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大宴
朱祁镇问道:“这瓦刺想求取公主的事情,瓦刺使者之前说过吗?”
胡濙恭声说道:“瓦刺使者说过,只是臣以为万万不可,当即驳回,却不想瓦刺丧心病狂如此。”
朱祁镇说道:“瓦刺乃我朝心腹大患,今日朕的话,胡先生要传到草原之上,还有脱脱不花的使者?为什么不见?还有日本使者?”
胡濙说道:“脱脱不花并没有使者来北京,至于日本使者,因为倭寇之故,本朝与日本并无通使。”
朱祁镇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不管怎么说,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离间蒙古君臣之事,要抓紧做。”
胡濙是何等聪明的人。瞬息抓住了重点。
太皇太后有交代离间瓦刺君臣?胡濙暗道:“这一件事情,一定是让杨荣去做了。”一时间,他对杨荣与些不满。
毕竟这一件事情,其实与礼部有些关联。
不过,他随即心中一动,暗道:“陛下,真不知道太皇太后将这一件事情交给谁了?”胡濙心中暗道:“陛下小聪明还是不少。”
“臣下去之后,一定督促杨荣杨大人。”胡濙说道。
朱祁镇心中呵呵一笑,暗道:“这些小花样,对这些老狐狸来说,根本是无效的。”
朱祁镇也研究过自己的五个辅政大臣。
五个人身后都有一批人手。看似三杨是一个整体,但其实杨士奇与杨荣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太和睦。
胡濙是太宗皇帝亲信。当年到处找将建文帝就是胡濙办得事情。太宗皇帝让胡濙办这样隐秘的事情,可见有多么信任。
胡濙与杨士奇的关系也和睦不到哪里去,至于杨溥比起杨荣与杨士奇,资历有浅,一直是在最后一位,看上去是小透明。
张辅不用说了,身后是勋贵。
这五个人加起来,可以说就是大明朝廷。
朱祁镇自然要让五位大臣不要那么和睦。如果太和睦了,那么皇帝放到什么位置上。有事没事埋一个雷。至于成功不成功,却是另外的事情了。
胡濙看天色差不多了,大宴就快要开始了,立即告辞了。
这种大宴,虽然是光禄寺主办的。但是胡濙毕竟是礼部尚书,特别是上午还出了差错。
等胡濙走之后。
朱祁镇又快些吃了一些东西,因为等一会儿,大宴一开始,他可就吃不了东西了。
没有一会功夫,王振就过来了。说道:“小爷,吉时到了。”
朱祁镇换了衣服,又在一阵庄重的雅乐之中,进入奉天门之中。
这一次大宴就在这里。
四品官以上的官员。以及各级勋爵,都在城楼之上,而其余官员就是在露天。
这大宴颇有古意,是分餐制,朱祁镇面前有一御案,上面各种美味珍馐,很多是朱祁镇都很少见的东西。
皇帝如果想要享受的,故而有极致的享受。
只是古代却比不得后世,很多都不是工业化生产的,很多食材也是相当稀少的。朱祁镇也不常用。
再加上太皇太后要求朱祁镇时时刻刻都要想着养德,两个字。
对皇帝来说,什么是德。只需翻开历代明君的事迹就行了。
什么不好难得之物,却浮华,不铺张浪费,等等。
朱祁镇一一遵守。
所以对自己的口舌之欲,也是相当克制的。
朱祁镇每餐都有肉,但是只是三五个家常菜而已,更多的就没有见过了。
而今一盘盘美味,放在眼前,朱祁镇都有一些馋了。
但是再怎么馋,都不能动筷。
必须按着音乐来。
听着音乐,什么时候要举杯,什么时候要动筷,什么时候,有太监宫女上前,将朱祁镇没有动过几筷的美食撤下去,随即又有新菜上来。
一时间朱祁镇觉得自己饿了。
非常非常饿。
见得到,吃不到。
还必须按着音乐举杯。
不过,朱祁镇还算好的。
毕竟朱祁镇是皇帝。
礼官对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下面的官员却苦多了,等音乐停了,立即有人照顾,一起举报,说着吉祥的词汇,向奉天门城楼之上举杯。
在正月的天气之中,连一口热酒都喝不到。
还不能失礼。
唯一能看的,就是奉天城楼前面,跟随音乐而起的舞乐。
这个时候,你也许认为,能看一些小姐姐表演节目,也是很好的。
恰恰相反,这些舞乐大多是男人跳的。
这种舞乐是很大整治意味,绝非你想象那种小姐姐显示身材的舞蹈。比如平定天下之舞,就类似于秦王破阵乐一般。
是八八六十四名大汉,身穿盔甲,手持兵刃跳舞的。
以朱祁镇的眼光来看,是相当的陋的。
倒不是当世没有舞蹈大家了。
而这舞乐大多都是朱元璋定下来的,不得不说,朱元璋老农民一般的审美眼光,与朱祁镇后世饱经春晚摧残的眼光,是万全不一样的。
终于,在朱祁镇肚子开始打鼓的时候。这一场大宴才算是散去了。
所有人都退下去。
但并不意味着,朱祁镇今年的活动就完结了。
在今年朱祁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正月初三,宣宗皇帝忌日。
宫中也是要大办的。
虽然天子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代替守孝二十七月。
其实到了今天,宣宗皇帝最后一个遗产,就是年号,也跟着他而去了。从今日起,大明朝就进入正统年间了。
这个时候朱祁镇在大朝会上的所做所为也传遍了天下。
特别是朱祁镇训斥瓦刺使者的话,让天下人都知道,而今天下少主虽然尚在幼冲,但是天资聪颖。
一时间,朱祁镇在宫外也多了不少支持者。
进入正月之后,这天气一日日比一日暖和。
京城之中,是各种的热闹。
先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宫外各种花灯,漂亮之极。朱祁镇站在紫禁城城楼之上,就能看见夜里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花灯。
自然想去看了。
虽然宫中各处也张灯结彩。各类花灯要比外面的好看不少。但是在朱祁镇看来,却是少了一些人味。
据说京师最热闹的就是燕九庙会了。
传说丘处机就是正月十九去出生的,正月十九乃是全北京最热闹的庙会了。每年这个时候,京城百姓都会去白云观,传说也是人山人海的,蔚为壮观。
只是对于朱祁镇的这个想法,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难的意见统一了,那就是绝对不允许。而且两人还分别训斥了朱祁镇一顿。
如果朱祁镇想带着仪仗出去,数千人的仪仗往哪里一摆,安全倒是安全了,这百姓还能过节吗?
谁还敢上街。
但是微服出巡,却是想都不要想的。
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宋朝就有郡主在元宵节的时候,被拍花子拍走了。
一旦朱祁镇有一个三长两短,不管是对皇室,还是对天下,都是天大的祸事。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朱祁镇如此的。
事实证明,各种小说电视之中的微服私访,大部分都是扯淡。朱祁镇没有成年之前,这方方正正的紫禁城,未必能出去一次。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于是朱祁镇只能在城墙之上垫着脚尖看看热闹而已。
只是紫禁城外面还有宫城,在紫禁城城墙之上,也看不到什么东西,无非是一片光芒而已。
朱祁镇轻轻一叹,说道:“走吧。”
过了十五,各处衙门都开衙了。很多事情都接踵而来,朱祁镇的假期也就结束了。
第七十四章 春耕准备
过了正月十五。
衙门开衙了。似乎表明着,宣德十年正式成为过去,而正统元年正式的到来。
只是即便是这样,朝廷依然有一些懒洋洋的。
百官似乎沉醉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与正月十九燕九的热闹之中,不能自拔。
等缓过劲来,二月就在望了。
正月下半月,朝廷之中,就决定了一件大事。或者说朱祁镇认为值得自己关注的大事,就是京军在北京附近屯种。
朱祁镇听了这个消息,简直五味杂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特别是那一日,也是他第一次召见于谦。
于谦在尽量委婉的将大明三百多万军队,有一百二十万逃兵的事情,告诉朱祁镇。
朱祁镇本以为自己很镇定了。自己修养已经很好了,但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仍旧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固然知道,在这一件事情上,乃是从太祖朝到而今沉沉相因的结果。并非某一个人的过错,更不是杀一个人,或者杀上一万人,就能解决的。
但是他依然想杀人。
杀人或许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好歹能出气。
这个消息将朱祁镇第一次见于谦的好心情也都破坏了。
如果将这个消息,与京营屯种这一件事情,放在一起看,朱祁镇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原因很简单,再得知各地卫所,逃亡人数高达一百二十万之多,朱祁镇对各地卫所的战斗力,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或许于谦相信杨士奇给的估计。但是朱祁镇不信,他宁可将这一件些事情,往坏里想。
杨士奇的数据就准确吗?
下面就没有瞒报吗?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下面的卫所已经逃亡过半了。
如果这样一来,京营数十万大军,就是大明朝唯一可以依赖的武力了。
如今却让京营屯种。
固然知道朝廷在财政上,并不是太好。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朱祁镇好久才深吸一口气,将种种情绪压制在心中,说道:“于先生,在这一件事情上,有几什么教朕吗?”
于谦说道:“臣愚钝之资。不敢妄言,不过,王兵部其实有意以募兵代替屯兵。”
朱祁镇听了,微微一笑,说道:“钱从什么地方来?”
于谦听了也一时语塞。只能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说道:“朕宁愿不英明。”
朱元璋的卫所制度,号称不费一钱,养兵百万。
但是事实上,朝廷并非没有支出的,明代卫所占据的土地有多少,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有八分之一的,有对半开的。
反正这些土地如果能挪到一起,决计超过一两个省。
这一大笔田税,朝廷都放弃了。
这些隐形损失,暂且不说。单单是而今朝廷各项开支之中,其实没有养兵的开支。如果募兵的话。就是开支外的支出了。
而今朝廷还有不堪重负之态,杨荣决计不会不知道,京营的重要性,但是内阁还是一支同意,京营在北京附近屯种。
这就说明了,大明的财政不容乐观。
朱祁镇心中一叹,财政问题是一个国家政治的晴雨表,很多时候,只要财政不出问题,即便别的地方出一些问题,朝廷还是能支撑下去的。
对于明朝尤其是这样。
只是这个问题,却不是而今的朱祁镇能解决的。
朱祁镇将这话题扯开,说道:“于谦会种水稻吗?”
于谦说道:“臣钱塘人,少时也曾下地。只是不大熟悉。”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就跟着朕去看看。”
朱祁镇一声令下,一行人就出了乾清宫,一路走出紫禁城之后,才纷纷上马。
很多人都以为明确皇宫仅仅是一个紫禁城,其实不然,紫禁城不过是皇城,皇城外面还有一个宫城。
宫城要比皇朝大多了,其中就有好几个湖泊,北京人称之为海,就是赫赫有名的北海,南海,中南海。
有好大一片园林,和宫殿群,这就是史书之中常说的,西苑,南内,北苑,等等。
太皇太后不让朱祁镇出宫。只是而今,太皇太后为朱祁镇准备的功课,就是农事。这农事,固然不用朱祁镇亲自下地。但是最少也要朱祁镇看着人劳作。
让朱祁镇知道百姓之艰辛。
但是宫中却找不出这么大的地方。
如果宫中找一片地方种地,却是能的,大不了就某处花园铲除掉了。这也算是当初太祖皇帝旧事了。
太祖皇帝在南京的时候,皇宫之中,就不种花卉,而是全部种庄稼菜蔬。以至于皇宫之中大半开销,都是自产自销,不在外面采办。
太皇太后索性,让朱祁镇去西苑选地方,顺便踏青。
朱祁镇带着百余名侍卫,打着依仗,于谦跟随身后,都骑着马。向西而去,不多远就到了湖边,看着一片汪洋。朱祁镇心情大好。
而今这里还没有大片的宫殿。
看起来轻爽之极。
而今冰雪也开始融化了。已经有一些水鸟在湖面之上浅翔。
朱祁镇忍不住手痒,将弓箭拿出来,就准备射箭。
于谦见状,说道:“陛下不可,春日不猎。”
朱祁镇听了,立即说道:“朕知错了。”让左右将弓箭给收起来。
春天是鸟兽繁衍的日子,很多鸟兽都怀有身孕。如果狩猎的话,就是不仁。
其实朱祁镇并不是太在意。
毕竟朱祁镇自己又能射到几个,甚至朱祁镇估计以他的箭术,恐怕要箭箭落空。毕竟练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苦练。朱祁镇而今只是能将弓箭射出去,至于准头,就算了吧。而且也射不远,这倒不是朱祁镇的天资问题。
只是他力气弱而已。
不过,作为皇帝恩泽鸟兽,是政治正确。
在这样的事情上,朱祁镇早就习惯了。太皇太后教育下,养德这两个字,朱祁镇每天都记在心上。
越是在外人面前,就越是注意。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你看着附近可以开田吗?”
于谦看了看说道:“此地临水,土质虽然算不得好,但是如果想要开荒,却是不妨的。”
朱祁镇说道:“阮安。”
阮安立即出列,说道:“奴婢在。”
王振看着阮安,心中不由有些嫉妒。
而今王振,金英,阮安,已经成为太监之中的新巨头了。
王振与金英就不用说了,朱祁镇用阮安,却不是他有意,而是他发现,宫中真正能办事的人,也就是阮安了。
毕竟修建北京城,用功最多的时候,有七十万人之多,阮安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以说,这样的能力,放一个封疆大吏,在朱祁镇看来都不为过。
但是阮安毕竟是太监。
朱祁镇想办一点事情,只要一问,定然是阮安最擅长,别的不说。
修路,修建暖阁,农田水利,这些事情阮安都做过,一等一的建筑大家。这些事情都得心应手。
朱祁镇自然一件接着一件神奇都砸在阮安身上。
只要朱祁镇提出要求,阮安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从来让朱祁镇这个甲方满意,这样的情况下,朱祁镇不用阮安,用谁?
