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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大宁

    大宁就在喜峰口外,古会州之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乃是塞上重镇。

    有大宁在,直接将北京的边防线向北推了数百里,只要大宁不失,北京决计不会有动则数惊的地步。

    朱祁镇一看大明的边防图,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安全感。

    当然在地图之上大宁还是大明所有。但是实际情况上,朝廷在大宁早就没有驻军了。

    这一件如果说起来,还是从靖难说起来。

    太宗皇帝扭转战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出塞下大宁,挟宁王,收塞上雄兵,这才让太宗皇帝有了与建文抗衡的本钱。

    当时太宗皇帝为了大宁兵,连北京都不顾了。

    当时仁宗皇帝被南军包围数重,奋力攻打。太宗皇帝都弃之不顾。

    但是收大宁兵入关,并联系兀良哈三卫,让太宗皇帝对南兵有了抗衡的本钱。但是也留下一个问题。

    就是大宁。

    大宁并非一开始就有的。

    而是洪武年间为了进攻辽东而修建的。

    洪武年间捕鱼儿一战,大宁就是出兵地之一。

    但是这样重要的地方,太宗皇帝将兵全部撤走了。大宁城如何守,于是乎大宁一地就空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似乎充当了朝廷与鞑靼之间的缓冲区。

    但是朱祁镇很明白。

    一块地方,自己不去占领,寄希望于别人不占领,这是妄想。

    朱祁镇实在不明白,大宁这么重要,直接关系到朝廷的安危,如何能够空置。

    这个问题,干系太大,关乎太祖太宗宣宗三个皇帝,金英,王振,亦失哈三人,心中顿时一沉,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能避尊者讳,又将其中意思告诉朱祁镇。

    至于王振更是不管不顾,就好像没有听见的一般。

    亦失哈说道:“太宗,宣宗皇帝都又重置大宁之意,只是耗费太大,洪武时建立大宁城,曾经免除北方数省的赋税,让百姓向大宁输粮,一连数年,大宁存粮最多的时候有六十二万石,用宝钞一百二十多万锭。”

    “可以说倾北国之力,为此一城。”

    “大宁本身,易攻南守。所产根本不够大军所用,年年需要关内运粮。只是永乐以来,北方屡兴大工,又数次北伐。”

    “北方积蓄为之一空,重建大宁城根本出不了这一笔钱。”

    朱祁镇也知道,永乐年间到现在,即便是太皇太后罢一切不急之务,其实还有很多大工要建。

    河北乃是靖难的主战场,本来就残破不堪,而后又有修建北京城,修长城,支持大军数次北征。

    太宗皇帝北征,动则五十万之众。供应这么多的粮草,不可谓不劳师动众。

    如此下来,北方哪里能支撑起大宁这一项大工程。毕竟大宁城已经放弃这么多年了,当初的大宁城,早就成为了废墟。

    想要在大宁驻军,恐怕要重建大宁城。

    一想到耗资之大,即便是朱祁镇也是暗地摇头。

    北方的粮草紧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今如今需要完成的大工程有,北京城的收尾工程,从永乐年间修到而今,北京城也算不得完工。

    除此之外,宣宗皇帝的寝陵,长城的修建。等等。

    这已经让内阁有一点喘不过气来了。再加上大宁城?

    即便是朝廷有能力修建大宁城,太皇太后也支持,但是战略环境已经变了。瓦刺打败阿鲁台,一统草原。

    这样的情况之下,修建大宁城,非要与瓦刺碰上一下不可。

    虽然不知道下面的军户实力如何,但是单单从将领上来说,朱祁镇对大明而今的将领,信心并不是太足。

    朱祁镇心中微微一叹。钱粮,钱粮,钱粮。大明朝的财政危机,似乎来得太早了一些。

    朱祁镇按下这一件事情不说,问道:“朕听说,大宁乃是太宗皇帝割让兀良哈三卫的?”

