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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明吏治

    李秉说道:“上正则下治,未有闻上正而下不治者,陛下只需躬身自省,选贤任能,群贤在朝,纵然有胥吏小患,也无碍大局。”

    李秉此刻的话里面的刺,也越发尖锐了。

    这也是朱祁镇一项风格所致。

    朱祁镇登基以来,暗地里什么样子,但是面子上礼贤下士的事情做足了,之前大臣见皇帝,大多是跪奏,从朱祁镇这里,就变成了坐在椅子上了。

    如果说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大臣还不敢坐实。但是而今,也都变得心安理得了。

    更没有什么以言罪人的事情。

    所以这些大臣的发言也越发大胆。

    朱祁镇轻轻一笑,他知道李秉所言不为没有道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但是上梁正了下梁一定会正吗?

    儒家们喜欢将这个当成一个道德问题,其实并不完全是。

    纵然以身作则,就能上行下效了吗?

    未免想的太好了。

    朱祁镇淡淡的说道:“果真----如此?”朱祁镇面色微冷,目光落在李秉的眸子之上,李秉的眼睛忽然一瞟,不敢与朱祁镇对视。

    大明官场如何?

    朱祁镇或许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心中却也是有底的,真以为里面清如水,一个个都是道德完人了吗?

    扯淡。

    朱祁镇所有作为,不过是保证大明朝高层这几十个大佬都不是贪得无厌之徒,在首辅这个位置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因私废公的人。

    至于这些大臣在下面起家的时候,有的固然是一文不受,是大清官。就好像李秉一样,但是稍微沾沾油水,过了几根毛,朱祁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知道,他查到的,绝对是九牛一毛。

    当然了,到了内阁六部大臣的地位,都是锦衣卫东厂重点监控对象。在之前可以稍稍放松,但是如果在这个位置上还敢如此?

    就不怪朱祁镇手辣了。

    正统虽然没有处置过一个尚书或者大学士,但是侍郎,九卿之列的大臣,却有不少被清理出去的。

    但是也仅仅如此了。

    下面巡抚作威作福,乃是灭门府尹,破家知县,到底有多少?朱祁镇就不大清楚了,就好像朱祁镇并不知道大明到底有多少土匪一样。

    朱祁镇缓缓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之上,抽出一本本案宗,一册一册的摔在地面之上,越来越重,在门外听来就好像在砸东西一样。

    大小太监不敢出一声,都沉默不

    语,好像唯恐一呼吸,就被拉下去杀头一般。

    朱祁镇说道:“这就是我大明的朝廷命令,这就是我大明天子门生。卿为吏部天官,权衡天下人才,以为如何?”

    李秉口中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他起身免冠行礼,说道:“臣知罪,请陛下处置。”

    这就是朱祁镇对臣子最大的特权,就是永远掌握主动权。

    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朱祁镇都有迅速找住把柄的能力。当然了,朱祁镇并不是存心抓住臣子把柄的。

    而是朱祁镇天然具有对对与错的定义权,有了这个权力,还不知道如何针对每一个大臣,就未免太无能了一些。

    朱祁镇给李秉看的,都是近几年哄传天下的大案要案。

    很多事情都是骇人听闻之极。

    如果翻出来讲,自然要好些文字,这里仅仅说两件案子,一个是吉安县令许聪案。

    许聪在当吉安县令的时候。滥用酷刑,有人与许聪不对付,许聪令人杀之,并诛其满门一百多口人。

    此案之严重,都可以比得上笑傲江湖一开始的福威镖局案了,这还是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简直令人发指。

    更让朱祁镇有些坐立不安的事情是,这一个案子之所以翻出来,乃是许聪对上官夏时臣不敬。

    如果没有这个官场冲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出来。

    或者说还有多少许聪这样的县令盘踞地方,危害天下。

    另外一个是翰林学士钱溥案。

    这个案子乃是刘定之一手查办的。

    无他这个翰林学士太无法无天了,他家里是扬州的,而翰林学士虽然多为虚衔,但在朝廷之中的地位,与各部侍郎稍差而已。

    要知道虽然朱祁镇提了不少地方巡抚总督入内阁,但是翰林学士是天然具有入阁资格的。这也算是大明官场的一种潜规则。

    翰林学士几乎是内阁大学士的备选了。如果朱祁镇要易阁的话,理论上钱溥也是能列入内阁候选名单之中的。

    当然了,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但是即便如此,他的政治地位一点也不差,放到现在虽为未必会在第一排,但是前三排定然是有的。

    正因为有这样地位与权力,钱溥插手盐政之中,侵吞国家赋税。数额巨大,巨大到了刘定之查户部账册的时候,就明显感到了有缺口。

    这才力主将其拿下的。

    这两个案子,一个是最大的,几乎都到了内阁之中。一个很小,不过区区一县令。

    但是性质都是同样恶劣。

    朱祁镇对吏治从来没有放松过。

    只是吏治这样的事情,狂风暴雨是没有用的。一阵风过去,下面的人不过是避避风头而已。

    而且朱祁镇也不可能一直将心力放在吏治之上。

    在这一件事情上,正是老子的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那是紧不得松不得,这才将大明官场风气勉强的维持一个差不多的氛围之中。

    很多事情,朱祁镇也是有力也没有地方用。

    当然了,朱祁镇将这些问题都说成了吏部的问题,那就太冤枉了。

    大明朝廷又不是仅仅一个人,吏部的工作固然重要,但是说天下吏治不好,全部是吏治的问题,这本身就是强词夺理。

    不过,朱祁镇作为皇帝,有的是强词夺理的权力。

    李秉持身很正,从个人操守上来说,并没有什么过错之处。但是面对朱祁镇这样的问责,李秉是百口欲辨,却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也没有。

    不过,朱祁镇自然不会因此拿下李秉,因为这不足以服天下人,但是以此为题借以发挥,却是可以的。

    朱祁镇说道:“大明读圣贤的书的读书人,尚且无耻到如此地步,而胥吏皆为贱籍,有能有几多操守,一想到这里,臣心如刀割。置百姓于水火之中,是朕之过也。”

    “臣罪该万死。”李秉只能再次磕头。

    所谓主忧臣辱,朱祁镇似乎在怪自己,但是李秉却觉得这是在怪他。

    朱祁镇说道:“此非先生之过也,只是吏员法之事,此事先不去说他,大明官场情弊,却不得不整顿。”

    “唯有天下百姓安,朕才能安,欲求天下百姓安泰,必须要清理百官胥吏之中的害群之马。”

    “以往京察,六年一度,但朕以为力度不够,朕想以吏部为首,集合都察院,刑部,锦衣卫,东厂,联合办公,审查天下官员。”

    “唯有如此,才能不枉不纵。让百姓安心,朕也安心,这一件事情,交给别人,朕不放心,唯有交情卿,朕才能放心。”

    “先生以为如何?”

    李秉听了,只觉得头上“嗡”的一声。抬起头看着朱祁镇看似和煦,但其实很冰冷的神情,一时间只觉得喉头有东西上涌,却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缓缓的再次磕头行礼,说道:“臣遵旨,定然不负陛下所妥,不枉不纵。为天下百姓找出害群之马。”

    李秉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因为他知道,这是陛下至他欲死地,也不得不跳下去了。

    因为君子可欺之以方。

第一百六十四章 满城风雨近黄昏

    李秉很清楚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办完这一件事情之后,就是他政治生命的结束。

    首先要明白一件事情。

    李秉的政治威信来自哪里?

    是什么底气,让他敢直言犯谏?

    是他吏部尚书的位置吗?

    不是,是李秉心中的道德修养,也是李秉持正数十年人品上毫无瑕疵,而得到了四方敬仰。这是李秉敢出来与朱祁镇对垒的原因。

    以朱祁镇之前的作风,李秉在怎么样,最多不过是去官罢职,就好像是刘球一样。

    虽然刘球被朱祁镇以被生病的方式罢免了。但是刘球之死,却是他回乡之中,郁郁而终。与朱祁镇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刘球能想开一点,心胸大一点,他依然是大明士子静养的道德君子。

    就好像而今的曹鼐一般。

    虽然他不大可能回京了,但是坐镇南京这么多年,海内皆视为元老重臣,这个待遇也不差。

    这样说,并不是说,李秉贪生怕死。

    而是说李秉真正的底气。

    但是朱祁镇给他安排这个差事,就是要让李秉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李秉的道德操守,还有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是不允许他的徇私枉法的。但是而今这一次,吏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东厂,锦衣卫,六个部分联合行动。

    李秉已经不能影响最终结果了。

    大理寺是一个重要的部分,但是与这些部门并列的时候,就显得人微言轻,而都察院一盘散沙。

    都察院是刘球的基本盘,但是在朱祁镇拿下刘球之后,对铁板一块的都察院,就不大喜欢了,自然动了动手脚,内部分裂了都察院。

    而且都察院天然具有分裂的基因,这就表现在都察院的制度之上,都察院每一个御史都有独立的奏事权,也就是说,如果与上司不和,可以不鸟上司,单独上奏。

    刘球是以自己的言行威信,折服了都察院,而后继之人一个个都不行。

    都察院在这一件事情,能有一个统一的声音都不容易。

    而刑部乃是徐有贞的基本盘,刑部的倾向性不言而喻,至于锦衣卫与东厂更是天子家奴。

    李秉纵然是主持此事,真正到了决断的时候,李秉根本无法控制。

    这样说,并不是说李秉就有心徇私枉法。

    在每一次京察的时候,李秉都是铁面无私的。但问题是,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罪行,不同的律师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更不要说古代

    了。

    古代的律法条文伸缩度更强,主审之人权衡的余地更大了。

    而且李秉以他敏锐的政治嗅觉,他更清楚的知道,这一件事情未必是皇帝对吏治的不满,而是皇帝对而今百官之中暗潮涌动的不满。

    所以,这一次联合京察,更可能是皇帝的大清洗。而这一件事情偏偏借他的手为之。

    大明高层这些大官,朱祁镇基本都能控制住。

    但是中层与下层的官员,就不好控制了。

    所以,才有这种种的暗流了。

    而李秉猜的没有错。

    朱祁镇要的就是一场大清洗。

    当然了,朱祁镇要的清洗不可能像严厉。但是却要将朝廷之中,各种复杂的关系,给打了七零八落。

    对于不同的人,自然要有不同的手段。

    对于在变法之上,站出来与朱祁镇打擂台,不赞同的人,朱祁镇还是比较优容的,比如翰林院之中,与在野的很多大儒。

    翰林学士彭时,与吴与弼两人就是代表。

    朱祁镇并没有怎么他们。甚至他们提出的意见,有些还会被采纳。在很多事情上,朱祁镇还有意听听反对意见。

    但是遍布朝廷之中执行层面的官员,朱祁镇却不能容忍。

    在朱祁镇看来,这些人本就不该对朝廷大政指手画脚的。

    这也是朱祁镇对百官之中暗潮的回应。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子之威。

    当然了,朱祁镇不会冤枉人的。

    但是怎么说啊?用放大镜看一个官员,很少没有毛病的,其实朱祁镇从东厂锦衣卫之中,已经掌握了各个部门的大量的黑料。

    有些自然是有贪鄙之人,有些却是部门的陈规陋习。再有考成法上的问题。很多官员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而且朱祁镇也不是要将所有的官员都清理了。

    这一次空前严厉的京察,有毛病的人自然是一个也不放弃,统统清理掉,该下狱的下狱,该罢官的罢官。

    如果真是持身很正,那却也可以升官,比如放到地方上。

    而他们这些空缺,却可以从地方上抽调支持变法的官员,进入中枢。

    如此一来,朝廷的舆论风向就要改变了。即便还有人暗中反对,想来也不敢冒头了。

    这一次,朱祁镇有意将军方排除在外了。毕竟西域战事还在进行之中。

    这些事情,李秉一瞬间都想到了。

    朱祁镇让他自己动手,将支持他反对新法的人给清理了。但是他想明白又怎么样?这就是一个阳谋。

    他不

    可能放弃自己的原则,不可能有倾向性。即便是有,也没有办法,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更加严厉的审核。

    但是朱祁镇并不在乎这个。

    天下有的是当官的话。

    甚至这对朱祁镇还来未必不是有用的。

    而今大明在各地的中学,已经几所大学的学生已经毕业了不少,最少六部之中大多都是吏员了。

    这一次京察,虽然严厉,但还是局限于官,还没有到吏。

    倒不是不想,审查大部分官员本来工作量就很大了,再增加大量的吏员,工作量就更大了。

    越严厉,缺额就越多。

    补上来的官员数量如果不够的话,其实可以从吏员之中提拔的。

    反正很多各部工作,在朱祁镇看来,并不需要什么四书五经的知识,京师的几个衙门之中,大体只有礼部,翰林院等少数几个衙门必须有精通儒学才行了。

    在李秉被召见进乾清宫之中的时候,还是气势庄重,中气十足,但是李秉的从乾清宫之中出来的时候,却失魂落魄,好像被抽了筋骨一般。

    “李大人,你这个怎么了?”翰林学士彭时,还有礼部侍郎周洪漠,国子监祭酒陈监。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员围住了李秉。

    李秉目光扫过所有人,叹息一声,说道:“好自为之吧。”随即一甩衣袖,就走了。

    李秉不知道,这十几个人有几个人能在这一场风暴之中,全身而退。

    而李秉这里的所做所为,自然有人禀报给朱祁镇。

    朱祁镇看着这一份名单,轻轻一笑。

    这十几个人固然没有什么大官,内阁大学士,尚书是没有的,但是同样也没有小官,每一个都有竞选尚书的实力。

    比如周洪漠,如果不是周洪漠在辟雍之会上的倾向性,他其实是礼部尚书第一人选项,而不是被科名在后的商辂给抢在前面了。

    其中有没有误伤,朱祁镇也不管了。

    即便有误伤,也是自找的,这个时候与李秉亲近,是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假不知道?