朱祁镇说道:“朕要在这里开百亩的田,凡是我大明能种植的庄稼,朕这里就必须有,特别是水稻是重中之重,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离春耕还有一些时日,你需要加紧,不要误了天时,水渠,水车什么都要修好。还要为将来留有余地。”
阮安立即说道:“奴婢领旨。”
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交给阮安,他很放心,甚至有一点大才小用之感,他随即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都这里,朕自己走走。”
第七十五章 第一心腹于谦
第一心腹于谦
朱祁镇说要自己走,但是那里真让朱祁镇自己走。
别的不说,一旦朱祁镇失足落水,他们都逃不了一死。
不过,朱祁镇既然这样说了,朱祁镇身边簇拥的数百人,也就少了不少。
只剩下石璟,王振,于谦跟着。
阮安很自觉带着人勘察地势,选择从什么地方开始挖渠引水,平整土地了。
毕竟距离春耕也没有几日了。
朱祁镇走在湖边,忽然见一块大石头,突兀的深入湖中,好像是一个乌龟的头一般。朱祁镇走了上去,忽然说道:“石璟,王大伴,你们守在岸边。朕与于先生有话说。”
石璟不做他想,立即离开。王振却深深的看了于谦一眼,似乎将于谦列入不可得罪的人选之中。
两个人站在远处,能看的见朱祁镇与于谦的身影,却听不清楚。
王振有些急,问石璟道:“你说小爷,会与于大人说些什么?”
石璟一脸无所谓说道:“不知道,不过王公公,陛下就是陛下,可不是小爷。”
王振听了,看着石璟好像什么也没有说的样子,心中也明白,宫中太监称呼太子为小爷,皇帝为皇爷。
而今别人都不会称朱祁镇为小爷。唯有王振有时候会这样叫。
王振正在默默反思,朱祁镇与于谦的谈话,也入正题了。
朱祁镇问于谦,说道:“于先生,你觉得杨阁老与仁宗皇帝如何?”
于谦说道:“君臣相得一段佳话。”
朱祁镇说道:“仁宗皇帝在潜邸之时,将天下人才尽收囊中。只可惜天不假年。太皇太后,常常以仁宗皇帝为念,教育朕要与三位阁老和睦。”
“君臣相得。”
“只是朕不是仁宗皇帝。”
于谦听了,心中一紧。
在朱祁镇身边不过一日,于谦已经不敢将朱祁镇当做小孩子来看了。纵容看起来皇帝而如今没有大权。
大权在太皇太后那边。
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天然对整个朝廷有极大的支配能力。
在于谦看来,皇帝而今虽然看起来很成熟,但其实并不懂怎么运用这种权力而已,否则太皇太后不可能限制住他的。
一旦皇帝对杨士奇等人有想法,纵容他们一时间没有事情,将来也会有事情。于谦立即说道:“洪熙以来,仁宗潜邸重臣对天下社稷是有功的。杨阁老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的。”
朱祁镇一听于谦如此说,顿时一笑,说道:“于先生,你为朕是昏君不成,三位阁老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朕岂能对三位阁老,有他念。”
“只是杨阁老他们都老了。”
“又能扶持朕走多少年啊?”
“朕想要的不是杨阁老,而是杨阁老一般,与宫中亲如家人,又能治平天下的大臣。杨阁老与仁宗父皇,未必不是君臣假话,但朕不想令父祖专美于前,父祖有洪宣老臣,朕也必然有正统宰相。”
“于先生就是朕的宰相。”
于谦听了跪倒在地,说道:“臣万死不敢当此,太祖有令不可重立宰相。”
朱祁镇连忙将于谦搀扶起来,说道:“于先生何须如此,时势不同,今非昔比,而今天下之势,于先生比我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别的不说,单单是卫所之事,就令朕夜不能寐。”
“如果不加以振作,距离北虏兵临北京城下,还有多少年?”
于谦说道:“即便如此,臣也不敢担此重任。”
朱祁镇说道:“先生何须如此,猛将发于行伍,宰相起于郡县。先生出仕以来,所任之处,治下清平,百姓爱戴,难道先生只爱一地百姓,而不爱天下百姓吗?况且,朕尚年幼,亲政尚有些年头,朕许的不过是将来之事。难道先生连当仁不让之心,都没有吗?”
于谦说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于谦心中感动之余,心中也明白,而今的局面,他即便是不想皇帝铁杆都不行了。说出去谁也不会信的。
朱祁镇终于将于谦搀扶起来说道:“不瞒于先生,顺天知府这个官,还是朕向太皇太后请来的。”
“朕虽然年幼,但也知道,不可养在深宫之中,不知道世间疾苦,只有做亲民官,才知道百姓之疾苦所在。”
“朕希望于先生,代朕牧民,将北京百姓疾苦都传到朕的耳朵之中。”
于谦说道:“臣初入顺天,就听说陛下以煤代柴之举,京师百姓大为感激,陛下爱民之心,上感苍天,只是臣以为大明最急之事,并非此事。”
“开国七十年来,民力已苏,百姓安泰,大明最急之事,乃是两宫和睦,家和万事兴。天家和睦,乃天下之幸。”
朱祁镇知道于谦所说的两宫,并非慈宁宫与坤宁宫,而是慈宁宫与乾清宫。
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两宫之间,从来和睦。这话朱祁镇说不口。自从当日之后,朱祁镇一心想做的与之前一样,却做不到。
有时间最亲近的人,才能伤害你。
朱祁镇也是如此。
他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时候,有时候都忘记了太皇太后这个名头,真将太皇太后当做奶奶了。
但是就当他对太皇太后敞开心扉的时候,却被太皇太后给了重重一击。
特别是太皇太后说要废掉他的时候,。朱祁镇是真伤心了。
之后,即便是想亲近太皇太后,心中也会猛地想到这一件事情。凡是要说话的,非要过上几遍才说出口。
这样的态度,太皇太后岂能感受不出来。
故而朱祁镇与太皇太后之间的隔阂也就渐渐产生了。每日朱祁镇虽然还会去太皇太后那边请安,但也仅仅限于请安了。
只是进去一盏茶的工夫,说几句没有营养的话,就退了出来。
朱祁镇内心之中,也明白与太皇太后的关系冷淡,并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在政治上,还是在内心深处。朱祁镇都觉得不对。
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亲近。
让朱祁镇放弃他内心的政治理念,是万万不行的。敷衍太皇太后,他也敷衍不到位。
于谦见朱祁镇一时间语塞,就知道他说道要害之处了,说道:“陛下,祖孙之间,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莫非陛下还忌惮襄王之事。”
朱祁镇说道:“非是如此,襄王之事,早已做罢。只是太皇太后不愿意朕效太宗皇帝之行,清净漠北。”
于谦听了,轻轻一笑说道:“陛下,可想现在就出兵吗?”
朱祁镇说道:“怎么可能?而今的卫所,如何能打仗?”
于谦说道:“陛下就为了将来之事,尚未发生的事情,就与太皇太后疏远?”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已经认错了。”
很多人都以为有什么只需口头认错了,别人就必须原谅了。而且于谦听了朱祁镇的话音,就知道朱祁镇所谓的认错,其实也很没有诚意。
于谦说道:“以陛下看,太皇太后真不愿意,我大明清净漠北吗?我大明从太祖开始,与蒙古就是世仇。太皇太后怎么可能不愿意,清净漠北,令天下太平。”
“她所以不许,不过是担心陛下做不到,而惹得天下骚动而已。”
“陛下只需循序渐进,向太皇太后证明这一件。太皇太后难道会不支持吗?”
“如果陛下有意,臣愿意求见太皇太后,为太皇太后解开心结。”
朱祁镇听于谦的话,心中觉得也有道理。只是他并不觉得能够成功,只是试一试也无妨。他说道:“如此就拜托于先生了。”
第七十六章 于谦说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并没有在慈宁宫召见于谦。
而是在慈宁宫花园的一处凉亭中。
紫禁城之中有两处花园,一处就是后宫的御花园,另外一处就是慈宁宫花园。
太皇太后召见大臣,除却几个非常熟悉的,如杨士奇等人,一般都不在慈宁宫中召见。毕竟太皇太后也是要避嫌的。
“臣于谦拜见太皇太后。”于谦见太皇太后在一群女官簇拥之下,坐在凉亭之中。立即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说道:“坐,我听杨士奇说过你,乃我大明后起之秀。皇帝说你要见我,什么事情?”
于谦说道:“臣为陛下而来。”
太皇太后说道:“皇帝有什么话,不自己来说,让你来说?”
于谦说道:“陛下尚在冲龄,有些话,他虽然心里知道,却不知道如何说。只有让臣代为陈说。”
太皇太后说道:“哦,你说吧。”
于谦说道:“太皇太后,这------”
太皇太后一听于谦的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一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一时间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躬身行礼,纷纷退了下去。一时间除却附近池塘之中水波不兴。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于谦说道:“臣斗胆一问,太皇太后希望陛下成为怎么样的皇帝?”
太皇太后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只求能将祖宗基业安安分分的传下去,我死后,也能见列祖列宗了。”
于谦说道:“那么恭喜太皇太后。微臣以为陛下聪慧,定然不会辜负太皇太后的期望。”
太皇太后悠悠一叹,说道:“希望如此吧。”
于谦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也轻轻一叹,说道:“看太皇太后如此,臣也想起了犬子。”
太皇太后说道:“于卿之子几何?而今几岁了?”
于谦说道:“臣唯有一子,而今不满十岁。在杭州老家,由贱内抚养。”
“贱内常来信教训,言小儿顽劣,不喜读书。我深夜之时,也难免担心,担心犬子不能自立,一旦我去了,不能支撑于家门楣。”
“我常常与家父写信,请家父多加教训,然家父来信说,我小时候上房揭瓦,不如犬子多矣,而今不是也成为朝廷命官?”
太皇太后听了不由轻轻一笑。
其实就太皇太后的本意来说,她对朝廷政事不大敢兴趣。反而对家长里短的事情感兴趣。她说道:“却不想于卿小时候,也是这般顽皮。”
于谦三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在太皇太后眼中,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而已,宣宗皇帝如果健在的话,也不比于谦小上多少。
于谦说道:“臣当时也很急,不过后来想想,却也不急了。”
太皇太后听了,有些好奇的说道:“哦,于卿想通什么了?”
于谦说道:“臣得太宗皇帝简拔,入仕十几年,在海内也薄有名声,纵然我儿不肖,想来也能过此一生。”
“犬子年龄尚小,不知科举之苦,即便硬逼着他学,也未必能学进去多少,不如让他碰上几次壁就知道世间深浅如何。只要他幡然悔悟,臣即便豁出面子,也要在江南为犬子找一个名师,即便不能登科,但是也能有功名在身,足以传家。”
“如此,臣也无憾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臣即便能活到天命之年,又能如何啊。”
太皇太后饶有深意的说道:“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太皇太后是何等敏锐,如何听不出,于谦明里说于谦自己的儿子,实际上是说皇帝。但是太皇太后却故作不知道。于谦只能硬着头皮说些一去。但是面子上却没有一丝尴尬之意。继续说道:“陛下之聪慧胜过犬子不知道多少倍。先帝后继有人,大明江山后继有人,太皇太后何必忧心。”
太皇太后说道:“于卿,我是知道你的,你是杨阁老的弟子,长期外任,当过巡按,也当过知府,地方上的事情,你比我清楚多了。”
“你觉得,而今朝廷你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吗?下面欺上瞒下,百姓逃亡,黄册早就成了一纸空文,每一次报上来的人丁数量,都不能细看。”
“你是欺负我年老吗?这样的情况,是打仗的时候吗?”
于谦一听,心中大喜,他不怕太皇太后说话,就怕太皇太后不说话。太皇太后不说话,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又如何能劝说太皇太后。
只要太皇太后说话,于谦就有办法说服太皇太后。
于谦说道:“太皇太后英明,而今陛下也改了念头。”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说道:“皇帝不过是在糊弄老婆子而已。”
于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果然朱祁镇一些动作太明显。根本瞒不过太皇太后。于谦连忙说道:“太皇太后,陛下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也是很正常。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说道:“皇帝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于谦说道:“太皇太后在一日,自然能让陛下听从太皇太后。但是太皇太后一旦山陵崩,耐江山如何?”
于谦说这番话,是很冒险的。
人都贪生怕死。
皇宫之中的忌讳,也是繁多,死,驾崩,等这样表达死亡的词汇,都不让说,太监宫女一旦失言,遇见脾气好的主子。少不了一顿板子。甚至遇见脾气不好的主子,说不定小命都没有了。
不过,太皇太后却没有动怒,因为于谦说的话,说到太皇太后的心里面了。
太皇太后最担心的地方,就是这一件事情。
太皇太后有自信,她在一日,皇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便有什么问题他也能按下去,但是她一旦不在了。怎么办?
朱祁镇虽然聪慧,但是在太皇太后看来,却也有不少毛病。
在历史上太皇太后多次训斥王振。
想想就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王振的主人是谁?
