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吉大港防御体系
苏丹大喜说道:“快说。”
这个将领说道:“以拖待变,明人远来,补给不多,只要我们封赏河道与海岸,让明军不能上岸。时间长了,他们也就自己回走了,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求和便是了。”
苏丹听了,微微皱眉,目光扫过这些人,却见下面的人一一个回避他的目光。他顿时明白,这个办法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船只是不可能一直在海上漂的,时间长了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即便而今明军有离岛作为驻扎地,但能解决的也不过是水源问题。
其余的弹药,粮食,等等补给都要从后方运过来。
明军能坚持多长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终究要走的。
只是,如此一来以贸易为主的阿拉干就要封闭好几个月了。
在苏丹心中这都是钱。是钱,是钱。
只是事到如今,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了。
苏丹说道:“就按这办法来吧,动员所有的百姓与奴隶不惜一切代价修建工事,将明军挡在海上。”
此刻,陈锐也在离岛之上,召集各部商议战策。
阿拉干是一个即便是东厂锦衣卫的情报网都不能覆盖的地方。
所以陈锐在离岛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拷问俘虏。
在严刑拷打之下,关于吉大港的消息一件件的到了陈锐手中。
一张刚刚描绘出来的地图铺设在桌子上,陈锐召集将领来看,叹息一声说道:“这一战不好打。”
吉大港是天然良港,准确来说是一个天然河港。吉大港北边有一条河,这一条河陈锐直接命名为吉大河。
而吉大港就在吉大河出海口逆流而上十六里之处。
有这十六里,可以完美的躲避风暴,毕竟这个时代海船并不是太大,也不需要太大港口。
而且这吉大河并不是一条如同长江,恒河的大河,这样的河流出海口都是极大的,不要说从出海口向内十六里,再远一些,也是一片汪洋的河面。能排开阵势。
但这一条吉大河,出海口本就不宽,越往内就越缩小,到了十六里之处,已经只有一里多宽了。
虽然大明的战船并非是百余米长的风范战列舰。但是船长也有三四十米。这样的战船在这样的河道之中不大好办。
或许有人想了,一里有五百米,这一里还多,也有五六百米之宽,这船长不过三四十米,这宽的河道,怎么不行了?
如果单纯的航行,不要说
这宽,就是再窄点也能进去。
但是军事行动不行了,别的不说,船只不是车辆,掉个头,就要很大空间。更不要说这里水情不明。
不晓得会不会有没有安南白藤江那样奇葩的水情。
如果船队深入到这里,很容易被火攻船攻击。
但是不进入这里,十六里的距离,明军的火炮绝对不可能轰击在吉大港的城堡之上。
整个船队人手不过一万多人,之前一战,并没有损伤多少。但是这样军队投入正规的攻城战,伤亡会很大的。
毕竟吉大港虽然不能称为雄城,但是好歹是一个有城墙的城堡。
不能直接炮击吉大港城堡,也就只能陆战取胜了。
这样的战事,水师不大适应。
就在他们在商议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却是出外侦查的船只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发现阿拉干人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防御工事。
主要是两项。
第一项就是海岸线内部一两里的地方,建立一道城墙。防止明军攻击。
之所以如此,却是大明的火炮给了他们深刻的影响,他们摸不清楚大炮的射程,只能尽可能的后退一些。
第二项乃是在吉大河里面放木制栅栏。
这个举动就好像是当年安南水师在白藤江下面钉木桩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的水情要好过白藤江。
要知道作为天然良港的吉大港,不用疏浚,就有六七米深的水深,这样的深度,足以停靠这个时代大多数船只。
所以木栅栏要长一些,而且要露出水面。
之所以要露出水面,却是便于清除。
毕竟阿拉干与安南不一样。
安南对海贸的依赖性很低,为了战争方便,他宁可将白藤江给堵死,什么船都不许过,但是阿拉干却是一个航海国家,对海上贸易依赖根本无法解除。
如果这一条河堵死了。
阿拉干估计就要迁都了。换一个能够航海的地方作为都城。
所以,他们必须要想到战事之后,将栅栏清理掉。
不过,即便如此陈锐也为之头疼之极。
正如阿拉干人的分析。
作为水师在海面之上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
当然了,而今明军已经将仰光作为了物资中转站,如果物资从仰光运输到这里,陈锐是足够在这里长期封锁的。
只是,而今大明船队都在维持大军与南洋之间的联系,物资大头都要供应给太子主力,根本不可能分给他。
陈锐估计以船上的物
资,以及他的战利品,估计能维持三五个月。当然了仅仅是粮食能够维持,如果中间数次大战的话,火药与炮弹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侯爷,而今是战是和要早做准备啊。”黄萧养说道:“而今尚且有机会,一旦敌人的防御工事完成,我们也就只能撤退了。”
黄萧养作为王英的旧部,王英死后,地位也大不如前了。只能做比他年纪还轻的陈锐的副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谁让陈锐年纪虽然轻,但是平江伯在他陈家已经传承了五代了,世代勋贵,天生起点就高。而黄萧养如果没有朱祁镇开海之事,只会是一个纵横广东的大海盗而已。
而今也弄了一个伯爵,但比起关系网,含金量就远远比上陈锐的平江侯了。
陈锐沉吟片刻,一咬牙说道:“而今想要速战速决,唯有冒险一击,趁着敌人工事没有完成,冲入吉大河中,炮轰吉大港城堡。”
“一旦入了河道之中,只能进不退,情况就不好说了。”
“我需要一名敢死之将带领。”
吉大河道不宽,派的船只太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占据了有限的空间,让船队更加不能灵活应对。
当然了,陈锐的这个决定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最少失败的后果,他能够承担。
就像之前说道,平江伯家族,从永乐年间陈瑄以治理运河之功封平江伯开始,而今已经五代了。
关系网遍布朝野。
折损一些战船,虽然在而今大明对外战争一片捷报之中,有些不好看,但是陈锐有信心有能力将这些事情给兜起来。
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无非是罚银,降官等等。对陈锐来说,花些时间就又回来了。、
这就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场败仗,就足够让他后半生与军权再也没有关系了。败军之将,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如果王英不是因为当初水师初创,非他不可的话,白藤江之败,足够他后半辈子坐冷板凳。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无非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黄萧养听了这一句话,立即说道:“侯爷,我愿意领兵直入吉大港之下。”
黄萧养知道,这可能是他今生最后一战了。
不管是因为他的年纪,还是他的后台。
王英病故之后,黄萧养没有了后台,地位急剧下滑,再加上黄萧养年纪大了,已经年近七十,哪里有再等下一次战争的机会了?
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机会了。
第四十一章 老将聊发少年狂
黄萧养一辈子都是在海上讨生活。
打过这一仗,他估计也要退下来的,他准备却广东新安香港岛上安家。
当初他的人生也是因为李时勉在这里开港而彻底改变的。
正因为如此,他临去之前,大不打上一场大仗的话,黄萧养觉得自己心中不痛快。海上人家,风里来,雨里去。能活着这个年纪,也算天年了。
即便这个时候去了,黄萧养这一辈子,也算够了。
“好。”陈锐说道:“此事就拜托黄将军了,只是黄将军觉得什么时候出战合适?”
黄萧养说道:“事不宜迟,就明日。”
陈锐说道:“好。明日。”
虽然事不宜迟,但是这样一场的大战,从开始筹备,到出击,安抚士卒等等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日日已过午。
时间根本不够用了。
明日是最近的时间选择了。
第二日一早,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
东侧的山峦锁住了阳光,虽然天光已经大亮,但是太阳还没有跳出地平线。
就在此刻,海上的雾气还没有全部散去。
明军三十艘战船已经在黄萧养的召集之下,来到了河口地区。
黄萧养将三十名把总,都叫自己的船上。
黄萧养目光扫过这些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都是黄萧养的老部下了。
黄萧养是什么人?完全草根,没有任何背景,往上数三代,当官最大的就是黄萧养本人。他完全是因为大明建立水师空窗期,缺少水师军官这个特殊机遇,一步步的爬了上去。
他的旧部,也都是那种在海上很活跃,亦盗亦商的人物。
当然了,这么多年军营的生活,也训练了他们令行禁止,比当初海上生活,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但是骨子里面,那一股匪气,却是没有变化的。
只是这些样机遇期已经过去了。
看陈锐这个世代勋贵出身的人,都要在水师之中分一杯羹,可以看出来。想草根出身平步青云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即便当年的草根黄萧养,而今背后还有黄家了。
黄萧养拎了一坛子酒,给这这些老兄弟一一倒上,说道:“说起来,当年在海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的日子,你们或许遇见过,或许听你们的父辈说过,往根里说,我黄某人,不过海上一渔民,是得奉海国公赏识,陛下抬举方才有今日。”
“平江伯是世家出身,身子骨金贵的很,却不知道我这种人当初在海上
,就如同草芥一般,方生方死。也正是如此,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玩女人,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你还能不能活?”
“生死我见多了。而今天下太平,朝廷君临天下,以至西洋,大明有海而无疆,但是有一件事情,老头子我看不惯?”
“老子当初在松花江打鞑子的时候,那可真是拎着脑袋,去拼命,什么悬危之计,没有见识过?就没有当这一条命是自个的。”
“而现在,我们船坚炮利,就不敢拼命了,似乎只会开炮,除了开炮什么也不会?”
“区区夷人,是什么成色,你们也见识过了,这一条河就不敢进了?”
“呸,这大明天军,这是陛下的兵?”、
“陛下的兵什么时候不敢拼命的了?”
“老子与京营骑兵联手的时候,可是见过燕赵男儿是怎么打仗的?一声令下,不管敌人有多少人?也不管自己有多少人?”
“敌人百万,我军一万人是冲?敌人十万,我军一千是冲?敌人一万,我军一百也冲?即便是一个人,军令一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北人从来看不起我们南人?而今我也有些看不起了,难倒你们没有了大炮就没有办法打仗了吗?”
下面的人听着面红耳赤。
黄萧养是潮州人,他麾下的旧部,大多是福建人。
一来是潮州与福建近,二来黄萧养是王英的旧人,而王英虽然家在南京,但是祖籍却是福建。
海上讨生活的福建人多了,自有血性。
“伯爷,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不就是拼命,我们这些老兄弟谁没有拼过命,就请下令吧。”
“对,下令吧。”
一时间有群情激奋之态。
黄萧养淡淡一笑,说道:“好,你们都跟在我后面。别的什么事情不用管,我在什么地方,你们在什么地方,真有出了事,我为你们断后,喝了这碗酒,都回去吧。”
随即黄萧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重重的砸在甲板之上,“啪”一声,摔成了碎片。
这一声令下,下面的将领全部喝完酒一摔碗各自回去了。
如此。
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河口的时候。
以黄萧养的座舰为首,硬生生的冲了进去。
这就不得不吐槽一下,阿拉干人的工程速度。
他们似乎想在河口就下栅栏。
只是河口附近的宽度,最少在三四里左右,想要完成这样的工程量,非数日不可。此刻他的工程才刚刚开始。
三十艘船呈现锋矢阵。
以黄萧养的座船为
锋矢。
不一会儿,他们就遇见了敌人。
虽然前番大战,大败阿拉干船队,让他们闻风丧胆。甚至有不少人直接逃了,根本没有回到这里。
但并没有将阿拉干的有生力量全部的消灭干净。
于是乎,这个时候这些残兵败将,也奋起余勇冲上来抵挡。
这才短兵相接。
越往里面河道越是狭窄,又是逆流而上,在机动性上,更是阿拉干船队顺流而下快捷。
黄萧养站在船头,镇定自若。
虽然黄萧养年轻的时候,刀头舔血,也是厮杀的好手,只是老不已筋骨为强,此刻的黄萧养早就不能上前厮杀了。
只是这员白发苍苍的老将,在这里一站。
却是所有人主心骨。
狭窄的河道,过近的距离,以及上一次已经有过挨炮的经验,都让阿拉干人表现的比之前更加英勇。
而且明军船只船头虽然也有火炮,但是火炮密度大不如两舷。
阿拉干船队冒着火炮的轰击撞了上来。
两边的船只,犬牙交错的混战在一起。
不过,即便接舷战,阿拉干的人员也比不上明军。
如果是混战厮杀,一对一,还真说不上谁高谁下。
怎么说,人都是一个物种,是有体能极限的,肉搏混战之中,也将个人优劣压平了。而明军的接舷战,根本不打肉搏战。
只见一门门大炮全部换成了散弹,这些大炮打出的散弹,是名副其实的甲板清理机,一炮下去,几丈范围之内,寸草不生。
更不要说明军的士卒,都手持火铳在船上列阵,在相隔十几米就开始射击了。在弹雨之下,很少有人能真跳过来的。
不过,如此作战明军并非没有损失的。
毕竟阿拉干人并非没有火炮的。
阿拉干人与南洋的回回商人有密切的联系,大明火炮在南洋普及,自然也传到了这里。只是多是仿造的小炮。
威力之上,不能与大明的大炮相提并论。
但是,不管什么样炮,也是能杀人的。
在这种近距离两船交错,就是弓箭都能派上用场,更不要说是火炮了。
不一会儿功夫,明军船上有不少战死负伤。
这都是黄萧养预料之中,他似乎没有看见一下,座舰的旗号不变,依旧是向前向前。此刻已经挺进河道九里了。
距离吉大港还有七里。
而吉大港的城堡就在港口不远处。
只要挺进七里,占据港口,就能够直接轰击城堡。
只是这七里路并不好走。
第四十二章 火海行舟
河道里面交锋正烈。
陈锐也没有只看着对外看着。
陈锐此刻,他将所有船上的活动人手全部抽调出来。总共有小五千人。不够一营,而在外的所有船只上面,仅仅剩下掌舵的水手与炮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可以说,如果这个时候有船只能熬过炮击之后,接舷肉搏,这些船只并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
五千人从海岸上登陆。
与阿拉干军队交锋了。
不过片刻之后。就冲破了阿拉干在海岸线上的防御能力。
不得不说,虽然说陈锐觉得大明水师陆战能力不行。但这是要看与谁相比。陈锐觉得大明水师陆战能力不行,那是与大明京营相比。
如果而今狙击明军上岸的是大明京营,不用太多,只需有千骑,就能将明军给赶下海。
但是阿拉干人对陆战根本没有什么想法。
阿拉干人擅长是水战。
如果说,明军没有在火炮使用上做出突破,上一场海战就是一场恶战。
但是在陆战之上,这些阿拉干人实在是没有什么章法。
毕竟阿拉干人所在地区,东侧是山,西侧是海,他们大部分土地都在这种狭长的地带之上,甚至彼此之间交通,走海路,比走陆路方便。
这种特殊的环境,造就了他们成为一个海上大国。
但是同样的原因,让他们对陆战之上,太过渣了。
根本没有怎么打过。
在陈锐看来,几乎所有错误都犯了,即便有一些弓弩标枪火炮,用得也不得其法。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陈锐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击溃战。
他心中暗暗有一些后悔。暗道:“早知道如此轻松,就让黄萧养那么冒险了?”