    朱祁镇有朱笔将这个十几个名字,一个个给抹了。随即递给怀恩,说道:“将这个条-子给东厂锦衣卫的人看,另外也让徐有贞看一眼。”

    “记住,不要给弄诬陷什么的,如果真是一尘不染,南京不是还有几个位置吗?”

    怀恩说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吧。”

    朱祁镇挥手,让怀恩去做办事了。随即将笔搁下来,轻轻一叹,看着夕阳光芒射在桌子上,叹道:“满城风雨近黄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从国子监开始

    吏部衙门之中。

    李秉坐在首位之上。

    刑部尚书马士权,坐在一侧,至于都察院,大理寺,东厂,锦衣卫更是下首。

    当然了,东厂锦衣卫纵然在下首,也是一副傲然之态。

    东厂来的是牛玉,牛玉而今也五十多岁了,在宫中也算是资格很老了。

    只是朱祁镇在王振之后,对太监的压制从来没有断绝过,故而牛玉与怀恩两人也算是抱团取暖,关系很好。

    而锦衣卫来的不是指挥使,而是南镇抚司韦瑛。

    锦衣卫不仅仅负责稽查,还负责皇帝仪仗等一系列事宜,皇帝出行保护等等。

    但是朱祁镇将锦衣卫的职权划分出来一部分,归为乾清宫侍卫执掌。一部分归为各京卫执掌,锦衣卫专门负责情报就行了。

    锦衣卫下分南北镇抚司,其中在洪武时北镇抚司就是专门负责处理钦案的。朱祁镇所关注的不是什么案子,而是国外的军事情报,于是南北镇抚司重新分工,北镇抚司负责军事情报负责国外,以及各地边镇。而南镇抚司负责国内京师,与地方省份。

    所以这一件事情,就让韦瑛来办。

    而且锦衣卫之内的小道消息,都说这韦瑛乃是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热门候选。

    无他,锦衣卫指挥使云雷,执掌锦衣卫时间也不短了,再加上云雷是上一任指挥使的心腹,都是从最前线杀出来,那种深入草原,刺杀,刺探,追杀等等任务没有少做。

    年轻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但是稍稍上了年纪,就不大好办了。

    而且这也与朱祁镇注意力转变有关系。

    之前朱祁镇的心思都放在战争之上,故而对这种从军事情报第一线选拔出来的人非常重视。

    但是时过境迁。

    朱祁镇而今心思都放在变法之上,云雷在这上面就有一点反应迟钝了。就好比而今这一件事情,朝中暗潮涌动,但是内里情形,锦衣卫居然不清楚。

    当然了,朝中大员,锦衣卫是不敢乱动的,比如内阁大学士,每一个内阁大学士都能将锦衣卫指挥使训斥的如孙子一般。

    虽然锦衣卫东厂权力很重,但是在政治地位上,却排名在几十名后面了。不过没有几个人敢真对锦衣卫指挥使不客气,敢这样做的,不过几个内阁大佬,还有十几个勋贵而已。

    至于都察院来的是一个老头子。

    有的老臣是老而弥坚,七八十岁的人了,脾气还又臭又硬,更是因为年纪大了,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

    么。让皇帝也不好办。

    这样的老臣朱祁镇遇见过不少。

    有些老臣却是尸餐素位,每天打瞌睡多,办事少。

    而今这个都察院来的,就是这样的。

    而朱祁镇将这个人主管都察院,其用意也是可想而知了。

    而大理寺卿也是一个明白人,看着这样的情况,也是三缄其口。不敢随意说话。

    刑部,东厂,与锦衣卫彼此也不是很和睦的,但是今日都被上面打了招呼了,知道该办些什么。

    彼此之间虽然没有怎么说话,但是眼神来往,也被李秉看在眼里。

    李秉表面之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感到了压力。

    李秉寒暄了几句,无非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为皇帝效力什么的,接下来正准备布置任务,却听刑部尚书马士权咳嗽两声,说道:“李大人,以我之见,而今朝廷的事务繁多,那些事务多的衙门,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了解一些公务不迟,先从那些不怎么忙碌的地方开始。”

    “大人以为如何?”、

    李秉听了,心中一动,看马士权的目光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心中暗道:“这马士权,还有几分大臣体。”

    这些忙碌的衙门是哪里?

    是户部,工部,这些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

    给他们时间,不知道是让他们了结公务,还是让他们处理好自己手中的手脚。

    李秉并不是为这些贪赃枉法之徒争取时间,而是希望这一次京察不要影响太大。毕竟朝廷还是需要人办事的。

    能处理好手脚的都是小事,真正大事,区区几天又能做什么?

    李秉说道:“马大人所言极是。”

    马士权微微一笑,道:“李大人过讲了,不如我们从国子监开始吧。”

    李秉心中感受到一种安排好的感觉。

    无他,不管是先任的国子监官员,还是以前的官员,几乎所有清流都与国子监翰林院有关系。

    而这一次反对朱祁镇新政的主力军就是清流。

    马士权第一个要查这里,不由的让李秉感觉有一种针对的感觉。

    只是李秉虽然这样想,却也不好拦着。

    一来国子监此早要查的,他也不可能将国子监排除在外。二来,李秉觉得国子监诸位,也是持身很正的。

    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还怕他们查吗?

    所以他微微权衡一下,说道:“好。就国子监吧。”

    这一决定,第二天一早,吏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

    卫,东厂联合有数百人进驻了国子监。

    吏部找所有国子监的官员,一一问话,并将考成册子找来,这数年来办过的所有公务,一桩一件件重新复核。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从旁协助,甚至将国子监监生一些有关联的人也找来问话。

    而东厂与锦衣卫派人监督。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六部之中的吏员一并办的,那就是查帐。

    不过,说起来,李秉对这一件事情,根本没有多在乎。

    因为国子监的帐有什么好查的。

    国子监是有名的清水衙门。朝廷每年给国子监的钱也不多,一点点钱而已,再加上这些国子监的学官,一个个名声在外,岂能为了几两银子,玷污清誉。

    故而李秉并没有怎么管。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不起眼的账册,最先出了问题。

    这一次京察,可以说事无巨细,纤毫不漏。李秉更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一查数日,就没有出什么问题。

    但是大体来说,这些祭酒助教什么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监生之中,有些学生有问题。种种不断,如眠花柳之事。

    大明官员乃是学士,是严禁出没烟花之地的。

    大明毕竟才开国百年,很多规矩还都是很严格的,还没有像明末那么放荡。甚至南京国子监外面就是秦淮河。

    这其中原因如何,自然是这些花船要靠近客户。

    所以,李秉发文礼部,一连革除,好几十名监生的功名。

    不过这些事情,怎么都牵扯不到学官之上。

    就在李秉觉得国子监没有问题的时候,牛玉带着韦瑛过来,牛玉太监特有的嗓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大人,有些东西需要大人过目一二。”

    牛玉一挥手中的拂尘,身边一个小太监,立即将一叠文书递给了李秉。

    李秉拿过来,仅仅看了几页,就知道这是账册,而且是一本不见光的账册。

    当然了,这个不见光倒不是说这个账册,有什么问题。这就是即便是现在还很常见的部门的小金库。

    当然了,这东西在后世属于犯罪,但是在明代却未必了。

    一来,这样的事情很普遍,后世都禁止不了的事情,指望古代能管好,二来在制度上也没有说明。

    李秉说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这样的事情,那个衙门没有,只要账目上能说得过去,就没有问题。”

    牛玉含笑点点头,略带谄媚的脸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说道:“可惜,账目上说不过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椒油钱

    椒油钱是什么?

    椒就是花椒,椒油就是花椒油。顾名思义,这就是伙食费。

    这个伙食费有问题没有?

    怎么说吧。

    周忱当初财政改革的时候,可是将各大部门的收入全部收到了太仓银库之中,如工部各地的竹木分关,被并入户部的钞关之中。而刑部的罚赃银,也是收入太仓银库之中。

    但是这伙食费,也不能全部收了。

    这账目太细了,户部也不管这东西。

    按理来说,自收自支就行了。

    只是按照这上面的账目来看,却有一百四十九万钱去项不明。

    一百四十九万钱多吗?

    折算成银子,也不过是一千四百九十两上下。

    一千四百九十两,对于一个人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个数目,放在大明任何一个城市之中,都能作为富户存在。

    但是对一个衙门,哪怕是朝廷的清水衙门都不是一个大数。

    而且这些账目,也不是一天积累下来的,是之前数年积累下来的一千四百九十两的缺口,甚至周洪漠在国子监的时候,都有。

    李秉细细看了这些账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牛玉可不会惯他,语气慢条斯理,但内里步步紧逼,说道:“大人觉得该怎么办?”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么多衙门都在这里了,如果李秉自己发现这一件事情,他就让这一件事情过去了。

    因为事太小。

    即便这一千四百九十两,真是被人贪污了,李秉也不相信,是国子监官员所为,甚至可能是采购的胥吏上下其手。

    这都算是干净的。

    但是他明知道,东厂大概会在这一件事情上,大做文章。却不能说不。

    他微微一叹,说道:“将陈监叫过来吧。”

    这一任国子监祭酒乃是陈监。自然也是进士出身,颇有风度,也是反对新政的成员之一。

    与李秉的私交也是不错的。

    只是他此刻过来,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

    因为吏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东厂的人都在列了,一个个严肃的看着他,看上去气氛严肃之极。

    李秉面色如冰。

    让他坐下之后,立即让人将账册递给了他。

    陈监不明就里,匆匆翻阅,翻了几页,却见都是零碎的伙食费用,流水账。他抬起头,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让他过来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刑部尚书马士权淡淡说道:“陈大人如果不耐

    烦的话,可以看最后。”

    陈监立即翻到最后,立即看到了结论,有一千四百九十两缺额,不知去向。陈监自然不是傻子,说道:“你们以为这是我贪污的?”

    马士权说道:“难道不是吗?”

    陈监说道:“自然不是,我也是读圣贤书的,岂能因为这一点钱沾污名节。这些事情自然要下面的人来做。”

    马士权说道:“那么陈大人,这事情是谁管的?是国子监司业,还是其他教习?”

    陈监不假思索的说道:“此等小事,岂是儒臣所理,自然是下面的人所办。”

    马士权说道:“也就是说,这一件事情,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全部是下面的胥吏所管理的。是不是从你接过来,就是这样的。”

    陈监说道:“正是。一承旧习,没有改动。”

    马士权匆匆在册子上记下来什么,说道:“李大人,有什么问的吗?”

    李秉目光扫过马士权记下的东西,眼睛微微发愣,好一阵子才转过来,眼睛复杂的看着陈监。

    陈监此刻,还不能立即李秉这个复杂的目光。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李秉语气淡淡的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说道:“没有了。”

    片刻之后,其他人都散去了。李秉单独留下来看着陈监。

    陈监说道:“李兄没事的,不就是千把两银子吗?”

    在陈监想来,国子监祭酒权力不大,但也算是高官,总不能因为千余两怎么样吧?

    李秉说道:“如果刚刚李兄认了,就是一千四百九十两的事情,而今却不是了。”

    陈监有些不明白,说道:“李兄,怎么了?”

