有数千余座,死伤百姓近千人。而且昨夜大雨瓢泼,百姓无处安身,臣已经征用全城寺庙,令百姓暂居,臣已经开顺天府仓,赈济灾民。”

    朱祁镇听了,暗地惭愧。昨日朱祁镇仅仅是担心宫内,完全没有想到外面的事情。须知的,紫禁城乃是经过精心选址,又是不知道工匠精心建造出来的,即便如此,在这一次地震之中,也倒了几座旧房子。

    外面的百姓,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决计比紫禁城中要难过的多。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辛苦了,朕这就下令户部赈济灾民。”

    于谦立即说道:“臣以为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并非赈济,而是速速想办法泄洪,北京城已经开始内涝了。”

    “昨日地震,虽然仅仅有数千座民房受损,但是还有大量房屋,勉强可以住人,此刻有不少百姓居住。”

    “一旦被水泡了,估计也难免倒塌。”

    “所以,臣立即工部立即挖掘泄洪通道,甚至可以扒开城墙一段。”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于谦说道:“陛下,北京选址的时候,北有潮白河,南有卢定河。”

    “宫城所在,乃是两河分水所在,属于最高处,宫城中的水,也能排入三海之中,毕竟在宫中自然不知道,外面百姓苦楚。内涝最多的地方,就是各城墙脚下,最深处,已经近丈了。”

    “臣虽然已经命令大开城门,但是还有很多地方的积水排不出去。”

    “臣以为问过北京老人,看着天色,这雨水估计还要再下几天。”

    “那时候的情势更加危急。”

    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危急到如此地步了。

    城市排水工程,即便放在后世也是一个大问题,不要放在这个时代了。

    虽然赣州城宋代城市排水工程,远胜过后世一些豆腐渣工程,但就觉得古代城市排水工程,就非常好,这是一个大大的错觉。

    尤其是对这

    个时间的北京城来说。

    为什么?

    因为北京城是一座新造的城市。

    从永乐年间大兴土木,到正统四年,北京城的收尾工程都还没有完工。排水工程并非没有。

    北京城中,有一部分是原来大都城,郭守敬当年营造的大都排水工程,有一些还发挥出作用。

    但是更多早就被城墙挡住了。

    北京城之中也有排水渠,最大就是从金水河,与三海工程,他们就是一个天然排水系统,营造北京城的时候,也有大小排水沟。

    但是人们的设计与现实是有差错的。

    即便是现代,还有很多设计,说得头头是道,一旦遇见事情,满不是那一回事,比如那些被淹的地下停车场,就很能说明问题。

    北京城也是这样。

    这个一次与地震一起来大雨,估计是北京城修建以来,第一次大水。

    北京城在设计上的种种弊端,在这一次暴漏无疑。

    朱祁镇看样杨士奇,杨士奇立即会意,说道:“陛下,一事不烦二主,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于大人吧。”

    朱祁镇说道:“朕正有此意。”他转过头对于谦说道:“于谦。”

    于谦立即行礼说道:“臣在。”

    朱祁镇说道:“朕命你为京城治水大使,京城各卫所,五成兵马司,工部各司,内廷各营造处都归你管理。朕也会让阮安去协助你。”

    “为朕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于谦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说道:“王振。”

    王振说道:“奴婢在。”

    朱祁镇说道:“准备仪仗,朕与于卿出去巡城。”

    朱祁镇此言一出,杨士奇立即说道:“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

    朱祁镇说道:“如果连京师于朕来说,还是危险之处,那么天下之间,何处是安全的地方?”

    杨士奇也不过是处于本职劝说一句,见朱祁镇如此,杨士奇也就不多话了。

    毕竟,今日之事,任谁一看,就知道对于谦大大有利。

    如果之前,于谦在朝廷百官之中,还觉得是将来的重臣,一定会被皇帝重用的大臣,但是而今任谁看来,于谦就是重臣了。

    杨士奇说道:“既然如此,臣等愿意扈从。”

    朱祁镇说道:“各位阁老愿意,那就跟着来吧。”朱祁镇随即说道:“诸位稍等,朕去见一下太皇太后。”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忽然反应过来。

    这一次,太皇太后其实也没有来。

    人们似乎也都慢慢习惯,太皇太后从朝堂之上撤出。

    朱祁镇从文渊阁下来,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的,昨天忙了大半夜,今天天一亮,又与朝臣商议赈灾。

    刚才精神高度紧张,朱祁镇才没有感受到饿。

    而此刻一放松,顿时感觉到所有肠胃,道开始造反了。

    王振最有眼色,顿时将一包油纸配捧了出来。

    朱祁镇打开一看,却是一包牛肉干。

    朱祁镇仅仅是吃了一两条,垫垫肚子,就觉得好多了。

    王振说道:“陛下,要不要传膳?”

    朱祁镇捏着牛肉干,说道:“不用了。正事要紧。”

    不多时,朱祁镇就到了慈宁宫之中。

    太皇太后已经不在慈宁宫正殿之中,因为慈宁宫正殿,昨天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此刻正有工匠在修补。

    太皇太后早就等着朱祁镇了,一见朱祁镇到了,就是说坐。

    却见太皇太后面前,已经摆着早饭了。

    就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这就是朱元璋定下来的标准。

    太皇太后在宫中用餐,一般都不会超过这个标准的。除非是大宴,否则寻常时节,都是如此。

    也算是对朱祁镇的言传身教。

    朱祁镇也都习惯了。

    只是他而今有一点急,说道:“娘娘,孩儿就不吃了。”

    太皇太后说道:“什么事情都要吃过饭再做不迟。你不就是想与于谦一起巡城吗?我准了。不过,吃了饭再去。”

    朱祁镇一听,心中微微吃惊。

    朱祁镇虽然有信心说服太皇太后,但是那也是在一番言辞之后,却不想太皇太后连听都没有听,就批准了。

    朱祁镇只能坐下来,与太皇太后对坐。

    朱祁镇吃相很好,毕竟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几乎一举一动都透漏着雍容华贵。只是他吃得很快,他心中装着事情。

    不过片刻,就放下筷子了,说道:“娘娘,孩儿吃好了。”

    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也不知道是老人上了岁数,吃得自然就少了,还是太皇太后的心思都在朱祁镇吃饭上面。

    自己反而不多吃了。

    太皇太后也放下筷子,净手,说道:“你跟我来。”