    这个说法从来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金英听了立即说道:“陛下,其中是有隐情的。”说道:“靖难之时,非常时期,太宗皇帝有默许,在太宗登基之后,早就将这一件事情给推翻了。”

    “兀良哈三卫,一直没有在大宁放牧,虽然时常有越界,但决计不敢在大宁多停留。”

    朱祁镇听了微微点头。

    言外之意,这一件事情太宗皇帝大抵是做过的,不过再太宗登基之后,早已翻篇了。太宗皇帝的黑历史,不好多问。

    不过,大宁现状如果再持续下去,随着挖侧的崛起,大宁这一带的空白,恐怕不能持续下去了。

    朱祁镇将话题拉回来,说道:“亦公公,辽东的粮食可以自给自足吗?够不够赈灾女真?”

    亦失哈连忙说道:“辽东没有府县,唯有卫所,所有卫所屯田加起来,在两万顷,每年只能种一季,所得仅仅能自足而已。想要与女真通商,恐怕也要从南方调粮食。”

    朱祁镇说道:“国家有事于北方,多因粮南方,不是长久之策,卿在辽东,于屯政之上多上一些心。在北方多得一石粮食,就抵南方三石粮食。”

    “至于这个粮食缺口,可以引商人往辽东。内廷也可以出一点力气。”一边说,朱祁镇一边看向王振。

    王振会意,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这个时候的大明毕竟还没有沦落到崇祯时候,虽然国家用度有些紧张,但是不管是宫中,还是各府县,都是有钱的。

    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点而已。

    而且在王振看来,女真的皮毛,东珠之类,还是紧俏货色,有很多宫中需要,即便宫中不需要,转手也是一笔钱财。

    朱祁镇对大内的财政并不是太了解,看王振脸上没有难色。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有自知之明,动用内廷的财物,他还有这个权限,但是如果想不通过内阁,就动用户部的粮食,恐怕杨士奇定然会反驳过来。

    所以能不动用户部,就不动用户部。

    朱祁镇对亦失哈继续说道:“辽东能否成为大明的粮仓,就看卿的经营如何了。”

    亦失哈万万没有想到,朱祁镇对辽东有这么大的期望,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奴婢定当效死力,只是辽东苦寒,一年只能种一季粮食,而且多种栗,旷土虽多,但是人丁稀少,多女真,朝鲜人,汉人都是从关内流放而来的。没有人口,而今外患又起,多余钱粮也要修缮城池,设立关卡。奴婢只能说尽力而为。”

    朱祁镇心中虽然有些失望,说道:“好,卿与朕实话实话最好不过了。”

    朱祁镇一直以为是辽东军事管理体制,让辽东农业发展不行。而且看来恰恰相反,是辽东人口,特别是汉人太少了。

    不能支撑一套民政体系。

    没有足够的人口,即便是设立府县,又有什么用处?

    但是如国初一般大规模向辽东移民,也不是他现在能做的。不管他有多少想法,也只能按下来。

    又对亦失哈一番赏赐。

    让亦失哈下去好好休息,与王振商议一番,就回辽东,处置女真的事务。

    不过,这一件事情,朱祁镇还要给太皇太后好好解释一遍。

    故而第二日,吃过午饭之后。就将这一件事情给太皇太后解释了。

    而太皇太后让侍女沏了一壶茶,好像早就等在这里,让朱祁镇坐在一边,祖孙两人中间隔着袅袅的青烟,太皇太后一对眸子,带着一丝庄重的样子。说道:“说说吧,你对辽东有什么想法,或者说,你对亦失哈有什么想法。好好说说。”

第五十九章 北方战略构想

    “娘娘,我召见亦失哈是因为女真的事情,今年女真大旱,故而孙儿想在辽东开市,以粮食换皮毛人参马匹,安抚建州三卫,毕竟建州三卫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大明百姓。”朱祁镇说道。

    太皇太后说道:“这事我准了。让亦失哈先用辽东军粮,今年往辽东补上便是了。”

    辽东两万顷地,以这个时代产量如果没有天灾的话,也就是三百多万石到四百多万石的粮食产量。

    当然了,但是辽东军户合起来有十几万人,加上家眷,不过是堪堪够用而已。

    “谢娘娘。”朱祁镇连忙说道。

    “你召见亦失哈不会仅仅说了这一点事情吗?”太皇太后说道。

    “娘娘明察秋毫。”朱祁镇笑道,他想做事,必须经过太皇太后的批准,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心中也在酝酿言语。

    后世人对东北最基本的概念是什么?是老工业基地,还是商品粮基地?