    李秉说道:“你知道,刚刚刑部马尚书记下来的是什么?”李秉不等陈监说话,就说道:“国子监祭酒陈监,自命清白,被胥吏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人所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监一听,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大脑之中,好像有不知道多少面锣鼓一下子敲响了。

    陈监自然有政治敏感性的,单单千把两银子,将他怎么样?不仅仅不合常理,也不会让人信服的。

    但是马士权拟定的这个罪名,却足够让他罢官了。

    贪污与无能两个罪名,那一个更重一点,还真不好说。

    官员本身就有监督胥吏的责任,也就是说,陈监作为国子监的主官。他本身就有监督胥吏不让他们犯错的责任。

    再加上他的政治倾向。

    其实大明中枢的胥吏改革是最早展开,这一项改革,最早可以到于谦在顺天府任上,推行的改革,之后各

    个部分陆陆续续都开始改革了。

    但是国子监却一直没有,原因很简单。

    国子监出身的学子,与各家学校的学生是处于竞争关系的。

    一般来说,改革的吏员,都要将出身学校的生员出任,但是国子监自然不想让这些人来任职,于是都拒绝了。

    国子监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朱祁镇也没有硬催。毕竟国子监也没有多少事情。

    国子监的吏员也没有什么油水。

    这一件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而今却是朱祁镇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陈监自然感受到不妙,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李兄救我。”

    李秉长叹一声,说道:“而今,我哪里管得了此事,总就要在皇帝面前分说的,我只能说我尽量。”

    李秉的预测很准确。

    在之后的会议之上,李秉建议对陈监从轻发落,刑部尚书马士权强烈反对,而东厂牛玉直接说了,这一件事情要禀报陛下。

    李秉对这一件事情是没有丝毫的掌控权。

    国子监案就如此直入大内之中。对于李秉与陈监来说,剩下的事情只能等了。

    朱祁镇并不是立即批这些奏疏的。

    最近他很忙。

    他刚刚勾绝了四百七十多人。

    以大明的惯例,都是秋决。而今日不顾季节杀人,要杀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就是满俊一门再加上从逆的头目。

    吴瑾酝酿了一个月左右,等大炮到来之后,以大炮猛击之,并亲自压阵,督促满俊所部的降军猛攻。

    后退则解斩。

    跟随满俊在居延起兵的旧部有不少被俘虏了,在明军大军环视之下,以火炮为先导扑城,依然死伤惨重。

    在石头堡之下,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积成了斜坡,一连攻了七日,战死俘虏近万人,这才打通进城的道路。

    只是杀红了眼,城中一万多人,只有几千人活下来。

    对于剩下的人,军官全部挑了出来,就是这四百七十人,一并斩立决,其余的几千人,都发配到西域军前效力。

    想来能活下来多少人,也是一个未知数。

    这种残酷的处决,并不是朱祁镇的命令,而是内阁拟定了。

    对于反叛者,大明文官从来不吝杀戮的。

    只是朱祁镇实在没有赦免的理由,毕竟满俊所做所为,让多少人死去,就不去说了,单单说他给大明带领的战略困境,是杀他多少次,都不能挽回过来。

    还好,满俊之乱终于解决了,前后不过六个月而已。可谓神速。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相

    满俊之乱的平息,并不能解决大明在西域的困境。

    不过是大明恢复过来的第一步而已,西域的战况依然在残酷的僵持之中。轮台,高昌,伊州还算好。

    不管再怎么残酷,也是站稳脚跟了。

    以瓦刺为首的西域各军,撼动不了大明的防御。

    但是伊犁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

    大明上下根本不知道伊犁到底怎么样了。

    朱祁镇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王越已经出兵了。

    只是而今北京的冰雪已经融化了,但是更西北的地方,却是没有。因为道路的原因,行军并不快。

    大概在三四月份,才能正抵挡西域。

    朱祁镇不过再担心,也只能等待了。

    朱祁镇处理了这些事务之后。还要关注各地发来的旱情。

    特别是山东一带,发现了蝗虫繁殖增多的等问题,朱祁镇立即下令地方官,要将这些蝗虫的幼虫消灭掉,不能等他们长出翅膀来。

    甚至提前预备将一些粮食,运输到可以大旱的地方来。

    这些事务,让朱祁镇大臣商议很久。

    国子监的案子,不能说不重要,但是比起这些事情来说,并不会太优先。

    朱祁镇此刻召见刘定之。

    将其他事情说完之后,才将这一件事情给翻出来了,朱祁镇说道:“国子监的案子,先生以为如何办?”

    刘定之最近有些忙碌。

    大军西进,地方灾荒,还有朝廷最严厉的京察,这一件件事情,最终都要刘定之来落实的,朱祁镇只是决断而已。

    他的神色并不是太好的。

    说起来刘定之也比朱祁镇大上十几岁,而今整六十。只是诸事繁忙,让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刘定之自然是看了国子监的案子,他知道朱祁镇其实已经有了定见,他无意于朱祁镇硬顶,最少不会为国子监这一件事情硬顶。

    国子监又不是他的人。

    他对朱祁镇有些举动,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陈监治下不严,应该严惩,而且这一件案子又是这一次京察的第一个案子,自然要定一个调子。臣以为当将陈监降职。”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这太轻了。”

    刘定之一时间有些错愕,这还轻。

    说到底,这事情未必是陈监犯下来的,他不过是失察之罪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来说罚俸就比较合适的,

    降职已经是法外加刑了。刘定之已经考虑了朱祁镇的想法了。

    朱祁镇似乎明白刘定之的想法,说道:“先生觉得,反对新法的人都有谁?”他不等刘定之说话,就自问自答道:“反对一条鞭法的人,朕是知道,无非是乡绅大户,一条鞭法,宽下而严上,他们自然不乐意,还有一些是穷困的地方,一条鞭法,富庶的地方更乐意一些,这朕也理解,但是反对废除胥吏,又是什么的人?先生可以为朕解惑吗?”

    听话听音,刘定之自然能听出来,朱祁镇是有话要说,他才不会真回到这个问题,而是立即行礼说道:“臣愚昧,不明其中奥妙。”

    朱祁镇轻轻一笑,他也知道,刘定之不是真不明白。当然了,同样一个问题,不同的角度来看,就有不同的答案。

    当然了,这些答案并不是错的。

    不过,朱祁镇此刻要说来的,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

    朱祁镇淡淡的说道:“有人以大明财力不堪重负来说朕,朕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是问题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有几个人吗?”

    “或者说,真心担心大明财政不堪重负的人有多少?”

    “百官都是做如此想的吗?”

    “未必。”

    刘定之听了,心中微微叹息。

    他知道朱祁镇说的并不错。

    大明百官之中,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也有大奸大恶之人,但是最多的却是普通人。大部分普通人,他们是不会关注太长远的事情了。

    有一个例子,就是乾隆年间满清国力最盛的时候,乾隆做了一项决策,那就是给绿营兵加俸禄,一下子将满清的常规开销增加了几百万两。

    但是有人就知道,这一件事情是不可能长久下去的,因为清廷国力负担不起。

    结果不到乾隆咽气,这一项超支,就将清廷的国库拖得够呛。

    当然了,清廷国力中衰,自然不是这一个决策的问题,但是也看的出来,百官看似大义凛然,但是真要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直言犯谏却是少的。

    而且真要算起来,大明而今的开支,支持改革虽然有些紧张,并不是不能坚持的,只是有一些财政都是不可持续的,比如日本银矿,每年为内库增加几百万两银子,只是到底能维持多少年,就不说,日本银矿枯竭了,单单说日本情况有变,这笔钱就未必能到帐了。

    朱祁镇继续说道:“那么这么多人反对,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快意?卿是做过地方官的,为什么胥吏为恶?”

    “朕将这个问题,问过大多数地方官,

    说什么的都有,可见各有心得。”

    “朕又问,如何才能让胥吏不为恶。他们也各有心得,但是朕细细想来,无非是勤政而已。

    这一点,很多官员都做不到,先生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明见万里,臣佩服。”刘定之喉头微微一动,最后还是说道。

    刘定之很想反驳,但是他从下面一步步上来,对胥吏也是管过的,如何不知道朱祁镇所言是实话。

    就好像今日国子监的这个案子,真要细究的话,就有一个问题,长达数年,前后两任,这两任国子监祭酒,查看过这账目吗?

    看过一眼吗?

    就不说,儒生出身的官员能不能精通账目,就算是他看一眼就看明白了,但是他看过没有?

    答案是没有。

    因为这不是儒臣所为。

    大明刚开国的时候,很多大臣都是吏员出身,甚至到公卿之位,而今这样的事情,却少之又少了。

    其实大部分官员都是不合格的。科举制度,并不教出来一个合格的官员,它只能选拔出来一个聪明的人,有道德的人。

    甚至连是否有道德这一件事情,都要存疑。

    胥吏的权力增加,其实就是因为官员的不合格。大量的官员根本不通朝廷之中各种规章制度,而各种规章制度又是一个政权,一个组织的根本。

    他就需要帮手来办事。

    这也是很多师爷兴起的原因。

    如果一切改为吏员之后,这些官员就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们要面对这些精通这些事务的官员竞争。

    别的不说,毕竟朱祁镇选定了吏员,可不是贱籍胥吏,他们是有一路升到中枢的资格。

    当然了,这种资格真要做到,却需要承受很多打压。

    但是大量中下层官员,用这些人却是无妨,甚至已经成为事实了。

    国子监为什么坚决的反对。

    是因为监生是有做官的资格的。

    虽然科举兴起之后,监生做官的资格大打折扣,但是还有一些监生能作为低级官员存在,而今这一条路子,被这些吏员给抢了。

    这种天然的利益冲突,国子监自然是反对这个制度的根本。

    甚至还有一些不好说来的原因。

    皇帝为什么喜欢用太监?

    自然是大臣们不好摆布,而太监却是天子家奴,自然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一言不和,要了他的性命,也不算什么。

    但是换了大臣,就不大好办了。毕竟这些大臣有自己的操守原则与关系网,要注意影响。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秉之心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官员的下属都是朝廷命官。他只能在朝廷的职权内部做事,不好逾越,说不定下面人一纸诉状告到上面去了。

    如果他下面都是一些在贱籍的胥吏,事情就好办多了。

    要知道对于胥吏,朝廷命官有太多的处置权了。一言不和,拖下裤子,打板子。看不顺眼,吊起来用鞭子抽。

    有什么催逼的,交代的事情办不好,拉下去打。

    如是种种。

    不管是官运的公事也好,私事也罢。都能称心如意。

    如果胥吏改吏员了。

    这如何作威作福?

    再怎么说胥吏怎么作恶,怎么可恶,其实他还是大明官场之中最底层,除却有个别的胥吏或许因为在地方盘根错节,脱出了这一层。

    大部分,都是被官员踩在脚下的泥巴。

    他们作恶所得的银子,自然要层层上贡的,而地方官的某些灰色收入,自然也从下面来的。

    说实话,这些东西,朱祁镇之前是想不到的。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人告诉朱祁镇了。

    毕竟这是要得罪太多人事情了。

    还是朱祁镇召见地方官的时候,都就胥吏的问题询问,得到了不同的答案,再将这些答案一一汇总,最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朱祁镇想明白这个关节之后,简直是对“君子远庖厨”这一句话,不能直视。

    什么是君子,这些官员自然自诩为君子,什么是庖厨。这些胥吏就是庖厨,而百姓就是他们口中食。

    这些君子们只需干干净净的吃肉便是了,这些脏活累活,都是胥吏做的。

    他们做青天大老爷,这些胥吏被人骂,只要能喝汤,也不在乎。

    即便如此,朱祁镇想明白了,他也不好宣之于口。

    大明民间一直觉得是胥吏是坏的,官员是好的。就好像很多时候,很多百姓会相信,即便官员是坏的,皇帝也是好的。

    如果这种赤裸裸的利益关系,从他口中传出去,对大明朝廷的形象都有印象。

    但是真因为如此,朱祁镇对胥吏制度,更是恨之入骨,心中生出一种暴虐之感,他即便是杀的人头滚滚,也要将这个政策推行下去。

    即便做不到官吏一体,但也将吏员这个体系纳入朝廷的管控之中。

    所以,在对于陈监的处置之上,朱祁镇自然做不到宽容。

    朱祁镇听刘定之承认,说道:“既然如此,此等无能之官,朕绝不允许在大明。今后凡是胥吏出了茬子,

    他的主官都要负责任。”

    “就从陈监起吧。”

    刘定之听了,立即明白,朱祁镇再为推行吏改,扫清障碍。

    因为朱祁镇所言,是胥吏犯错,上司承担责任。但是吏员怎么办?他们是朝廷编制内的人,自然是要他们自己来承担责任了。

    如果说大部分官员的小辫子或许不好找,但是对于下面的胥吏来说,想找他们的毛病,几乎不用找,闭着眼睛,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想不被连坐,简直是不可能。

    他们为了自己的乌纱帽着想,也要好好的推行吏改。

    刘定之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说道:“这一道圣旨,就由卿亲自主笔,将朕的意思说明白。不要以为朕乃是迁怒。”

    刘定之心中暗道:“这不是迁怒吗?”刘定之自然不敢说出口来,他轻声问道:“陛下,准备如此处置陈监。”

    朱祁镇微微斟酌了一下,说道:“罢官,追回往来出身,永不叙用。牵扯其中的官员一并如此处置。包括周洪漠。”

    此言一出,刘定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之后,更是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几乎失声。

    原因很简单,这个惩罚太重了。

    其实罢官就已经很严重了。

    按理说这一件事情,罢官就已经是顶格处罚了。

    更不要说,追回往来出身,也就是说陈监等人的进士功名,全部报效,那些功名所带来的社会地位与优待,统统没有了。

    几乎一巴掌将人打回原型。

    如果说陈监等人,还算是打击范围之内,但是周洪漠,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早已不在国子监任上了。

    更是让百官惊悚无比。

    就算他们能确定他们而今的手下的胥吏没有问题,但是他们能确定他们之前管理的胥吏没有问题吗?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监本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晕倒了。

    为了一千四百九十两银子,他将他的前途,与他的家族的前途都搭进去了。这是他之前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朱祁镇对待文官,大多数时间都是毕竟温和,与礼贤下士的。

    只是不要忘记了,朱祁镇决定下杀手的时候,也不会留情的。

    李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呆坐很久,整个人就好像老了好几岁。他已经确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之前预料的事情,也就是他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

    无他,陈监这个判决,虽然是出于圣意,但是百官是不敢说皇帝什么事

    情的,矛头自然指向了他这个主审官了。

    之前李秉的名声很不错。

    毕竟在大多数官员看来,这个吏员法,其实是一个让他们不舒服的东西。官僚天然的厌恶变化。最后世界一直处于他们熟悉的规则之中。

    所以,他们要么公开表示支持,要么私下表示支持,要么暗中表示同情,这就是为什么刘定之也要斟酌一二的原因。

    毕竟,一个人的意见无足轻重,但是这么多人的意见,就必须被重视了。

    而今朱祁镇严厉的处置,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毕竟推进吏改。毕竟什么大明的财政,什么未来,对大多少官员来说,就好像是天边的东西一般。

    看不见也摸不着,唯有前途是能看见能摸到的。

    但这并不是他们情愿的,引发这一切的矛盾的事情,就是他们发泄情绪的地方,也就是李秉了。

    在这一次京察之中,皇帝会保的他。但是在京察之后,李秉就会被无数弹劾给淹没,这个时候,皇帝才不会管他死活的。

    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京察之后请辞。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请辞,是因为他知道,皇帝是不会批准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吏员法的推行,是不可避免了。

    沉默的大多数,是不会发声的,却是以脚投票的。

    虽然胥吏的废除,让很多人不舒服,但是如果这种不舒服与保住官位相比,还是可以忍受的。

    只是,李秉心中充满了不甘心。

    很多持身很正的大臣,并非没有贪念,而是他们的贪念不在普通的财物之上,而是在名声,事业,权位之上。

    李秉也是如此。

    他不甘心,放弃这一切。

    吏部天官,可是内阁大学士之下第一人啊。他奋斗一辈子,到了这个地步,灰溜溜的回去吗?