但是他随即想了想,依旧认为这个险必须冒。
虽然阿拉干陆军不行,但是阿拉干是一个国家,并不是一座城池。
如果不能在吉大港抓住阿拉干苏丹,那么攻下吉大港不过是另外一场战争的开始而已。
但是陈锐很清楚,这一次冒险出击,已经是他将手中一万多人,一百多条战船所发挥出的极限了。
可以说没有下一次了。
所以他要的不仅仅是攻下吉大港,还是让阿拉干苏丹来不及逃出吉大港。
但是陆路进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因为火炮从船上转运,虽然只有十几里路,但是以这里的路况,走个一日两日,太正常了。
明军数量不足,根本不可能将吉大港完全包围住。
只要一入夜,阿拉干苏丹想要逃走,明军根本不可能抓住。
一想到这里,陈锐就担心起黄萧养了。
只是他凝神细听,也只能听见一些夹杂在风声之中大炮轰鸣,其余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而此刻,黄萧养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经历了一场短兵相接,明军的船只带着斑斓血迹,各样硬帆之上,也沾染了战火的硝烟,甚至船舷之上,还有一支支钉上的羽箭。
尾羽还风中轻轻的颤抖。
明军没有打沉多少船只,但是散弹对人员的杀伤是非常有效率了。真是杀人如割草,特别是这些人很多都在船舷之上,准备跳帮的时候,一轮散弹之后,对面甲板之上,没有一个人能站得起来。
甚至也不用担心堵塞河道,因为源源不断的河水,会为他们清理河道。将这些失去控制能力的船只送进大海之中。
不过,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
而此刻,最危险的时候来了。
就是黄萧养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就是火船。
此刻,吉大港已经遥遥在望了,而河道更是缩减了不少,只有一里多远了。而这一里多宽的水面之上。
却铺了船只。
大的,小的,海船,河船。密密麻麻,遮掩了几乎整个水面。
黄萧养经验何等丰富,只需看看吃水,就判断这些船只之上,大多数是易燃物,而且船上并没有多少人。
只有一两个掌舵,根本就是顺流而下。就好像是放木排一样。
黄萧养站在船头,心中微紧。
他为了应付火船,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但是到底能不能安全过去,他也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锋矢阵缩小间距。”
在黄萧养一声令下,以黄萧养座船为锋矢的,锋矢阵缩小了间距,一艘一艘船只见几乎只有一两米的空间。
从天空上俯视,就是一个人字。
就在黄萧养做准备的同时,忽然一条船点火了。这好像是一个信号一般,一艘一艘船只都点了火。
无数艘火船一并燃起,似乎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覆压水面之上,向下游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双方距离的已经很近了,一个个掌舵的对手,从火船之上跳入水中,疯狂逃命。
“开火。”
黄萧养一声令下,大炮轰鸣。
这个时候大炮是有些作用的。
毕竟这火船都是一次性的,谁也不会愿意用好船。这些火船只中,相当一部分都是不怎么好的船只,都废物利用而已。
在大炮连续的轰击之下,一艘艘火船要么被击偏了方向,还有几艘火船被打沉了。
只是这火船的数量太多了。
黄萧养站在船头,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撑杆,足足有数丈之长,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就站在一群水手之中。
左右纷纷说道:“将军,这里危险,还是让我们来吧。”
黄萧养说道:“说什么废话,什么叫做同舟共济,你们不知道,我还没有老到不能动的地步,别废话,来了。”
却见一艘火船虽然被火炮打的歪歪扭扭,但已经没有偏离航线。向黄萧养的座舰撞了过来。
不过,也幸好。
这火船上面已经没有人操纵了。只是顺水而下。
黄萧养要做的就是用长长的撑杆,将这船只给撑开。
只是船只很重,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于是几乎船上每一个水手都站在船舷之上,倾斜着身子,将手中的撑杆给撑住火船的船舷,一个个恨不得将脚踏破甲板,大声喊着号子。
十几根撑杆同时与火船接触,十几个光着膀子,肌肉拱起,这才算是将火船与他们撑开了数丈的距离。
这距离其实很不保险。
一阵混乱的江风扫过,火舌就好像是有灵性一般,从这些人身边略过,每一个人都感受到这火焰好像刀子一般的触感。
几乎一瞬间,他们光着的膀子,上面起了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燎泡。
只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松手,包括黄萧养在内。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只要一松手,这一艘船就会撞在船上,倒是整艘船上所有人都不能活下去了。
“起。”黄萧养光着膀子,满头白发狰狞,大喝一声。
所有水手猛地一用力,将这一艘船的船头轻轻一拨,随即这一艘船向外侧偏离一点。
顺利的从座船边上过去了。
但是他们不能放松,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因为紧接着一艘火船也来了。
此刻炮声也变得零落起来。
因为火船距离过近,很多都不能用火炮轰了,虽然威力很大,但很可能将对面船上崩出的碎片打在自己身上。
如果从天空中俯视,就会发现,整个人字船队外面,长出不知道多少根坚硬的毛发,用来抵挡从上游冲下来的火船。
这注定是一个艰苦的过程。而在这其中也不可能是一番风顺的。
毕竟,人力有时穷,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无穷无尽的。面对这样的火船,一艘两艘还撑得过去,但是更多,船上的水手,怎么能保持体力与状态。
第四十三章 破国虏君
很快一艘火船撞在右侧的一艘船上。
火焰瞬间扑了上去,一瞬间响起了一声巨响。
却是火炮边的火药包被点燃了。
一门火炮整个飞了出去。用力撑着长杆的水手,顿时尸横遍野,被爆炸波及的甲板之上,甚至比几十门炮轰击厉害。
一时间,船上几乎没有一个站立起来的人了。
没有人阻挡,一艘艘火船靠在船舷上。
火焰就好像是流水一般向船上蔓延。
虽然为了放火,在来之前,黄萧养做过很多准备,比如在船只外面涂上一层湿泥巴。算是最原始的放火涂层。
只是即便这样,也挡不住火焰长时间烧。
木头总就会烧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咬着牙将一根铁锚抛进了河水之中。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将这个人炸入河水之中。
他总就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
铁锚在河水之中拖动,深深的插入泥沙之中,将这一艘船给拉得死死的的。
这是黄萧养交代,一旦挡不住火船,必须要做的事情。
之前也说过,大明的战船抗沉性非常好。
即便是烧上很长时间,总就会烧着的。
但是即便是着火了,在很长时间之内,燃烧的战船也不会沉没的。只是漂浮在河面之上。
而且大明的船只比阿拉干的船只要大,下锚之后,钉在河道之中,成为一个分水岛,将很多火船都挡在外面。
就这样,明军一连损失了四艘船,连黄萧养的座船一起,都成为这一条河道之中,燃烧火把。
这才熬过了。
这样的场面,连阿拉干人都没有想到。
毕竟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准备火船了。
甚至将很多海船都直接当成火船来用。
大明的海船值钱,阿拉干的海船也不是白给的。
但是即便如此,这一把大火,也是将阿拉干国库给花光了。对于一个以贸易立国的国家,烧得船都是钱。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不足以击退明军。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将这个明军船队给烧掉。
只是他们水手跳船太早了。
因为水面之上的船太多了,这样多的船只被点燃之后,即便是跳进水里,也未必能活着游出这一片水域。
所以,他们都在船上点火之后,当火势还没有烧起来的时候,抢先跳船。
如此一来,船只都失去控制了。给了明军很大操
作空间。
甚至有很多船只,顺着水流,根本没有与明军的船只打照面。
所以,提前跳水的水手,他们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但是却输掉了这关键一役。
此刻,明军二十六艘船虽然浑身上下都有烟熏火燎痕迹,但是他们终于来的吉大港,可以远远的看见不远处的城堡。
黄萧养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一战已经赢定了。
无他,这城堡又高又大,看上去很是威严,但是实际上,防御措施早就老旧了。
从来没有考虑过大炮轰击。
防御工事是与进攻武器相互促进的,比如城门,在宋代以前都是平顶门,但是在宋代之后,就变成了拱形门了。
是为了防止,用烧断横梁导致城门坍塌。
而这种高大的城墙,在重型火炮面前,仅仅是一个靶子而已。
所有船只分成两列,逼近港口二十余步下锚。
甚至阿拉干人在码头上列阵,就能将长矛投在船上。
这果然是深水良港,虽然距离河岸这么近,但是船只行动一点影响都没有,甚至让人觉得,可以直接靠智在岸上,以这里的水深,估计明军最大的战船,也轻轻松松停下来。
“放。”一声令下。
第一门火炮将弹丸喷涌而出,在天空之中,划过一条弧线,直接砸在城头之上。
不得不承认,阿拉干人的建筑水平有待提高。
大明城墙大部分都包砖,就是为了防止火器轰击,当然了,这种办法虽然火炮的威力越来越大,也渐渐不管用。
但是即便如此,在抗日战争时期,南京中华门也是南京守军手中的要塞。
而阿拉干的城墙,根本没有包砖,一炮打上去,肉眼看见大片大片的夯土掉下来,就好像是下雨一般。
城墙表明出下一片凹陷。
这是校射。
随即一声令下,几百门大炮一起开炮,火力之汹涌,在阿拉干人的眼中,简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而看似坚固的城墙,更是雨水一般的炮弹打中。
黄色的烟尘飞扬起来,就好像剥皮一般,一层层的将城墙夯土给剥落。
不过,这个年代的大炮威力还是有限,不可能有那种一锤定音的效果,只能通过长时间炮击来摧毁城垣。
刚刚开始的时候,阿拉干人就好像是懵了一般。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有各种各样的军队冲了过来,有隐藏在上游的船队,也有城堡两侧看冲出的步卒。
显然他们看得出来,再让他们如此轰击下去,城墙开出击个大口子,仅仅是时
间的问题了。
这个时候。
从陆地上而来的四千明军也到了。
根本不用说,陈锐就带人冲杀过去。
一番厮杀之后,将阿拉干步卒击溃。
陆地上的胜利,更让阿拉干人失去了抵抗的信心。
阿拉干的船队不用打,自己就退走了。
而这个时候,长时间炮轰,终于出现了成效,只能一声巨响,烟尘冲天而起,城墙的一角,如山崩一下倒下来。
形成了一道坡度并不高的斜坡。
明军齐声欢呼,冲了上去。
其实这个缺口虽然大,但是毕竟还有一些地势上的优势。
如果阿拉干军队能挡在这里,未必没有一场厮杀。
但是这个时候,阿拉干人最后的抵抗决心,也在炮击之下,荡然无存。上到阿拉干苏丹,下到小小一兵,都一心想逃走。
明军杀入城中,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很快就占领了整个城池。并抓住了,阿拉干苏丹。
陈锐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洗劫吉大港,犒劳三军。
这种破城之后,以城中财物赏赐士卒的陋习,大明开国的时候都有,毕竟士卒们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征战沙场,自然要有高回报。不如此,不足以振奋军心。
然而朝廷给的俸禄太多,朝廷也养不起。
这种城破抢劫的事情,几乎所有旧军队都有。不过是程度如何而已。
即便朱祁镇军制改革,也不可能完全剔除。朱祁镇能做到的不过是抢劫程序化,也就是不由单个人士卒去抢劫,而是以军队的名义向城中大户,或者征用官府的府库犒劳士卒。
士卒远洋万里,就是为了这个。
其次,就是将吉大港之中的达官贵人,全部俘虏到离岛之上。
这是考虑到地理位置,吉大港外的那一座离岛,港口条件并不是太好的,但是却是与吉大港隔海相望,对明军来说更有安全感。
只要封锁海峡,即便是对面有千军万马也闯不过来。
而且陈锐也要考虑打仗之后,后世如何处置了。如果灭国的话,陈锐手中兵力有些少,如果说订下城下之盟,也要在这里安插一个据点,这个离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一场战事的结束,并不是一切的结束,反而是很多事情的开始,很多事情都要陈锐忙活了。
不过,这一件事情却不是陈锐能够完全做主的,所以,陈锐一般扫尾,一般立即派人将消息送到仰光。
送到仰光不是目的,是送到太子的手中才是目的。
而此刻的太子并不在仰光城中。
第四十四章 挺进阿瓦
太子也没有想到,陈锐如此迅速。
不过月余上下,就破国虏君。