再着虽然皇帝常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是皇帝可以这样说,一般情况之下,却不能这么做。
圣明无过陛下,才是政治原则。
即便皇帝有错,也不能直接惩罚皇帝,最多惩罚皇帝身边的人。连太子都是这个待遇,更不要皇帝了。
太宗皇帝对仁宗皇帝不满意,也不过是将仁宗皇帝身边的讲官下狱而已。
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知道身子骨。
太皇太后已经年过花甲,又能再活几年?她如何能不担心。
太皇太后说道:“于卿有什么话说?”
于谦说道:“陛下聪慧,太皇太后也是明了的。太皇太后唯一担心的,不过陛下自负,不纳人言,将来埋下祸端。”
“但是太皇太后处处拘束陛下,难道能改变陛下的心性吗?恐怕太皇太后越是压制,将来就越发反弹。”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前朝哲宗皇帝故事,太皇太后不可不防。”
太皇太后心中一动,哲宗皇帝乃是宋神宗的儿子,宋神宗时期自然是有名的王安石变法。宋神宗去世之后,哲宗皇帝登基,正是九岁登基。由宋神宗的母亲,太皇太后高氏临朝秉政。
太皇太后高氏任用司马光,推翻了神宗皇帝的新法。但是太皇太后高氏去世之后,宋哲宗尽反太皇太后高氏之政,重新任用新党,发动平夏之战。
哲宗时期新旧党争加剧,直接埋下了北宋亡国的祸端。
太皇太后听了这样话,脸色顿时不好看,但是于谦正是说中了她的担心。让她忧心忡忡。
第七十七章 于谦说太皇太后二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朱祁镇固然与太皇太后保持距离,毕恭毕敬,当孝子贤孙。
但是太皇太后心中也反复思量。
皇帝是万万废不得的。
首先,太皇太后下不了这个狠心。
废帝是什么下场,太皇太后岂能不知道。
这大半年来,朱祁镇在太皇太后身边,是动了真感情的。朱祁镇对太皇太后如祖母,太皇太后又如何不爱这孙子啊。
太皇太后固然爱襄王,但是最看重的还是长子宣宗。如果朱祁镇实在不争气,顽劣不堪,不能承担重任。
为了大明江山着想,太皇太后也只能忍痛为之了。
但是而今不是那回事。朱祁镇的优秀,太皇太后是看在眼里,虽然有些瑕疵,也不到废立的地步。
其次,实在没有人选。
朱祁钰是庶子,襄王是叔叔,都不合适,徒徒为大明江山增加动荡。
其三,她也废不了的。
太皇太后固然掌控天下大权,但是太皇太后毕竟姓张不姓朱,而这天下是朱家的。
太皇太后从当时询问三杨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了,三杨是不支持废立的。连成国公朱勇一副靠近乾清宫的态度,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
如此一来,她要废立皇帝,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就从眼前之人,就可以看出来。
于谦是皇帝看重的师傅,却也是杨士奇看重的弟子。他在这里说是代表皇帝来的,难道就与杨士奇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太皇太后总就不能将杨士奇当成不存在。
如此一来与太皇太后的政治态度是截然相反的。
历史上正统如此不成器,太皇太后也没有废立。就可见一斑,太皇太后总就是女人。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也在反思,当初的态度是不是有些激烈。但是想让长辈向晚辈服软,却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朱祁镇对她的态度也有了隔阂了。
太皇太后担心自己说再多。对皇帝来说,就是耳旁风。这才召见于谦的。
“于卿有何良策?”太皇太后的态度庄重了一些。
于谦说道:“坐而清谈,不如立行之。”
“陛下虽然聪慧,但是世间的一些事情,还不是太明了的,而今陛下有自己的想法,就让陛下去做便是了。”
太皇太后说道:“于卿是想让皇帝亲政?”
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冷,如果于谦说一个“是。”恐怕就被立即打出去。
倒不是太皇太后恋栈不去。而是皇帝太小了,今年不过十岁,固然皇帝见事明白,但是将这天下大事交给十岁小儿,未免太荒唐了。
于谦说道:“臣岂有此意,陛下正是专心学问的时候。臣不敢舍本求末。只是陛下聪慧,对很多事情都跃跃欲试。”
“太皇太后不防从了陛下,让陛下做些事情,凡是陛下亲手做了事情,自然就有分晓,让陛下知世事之艰辛。”
“而今陛下有太皇太后做靠山,即便做了什么错事。闹出什么局面,也有太皇太后收尾,将来陛下再犯错,臣担心,朝中上下纵然有忠谏之士,陛下未必能听入逆耳之言。”
“如陛下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陛下知道在犯错的情况之下,怎么做,才是对的。”
于谦这一番话,说到了太皇太后心坎之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一句话对一些人觉得,不过是废话而已。
但是皇帝从来是无人能制的。
很多皇帝犯错之后,都是死不承认,用一个错误掩盖另外一个错误,直到崩不住位置。
隋炀帝杨广就是其中佼佼者。
隋炀帝二征高丽失败,如果能承认错误,改弦易辙,休养生息,隋朝未必会亡国。
太皇太后不担心朱祁镇处理不了朝政,就担心,朱祁镇死不认错,一意孤行。汉武帝还有弃轮台诏。
如果能让朱祁镇知道犯错之后,该怎么办?太皇太后宁愿付出很多代价。
只要朱祁镇能做到这一点,太皇太后也就放心了。
只是太皇太后随即一想,暗道:“这不是皇帝一直以来的诉求?”
皇帝想做事,太皇太后一直都明白的。一心为于谦找了一个顺天知府的位置,不就是想做事吗?
虽然,顺天知府不幸附都,头上不知道有多少个婆婆,但是有皇帝支持的顺天知府,权力还是很大的。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于卿好口舌。”
于谦连忙行礼说道:“太皇太后谬赞。”
太皇太后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皇帝想在顺天府内做些什么,我一概都准了。不过,于卿,你是天下大才,皇帝拿你当将来内阁首辅来用。你也不要辜负皇帝的期望。”
“教会皇帝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味阿谀奉承,非大臣之体。”
于谦行礼说道:“臣定然一力劝导陛下为圣明天子。”
太皇太后点点头,他同意也有一部分,看在于谦的份上。
太皇太后一辈子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人。对很多人,只需看上几眼,就能将他的性情,揣测出几分。
太皇太后看着于谦,有几分社稷臣的架势。绝非小人。将来什么样子,还要观察。皇帝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是有益无害。
太皇太后说道:“于谦是今年春闱的房师?”
于谦说道:“正是。”
所谓房师,就是同考官,因为科举是分房阅卷,想要上榜,必须要放房师推荐出来。才能列入名单,被主考官阅卷。
太皇太后说道:“三月之后,皇帝如果出宫,我答应了,不过必须向我报备,并且金英一定要在身边伺候。”
“每月只能一次而已。”
“外面不能露出一点风声,如果有消息传出来,于谦,你是知道。”
于谦咬着牙,说道:“请太皇太后放心,陛下有事,臣提人头来见。”
说实话,于谦不希望皇帝多出宫。
倒不是于谦觉得皇帝在宫中好掌控,而是于谦觉得皇帝太小了一点。万一有一个闪失,他担待不起。
只是太皇太后已经开口了。于谦怎么能不答应。
太皇太后随即打发于谦离开了。
太皇太后看着于谦离开之后,心中微微一叹,站在凉亭边上,看着波澜不惊的水面,以及水面下面,游来游去的锦鲤。
心中暗道:“而今的朝廷就好像是这水面一般,波澜不惊,天下太平,但是这下面到底有多少暗流,谁能知道?谁会知道。”
“知道的装不知道,不知道的更是肆意张狂。”
“或许,大明朝真需要一个能做事的皇帝。”
太皇太后的眼睛不瞎,在内阁,五军都督府,乃至江南,太皇太后都有足够的眼线。很多事情,都是瞒不过太皇太后的。
只是面对卫所有逃兵,府县有逃民,太祖皇帝视为治国之本的黄册,变成一纸空文,完全不能信。
这些情况,太皇太后未必不知道。
只是有些事情太皇太后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太皇太后毕竟不是皇帝,权威也不足。让杨士奇等人,刷新吏治,整顿军伍。这固然不是治本之策。
但是却也是太皇太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真因为如此,太皇太后对朱祁镇大动干戈的想法,才如此反对。朱祁镇骨子里有一股折腾的劲,早就被太皇太后看在眼里了。
他日朱祁镇掌管天下大权,少不了大大折腾一番。只是而今太皇太后也无可奈何了。
只能希望于谦能让朱祁镇沉稳一点,治大国如烹小鲜,是轻不得,也重不得的。
第七十八章 祖孙尽释前嫌
乾清宫之中,朱祁镇吃惊的说道:“娘娘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于谦说道:“臣岂敢欺君。”
朱祁镇猛地站起来说道:“多谢于先生。”
固然在青史上留名的人物,都是有一把刷子。
朱祁镇与太皇太后之间的根结,说小了,不过是祖孙两人各有所执,闹别扭而已。但是往大了说,两宫不合,朝野之间就要有动荡了。
这是影响国家稳定的事情。
朱祁镇难道不想讨好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却从来不用眼睛来看人,却是用心。
太皇太后将朱祁镇的心思,把握的牢牢的。
朱祁镇纵然百般服软,但是他内心之中的想法,却是从来没有动摇过的。朱祁镇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于谦一出马,就说服了太皇太后。
实在让朱祁镇心中佩服。
于谦说道:“微臣不敢当,不过,臣以为而今不是放松的时候,臣请陛下速速去慈宁宫,见太皇太后。”
“在太皇太后面前不要虚言敷衍,一定要实话实说。”
正朱祁镇连忙点头说道:“好。”
朱祁镇连忙更衣,匆匆去了慈宁宫。
一见太皇太后,就跪倒在地,说道:“孙儿不孝。让娘娘忧心了。”
太皇太后看了朱祁镇,心中微微一叹,说道:“起来说话吧。”
太皇太后心中复杂之极。
此刻太皇太后对朱祁镇虽然有添犊之心,但是已经将朱祁镇的位置摆正了。
朱祁镇固然是她的长子长孙,也是皇帝。
纵然朱祁镇而今还没有亲政,但是皇帝本身该有的一些权力,他依然是有的。
皇家无亲情,倒不是皇室的人都是冷血动物,而是每一个人他们身后都不代表自己一个人,如果将背后的利益冲突安排好了,未必不能其乐融融,但是两者冲突处理不好,这亲情也是讲不下去的。
太皇太后说道:“乖孙长大了。你之前选的于谦不错。”
朱祁镇站起身来,就站在太皇太后身后,轻轻为太皇太后揉着肩膀,说道:“孙儿以为大明内阁首辅,定然要从各地地方官之中选。而于谦是其中佼佼者,将来如果不出差错,孙儿以为内阁有他一个位置。”
太皇太后说道:“那你将他安排到翰林院,安安分分当你老师不好吗?放到顺天知府上,这位置可不好做?”
朱祁镇说道:“正要如此,内阁的位置也不好做。”
太皇太后说道:“是你想在顺天府做一些事吧。”
朱祁镇心中微微一犹豫,最后想起了于谦的话,实话实说道:“娘娘圣明,前番娘娘教训孙儿,孙儿回去之后,也细细想过了,特别是于先生说,内阁清查卫所逃兵,有一百二十万之多。”
朱祁镇感受到太皇太后的肩膀猛地僵,好一阵子,才放松下来。朱祁镇心中微微吃惊,暗道:“娘娘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杨士奇让于谦给朱祁镇透漏的是小道消息,是一个估计。
只是很多时候,小道消息反而比正式的消息更精准,太皇太后的情报网虽然不错,但是还伸不进杨士奇的书房之中。
按照程序,全国清查一遍,这数字才能报到中枢,最少也在正统二年了。甚至报上来的数字,也是粉饰过的。
很可能还没有这种估计准确。
这也是大明朝的痼疾了。
大明朝各种统计数字,从洪武之后,大体没有一个准确的。
太皇太后也没有想到,局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各地百姓逃亡之事,在不知道多少地方官的奏疏之中,太皇太后是能看见的。所以宣德年间,在太皇太后的影响下,宣宗皇帝就有不少减免赋税,安置百姓的举措,其中有名的就是对江南重赋的调整。
杭州知府况钟,奏请减免杭州赋税一百多万石,让杭州百姓感恩戴德了好几百年,称之为青天。
这种大规模减轻民间负担,与太皇太后罢一切不急之务的政治观点,是一而二,二而一,互为表里的。
太皇太后知道民间疾苦,也知道最近各军实力有些不如当初了。但是具体的却不大了解了。万万没有想到,逃兵之数,居然有一百二十万之多。
太皇太后吃惊非小。只是心中如何吃惊,脸上一点不漏。
朱祁镇也没有细究,继续说道:“朝廷想要北伐,不整顿军务是不行的。”
太皇太后听了,皱眉说道:“整顿军务?”