    他如何甘心。

    “对。”李秉心中暗道:“而今我还有一条路。”

    这一条路是什么,自然是改弦易辙,投奔皇帝麾下。

    只是如此一来士林之中名声不太好,但是他想来想去,终究是不肯舍弃权位。他几乎一夜未眠,这才下定了决心。

    只是光下定决心还不够,他需要投名状。

    单单在这次京察之中帮助皇帝清理朝廷,还不够,因为这一件事情皇帝已经安排人坐了,他这个主持京察的人,不过是一个背锅的。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什么是投名状,那就是皇帝之前提过的管理吏员的法度。这一件事情需要丰富吏部经验的人来做。

    他就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飞蝗

    李秉的内心转化之后。

    而这一场京察的严苛程度,更加提高,从一开始,就干掉一个国子监祭酒,与吏部侍郎,这两个职位,固然比不上六部尚书,与内阁阁老那么显贵,但在百官之中,也算是中坚的。

    但是这仅仅是开始。

    这一场风暴,又在扫清各部之后,直接向翰林院冲了过来。

    翰林院掌院彭时,也首当其在。

    不过,这一场风波还在体制内部。另一场风暴已经在山东酝酿了。

    山东,济南府。黄河大堤。

    于谦修建的黄河大堤,就好像是两道城墙一般,耸立在黄河两岸,只是而今它的敌人,并没有出现。

    本来滔滔不绝的黄河水,只剩下盈盈一线,退却的黄河水流下了宽得十几里的黄河滩。

    虽然黄河断流,是不大可能。却已经被分成数道河流,在黄河堤坝之中,分分合合,似乎将黄河河道分割出一个个小岛。

    看似平静的河道之中,细细看土壤下面,却有一个个卵都在动弹,一个个蝗虫的幼虫,从土壤下面冒了出来,一只一只,对土地之上自有的空气,不住的振翅。

    在农历三月之后,这些蝗虫开始大片大片的聚集在一起

    如果说在之前,当地的政府还带着百姓,扑杀蝗虫的幼虫,但是而今这个形式彻底转变了。分散的蝗虫是怕人的,但是在聚集一起之后,这些蝗虫是一怕人的。

    干旱的天气,给了它们最佳的繁衍时期。大片片的蝗虫,从各出飞出来,从山东,河北,乃至辽东,陕西。

    一时间,整个北方中国都传递着一个声音。

    就是无数飞蝗振翅的声音。还有飞蝗啃食植被的声音,沙沙,沙沙,就好像下雪一般,但是在这样的雪下,不管是庄稼还是树木,都不能留下一丝生机。

    这是除却朱祁镇亲政之后,那一场的大蝗灾之后,朱祁镇遇见的最大的一场蝗灾。

    甚至这一次连河北都不能幸免。

    河北地区大修水利之中,那种河道滩涂大量减少,有利于蝗虫繁衍的自然环境,被破坏,有力的遏制的蝗灾的发生。

    即便是有蝗灾。

    也大多数是,山东,河南飞过来的蝗虫。

    一般出现在南部各县,保定,顺天府都是少。

    无他。

    朱祁镇对河北的重视超过其他身份,而对顺天府,也就是北京的重视,更是胜过了河北其他府县。

    所以,在河北水利各项共工程之中,对顺天府附近的水系治理,要比其他各地的水系

    治理更加看重。

    并不是说,在河北水利修建成功之后,就没有蝗灾了,只是大多不会发生在北京附近。

    而今,这样也不行了。

    原因很简单。

    这一次大旱,连于谦修建的水利体系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三个湖都有大量的萎缩,露出了不少土地。

    当然了。

    这不仅仅是水利工程的问题。

    也要明白地质演化。

    总体上来说,河北这一块土地,不过是下面地壳也好,还是土地泥沙淤积也好,都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河北的土地,正在缓慢的变高。

    这种情况,也让河北的湖泊,湿地等地貌,一点点变少,再加上人类活动的影响,这是一种必然。

    于谦修建的水利工程,在当时固然是一个伟大的壮举。

    但是一个水利工程,能保证二十多年不出问题,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是那一个水利工程都是都江堰的。

    这一次,河北很多地方,如保定,河间,都有蝗灾,与其他地方的蝗灾,夹杂在一起。连紫禁城之中,也多出了不少蝗虫。

    不得不派出大小太监宫女去捕捉,驱逐。

    就在这些太监,宫女奋力将这些侵入紫禁城的小东西给赶出去的时候,就在数墙之隔之中。

    朱祁镇召开了御前会议,商议如何面对如此严重的局面。

    刘定之咳嗽一声,说道:“陛下,而今局面,京察--------”

    朱祁镇微微沉默,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从已经审查过的衙门抽调人手,或者干脆招募吏员,这一件事情是不能半途而废。”

    朱祁镇自然知道,京察这一件事情的压力有多大。

    朱祁镇开头弄下来国子监祭酒,吏部侍郎,官场之中,有很多人人自危。又遇见了而今的局面,很多人借助天人感应的说法,劝朱祁镇改弦易辙。

    朱祁镇怎么可能让步。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而今大明内忧外患,说起来,是最好朝廷上下精诚团结,才好渡过难关的。

    但是朱祁镇更知道。

    最佳的情况,一般情况之下,都不会发生的。

    朱祁镇这一次让步了,很多事情都前功尽弃了。

    所以,朱祁镇倔强也好,顽固也好,反正在推行变法这一件事情上,他不允许有丝毫动摇,纵然因为他而今所做所为,从而不能让大明朝廷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赈灾,救灾之中,从而令更多的人死去。

    朱祁镇也顾不得了。

    只是朱祁镇心中也是有不忍之心,微微一顿,说道:“

    先京察吧,至于外察,就等等在说吧。”

    朱祁镇很明白,京城之中即便乱一点,他还是可以忍受的,因为真正赈灾的第一线从来不是在京城的这些京官。

    而是外面的地方州县官。

    真正做事的人是他们。

    外察是万万不可能立即做的。

    刘定之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说道:“赈灾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定之说道:“臣已经与户部侍郎谈过了,这一次朝廷可以抽出一千万石救灾,分别从各个仓库运出,也不用全面依赖京仓。”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很多时候,坏消息要么不来,要么一来就是好多一起来,让朱祁镇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所有情况,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朱祁镇此刻就要感谢,朱祁镇建立的仓库体系了。

    还没有为推行一条鞭法做出贡献,反而为救灾做出了贡献,毕竟地方的仓库体系,也就是洪武时代的预备仓体系早就不在了。

    很多电视剧之中,遇见灾荒的时候,官员不请旨开仓放粮,但有时候也要有仓库与粮食才行的。

    “这一次受灾的省份,最严重的是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稍稍好一点。”

    “臣已经下令驰道暂时为户部所接管,全部运输粮草。”

    “请陛下放心,这一次定然会让百姓安然无恙的。”

    朱祁镇说道:“内阁的人选是?”

    具体章程,朱祁镇从来不怎么过问的,倒不是朱祁镇怎么相信内阁,只是,赈灾具体事务,很多大臣都比朱祁镇清楚太多了。

    比如韩雍,他就是以赈灾起家的。

    是行家里手。

    朱祁镇也就不过问了,但是具体是那些人还是要问一下的。

    刘定之说道:“河北巡抚马文升,本就因为治行第一,只是资历太浅,要转任陕西巡抚。而今让他留任,主理赈灾事务。”

    朱祁镇点点头,觉得可以。

    马文升这个人,在朝中的关系并不是太强的。如果真要说的话,他是李贤的乡党,也算是李贤任中选拔上来的人。

    不过,被朱祁镇注意到却不是因为李贤。

    毕竟李贤已经不在了。

    很多政治生物,一离开了政治的决斗场,身体立即就不行了,朱祁镇也不知道李贤是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李贤才六十出头,辞官之后,不过两年身体就不行了。

    人走尚且茶凉,更何况人都不在了?

第一百七十章 家底一空

    马文升是借不到李贤的力。

    马文升被朱祁镇发现,并看中,就是他在推行吏改法的进展,天津的胥吏改吏员是做得最好的。

    可以说井井有条。

    而传立了很多法度。

    从他派出的人手,在李东阳那边做的也很好。

    自然被朱祁镇看在眼里了。

    所以,他微微给刘定之暗示一下,刘定之就立即会意,马文升进入朝廷重点培养名单,就好像朱祁镇当初对韩雍一般。

    如果不出什么大意外,马文升会在内阁之中坐一把交椅,只是坐那一把交椅,又能坐多长时间,就要看他自己了。

    刘定之说道:“派王宇去山东,他原本做过山东巡抚,而且山东是情况最严重地方。”

    朱祁镇也知道王宇这个老臣了,正统四年进士,而且是少年进士,而今还不到五十岁。比起朱祁镇也不大几岁。

    从山东巡抚升上来的,在中枢转任好几个位置,而今在刑部之中做侍郎。

    也算是刑部之中的山头,刚正不阿与徐有贞很不对付。

    这个人选倒是不错,只是朱祁镇却品出了几分,徐有贞将自己的眼中钉给踢出去的感情。

    毕竟对付某些政敌,实在对付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将他调走。

    朱祁镇点点头。

    也算认可了。

    毕竟王宇对于山东,人地两熟,他是从山东府县之中升上来,一直到了巡抚才到了中枢。

    虽然而今已经离开山东好几年了。

    但是有些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断掉的。

    这是去赈灾,而不是去查账。

    用熟人,比用生人好一点。

    “派往河南的是原杰。”刘定之说道。

    正统十年进士,山西人,也是历任地方,才从地方上升上来的。

    朱祁镇对他并不是太熟悉的,但是内阁的人选,他没有什么大毛病,也不会否决的,只是心中在这个人名之上画了一个圈。

    存而不论,以观后效。

    “去山西的乃是叶盛。”刘定之说道。

    朱祁镇听到了叶盛这个名字。目光忽然看了一眼韩雍,原因无他,叶盛是韩雍的人。算起来是韩雍的旧部。江苏人。

    之前几个大臣都是北人,而今有一个南人也算是平衡。

    而且韩雍对赈灾事务比较熟悉,他既然敢让叶盛去,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毕竟在很多的时候,赈灾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不到位

    ,朱祁镇已经倾国之力运输粮食了,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对于这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祁镇说道:“那就这样定下来吧。”

    刘定之说道:“陛下,只是朝廷已经下令四省免税一年,估计今年一年赋税不过二千多万石,这仅仅够维持而已,而各大仓库都已经空了。”

    “太仓银库,也快要见底了。”

    “臣无能。不能解君父之患,请陛下降罪。”刘定之说完,就摘下了乌纱帽,露出的花白的头发,甚至已经不能说花白了,无非是在一片雪白之中,有几根铁线若隐若现而已。

    朱祁镇轻轻一叹,上前搀扶起来,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先从内库拨出三百万两,不够了再说。”

    朱祁镇的内库之中,大概有存银一千八百万两,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日本运来的银子,历经数年存下来的。

    其实皇宫最近也不宽裕,毕竟一口气封了四个王,每一个王爷所需要物资,都是要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一下子有好几百万两的额外支出。

    儿女都是债,即便是皇帝也是如此。

    所以朱祁镇不敢一下子将内库给掏空。

    要一点点的挤牙膏。

    朱祁镇说了赈灾的事情,又说到了西域战局。

    郭登脸色略带兴奋之感,说道:“陛下,刚刚的消息,王越已经到了西域,在轮台之下,击退瓦刺大军,轮台,高昌之围算是解了。”

    朱祁镇问道:“之前我也看过了,只是却没有斩首数?有些不大明白?国公能为我解惑吗?”