    但是朱祁镇一直所想的都是东北粮仓。

    大明北方比南方凋零太多了。

    支撑九边的粮食,虽然一部分是北方省份支撑,但是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从南方运过来。

    这也造成了大明对蒙古在战略之上的劣势。

    一旦打仗,大明的补给线不应该在北京开始算,而是在南京开始算。这样的情况之下,大明如何能对草原发动攻势。

    所以,想真正的将蒙古打跨。千头万绪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比如从永乐以来,卫所的腐败堕落,士卒成为军官的奴仆奴隶。大明边军的战斗力已经下降了不知道多少。

    与国初,甚至永乐时期都差了不知道多少。

    比如将领的青黄不接,等等。

    但是有一件事情,在朱祁镇看来最为重要。

    那就是对北方的开发。尽量能让北方支撑起草原上的战事。这样一来,要减少不知道多少战争成本。

    也不至于五征蒙古,就弄得天下动荡。

    只是北方从辽金元到而今,动荡不休,早就不如汉唐之时了,经济中心南移,可以说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但是能挽回一分是一分。

    北直隶情况不好办。

    朱祁镇通过门头沟煤矿就知道一件事情。

    门头沟的煤矿,都少不了勋贵的身影,那么北京附近的土地,会在手里?这也不言而明了。所以在土地上做手脚,在京城这个地方。朱祁镇要小心谨慎。

    但是辽东就不一样了。

    辽东地广人稀,耕地开垦的潜力极大。而今又在卫所管辖。而卫所就有屯田的责任。

    “娘娘。”朱祁镇说道:“京师所需的粮食从南方运过来,全部通过运河转运,这样一来,太危险了,一旦运河出了一点问题。京师就有断炊之险。孙儿想来想去,总是绝对不保险。”

    “孙儿一直想辽东地广人稀,如果能加以开辟,辽东之地的粮食也可以通过海路支撑京师。岂不方便。”

    太皇太后摇头说道:“辽东可以粮食只能种一季,又多种栗米。又多为生地,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如何能支撑京师。”

    “孙儿是你想差了?”

    “娘娘,辽东是可以种植水稻的。”朱祁镇说道。

    太皇太后听了,心中一动,说道:“这是真的。”

    水稻比起栗米之类的作物高产太多了。南方粮食产粮之所以胜过北方,水稻的大规模推广站了很大的原因。

    朱祁镇说道:“孙儿不敢欺骗娘娘,朝鲜与辽东相连,而朝鲜人多种水稻,辽东又多水,想来也是可以的。”

    朱祁镇继续说道:“如果娘娘不信,可以从江南招几户农户在辽东种植水稻。即便一年一季,如果是水稻所产也不少。”

    北方栗米的产量,一石多一点就不算错了。有甚至产几斗的。所以辽东两万顷土地,产三百万石,其实朱祁镇往高里估计的。

    因为他估计,辽东耕地数量,未必仅仅有两万顷,不可能没有一点私田。

    但是这两万顷改种水稻,一下子就能提高一倍产量。水稻一季两石属于基本操作,江南一些地方,水稻一亩能到五石六石之多,当然这并非普遍现象。

    但是江南水稻一季三石却是有的。

    太皇太后想道:“这事情先放一放,我会从南方找几家人分到辽东种稻。”太皇太后掌握大明所有的资源,这些小事,不过是太皇太后一句话的事情。太皇太后说道:“只是辽东人口太少,你觉得该怎么办?”