    朱祁镇说道:“娘娘,外面还有事------”

    太皇太后说道:“耽搁不了你多少事情。”

    朱祁镇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倒也没有走多远,不过在内室之中,翻出一个本账册,递给了朱祁镇说道:“我儿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该交代给你了。”

    朱祁镇拿着账册,随手一翻顿时吃惊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巡城二

    朱祁镇翻出了一个数目,都是百万两左右。

    朱祁镇翻倒最后,只看结余,却是三千二百万两之多。

    一时间,朱祁镇都惊呆了。

    朱祁镇不是不通时务的人,朝廷每年的税入,不过在二千七八百万石,再加上几百万两白银而已。

    这三千二百万两,根本就比大明朝廷一年的赋税还要多。

    朱祁镇说道:“这------”

    太皇太后说道:“这是内库的数目。”

    “太宗晚年,内外空虚,内库银两也不过数百万两之多,这是仁宗,你父皇,两代十几年积蓄所致。”

    朱祁镇细细翻翻,顿时有些泛酸,这是一笔总账,里面记载,永乐年间内阁最高峰的时候,有六千多万两

    不过,太宗还真没有给子孙留下多少钱财。

    仁宗宣宗之际,也都在千万两之间徘徊,也都是宣德之后,放弃安南之后,才有大笔进账,但是宣德十年也不过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真正让内阁暴涨的,却是太皇太后秉政的宣德十年,到而今。

    朱祁镇心中感动。

    这是一个奶奶特有的关爱。让太皇太后与朱祁镇后世的奶奶重合起来。

    他小时候听过,父亲说过奶奶的事情。

    那个时代,大家都过着很苦,都没有余钱。但是真遇见事情之后,奶奶还是能拿出好几百元,都几角几角拼凑出来的。

    让家中渡过难关。

    就好像是而今的太皇太后一般。

    虽然太皇太后秉政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不得不承认大明军力虽然衰弱了不少,但是国力依然处于上升期。或者说恢复期。

    而太皇太后秉政这一段时间,恢复的尤其快。

    否则太皇太后也不会在有名一代都享有尊荣。

    朱祁镇说道:“娘娘-------”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太皇太后将内库都交给了朱祁镇,就代表将宫中大权交出来的。

    王振这一段时间,已经成为实质上的大内总管,金英虽然能与王振分庭抗礼,但是实际上,王振依旧能压金英一头。

    人事权已经在朱祁镇掌握之中了。

    而内库再交出来,内廷的财权到了朱祁镇手中,太皇太后再想制衡朱祁镇就不大容易了。

    太皇太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淡淡一笑,说道:“我儿长大了,这本来就是交给你的,只是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道:“娘娘请

    讲。”

    太皇太后说道:“内库数目乃是机密,决计不能让外臣知道。哪怕是于谦。”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说道:“你真明白?”她有一点疑惑。

    朱祁镇说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即便是我皇家用人,也不能没有赏赐。只有财力充裕,朕能绕开内阁做事,但是如果没有钱,只能事事与内阁商议,到时候主动权,就到了内阁手中了。”

    “哦,”太皇太后说道:“那么内库充裕,为什么不让臣子知道?”

    朱祁镇冷笑说道:“天下臣工,都觉得皇家的就是天下的,但是天下的却不是皇家的,天下水旱蝗灾不断,臣子们知道皇家有钱,定然遇事必先请拨内库。但是内库即便再有钱,有如何能经得起消耗?”

    “而且下面人是什么样子,朕也不是不知道,以收税为酷吏,以不收税为清官。朕就是有金山银山,又能经得起如此消磨?”

    朱祁镇太明白不过了。

    因为他成为大明皇帝之后一直揣摩后世大明亡国的原因。

    不得不承认,大明王朝死于枯血症引起的并发症。财政就是一个王朝的血脉。所以,越明白大明体制,再对照大明朝的现实,他越发有新的认识。

    为什么万历皇帝要贪财,很多时候他发现,所掌控的权力与财力息息相关的时候。

    太皇太后听了,感叹一声,对朱祁镇更加满意了,说道:“你明白就行,并非我皇家就没有善心,但是有时间这并非内库可以解决的。”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这三千二百万两,孙儿绝不轻动。”

    “你怎么用,是你的事情。”太皇太后说道:“今后朝中事务,不用来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太皇太后带着轻笑说道:“我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你的亲事,总要我去之前抱上重孙吧。”朱祁镇从慈宁宫出来,依然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朱祁镇真不知道,内廷居然有这么多钱。

    三千二百万两,足够做上很多事情了。

    朱祁镇估计在北京城之中所有仓库,大抵有一千多万石粮食,还有大量粮食不贮存在北京,淮安,南京,等好多地方都是有粮仓。

    再加上各府县的仓库。

    这些仓库大多数都是满的。

    满到什么程度。

    土木堡之变之中,通州可能遇敌,但是通州有不少粮食,但是有人建议烧掉,但是有人提议给九边提前发饷。

    一口气给九边发了两年的粮食,才将通州仓库给搬完了。

    只是太祖皇帝的体制,各

    县赋税并非是归于朝廷,而是按照路途的远近,送到各地地方,比如北方送到军前,南方送到南京,等等的。

    如此一来大明中枢的财力是相当有限的。

    也就是漕运运到京师的四百万石漕粮。

    朱祁镇不能想大明的财政问题,一想就头大。

    简直是一团乱麻。

    涉及了政治体制,财政思想,交通条件,官员的执行力,地理原因等等,这是一系列的问题,纠结在一起的问题。

    朱祁镇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好。

    他索性不去想。

    先面对眼前的事情。

    等朱祁镇离开后宫,王振已经准备好仪仗,这些仪仗还算是消减版。但是已经少说有三千士卒前后打着仪仗,朱祁镇的乾清宫侍卫三百人,更是一个也不少的出动。

    这样的情况,朱祁镇也习惯了。

    朱祁镇做出好多努力,也不过让他睡觉的时候身边没有人而已。

    除此之外,朱祁镇身边什么时候都没有少过人。即便他暗地里出皇宫,所谓的微服私访,他身边也没有少过一百人。

    这一百人还是在朱祁镇身护卫,在朱祁镇相距不远的地方,决计有千余人等候。

    不管朱祁镇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一根穿云箭,立即有大队人马出来保护。

    这种比净街虎来要厉害的待遇,也让朱祁镇也养成了除非必要,自己不出来跑了,一般是听身边的侍卫太监说了。

    事实证明,所谓微服私访,大抵是做不成的。

    毕竟白龙鱼服,恐遭虾戏。

    朱祁镇扫了一眼,内阁五位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祁镇对张辅说道:“英国公,你回去休息吧,张兄不幸,朕也挺伤心的,朕准你一月假。”