    郭登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这一场轮台之战,双方并没有大战,不过稍稍接触,瓦刺一方自行退却了。”

    “所以才没有报首级数,与自己伤亡的数目。”

    朱祁镇听了,立即反应过来说道:“王越有心了。”

    轮台这一战,在数千里之外,真相如何,朱祁镇不知道,锦衣卫的线报还有迟一点,不过听郭登所言,大抵就是如此的。

    朱祁镇之所以说王越有心了。

    是因为王越知道,前线有没有这一场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朝廷是需要这一场胜利了。

    从去年西域乱起,整整一年多,整个大明中枢,都在风急雨骤之中,各种情况频发,即便是很多官员心中也是没底的。

    特别是瓦刺,很多年纪大的人都还记得,瓦刺直逼京城,攻打紫荆关,居庸关的事情。

    没有什么比一场胜利更加能稳定人心,也没有什么比一场胜利,更能巩固朱祁镇的威信了。

    毕竟到了而今,朱祁镇已经有靠着自己的权威硬抗内外压力的地步。

    可以说,在封建社会,当一个皇帝不顾一切代价要做一件事情,很少人有人能够阻拦。但是朱祁镇向来爱惜羽毛。

    毕竟,这种靠着强权压制,很多时候是做不了事情的。

    他不可能包办大明所有的事情,必然要靠着下面的官员,总要有一些领会他的意思,才好办事。

    有一场胜利,让朱祁镇有更多底气来面对这些百官。

    从这一点上来看,王越在政治上,要比大多数将领要成熟。这也是朱祁镇看重王越的原因,无他,其实经过与瓦刺的战争磨砺,大明并不缺少能打的将领,范广能打不能打?爱新觉罗家族的祖先,金氏叔侄能不能打?刘聚能打不能打?

    但是知进退,识轻重,懂分寸,又能打的将领,却不多了。

    朱祁镇又问道:“以你之见,西域的事情将会怎么发展?”

    郭登说道:“在臣看来,西域之战,今年一年是不会了结的,朝廷在西域的统治已经荡然不存,只剩下伊州,高昌,轮台三城,想要全复西域,不亚于再打一次西域,之前下西域,乃是瓦刺放弃,当地土著不敢反抗,只是而今------”

    郭登微微一顿,但是朱祁镇自然会意。

    在西域的回汉之争,而今已经犹如水火了。朝廷的倾向性自然不用说了,白圭在西域的种种极端作为,其实早已传到了京师,有无数御史弹劾白圭滥杀。

    但是朱祁镇都一一压下去了。

    不与理会。

    有些人建议让朱祁镇调回白圭问罪。

    但是也被朱祁镇否定了。

    按理说白圭失陷了大半个西域,他身为西域总督,总是要富有责任的。

    朱祁镇之所以如此回护,并不是朱祁镇觉得他不用负责任,如果白圭没有在杀回回,朱祁镇大概将白圭就撤回来,一来想让前线事权统一,有王越这个征西大将军就够了。

    白圭这个西域总督就不用了。

    而且西域失陷,或许不全是白圭的责任,但是如果说白圭一点责任也没有却也是不对的。

    但是在白圭做出这个决断之后,朱祁镇立即改变了策略,力保白圭坐稳西域总督。

    无他,大明的大环境,是不允许有大规模杀戮的,特别是杀戮平民。

    而朱祁镇作为大明的皇帝,道德的化身,更是不能有一点污点。但是西域如此激烈的矛盾,显然不仅仅是怀柔就能办到的。

    即便是要怀柔,要要先打上一顿杀威棒。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孤城万里

    既然白圭已经开了头,下面的杀威棒,自然要白圭来做,将来事情结束了,白圭也自然被拿下来了。

    朱祁镇自己纤尘不染。

    以白圭以往之功,不过是坐几年冷板凳而已。

    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今年不能西进吗?”

    郭登说道:“不是不能,只是粮草是一个大问题。”

    朱祁镇给西征军调拨的粮草不少,再加上西域三城之中本来就有不少粮草,伊州与高昌也是能产粮的。

    所以而今西征军的粮草应该是足够的。

    但是一打起仗来,粮食消耗,就没有一个底线。

    所以王越打仗自然不能单单凭借仅仅够的粮草。大明后方天灾人祸,让王越很明白,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粮食补给不会太充足。

    虽然朝廷并没有将所有的运力都转到了赈灾之上,但是留给西征军的的确不多。

    王越最好的办法,就是屯兵积谷,以待天时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在其他地方,倒是可以出奇制胜,但是在西域大明更多是劣势,不管是从当地土著是否支持,还有与后方的距离。

    虽然说起来是收复汉唐故土,但是实际上,其实是一场开疆扩土。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那么伊犁怎么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伊犁被包围已经有十月了,将近一年。

    伊犁与外面消息早就断绝了,锦衣卫死了十几个好手,只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伊犁还在明军手中。

    这不是他们与伊犁明军有什么联系,而是看见包围伊犁城里三层外三层的瓦刺军队。

    瓦刺从前线退兵是真的,但是夺伊犁也是真的。

    因为从整体之上,伊犁对西北方向,空档大开,瓦刺如果占据伊犁之后,是有把握长期掌控在手中的,不像是南疆一带,在地利上与明军共有。

    并不是内阁大臣们对伊犁不关心,而是他们太知道了,而今朝廷对伊犁是无能为力的,数万百姓万余守军,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朱祁镇一时间没有说话的兴致,轻轻一拂袖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此刻,朱祁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他用脚趾头都知道,伊犁城之中,是如何饥渴的盼望援军,只是而今他什么也做不了。

    纵然是天子也做不的快意事。

    伊犁城中百姓的命是命,西征军士卒的命也是命,一旦在没有胜算的时候,督促前线决战,一旦大败,轮台,高阳,

    伊州三城,恐怕也不能保全了。

    大明对西域的开拓,就一下子退到了洪武时期了。

    这是朱祁镇不能承受的。

    伊犁城中。

    短短一年,朱仪的头发全白了。在一面墙上,朱仪用长剑在墙上由划了一道,与之前的数笔,连成一个正字。

    而这一道墙壁之上,已经有整整半拉墙壁的正字了。

    从围城的第一天开始,朱仪就开始记录,却不想记录了这么多天。一个月六个正字,十个月六十个。

    他更不知道,他还要写多少个。

    围城战的艰苦,并不在于城头的攻杀。

    因为很多时候,围城战,甚至很少有攻防。

    无他,如果不是真心打不下来,是不会选择围城的。所以一旦展开围城的话,就会很少攻城了。

    但是这个时候,是比攻城更加折磨人心的。

    物资的消耗,人员补充,更重要的是人心。

    伊犁乃是大明经营的重镇,粮食有三年之备,这还是说伊犁大军在的时候,而今大部分伊犁大军已经不在。

    这粮食还要多一些。

    这就是朱仪最大的底气。

    最少粮食不是太缺乏。

    但是即便如此,朱仪已经开始限制粮食了,城中所有的空地都种了瓜果蔬菜,甚至还试着开荒种地。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会有太多的粮食。

    毕竟伊犁城整体并不是太大,因为如果真的太大,伊犁城也不会被区区万余守军守到这个时候。

    但是伊犁城不缺粮食,但并不缺别的东西。

    比如水源。

    伊犁城在伊犁河畔,地下水并不是太低,故而打井是可以的,但是外面的瓦刺人,已经准备想办法污染伊犁的水源。

    比如,将一些死亡牲畜头,投入城中,还在外面寻找水脉上游,挖掘地下水并引走,等等。

    这些都是几千年来汉人城池攻防战的智慧结晶。

    这些举动下来,伊犁城中井水位已经下去不少。

    朱仪一方面令人存水,将城中的所有容器都存了水,再派人打井,在城中适合的地方,都打上井,并且是深井。

    想办法向下面挖掘。

    水的问题,一时半会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是时间久了,就很难说了。

    药材的问题,却是迫在眉睫的。

    伊犁虽然是要地,但是在石亨死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西域的局面居然有如此反复。

    粮食有三年之储,这之必须的。但是对药材上,就没有太多的准备了。

    所以在攻城战之后,朱仪眼睁睁

    的看着,很多大明将士,受了并不重的伤势,却没有药材,只能等死而已。

    特别是在朱祁镇加强了明军的军医,在伊犁城中,就有百余人的军医,这一部分乃是出征的伊犁军的军医,只是他们没有带走而已。

    这些军医很多手段都不错的,特别是在外伤之上。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些困难,虽然都是很困难的。

    但是朱仪有信心熬下去。

    最难以承受的不是这些,而是人心。

    长久围城,最大的煎熬就是人心。

    朱仪不用说了,他乃是东平郡王之孙,大明靖难功臣之后,虽然失了爵位,但是骨子里面却有一股傲气。

    而且他的家人都在北京。

    朱家更是一个大家族。

    他这里一低头,一投降,成国公朱家这个家族就要从北京的圈子里面除名了。

    所以,朱仪没有其他的选择,也不会有其他选择。

    无法奋战到底,有死而已。

    真是有这种心理准备,朱仪反而显得从容镇定。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朱仪一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在刚刚开始围城的时候,尚且能够镇定,但是在围城三个月之后,已经开始心中忐忑,在围城六个月之后,就开始议论纷纷了。在围城九个月之后,已经有人来质问朱仪,援军什么时候来了?

    城中各种流言要传的纷纷扬扬的。

    比如,伊王战死,伊犁数万将士已经被瓦刺斩杀殆尽。

    比如,瓦刺已经攻下西域,此刻回到了漠北,朝廷都不知道我们还活着,更不会来派人救援。

    等等等。

    城中士卒各种心思的都有。

    如果此刻不是瓦刺,而且其他部落,说不定他们就有人想投降了,毕竟石亨一脉与瓦刺的仇结的太深了。

    不过,这样的局面之中,伊王妃,也就是石亨的幼女,被人称为石夫人的少女,颇有乃父之风,将伊王宫中的侍女全部披甲操练,并与朱仪一起,日日巡城,安抚将士之心。

    有时候,朱仪都有一些可惜。

    可惜石夫人不是男的,否则又是大明一员骁将。

    朱仪看看时间,整顿一下甲胄,带着亲兵出城了,他带队走在伊犁城中间的大街之中,整个伊犁城之中呈现出一种壮丁少,老弱多的情况。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伊犁城中的汉人都是军中家眷,而这些军队此刻都在轮台。这也是为什么石夫人要操练女兵的原因。

    因为这个时候,已经不分老弱妇孺了,但凡喘气的都要参与守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死而已

    也幸好大明是守城,要太多的火铳,弩箭,火炮,都不是太需要力气,也不需要当面搏杀。即便是女人也能开铳。

    没有男人,只有老人与女人,整个城池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朱仪心中一叹,却无可奈何。

    他来到伊王宫前,石夫人已经等在这里了。朱仪行礼过后,就带着石夫人上了城垣。

    一登上城垣,视线瞬间开阔起来。

    南北的山峦都涌入眼帘,皑皑白雪,就好像是天空抹额。天空的蓝的好像要掉下来一般,充满了一种西北壮阔的美。

    只是这个时候,这种景色,谁也没有心思看。

    朱仪与石夫人乃至彼此的亲兵,慢慢的走着,朱仪忽然看见,一个人穿着不合身的铠甲,这个人很瘦小,而铠甲却大多了,穿上去就好像是蜗牛套了一个壳。

    朱仪上前一看,却是一张稚嫩的脸,问道:“怎么是你,你阿爷了?”