    朱祁镇说道:“从今以后,朝中大下刑犯全部刺配辽东,并招揽女真人出山种田。”朱祁镇小心翼翼的抬头,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从北方各地受灾的地方,迁徙一些灾民。”

    太皇太后脸色微笑,不见丝毫变化,说道:“你问大宁的事情,是不是将来准备,以辽东的粮食接济大宁,重建大宁都司。”

    朱祁镇知道,他在乾清宫之中,说得每一句话,都逃不过太皇太后的耳朵。

    其实这种到底是关爱还是监视的东西,让朱祁镇心中有些厌烦,但是他毕竟不是小孩子,知道有些事情是难免的。

    故而他从来没有将这些情绪带在脸上。

    说道:“正是,大宁太重要了,太宗皇帝说过,有开平,大宁在,北虏不能窥京师。只是如果开平,大宁纷纷放弃,北虏直抵大同,烽烟达于塞上。实在不是盛朝气象。”

    太皇太后说道:“那你将来准备,如何对付瓦刺?可曾想好了。”

    朱祁镇在太皇太后的温暖的微笑之中,似乎正当太皇太后仅仅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而且从登基以来,朱祁镇在太皇太后的指导之下,渐渐的熟悉了大明朝政。

    对朝政不敢说事无巨细一一了解。

    但是大提之上,也都明白了。

    已经具备了键盘政治家的风范。

    他毕竟在大位之上,而今自然有跃跃欲试之像。太皇太后问起来,朱祁镇也没有多想,说道:“孙儿想了,太宗皇帝五次北伐,虽然多有斩获,但是不过数十年间,瓦刺坐大,但是朝廷的元气还没有恢复。”

    “以孙儿之见,这种大举征伐一战而定的想法,万万不能有了。”

    “孙儿想,我大明九边战略,还是要尊太祖旧策。”

    太皇太后说道:“太祖旧策,却不知道什么策?”

    朱祁镇说道:“太祖当初见速下草原不可能,就拉拢草原各部,并建立九边,向草原进逼,建立辽海屏障,甘肃藩篱,只是瓦刺崛起,这些地方纷纷有动摇之像,孙儿应该出兵两地,以两地藩篱遏制瓦刺。”

    “甘肃那边,暂且不论,但是东北多山林,草木既然能生,则必能耕种,孙儿想开阡陌于奴儿干都司,且屯且战,将奴儿干都司化为行省,则以此为根基西进,重建大宁。开平,东胜卫,尽占漠南之地。”

    “将北虏驱除到漠北之地。”

    太皇太后说道:“那么漠北怎么办?”

    朱祁镇说道:“这个孙儿没有想好。”

    太皇太后淡淡的说道:“你不是没有想好,是你想的太好了。”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变,厉声说道:“跪下。”

    朱祁镇一懵,看太皇太后的脸色不好,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战略之中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

    只能听从太皇太后的命令,立即起身跪在地面之上。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说道:“你可知错?”

    朱祁镇连忙说道:“孙儿知错?”

    “错在哪里?”太皇太后问道。

    朱祁镇哪里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入太皇太后的眼了,怎么能说得上来。

第六十章 北方战略构想二

    错在哪里,朱祁镇如何能说得出来。

    他不过是不想与太皇太后硬顶而已。于是,他一是语塞了。

    太皇太后见状,声音变冷,说道:“你觉得自己没错,对吧。”

    “孙儿愚钝。”朱祁镇小声说道:“不知道什么地方想错,还请娘娘指点。”

    太皇太后说道:“辽东水稻之事,我暂且不提。单单说从各地迁移百姓到辽东,就大错特错。”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想要迁徙百姓,非动兵不可,一旦动兵,则百姓如何得安枕?”