    英国公颤颤巍巍的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将英国公劝退之后,翻身上马,让后面的内阁大佬乘车,他们毕竟都上了年纪。不过朱祁镇也让于谦上前,与朱祁镇几乎并缰而行,于谦仅仅落后朱祁镇半个马身。

    两个人身边都有人打伞,身上也都穿着斗笠蓑衣。看上去倒是有一阵江湖气。,

    似乎天公做美,这个时候,大雨微微停歇一阵子。

    出了皇宫朱祁镇第一感觉,就是路面上的积水。

    在皇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明渠暗渠,所以大雨即便再大,宫中大部分地方,还是存不住水的。

    但是宫外面却是不一样了。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街道,根本不觉得,这是一条街道,而觉得这根本就是一条河。虽然有些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巡城三

    这还是宫门附近。

    朱祁镇也听过于谦所过,至于潮白河与卢沟河之间的高地,是真是假,朱祁镇不大明白,但是有一点却是知道的。

    那就是北京紫禁城这一代,就是京师地势最高的地方。

    这一点,早就有传统了。

    但是出了皇宫就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北京城之中低洼的地方,会出现什么情况。

    皇帝的仪仗一出现在京师的大街之上,顿时有人跪在水中,朱祁镇见状了,立即让朱祁镇传令,说道:“让百姓免跪,就说,朕关心父老起居,凡有困难,接可诉于朕听。”

    王振立即去传话,就几十个嗓门大的太监,一并高呼,将朱祁镇的命令传了下去。两边街道之上,都传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振也留下几个小太监,让这些人有是需要,可以告诉他们。

    于谦劝道:“陛下,这里都是达官贵人所在,他们的房子根本不可能进水。”

    朱祁镇被于谦这一提醒,立即明白了。

    能与皇帝当邻居的人,能是没有权力的人吗?

    这些人根本不用担心。

    朱祁镇立即明白,说道:“朕明白,何处水患最严重。”

    于谦说道:“南城。”

    朱祁镇说道:“先去南城。”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雨都下了起来。

    左右都劝说朱祁镇进入马车之中,朱祁镇也不敢逞强。不过也将于谦拉进马车之中。

    朱祁镇一边看外面的情况,似乎越往南走,街道的水流就越湍急,也就越深。朱祁镇估计,马车下面的积水都漫过脚脖子了。

    这里就是如此了,那么被于谦认为极其严重的南城,又会是什么样子?

    朱祁镇心中忧虑,说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如果大雨连绵,百姓能喝上热水,吃上热饭吗?”

    于谦说道:“托陛下圣明,而今城中百姓一半用煤,京师各煤场有数万斤煤,可以供应一时。”

    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他当初半途而废的举动,会给而今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朱祁镇估计,这一场水灾之后,大部分京师百姓,都柴煤兼用。有柴就用柴火,没有柴火,就用煤。

    倒是不是煤不好用。而是柴不要钱。

    对于百姓来说,任何好东西,都不能与不要钱的东西相比。毕竟这个时代的北京城,不能与后世的北京城相比。

    大部分房子都有院子,在院子里弄一些植物,都是柴火。

    但是即便如此,对朱祁镇来说,都是

    一个极大的利好。

    只要百姓有热水热食,不喝冷水,就可以有效的限制瘟疫的蔓延。就可以少死一些人。

    朱祁镇心中暗道:“只要做事,任何事情都不会没有反馈的,只是有些事情,反馈的早,有的事情反馈的慢。”

    “有些事情今日做下,却不知道多少年后,才会有反馈的。”

    “我今日方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朱祁镇说道:“王振。”

    “奴婢在。”王振一身蓑衣就在马车外面。

    朱祁镇说道:“大内有多少存煤?”

    王振说道:“这个奴婢不知道,但是几万斤却是有的。”

    如果说京师百姓用煤的人,还不是太多,但是宫中却不一样了。朱祁镇主张的,谁敢不用,除却一些特别的事情,比如有些菜,只有有柴火烧才够味,才保留下来一些用柴,大部分事情都是用煤了。

    所以大内的存煤,并不比北京城各煤场的少。

    而今是夏季,不是用煤高峰。

    如果到了冬季大内存煤,只会更多。估计要有几十万斤之多。

    朱祁镇说道:“传令下去,内涝期间,朝廷按照京师花名册,给每家每户派煤,足够一家人烧水做饭。”

    “每户需要多少,自己去定,固然不够,命令门头沟那边,全力生产。”

    王振说道:“奴婢明白。”

    太监就有这个好处,朱祁镇吩咐什么,王振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

    不一会儿,朱祁镇就到了南城附近。只是前面也停住了。

    李大川来报,说道:“陛下,前面不能走了。水太深了。”

    朱祁镇立即下车,走在水中,这时候无数人簇拥着朱祁镇,朱祁镇发现,这水位已经到了脚肚了。

    虽然还没有漫过车底。

    毕竟朱祁镇这一次虽然打出仪仗,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从简的。

    只是朱祁镇看得清楚,前面的水位陡然深了不少。

    一个侍卫走在前,忽然就栽进水中了,也不只是沟壑,还是大坑。

    还好派去探路的侍卫水性都很好。

    不至于被淹死。

    但是朱祁镇看走周围情况却不一样了。

    他清楚的看到,这水面之上,看见的只有屋顶了,还有不少百姓都在屋顶了。

    于谦见状,大声说道:“陛下,臣昨夜来到这里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此刻雨大了起来,密集的雨声就好像是战鼓一般,于谦不大声说话,根本传不到朱祁镇的耳朵之中。

    那么他们之间仅仅距离几拳而已。

    朱祁镇推推斗笠。

    无数雨水打穿他头顶的油纸伞,落在他的斗笠之上,斗笠的边缘之处,挂着一一连串水珠。就好像是晶莹的水珠。

    朱祁镇大声说道:“什么地方能看清楚附近全貌。”

    于谦也不说话,只是一指。

    朱祁镇立即明白,城墙之上。

    朱祁镇下令说道:“转道,上城墙。”

    随即大队人马避开这里,从水浅的地方,上了城墙。朱祁镇站在城墙之上,看得分外清楚,却见一个个泡在水中的房子,就好像是一个个斗笠一般。

    在大雨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水源从城中各处都流向这里。

    这里是北京城的东南角,朱祁镇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北京城中最低的地方,但绝对是这一带最低的地方。

    朱祁镇也看过了,城南各处排水的沟渠,还有城门,就好像是河流一般,以及满负荷排水了,但是即便如此。

    高大的城墙,还是将大部分水流都聚集在这里了。

    朱祁镇大叫道:“阮安。”

    阮安立即跑过来说道:“奴婢在。”

    朱祁镇说道:“而今这里局面,你觉得该怎么办?”