    这一张稚嫩的脸,似乎才十三四岁,站在城墙之上吹着风,已经有鼻涕流下来,他猛地一吸,哧溜一声,又吸了回去。却在脸上留下了痕迹。

    他说道:“回将军,阿爷不在了。”

    朱仪听了,心中微微一震。他知道这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少年阿爷是朱仪的亲兵,准确的说是朱勇的亲兵。

    他是跟随朱仪来到伊犁了,后来年纪大了,让儿子补缺,他就在伊犁侍弄田地,毕竟在伊犁可以分到的土地,要比中原大多了。

    只是这一场突然变故。

    他的儿子战死城头。

    石亨所部,不,乃是大明所有军队,其实都有一种卫所制度的基因。只是在石亨的部下之中,这种情况表现的更加明显而已。

    所以,这种父子相继在一个军队之中效力,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走了。

    朱仪伏下身子,将少年的鼻涕擦了,又将他的衣甲解开,重新给他绑上去,虽然铠甲还是不大合身,但是经过朱仪的调整之中,最少不再松松垮垮了。看上去精神多了。

    大明没有那种好像乌龟壳一般的甲胄,一般甲胄都是一块块甲片绑在一起,是有调整的余地。

    这孩子之所以穿不好,是因为他不熟练,如果他爷爷还活着,绝对能将他收拾利落。

    只是头盔却不好办了。

    这孩子的头小了一点。

    朱仪将这孩子的头盔拿了下来,比划了后面几个亲兵的头,发现他亲兵一个个膀大腰圆

    ,头也很大,根本没有合适的。

    “有这个吧。”石夫人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

    石亨虽然是一伟丈夫,但是他这个幼女,却长着娇小玲珑,头脸比寻常人都小一点,是标准的巴掌脸,换给这个孩子,居然刚刚好。

    朱仪给这个孩子系好头盔,说道:“你以后就是大人了,记住你阿爷与你阿爹的仇。报效国家。”

    这个孩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是。”

    朱仪却鼻子一酸,心中黯然之极。

    说起来,他与这个孩子的爷爷,虽然是主将与亲兵的关系,但是彼此之间经历过好多长恶战。

    肇州之战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是战场之上的生死兄弟,他而今丧子,只有这个一个孙子,他怎么也应该保全吧。

    只是而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朱家在伊犁城之中男丁,有一个是一个都要上城。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汉人男丁,全部都在城墙之上。

    伊犁城不是有一座坚固的城池放在哪里,就令人打不下来的。

    而是无数士卒的鲜血与城垣结合在一起,才是坚不可摧的。

    朱仪拍拍这个孩子的肩膀,说道:“好。”

    他离开又去巡视其他地方了,只是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事无巨细的将城头的情况,一一交代给石夫人。

    甚至如果敌人这样进攻,应该如何防守的事情,更是一连说出十几条对策。

    似乎在短时间之内,要将自己几十年的守城经验,全部传授给石夫人。

    正如张辅当初评价朱仪。

    朱仪在用兵之上没有天赋,一辈子也不可能打出如石亨一般,天马行空的战例,但是他却用几十年的行伍经验,诠释了什么叫做宿将,老将。

    就是没有什么花招,一撇一捺,都是坚实之极,一举一动,都是有无数的思量。最少在守城这一件事情上,他不敢说万无一失。

    但是谁要想攻他守的城池,最好不要想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往城墙下面填人命。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沿着城墙走了一圈,下了城墙之后,石夫人说道:“朱叔叔,今天是怎么了?”

    朱仪倒是担得起这个称呼。

    他一辈子与石亨不对付,但是一辈子与石亨绑在一起,甚至一度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却要与石亨的女儿困守孤城之中。

    朱仪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一个漏洞而已,我年纪大了,而今局面不明,不知道这城要守到什么时候,再加战场之上,什么都有

    可能发生,我如果有一个万一,总要有一个继续守下去。”

    石夫人连忙说道:“叔叔哪里的话?”

    朱仪说道:“凡是都要有最坏的打算,而且而今能支撑城内的人,也只有你了。”

    如果有别人,朱仪也不原因选别人。

    但是问题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石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会守城吗?

    他带出来的将领,一个个冲阵在前,但是要让他们安分守城,却没有那个耐心。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这样。

    那些老将一个个都不在伊犁城之中。

    毕竟当初分兵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局面。

    精兵强将都被带走了,朱仪所部在之前的攻防战之中,也损失惨重,剩下的几个部将之中,也没有什么好材料。

    守城之将,不需要什么勇力,却需要威信能服众,还有心思缜密,能沉得住气。石夫人虽然是女人,但却表现出这种特征。

    至于威信,她是石亨的孙女,又是伊王的正妃,身上天然是有光环的。承石亨的余荫,再加上大明皇室的威严,还有她在围城之后的一些表现,也很让人信服的。

    “我。”石夫人大吃一惊说道。

    “只有你了。”朱仪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做?”

    所谓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石夫人大概一辈子都会闺房之中,相夫教子。而今时代将她推到了这个地步。

    石夫人心中忽然有一种激动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算算年纪,她在后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此刻就要承担满城生死。

    她收敛心神,说道:“我为皇室之妇,不敢有辱天下,玷污家风,如果叔叔有一个万一,伊犁城陷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有死而已。”

    朱仪淡淡一笑,说道:“好,我与石亨打半辈子交道,对素来看不惯他,此刻倒是羡慕有这样一个女儿啊。”

    石夫人说道:“如果叔叔愿意,我愿意拜叔叔为义父。”

    朱仪说道:“你是王妃,当不起的。”

    朱仪与石夫人的谈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援军的事情。

    是他们不在乎援军吗?

    不是,是他们太看重援军了。几乎是日思夜想,朝朝暮暮的向东方看。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此刻他们对援军已经没有太多希望了。不愿意谈,就是还保留的最后一丝希望。

    怕说透了想明白了。

    真没有援军,就太伤人心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蒸汽机下乡

    天下之大,人的境遇各不相同。

    就在伊犁城之中的百姓,在大军围困之下,苦苦支撑的时候。

    而在整个华北却是另外的问题。

    保定县。

    有一个奇怪的问题。

    在明代,保定县并不在保定府。

    保定县是顺天府下辖,后来划分出来天津府,将顺天府东南,河间府北部。如此保定县虽然与保定府相隔一线,但是却是天津府所辖。

    而整个三角淀就在天津府西部,保定县南边。

    总体来说,以顺天府为中心的水利工程,是大明最好之一。

    另外水利工程做好的地方,就是江南。

    江南乃是几百年来的积累。

    而顺天府附近,却是朱祁镇这些年来,孜孜不倦的加砖添瓦。天津府是当初五河三湖工程的重点地区。

    甚至天津府本身就是因为治水而分出来的。

    每年工部下拨的维护费用,就有好几万两,顶很多偏远省份一个省,而顺天府更不用说了,它是首先完成吏员改革,直接收取房税,商铺税,等等,杂七杂八的商业税,随着北京越来越繁华,顺天府的赋税也越来越多。

    最好的年景,结余十万两,超过贵州这样的一个省了。

    户部还专门讨论过要不要增加顺天府赋税上交的份额,最后被朱祁镇给否定了。

    但是即便如此,顺天府的钱也不是顺天府官员的钱,在天子叫脚下,都察院,锦衣卫,东厂,刑部,都盯着。

    所以当顺天府官员任职时间短,转任频繁,很多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花钱。

    所以,维护北京城的市貌,修缮水利,这些事情,都是历代顺天府尹都喜欢做的。

    单单是卢沟桥就翻修了好几次。

    并不是卢沟桥不好,毕竟卢沟桥是永乐十年重修过的,才几十年,正统初年也做过一次大的修缮。

    而是卢沟桥有些不能容纳人流了。

    每一次重修都是扩宽了桥面。

    一般来说水利修缮的好,蝗灾就不容易爆发。就好像是建国之后,蝗灾几乎在中国绝迹了,就是仰赖于建国之后,大规模水利建设。

    而且蝗虫的运动是有轨迹的。

    东亚蝗虫一般来说,是从北向南飞,飞到更温暖的地方去。

    第一波东亚蝗虫应该在蒙古草原上发育然后南下,在黄淮一带产卵,第二波爆发,然后继续南下,到达海南岛的已经是第四波了。

    而这一次蝗灾

    爆发,却是从山东开始的。

    所以,即便是蝗虫四处迁徙,向北的几率也不是太大的。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这里就没有问题了。

    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旱。

    碧波数百里的三角淀还在,看上去还是让人心旷神怡。虽然因为大旱,这一个人造湖泊小了不少,但是依然有不知道多少万吨水。

    只是,水再多,不能灌溉在耕地里面,都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即便有人奋力人工打水,一担子,一担子的挑水,但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看着水位线原来痕迹,与现在的痕迹,虽然不过一两丈,却足以让所有人水车什么的,都没有一点用处。

    如果平日这个样子,或许真束手无策了。

    而今保定县这里却看见了新东西。

    “一二三,哎吆嗨,一二三,哎吆嗨。”整齐的拍子打着,在官道之上,无数人簇拥在一起,看着百余名大汗,光着膀子,甚至有人只是拿一块白布裹着下腹之处而已。

    每一个人都浑身大汗,热气蒸腾,血脉泵张,一个个挨着在一起,让空气之中充斥着男性的荷尔蒙。

    好几根可以作为横梁的大木,作为支架,将一个抱着羊毛垫布的东西吊起来。

    这东西并不是太大的。

    但是却有万斤之重,纯铁打造的,不是别的,就是蒸汽机。

    这蒸汽机为了能让马车在轨道上拉动,在设计上也有所减重,但是再怎么减重,也要比大炮什么的重多了。

    从遵化将这个蒸汽机运到这里,先是上驰道,然后驰道下了之后,上官道,本来最好用大木垫着在下面,一点点的滚动。

    但是押运的人却疏忽了这一点。

    下面垫的木头也要很结实的硬木才是,只能临时从天津卖。

    只是百姓心急如焚,而今保定附近的麦田之中,大片大片的麦子就要枯死了。很多麦叶从叶尖部分,一点点向上干枯的发黄。

    而今已经减产了,然后此刻能浇上水,或许还能保住口粮,但是如果,再耽搁下去,根本就没救了。

    百姓们心急如焚,哪里等什么原木啊?

    不就是几万斤吗?一声号令,自然有男丁出列,就这样硬抗着往家走,有一百多里路,就这样咬着牙,撑着腿,肩膀死扛着,喊着号子,一步一拍,往家里扛。

    作为这一次行动的总指挥,乃是陈翼。

    他是水利学院正统十九年那一届的第一名,而今已经是保定县县丞,专门负责关于三角淀的水利事务。

    这一次他

    来接这个新鲜家伙。

    他看得分明,走了一两里,这一拨百姓的气力耗尽了。他立即招呼另外一批壮丁换上去。

    就这样,一拨接着一波,一百多里路,昼夜不停。

    陈翼刚刚开始还喊着拍子,后来用哨子,一声接着一声嘹亮的哨子,在黑夜与白天之中响起,在阳光与火把的光芒之下,从不停歇。

    终于三角淀终于到了。

    却见一个老者早就在这里。

    这位就是大明待诏蒯祥。

    他也是蒸汽机的研发者之一,甚至在贝琳加入之前,是主要研发者之一,贝琳加入之中,主要解决了很多思路与计算的问题。

    但是真正将这大铁家伙,一点点的打造出来,却还是如蒯祥这样手艺玩的出神入化的老工匠。

    之前蒸汽机的种种研发,都还没有大规模试用。不过是在遵化用了而已,这一次旱情,朱祁镇召见贝琳,要求蒸汽机投入抗旱之中。

    皇帝的命令,贝琳等人自然是高度重视。

    将参与研究蒸汽机的所有人都派了出去督促,蒯祥也在其中。

    毕竟这蒸汽机还不成熟,鬼知道千里迢迢运过去了,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装不起来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每一个派过去,都肩负着如果出问题,想办法将这蒸汽机修好的责任。

    蒯祥是跟随蒸汽机一起来的,但是从驰道下来,他就将蒸汽丢给这些运,他不顾年老之躯,骑马先到了安装地点,在短短时间之内,用尽一切办法,甚至将保定县城墙给拆了一段,才修建好这一个机房。

    倒不是蒯祥专门找城墙来拆,而是大明前期河北很多县,都是没有城墙的。

    历史上土木堡之变后,北直隶才大规模修建城墙,真正遍布城墙,却是正德年间刘六刘七之乱后了。

    而今正统十四年情况远远没有历史上危急。

    瓦刺连入关都没有。

    所以北直隶修建城墙的欲望并不高。

    只是北直隶这些年慢慢富庶起来。虽然不敢与江南比,但是县里也是有些钱的,在地方县政之中,营造是很大的加分项。

    甚至不知道是谁开始的,河北各县都陆陆续续修建起城墙了。

    当然了朝廷不会拨款的,只靠各县的财力,就存在这样的情况,有钱的县修得快一些,没有钱的县修得慢一点。

    很多县都断断续续的修,而保定县就是其一。

    修了大半拉城墙了。很多砖石都在哪里放着。又是官家的,最方便取用。

    蒯祥赶时间,自然是怎么快就怎么快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蒸汽机的威力

    蒸汽机到了三角淀边,就遇见了最难走的一段路,就是从下面搬到大堤之上。

    三角淀也是有大堤。

    否则一到夏秋之际,很容易出现三角淀倒冲保定县城的局面。甚至将整个保定县城给泡在水里。

    无数壮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大铁疙瘩装好了。

    蒯祥自然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指点几个蒯家子弟就好了。

    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将蒸汽机给安装好了。

    蒯祥安装好之后,立即吩咐下面开始烧火。只是没有准备煤,立即有人跑回去扛。

    在朱祁镇亲政之前,就开始推行以煤换柴。

    这个政策在大明的北方,次第推行开来,或者说百姓有意无意的采取了这个办法。主要原因乃是中国的煤炭资源是比较丰富的。

    整个北方大部分地方,几百里的地区之内,一定是有煤矿的。甚至很多地方就是在煤山煤海之上。

    正因为煤炭的普遍,在加上蜂窝煤也不需要什么好煤,这才遍地开花,很多地方都有。

    不多时,就有壮丁一袋一袋的将煤炭给扛到了大堤之上,不过片刻火焰就开始熊熊的燃烧起来。

    等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终于蒯祥亲自转动阀门,蒸汽汹涌而出,将高大的杠杆高高的顶起,一端一个巨大的铁制水桶,已经落入了三角淀之中。

    淹没在湖水之中。

    一会声汽笛之声,一道白烟喷射而出,整个铁桶忽然被提了出来,一下子提出数丈,落到事先准备好的大水池之中。

    第一桶水就这样进入了这个水池之中。

    整个流程看起来不快,但是机械的威力,就是他的无休无止,只要机械不快,就能持续下去。不过片刻,这个水池已经装满了水。

    陈翼大喜过望,立即说道:“开闸。”