太皇太后是靖难一起走过来的,太明白整顿军务的风险了。一旦出了错,江山都为之动摇。她强忍着训斥朱祁镇之心,心中存了,让朱祁镇栽个跟头,好让朱祁镇知道,他固然聪明,但是天下并非没有英才的。
可见,朱祁镇不知不觉之间表露出来的穿越者的优越感,成为太皇太后看来朱祁镇最大的毛病所在。
朱祁镇说道:“孩儿其实与于谦,还有张忠分别讨论过,如果想重整军备,最好的办法,将屯兵改为募兵,在卫所之外,另起炉灶。从卫所之中,挑选精干之士,再从民间征召敢士之士为国家所用。”
太皇太后听了,微微放松,说道:“倒也稳妥。”
朱祁镇这个办法,并非是什么好办法。
但是最大好处就是稳妥了。毕竟朱祁镇是在做加法,而不是再做减法,虽然而今整体上来说卫所军战斗力下滑的严重,但是整个卫所体系还是有战斗力的。
朱祁镇苦笑说道:“这是如此一来,朝廷的钱粮就不够用了。所以孩儿,只能将这办法放弃。孙儿查看了,本朝历代的岁入,发现岁入最高的,却是在洪武年间,之后,几乎是每况日下。”
“孙儿百思不得其解。”
“从洪武以来近五十年,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岁入不如当初,固然有太祖皇帝之令,但是而今却也不能死守律令。”
“娘娘,素知民间疾苦,朝廷虽然屡屡免税,但是朝廷免的赋税,能让百姓受益吗?”
太皇太后听了,轻轻一叹,说道:“这都是于谦告诉你的。”
朱祁镇说道:“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是锦衣卫报上来的。朝廷免税,各地百姓扔要交税,或者是县令贪墨,或者是粮长贪心,朝廷的恩惠都被此辈吞了,而假借征粮为名,敲诈拉索,无恶不作,固然有一两粮长有良心,但是大部分粮长都是民间恶疾。”
太皇太后对于谦又高看一眼了。
这民间的情况太皇太后知道是知道,但是总就是身在九重,不是亲民官,不如于谦知道那么清楚。
在太皇太后看来,于谦才来皇帝身边几天,皇帝的见识就大有长进,却忽略了,她小半年时间没有与朱祁镇细谈了。
朱祁镇每日都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时代。绝非于谦一人之功。
但是太皇太后不在乎,她心中暗道:“于谦是一个信得过的,有于谦在皇帝身边,将来皇帝即便有些差错,也有人劝了。”
她微微一笑,道:“你准备怎么办?”她心中对朱祁镇更信任了几分。
朱祁镇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孙儿不知道。这里千头万绪的,各种情况,孙儿了解的情况也是支离破碎的,南北各地又有不同。到底该怎么做?孙儿一时间想不明白。”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好,你不明白就对。你如果像那一日一般,给说出一个计划来,我反而要好好教训你。”
第七十九章 解缙
朱祁镇微微吃惊,他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这么说。
太皇太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一辈子,见过不知道多少人,但是细细数来,才学惊艳之辈,也只有解缙了。”
“太祖晚年好杀,不知道多少人,在太祖面前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而解缙在太祖面前侃侃而谈,简直是直批龙鳞,但是太祖却放过了解缙,说要留给儿孙辈用。”
“永乐初年,天下初定,太宗尤重军功,时常担心仁宗柔弱,不能承担大任,有易储之心。夜深人静的时候,仁宗与我抱头痛哭,唯恐将来为汉王所杀。”
“但是就是解缙好圣孙三个字,扭转局势。”
“这三个字,将汉王的所有努力抵消了。”
“从那以后,我就感觉到不同了,太宗虽然屡有责难,但是却没有易储之心,谁让仁宗不肖太宗?”
“解缙可谓一言定策。”
“但是解缙的下场怎么样?”
朱祁镇说道:“冻毙于雪中。”
解缙之死,可是有名的段子,即便是朱祁镇在后世都听过,在这个时代,更是如雷灌耳,毕竟相距不过三十多年,当时很多人都还活着。
太皇太后说道:“你说,解缙为什么会死?”
朱祁镇说道:“是纪纲报复。”
太皇太后摇摇头,说道:“非也,太宗皇帝先后下狱很多人,即便是杨士奇也在诏狱中待过,如果锦衣卫一点章法都没有了,他们就留不到现在。”
“纪纲报复或许是真,但是奉上命也是真。”
“你知道太宗为什么要杀纪纲吗?”
朱祁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孙儿想不明白。”
太皇太后说道:“因为解缙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东西。解缙对我家是大功臣,于太宗却未必了。”
“如果解缙为我家做了这么些事情,而被封赏的话,那么群臣置太宗于何地?”
“太子终究是太子。”
“太宗皇帝要用解缙的命,让一些明白,大明朝是谁的天下。顺便解了汉王的怨恨,毕竟汉王也是太宗爱子。”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对朱祁镇说道:“孙儿,你天生聪慧,与史上的神童相比,也不差多少。但是越聪明的人,就越自负。非大智大勇,难成大奸大恶,天下最愚蠢的事,都是最聪明人做出来的。”
“所以,你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即便是皇帝,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要知道。”
“你现在知道自己什么不知道就很好。”
“我希望你牢牢记住今日的话,须知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的。”
朱祁镇听了,背后也被冷汗打湿了。
很多被盖棺定论的大奸臣,大昏君,从一开始,就想做奸臣与昏君吗?
不,任何人从一开始做事,都是想做好事。
只是为何却将事情硬生生的做坏了,杨广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他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件事情,足够朱祁镇品味一辈子。
朱祁镇后退一步,说道:“孙儿定然牢记娘娘的教诲。”
太皇太后说道:“于谦,给你说了吗?从春闱之后,每月你可以出宫一次,不过定然要带够了人手,去找你想知道的答案吧。”
朱祁镇说道:“孙儿谢过娘娘。”
太皇太后说道:“你我之间谢什么谢。对了既然说起了解缙,你就给内阁传个话吧,给解缙平反吧。”
“终究是为我家出了死力的。”
为解缙平反,就等于说太宗皇帝错了。
故而永乐年间是万万不行的,而今细细数来,太宗已经去了十年了,中间更是换了三个皇帝,让不少臣子,都混成了三朝元老了。
这个时候为解缙平分,时间上也够了。否则总不能太宗这边刚刚下葬,那么就为解缙平反了,让人看了岂不是说仁宗宣宗吃相太难看了一点。
朱祁镇说道:“孙儿这就去。”
解缙有一侄子,在仁宗皇帝时当过中书舍人,一直在京师奔走,求为解缙平反。
太皇太后这一声令下,解家人怎么高兴不去提。
当朱祁镇走了之后。
太皇太后随即将金英叫了过来。
金英到了慈宁宫,立即跪在地面上,说道:“老奴见过太皇太后。”
金英不敢对太皇太后有一丝的怠慢,可以说诚惶诚恐之极。
越是宫中老人,越是明白太皇太后的厉害之处。
毕竟太宗皇帝不喜欢仁宗,对自己这个儿媳却很欣赏,不是没有原因的。从仁宗朝到宣宗朝,乃至于而今正统年了。
太皇太后对朝政一直是有影响力的。
对宫中更是如此。
宫中从来都是太皇太后的地盘,看皇太后孙氏对太皇太后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可以看出来。
太皇太后对朱祁镇是慈眉善目,但是对别人,却是未必了。
太皇太后慢条斯理的说道:“陛下春闱之后,就会出宫。每一次出去,你都要随身伺候,陛下或许不想惊动别人,但是你东厂的人手,却不少了。”
“怎么布置,你看着吧,但是陛下一旦有失,你的人头,你侄子的人头,你金家上下几十口,会怎么样,不火说我没有提醒你。”
金英额头见汗,说道:“老奴知道。定然将这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其实北京城附近就是一座兵城,最少而今是,好几十万大军驻扎,除非有军方参与,否则皇帝在京师之中行走,是断然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太皇太后对勋贵的控制,她自己觉得过得去。毕竟世袭罔顾的勋贵们,其实是皇帝的基本盘之一。
一直到明亡,明朝的皇帝都是这样想的。
只是越往后,这些勋贵越没用而已。
除非有这种判断,太皇太后又怎么舍得让朱祁镇以身犯险啊。
但是觉得没有什么差错是一回事情。金英被太皇太后吓得不轻,他心中暗道:“不行,春闱之前,一定要将北京城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金英决心,联合顺天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将整个北京城鸡鸣狗盗的东西,好好清理一番,否则陛下出去,冲撞了圣驾。他的人头难保。
此刻在京城之中讨生活的人,那些旁门左道之辈,还不知道,一场对于他们来说的无妄之灾,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还有,陛下在外面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一一报上来。”太皇太后说道。
金英听了,心中暗暗叫苦,暗道:“这才是要命的玩意。”
刚刚太皇太后仅仅是威胁而已,金英对保护好陛下,还是有把握的。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才是真真正正的要命的事情。
这是要让他监视皇帝。
如果他不了解皇帝,或许敢做,但是而今越发明白,那位小爷,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将来如果让他知道这一件事情。
金英不敢保证,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在不在。
但是小爷不是省油的灯,但是眼前这位,就是好糊弄。
金英敢保证,他只要说出一个“不。”恐怕他金英今个就不要想活着出慈宁宫了。
他们祖孙两人或许有默契,皇帝即便知道,也会当做不知道。但是作为其中亲自着手的人,恐怕就不会那么宽容了。
金英没有选择,只能说道:“奴婢遵太皇太后懿旨。”
太皇太后说道:“你在陛下面前好生做事,想来会给你一条生路了,但是如果做不好了。你可以先打听一下孝陵的菜园子。”
金英一听,面色如土,孝陵的菜园子可是太监的噩梦,去的人有死无生。而且都是活活累死的。他连忙说道:“奴婢遵命。”
第八十章 经筵
虽然朱祁镇很想马上出宫。
他倒是不是想玩,而是看看真实的北京城。乃是真实的大明朝。
虽然他在这个时代,已经有半年了。
但是他的行踪一直局限于宫城之中,对真实的大明朝,根本不明白。或许远的地步看不了,但是北京城下,却要弄明白。
才能对症下药。
不过,太皇太后既然已经说了。要在春闱之后,才能出宫。朱祁镇也只能等了。
这一段时间,朱祁镇也没有闲着。
在二月初二这一日,朱祁镇开始进行第一次经筵。
这一次经筵隆重之极。
虽然还在文华殿之中,但是内阁五个都到了,还有锦衣卫负责礼仪,大半个翰林院全部来了,但是仅仅是站在一边充数而已。
于谦自然也在列。
不过,讲官却是王直。
虽然很隆重。
但是朱祁镇却有一些淡然无趣的感觉。
朱祁镇非常欣赏王直的学问,在日常讲课之中,朱祁镇不管是问的多刁钻,王直都能兜着住,乃至将话题拉回来,绝不跑题。
甚至朱祁镇用一些物理现象来问王直。
王直也能以阴阳易数来解之。
甚至让朱祁镇明知道王直说的不对,但是却无法反驳的感觉。他固然可以做一些物理实验,来打王直的脸。
但是任何对错的判断,都是建立在统一的价值观上。
如果没有这个统一的价值观统一的概念,怎么讲也是鸡同鸭讲。甚至他强迫王直认输又怎么样?
在士林看来,不过是朱祁镇用皇权压迫士大夫而已。
让朱祁镇有些沮丧之余,也知道推行科学,任重道远。
不过,今天却不一样。
今日这么多高官旁听,让王直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所有讲课内容,都是按照事先上过的题本来的。
对朱祁镇来说,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只是为了表示作为皇帝,尊重圣学,还要表示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礼仪的成分超过了教学的成分。
让朱祁镇身心俱疲。
却也知道,这是一个一等一的收买人心的时候。
故而经验结束之后,本来皇帝对参加经筵的官员都有赏赐,还赐筵席,所以才被叫做经筵,这个经筵,就筵席的筵。
之前皇帝对赏赐讲官并不重视,宣宗皇帝好弄出一次掷金钱于地的事情。
而朱祁镇却在文华殿门口,亲自封一个红包,内藏一张礼单,见一个人就亲手交给他们,说道:“先生辛苦。”
内阁的几位都不敢坦然受之,自然纷纷还礼。
至于其他翰林,甚至有的激动到了老泪纵横。
一时间皇帝爱贤重贤之举,哄传北京城之中。这个时候的北京城之中,有不知道多少从各地而来的举人。
自然也在他们之中,反响深厚。
朱祁镇知道,在这些举人回乡之后,朱祁镇的好名声,自然传到各地。
这对没有实权的朱祁镇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利好。
不过,朱祁镇一想到,今后每月就要有两次经筵。每月初二,十六。朱祁镇都觉得很是麻烦。但是朱祁镇并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力,只能听之任之。
就当每月两次日常做戏而已。
剩下的时间,每天的日讲也恢复正常了。
到了下午,朱祁镇每天就要骑马去亲开的农田处。
不得不说,阮安是一把好手,从来不让人失望。
不过十几日功夫,阮安就在南海边上,开了百余亩地,有水田,有旱田,五谷蔬菜,应有尽有,还有一些经济作物,比如说棉花,桑麻,枣树,柿子树,板栗等等。
这都是中国明代常见经济作物。
甚至这些树,都是整颗整颗的迁移过来的。养得极好,到了秋季就能结果。
还有朱祁镇要的水车,水渠,都弄得矮矮实实的,这些庄稼自然长得极好。毕竟这百亩地,用了多少人,朱祁镇没有问,但也知道,他时常来视察这里,这里已经被宫中宦官当成美差,虽然劳累,但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
只是他每次来,都回带着于谦。而且每次在这里漫步的时候,就避开左右,只有王振与于谦在身边。
朱祁镇都会让王振拿一两封奏疏,与于谦谈论。
不过更多是询问于谦其中有没有情弊。
这一日,朱祁镇让于谦看得就是一封北虏攻克山丹卫,杀指挥使一事。
朱祁镇说道:“而今北虏南侵日急,今日丧一指挥使,明日岂不是要去一总兵官了。欺人太甚。”
朱祁镇知道朝廷而今的局面,是打不了大仗的。
但是却被瓦刺这种步步紧逼的情态给搞得头大,他甚至觉得,是不是他在大朝会上说的话,被脱欢反手打回来耳光。
于谦看了,说道:“请陛下放心,山丹卫之失,朝廷定然会找回场子,山丹卫养马重地。岂容北虏窥视,今年之内,杨荣大人定然会有所举动,请陛下拭目以待。”
朱祁镇反而愣住了,说道:“山丹卫乃是养马重地?这是真的吗?”