这让汪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在汪直看来,这种小国就是那种派一个阿猫阿狗却打,也能打下来的战事。派谁去,都是送战功。
对于战功,他也想要。
只是他偷眼看了一下太子,心中一叹。
他只能当太子的护卫了。
毕竟别的人太子不放心。
让汪直有些无可奈何。
太子此刻并没有揣摩自己的心腹将领的心思。他正在想而今的局面该怎么处置。太子与杨廷和商议了一下,终于决定。暂且不灭阿拉干,不过也不放还阿拉干苏丹,且等等。
等这个的战事结束,再做处置不迟。
而今太子无暇分心别处。
在陈锐破国虏君的同时。
太子也没有闲着。
不过,比起陈锐的狂飙猛进,太子的事情就斯文多了。
他是在会盟。
太子首先打了一场攻心战。
前文说过,东南亚很多国家,地方与中央的隶属关系是薄弱的。就缅甸本身来说,即便是到了后世,还有一些地方民族武装,呈现割据状态。
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阿瓦王朝的核心,自然是以这个时代第一大城阿瓦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力量。在很多偏远地方,虽然臣服于阿瓦王朝,但是还有一点的自主性的。
如果说,这一次北上的是白古王朝。
这些地方势力绝对不会背叛阿瓦王朝,那么阿瓦王朝的兵力空虚,主力已经北上了。
但问题,这一次带队乃是大明太子。
大明给了这些势力无穷震慑力。
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是大明对缅甸地区国家的影响力,与对阿拉干的影响力,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这一段时间,太子用外交手段拉起一支反缅联军,其中有白古,东吁,暹罗,真腊,老挝,占城,还有楚王之兵。
各国来的人并不多,不过数千到万余而已,但是这给太子平添数万兵力。
当然了,太子不会用这些兵力打仗。用这些兵力大造声势,却是再没有问题了。
如此声势之下,明军还没有与阿瓦开战,很阿瓦的将领都人心惶惶了。
太子更是派出更多使者,去见各部首领,分官许愿。
在太子的规划之中,几乎将阿瓦给肢解了,在缅甸版图之内,全部建立起土司。如此再建几座大城镇守,这缅甸地区,就
如同云南与贵州一般了。
只是,这些外交手段,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有用。
阿瓦王一脉,世代相传也有两三百年了,影响力根深蒂固,岂能没有忠臣,再加上阿瓦王也不是笨蛋,他北上之前,也是有所安排的。
只是他最大问题,是算错了一件事情。
他一直觉得明军的主力将会从北方而来,万万没有想到,明军的主力,居然从海上而来。这种战略级别的误判,是他之前多少布置都挽救不会来的。
虽然麓川城岌岌可危,但是太子依然决定在金沙江畔,也就是后世缅甸的伊洛瓦底江。停留了小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也不是白停留了。
太子在各项事务都准备停当了,连阿拉干都传来好消息之后。
这才在数个国家军队之前,誓师出征,号称三十万大军北伐。
进入缅甸境内之后,一连数日,都没有交战,可以说是望风而降,总共有两万多阿瓦军倒戈成为明军。
随即,迎来来在缅甸境内的第一场硬仗。
在阿瓦城南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在阿瓦往南的要道之上,阿瓦王派了自己的宗室大臣镇守。
这些人都是阿瓦王嫡系班底,对阿瓦王朝在忠心不过了。
想要劝降,却是休想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已经是阿瓦王朝统治的核心区域了。与其他外围的地方,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太子并没有轻易动用明军,而是令各国将领带领本部人马攻城,明军仅仅提供炮火支援而已。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子对这些国家有着深深的不信任感,担心明军损失太多,引起这些人的反噬。
甚至支援的火炮也不多。
这是因为太子能够动用的炮火也不是太多的。
原因无他,重炮转运太过艰难了。
虽然有金沙江作为水运,但是从金沙江下船,将火炮运输到前线,短短数十里地,就让人精疲力尽了。
这还是有大量大象作为驮运工具的情况下。
这一来是因为缅甸的气候湿润,道路泥泞不堪,一两千斤的大炮,运输起来非常麻烦,车轮深陷下去。几乎一路走一路修路。
二来,这就是缅甸的基础设施的原因。
中原朝廷,几乎每一个朝廷都会修官道的,别的地方情况如何,大不清楚,但是官道还是能够承载这么重的大炮。
这样的情况之下,纵然太子能够动用数千门大炮,但是真正能派上战场的也只有五十门上下。
这就是陆战与海战的不同之处。
太子坐大象背上的阁楼之中,看着炮火覆盖的小城,已经在炮轰之后,冲上去的白古王朝的士卒,看上去在火炮的支援之下。看上还挺英勇的。
太子领兵打仗多年,却没有插手过具体战事,问汪直道:“你觉得,这一战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汪直说道:“如果让臣领兵,今日就能攻下,如果再用这些蛮兵,大概还有两三日。”
太子沉吟片刻说道:“两三日,你觉得阿瓦王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汪直说道:“定然是知道了。”
太子说道:“你是阿瓦王该怎么做?”
汪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进退两难,已经是死局了。”
太子说道:“我只盼这个阿瓦王识趣一些。不要让孤在北京面前失了颜面。”
太子从来忘记他承担的主要任务,就是救援麓川。
一接到这个任务之后,太子就立即知道,仅仅四个月的时间,从仰光打到麓川,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想救麓川,最好的办法,不是他打过去。而是让阿瓦王自己回来。
太子甚至担心,他如果挺进太快,直接取了阿瓦城,阿瓦王反而垂死挣扎,反而硬要攻破麓川不可。
所以,太子一直大做声势,进军却不快,就是给阿瓦王调动的时间。
当然了,太子也没有刻意压慢进军速度,只是让太子做到陈锐那般不要命的冒进,却是万万不能的。
在太子看来,仗打到这个地步,阿瓦王怎么都要从麓川撤退了。
否则阿瓦城的老巢丢失了。军心士气如何维护?
却又担心阿瓦王不按理出牌。
脸上丝毫不露,并不代表心中没有一丝担心。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却听一声欢呼之声,却是白古大军冲上了城头。有人先登了。
随即无数军队顺着这个缺口,冲上了城头。虽然还没有结束战斗,但是谁都看出来,这一战大局已定。
汪直有几分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说道:“陛下,是臣高看了缅甸军,臣看来,缅甸精锐都不在这里。”
太子说道:“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随即声音微微低沉下来,说道:“多派人给阿瓦王军中传消息。”
“是。”身后一个人出列答应一声,随即退了回去。
这个人就是太子身边的情报人员,通常不与外人接触,很是神秘。
太子说道:“走吧,我们准备出发的,下一站,就是阿瓦城下。”太子心中暗道:“我不就不相信,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坐得住。”
第四十五章 水淹麓川
正如太子所想,在麓川的大军进退两难。
阿瓦王的计划不能说有错,当初麓川与明军交战,从麓川背叛,到明军发兵南下,京营从北京到云南,整个作战计划都是以年为单位的。
在这个时间单位之内,阿瓦王有足够的作战时间,攻下麓川,依靠麓川的地利留一部镇守,大军南下是完全能做到的。
只是,阿瓦是用几十年前的明军作战速度与风格,来衡量现在明军的速度。
这个在常识之中,并不能算错。
毕竟以这个时代变迁速度,几十年前与几十年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大明在几十年之中变化胜过之前的一百年。
这种剧烈的变化,身在局中的人很多事情都感受不到。而作为旁观者却是以不敢相信目光看着。
阿瓦王其实也听过明军的一些变化。
不过,他更多是不相信,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速度,本来就不快,阿瓦王能听见最近的消息,也是大明一两年,甚至更远的消息。
更多细节的变化,却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知道的。
所以在他的判断之中,大战开始半年之内,他所要面对的也仅仅是云南明军。他对云南明军是有预料的。
证明他的预料也不差。
而今云南明军的力量,不足以撼据险而守的缅甸军。
这个时候交趾的明军才刚刚上了前线,虽然给缅甸军带来一些压力,但缅甸军依旧能保证,不让明军突入麓川盆地。
但是对于明军通过水师一下子将数万大军运输到南方,阿瓦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头都是懵的。
根本不敢相信。
阿瓦王不是不知道海上贸易,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下子将数万士卒,在一两个月之内,送到目的地。
这种行动速度,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魔术一般,根本不在阿瓦王的心理预期之后。
一下子,将置于进退两难之间。
阿瓦王只能进不退。
因为在麓川附近地区,缅甸军与明军以及各土司军队,在方圆一两百两里之内地区之中,军队全部展开,相互焦灼。
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时候临阵撤退,简直是一个地狱难度的事情。
想要撤军,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攻克麓川城,除掉这个心腹之患后,就会有大量的军队解放出来,阿瓦王在加固一下前线的防守,就能调动五万以及更多的大军队
回援阿瓦城。
虽然阿瓦王带到这里的军队,都是他手中的精锐敢死之军,但是这些五六万军队,能不能解除阿瓦之危机?
并不能保证。
但是这是阿瓦王唯一能做的事情。
只是时间,从来是不会因为明军的急迫而慢些,也不会因为缅甸军的着急而快些。
距离雨季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在阿瓦王督促之下,整个灌城的水利工程,都已经完成了,只是雨季没有到了,水位还差了一些。不足以将麓川城权淹了。
只是他得到明军递进阿瓦城下的时候,已经不可能在拖延之下。
不管情况如何,他必须下令灌城了。
所以,在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在阿瓦王一声令下,一段堤坝被扒开了。滚滚的洪流冲了出来,直冲麓川城墙。
总体上来说。
即便不是雨季,缅甸依然有不少降雨,这几个月之内,拦截的水流,一口气放出来,也是相当的汹涌的。
当滚滚的洪流打在城墙之上,撼动了整个麓川城。
襄王世子与老将方瑛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滚滚洪流。方瑛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外面做了什么还好让南蛮提前放水了,否则再等上一段时间,恐怕就不堪设想了。”
缅甸军的军事意图如此之明显。
方瑛这几个月之内,一心一意搞防水工程。
比如所有的城门都被堵死了。要做到不漏水的地步。而在城头上堆集沙袋尽可能的将城墙垫高。另外也将各种储备物资,尽可能在高处储存等等事情。
就是为防止今日。
这洪水看似凶险非常,但是在方瑛看来,还不够,最少没有漫过城墙。
在古代城墙不仅仅是军事工事,也是防洪的工事。
很多古城都有这个功能,虽然麓川城在麓川平原中部,并不处于低洼之处,一般来说,即便是用洪水也不可能淹到麓川城这里。
毕竟,任何城池在选址的时候,都会考虑大规模的自然灾害。
只是这洪水是人工。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即便如此,麓川城池也是有相当的防洪能力的。
面对这样的洪水,保证洪水一段时间之内不入城却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襄王世子却没有那么乐观了,说道:“岳父,这里没有外人,你告诉我,这城垣能坚持多长时间?”
方瑛沉默了一阵子。
襄王世子说道:“你就是让我死个明白。”
方瑛说道:“半个月,半个月之内,一定会
渗水的。”
古代城墙都是夯土城墙,即便是外面包砖了,他们也抵挡不住洪水长时间浸泡的。
当然了,有一些城池是可以的,不过那都是多少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对抗洪水的成功经验总结出来的。
而麓川这个城池,太新了,这才没有十几年。
更不要说,这是麓川城第一次面对洪水,能坚持十几天,已经差不多了。
襄王世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努力收敛,却不能完全将这种脸色收敛起来,他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暗道:“难道,十几日之后,就是我的死期吗?”