    这个水池本来就是,保定县很多河渠的源头,不过平日里,都是用水车打水的。而今更换了新装备了。

    就在陈翼开闸的命令之下。

    从三角淀之中取出来的水,沿着河渠滚滚向前,激起了一路浪花。

    更是让不知道多少百姓喜极而泣。

    当这些湖水漫进田地之中,麦苗几乎肉眼看见的挺拔起来,甚至有些人感觉,已经干瘪的麦穗也变得丰满起来。

    当然了,在这一片欢呼之声中,也有一些杂音。

    比如为了争夺浇地前后顺序,很多村庄都打起来了。对于来说陈翼来说,就是幸福的烦恼。

    蒸汽机第一次在抗旱之中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不少问题。

    比如故障率。

    很多东西不大规模使用,你就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问题。

    总计派下去十五台蒸汽机,没有一个没有出故障的。有的甚至是修得时间比运行的时间还长。

    但是这十五台虽然不能完全缓解了河北的旱情,但是却缓解了几个重要产量区的旱情,再加上其他水利工程。

    最少让河北拜托了绝收的处境。

    不过,其他地方就不是这样了。

    在距离这里数百里的河间府南部,乃是大名府等地,就是另外一个画风了。

    马文升来这里起亲自坐镇。

    从天津,北京抽调了一万两千名吏员。

    其中数千名是在职的,其余近万名都是各学校,乃至于中学的。不要拿后世中学生的年纪来衡量和这个时代中学生的年纪。

    这个时代中学生大多都在二十上下。

    都是作为一个成人而存在的。

    再加上当地秀才生员,被马文升统统抽调起来。

    然后派了下去,马文升统合三四个府县的力量,而这么多吏员,就好像是毛细血管一般管理到了每一个村子。

    甚至每一个里。

    所有百姓都被征召了。

    虽然说起来,这也是徭役,但是百姓们都没有拒绝。

    无论男女老少,哪怕是孩子都拿着扫把,还有火把等东西出了家门,在官府的组织之下,由北向南驱逐蝗虫。

    这一次动员,马文升最少动员了三四百万之多。

    并下令每一石晒干的蝗虫可以换粮食一斗。这蝗虫也可以当作马料用的。

    这是一场决战。

    无数蝗虫遮天蔽日,一片青青的麦苗,在一片蝗虫落下去之后,等他们再次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片白地。

    连秸秆都不会留下来的。

    而大量百姓被组织起来,白日扑打,甚至放出各种家禽,如鸡鸭鹅。

    这些东西不知道人的烦恼,对于这样的蝗灾,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场狂欢。

    这些家禽根本不用去捕食,就有无数蝗虫扑到他们身边,一个个吃得膀大腰圆,走起来,不管是不是鸭子,都走起了鸭子步。

    却是它们的肚子之大,已经影响到了它们的重心所在。

    而在夜里,更是在田间点火。

    蝗虫是摆脱不了昆虫的习性,一片一片的扑进火了,然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之声。

    这也是为什么顺天府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的,另外一个原因。

    河北南部几个府县大规模围剿蝗虫的行动,为北京拉

    起一道宽达数百里的防护网。

    在朱祁镇不知情的时候,他当初制定的直隶根本策,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不要以为这很正常,是大明任何地方都能做到的。

    恰恰相反。

    大多数地方,蝗灾爆发的时候,只能被动应对,办法无非是开仓放粮,或者如马文升的命令一下,用粮食换蝗虫,用赏格驱动百姓去扑杀蝗虫。

    朱祁镇之前遇见蝗虫的时候,就动用了军队。

    但是说实话,只要组织到位了,百姓扑杀蝗虫的效率比军队又能慢多少啊?

    这一次朱祁镇并没有动用军队。

    却是西域之战争在继续,京营近半人马都在西域奋战,朱祁镇不敢轻易将北京附近的军队调空。

    当然了,即便如此,朱祁镇还是能抽调出几万人马,帮助直隶捕杀蝗虫。

    只是被马文升拒绝了。

    就是因为河北百姓强大的动员能力。

    这种能力,是从于谦治理河北的时候打下的基础。

    于谦修水利的时候,几乎动员了河北百姓每一个男丁,当时的河北还没有一百万户。

    在制度之上,就留下了余地。

    之后的种种制度改革,比如清丈,比如胥吏改革,等等,河北都是执行最好的地方。

    原因无他。

    这是朱祁镇最关注的地方。

    朱祁镇很清楚,以大明之大,他想事无巨细的掌控所有省份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种不可能,让朱祁镇才制定了以河北为根本制衡天下的政策。

    所以,别的省份,朱祁镇手伸不长,但是在河北却是一定要执行到位。

    而且河北的官员一般都是同僚之中的佼佼者。甚至一般来说,要升入中枢的地方官都要在河北做最后一任。

    如此一来。

    才有现在的情况。

    马文升而今能靠着大量吏员加持,动员好几个府,好几百万百姓,也就说在紧急的情况之下,抽男丁为兵,整个河北也能抽调出几十万乃是上百万士卒。

    这就是朱祁镇一直想要的,中国古典军事帝国的动员能力,如秦汉一般。

    也算是朱祁镇努力几十年的成果。

    即便将来天下有变,仗漠南之马,遵化之铁,河北士卒粮草,足够纵横天下。

    很多变化,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的。只是在回首的时候,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连马文升也是如此,他其实也没有想到能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做着做着就做到了。

    如此一来,马文升也成为了吏员改革最坚实的支持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流民潮

    如果说,河北大规模的围剿蝗虫,展示出如果将吏员纳入官僚体系后,爆发出来的强大行政效率,与动员能力。

    那么山东面对的情况,就是所有府县彻底失控了。

    并不是王宇的能力比不上马文升。

    而是马文升手中的河北省,有太多的前辈给马文升打下了基础,别的不说,单单说民间底蕴就强上不少。

    河北有小二十年没有怎么受过灾了。

    不敢说家家户户都有能度过一年的余粮,但是大部分家庭都是存粮的。

    百姓大部分有存粮,对朝廷赈灾来说,就是一个大好消息。因为他们能有更多调动时间。

    五月绝收的影响最少在几个月之后才显露出来。

    但是山东就不一样了。

    说实话。朱祁镇让黄河改道山东,真是一个救了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害了山东一省的决策。

    黄河扰乱了山东水系。让山东水系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调整期,就会出现种种的状况。

    所以,山东是三天两头出问题,可谓多灾多难之极。

    百姓的家底很薄。

    他们的家底在麦收之前,就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青黄不接,就是形容三四月分的情况。

    这个时候的百姓,粮食消耗差不多了,想吃野菜,野菜也还没有长好,总是是要饿着肚子等着麦收。

    而今大半个山东都被蝗虫啃噬成一片白地。

    百姓都绝望了。

    根本不可能等什么收成了,他们自然要采取行动,让他们活下去的行动。

    不是别的,就是逃荒。

    大片的百姓抛弃了家乡,一个担子挑着两孩子,一男一女,茫然无措的向北,或者向南走。

    不管是去河北,还是去淮北,都是要比在家里强。

    当然了,这一条逃荒之路,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很多人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知道死在哪里角落之中了。

    但是出去,是有可得死。不出去,是绝对会死。这看似是一个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

    如此一来,给整个山东上下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王宇到了济南之后,立即决定放弃救灾,什么减少蝗灾的损失,想都不要想了。

    他不是不想如马文升那样做,只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放粮,让百姓活下来。

    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当百姓形成流民潮的情况

    之下,想将足够的粮食发放在每一个百姓手中,又是谈何容易的事情。

    王宇第一道命令,就是令各府县立即放粮,毕竟去年夏税缴纳时间,是今年五月之前,有部分县已经上缴了,有一部分县还没有。

    所以一部分府县手中,还是有一些粮食的。

    但是与这一场蝗灾相比而来,却是杯水车薪。

    王宇自然不能指望府县的粮食,他要指望的只有朝廷的赈灾粮。

    而今运输到山东赈灾粮,有三个渠道。第一个渠道就是从北京而来粮食,这些粮食大多走驰道。

    北京到徐州的驰道已经修建好了。也是河北情况并不是太严重,马文升也算是发扬风格了,第一笔赈灾粮,不是去河北的而是去山东。

    第二条路,就是沿着运河从南边来的。这一条路有些慢,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运河上的仓库之中,有些是有粮食的。

    漕粮沿着运河到北京,自然是层层转运。沿途有一座座仓库。而今紧急情况之下,王宇自然是先斩后奏,夺了运河一系列仓库,在山东西北沿着运河与驰道的地带放粮。

    如此一来,就有效的阻挡从山东爆发的流民潮。

    最少王宇将这些流民限制在山东省内部,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影响。

    第三条路,却是从海运粮食,从登莱入鲁。这一条路线,算是辅助。

    王宇想尽办法,也不过是将山东的流民潮限制在山东境内。

    毕竟,有时候流民潮造成的危害,甚至要比蝗灾更严重,想要活命的百姓,在绝望之中爆发怎么样的力量,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

    王宇所做所为,整体来说,不过是及格。

    但是原杰所做所为,就是不及格了。

    同样的也不是什么能力问题。

    这几个人能被内阁选上来,都是有能力的大臣,最少也在水准之内。原杰的能力比王宇,马文升,叶盛差也差的有限,好也好的有限。

    只是马文升如此出彩是仗着河北的基础好。

    王宇的及格分,乃是因为交通便利,有运河与驰道。而且山东地势整体上来说,也是半封闭性的,再加上鲁西的运河,还有封锁的可能。

    但是河南是什么地方?

    天下之中,四通八达。

    百姓有意流亡,怎么封锁都封锁不住的。

    原杰就遇见了这样的问题。

    山东最大的问题是蝗,而河南最大的问题是旱情。

    旱情之严重,也是到了绝收的地步。与山东情况虽然略有差异,但是差不了多少。

    但是原杰遇见的另外一个问题,就

    是在接受赈灾粮的时候,河南要排在山东后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毕竟朝廷粮草的大头,就是京仓这边的。从京仓发到河南,是要先经过山东的,但是山东情况都这样,王宇自然不会允许粮车从山东路过的。

    他必须为山东百姓负责。

    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却看着一车车粮食在咫尺之间通过,运到河南去。

    即便王宇本身有大局观,但那些在生死边缘的百姓,哪里有什么大局观?甚至抢劫驰道马车的案子都有发生。

    只能说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敢做。

    所以原杰只能通过两个渠道得到粮食,一个渠道,就是从运河运到淮河,从淮河运到南边府县。

    只是运河上的粮食,要被山东分一杯羹,再加上河南的旱情也是有轻有重的。

    淮河流域那几个府县,自然是比较轻的。真正重的是豫北地区,这里是蝗灾。还有豫西地区,这里都是旱灾。

    原杰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自然将洛阳仓开仓放粮,要知道此刻洛阳仓之中是军粮。

    让河南北方的灾情得到了缓解。

    但也仅仅是缓解而已。

    要彻底解决,就要靠京师的赈灾粮了。

    这里的问题能稍稍缓解一二,但是对西南地区,却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另外一个渠道,就是从江汉地区运输粮食北上赈济。

    比起洛阳仓存粮来说,江汉地区的粮食可以说是源源不断。也给了灾民大量的希望。

    或许在大明官员心中,是有省界的,但是在大量灾民心中却是没有省界的。所以这些百姓在南阳等不到粮食,就大量南下。

    于是乎,几年之前的情况再次出现,来者中原的流民,在襄汉地区大量存在。就人口来说,河南被来是宽乡,但是这些年人口激增,已经变为了窄乡,但是湖广大体上还是地广人稀的。

    大量百姓南下,也就成为事实了。

    数年前,项忠平定过流民之乱,那时候的流民就是大片从河南南下的。而今不过是再一次重演而已。

    当原杰到了南阳之后,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上奏朝廷请罪。并建议将河南流民安置在襄阳,郧阳等地。

    就地附籍,不必回迁。

    倒不是原杰逃避责任,而是他感受到了河南很多地方,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而且这些百姓抛弃的土地,已经被很多人瓜分了。

    人如果再回来,也是麻烦事情。

    而且这样的事情频繁发生,也说明阻止是阻止不了的。只是顺着来办,否则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第一百七十六章 熬过去了

    各地赈灾消息,在五六月份陆陆续续的发到了北京。

    朱祁镇看了之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一次大规模赈灾,很多地方有些不尽人意,但是朱祁镇却知道,而今各地的情况都得到了控制。

    这一次灾情算是熬过去了。

    当然了,朱祁镇说熬过去的,并不是灾情。

    而是对朱祁镇来说,最困难的时间。

    今年三半年,朱祁镇要同时应对三场挑战,官场的清理,地方的灾情,与西域的战事。

    而这个时候,这三场挑战,都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就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王越派许宁数将,分兵攻龟兹。白圭随行,虽然没有攻破龟兹城,但是在城外数破敌军。