    “国初,太祖也有迁徙之事,但是迁得都是什么地方?江南乃张士诚根基,山西乃王保保之属,大战初定之时,人怀惶恐之心,士报敌视之态,这样将各地人口迁徙他处,固然为了均人丁,但更重要是为了打击当地豪强。让百姓顺从。”

    “即便如此,百姓也多怀怨恨之心,你知道太祖皇帝为什么罢中都吗?”

    朱祁镇听了,心中也不大明白。但是对太祖皇帝营造中都,却是知道的。

    如果说明代最大的烂尾工程,莫非中都凤阳了。

    当时太祖皇帝不满意南京,想要重新选一个都城。有很多候选城市,如西安,开封。还有引太祖皇帝重乡情,所选的凤阳。

    中都规模,要比北京与南京都大,但是后来修建出一个轮廓之后莫名其妙的停止了。

    太皇太后说道:“太祖皇帝为了充实凤阳人口,将大量江南人口都迁徙到了凤阳。太祖视察中都工程的时候,却发现在瓦片之下,有很诅咒之言。”

    “其中很多就是移民所为。”

    “太祖皇帝这才知道而今的凤阳,已经不是当初的凤阳了。就息了迁都之意。”

    “太祖皇帝扫平群雄,还天下太平,即便如此,百姓也因为迁徙之事,恨之入骨。”

    “难道太祖迁徙百姓错了?”

    “山西,与江南都是窄乡,人烟稠密,而河南两淮之间,乃是元末主战场。千里无人烟,百姓迁徙到这里,要比江南,山西好过活。”

    “但是即便如此,百姓依旧恨之入骨。”

    “难道,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圣德远胜太祖皇帝,迁徙北方百姓于辽东,恐怕辽东未成北方粮仓,则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先乱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也是一凛。

    他不是没有想过移民的难度,但是却万万没有想过,移民的难度,居然这么大。在太皇太后的眼中,直接将迁徙百姓,与动摇天下两者联系到一起了。

    朱祁镇说道:“孙儿考虑不周。”

    太皇太后说道:“不,你考虑很周到。”

    “左右呼应,先取辽东,再下漠南,重上漠北。是不是还想在漠北建受降城,还想攻略西域,重建西域都护,还想再下安南,重启下西洋之举。”

    朱祁镇脸上一丝错愕,该因太皇太后所言,正中朱祁镇之心。

    太皇太后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朱祁镇这表情之后的心思,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怒火中烧。

    “好,好,好,我之前给你说的话,都当成西北风了吗?”

    “天下百姓困苦如斯,你还想兴师动众,争夺大漠不毛之地。我让你读的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了吗?”

    太皇太后起身一字一顿,说道:“你当真觉得我废不了你吗?”

    太皇太后是真失望了。

    太皇太后乃是仁宗的皇后,她在政治观念之上,与仁宗皇帝是一致的。

    而仁宗皇帝与太宗皇帝的政治观点,其实有很多冲突的,否则太宗皇帝也不会狠狠的为难仁宗皇帝。

    仁宗皇帝登基之后,也不会改弦易辙。几乎将永乐年间的很多事情都放弃了。

    是,太皇太后不介意朱祁镇接近武臣,甚至如宣宗皇帝一般,掌握一些军事才能,未来出征什么的。

    但是万万不希望,另外一个永乐大帝的出现。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却是不一样的。

    朱祁镇的战略,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宏图大志。但是在太皇太后眼中,却是一副副凄惨的图画。

    百姓疲于转运,乃至于揭竿而起。将士转折军前,为无定河边骨。天下纷扰,各种天灾人祸,也无人赈灾。

    祖宗留下的江山,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虽然现代人为秦皇汉武翻案,但是故人却从来不觉得他两是好皇帝,秦皇就不用说了。而汉武帝在很多古代人心中并非好皇帝,司马光是怎么评价的“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不过,太皇太后说要废掉朱祁镇,也是气话。

    废立之事,从来不容易的。

    毕竟朱祁镇而今已经是大明的合法皇帝了。大明可没有汉代的家法,太后干政,本来就是非正常形态。

    太后如果想要废掉皇帝,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风波。

    而且废掉朱祁镇,又让谁当皇帝,让朱祁钰?