    阮安是一个工程的全面手,说道:“陛下,此刻排水不及,最快的办法,就是将城墙上开出一个排水洞来。”

    朱祁镇说道:“那就这么办?”

    阮安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

    朱祁镇厉声说道:“只是什么快说?”

    阮安说道:“陛下,臣有两个担心,第一个担心,就是城墙。这一段城墙是臣督造的,即便用火药炸,也未必能迅速打开一个缺口,第二个担心,却是卢沟河。”

    朱祁镇有些愣住了,说道:“卢沟河?”

    阮安说道:“陛下,卢沟河也不太平,今日北京城仅仅是内涝,如果雨水再大一些,奴婢担心,卢沟河会决堤,他所冲的也是北京南城。”

    朱祁镇听阮安这样说,立即转头向南边看过去,一眼看过去,雨水茫茫,能见度不高,根本看不见卢沟河。

    只有一种江山色变,风雨如晦的感觉迎面而来,冲进朱祁镇的胸襟之中。

    朱祁镇知道,在古代城墙其实也有防水功能的,别的不说,开封城墙就是如此,开封城墙对抗洪水的经验,要比对抗进攻的经验要高上不少。

    一旦这里掘一个口子,如果卢沟河发大水,可就不好应付了。

    朱祁镇沉默片刻,说道:“不管那么多了,先将这里的水放了再说。朕不可能见死不救。”

    阮安这才如同吃了定心丸,说道:“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巡城四

    不过,即便朱祁镇而今一声令下,想要在厚得数丈宽的城墙之上,炸出一个缺口而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索性朱祁镇就不下城了,带着大队护卫沿着城墙走过去。

    这个时候的北京城,还没有外城。

    而城中间就是宫城。

    宫城里面排水渠道最为完善,还有三海。所以朱祁镇并不用多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地方,而是周围城墙角落之中。

    而在大雨之中,北京城头上,还有一个个士卒值勤。

    虽然朱祁镇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如此大张旗鼓的上城,城上的情况未必是这样肃穆。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镇也看得出来,明军的精气神十足。

    守护北京的职责,都分配给了京卫。

    也就是皇室最信任的二十七个军卫。

    其中除却锦衣卫,还有守护通州的通州卫。其余的都是北京城的戍守部队。

    这些军队,都是当初跟着太宗起兵老班底,太宗时候将这些军队编为二十二亲卫,而宣宗皇帝将自己的亲信军队,又编成四卫,再加上锦衣卫,就是二十七卫。

    也算是皇室掌控的核心武力之一。

    朱祁镇此刻,看着城头宿卫的将士,一身鸳鸯战袄,身上披着斗笠蓑衣,在大雨之中,如同一尊尊雕像一般。

    阵势也严整之极。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条线一般。

    很多人以为古代军队阵列不行,却不知道,从古代用兵以来,阵列就是步兵的灵魂所在。特别是明军大量使用火器之后。对阵列的要求就更高了。

    仅仅从战例上就可以看出来。

    不管是沐英的三段击,还是朱棣在忽兰忽失温之战,用火器迎战瓦刺的三万重骑。没有严整的阵列根本不可能想象的。

    即便是明末对满人对明军的阵列也有描绘。在萨尔浒之战中,满人也攻不动刘挺的阵势。只能用诈。

    而今在整体之上,明军的武力已经开始衰弱了。

    这一点,朱祁镇已经有所觉悟。

    但是这种衰弱,还没有体现在京军之中。

    在皇帝眼皮底下,很多人都不敢乱搞。

    此刻朱祁镇所见的,就是一等一的大明精锐,或许比开国精锐,靖难百战余生之辈,差了不少,但是放眼以后大明二百年,恐怕也比不上这一支京军了。

    朱祁镇目光扫过去。

    却见这些士卒手中,手中所拿的冷兵器虽然不少,但是火铳也不少,只是这样的火铳在朱祁镇看来,更像是一根铁管,后面镶上

    去一个木制把守。

    而这木制把守的设计,也很不合理,根本无法承担火铳的后坐力。

    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

    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中,却也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随即他沿着城墙眺望城中。

    似乎这一场跟随地震而来的大雨,就好像是天漏了一般,无休无止的下了起来。

    所有街道,一瞬间都变成了河流。

    大部分百姓都没有在房间之中躲雨。

    有的在紧急修缮房屋,毕竟一场地震下来,紫禁城是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寻常百姓家,却不是这般。

    加固房屋,冒雨铺设瓦片,唯恐倒塌,或者漏雨。

    还有不少,都已经从水瓢从院子里面或者屋子里面向外面排水。而街道都成为了河流,向各个城门流去。

    很多城门已经关不上城门了。因为排水量太大了。

    朱祁镇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由心酸。

    于谦却也没有一直在朱祁镇身边。

    因为朱祁镇看到这些情况,于谦也看见了。

    只是朱祁镇心中担心,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但是于谦却不一样,于谦身边也有不少顺天府的衙役。

    于谦几乎一刻不停,传令下去。让下面的人怎么处理各种情况,有的房子不行了,就干脆让百姓暂住寺庙。为了排水流畅,清查所有排水沟,派人冒雨清理。

    如是等等。

    只是于谦虽然有治水大权,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他做不了的。

    于谦来到朱祁镇身边,说道:“陛下,臣麾下只有衙役帮闲数百。即便五军兵马司,锦衣卫等处帮忙,这样的情况也不够。”

    朱祁镇说道:“是要动用京营吗?”