于谦见朱祁镇愣住了,连忙解释道:“山丹卫在汉代就是养马重地,本朝虽然没有设马场,但是山丹卫本身,就有养马重任。”
“朝廷军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来自西北,其中又以山丹马为最好。”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说道:“可恶。”他深深的看了王振一眼。
王振见了,立即知道朱祁镇为什么如此?
因为王振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这就是王振与于谦的差别了。
王振虽然也读过书,但是常年在宫中,在勾心斗角讨好达官贵人上面,是非常有心得的,但是在朝政之上,却差太多了。
如果不是于谦说,朱祁镇只会知道,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卫所而已,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虽然这个卫所被攻克,指挥使战死,这个损失,朱祁镇知道。
但是山丹卫还是朝廷养马地。
朱祁镇却不知道,他立即明白,这最重要的不是人的损失,而是马的损失。
不用看就知道,一定被洗劫一空了,即便没有洗劫一空,也会被下面人给分了。否则就不会不报上来了。
战马在古代从来是战略资源。朱祁镇不知道山丹卫到底有多少马,但是下意思就知道,山丹卫损失的马,恐怕比山丹卫本身士卒还要值钱。
朱祁镇对于谦说道:“山丹卫到底养了多少马?”
于谦说道:“臣不知道,养马之数,是朝廷机密,非臣说能知,恐怕要问杨荣大人。”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于先生,说杨荣先生定然不会放过北虏,想来觉得山丹卫之失一定损失惨重了,朕就不问了。不过,于先生为朕说一下这山丹卫的养马地吧。”
于谦说道:“是。说山丹卫,就不得不说霍骠骑。霍骠骑大败匈奴,夺匈奴焉支山,让匈奴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而山丹卫就在祁连山之南,匈奴之养马地也。”
“北魏时,养马极盛,据说有两百万匹,后世有所衰减,唐时也有七万匹,到了本朝,却没有专门设牧监,不过山丹卫养马也应该在万匹之上。”
朱祁镇轻轻一叹,说道:“马政,马政。”
他心中有些滴血。
因为明朝的马政,到了而今也成为恶政了,于谦作为大明最出色的地方官,又常在河北,河南,山西三地任职,对马政之弊,早已多有陈述。
故而朱祁镇对一万匹马,更明白是什么意思,是两万户百姓的民脂民膏。
第八十一章 马政
大明马政之弊,在于哪里?
在于朝廷让百姓养马。
似乎太祖皇帝对大规模官府经营模式,非常讨厌。
在很多事情上,都要规避这一点。
在冶铁也是如此,在养马之上,也是如此。
太祖皇帝发迹在江南,没有足够的养马地,故而将马分到民户中养,作为一种役存在,还有规定,每年这马要生多少小马驹。
最开始一年一只,几乎到了马的生理极限,故而在洪熙年间,改为两年一只。
但是仍然有很多的弊端。
首先的弊端,在朱祁镇看来,是马不能当做战马。
原因很简单,百姓家养马是怎么样的,朱祁镇不用想就知道,但是军中用的战马,是什么样的。
可以说,百姓家所养的马匹,根本不能上阵,只能用来当畜力。
其次,就是官府与百姓混杂,有太多太多的问题。
首先就是赔偿了。
养马并没有没有风险的事情,即便在后世很多养殖业都还是有很大的风险,一旦养官府的马死了,赔偿的责任,足够百姓的倾家荡产。
还有征马。点马,等等事情。
小老百姓如何,能与官府抗争。
所谓官字两张口,只有稍稍从中做一点点手脚,就可以在规则之内,将你折腾的欲仙欲死了。
于谦也给朱祁镇说过不少马政的问题。
朱祁镇早已将马政当做将来处理的重点之一。
甚至作为免除马政的决定。
朱祁镇并不知道是,马政这一项恶政,影响之深,所谓山东响马,很多都是养马户,他们为了承担养马的义务,不得不铤而走险,否则弄不到钱的。
而正德年间,闹得很大的刘六刘七起义,他们就是养马户出身。
甚至后世费了马政,让养马户教马价银,居然在张居正时期,太仆寺居然积累的四百万两白银。
太仆寺就是专门的养马机构。四百万白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见这些百姓宁肯多交钱,也不愿意养马。
因为多交钱,钱再多也是有限的,但是养马,就是一个无底洞,虽然会被敲诈。
不过,朱祁镇做出废除马政的决断基础,就是太仆寺各马监。
而今朝廷所用的马,大多是各马监所养,这马监都在何处,就是西北,还有长城一线,乃至于辽东都有马监。
不过,朱祁镇也明白情况。
随着瓦刺南下,本来是朝廷养马地的长城外一线,也就是所谓的漠南一带,后世的内蒙古一带,已经不在朝廷控制之内。
如去年的大同一战。
故而朱祁镇不可能期望,长城外的马场。那么西北马场,就成为朱祁镇指望了。西北有不少马监。
不过,而今山丹卫之失西北的马场能不能保全,朱祁镇也不知道。
这样的情况之下,不管这马政有多可恶,有多害民,朱祁镇也不可能动了。以为你马匹多少,直接关系到国家的战略安全。
让朱祁镇如何不恼怒非常。
也明白,为什么于谦说,杨荣决计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朱祁镇而今能想明白的事情,杨荣当时就能想明白,仅仅是为了保证朝廷用马,西北这一战,就一定要打了。
不过打仗,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尤其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杨荣要说通内阁,说服太皇太后了,然后与张辅商议作战人选,这一切都调配好了。
估计也都是下半年了。
朱祁镇说道:“西北用兵,于先生以为当用何人?”
于谦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要么是方政,要么是蒋贵。武兴等将,刚刚放到各地镇守,不会轻易调动的,最少太皇太后是不允许的。”
“唯有方政在大同,有胜绩。蒋贵在松潘也有胜绩。”
“而且这两人都是英国公旧将。”
“跟随英国公南征交趾,北攻鞑靼。”
朱祁镇心中轻轻一叹,暗道:“有一个好领导,就是好。”
很多时候,一个人能活多长时间,就意味着他的影响力有多大,在政治之上尤其是这样的。
张辅的旧将一个个被重用,是朝廷之中,只有张辅一系有人才吗?
不,是张辅还在,当初靖难大将都不在了。
故而张辅的影响力是文官系统不能拒绝的。
即便是太皇太后也要对张辅多加安抚。
让张辅的旧将聚集在京师,这是万万不可的。太皇太后派出的镇守的将领,都不能轻动,因为他们都有政治任务,稳定南方。
看住某些人,比如楚王,比如南京的一些人。
但是张辅的旧将在外征战,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将来皇帝的位置做稳了,这些人调入京师,也未必不可。
朱祁镇对王振问道:“张忠来了吗?”
王振说道:“没有到了。”
朱祁镇说道:“派人传话,说朕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王振立即说道:“是。”
至于是不是真的想念张忠,想来没有人愿意深究,即便是英国公张辅。不过,朱祁镇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只需细细问一下张辅的打算。
这一次的战事,虽然不是他主导的,但是却是乐见其成。
不为别的。
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到底是怎么样的?
朱祁镇总要看看。
不然他心中没底,内外都说大明军队不如太宗年间了,早已不堪战,但是不堪战,到底是不战到什么程度。
不同的程度就要有不同的应对办法。
“不行,”朱祁镇想道:“仅仅看奏折。”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你先回顺天府处理事务,朕要回宫,有些什么问一下锦衣卫与东厂。”
于谦立即明白,朱祁镇有些事情不想让于谦知道。纵然朱祁镇将于谦当做心腹,虽然宫中有不少讲官,但是这些讲官都要论数日,才能为朱祁镇讲课。与朱祁镇相对一个上午。
而于谦看似什么也不教,但是每天下午,朱祁镇必召于谦入宫,咨询各种事务。简直是心腹重臣的待遇。
恐怕他恩师杨士奇,在仁宗潜邸之时,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但是即便如此,皇帝有些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于谦说道:“臣告退。”
朱祁镇派人送于谦出宫之后,回到乾清宫立即召金英与马顺过来。
金英与马顺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一段时间,他们可不轻松。
对京城的大扫除,已经开始了。各个阴暗的角落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亡命之徒,都被清理出来。
因为这一次,不仅仅有锦衣卫东厂,还有五城兵马司,顺天府,乃至刑部的参与。
故而抓人是一回事,与这些部门交接是另外一回事。
有太皇太后在,锦衣卫东厂早已不复永乐年间的威风。只能老老实实的与各衙门走程序。如果他们两个头目不在,他们下面的人要被刑部官员给欺负死了。
他们只能在哪里撑场子。
朱祁镇见两人,直接将山丹卫之失这一封奏疏砸在两人面前,说道:“锦衣卫与东厂,乃天家耳目,这一件事,为什么却是内阁报上来的。”
金英与马顺见状,暗地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叫苦。
上面这一位小爷,真以为锦衣卫与东厂有飞天遁地之能,天下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锦衣卫与东厂的耳目。
却不知道锦衣卫东厂也就在两京有存在感,其他各方面的敏感程度未必比各地官府卫所强多少。
只是这个时候,能这样解释吗?
当然不能。当上司大怒的时候,他们只能一个应对办法。
两人连忙磕头说道:“臣等死罪。”
第八十二章 殿试
朱祁镇冷笑说道:“放心,朕不会杀你们,但是如果一直如此办事不利,朕就要想,是不是多加一个西厂了。”
金英与马顺立即感到了朱祁镇不善的目光。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东厂其实是嫁接在锦衣卫上的,不管后来的什么西厂,内厂大体上都是一个样子,爬在锦衣卫上吸血而已。
但是锦衣卫的虽然有遍布各地的分支机构。但是而今各地卫所都缺人,都有逃亡,真以为锦衣卫是特殊材料做的。
不得不承认,锦衣卫还是有一些好手,有传承的,但是与明军的战斗力一样,整体上早就大不如前了。
朱祁镇不要说加一个西厂,就是加上一百个西厂,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朱祁镇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觉得谍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东厂,却是如此的差劲。
金英说道:“请陛下放心,只有陛下交代的事情,奴婢们即便拼了性命,也会办成。”
朱祁镇说道:“西北的事情,北虏是那一支,是谁领兵,还有西北马政到底如何,各马监到底有多少马,都给查清楚。”
“是。”两人立即说道。
朱祁镇一挥手,就让他们下去了。
金英与马顺出了乾清宫之后,都长出一口气,彼此相对作揖,说道:“今后,就多多关照了。”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
北京城更加热闹起来,简直是人山人海,概因会试开始了。
全天下想考进士的举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这样的人群,给京城带了别样的繁荣,也冲淡了京师兵城的刻板印象。二月之后会试已经过了。
对于会试,朱祁镇并没有什么参与进去的地方。
朝廷举办科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有一定之规,下面按照规矩来便是了。不过到了殿试,有些事情朱祁镇就躲不过了。
正月十五这一日,又是文华殿上。
其实这样的大殿最好是在奉天殿之中,只是三大殿还没有修好,只能在文华殿。文华殿本来是太子读书之处,而今也慢慢的有成为大明帝国政治中心所在。
朱祁镇来到文华殿之后,却见三百多举子,就在文华殿外院子广场之上,全部是满砖铺地,每一个都有一个座位。
每一个座位前面,只有一个几案,上面有文房四宝。
朱祁镇一过来,各大臣与举子们都行礼。山呼万岁。朱祁镇说道:“平身。”
朱祁镇坐在正殿之上。他的作用就已经用完了,下面翰林院各学士,还有内阁诸位大佬的事情了。
他们自然会做的妥妥当当。
朱祁镇其实露个面,就可以走了。只是这是他第一次主持科举,而这一次选拔出来的人,都是他的天子门生。
说不定,其中有不少可用之人。
朱祁镇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其中固然又少壮之士,但是还有不少都两鬓斑白了。让朱祁镇看的微微皱眉。
科举三年一科,一科大抵三百人,平均下来,一年一百人。大明朝这么大的局面,每年仅仅增加一百新人够吗?