    朱祁钰还不如朱祁镇。

    朱祁镇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一时间大汗淋漓,将后背都打湿了。立即说道:“孙儿知错,但是孙儿并非不知民情,不爱惜民力,然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孙儿的计划,是有些狂妄了,甚至是错的。但是孙儿之心,也不过是想九边安定,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太平两字,重逾千斤,但是这两字,如此重要,岂能不流血而得?”

    “如果草原还一片混乱,孙儿可以谨守边关,扶植两方自相残杀,但是而今瓦刺脱欢,似为雄才之主,为匈奴之冒顿,鲜卑之轲比能,突厥之阿史那,蒙古之铁木真。而今已经一统草原数万里,四十四万户。而今草原新定,其无力南下,但是这样的情况之下,当其地位稳固之后,求其不南下,可得乎?”

    “孙儿何尝不想天下太平,但是祖宗之地,岂能不守,与其战于长城一线,让百姓受祸,不如战于藩属之地。”

    “此乃孙儿拳拳之心,可报天日。决计不会弃百姓之性命,求不毛之地。”

    朱祁镇所言都是真话。

    当然了,他也回避了一些问题。

    比如,他被太皇太后说中的那些雄心壮志。

    太皇太后面色稍缓,但也不会让朱祁镇一番话给晃了过去。只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此处置朱祁镇了。

    废是决计不可能的。

    教育也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寻常九岁十岁的孩子,重重责罚一番,或许能纠正过来。但是对而今的朱祁镇是决计没有用处的。

    太皇太后很明白,朱祁镇的心智决计已经成熟了。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却是太难了。

    让朱祁镇服软很容易,就怕是口服心不服。

    太皇太后自忖自己还能活几天?

    一旦自己去了。

    天下都在朱祁镇手中,那个时候他再变本加厉,又有谁能制衡?

    所以,这重不得轻不得,缓不得急不得,就好像是绝世美玉之中有了一丝瑕疵,打碎不能打碎,修补又修补不上。

    真是急煞了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说道:“你先在这里,闭门思过吧。”

    太皇太后出门了慈宁宫正殿,慈宁宫所有门窗全部关闭了。

    一时间寂寞无声,虽然还不到晚上,但是光线也都变得幽暗起来。朱祁镇一时间心中又万般心思浮动。

    “是我想差了。”朱祁镇心中暗道:“我与娘娘之间,不是寻常祖孙。任何亲情与权力掺杂在一起,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今生为皇帝,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朱祁镇目光悠悠,而斜射到房间之中的光线,也如朱祁镇的目光一般。

第六十一章 太皇太后问计

    太皇太后离开了慈宁宫,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到文华殿。

    文华殿不仅仅是皇帝上课的一处大殿,也是处理政务的正殿之一。

    最重要的是,文华殿距离内阁很近。

    到了文华殿之后,令让将三杨一并召来。

    这也是太皇太后不去文渊阁的原因。

    在文渊阁说这个事情,事情就大了。就太皇太后的本意,还是想将这一件事情私下处理了。最好如流水无痕一般。

    胡濙乃是太宗皇帝的老臣,张辅又是勋贵出身,在太皇太后看来,这一件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说不定心里怎么想的。

    唯有杨士奇,杨溥,杨荣三人,乃是翰林出身,又是老臣,却是能理解她的苦心。

    太皇太后与杨士奇等人本来就很熟悉,即便是朱祁镇登基之后,也时常召见。

    见了三人,也没有多寒暄,将皇帝的心思告诉了他们。叹息一声,说道:“我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皇帝聪慧过人,只是我担心他聪明太甚,自以为是。反而误了祖宗基业。我一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皇帝了,卿等为社稷重臣,与我家也算是通家之好,还请,诸位先生指点一二。”

    三杨立即起身行礼说道:“臣等不敢当。”杨士奇作为群臣之首,叹息一声,说道:“臣家那个孽障,本不该说话。只是臣受太宗,仁宗,宣宗三代信任,不敢不言。臣以为太皇太后想的太过了。”

    太皇太后说道:“太过了?”