    于谦说道:“是。”

    朱祁镇说道:“传令成国公掌管,派各部出营,协助清理京师水道。”

    于谦立即说道:“臣代京师百姓,谢过陛下。臣这就去大营。”

    朱祁镇立即明白,京营之中可是有不少骄兵悍将。于谦自己的身份未必能压得住他们,如果单单传令过去,即便有圣旨,未必能让这些大兵听话。

    于谦只能自己过去。

    “只是臣有一言,陛下身负天下之重,要保重身体为上。城中情况陛下也都看了,该回去了。”于谦说道。

    朱祁镇听了,也明白,他即便在外面巡视又如何,能帮什么忙吗?甚至还有大批人手保护他。

    说不定,还帮了倒忙。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只是于先生,朕一直长在深宫之中,不知道民

    间疾苦,却不知道各地报上的水灾,就如此吗?”

    朱祁镇看来,北京城之中情况,已经相当难看了。

    很多坊市都不能住人,甚至京城之中,好多寺庙都人满为患了。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北京水灾其实比不上黄河水患,京师不过是因为排水不畅,内涝而已。”

    “即便不管它,只需三五个晴天,这水位也退了下去。但是开封城,却有不知道多少次洪水围城。”

    “百姓被洪涛吞没,天地之大,似乎没有一寸干燥的土地,北京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每年报上来的水灾,都要比这里重。”

    朱祁镇一时间愣神了,说道:“于先生去吧。”

    于谦连忙告退。

    朱祁镇战在城头之上,看着北京城之中的一道道变成河流的街道。一时间无言。

    太皇太后一直说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今看来,如何不是水深火热,一场水灾,在朱祁镇看来,最少要淹死千余人之多。

    但是在于谦看来,还是寻常之事。

    每年各地都有报灾的,要么是北方,要么是南方。

    总会有的。

    朱祁镇早已习惯了。

    大明地域宽阔,有些地方水旱不调,也是正常的情况。

    但是他从来没有深想过,那些在题本之中普普通通的文字后面代表着什么?

    是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一时间,朱祁镇对自己对外扩张的计划,也开始怀疑起来。

    大明百姓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挣扎在死亡线之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与瓦刺大战,不顾百姓生死,胜瓦刺也没有多少利益?

    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不过,随即朱祁镇就又想回来了。

    两国之间的大战,却不是朱祁镇想不打就不打的。如果没有脱欢之死,说不定就是二三年之间的事情了。

    而兵灾乃是比天灾更加恐怖的存在。

    朱祁镇只觉得自己肩膀之上,一瞬间有千斤重担,之前这担子乃是太皇太后扛着,他不觉得怎么样。

    此刻这担子落在他身上,却觉得吃力之极。

    忽然朱祁镇听到了脚步声,有一个衙役焦急的跑了上来,远远的看朱祁镇身边没有发现于谦,立即转身就准备走。

    朱祁镇对王振说道:“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振立即过去,几句话将事情问清楚了,立即回来对朱祁镇说道:“有人私自建宅,堵塞了水道,衙役上门要求将水道让出,他不但不让,反而殴打衙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庆都公主驸马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这一件定然是达官显贵。否则决计不敢如此。

    这一次水灾对小民来说,是生死攸关,但是对很多达官显宦来说,根本不是那回事。

    北京城的地势,有太多的地方,不会受到水灾侵害了,一般来说,地势低的地方,都是很多地方角落。

    就如同朱祁镇刚刚去看的城墙东南角。

    朱祁镇说道:“是谁?”

    王振说道:“庆都公主驸马焦敬。”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是他,真是找一次死不成,想多来几次。”

    一想起焦敬,朱祁镇就想起一件正统二年的旧事来了。

    正统元年之后,太皇太后允许朱祁镇出宫。但是朱祁镇出宫的次数也不多。不过,他就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宣武门外有一税卡。

    但是朱祁镇查了文书,却发现朝廷并没有在这里收税啊?

    朱祁镇感到奇怪,就让马顺去查,马顺立即查明白了,这税卡乃是庆都公主驸马焦敬私自设下的。

    一时间,让朱祁镇感到不可思议。

    区区一个驸马,就敢私自设税卡。

    朱祁镇简直是无法原谅。

    朱祁镇之所以无法原谅,主要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来就是,焦敬这样做,乃是对朱祁镇的冒犯。

    在朱祁镇看来,收税乃是政府权力。

    而这个时代的政府是什么?乃是朝廷,乃是皇帝。

    焦敬有什么本事,敢做朝廷才能做的事情。

    其次就是,交税的人,可不认为是交给一个公主驸马了,他们定然觉得是将税交给朝廷了。这种好处焦敬得了。坏名声,却是皇帝与朝廷得了。这样的事情,朱祁镇能宽容才算怪了。

    其三,却是朱祁镇心中无力感。

    有位伟人说过,其实他能管住的,也就北京而已。

    朱祁镇其实也明白,不要整个顺天府了,就是出了北京城,到了乡下,很多事情都不是朱祁镇能管的。

    其实在乡下这种私自设卡收税的行为,有更多。

    可以参见某段时间的车匪路霸。

    但是他知道是知道,要知道宣武门外距离皇宫这才几里地了,而且是北京的南门,不知道多少人进出。

    朱祁镇这皇帝不要说千里之外了,连十里之内,就有人来打脸,如何让他咽得下这一口气。

    只是有时候,事情并非他咽不咽下这一口气的事情。

    朱祁镇让于谦弹劾焦敬。

    一时间朝中对焦敬人人喊打。

    朱祁

    镇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是也有所授意。一心想将焦敬至于死地。

    却不想庆都公主进宫哭诉。

    太皇太后插手这一件事情了。

    庆都公主,不,而今应该是庆都大长公主,她是仁宗皇帝第七女。虽然不是太皇太后所生,但是说太皇太后乃是庆都公主的嫡母。

    太皇太后发话了,处罚了焦敬禁足而已。撤掉了税卡。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朱祁镇也没有什么办法。

    太皇太后专门叫朱祁镇过去,就说为什么不杀焦敬。

    一来,在太皇太后看来焦敬罪不至死。二来,不杀焦敬,也显示皇家亲亲之谊。三来,就是皇室的人,只能有皇家来杀。决计不能让外臣几句弹劾就杀的。

    如果朱祁镇一力主张要杀焦敬,太皇太后或许不插手,但是朱祁镇在背后,没有出面。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些御史言官,还有于谦力主杀焦敬。