    白圭一度兵临龟兹城下。

    如此一来证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瓦刺主力已经离开了南疆。

    至于瓦刺与南疆地方势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时间未必弄清楚。

    但是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个好像消息。

    王越的奏疏之中,已经明确的给出了作战计划,就是先南疆,后北疆,先扫请南疆之后,再收复北疆。

    再次之前,尽量不刺激瓦刺。

    甚至王越通过锦衣卫渠道进行走私交易。

    以此来稳定瓦刺一些人。还让他腾出手来,清理南疆。

    当然了,白圭这一次以文官之身领兵,还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很多锦衣卫奏报,白圭所过之处,一片血腥。南疆人口损失太大了。

    朱祁镇也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就当做没有看见。

    这是西域战场转守为攻的标志,决定性的胜利还没有到来。但是却可以期望了。毕竟后方粮草其实束缚了王越的手脚。

    这一次进攻南疆,更多是试探性质的。

    而朝中京察经过四个月之后,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以翰林学士彭时为首的一些官员,或主动乞骸骨,或者被抓住小辫子,罢官,出外等等,而今的六部九卿这些衙门之中,虽然有些磨合不好。

    很多都是补充上来的新人。

    这是一次大换血。

    但是所有人对于新政,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要么真的信服新政,要么就是为了官位,决计不会与皇帝搞什么冲突。

    从辟雍之会开始到而今,朱祁镇终于完成了大规模推行变法的准备。满朝文武没有再敢有杂音了。

    当然了,这种情况,朱祁镇并不是

    觉得太健康的。

    只是做大事之前,必须如此。

    而马文升在河北的举动,将河北百姓动员到这个程度,估计也只有洪武年间能够做到了,那是太祖皇帝刚刚创立的体制,发挥出最佳的效率。

    但是在此之后,就万万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了。

    这个举动更是证明了朱祁镇的改革,能极大的提高了大明国力。

    这个国力既是硬实力,比如说人口,粮食数量,钢铁数量,马匹数量等等。但是软实力,比如组织能力,动员能力,等等。

    在他看来,如果完全完成了改革之后,就绝对不会出现永乐年间在安南打不下去的情况。

    单单是两广这两个身份就能吊打安南一国了。

    就好像是汉末诸侯分裂成三国,但是每一部都能调打异族一样。

    因为只有汉制乃是中国的古典军事帝国。

    这给了朱祁镇极大的鼓舞。

    在他看来,只有能维持这种动员体制,纵然现在遇见八国联军的英军,大明也能用汪洋大海一般的军队将他们给淹没了。

    朱祁镇下一步动作,正在酝酿之中了。

    当然了,最难熬的日子算是过去了,但是一个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朱祁镇召见刘定之,一件一件是的讨论。

    其实,这几个月里面,最难熬的人,不是朱祁镇,而是刘定之。

    朱祁镇在大明朝廷之中,更多是做决策,而不负责具体执行,真正将朱祁镇的意志贯彻下去的人,是内阁为首的文官体系。

    所以,这几个月的事情,对朱祁镇来说是意志的煎熬。但是对刘定之来说,却是无休止的加班。

    刘定之已经在文渊阁的值房之中睡了好几个月了。

    京察造成了文官内部混乱,很多部门的行政效率不可避免的要降低不少。但是这个时候内外有这多事情,特别是赈灾的事情,是万万慢不得的。

    这里慢一分钟,下面就有人要饿死。

    这样的情况之下,刘定之与内阁班子,虽然不能说是事必躬亲,但大部分事情都是要看上一眼的,不能完全相信下面的人。

    因为下面很多人都是新手。

    刘定之只能忙,与更忙下去了。

    这种忙碌在刘定之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刘定之似乎显得更加衰老了一些。

    朱祁镇见了刘定之,自然是说了他几句,说道:“你我君臣这么多年了,我还要用你好些年的,你也注意一些身体。等忙完这一阵子,我让你休息一阵子。”

    刘定之轻轻一笑,说道:“那就谢

    过陛下了。”

    但是他压根没有当真。

    无他,内阁首辅肩抗天下。再加上上面有一个勤政的皇帝。每一天都有无数事情,要他处置,追踪,过问,还要回复皇帝咨询,对百官解释情况,等等。怎么可能闲下来,甚至说一个内阁首辅如果闲下来了,只能说这个首辅权力被别人侵夺,要么就是他快要退下去了。

    而刘定之两者都不想。

    所以,朱祁镇所说的休息,注定是说说而已。

    朱祁镇言归正传,首先说起了流民问题。说道:“郧阳府已经设立了,湖广方面也说,这一次涌入了百万之众,这话里定然是有水分的,但是也不会全是假的。原杰的意思是,要留在湖广,但是湖广的意思是让百姓在湖广熬过这个荒年,然后回到原籍去。”

    “我看两方面都是怕麻烦。只是这样的事情,总要有处理原则,我估计这样的事情,今后还会有的。”

    朱祁镇深刻的知道,农业社会的薄弱性,这种流民潮,在大明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今这流民潮虽然纷纷南下,但是他们还是比较信任国家的。

    整个局势还在控制之下。

    但是将来怎么办?

    要知道大明就是亡于流民。

    虽然有很多省份,还是地广人稀,比如湖广,云南,西域,西北,东北等地方,但是大明原来的省份之中,很多人口密度,已经到了临界点。

    特别是江西,福建,浙江,南直隶江南部分等等。

    虽然下面没有怎么报告,但是锦衣卫与东厂都说这三个省匪患,是比其他省要严重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东阳在宁化,会遭遇伏杀的原因之一。

    虽然大明各地都有土匪,但是真要以土匪为特产,还是江西。

    朱祁镇要处理的不是这一次流民事件,而且确定处理此类事件总原则,今后行事的准则。

    刘定之沉吟片刻,说道:“流民产生固然是天灾人祸,但也是各地土地开垦殆尽,没有余田可供开拓,而百姓日多。”

    “如果仅仅是天灾,让百姓迁回本籍为好,而如果是土地开垦殆尽,不够生存,却是从窄乡迁徙到宽乡为上策。”

    “今日之事,双方所见都有误,最好令百姓自择,想落户的落户,不想落户的可以还乡。”

    朱祁镇听了,只觉得刘定之早已变得滑不溜秋了,说什么都是两面光。谁也不得罪,站在了不败之地。

    朱祁镇说道:“天灾朕不在乎,毕竟而今赈灾的手段越来越多了,只是如果是土地不够用,该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移民的难度

    这个根本矛盾,从一开始,朱祁镇就在思考,在一个农业国家,耕地问题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只是,朱祁镇继承皇位以来,他一直在制造问题,与解决问题。这种根本上的问题,只能拖着。或者暂时治标不能治本。

    或者说,朱祁镇也不知道该怎么治本。

    他心中其实也有一个,模糊的想法。那就是对外移民,在有些时候,朱祁镇也向刘定之暗示过。

    刘定之毕竟是朱祁镇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朱祁镇还想与他合作很长时间,所以很多事情朱祁镇也是会给刘定之通气。

    事先沟通好,将来执行的时候,也好办多了。

    刘定之也是闻弦音而知雅意。他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迁民宽乡,倒是一件好事,只是朝廷力不能及。如果前行执行的话,恐怕去了天灾,却多了人祸。也是害民之道。”

    朱祁镇说道:“如果完成了吏员改革也不能做吗?”

    刘定之说道:“臣不知道,也只有到时候再说了,而今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其实这一件事情,朱祁镇也揣摩过很多次了。

    他其实也知道不能执行。

    大明并非没有执行过大规模官方移民。

    在洪武初年,太祖皇帝以北方屡经战火,地方一空,迁徙人口密集的地方到北伐定居,大体上来说,是从山西,山东,江南分别向河南,河北,两淮迁徙百姓。

    数量之大,也是中国历史上数得着的。

    甚至大明都亡了这么多年了,这一次移民,还留存在中国人民的历史记忆之中,特别是从山西聚集百姓的地点,有一棵大槐树。

    这一棵大槐树,成为不知道多少人口口相传的家乡的象征。

    但是能成功执行,并不以意味着好执行。

    要知道那时候大战方定,百姓惶恐不安。

    各方义军之中,唯有大明太祖皇帝以不杀人为要旨,大明的军纪还是比较好的。执行移民的更多是军队,而不是民政系统的人。

    怎么移民。只需看几个名词就知道了。

    解手,方便,这两个词,就是这一次移民产生的,传说,军队用将人的手绑在一根绳子之上,防止逃脱。如此一根长绳系着好些人。

    如果有人有屎尿之急,就央求军官,解手,给予方便。

    如此这两个词,就此传了下来。

    这种强制性,摊派性的移民。在国初还可以,但是而今是万万不能做的。

    且不说,承平日久,各地百姓与朝廷的关系比之前密切了不知道多少。决计不能这样不顾民意强行为之。

    甚至一开始就有问题。

    大明百姓从来是安土重迁。

    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想背井离乡的。

    不采取强制手段,是不行的。但是如此采取强制手段,定然成为地方大户迫害贫民的理由。即便是在现在,还有这种强拆的事情。

    在古代,这命令下来,自然会激起极大的社会矛盾。

    甚至被某些有心人利用了,搞得天下烽烟四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这个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只要朝廷管理的精细话,精细的找出来,那些在家乡生活困难的百姓,最好让他们主动移民。

    只是说起来很好办。

    但是实际上,这一件非常消耗行政效率的事情。

    这也是朱祁镇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那么承担极大的财政负担,也要完成胥吏改革的原因。

    因为不干掉胥吏这个阶层,大明行政能力就一直被绑着手脚。

    很多善政,朱祁镇根本不可能去做。

    只是,即便完成了胥吏改革,将大明原来的那种旧式的行政体系,变成了接近现代的公务员体系,就能做成这一件事情了吗?

    朱祁镇心中也是没底的。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好,这一件事情先放一放吧,不管下面怎么说,事情总要解决的,就令原杰巡抚南阳,襄阳,郧阳,汝宁数府,专门安顿流民,愿意回乡之人回乡,如果不愿意回乡的人,就在当地落籍吧。”

    “让他可以看情况,酌情增加几个县。或者分析出府出来,让他定方案报上来便是了。”

    这个方案,并不是治本之策。

    虽然襄汉之间是多有旷土的,但是就湖广本身来说,他的土地资源也是有限的。

    湖广的开发也是在明清之间完成的。洪武年间湖广开垦的土地也是最多的。而且这种情况在之后一直在延续,直到完成了湖广熟,天下足的情况,然后人口向西南扩张,才有了大规模改土归流的可能。

    而今朱祁镇口中说着改土归流,但是实际上,也就广西西南与交趾相接的这些土司被改土归流了。

    不就是这些地方人口密度不高,汉人更是多,改个毛。

    只是,湖广还好,但是继续往西南大山之中,寻找土地,实在是太艰难了。

    朱祁镇想要将这种人口流动的路线做出一个改变。将移民方向,从向西南,变成向海外,毕

    竟海外的土地,西南的土地根本不算什么。

    对于海外殖民,朱祁镇从来觉得大明才是最需要的。

    而今已经有一亿数千万的人口存量,如果大明维持强盛,人口增长只会来越多。所以对外迁徙人口这个需要,今后是越来越迫切。

    而今朱祁镇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苗头。

    “我一定要将建立好一个完善的海外移民制度。”朱祁镇心中暗道:“不将这个问题,留给子孙。”

    只是他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一件事情,却不是现在可以办的。

    刘定之听朱祁镇放弃了这个想法,立即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说道:“什么英明不英明的,不过是无奈而已。”这个无奈的现实,让朱祁镇的心情微微有一丝郁闷。他转化了一个让他开心的事情。他说道:“这一次蒸汽机的作用非常不错,你这个大当家,也要将帐给结了吧。”

    刘定之脸色一阵苦涩,说道:“陛下,蒸汽机的作用,我也明白了,只是这也太贵了吧?一台要五千两。总计要十万两,这不就是一个大铁锅吗?怎么能有这么多钱?”

    很多府县一年的赋税都没有十万两。

    刘定之为朝廷当这个家,自然要精打细算,特别是在而今朝廷资金链绷紧,各种消耗海里去了。

    不要说十万两,就是一千两银子,刘定之也要斟酌再三了。

    朱祁镇说道:“我可不骗你,这每台五千两,是实打实,很多地方都是用最好的钢打造的,都是大明文思院最好的工匠,一锤子一锤子打出来的。”

    “不比打一套编钟容易。”

    “这岂能不要钱?”

    文思院本来是唐代一处宫殿。

    不过唐代将宫中匠作之事,放在文思院之中。很多名贵的礼器,乃至武器都是文思院打造,文思院就成为皇家御制的另外一种说法。

    这个叫法历代都有继承。

    但凡能在文思院之中任职的工匠,都是大明第一流的工匠。

    而今朱祁镇已经将文思院从工部划到了待诏院下面,如果将待诏院看做国家科学院的话,那么文思院在未来的定位,就是国家工程院。

    当然了,现在还没有那么长远,但是朱祁镇也将工匠出身,擅长各种手艺的供奉,都挂在文思院下面。

    而这些大匠在制造蒸汽机的时候,全部上阵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局限,就好像大炮一般,早起大炮一般都好像艺术品一般,没有一个完全一样的。因为是不同的人手工打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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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