别的不说,在朱祁镇看来,每年病逝的,致仕的,遇难的官员,大抵就有一百多人。
单单进士人数远远不够,自然有很别的途径当官的。如此金贵的人数,反而显示出进士的可贵。
只是朱祁镇却不觉得进士有多厉害。
他甚至心中有一种冲动,将进士扩招,年年科举,施恩于天下,也让大明朝的进士们,尝一尝大学生扩招带来的影响。
到时候,这进士还金贵不金贵了。
不过,他这也是想想而已。
他看了一下题目:“自古帝王肇建国家图惟宁永必有典则以贻子孙考之禹汤文武概可见矣继统之君率由典常今闻长世若夏之启商之中宗高宗祖甲周之成康盖表表者也其所以保盈成之运隆太平之续者尚可徵欤汉高帝有天下次律令制礼仪定章程修军法史称其规摹弘远矣传至文景海内黎庶黎民醇原几致刑措三代而下所仅有也董仲舒对武帝乃谓更化则可善治何欤当时用其言果能比隆于古欤朕钦承大统仰惟 祖宗成宪即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肆夙夜祗率期与斯民同跻雍熙顾行之必有其序诸生学宗孔孟明于王道其详著于篇朕将亲览焉”
这题目这么长,而且中间也没有标点符号,如果是朱祁镇刚刚过来的话,根本不不明白。但是而今却越读越兴奋。问身边的于谦,说道:“这题目是谁出的?”
“是东里先生。”于谦说道。
东里乃是杨士奇的号。
朱祁镇频频点头。
此刻他读其中的关键词,什么保盈,更化。又历数中兴之主。其中政治意味,朱祁镇读得很明白。
朱祁镇本身就有变革之志,恐怕杨士奇也有扫除积弊之心。
朱祁镇心中暗道:“今后对杨士奇的看法,要有一些改变了。”
朱祁镇问于谦说道:“于先生,这一科有什么人才吗?”
于谦说道:“国家抡才大典,非臣所宜言。”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乃是朕的老师,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谦说道:“这一次会员,刘定之就不错。”
朱祁镇说道:“刘定之。朕记住了。”
三月初一的殿试,一场考试,从上午考到下午,中间不停,考生们都自带干粮,在这么多朝廷重臣的视察之下,自然也没有人敢做小动作。
无须多提。
三月初二,翰林院就在文华殿之中阅卷。
三百多张卷子,要一天阅完,自然是要有轻重缓急的,因为殿试不会去掉名额,故而翰林院的重点,就放在了前三甲之上。
毕竟后面的,九十八名与九十九名,即便是稍有差错。也无妨,毕竟他们两人的政治待遇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前三甲却不一样了,状元,榜眼,探花。上下错动一位,待遇就相差很大。
到了三月初三,考试的名次也都定下来了。
当然了前三甲并没有定下来。
杨士奇也根据文章好坏,将三个人推举上来了。
朱祁镇一看,就是周旋,陈文,刘定之。
会员刘定之排在第三。
朱祁镇看了三人的卷子,固然是花团锦簇,朱祁镇自叹不能。以朱祁镇的能力想要分出高下来,实在是太难了。
朱祁镇学习经典,不过是观其大略而已。他看每一个的文章,都言之成理,文采四溢,实在是看不出来谁更高一点。
朱祁镇就问道:“这三人相貌如何?”
杨士奇说道:“臣都派人去问过了,都是相貌堂堂。”
朝廷对进士的相貌都是有规定的,虽然不如唐代那么严苛,就好像钟馗故事一般。但是前三甲,至少是要能拿得出手。
最少状元郎出席什么场合的时候,不至于让天下人看了,状元居然这么仇。
朱祁镇看着三个人的卷子,说道:“这三人的履历,谁知道。”
王直立即出列说道:“臣知道。”
“周旋乃温州人,五次落第,为温州知府何文渊所赏识,为他延请良师,这才今年一举中举,进而中进士。”
朱祁镇皱眉说道:“五次落第?他而今年岁几何?”
虽然偶尔有恩科,但是大体上科举还是三年一科,五次落地,也就是十五年,他如果十八岁就考,而今恐怕也三十多岁了。
王直说道:“今年三十有八了。”
朱祁镇微微一皱眉,将这位向下一个档次了。不是朱祁镇不爱老。
而是朱祁镇要考虑性价比,三十八岁还能为朝廷效力几年?
第八十三章 西事急
这个状元的名头,在很多地方都是有加成的。
所以朱祁镇更愿意将这样一个人给用得上的人。
朱祁镇又问道:“陈文?”
王直说道:“陈文三十有一。”
朱祁镇说道:“那刘定之?”
王直说道:“二十有六。”
朱祁镇说道:“那就是刘定之吧。”
杨士奇见朱祁镇如此儿戏的定下来,心中轻轻一叹,暗道:“还真是月里嫦娥爱少年啊。”
当时人登科称之为折桂,桂花自然在月亮之中。
杨士奇虽然有些腹诽,但是还是答应下来。
毕竟这是皇帝的权力。
前三甲具体的来说,有没有高下,是有的。
否则杨士奇不会将周旋的文章放在第一,因为他觉得周旋的文章在这三人之中应该属于第一的。
但是杨士奇也不得不承认,其中差距很少。而且这是杨士奇自己的判断,读文章这样的事情,很多时候去,其实也没有标准答案的,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随即,杨士奇又将三甲请进大殿之中。
只见三甲一入大殿,杨士奇看着探花位置上的周旋,顿时脸色变了。
盖因,周旋不仅仅不是一个美男子。而且是一个相当丑的人。一见之下,这些翰林都有议论声了。
前三甲作为朝廷的脸面。不说一定要风采照人,最少要看得过去吧。
而眼前的这个周旋,简直是歪果裂枣,而大殿之中,所有翰林官,包括于谦在内,都是相貌堂堂。
杨士奇脸色一变死死盯着一个翰林看了一眼。
杨士奇刚刚就问了那个翰林。
那个翰林就是温州人。与周旋同乡,他说周旋是堂堂男子汉的。此刻杨士奇想来,这话颇有玩味之处。
只是木已成舟,朝廷的圣旨已经颁布下了。哪里有朝令夕改的余地。
杨士奇心中暗道:“还好,还好,周旋不是状元。否则这才丢人。”
朱祁镇看了周旋,眼睛瞄了杨士奇一眼,暗道:“却不想杨士奇还有如此百密一疏的时候。”他正想说话,却见金英匆匆的过来,在朱祁镇耳边耳语两句。
朱祁镇脸色陡变。
一时间杨士奇等人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他们很清楚,金英是一个稳重的人。不会擅自闯这样的场合的。既然已经来,定然是有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杨荣眼睛微微垂在地面之上,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这才说了几句客气话,将百官打发走了,好悬将这个仪式持续之下去。
并没有出了差错。
只是这仪式结束之后,朱祁镇直接将内阁大臣留下来,又派人去请太皇太后。
王振连忙指挥大小太监,在皇帝的御座西边,重新安放一座宝座。
不一会儿,就太监高声说道:“太皇太后到。”
朱祁镇连忙上前迎接太皇太后,将太皇太后搀扶到西边的宝座上。
太皇太后坐下之后,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急的将我叫过来。”
朱祁镇立即说道:“金英。”
金英说道:“奴婢得到消息,北虏大举进攻甘肃。”
金英这一番话,让太皇太后大惊,说道:“可是真的。”
金英立即跪在前面,说道:“奴婢万万不敢欺骗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问出之后,就知道这一句话是多余的。金英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上骗人。
其实如果不是朱祁镇之前对金英的训斥,金英得到这个消息,还有压上一阵子,最少不会闹到殿上。
金英唯恐等一会儿,内阁的消息跑到了他们前面,他岂不是呜呼哀哉了。
自然连忙来禀报。也顾不得其他了。
太皇太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在,就议一议吧。”太皇太后的目光在金英身上一掠,随即落在皇帝身上。
太皇太后心中暗道:“或许皇帝说中了。”
太皇太后从来是不想打的,但是并不意味着怕打。而今他有预感,对西北动武恐怕是免不了的。
太皇太后的目光又落在了杨荣身上,说道:“杨荣你来说说。”
杨荣向来以边才见长,宣宗皇帝对杨荣最为看重,并非没有原因的。
杨荣说道:“而今西北之战,不得不打了,否则失去西北养马之地,恐怕今后朝廷就没有出塞之力了。”
“北虏逼迫如此,朝廷如果不迎战,恐怕失了天下之心。”
太皇太后说道:“南下的北虏到底是那一部,是瓦刺?是鞑靼?还是鬼力赤?”
杨荣说道:“臣以为,应该是鬼力赤所部。并非瓦刺,臣已经分别遣使瓦刺脱欢,与蒙古大汉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有意与朝廷盟好。只是脱欢一意与朝廷联姻。脱欢虽然有不逊之处,但还没有动兵的意思。”
太皇太后说道:“鬼力赤岂不是蒙古大汗一脉,那而今统领鬼力赤一部的是谁?”
杨荣说道:“臣无能,一时间无法查清楚,不过,臣有一个猜测。统领鬼力赤一部的就是阿岱汗。”
朱祁镇听了这个消息,立即将目光看着金英,金英被他这么一看,一时间冷汗淋漓,锦衣卫说阿岱汗应该是科尔沁,此刻又怎么到了甘肃一带。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看来锦衣卫对草原上的了解,还是不如杨荣这个老臣。
太皇太后说道:“可以确定吗?”
杨荣说道:“臣没有实证,不过,如果不是阿岱汗,又有谁能统领西北蒙古于一。”
太皇太后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去与脱脱不花争大汗之位,反而南侵。”
杨荣说道:“臣以为乃是阿岱汗不得已而为之,单凭鬼力赤几部人马,万万不是瓦刺的对手。他一旦被瓦刺发现行踪,接下来瓦刺定然对他穷追不舍,故而他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
太皇太后冷笑说道:“阿岱汗觉得不是瓦刺的对手,却将我大明当做肥肉,是这样吗?”
一时间大殿之中,雅雀无声。
大明对蒙古来说,从来是一块肥肉,只是正统之前,蒙古畏惧大明的武力,虽然有零星骚扰,还没有那个鞑靼头目敢大军南下。
太皇太后对鞑靼南下骚扰,其实并不敏感。毕竟这些事情年年都有,那么在草原之上,活不下去的牧民,为了活命南下。这样情况,屡见不鲜。
但是蒙古贵族对大明的轻视,是决计不可以的。
太皇太后甚至想到,如果阿岱汗这样做,而不得到惩罚的话,今后瓦刺的举动,就可以推测了。
太皇太后脸色也冷了,说道:“区区一只丧家之犬,敢来大明狂吠,英国公,你觉得军中谁可堪大任。”
张辅说道:“松潘总兵,平蛮将军蒋贵,久在西南,屡有胜绩,可堪大用。”
太皇太后看了杨荣一眼。杨荣说道:“蒋将军,正当盛年,是平定西北的大将之选,只是臣恐西北残破,大军运粮困难,即便是蒋贵到了一时间也无法反攻。还请太皇太后给蒋将军一点时间。”
朱祁镇听了,心中暗道:“西北残破,已经残破到了什么地步?”他听杨荣所言,恐怕西北情况之差,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
太皇太后也听出来,她眼神有些凝重说道:“那是知道,国家拜将出征,军国之事,自然是将军一力主之,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也知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
杨荣听了这松了一口气,这一场商议下来,蒋贵立即被八百里加急调回京师,虽然太皇太后说信任蒋贵,但是蒋贵也必须在御前陈说厉害之后,才能授以方面之权。
第八十四章 陈怀
蒋贵从西南回到京师,也是需要一些时日的。
不过,再次之前,朱祁镇也要将蒋贵的情况打听清楚。
蒋贵,出生于洪武四年。祖父蒋从道,从太祖起兵,父亲蒋可,在洪武二年为漳州卫百户,落户漳州。洪武二十七年继承父亲百户之职。后调入京营之中,隶属神策卫。洪武末年征蒙古,抽调京营人马。蒋贵调入燕山卫。
太宗靖难起兵,蒋贵从征。封为昌国卫指挥同知。
后跟随张辅征安南。又跟随太宗北征,后为彭城卫都指挥佥事,后松潘叛乱,蒋贵跟随总兵官陈怀平定松潘。
朱祁镇看到总兵官陈怀,心中也是一闪念。
这个人他见过,就在朝会之上。似乎是因为有什么罪过,被落职闲居了,就在京城之中。不过即便是闲居了,待遇还在。朝廷很多大礼仪,他都不可能缺席。
朱祁镇有留心。
只是有一点,让朱祁镇遗憾的是,又是一员老将。
蒋贵一去松潘,就一直镇守在松潘,已经有小十年了。劳苦功高。
朱祁镇看完之后,心中对蒋贵放心不少,最少朝野上下,一致认为蒋贵乃是平定西北的合适人选,并非没有道理的。
最少让朱祁镇看了蒋贵的履历之后,对蒋贵也放心不少。
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蒋贵的身体状况,洪武四年生的人,而今也六十多岁了。这么多年又是戍守一方,身体能不能支撑下去。这让朱祁镇很担心。
他想了想问石璟,说道:“侍卫之中可有蒋家子弟?”