    这样的事情,却不能做的。

    朱祁镇也没有办法。只能放过了焦敬。

    只是有了这一遭,于谦的声名大震,都知道于谦将驸马都差点弄死。

    这些情况,别人不知道,王振不会不知道的。

    所以王振的语气之中都充满了倾向。

    对于王振来说,朱祁镇为什么想杀自己姑父,并不重要。重要是皇帝想这样做,王振就一心帮助朱祁镇完成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带锦衣卫,将焦敬下诏狱。对了,听说姑姑病了,不要惊动姑姑。”

    王振说道:“奴婢知道。”

    “轰”的一声,从远处传来,却是阮安硬生生在城墙下面炸出一个大洞来,北京城东南方向,又多了一道排水通道。

    不过,在大雨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或者说,仅仅是这样,远远不够。

    朱祁镇回宫中的路上,就已经看见大队大队士卒出城,一身身鸳鸯战袄,手中都拿着各种工具,分散在各坊之中,冒雨挖掘排水渠道。

    想办法将各坊的积水都排出来。

    一时间,整个北京城都沸腾起来。

    似乎连连绵的雨水也浇不灭这种热情。

    朱祁镇掀开帘子见状,对金英说道:“立即吩咐太医院,免费为百姓士卒看诊,所需的药材举城征用,万万不可让大灾之后有大疫。”

    金英说道:“是。”

    天一亮金英就继续进宫了。只是朱祁镇忙得很,根本没有心思多看金英一眼。金英满心的忐忑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问一句话。

    只能老老实实的听命。

    朱祁镇说道

    :“这一件事情办好,有些事情朕就不追究了,如果办不好,你就去你的宅子养老吧。”

    金英心中大出一口气,连忙磕头说道:“多谢陛下。”

    他不怕朱祁镇给他任务,就怕朱祁镇对他不理不睬,太监是一种依靠圣眷而活的生物,如果之前没有也就罢了。

    之前有,一下子没有了,决计是死路一条。

    太监之间的生态,比大臣之间还要残酷之极。

    金英是聪明人,他知道看得出来,太皇太后交权之心。将来这天下就是皇爷的,他之前就有前科,如果再被朱祁镇抛弃,王振有一万个办法,将金英无声无息的弄死。

    就在朱祁镇回宫的时候。

    王振已经带着锦衣卫闯进了焦府。

    注意是焦府而不是公主府。

    焦敬的家,应该是公主府,这焦府就是焦敬自己的别院。也就是他实质上与公主分居已经很久了。

    这是大明公主的常态。

    对大明公主从来是一种很尴尬的存在。

    说她尊贵。

    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不尊贵。

    但是说他不尊贵,也就是那样了。朝廷对驸马的限制从太祖之后,也一点点的加重。在太祖朝,太祖留给建文帝的重臣之一,就是驸马梅殷。

    最后也是被太宗皇帝杀死在宫中。

    但是除此之后大明公主驸马,大多是嫁给勋贵,如西宁侯宋家,黔国公沐家。但是这种还好的。

    毕竟功臣之后,对公主也不要太过仰视。

    而庆都公主却不过是庶女,焦敬祖上也算是靖难功臣,但是却也如同石璟家中一般,并没有多高的功勋。

    所以嫁过去,家中以公主为尊。甚至父母还要向公主行礼。

    这样一来,但凡有一点点男子气概的人,对娶公主都敬谢不敏。甚至驸马想要与公主同房都要向掌管此事的宫女行贿。

    可谓憋屈之极。

    焦敬就是这样一个驸马。

    一方面他焦家,是看中这个驸马身份了,毕竟与皇室接亲,有太多好处了。没有这个驸马身份,他怎么敢,胡作非为。但是另一方面,焦敬也十分鄙视自己在家中地位,比公主还低。故而他自己新建了别府,一般不在家中居住。

    正因为他新建的别府,挡了排水通道。

    一般公主府都是宫中营造的,这些工匠经验丰富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动的。

    但是焦敬自己请来的工匠却不一样了。而且焦敬也狂妄之极,即便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在意。

    只是这一次,他想不在意都不行了。

第一百三十章 庆都公主驸马二

    “什么人,也不看看,这里就公主府。”焦家的家丁也如焦敬一般嚣张。

    只是他们却看见一队飞鱼服绣春刀闯了进来。

    王振一身锦袍,马顺站在身后,恭恭敬敬的为王振打着伞。王振斜眼看着这个家丁,说道:“敢对咱家如此说话,给他一个痛快。”

    锦衣卫之中一人飞窜而出,却见长刀一闪,这个家丁脖颈之间,鲜血飞溅,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锦衣卫---------”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本来气势汹汹的焦家家丁顿时就好像是丧家之犬。

    王振的长靴踩在血水之中,漫不经心说道:“去,将焦敬给咱家带回来。”

    王振径直走进焦家的正堂之中,坐在中堂一侧。

    不过片刻,焦敬就被马顺压了过来。

    焦敬一身白色里衣,似乎是从床上扒下来的,身上还有一种那种男女之间的味道,可见焦敬刚刚在做什么事情。

    焦敬梗着脖子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乃仁宗皇帝的女婿,宣宗皇帝的妹婿,当今陛下的姑父,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不怕我秉明陛下,诛你们九族吗?”

    王振冷笑一声,说道:“他这对招子不清楚,居然不认得飞鱼丸绣春刀,还要之何用?来人,给他醒醒眼。”

    立即有锦衣卫捧着一盆水出来,这一盆水上面红红,却不知道放了什么佐料,两个锦衣卫扒着焦敬的眼皮,将一盆水泼进眼睛之中。

    “啊---------”焦敬大声惨叫。

    锦衣卫一放手,焦敬栽倒在地面之上,就好像是一只大虾一般,反复弯曲,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他只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有人用烧着通红的铁块,一下子按在眼睛之上。

    好一阵子,这种痛楚才缓解一二。

    焦敬喘着气说道:“我乃当今陛下的姑父,倒是犯了什么事情,你们敢这样对我?”

    王振冷笑一声,说道:“刚刚你不是将顺天府的人打出去了吗?”

    焦敬语气之中,带着疑惑说道:“就这一件事情,那是我与顺天府有怨,关大内何事?”