襄王世子是完全不想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方瑛立即说道:“准备战斗。”
襄王定睛一看,却是缅甸军队上来了。
这些缅甸军队是坐船来了。
虽然而今的水位不能直接冲进城中,但是也将城墙外面全部变成的泽国,水淹数丈,以至于缅甸的大船,船舷高度不过比城墙高度稍稍低一点而已。
如此一来,明军的城墙防御体系,就有了很大的抵消。
更不要说,缅甸军队用船运兵,也让明军城外外的一系列防御措施,什么壕沟,羊马墙,护城河等等,都失去了作用,让他们能够直冲城下。
如此一来,明军的压力就更大了。
之前有城墙的优势在,双方交战比,一度到达十比一,乃至于二十比一,甚至更多,缅甸在城下死很多人,明军不知道死不死一个。
也是因为如此惨烈的伤亡,才让缅甸军改弦易辙,放弃攻城,想了别的法子。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双方近乎在同一水平线上,而麓川襄王军的火器数量虽然不少,但远远没有达到京营,或者海军的标准,根本达不成主导战场的地步。
此刻双方伤亡比例,明军依然占据优势,但是优势已经不明显了。
而这种优势在大局上来看,已经是劣势了。
因为缅甸军在麓川周围有明显的数量优势,更不要说,明军从南路攻来,更是让很多跟随缅甸反明的土司有些动摇。
阿瓦王岂能不做出处置。
他的处置就是给这些部落放血,让他们先攻麓川。
有缅甸大军在后面督战,这些部落不敢不尽力,这些部落死多人阿瓦王一点也不在乎,甚至死的越多,他越是安心。
如此血战连续数日,明军尚且在城头支撑,让明军陷入危机之中的,却不是外面的南蛮兵,而是洪水。
在明军的注意力放在防御敌军的时候,城墙有些支撑不住了。
第四十六章 析骨为炊
当年襄宪王建立麓川城的时候,也是为了子孙万代计,并没有偷工减料。
只是没有偷工减料,并不意味着没有一点问题。
在面对洪水的时候,很多细节上一点疏漏,就会遇见灾难性的后果。
方瑛与襄王世子甚至不知道这洪水是怎么来的,就在数日之后,从地面上冒了出来,他们觉得很可能是对外排水的暗渠出了问题。
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修缮了。
只能看见城中的水位一日日的上涨。最后与城外齐平。
这样一来,城中百姓遭受了巨大的苦难。
虽然方瑛提前做了种种的准备,但问题比他们事先想的要严重的多,城中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但却没有大量处于高处的粮仓,有不少粮食都淹没在洪水之中了。
百姓倒是在屋檐上面,房顶上面,算是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但是也要面临全方面的困难。
首先是柴火。
可以围城数月以来城中早已是大锅饭了,原因无他,就是为了节约柴火,甚至在这几个月的对峙之中,方瑛几次带队冒险出城,就是为了收集柴火。
柴火这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实际上是少不了的。
人一时吃冷食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可能一直吃冷的,那会让人受不了的。
更不要说现在了。
虽然所有城中百姓以洪水为患,但实际上他们没有水喝了。
谁都知道这种洪水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畜,这种看似干净的水,喝了下去,是要得瘟疫的。这个概念,在很久之前就有。
而在朱祁镇在军中推广军医的时候,更是得到更广泛的确立。
这些水是不能直接喝的,必须烧开之后,才能喝。
但是供应城中数万百姓喝水,要用的柴火堆在一起,恐怕要比一座山还高。之前城中尚有一些柴火,但是都淹没在洪水之下了。
一时间,城中内外交困,百姓嗷嗷待哺。甚至下面已经有一些老人,为了不拖累儿女,自己投水自尽了。
军心民意,已经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
老将方瑛这数日之内,明显的痩脱了形了,快八十岁的人,面对这样的局面简直熬尽了心血。
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方瑛与襄王世子相对无言。
这个时候,却听下面的人说,缅甸军中来了使者。
襄王世子说道:“让他过来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一点气度,我还是有的。”
片刻之后,一个僧人来了,他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见过襄王世子。”
襄王世子听这僧人说汉话字正腔圆,说道:“和尚可曾去过大明?”
这个僧人说道:“和尚往年在北京挂单数年。”
襄王世子说道:“难怪,官话如此标准。”
也难怪襄王世子感慨。在整个云南境内,也就麓川境内的口音更像官话,与云南本地口音相悖。
这是因为襄宪王长在北京,襄王一脉日常也是说北京官话,襄王迁移过来的人有不少都是北方人,比如说方瑛,平日说的也是北方官话,还有大部分九边的士卒,等等。
相当一部分移民都是北方人。
如此一来,麓川上层全部说官话,下层百姓也仅仅受到了影响。
只是在襄王世子听了,难免有些别扭。
而今在一个外国人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北京官话,让襄王世子有一丝荒谬的感觉。
僧人说道:“小僧此来,乃是为城中百姓的性命。而今内有洪水,外有大军,麓川城危如累卵。一旦大王动念,则化为齑粉。只是佛主慈悲。只要世子愿意投降,定然保全世子乃至城中百姓性命,待来日与大明谈判的时候,完璧封还。”
“世子以为如何?”
襄王世子呼吸微微有一些沉重。
只是片刻之后,轻轻的摇摇头。
襄王世子自然是不想死的。
他也知道,他这样投降之后,未必会死,甚至有一天战争结束之后,他也会被送回国,因为他知道,他身上有大明宗室的金字招牌。
缅甸人决计不敢加害,只会拿他当筹码。
只是有些活着,不过是生不如死而已。
襄王如果投降的话,襄王一脉算是完了。麓川城即便被攻陷,襄王不在,襄王这个王爵还能传下去,无非是陛下从宗室,或者皇子之中挑选出来嗣子继承而已。
就好像以皇子继承郕王爵位一般。
但是如果襄王世子投降了,襄王一脉上有如此污点,襄王这一脉哪里还有保存下去的可能?
再加上他即便是被送回去又能如何?
估计不会被处死。
因为陛下大概不想沾了同宗的血,只是在凤阳高墙之中待上一辈子而已,甚至子孙后代都在凤阳高墙之中。
这是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僧人还想说什么?
襄王世子一抬手说道:“和尚去过大明,可曾读过春秋?”
僧人说道:“读过。”
襄王世子说道:“楚庄王攻宋
,宋人析骨为炊,易子而食,城下之盟尚且不受,况孤乃是大明宗室,天潢贵胄,岂可上辱祖宗,下辱子孙?”
“缅甸,南蛮小国,北犯天朝,不过一时得意而已,当年陛下圣明,威伏万里,岂能容此跳梁小丑?”
“今日有死而已,你回去之后,就告诉你们大王,我朱某人在九泉之下,等着他。”
襄王世子说完,不等僧人说话,一摆手就派人将他送走了。
“咳咳。”方瑛咳嗽两声,说道:“世子有如此决心,我也就放心了。”
襄王世子笑容有些惨淡,说道:“岳父,我虽然贪生怕死,但也知道天下局势,如果这缅甸正有几分能抗拒朝廷之能,说不定我就降了,只是以缅甸之国力,不能当大明之一指,我又何必惹得一身骚,还没有什么好下场。”
襄王世子这番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了。
方瑛轻轻一笑说道:“世子殿下,其实这一件事情,是一件好事。”
襄王世子一时间没有明白,说道:“好事?”
方瑛说道:“对,是一件好事,世子可曾想过,为什么缅甸人提前放水,不等雨季到来,为什么缅甸人会派人劝降?”
“我们都打了几个月了?我们什么态度,缅甸那边会不知道吗?”
襄王世子刚刚只是在考虑自己的生死抉择,没有多想,此刻被方瑛一提醒,就好像一道闪电打在心中,茅塞顿开。
一时间答案就在口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方瑛说道:“外面的局势有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以至于缅甸一方,一点时间也等不下去了。”
襄王世子的脸色顿时恢复了神采,说道:“对,对,对,定然是黔国公那边有重大进展,以至于缅甸人撑不住了。”
方瑛说道:“内外消息断绝数月,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是对我们有利的,对缅甸有害的。”
“这个时候,就是胜负的关键,即便真的析骨为炊,易子而食,也要坚持下去。”
襄王世子看见了希望,也就恢复了斗志,向方瑛行礼说道:“我明白了,从今天开始将用不着的房子一个个拆掉。”
“不管打到什么地步,我也要坚持下去。”
方瑛心中松了一口,其实那些只是他的判断而已,这种判断毫无根据。仅仅是直觉,他更多是给襄王世子鼓劲。
守城最怕的绝望,只有怀有希望,再艰难的日子都能熬过去,唯独没有了希望,再坚固的城池也坚持不下去了。
至于他所言是真是假,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四十七章 两路齐张
方瑛的判断并没有错。
因为局面越发不利于缅甸。
黔国公与襄王这一段时间没有闲着。
而两人的动作,却截然相反。
虽然黔国公并没有给襄王号令滇南土司各军的权力,但是实际上,襄王毕竟是天潢贵胄,又久镇麓川,这些土司哪里敢不给襄王面子。
襄王虽然没有统帅之名,却有了统帅之实。
黔国公虽然着急麓川城的安危,但是毕竟仅仅是政治前途的上问题。不至于牵扯到家族命运上去。
毕竟黔国公乃是沐英之后,只有不出谋逆这样的大罪,充其量也是罪黔国公一人,不会牵连到黔国公家族的。
无非是提前退位,让儿子继承黔国公的爵位。
虽然这个局面,黔国公并不愿意见到,但是这不足以让黔国公心神失守。黔国公比襄王冷静多了。
再加上他面对的是横断山脉余波,一路上山峦重重,大江难以横渡。快也快不起来。
于是,黔国公一直在积攒实力,在怒江之上征用并造了一批船只,用以横渡怒江。
怒江不是其他河流,水源从雪原之上倾泻而天,奔走于高山湍流之中,在下游进入缅甸境内。
下游还好一点,通航的河段比较多,但是在黔国公面前的河道,根本就是被一段段瀑布将河道断成数截。
上下不能通航。
怒江上的船只根本是有限的。
即便是有少数船只,也不可能供应大军渡江之用。这就是为什么孟瑛过怒江要造船,轮到黔国公的时候,也要造船的原因所在。
但是即便船造好了,这怒江就是好渡的?