石璟先是一愣,他要想是那一个蒋家。
说实在的,在朝廷之中有封爵的,才能被称为谁家的,否则天下姓蒋的人多了,蒋贵资历虽然深厚,但是行军打仗总是缺少一点运气。
而今虽然是军方总将,挂平蛮将军印,但是并没有封爵。
或许在西北一战之后,就能封爵了。
石璟一直在张轩身边,对朝政自然很是了解。故而听了朱祁镇的话,立即反应出来了。说道是蒋贵。
石璟说道:“并没有,蒋贵只有一子,体弱多病。常年在江阴休养,蒋贵带在身边的,有一个义子蒋琬。除此之外,别无蒋家子弟在京师。”
石璟虽然仅仅管了几十个人,但是几十个人之中,有不知道多少勋贵子弟。所以时间长了,石璟的消息网也是相当密集的,最少对勋贵家的家长里短,明白不少。
朱祁镇皱眉不语。
毕竟很多事情,纸上得来总是生硬的,蒋贵来到京师,还需要一段时间。朱祁镇想了解一下蒋贵身边的人。来看蒋贵怎么样。
却不想,蒋贵的家眷居然留在江阴了。估计他当初调入南京神策卫的时候,也将家人从漳州卫调了过来。
石璟见朱祁镇皱眉。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如果想找一个了解蒋总兵的人,不如召见陈老将军。”
朱祁镇知道平乡伯就是陈怀。
朱祁镇想了想对身边的人说道:“将陈怀的档案拿来。”
锦衣卫的情报网虽然在朱祁镇看来诟病多多。
对外情报一片空白,什么瓦刺,朝鲜,越南,日本,哈密,南洋,这些地方根本没有一点触角。敢情威风赫赫的锦衣卫也只能在大明内部横,即便大明内部,对西北边境的反应也很不敏感,被朱祁镇敲打过后,才速度快一点。
但是锦衣卫东厂,并非一无是处。
最少监察百官这一件事情,做的很利索。大明各级官员,只要朱祁镇能叫上名字的,锦衣卫档案之中都有,比吏部的都详细。
这也是应该的,吏部就有锦衣卫的坐探,也就说,这分档案的底本,就是从吏部拿来的,然锦衣卫再派人调查核实一遍。
自然要比吏部的还详细。
不过片刻陈怀的档案就出现在朱祁镇的面前。
朱祁镇细细看了平乡伯的履历,不由苦笑道:“也是一员老将,而且是优点与缺点一样突出的将领。”
这陈怀能打不能打。
当然是能打的。
松潘就是陈怀平定下来的。手段很是狠辣,将松潘一带的土司都杀怕了,一旦打仗,动则松潘死伤坠崖不计其数。将土司都杀怕,几乎可使小儿止啼。
但是他镇守松潘期间,却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什么对部下的功劳,隐藏不报,虐待下属,干涉有司。种种越分行事。
甚至宣德三年已经平定松潘之乱,到了宣德五年又重新乱起,与陈怀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他功劳未必下于蒋贵,却被按在京城闲居的原因。
朱祁镇心中暗道:“陈怀可用于外,不可用于内。”
以陈怀性子,让他持剑披锐,自然是可以的。说不定做的很好,但是让他镇守一方,恐怕却是不行。
西北战事,如果是单纯的出塞,或许让陈怀去做还可以。
不过,朱祁镇从杨荣的话里也听出一件事情,那就是此去西北,恐怕蒋贵还有一项使命,就是整顿西北军务。
所以,这个事情陈怀是做不得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怀也算是大明的柱石之臣,一员将才。见一面也不多。
朱祁镇看完之后,令人去召见陈怀。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看见一员老将,跪在地上,说道:“臣左都督陈怀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说道:“将军请起。”
陈怀说道:“谢陛下。”
朱祁镇见了陈怀,发现陈怀要比蒋贵年轻一点。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立即让朱祁镇感兴趣了。
他刚刚看蒋贵从陈怀征松潘,就以为陈怀也是一员老将,而且却发现判断错误。
这样的事情,也很容易理解。有时候时运不济,也是很无奈的事情。不是谁年纪大,就坐上位的。
蒋贵的年纪注定了,这一员老将,能用十年就已经不错了。但是陈怀年纪能用二十年。还在当打之年。
虽然没有方面之才。最少是冲阵之将。
朱祁镇对陈怀的态度也有了改变,说不定今后陈怀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能不好一点吗?立即说道:“来人,赐座。”
陈怀也不客气,道谢一声,就结结实实的坐下了。立即问道:“陛下,可是因为西北战事召见臣,臣愿意为朝廷效力,西北跳梁小丑,只要让臣出马,定然将他们料理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人一马。”
朱祁镇不知道该夸陈怀忠诚,还是觉得陈怀没有政治敏感性。
而今朝廷各级官员,但凡有一点政治敏感度,就知道,朝廷大事,乃是太皇太后拿主意,而不是皇帝。
只要陈怀这人一上来就向朱祁镇请战。
朱祁镇却不知道,陈怀本身的性格就不好,不是那一种谨慎人。他之所以爬得这么快,乃是因为他的世职乃是镇定副千户。
所以永乐二十多年,就混到总兵官一级别。而蒋贵因为世职乃是百户,所以六十岁才混到陈怀三十岁时候的职位。
蒋贵是没有能力?不,仅仅是世袭职位的差别而已。
这也是卫所又一弊端,如此下去,哪里有人才。恐怕没有一个世袭军职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朱祁镇说道:“此事朝中已经议定了,令蒋贵为征西将军,总领此事。朕尚没有见过蒋将军,今日召见陈将军,是听说蒋将军之前将军麾下为将,问问他能力如何?”
陈怀听了,说道:“蒋贵安抚百姓,倒是有一手,只是脾气太好了一点,杀伐果断就远远不如臣了。”
“臣以为令蒋贵出征,不如选臣出征。”
第八十五章 蒋贵
蒋贵
“论起临阵破敌之能,臣在蒋贵之上。”陈怀在朱祁镇面前大大咧咧的说道。
一时间让朱祁镇无语。也看出来,陈怀的确是一个没有心机的。
朱祁镇说道:“太皇太后已经议定,无须再说了。只需说蒋将军吧。”
陈怀无奈,只好将关于蒋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朱祁镇总结了一下。蒋贵文字不通,但是爱兵如子,带兵出击的时候,常常自带行礼,从不假手于人。短于谋略,但是士卒乐于效死。有古之名将之风。
当然了,这是朱祁镇加工过的,陈怀说话,老是跑题,他跑题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蒋贵虽然不错。但是远不如我,用蒋贵不如用我。
不过,朱祁镇看来,蒋贵要比陈怀可靠多了。
陈怀不过是将才,蒋贵就是帅才了。只是帅才之中,也是有高下的,让蒋贵与徐达,蓝玉相比,固然差了。但是如蒋贵一般,安安分分正兵相压,估计不会出什么差错。
而今大明虽然不如从前了,但是整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能在国力上与大明相比的国家。
朱祁镇不得不承认,内阁选蒋贵,这个抉择,他是挑不出错的。
朱祁镇听陈怀说完了,正要打发陈怀走,却见陈怀忽然跪地说道:“臣求陛下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道:“陈将军请说。”
陈怀说道:“臣有一小犬,也有几分骑射之能,想为陛下之侍卫,为陛下驱使。”
朱祁镇听了,心中微微一道:“既然陈将军开口了,就让他来吧。”
陈怀立即说道:“谢陛下,谢陛下。”
朱祁镇送走陈怀之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陈怀真是毫无心机吗?”他细细推敲陈怀进殿之后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领兵打仗,决胜于两军之前的将领,真是一点城府都没有吗?
“或许这就是他的城府。”朱祁镇心中暗道。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朱祁镇也不想深究了。不过,他倒是对蒋贵心向往之,恨不得一见,这个本朝名将。
而这个时候,蒋贵也在快马疾驰之中,刚刚到了北京城,就见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就在一辆马车之中坐着,在城门等候,见了蒋贵。掀开帘子,说道:“蒋同知。”
蒋贵一看,立即下马行礼,说道:“见过三爷。”
这人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可当不起了。”
“末将不敢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英国公门下。决计不会忘记的。”蒋贵说道。
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英国公张辅的三弟张軏。本来这样的事情应该由张忠来,只是张忠的身子骨实在差劲,才让张軏来。
张軏微微一笑说道:“我大哥让我给你传话,进城之后,不要去兵部,径直去宫中,大哥已经安排好,你能立即见到陛下。”
“这一次西北战事,你是主将已经敲定了,但是今后还是要看当今的。”
蒋贵听了,说道:“多谢三爷,国公之恩,末将没齿难忘。”
说起来陈怀也算得上英国公旧将。不过英国公对陈怀情分一般,但是对蒋贵却多加赞赏,大抵觉得蒋贵的能力在陈怀之上。
蒋贵本来准备先去五军都督府的,但是听了张軏的话,二话不说转道去紫禁城。有英国公的安排,蒋贵很顺利的见到了蒋贵。
紫禁城之中,蒋贵高声行礼道:“臣蒋贵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一看蒋贵,就想到一个人,就是李时勉。
倒不是两人长相相像,而是气质雷同。
蒋贵一身甲胄,头发花白,风尘仆仆。但是气如洪钟,脸色坚毅,在朱祁镇面前更是严肃之极。
让朱祁镇有一种不能亵玩的感觉。
这种人虽然是下属,但是却让朱祁镇有一种非常正式的感觉,这种感觉与见李时勉一般无二。
朱祁镇接见陈怀的时候,觉得陈怀没有一个正形,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接见蒋贵的时候,让朱祁镇更加觉得不舒服。
因为面对如此一样的将军,朱祁镇自然不敢有一丝失礼,唯恐让蒋贵感觉到了慢待。
所以,两人的谈话进入非常严肃的君臣问对。
朱祁镇说道:“将军久在松潘,松潘之乱几乎终宣德年间,内情如何,将军可知晓?”
蒋贵立即起身,微微向前躬身行礼,说道:“臣以为松潘之乱原因有三,其一乃是地形。松潘与成都之间,唯有一铁索桥相系,一旦乱起,铁索中断,大军不能飞渡,自然旷日持久。”
“其次,乃是主客矛盾。松潘卫当地土人桀骜不驯,而在松潘建立卫所,都是从外地迁入,彼此之间,自然有矛盾。”
“其三,就是卫所虚实为番人所轻,不足以震慑远人。”
朱祁镇听了之后,默默沉思一会儿,说道:“蒋将军无须讳言,无韩整之流,何以为乱?”
蒋贵只能说道:“陛下圣明。”
朱祁镇之前并非没有做过功课,最少将松潘之乱的前因后果都了解了一下。
松潘之乱,是因为交趾战事,交趾战事连年不定,朝廷决定征召松潘卫士卒,结果松潘卫一个百户不想去,决定去交趾死路一条。但是怎么才能不去,就是松潘有仗打,就不用去交趾了。
于是乎,他们诬告松潘番人阿用寨容儿结谋反,成都卫派了万人平叛,容儿结只能先以牛羊贿赂,随即联合各土司万余人,反。
这才拉开了大战。不过这一战覆灭官军七千人,让叛军一时极盛,斩断铁索桥,甚至兵至绵竹,到了成都附近。
震动京师。
这也是朝廷从交趾退兵的主动推动力之一。
这也是宣宗无奈的选择,交趾战事长期化,时间长了,说不定就如杨广征高丽一般,天下遍唱无向安南浪死歌?
宣宗退兵,是有现实原因的。
朱祁镇说道:“不过,卫所虚实为番人所轻,卫所虚实如何?”
蒋贵沉默一会儿,说道:“松潘之乱前,卫所士卒长期雇佣番人为兵,他们自己行商,经年不在卫所。故而松潘之乱一起,叛军如入无人之地。”
朱祁镇听了,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听到这话,他心中咯噔一下,说道:“松潘卫所而今如何?”
蒋贵立即说道:“臣在松潘多加整顿,并为卫所士卒增加了月粮,而今松潘卫所已经大有起色,与九边卫所相差不远。”
朱祁镇说道:“那么松潘卫所缺额有多少?”
蒋贵说道:“一成。”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来。
听蒋贵的语气,就知道这一成缺额,已经很了不起了。想起一百二十万人的逃兵数量,就知道蒋贵做到仅仅缺额一成,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朱祁镇还是压不住火。在他看来,朝廷军队,只能有请假,如何能有缺额?
只是他不得不认清现实,说道:“九边缺额也是如此吗?”
蒋贵当初也在九边待过,立即说道:“臣十年不在九边,不知道九边情况如何了。”
朱祁镇听了蒋贵的话,立即明白了,蒋贵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否则他之前怎么说与九边缺额相差不多。
恐怕蒋贵知道九边情况,比这个更加不堪。朱祁镇忽然想起杨荣所言的西北残破。、
北虏虽然南下,但是并没有深入,西北很多地方其实并没有遭兵灾,哪里还的残破。
除非这残破,并非北虏南侵造成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弄得:“残破”?
第八十六章 西北乱局
西北乱局
朱祁镇终究没有细问。
有些事情,是问不出来的。
虽然在朱祁镇看来,蒋贵有名将之姿,但是有名将之姿,就一定是清白无比了。
或许蒋贵在外任职的时候,一沾一丝一毫。但是他在老家的子女,就一定是清清白白的吗?
大明卫所落魄到而今的地步,绝不是一个人做成的,可以说大明勋贵,乃至各家地卫所的指挥使,千户,等卫所军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只是因为这样,对卫所军制,朱祁镇才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才是真正要动摇国本的事情。
朱祁镇转过话题,问道:“西北战事,将军清楚吗?”
蒋贵说道:“臣已经明白,阿岱汗归附不成。想要垂死挣扎。”
朱祁镇说道:“你到了西北,准备怎么做?”