    王振一听,不由的哈哈大笑,说道:“真有意思,你到了今天,还不知道得罪谁了,既然如此,你就下地狱做一个糊涂鬼吧。”

    王振立即说道:“带回诏狱,好生招呼。记住不要伤了皮肉。”

    马顺说道:“公公放心,锦衣卫祖传的手艺,决计养着他白白胖胖的,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焦敬大骇

    ,立即高声说道:“去找公主,去求公主。”

    王振自然知道,焦敬这些话并非给他们说的,而是给焦家留的口信。王振暗道:“这焦敬倒也聪明,知道让公主入宫求情,乃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他不知道,凡是有一有二,却没有再三再四,甚至二有时候也不行了。”

    王振悠着他喊。

    带人去了诏狱,并给顺天府传信,很快顺天府就派人过来,沿着当初排水渠道的痕迹,将焦府从中间,硬生生的挖断了。

    焦家的人自然飞快去找庆都公主。

    公主府之中,庆都公主咳嗽两声,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才三十出头的庆都大长公主,神情之上却有不少落寂,说道:“驸马不知道,陛下刚刚巡城,满城勋贵都知道,陛下重视这一件事情,偏他要出风头。”

    “公主,不管怎么说,您与驸马乃是夫妻,总要看在夫妻的情分上,救他一救吧。”

    焦府的老管家跪在地面之上连连磕头。

    庆都大长公主说道:“好了,我进攻便是了。”

    庆都大长公主收拾一下,换上宫装,就去拜见太皇太后。

    说实话,庆都大长公主并不想见她这个嫡母。

    倒不是太皇太后对她不好。太皇太后为人处世最为公正不过,朝廷大事都能料理的妥妥当当。更不要说一些家务事了。

    但是太皇太后所有一切都是按照礼法来,对庆都大长公主这样的庶女。该给的不会少一分,但是不该给的,决计不会多给一分。

    而且精明无比,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目光。

    庆都对太皇太后又敬又怕。

    所以当庆都见了太皇太后也不敢多废话,几句话之间,将焦敬的事情说了出来,说道:“娘娘,不知道驸马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娘娘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庆都知道,在太皇太后面前耍花枪是没有用的。越诚恳越好。、

    只是她这一次求情,太皇太后却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对于朱祁镇将焦敬下了诏狱这一件事情。

    太皇太后知道的比庆都还早。

    但是太皇太后却没有发话,她一直再想,皇帝为什么这么做?

    太皇太后首先明白一件,京城大水,想要治水就要京师上下精诚合作。但是于谦的名声还镇不住京师之中那么多勋贵。

    想要这一件事情,顺顺利利的办下去,就要先杀一鸡,让全城勋贵看看。

    而焦敬正撞上去。

    如果仅仅是这一件事情,太皇太后还能

    救上一救。但是太皇太后还没有老糊涂,忘记正统二年宣武门税卡这一件事情。

    很可能当时皇帝嫉恨在心,此刻新帐旧帐一起算。

    这样的话,太皇太后就不想出面了。

    当年的事情,太皇太后未必不恼怒,只是大局为重。而今看焦敬屡教不改,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而太皇太后也担心,这一件事情,乃是皇帝对他的试探。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说了,将朝中大事放手不管,但是到底能放手到什么程度,这未必是能说清楚的事情。

    太皇太后思来想去,说道:“圆通啊,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还记得正统二年那一件事情,你知道是谁一心要杀焦敬吗?”

    庆都公主的名字,就叫朱圆通。

    庆都大长公主一听,心中立即暗道不好,说道:“不是于谦吗?”

    太皇太后说道:“于谦倒是也有这个意思,但是最重要是皇帝。”

    庆都大长公主大吃一惊,说道:“是陛下?”

    太皇太后说道:“皇帝微服私访,知道了你家驸马,居然在宣武门外设卡,自己得利,而朝廷得此恶名。”

    “所以深恨之。”

    太皇太后说道:“当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护了他一次了,他这一次又一次撞在枪口之上。我已经不好说话了。”

    庆都大长公主双眼发直,愣愣的跪坐在地面之上,一时间呆住了。

    如果庆都大长公主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决计会让焦敬夹着尾巴做人的。

    只是当年那一件事情,虽然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秘密了。

    但是这所谓的某些人,都大明权力核心层的人。而庆都大长公主却不在这核心层之中。

    庆都公主心中暗道:“难怪。”

    一时间庆都公主心中暗中着急,脸色都变了。

    在进宫之前,庆都公主还并不是担心,甚至想让焦敬吃一吃苦头。也好让他老实。对焦敬的安危,并不是太担心的。

    别人怕锦衣卫,但是庆都公主并不是多怕的,毕竟锦衣卫再厉害,也不过是皇家鹰犬而已,而庆都是货真价实的皇家血脉。

    只是庆都万万没有想到,这背后是陛下。

    如此一来,焦敬的小命就真的玄了。

    庆都与焦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太好,但是庆都万万没有想让焦敬去死的想法,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大明公主一般没有再嫁的例子。

    焦敬再不堪,庆都也不愿意成为寡妇,庆都立即向太皇太后磕头说道:“求娘娘开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庆都公主驸马三

    太皇太后让左右扶起庆都公主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一件事情,你只能求去皇帝了,求我是没有用的。”

    庆都大长公主立即转道乾清宫。

    只是来到了乾清宫,却被王振拦架,说皇帝正忙于公事,让公主等等。

    庆都大长公主也只能等等了。

    不过,王振并没有说谎。

    朱祁镇还真忙于正事,不是别的,就是北京城的内涝问题。

    此刻天已经黑,不知道是因为到了傍晚时分,还是因为从来没有停过的大雨,一直再下。

    于谦举着蜡烛,将一副北京城防图照亮,将北京城中各坊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介绍出来。

    朱祁镇看着这地图,在他的吩咐之下,凡是已经被淹了的地方,涂上蓝色,可能被淹的地方,用蓝色的虚线圈出来。

    至于已经起作用的排水通道,用红色的实现,正在连夜施工的排水通道,用红色虚线。

    朱祁镇看了,心中总算是安定一些。看地图之上,一道道红色的虚线由虚转为实线,每多一条排水通道,城中内涝的情况,就减少几分。

    正如于谦之前所说,这仅仅是一场内涝而已。

    朱祁镇说道:“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于谦说道:“陛下捉拿驸马焦敬,满城勋贵震动,不敢再不听命,只是城中个寺院已经满了,百姓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你的意思,立即让宫中腾出空房子,让百姓入住。”

    先是地震后是水灾,大量房子都坚持不住了。

    这样的天气之中,又不能让百姓露天淋雨。

    于谦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又问道:“卢沟河水位如何?”