即便到了抗日战争时期,在怒江之上,大体就是这个位置,还发生了有名的怒江之战,也是以怒江大桥为关键节点的。
就是因为即便是抗日战争时期的科技,对于这一段怒江天险也是不好过的。
在黔国公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毅然的发起了进攻。
原因无他。
一方面是麓川的时间不多了。
另外一方面,他收到了太子的书信。
并不是太子在阵前发回来的,而是刚刚到了仰光之后,写的书信,这一封书信经过一个月的漂泊,这才到了黔国公手中。
黔国公粗粗一算,觉得太子在缅甸之南,定然有所举动。
虽然是怎么样的举动,黔国公不能预料,但是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是别的,就是大举压上,不给缅甸脱身的机会。
有一条怒
江天险在,黔国公一时间不能飞渡,但是再厉害的工事与天险,也是要人守得。黔国公临时组建的船队,逼近对岸,也让缅甸军不得不守住要地,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就这样好几万人,就被黔国公牵制住了。
但是襄王那边又不一样了。
襄王整合滇南土司之后,也有数万大军,自然大举西进,不过为了绕开怒江天险,他们就是原始森林之中穿行。
对于很多人来说,原始森林之中,是没有路的。
但是对于常年住在这里的部落来说,这都不是事。
只是有好也有坏。
原始森林之中,并没有什么大路,通过能力有限,再加上原始森林之中的气候,不要说北方人不适应了,就是云南本地人,也未必适应得了。
只能以土司兵为主力。
但是这些土司兵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当初被麓川打的俯首称臣的,就是这些土司。
在面对缅甸军的时候,即便襄王想尽办法给他换上了明军的装备,刀兵与盔甲,依旧不给力。
虽然血战连连,但依旧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惹得襄王用尽了手段,开出数十万两的赏格,只能能打到麓川城下,这一笔钱不通过朝廷,由襄王奖励给他们。
几十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即便是襄王一脉在麓川积攒数十年,也不过如此而已。
毕竟麓川一地,不过是中国一大县而已。
这才刺激着这些滇南土司不要命的派兵。
毕竟,对于这些滇南土司来说,士卒是自己的财产,而今金银也是财产,他们才不管下面的人死多少的。
如果单单从理财的角度来看,用这些会生病,会死亡,会闹事的人,换一些硬通货却是很好。
反正在很多土司来看,人总是一茬茬的生,死了还有再生出来,但是错过了这个赚钱的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
在有银子的时候,这些土司兵足够卖命。
只是有些时候单单是卖命也是不行的。
双方在原始森林之中,连连血战,虽然战线一步步的向麓川盆地挺进,但是襄王明白,他们并没有取得一些战略性的胜利。
与其说,他们打过去的,还不如说缅甸人一点点退出来的。
毕竟穿越原始森林有太多的未知了。
即便是当地人,也不能保证没有非战斗伤亡。
与其在这种地方战斗,还不如在麓川盆地外围战斗。
麓川在后世就云南瑞丽县,即便在后世也是云南与缅甸边境的一处重要口岸。
因为麓川与其说盆地,不如说是一道山谷,一道被河水冲刷出来的山谷,在北边是山,在南边也是山,虽然山势有所不同。
但是经过原始森林的点缀之后,都是大军难以逾越的天险。
而麓川却是最容易透过的地带之一。
卡死麓川,足够明军苦战几年了。
襄王很担心,他带得这些滇南土司军,即便能到达麓川附近,又如何能与缅甸大军做战。
麓川一边想,本来就有些难看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殿下,交趾刘总兵来了。”身边一个人说道。
襄王的脸色顿时明亮起来,说道:“快请。”
这个交趾刘总兵不是别人,正是刘长。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那个在千秋万寿宴之中,能混一个席位,都高兴的不得了的年轻将领,而今也人到中年了。
当然了,他之所以四十多岁的年纪,就爬到了交趾总兵官的地位,一方面固然是他的能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靠山。
在朱祁镇进行军事改革之后,武学生几乎在军界一统天下,军中上层的权力争斗,固然是还是几个勋贵家族之间的争斗。
但是下层却掀起了一波,寒门与勋贵家族的暗流。
毕竟军中之前的将领,几乎都是卫所世袭将领家庭出身的。但是在朱祁镇军事改革之后,虽然还有很多残留,但是有大量原本是平民身份的人,参与军中。
而王越更是其中佼佼者。
王越上位之后,更是大力支撑这种人上位。
刘长是王越的旧部,又是那种没有任何身份,他参军之前,就是一个流民,就是靠着勇力与智慧一步步杀上来的。
自然被王越重用。
王越本想派刘长去太子麾下。
奈何太子麾下的位置太吃香了。
或者说不是太子麾下的位置太吃香,而是能领兵打仗的位置太吃香了。
如果陈锐不是有一个平江伯家族在后面,也不可能成为太子重用的大将。
王越只能将刘长就近安置在交趾,一旦南洋兵力不够,交趾是最快支援的地方。
刘长没有等到支援南洋,却等到了支援云南。
不过,对他来说,支援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仗打就行了。
当襄王一搞定上面,刘长就立即带兵来支援,只是来了之后,刘长立即皱眉,他发现他从北边带来的高头大马的骑兵,恐怕不能用在这种丛林茂密的地方。
即便用了,恐怕也是损兵折将,事倍功半。如此刘长想到了另外一支军队。
第四十八章 红笠军
襄王一听到刘长来了,顿时大喜过望,出去迎接,见了刘长之后,立即问道:“刘将军,你带了多少人?”
刘长说道:“不多,只有三万。”
襄王微微皱眉,说道:“三万?这不大够吧。”
襄王倒不是小看明军,而这样的战事。即便是大明京营来了,也是有一百二十分力气都用不上十分。
缅甸人绝对不会与你列阵而战的,在原始森林之中,也没有列阵而战的空间。
刘长说道:“王爷,不必担心,请随我来。”
随即刘长带着襄王来到了外面一片空地之中,却见数千士卒站着。队列整齐。
不过他们的装备有些奇怪。
头戴红色的斗笠,身披蓑衣,蓑衣内也不过是一件单衣而已,里面没有盔甲。手中的武器不过一柄长刀,还有一些零碎的小家伙,脚下的不是别的,是草鞋。
襄王看到这样的军队,第一反应是,我大明何时穷到这个地步?
朱祁镇对军队投入,可以说逐年提升,每年的正常军费在一千二百万两上下,这还不算打仗的时候,另外开支,甚至有些赏赐直接出自内库。
再加上大规模钢铁生产,将钢铁的价格打了下去。再加上少府供应军队,从来是成本价,所以大明军队的武器装备自然是日益丰富。
如果需要的话,每人一领铁甲未必不行。
只是大部分士卒未必需要而已。
但是即便没有全部装备铁甲,一般一顶铁盔还是有的。也从来没有这种,让士卒穿蓑衣,就草鞋,浑身只有一柄刀的军队。
太寒酸了。
刘长见襄王不解,说道:“这一支军队其实原本不是我朝军队序列,我回到交趾之后,还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是临时从各军之中抽调出来一人恢复的。”
“却不知道能不能用当年的风采。”
襄王一听,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这是安南的那一支军队?”
刘长说道:“正是安南黎氏的京军,红笠军。”
虽然安南黎氏为大明所灭,但也不得不承认,安南黎氏的军队有些还是相当有战斗力的,否则即便安南黎氏有地利,谅山之战,也不会打的那么焦灼。
刘长没有参与这一战,但是王越参与了,王越麾下很多旧部都参与了,刘长与这些人都有交情,他们都透漏出对安南红笠军的忌惮。
甚至说,如果抛开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大明京营与红笠军也不过伯仲之军,不过明军的
京营有数十万,而安南的京卫,也就是常备军,才不过十几万,而红笠军更是精锐的精锐,满打满算不过数万人。
刘长就对这一支军队很好奇。
他调任交趾总兵之后,就查阅相关档案,终于明白一件事情。
其实红笠军,并不适合与大明军队硬碰硬,而是适合雨季,丛林,东南亚地区的战争。
安南其实一直是东南亚的小霸王,与占城打,与老挝打,与真腊打,与马六甲打,甚至与暹罗也有冲突。
大多数时候都胜利的。
明军在云南遇见的这种情况,安南在纬度更低的地区做战,难道没有遇见过吗?当然遇见过了,他们的对应办法,就是这一支军队。
看似,简陋的装备,但在原始森林之中,潮湿多雨的地方,什么铁甲根本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斗笠的。
而且斗笠蓑衣还是天然的伪装色,需要伪装的时候,将斗笠上的红布给收起来,就让敌人很难发现。
在大战之中,头上的红斗笠,更是可以鲜明的分辨敌我。
不是说,这支军队在丛林之外,就不能打了。
而是丛林才是他们的主战场。
刘长将这一支军队重新出来,可是废不少事。
当年郭登大手一挥,斩首三十多万,其中有多少是杀俘,就不细说了,可以说红笠军成建制没有了。
但是,后黎朝什么都模仿大明,更是模仿大明的军户制度,军中都是父子相承的,虽然红笠军成建制消灭了。
但是根子还在。
还有后人在。
当然了,想要这些人为大明效力,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起来这些人是真正的安南遗民。
不过,时间可以冲淡所有的一切。
大明在安南的统治越发稳固了,以至于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安南这个名字,只是记得大明交趾省。
大明在交趾的统治刚柔并济,并以太子之尊坐镇。
二十多年来,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后黎朝是回不来了。
大部分人都必须为自己找出路。
当年那一批被明军斩杀的红笠军的后人,也就是而今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一批人,很多人都加入了大明的军队。
无他,他们除却这个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于是刘长回到交趾之后,根据黄册迅速的将这些人找出来,并统合在一起,一边往云南走,一边训练。
现在看来,也是似模似样了。
对于个人的命运来说,这一
批人为当初的仇人效力,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但是在大明统治交趾的历史角度来看。
交趾在大明各省份之中异类特色,越来越小了。几乎可以被视为一个正常大明省份了。
刘长将红笠军的前世今生,细细讲给襄王听,襄王听了,依然有些怀疑,说道:“他们这种临时组建的军队,可以吗?”
刘长说道:“请王爷放心,绝对可以,我亲自在前,为大军开路,王爷在后,静候捷报即可。”
刘长对一支军队的信任,并不是对他们训练有多信任。而是信任他们对原始森林的适应性。
说实话,不要看这一支军队,看上去整整齐齐的,但是真与明军列阵而战,不出数个回合,就能击溃。
但是对森林的适应性,却远远胜过明军了。
毕竟安南人生活的地方,并不比这里纬度高。
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人,也是经过正规训练的。不至于什么也不知道,而今军户出身的,大部分人小时候也是训练过的。
倒不是为了从军。
实在是古代教育资源之匮乏,很多都家学,因为除却家学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可学的。
这些军户世代打仗,也不可能有别的东西,交给孩子,与其让孩子什么也不学,还不如让孩子学些这个。
或许将来还能派上用场?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红笠军的后人,明知道他们的父辈是被明军杀的,依旧投军的原因。
因为真正底层百姓,是没有资格讲什么仇恨的。
如此一来,大部分人都是有底子在,匆匆训练一下,也容易恢复过来。即便不能到最佳情况,也能过得去。
而在刘长的观察,缅甸军队的水平并不是多高的,如果缅甸军队正敢与明军列战而战,即便云南明军也不会输给缅甸的。
所以缅甸一方,十分注意这一点,从开战到现在,都没有面对面打过一场大战。
刘长相信,即便是他这一支红笠军,比不上当年安南那一支,但是用来打缅甸人,也是足够了。
更不要说,缅甸人也不知道,明军还有这样一张牌。
单单就这一点上来说,就能够给缅甸人足够的惊喜了。
此刻的襄王只能相信刘长了。
于是滇南土司各军就被换了下来,以刘长为先锋的数万交趾都指挥司的军队,隐藏在森林之中。缓缓的向西而去。
这个时候,缅甸军队还没有察觉,却不知道刘长重新组建的“红笠军”。能不能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发挥出奇效。
第四十九章 林中血
真正密集的丛林,根本就是密不透风的,即便是一个人行走,都用手持柴刀,或者斧头开道而行。
所以,双方交战的地方,其实是丛林之中的几条通道而已。
这些通道有的是自然形成的,是丛林之中蜿蜒流淌的小溪,冲开茂密的植被,打开了道路。
还有一些通道,却不是自然形成的。
却也不是人开辟的。
真正开辟这些道路的人是大象。
作为地球上最大的陆生动物。大象是丛林之中的霸主。
不管什么样的猛兽都不敢轻易招惹大象。
而其他动物更是避让丛林,但是大象却是硬生生的让丛林为他让路,所过之处,所有树木都被撞倒。
如此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这就是象路。
也是穿过丛林之中最方便的道路。
也是双方争夺的要点之一。
而此刻,寂静的象道之上,传来沙沙的声音。象道之上,一处处显示出象足的水坑之中,也显示出涟漪。
却是有人在行军。
只是这一群人并没有走象道,而是走在象道的两侧。
一身斗笠蓑衣与丛林的颜色等同。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在远处,有几个缅甸土人在高处放风。
远远的只能看见,这一条象道,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更是看不见是否有人在丛林之中潜行。
不过,他们也都相信,明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看似很平常的事情,却很考验在丛林之中的生活经验,还有纪律。
没有丛林生活经验,是不可能在丛林之中跋涉。没有严苛的纪律,是不可能在遭遇种种东西,如毒蛇,毒虫等等,还不发出声响来。
而这两样明军都没有。
土司军虽然丛林经验丰富,但是没有严苛的纪律。而明军却没有潜度丛林的能力。
所以,缅甸人只需看住这些丛林小道,就能控制住明军的进攻。
丛林之中,也没有什么开阔的空地。只需一两千人就能封住这些小道。
而此刻,他们的预计完全被打破了。
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之后。
丛林之中血迹并没有清理干净,这些缅甸士卒都死在斗笠蓑衣之下。
这一幕不仅仅在一处发生。而是在数十处发生。
几乎一瞬间。
缅甸军变成了聋子,瞎子。
失去了对眼前战局的控制能力。
几乎一瞬间,不知道敌人
从什么地方来,不知道敌人怎么来?不知道敌人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来。
缅甸人立即派出军队,深入丛林之中。
这个时候,明军也不用隐藏了,头上的斗笠全部换成了红色。
这种红色在丛林之中特别显眼,就好像鲜血一般显眼。
缅甸将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支支派人丛林之中的军队,就此悄无声息,再也没有反应。
这种情况,就好像是明军对丛林之战的感觉一般。
只觉得这些茂密的丛林都是一头吃肉的怪兽,而且从来不吐骨头。
好容易,终于收拢了一些残兵败卒,反复询问情况,这些人惊魂未定,言语不清,一个劲的说:“是头上带血的人杀的,不是头上带血的恶鬼,是恶鬼。”
什么详细情况都问不出来。
只惹得将领大怒,下令拉下去抽鞭子,喝骂道:“废物。”
只是该骂要骂,这情况还是要搞清楚的。
他还要派人去探明情况。却听外面有人来报。敌人来了。
这位将领站在营地之上,放眼看过去,却看见营地之外,大片大片的齐腰高的灌木丛之中,有无数的人在向营地而来。
静悄悄的,悄无声息。
只见一个个抖动的红色斗笠。
一场惨烈的厮杀,几乎瞬间爆裂开来。
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即便是这里是缅甸军的营地,依然有各种各样的树木,这一场战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队形可言。
而这种厮杀,比寻常战阵更加惨烈。
贴身肉搏,寸步不让。
经过一个时辰的惨烈厮杀。明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刘长带着十几个护卫走了过来。踩着遍地流通的鲜血,看着西北方向,隐隐约约的群山,那边就是麓川的方向。
因为明军不适应丛林战,缅甸军就能以很少的兵力就能将明军滞留在丛林之中,即便遇见压力,也足够从后方调动兵力。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红笠军突然发力,直接打破了麓川东南方向的所有防御,已经到了麓川防御圈我外围。
刘长叫来红笠军三个营官叫过来,分别是莫登庸,陈真,郑唯一。
这三个人之中,莫登庸是最得刘长信任的,原因无他,因为莫登庸虽然是交趾人,但是与后黎朝一点关系也没有。
莫登庸号称自己祖上是陈朝状元,但是那也太远了。而陈真与郑唯一都是后黎朝大臣之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毕竟安南朝的社会结构,类似于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
世家大族有很大的权力,这些世家大族
,大抵就是黎,陈,阮,郑这几家。即便是明军将这些家族明面上的人物都杀了。
他们后代依旧在交趾省之中,占据特别的地位。
甚至有些人在这二十年间考中了进士。
虽然作为交趾总兵,不得不用这样的人,却更要保持警惕。所以刘长更看重,在家世上没有负担的莫登庸。
刘长召集这几个大将,看他们浑身鲜血,可见是第一线厮杀出来的,喘息未定。但是兵贵神速,说道:“诸位今日之功,我会上报朝廷,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不过而今兵贵神速,希望诸位再接再厉,再立新功,直冲麓川城下。”
“是。”这三个将领微微咬牙,只能答应下来,说道。
刘长说道:“放心,只需再攻一波,后面的大军上来,你们就能修整了。”
虽然丛林之中行军困难,但是没有了敌人阻碍,明军还是能够通过的。只是慢了一点。
说实话,刘长也没有想到,红笠军在丛林作战,如此犀利,这还是重新过后的。如果当初后黎朝的红笠军依托丛林与明军抗衡,估计要让明军烦恼不少。
只是可惜了,后黎朝之盛,成也学习大明,败也学习大明。
后黎朝从政治结到具体政策上,都是模仿大明,让后黎朝在组织能力上,远超过了其他南洋国家,这是后黎朝成为南洋第一强国的根本所在。
但是他败也如此。
正因为他们全部学习大明,后黎朝的根基也在红河三角洲的农耕土地上,也就不可能真的丢弃这些土地去钻丛林。
这也让这一批精锐在不适合自己的战场之上,血拼的一个也不剩。
“谢大人体恤下情。”莫登庸说道。
他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有些失望。
自从大明灭安南立交趾省之后,后黎遗民一直在处于被打压的情况下。
即便当初投降大明的安南将领,也都被打发了小官闲职。
在大明在交趾的统治越来越稳定的时候,大部分后黎遗民早就不想什么复国了,而是想如何才能在大明之下出人头地。
在上头没有人的情况之下,安南将领怎么可能往上爬?