蒋贵气定神闲的说道:“臣此去西北,先整顿卫所,而后再出塞,击破阿岱汗。”
这一段时间,朱祁镇也收拢各方情报,对西北战事也有了新的理解。
阿岱汗本人,是与科尔沁的亲戚。
但是他本身还是有领地的,这就要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蒙古退入草原之后的特殊状态。
在草原上的蒙古人,虽然还自称朝廷,但是已经退化到原本的部落状态,所以几乎每一个蒙古大汗都有两个汗廷。
一个汗廷就在和林。
和林乃是蒙古入主中原之前的首都,也是蒙古岭北行省的首府,也是北元的首都,只有在汗王争夺战之中,胜出一方才能入主和林,向整个蒙古发号施令。
但是元惠帝一脉,被明军打败,草原无主,在洪武末年到永乐年间,草原上更换了好几个大汗。
这些大汗都有一个特征。
就是本身拥有领地,也有黄金家族血脉。即便是入主和林之后,他们也在自己原来的领地上,建立汗廷。
这就是蒙古特色的双汗廷。同样也是表明北元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政权了。
甚至明朝也遵循这一点,竭力分别与北元各方势力接触,而避免与北元大汗接触。不过,这样的状态,随着蒙古大汗权力衰落,西瓦刺,东阿鲁台兴起,而有了变化。
阿岱汗虽然是阿鲁台拥立的,但是并没有什么权力。
所以,在阿鲁台为瓦刺所杀。阿岱汗这才脱离的鞑靼部的控制,逃亡西北。
阿岱汗就逃亡到了自己的领地,甚至不敢多在原本的领地停留,随即南下到了大明边境,想要归附大明,为大明外藩。
只是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是后知后觉,盖因太皇太后给压下来了。
倒不是太皇太后不准。
只是当时太皇太后与朱祁镇正闹矛盾。太皇太后正想打消朱祁镇无妄之念,这样的消息自然给压下来了。
不过,太皇太后倒也不是意气用事。她将事情按下去了,倒不是不管,与阿岱汗的接触,还在进行之中。
这一件事情,是当时官府负责。中央是杨荣主持。
太皇太后既然无意介入草原纷争,自然不会将阿岱汗看做奇货。而是将阿岱汗当做了做麻烦。
甚至瓦刺也知道了,瓦刺不敢轻举妄动。
瓦刺使者在朝廷,又是示威,又是请和亲的。其意所知,未必不是阿岱汗。
太皇太后一面力据瓦刺。毕竟阿岱汗是南下投奔本朝的,总不能将阿岱汗交给瓦刺,如此一来,蒙古人谁还来投奔朝廷。
只是阿岱汗与朝廷的条件,也是谈不拢。
阿岱汗本身,想在大明的支持之下,成为大明外藩,在塞外为大明屏障,甚至可以受大明册封。
但是太皇太后却是务实多了。
这种外藩,大明又不是没有册封过,兀良哈三卫就是洪武年间册封的外藩。只是他们而今早就在草原之上,首尾两端,不再听从朝廷的话了。
宣宗皇帝打的就是兀良哈三卫。
而今再册封一个外藩,有什么用?
指望蒙古人有什么忠义?何其愚也。
当然了,并非没有对大明忠心耿耿的蒙古人,就是蒙古鞑官,即便是崇祯年间,战死的满桂将军,就是蒙古人出身。
故而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阿岱汗入朝,封侯或者封公,都可以商量,麾下的士卒,也是各有封赏,补充到沿边各卫所之中。
如此一来,双方都谈不拢。
彼此使者来往不断,最后太皇太后觉得拖一拖阿岱汗。
反正而今着急的人,不是朝廷。
只是这一拖,却弄出事来,一来阿岱汗的处境,日益窘迫,二来他也窥破了朝廷卫所的的虚实。
具体是矛盾激发,还是别的事情。反正阿岱汗一打。发现,原来大明朝廷不过如此。
既然有东西可以用刀兵获得,阿岱汗就不与大明谈了。
阿岱汗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真正臣服朝廷的心思。不过是事不得已而已,只是而今他发现了另外一条路。
那就是胜利本身,只要他带着麾下的蒙古人一直得胜,他们就会效忠阿岱汗,阿岱汗决定在西北大抢一把,然后再退回草原之上。借这样的胜利凝聚人心,聚集流散部众,说不定还能与瓦刺争锋一把。
说实话,朱祁镇对太皇太后隐瞒他,并没有生气。
毕竟朱祁镇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虽然名为皇帝,实际上不过是储君而已。大明朝真正的主人,是慈宁宫。
朱祁镇很理智,没有在太皇太后允许之下,他根本不可能越界。
即便他知道这一件事情,恐怕也没有办法改变情况,不过,他真正的生气的是,西北卫所的状况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阿岱汗有多少人?
朱祁镇其实细细算过阿岱汗,阿岱汗麾下有多少人,即便朱祁镇往多里算,阿岱汗所部,也不会超过万骑的。
原因很简单,草原上是有人力是有限的。
蒙古草原上,各种天灾人祸,还有生产力的限制,所以他们人力极限的,蒙古草原上有多少人?朱祁镇不知道,但是从古代从来一个定义,匈奴之众当中国一郡,这个定义随着草原上变幻大王旗。但是最基本的,却一直没有变。
阿岱汗要是有几万骑,他都能与瓦刺掰手腕,要知道,太宗皇帝大败瓦刺的忽兰忽失温之战。
对阵的,也不过是瓦刺核心三万骑而已。
即便瓦刺比之前大有长进,但是瓦刺本部人马,决计没有十万骑。大量的外围人马才有是几十万骑,阿岱汗有三万骑,就能让很多蒙古人中立了。
阿岱汗最多数千骑。但是仅仅是这一点点人马,就能让阿岱汗敢藐视明朝西北卫所为无物。
是阿岱汗乃是不出世的英雄人物,敢以弱胜强,挑战大明,还是大明西北卫所烂到下面不能说,但是阿岱汗看了之后,觉得他们可以横扫西北?
最讽刺的问题,不是阿岱汗多狂妄,而是阿岱汗如此狂妄,偏偏就是得手,这背后的情况,让朱祁镇有些不寒而栗。
如此情况,朱祁镇也拿不准,所以对蒋贵先整顿卫所,再出塞求战的战略自然也不会不赞同。
朱祁镇与蒋贵倒是没有深谈,讲了半个时辰,就安排蒋贵下去了。
只是蒋贵走了之后,朱祁镇心中的积郁依旧没有散去。他忽然决定一件事情,对王振说道:“朕要去慈宁宫一趟。”
王振立即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自从祖孙两人冰释前嫌了,朱祁镇往慈宁宫跑的频率又高了起来。王振早就有所准备,片刻之后,就能出门。
第八十七章 对刘定之的安排
“你想让新科状元去一趟西北?”太皇太后有一些诧异。
对新进士朝廷早就有安排,每一次科举前十几名都会纳入翰林院作为庶吉士。到了后来甚至发展成了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潜规则,科名在前的进士,只需在翰林院坐十几年冷板凳,就能能按部就班在京师之中历练,然后才能进入内阁,执掌大明权力中枢。
朱祁镇说道:“孩儿觉得,对西北的情况,也是要摸清楚的,否则孩儿不放心。而且大明状元,几十年后也是要担当大任,治理国家之任。是能在书桌上学习的吗?”
“总要他多看一看。”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不管状元是什么人。对太皇太后来说,都是近十年内,决计是坐不上朝廷大佬的牌桌。
都是无足轻重的人。
太皇太后不在意,不过她对朱祁镇这样举动背后的意图,却很好奇。说道:“我记得锦衣卫东厂都派人去西北了,蒋贵两日之后,也会拜将出师。内阁也派人马,却清点西北马数。”
“怎么你还不放心。”
朱祁镇苦笑说道:“娘娘,我想放心,只是不说我,娘娘就放心吗?”
太皇太后轻轻一叹,说起来,西北局面乱成这个样子,太皇太后也是有责任的。如果当初当机立断接纳阿岱汗,也不会出而今的乱子。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阿岱汗如何,而是西北卫所都烂成什么样子?太皇太后也从来没有见过下面人马如此不能打,动不动就被阿岱汗打穿。
这一点,太皇太后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好吧。”太皇太后说道:“我准了,就让刘定之走一趟西北吧。”
朱祁镇说服了太皇太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一些杂事,才退下来。
他二话不说,就召见了刘定之。
刘定之来得很快,不过朱祁镇乾清宫见了刘定之,顿时闻到了一股酒味。说道:“刘爱卿而今好生得意。”
刘定之立即请罪道:“臣浪荡无行,请陛下治罪。”
刘定之这数日,可以说是风光之极。
毕竟是状元,他还不是单纯的状元,而是会元加状元,他甚至有些可惜,如果他当初考举人的话,能考中解元,就是连中三元了。
自然是春风得意之极,与各位同年喝酒联络感情,拜访恩师王直,又是与家乡官员会面。毕竟这个时代很重视乡情。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总是要互相扶持一点。
而江西在大明前期,又是科举大省。一直到严嵩,江西人一直在朝廷上占据一席之地。别的不说,杨士奇是江西,王直是江西的,等等,一度被称为满朝半江西。
故而他应酬不断。这十几日,几乎没有断过酒宴。
朱祁镇命王振找他,他是直接被东厂在酒宴上拉过来的。
锦衣卫与东厂在北京这地面,找个人,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其实,这也怨不得刘定之。一般来说考中进士之后,都给假一个月。身前请假好几年,再来任官的。
按理说,刘定之而今还在假期之中。
但是刘定之面对大老板,却是一点也不敢抱怨。直接请罪。
朱祁镇见了,说道:“王振,与刘爱卿更衣。让他醒醒酒。”
“是。”王振立即说道。
刘定之下去之后,片刻之后,换了一身衣服进来。却是一身锦衣,要比刘定之所穿的衣服高档多了。
毕竟而今还是大明全盛的时候,乃是天下都模仿宫中用度,号称宫样,宫中用什么就代表了大明的流行风尚,到了大明后期,才被苏州代替,那时候满朝都称苏样,唯有苏州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刘定之被这么一打扮,一身酒气没有了,变得文质彬彬,气度非凡。
朱祁镇看了也缓缓的点头,毕竟每一个人能考上状元的人,都不是易与之辈。
朱祁镇说道:“刘卿。你今年多大了?”
刘定之说道:“臣今年二十有七。”
朱祁镇说道:“朕今年十岁。你是朕点的第一个状元,年纪又轻,说不定你我君臣,要共事一辈子,将来也留给儿孙用的。”
刘定之听了,只觉得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说出来的话。说道:“陛下万不可说此不祥之语。”
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有什么不好说,自古皇帝都活不过大臣,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仁宗皇帝培养诸位大臣,而今为朕效力,朕也要为儿孙栽培人才。只是朕纵然有意栽培,却也要卿能脱颖而出。”
刘定之一听,就知道朱祁镇是什么意思。再联系,而今紧急召见。知道定然有事要让来办。推是推不了的,他立即说道:“陛下何不置臣于囊中。”
“好。”朱祁镇说道:“西北战事将起,王大伴给他讲讲。”
“是。”王振答应一声,立即将西北战事的前因后果,瓦刺,阿岱汗,大明这三方互动,甚至从瓦刺大破阿鲁台,宣宗皇帝救阿鲁台不成,这些宣德九年的战事变动,也一一道明。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消息传递速度其实很慢的。
朱祁镇对锦衣卫与东厂的情报效率非常不满意。
但是真的说起来,刘定之也是士林之中一号人物了,但是这些情况,他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间,听得入神。
心中一丝丝激动汇流成河,都化作知遇之恩,他虽然而今不知道朱祁镇想让他做什么,但是一开始,就为他展开了这么大一个背景。
顿时让他有知遇之恩的感觉。
等王振说完之后,朱祁镇说道:“刘爱卿,你都听明白了。”
刘定之能考中进士,这智力是完全合格的。立即说道:“臣明白。”
“但是朕不明白。”朱祁镇大声说道:“这是太宗皇帝五次北伐的大军,这才十几年的功夫,就成什么样子?”
“阿岱汗区区流亡之众,就敢犯天朝虎威,是欺朕年幼,不能率六师讨之,还是以为大明没有父皇,就不行了。”
乾清宫大小宫人都跪在地面之上,瑟瑟发抖。
朱祁镇发脾气,是半真半假。
半真,是西北的情况真将他气个半死。但是半假,也是发怒给下面的人看。毕竟他在乾清宫做些什么,只要不做特别的保密,大抵是不可能不传出去的。
总要下面的人知道,他这个皇帝,并非瞎子聋子。
刘定之说道:“请陛下息怒,卫所积弊,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但是朕也到知道,这冰到了今日,到底几尺了,否则他日瓦刺南下,朕召勤王之师,动则十几万,到北京城下,却不过数万,这空额能应付朕,能应付瓦刺吗?”
“所以,朕召集你来,就是命你做一件事情,这一次蒋将军西征,你随军跟着,记住,你不是监军,只要带着耳朵,眼睛,西北的马监到底有多少马,各部卫所到底有多少缺额。”
“大明精锐之士,到底成为什么样子了。”
“记住一切如实报上来,不用隐瞒,一两场败仗,我大明还承受得起,朕还承受得起,但是隐瞒事实,将来真要用兵的时候,却没有,这才是误我朝天下的大事。”
“臣遵旨。”刘定之满脸肃穆的说道。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带刘卿去内阁走一趟,将朕的意思给杨先生他们说说,看看给刘卿安排一个什么官职,不可委屈了我朝状元。”
“是。”王振行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