    于谦说道:“上涨的厉害,臣已经派人巡视了。这数日之内,应该没有问题。臣已经吩咐下去了,如果卢沟河大堤真支撑不住了,就掘开南岸大堤。”

    朱祁镇自然明白,保住京师,乃是朝廷首要大事,卢沟河在北京城南不远处,如果卢沟河北岸决堤,且不说卢沟河水会不会直冲进北京城来,但是将北京城南外变成一片汪洋,北京城中的积水,恐怕就排不出去了。

    说不定还有倒灌的风险。

    只是这对南岸的百姓来说,却是灭定之灾。

    以于谦的仁心,心中不知道该如何纠结。

    朱祁镇说道:“苦了于先生了。”

    于谦说道:“这是臣的本分。”

    朱祁镇说道:“太宗皇帝迁都北京之后,北京就是天下之根本,但是那有这样的天

    下根本。出城不远,就有荒地。而各地水系都不畅通,卢沟河更是十年九次泛滥了。”

    “这样的情况,决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于谦说道:“这是臣失职。”

    朱祁镇听了,摇摇头说道:“与卿何干?在京城脚下,想要做些事情,总是难上加难,朕也知道。”

    于谦虽然在顺天知府任上,也算是比较杰出的。

    但是细细数来,于谦也没有做什么大事,因为做不出来。

    如果在地方当巡抚,很多事情,于谦觉得可以做,那就做了。给朝廷上报一个方案,自己凑些粮款。

    但是在天子脚下,可就不一样了。

    卢沟河之事,于谦提过了,但是户部转工部,工部转户部,这转来转去,最后才答应下来。

    而治河方案,也只剩下加固河堤了。

    只是卢沟河的问题,仅仅是一个就可以的。

    卢沟河的根本问题,不是别的,就是入海不畅。卢沟河水并不是直接入海的,而是与好几条河流流入三角淀。

    三角淀就在天津卫西边,是一个相当大的湖泊。

    但是再怎么大的湖泊又怎么能与大海相比,一旦遇见大雨,就有倒灌之嫌,决口更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这一次过去之后,朕要一个方案,让卢沟河入海的方案。”朱祁镇咬着牙说道。

    于谦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见于谦的满眼通红,知道于谦也累惨了,也就不留于谦了,说道:“于先生先回去休息吧,这大水一时半会儿恐怕退不了的。”

    朱祁镇送走了于谦。

    王振这才来报,说道:“庆都大长公主等了好长时间了。”

    朱祁镇不想见庆都大长公主,因为对焦敬的处置已经定下来的,就是妨碍治水为名,数罪并罚,行非常之法,念及亲贵,留其全尸。赐御酒了。

    不过,焦敬毕竟是驸马,故而朱祁镇先将这一件事情传到内阁。

    但是想来内阁并不会拒绝的,已经拟诏了。

    只是走正规程序,难免有一点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决不可能更改,也不能更改。

    庆都大长公主虽然是宣宗的妹妹,但是朱祁镇与她并不是太亲近的,甚至宣宗与她都不是太亲近的。

    一来不是亲兄妹,二来宣宗从小就是养在太宗膝下的,与自己姐妹的关系也有一点疏远。

    朱祁镇继位以来,见过这位大长公主的时间也不多。

    很难说什么感情。

    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姑姑。

    不过不见。

    朱祁镇犹豫了一阵

    子,说道:“请她过来吧。”

    庆都公主在王振的带领之下,很快就进来了,她一进来,跪到在地面上哭诉道:“陛下,不管驸马如何,臣妾只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一瞬间将朱祁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女人的本色,一哭二闹三上吊。古今如一。同样让朱祁镇没有办法。

    朱祁镇连忙说道:“王大伴,快扶大长公主起来。”

    王振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将庆都公主给搀扶起来,不,应该说是架起来。庆都公主一点力气也没有用,是被硬生生架到椅子上的。

    随即嚎啕大哭。

    一时间,朱祁镇也不知道如何办是好。让他放过焦敬,朱祁镇也是不肯的。

    毕竟这一件事情不仅仅宫中的事情,已经有内阁附署了。即便是朱祁镇想收回,都要费一阵子功夫了。

    太皇太后想的没错,朱祁镇拿焦敬开刀,未必没有立威的想法。此刻羞刀难入鞘,决计不可能为一两个女子的哭泣,让他收回成命。

    这是这个架势,却让朱祁镇难以招架。

    焦敬怎么办都行,毕竟与皇家相比也是外人,但是朱祁镇再怎么做,也不可能对庆都大长公主如何。

    毕竟是她朱圆通还是姓朱的。

    庆都大长公主可不是一个泼妇,庆都大长公主在太皇太后面前。可就一点也不敢放肆。只是她深刻的想过了,道理上已经说不清楚了。她太清楚她的驸马了,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只要细细的查,有不知道多少地方犯了王法。

    所以,她只能用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果然,朱祁镇一时间还招架不住。

    “妹妹这是何事?”一个声音传来。朱祁镇回头一看,却见不是孙氏是谁?

    却见孙氏一示意立即有两个女官上前,搀扶住庆都公主。

    孙氏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天色已晚,你在乾清宫多有不便,正好与嫂子叙叙旧。如何?”

    孙氏口中说的如何,但是语气之上,却是不容迟疑半分,几乎硬生生的将大长公主给拖下去了。

    朱祁镇见状,连忙说道:“母后?”

    孙氏轻轻一笑说道:“外面的事情,娘帮不了你,这妇人们的事情,娘给处置了。”

    朱祁镇说道:“她毕竟是我姑姑?”

    孙氏说道:“你放心,我不知道轻重吗?再有这样的事情让王振来找我便是了。”

    朱祁镇这才明白,为什么孙氏来的这么及时。

    原来孙氏的段数在太皇太后张氏面前算不得什么,但是再对付其他女人的时候,却也是一等一的了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354/ 第一时间欣赏明天子最新章节! 作者:名剑山庄所写的《明天子》为转载作品,明天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天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天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天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