这一次红笠军的组建,算是微微打开一道缝隙,让这些将领看到了希望。
他虽然有意继续参战,但也知道,为了这一次胜利,红笠军已经元气大伤了。在大明军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却也无力再战下去了。
解救襄王世子的大功,就与他们无缘了。
那才是真正的决战。
莫登庸并不知道,他知道暗自觉得可惜的时候,麓川城之中也在生死之间徘徊了。
第五十章 麓川城破
这几天,襄王世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也学是水灌麓川城,引起了天象变化。
这几日天一直是阴沉的,也不见有什么大雨,但一直是细雨蒙蒙的。
襄王世子只觉得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干过。
一直是湿漉漉的。
襄王世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此刻的麓川城内,也就是以襄王府一片还有一点地面,其余都是一片汪洋。
古代人建立大房子,都不是向下挖地基,而是夯土,襄王府就建立在一层层夯土之上。比寻常民居高上不小,这才保留了麓川城中最后一片露出水面的土地。
此刻的襄王府之中,到处都是老弱妇孺。而青壮都在外面守着城墙。
在这种细雨绵绵之中,不知道多少人与襄王世子一般,浑身都湿透了,却没有办法烤干,已经有大量百姓生病了。
一场瘟疫要在麓川城中爆发,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是,即便知道又怎么样?
此刻城中已经顾不得这个问题了。
这个时候,不管是麓川城中的襄王军,还是在外面的缅甸军都到了不拼命不行的地步。
因为大量火药被洪水浸泡了。
以至于最有利的守城炮,也被限制使用。
甚至已经没有用了。
而且水位一直在涨,涨的缓慢而坚定了,好像一点点的要将城墙吞噬。
随着水位涨上一点,襄王军的优势才一点一点的减缓。
幸好。缅甸军的水师不行,不能从下游调集船只过来,如果这一战是在中国境内,很可能就好像是大明开国之时,陈友谅攻南昌的时候,船比城墙还高的情况。
但是即便如此。
这种血战之中,伤亡比例渐渐的持平了。
明军大量精锐死亡,补充了大量壮丁,再加上城中入水,后勤得不到保障。大部分士卒都处于生病的情况之下。
如果不说他们的家人在城中,不得不拼命。
否则明军很难坚持下去。
即便如此,而今也简直不下去了。
“咳咳。”方瑛猛地咳嗽两声,此刻他已经虚弱之极了,不管是连日的战争,还是绵绵的细雨,都对这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带来极大的伤害。
一直穿着湿衣服,时间长了,即便是年轻人,也未必能坚持住。更不要说一个老人了。
襄王世子就让方瑛坐镇城头,而他代替方瑛巡城。
这一段时间的磨砺,也让襄王
世子肉眼可见的成熟起来。
如果这一战襄王世子不死,襄王一脉,将会迎来一位有为贤王。
方瑛的手死死的抓住襄王世子的手,轻声说道:“殿下,退回襄王府吧,这城墙守不住了。”
襄王世子说道:“岳父,我即便是回王府,又能守多长时间,还不如死在这里。”
襄王府虽然几乎是麓川城的内城,但是到底不是内城,襄王府的规模虽然不小,但也是普通的院墙而已。这样的防御工事根本没有什么用。
等同于无险可守,即便退守襄王府不过是晚死几日而已。
方瑛说道:“殿下,城墙已经松软了,我看过了,已经有夯土开始掉落,而今这城墙随时可能倒塌。这里待不得了。”
“世子莫要担心,而今的麓川城是什么样子?你我都知道,即便他们不攻,我们也简直不了一个月。那么他们为什么这样与我们城头喋血?”
“援军快要到了。”
“这个时候,就要看谁能坚持下去了。”
襄王世子并不蠢,他其实不大相信这方瑛的话了。
倒不是说方瑛所言有什么错的。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已经让襄王世子乃至很多士卒对援军已经没有什么期望了。
襄王世子说道:“好吧,我们退入襄王府。”
方瑛说道:“不,是世子带着精锐士卒退入襄王府,方某就在这里守最后一程。”
襄王世子说道:“这如何行,城中全赖岳父主持?岳父要我继续坚持,又怎么能在此轻生?”
方瑛咳嗽两声,说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是不成了,而且即便我带人回去,有粮食吗?”
襄王世子一时间愣住了。
大量粮食被泡在水里,虽然有不少抢救出来,但是依旧少了一大半,而今的粮食已经不大够了。
方瑛说道:“而今,贼人死死的盯着,我们又怎么能退下去?城头上伤员老卒都留下来,与我这老头子一并杀贼,其余的人,世子你就带走吧。”
襄王世子说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方瑛说道:“生死固大矣,但是君臣家国更大,这麓川是襄王的,也不是襄王的,还是大明的。死太简单了,世子想死,在这里就能抹脖子,但不要忘记你身上流着大祖太宗皇帝的血。当年南昌王守洪都,其难远胜于今日,而今襄王世子觉得自己不如南昌王吗?”
南昌王是指,太祖皇帝的侄子朱文正,死守洪都城,也就是南昌城。抵挡陈友谅六十万大军,还上书太祖,要太祖缓救。不要为陈友谅所乘。
正是因为朱文正的死守,才有了鄱阳湖大战的胜利。
比起陈友谅的军队,缅甸军队在攻城上也太不擅长了。
只是麓川到底不是天下雄城南昌。
襄王世子明知道方瑛是激将法,但还是说道:“请岳父放心,我纵然不能比上南昌王,也不敢有辱先人于地下。”
方瑛说道:“那就不要妇人之仁。当断则断,世子请回府吧。”
襄王世子嘴唇苍白之极,动了好几下。终于说道:“好。”
方瑛的判断很正确,襄王世子还没有离开之前,麓川城墙已经有小部分坍塌了。
这也是麓川城太新的原因。
夯土城墙有一种堪称神奇的作用,那就是时间越长的夯土就越结实,当然也是有上限的,不过一般来说,这种新夯土城墙,不管是坚固程度,还是防水性能都是远远不如那些老城墙的。
而麓川城墙这一点征兆,缅甸军队也是看在眼里了。
于是乎缅甸军队又发起了一波进攻。
这一波进攻更是疯狂之极,方瑛看见很多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佩戴金银饰物的将领冲了上来。
方瑛就知道缅甸一方着急了。
要知道缅甸信奉佛法,在审美上,就是喜欢金光闪闪那一套,如同缅甸各地的寺庙与佛塔一般。
缅甸贵族身上也都有一些金光闪闪的黄金饰物。
这是判断缅甸将领地位的重要依据。
在此之前,各级缅甸将领都是在后面督战,很少亲身上阵。其实这才是正常情况。
基本是骑兵作战,如石亨这般勇将,他上阵冲杀的时候,也是在重重亲卫保护之下。但是此刻缅甸将这些将领都赶上了战场。就证明了方瑛的判断。
只是,如此一来明军就有一点抵挡不住了。
毕竟明军精锐都被抽调走了,留在城墙之上的都是老弱病残。
虽然这些老弱病残有拼命之心,在绝对的实力之下,恐怕也做不到一命换一命。
不过,对此方瑛早就有了准备。
就在襄王世子刚刚带着最后数千精锐通过木筏回到襄王府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一连串的轰鸣之声。
他回头一看,看到了极其壮观的一面。
麓川城的城墙全部崩塌了。连同上面的守军与攻上去的缅甸军一并跌落水中,这水最少有丈余。
缅甸进攻被迫中止了。
襄王世子脸上有两道清泪无声的落下。
他知道这就是老将方瑛给自己准备的葬礼,除却他,谁也不可能留出这么多火药做最后一击。
第五十一章 会师麓川
麓川城墙的轰然倒塌,不仅仅看在襄王的眼中,也看在阿瓦王的眼中。
虽然这一次近乎同归于尽的爆破,给了缅甸军很大的打击,但是也瓦解了麓川城最后的抵抗。
区区襄王府虽然还有一座小城,但是这一座小城,也算不了什么了。
只需一声令,这襄王府能坚持多长时间?
半个月?十日?五日?
这取决于明军坚决的意志。
只是最后的解决是一定的。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再坚决的意志,也不可能改变结果。
但阿瓦王再也没有时间了。
因为再不走已经走不了了。
刘长在南路的突破,直接导致了缅甸军队明军的所有防线的被动。已经有不支之像。
北路明军在黔国公的支持之下,虽然没有什么太大进展,但却称得上是尽心尽力。一次次的进攻,耗不停歇。
一道几十里的防线,已经被明军从左右两个方向牵制的死死的。
而阿瓦王手中的机动兵力,全部投入对麓川城的进攻之中。刚刚一轮爆炸之中,缅甸军折损数千,也将最后一支大军,弄得士气全无,望麓川而生畏。
阿瓦王十几万大军,都已经用尽了,除却阿瓦王身边的数千亲卫之外,其余都是屡次攻城的疲惫之军。
驱动这些疲惫之军继续攻城,即便能打下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即便阿瓦王能够打下来麓川又能怎么样?
现在的麓川已经没有丝毫价值了。
阿瓦王而今是进退维谷之间,想要按照之前的计划,坐镇麓川,协调东方的防线,抽调一部回援,已经不可能了。
特别是明军南路的进攻,攻势凶猛,一群带着红色斗笠的军队,即便是在山林之中,与缅甸精锐军队对战,也占尽上风。
以至于阿瓦王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之中。
局势已经变化让攻下麓川的重要性越来越低。
但是阿瓦王也不可能朝令夕改,只能寄希望于迅速覆灭麓川,从而解开阿瓦王本部的链锁,腾出一部分机动兵力。
只是这个想法,也被方瑛最后的决绝给打破了。
即便明军能保持如此的决绝,即便只剩下数千士卒,与数万妇孺,缅甸人想要打下来,也是需要不段的时间了。
这个时间,阿瓦王不能判断。
因为从一开始,阿瓦王对攻麓川城的时间的判断都是失误的。
一开始阿瓦王想要以迅雷不及掩
耳之势。攻下麓川,不行。最后变成了灌城,提前灌城,觉得一定能摧毁明军的抵抗意志,但是依然不行。
麓川城的坚韧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今的缅甸军再也经不起一次判断失误了。
撤军是难度最大的军事行动,要留出足够的余量。
如果耽搁在这里时间太长了,那么前线崩溃下来,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了。
虽然阿瓦王不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仗打到这个地步,他的所有计划都崩溃。
更让他内心之中,胆战心惊的,不敢细想的事情,那就是从三日之前,阿瓦城与前线的消息就开始断绝了。
或许是明军一部分兵力深入到阿瓦城之外,遮断了道路,或许是明军开始包围阿瓦城,也或许,阿瓦城已经不在了。
即便是阿瓦王能封锁消息,稳定军心,却也不能稳定自己的心。
此刻他也顾不得其他了。
阿瓦王做的非常果决,舍下两万余部落军,带着小十万人马,急速南下。几乎在一天之内,撤出了麓川河谷。
这样的动静,让明军大吃一惊,先是不敢相信,随即二话不说,急速追击,深入麓川盆地之中。
只是一来到了麓川盆地之中,军队就顿足不前了。
原因无他。
阿瓦王临走之前,将包围麓川城的堤坝给扒开了,积蓄了几个月的洪水,沿着麓川河倾泻而下,几乎人造了一次洪水。
这一次洪水,将整个麓川两岸都弄的泥泞不堪,人走上去,整个小腿都没入淤泥之中。
几乎将麓川河谷之中所有的水利工程都覆盖在淤泥之中。
襄王三代人付出的努力,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种清淤工作,非数个月不能完成了。
甚至清淤之后,对麓川河谷之中的耕地更有好处。古人从来知道,河道淤泥之中富含很多肥料,甚至淤田有亩产十石的记录。
今后数年之内,麓川也会高产,直到将淤泥之中的肥力耗尽为止。
只是这个好处,而今看不到,阻止明军追击的战略目的却很容易达到。
而且就南北两路的主将,北路军的主帅,也是名义上大军主将,黔国公,还有名义上南路军的主帅,交趾总兵官刘长,以及襄王。
他们的更多的心思都不在继续追击之上,而是直入麓川城之中。
而麓川城中的惨状,更是让所有人触目惊心。
整个麓川城除却城中襄王府之外,都变成了一片被水泡过的废墟。残垣断壁,尸横遍野,清点麓川城中的百姓,成
年壮丁不超过两万。其余的都是老弱妇孺,不,连老人都不多了。
都死在最后残酷的战争之中。
要知道在围城之前,城中光正规军就超过了两万。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死在最后阶段,与缅甸军近乎一换一的厮杀之中,但是更多的是死在疾病与瘟疫,还有种种后勤不足所导致的各种状况之中。
襄王看到这个模样,几乎一瞬间昏倒在地。
襄王也算是天下所有藩王之中比较好的了,不管是军事能力还是政治能力,都在水准之上。
本不应该如此失态。
只是麓川城是襄王与父亲襄宪王,一手一脚的修建起来,为子孙后代所计,不知道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
也是麓川城是襄王的封地,襄王对麓川的统治深入基层,否则以麓川的财力物力,即便再加上周围部落与附庸,也不过挡大明一府之地。
为了这一座麓川城,不知道熬尽了多少心血。
当然了,如果单单是麓川城也就罢了。
毕竟,君子爱人,麓川城不过是死物而已。麓川城中能坚持到这个时候,麓川城防工事是起了作用的。
更让襄王悲痛欲绝的是,城中人员伤亡。
被襄王世子迁入麓川城中的,都是襄王统治麓川等地的根基,是跟随他们从内地迁过来的班底。
而今只剩下这么一点人,襄王三代人的积累,可以说一朝丧尽。
襄王世子倒是镇定多了。双眼通红,更多是熬夜的血丝。整个人冷冰冰的,似乎一点感情都没有。身上弥漫着如有实质的杀气,看谁的眼神,都是那种直勾勾的特别是攻击性,似乎在转身之间,就要拔剑刺击一般。
襄王世子的心还留在战场之上,他想脱离这一场战争的影响,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比起,襄王世子与襄王之间的悲痛。黔国公与刘长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黔国公是大大出了一口气。
他可不想担负失陷亲藩的罪名。
对他来说,不管麓川打成什么样子,只要襄王世子没有死,就是一件大好事。至于麓川城的损失虽然惨重。他也会上折子给朝廷,请朝廷给与赈济。
但是要让他内心之中有更多的感情代入就不能了。
刘长也是如此,让虽然同情麓川百姓,但是在他看来,麓川如何已经成为定局,更重要的不是麓川,而是追击缅甸军。
在刘长看来,好容易捞到一次仗打,不将战功刷够,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特别是刘长知道太子在缅甸之南的时候。
第五十二章 追与不追
等所有人情绪稳定下来。
刘长立即说道:“诸位,逆贼大逆不道,伤及宗藩,岂能不报,虽然贼人临行之前水淹麓川,但是并非没有追击的可能。”
“本将以为当以水路追击。诸位以为如何?”
麓川就是后世的瑞丽河。
这一条河是从中国境内流入缅甸。
因为麓川在狭长的河谷盆地之中,所以阿瓦王自己所造的这一场人造洪水,危害性被地势所限制了。
仅仅限于麓川盆地之中。
而麓川盆地最西南的地方,就是麓川冲出麓川盆地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些洪水最后都会汇集在麓川河道之中,从而跟随麓川河道进入下游。
缅甸的河与中原的河不一样。
整个大明,几乎所有的临河平原都被开垦出来了,如果河水流量增大,就会出问题。比如冲出河道。
但是缅甸是不一样的。
缅甸大部分地方都是原始地貌,整个中南半岛除却越南地区之外,这个时代大抵上也就几百万人。
所以对于拥有大量未开发的地带下游,麓川这一点人造洪水,很容易被沼泽湿地,还有各种河道湖泊给消化掉。
只要乘船顺着麓川,通过这一段几十里宽的淤泥地带,就能继续前行了。
唯一的问题是,缅甸人也知道这一点,一点船只都没有留下来。
黔国公对于追击与否,不置可否。
能救下襄王世子,将他从朝廷处罚之下解救出来,他已经很满意了。
黔国公对战功的渴望,远远不及刘长对战功的渴望。
黔国公已经是国公了,富贵已极,即便再有战功,又能如何?最多加恩给庶子一个爵位。让黔国公家族传承不止一个爵位。
但是这些东西,对黔国公家族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对于刘长却是不一样了。
刘长做梦都想有一个爵位,哪怕是一个伯爵。
毕竟而今北方大规模战争已经结束了,几十万京营将士,日日待在北京城外,磨砺爪牙,就等建功立业的时候。
唯一能打仗的唯有南洋,而今南洋一脉都是太子的班底,是很难混进去了。
对于刘长来说,这一战事天降之喜,如何能放弃。
黔国公沉吟片刻,说道:“刘总兵所言甚是,只是而今朝廷在麓川之上并没有船。”
刘长说道:“怒江上的船能不能运过来?”
麓川
与怒江距离并不远,但是很遗憾并不是一个水系的,彼此之间也没有连通的地方,麓川东侧的群山就是麓川与怒江之间的分水岭。
如果怒江能与麓川相连,明军早就通过水师打过来了,也不至于面对一个个山口,迎面仰攻,伤亡不小。
也正是因为,麓川与怒江相距很近。所以刘长才提出这个问题,能不能将怒江的船只从陆路运到麓川之中。
黔国公在渡怒江的时候,造了很大一批船只,如果这些船只能调入麓川之中,顺流而下,决计不是问题。
襄王咳嗽两声,说道:“不行,先王在时,就想过这个办法,勘探沿途,都是崇山峻岭,马车通行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运船了。”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襄王能封到麓川的原因。
看上去麓川距离云南内地也不是太远的,但是实际上,关山南渡,麓川与怒江最近的地方,不过,几十里。
仅仅是一山之隔。
但是这个山不是别的山。而是大明鼎鼎的高黎贡山。以高坡陡切割深闻名,据说有些地方,垂直高度落差达到四千米,就是杨过跳下去这里的悬崖,估计都要摔死。
即便是绕道其他地方,也都要翻越一座座山岭,实在不可能运输船只这种大物件。
襄王其实也想南下。
他虽然伤心,但也很明白。
这是他的襄王一脉的大际遇。
其实仗打到这个地步,明白人都知道,缅甸已经完了。无非是怎么样一个结局,这个结局在明军用两个月的时间,将数万士卒送到仰光的时候,已经注定了。
无非阿瓦王不肯承认现实,也无法承认现实。阿瓦王还做着击退明军,或者退一步,想办法保住阿瓦城,再与明军议和的想法。
但是襄王很清楚北京城那位的心思。
那位在领土上贪婪的如同汉武帝,凡是打下来的地方,都没有想过吐出来的,除非而今北方有一场大战事爆发,就好像当初麓川战争之后,爆发与瓦刺的战争,让云南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守势。
否则这个局势都不可能改变。
这就是襄王窥到的机会。
一旦缅甸被灭了。
以大明而今的分封之策,要么在阿瓦这里再封一个藩王,要么让最近的藩王代管。
最近的藩王是谁?
是麓川襄王一脉。
襄王一脉三代人都在与缅甸抗衡,襄王对缅甸最熟悉不过了。从襄宪王开始,他们都垂涎缅甸的土地。
倒不是襄王一脉得了红眼兵,实在是缅甸地
形的问题。
整个缅甸地势就是北高南低,缅甸最好的平原,最好的耕地都在南方。而西部,北部都是山地丘陵。
就拿麓川来说。
整个麓川发展最好的地方,就是麓川河谷盆地地区。但是些耕地,与缅甸所拥有的缅甸中部平原地区,根本没有办法比。
要想在下面瓜分缅甸的行动之中,占据先手,最好的办法,是深度参与进入对缅甸的最后一战之中,这样一来在瓜分缅甸的时候,才有更多的发言权。
只是襄王一想起麓川的惨状,就心如刀绞。
襄王一脉的实力遭到极大的损失,想要恢复旧观,少说也在一二十年之后了,实在没有能力继续进军了。
不过襄王仍旧想在这一件事情上分一杯羹,只能走上层路线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刘总兵心思是好的,却不要忘记了南边是谁?”
刘长听了之后,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我怎么忘记了,那是太子。”
刘长争功之心,顿时熄灭了大半。
而今谁都能看出来,缅甸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看怎么下手了。
刘长能看出来,太子麾下的将领也能看出来。
刘长这么积极,到底是嫉恶如仇,除恶务尽,还是别的心思?别人也会判断。
即便而今刘长得了尺寸之功,如果惹怒了未来的皇帝陛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得不偿失。
虽然看着军功,在眼前错过,刘长觉得内心之中有无数小猫在跳跃,但还是硬生生的按捺下去了。
黔国公说道:“王爷所言极是。而今两军将要汇合,有些事情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以本公之间,是应该派精锐夜不收,去拜见太子殿下,说明我等的现状,倒是时候该如何做,就请太子殿下示下了。”
黔国公目光扫过刘长,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先拔军粮赈济麓川百姓,修缮麓川城,并派人就地取材,修建船只,并令人清理淤泥,开出一条道路来,总之,各种事情都要准备,等候殿下令旨便是了。”
“诸位以为如何?”
黔国公打仗的本事,有几成不知道,但是一道活稀泥上,就显露出十分本事,让刘长也没有什么话说,只能行礼说道:“末将听令。”
于是乎,十几万明军在暂时在麓川河谷盆地之中安营扎寨,派出信使去见太子殿下。
缅甸与大明最后一战,估计是缅甸主力与大明南路军之间的战斗,北路军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要看太子手段如何了。
第五十三章 阿瓦王的挣扎
在缅甸军队与云南方面明军脱离接触之后,阿瓦王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仅仅松了半口。
他一直挂心的就是阿瓦城的消息。
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沉寂的好像,世界上并没有阿瓦城一般。
消息中断的每一日,对阿瓦王来说,都是一种深沉的折磨。
让阿瓦王内心一日胜过一日焦虑。
只是他越是心中焦虑,又要压制这种感情。
虽然在在明军很多将领看来,缅甸已经败局已定了。但是阿瓦王还想要反败为胜,死中求活。为缅甸上下求的一线生机。
而今的缅甸军却不能够承受这个重任。
总体上来说,缅甸军虽然主力没有折损太多,但不能否认缅甸军在麓川打了一场败仗。
缅甸辛苦数个月,小半年,只能灰溜溜的退了下来。
这对军心士气的损伤是非常大的。
更不要说后勤上的匮乏。
阿瓦城乃是整个缅甸的根基之地,以阿瓦城为中心平原地带。更是整个缅甸的精华之地,阿瓦王仗着有这一块土地,胜过缅甸各路人马,成为最有可能再次统一缅甸的势力。
而阿瓦王进攻明军的所有后勤辎重都是从阿瓦城运输上来的。
阿瓦城消息中断的时候,也是阿瓦城的后勤中断的时候。
阿瓦王对明军十分重视,即便是打赢明军之后,也没有想过全部撤军,还有在麓川驻军的想法,所以他的懈怠的军粮,有相当大的余量。
但是即便有不少余量,到了而今也没有多少了。
撤军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
人困马乏,士气低落,军需不足,这么多因素都在这一支军队之中,如何打胜仗?
阿瓦王首先要做的是激励士气。
他将所有将领都召集过来。
阿瓦王首先开城布公,说道:“阿瓦城已经有十几日没有消息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将领顿时哗然,不过阿瓦王目光扫过,却有看出一些将领惊诧的样子有一些假。
这也是阿瓦王要开诚布公的原因之一。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些将领本身就是阿瓦城的贵族,与阿瓦城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瓦王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又能封锁多少啊?
阿瓦王说道:“而今大明太子联合白古已经北上阿瓦,情况如何,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或许阿瓦城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
阿瓦王此言一出,更是有惊得很多人坐
不住。
“大王,这-------”
一时间连基本的安静都不能保持了。
阿瓦王淡然说道:“安静。”
阿瓦王看着所有人说道:“是的,而今我们回去,就要面临一场恶战,一场恶战,如果胜了,尚且能与大明谈谈,如果不胜,则身家性命不保了。”
这种坦然而光棍的样子,却让很多将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是阿瓦王看清楚的看出来,很多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前文说过,缅甸这些王朝,贵族的势力是很大,即便阿瓦王是国王,即便是在阿瓦王本部之中,也是如此。
当然了,平日里,阿瓦王的权威也是能够得到尊重。
但是此刻,却不是一般情况了。
面对这样的危局,很多缅甸贵族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如何战斗下去,反败为胜,而是如何保全自己,以及保全自己的家族与权势。
在这样的变局之中,幸存下去。
至于阿瓦王的权威,根本没有人在乎了。
阿瓦王也知道会这样,但是他想要反败为胜,就必须统合所有可以统合的能力,而这些贵族的势力,是避不开,绕不过的。
阿瓦王早就有所准备。
他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如果我的头,去向明军谢罪,就能让大明退兵,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就割了我的头。但是可能吗?”
“麓川城是什么下场?你们都知道的。”
“你觉得大明能放过你吗?”
这些贵族也是一惊。
麓川城在战前十几万壮丁,数十万百姓,但是在战后,壮丁只有两三万了,老弱妇孺病死的也不少。
这一件是阿瓦王是主犯,他们也是从犯。
这些将领心中也是担心明军秋后算账。
阿瓦王说道:“看看,麓川何在,朝鲜何在?安南何在?满刺加何在?渤泥何在?淡目何在?
满者伯夷何在?”
“而这些国家的贵族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别的不说,麓川思家当初是什么样子,而今又是什么样子?”
别的家族距离缅甸太远了,这些贵族或许不清楚,但是麓川思家,他们却太清楚了。
麓川思家在元代以及明初是何等的威风,一度压制住缅甸,这些缅甸贵族祖上当初都与麓川思家打过仗。
而今思家何在?
思家主脉,早就被斩尽杀绝了。
而思家余脉,又是什么样子?
襄宪王刚刚到麓川的时候,为了安堵地方,对思家余脉是相当的好,当时的思家就是麓川第
一大家族。
麓川的无冕之王。
但是襄宪王又怎么能容忍如此情况。
襄宪王最后将思家一网打尽,并分散安置,甚至改了名字,分别为任,白,刘,朱等姓氏,鼎鼎大名的麓川思家,在南疆称霸百余年的麓川思家,就这样没有了。
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其实,大明保持着这种对外封建的政策,一个藩王实封的背后,就是有无数当地的贵族破灭。
这种更替,或许可以说对外殖民,但也可以说是以华代夷。
这种全方面的冲突,不是简简单单,杀一个国王,就可以罢手的。
阿瓦王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顿时这些缅甸贵族们都犹豫了。
不知道该如何走。也不知道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的未来在什么地方?
阿瓦王这么年大王当下来,也是有手腕的,此刻这些人的思想,都落入了阿瓦王的话术之中。
阿瓦王说道:“先祖在阿瓦立国,已经有十三代了,三百年了,阿瓦是先祖灵魂所在,也是你们祖先的灵魂所在。”
“追思先祖创业维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没有经历过,而今我们还有十万大军,难道就放弃了。”
“我不愿意,我宁肯死在阿瓦城下,诸位可愿跟随?”
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但是效果并不好。
只有少部分嫡系将领,出列说道:“我等愿意跟随大王。”其余的将领都有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阿瓦王咬咬牙暗道:“我就知道,不割肉不行了。”
这些慷慨激昂的话,对于少不知事的人,或许很管用,但是对于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贵族将领来说,却是耳边清风,听听就行了。
阿瓦王说道:“国家到了这个地步,都是我的罪过,此战过后,我传位于太子。皈依我佛,忏悔罪过,这将是我最后一战。”
阿瓦王此言一出,顿时大部分将领都说道:“我等愿意跟随大王,与明军决战。”
剩下几个也不得不随大流,说道:“愿意追随大王与明军决战。”
阿瓦王的儿子还小,根本不能亲政,这一战胜利之后,阿瓦王出家当和尚,虽然能保留一定影响力。但终究不在王位之上了。
到时候这权力的空隙,会被谁填补?
自然是眼前这些人。
甚至也不担心阿瓦王出尔反尔,毕竟谁都知道,即便是与明军打胜一两仗,也不能改变力量对比。
阿瓦王朝即便幸存下来,也会元气大伤,甚至还不如几十年前,三十年战争后的结果。
阿瓦王室本身的威望决计大不如前了。
第五十四章 空弓射鸟
阿瓦王其实也知道这个情况。
不管如何?
阿瓦王室都不能回到从前了。
这一次透支了阿瓦王室根基与信用。
只是不这样做的话,阿瓦王室不仅仅回到从前,也没有未来了。
阿瓦王做通了所有将领的工作,不管是这些将领是真愿意为阿瓦王室效死,还是别的,阿瓦王最少保证,在与明军决出胜负之前,不会出什么状况?
如果胜利了,更没有问题。
如果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因为阿瓦王室可能就不存在了。还有什么问题了?
在这一切之后,阿瓦王并没有督促大军急速前进,马上回援。
军心士气的恢复并不是一时一日就行了。而且阿瓦王也担心,他急速行军,到了阿瓦城下,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就被敌人击溃。
所以一定要保持体力。
有时候,似快而慢,似慢而快。
数日之内,缅甸大军来到了密松之地。
从这里再往西走,就是走出了群山之中。
缅甸军的撤军路线,乃至于进军路线也都是沿着麓川河道而进行的。但是在这里却脱离了麓川河道。
密松这一片地区,类似于一个喇叭口,也是密松这个地方的特殊环境,后世缅甸与中国在这里地方建立水电站,最后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了了之了。
从一点就可以看出这里的特殊的地理环境。
越往西走,就进入平原地区。
在这里再往南走,就直到阿瓦城下了。
走到这里,阿瓦王已经将军队整合的差不多,准备奔赴阿瓦城下单程旅行。
因为军中粮食,只够单程了。
而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一支军队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不是别人,而是汪直。
不得不承认,阿瓦王朝对阿瓦城的统治很牢固。
这种牢固,表现在各个方面。
首先是人心归附。
正如阿瓦王所言,十三个君王,近三百年历史。阿瓦城中对阿瓦王室还是很忠心的,这种忠心不下于麓川城中,麓川百姓对襄王一脉的人心归附。
不敢说战到一兵一卒也不投降,但绝对不是一亮明军的旗帜,就会投降的。
另外一方面就是阿瓦城的城防。
阿瓦城的建城历史,是从几百年前的,蒲甘王朝开始的,这里就是缅甸第一个大一统王朝蒲甘王朝故地。
虽然不能说阿瓦城就是当年的旧城,想来是多少年层层加固的,
作为缅甸人核心文明区,抵抗自然很强烈。
再加上明军大炮都没有运上来,几十门大炮对于这样的坚城,也是杯水车薪,想要靠大炮破城,非要连续不断的轰上一段时间才行。
于是太子就带着各路大军,屯兵于阿瓦城下,持续不断的进攻。
这就是阿瓦城内外消息断绝的开始。
阿瓦城一时间难以攻下来,这让太子有些焦虑。
他最担心的就是阿瓦王朝的主力大军,毕竟十万大军,不管是什么样的军队,放在那一个时代,都是一个重兵集团。
于是汪直立即求太子,让他带兵在阿瓦城以北布防,抵挡缅甸主力大军有可能的回援。
太子本来不愿意的,但是觉得快速攻下阿瓦城有些不大可能。也就抽调了两万明军,与东吁一部,白古一部共有三万军队,北上驻守。
只是汪直是什么样的人?
他从来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所以他一被放出来,就好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做什么就由不得太子了。
汪直根本没有如同太子一般,在阿瓦城北部不远处布防,而是直接想抄了缅甸军的后路。
直接解决了缅甸最后的主力,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了。
而且他还截获了黔国公写给太子的呈文,这让他更加着急了。
在他看来,黔国公很可能带兵南下,阿瓦王临行之前的一些障碍。根本不能挡明军多长时间。
如此一来,这军功就要分给北路军了。
对,在汪直看来,阿瓦王的军队,只是一群会行走的军功而已。
只是汪直毕竟在敌国行军,毕竟谨慎,从白古部,与东吁部之中,挑选勇士,广派探哨,探明情况。而阿瓦王更多的精力放在整顿内部,毕竟缅甸军在之前的作战之中,损伤不小,特别是勇士。
不管是那一支军队都一样,能做全军夜不收的,都是最精锐的士卒,而这些士卒在之前的战斗损失不小,新提拔上来的,就欠了一些火候。
而东吁与白古两部,能在阿瓦王朝的压力之下,保持独立,特别是白古王朝与阿瓦王朝更是打了一场三十年战争。
在精锐军队上,双方近乎势均力敌。
于是在这一场探哨的战斗之中,白古部胜了阿瓦一筹。
从而给了汪直带来极大的战略空间。
这种敌明我暗的局势之下,汪直第一个念头都是伏击缅甸大军。
汪直细细在地图上寻找伏击的地点。
其实从麓川到密松之间,山峦起伏,有很多地方都是合适地方伏击地,但是都被汪直否决了。
原因很简单,地方不够大。
不能一举击溃十万。
十万大军,如果呈现行军队列的话,能绵延数里之长,这群山之中很难就容纳十万人列阵的地方。
汪直野心很大。
他不仅仅想小挫缅甸军,而是想一举灭了阿瓦军。
这就要一个能容纳他野心的地方。
他选来选去,终于决定就在密松。
按理说密松是处于平原与山林交接之处,根本不利于伏兵。也没有什么险地可以利用。但是可以将汪直手下三万大军全部摆出来。
而且一般人的心思,在山林之中,都会推高警惕,但是在走出山谷的一瞬间,就会放下警惕。
汪直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还有就是,缅甸军在山林之中,汪直在外堵住,这会让缅甸军摸不清楚,明军到底有多少人。
汪直就要用这一张空弓,射下缅甸军,这一支惊弓之鸟。
虽然阿瓦王一直在想办法弥补军心士气的低落,但是最好弥补办法,从来是打上一场胜仗,除却胜仗之外,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管用。
汪直依然觉得,缅甸军最大问题,就是跋涉近千里,进攻麓川,伤亡惨重无功而反,军心士气受挫。
汪直就要抓住这个要点去打。
看上去是真刀实枪的厮杀,实际上是打在人心之上。
就在缅甸前锋走出群山的一瞬间,汪直的打击就如期而来。
第一波打击不是别的,是火药。汪直将大量火药埋在大路之上,选派死士潜伏在附近,等到缅甸军大军出来的时候,点燃了火药。
顿时一连串的爆炸,将缅甸大队人马炸的四分五裂。
一瞬间人仰马翻。
其实这个时代火药威力有限,而且汪直所部火器不少,携带的火药数量并不是太多,原因很简单,大量火药都在阿瓦城下,供应火炮攻城。
汪直只是要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这一连串的爆炸,就是明军进攻的号角。
当然了,只是这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原因无他,是被明军炸怕了,特别是老将方瑛临终之前,一场爆炸葬送了缅甸军数千人,以及不知道多少人伤亡。
这已经成为缅甸军的心理阴影了。
以至于遇见这种爆炸之后,缅甸军死亡并不多,但是阵线完全乱了。
汪直不知道其中原因到底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战机到了就行了。
汪直大喝一声说道:“骑兵出击。将他们敢回去。”
“是。”汪直身边千余骑兵一声令下,飞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