    杨士奇说道:“臣家里那个孽障,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陛下已经胜过他百倍了。陛下毕竟年轻,不知道世间疾苦。也是正常的。就是臣年轻的时候,何尝没有妄想?太皇太后是爱之深,责之切。”

    太皇太后听了心中微微一松。

    有时候与朱祁镇相处,根本就忘记了他才九岁。朱祁镇养在宫中,锦衣玉食,本就被寻常北线高上一头。说话行事,也没有半分孩子气。

    再加上,宣宗去世,这万斤重担都压在太皇太后身上。

    太皇太后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心中并非没有压力的。太皇太后的压力都转嫁在对朱祁镇身上了。

    太皇太后一心一意想培养出一个圣明君主。

    朱祁镇愚钝,太皇太后也担心,担心他将来,为太监大臣蒙蔽,朱祁镇聪明,她也担心,担心他一意孤行。

    总之,不管怎么样,太皇太后总是心中有所疑虑。

    太皇太后也知道,她其实对朱祁镇逼迫很紧。

    朱祁镇每天五更起床,每天的日程都排的满满的,课业,朝政,人情,典故,还有一些宫中事务。

    常常忙到掌灯时分。

    不可谓不勤奋。太皇太后欣慰之后,寄予朱祁镇的期望也就越高了。

    如果刚刚开始,太皇太后不过想让朱祁镇当一守成之君,而且却想让他成为如仁宗皇帝一般的,洞悉民间疾苦,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最少,在太皇太后心中,仁宗皇帝就是这样的形象。

    此刻她不得不反思,是不是他逼得太近了。

    杨荣说道:“恭贺太皇太后,陛下所言,可以称之为睿智。”

    太皇太后说道:“哦?何出此言?”

    杨荣说道:“其实陛下不提,臣过一段也是要说的,瓦刺坐大,非朝廷之福。”

    杨荣能得到宣宗皇帝的重用,就是因为杨荣在军事上的造诣。

    天下所有卫所,关卡,地形,都在杨荣胸中,大部分将领的履历,杨荣都如掌观文。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的资料库。

    所以对瓦刺兴起带来的变数,杨荣也有关注。

    不过,他作为国家大臣,也知道是有轻重缓急。而今之计,头等大事并不是瓦刺,而是皇权稳固。

    瓦刺虽然兴起,但是底蕴毕竟浅薄,内部也有矛盾,数年之间,是不可能威胁九边。杨荣自然要先放一放的。

    但是放一放是放一放,并不是说,这一件事情是不存在的。

    太皇太后面色有些凝重,说道:“皇帝所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太皇太后的局限性了。

    太皇太后见识过战争所过,遍地疮痍的景象,但是对战略形势,却不怎么敏感。

    这或许是女主的局限性。

    即便是英明神武如武则天,也是对外屡战屡败,也幸好,当时大唐的底子厚,容得了他败家。

    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在权谋之上,不下任何皇帝,但是在军事上,却有一些短见了,或者说有一些想当然。

    太皇太后这一生见识的,都是太宗皇帝如何猛攻北虏,打得北虏不敢南下。瓦刺即便一统草原,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并不觉得,瓦刺有底气南下。

    但是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不样。在朱祁镇口中说出来,太皇太后仅仅能信一小半。

    但是这样的话,在杨荣的口中说出来。却由不得太皇太后不信。

    “臣不敢欺瞒太皇太后。”杨荣说道:“瓦刺之主,只要想有所作为,就必然南下,朝廷与瓦刺之间,必有一战,只是这一战,是大是小,臣一时间,却也预料不出。”

    杨荣作为朝廷之中最明军事的文臣。

    对战略形势的判读,比一些将领都好,毕竟大明很多将领,都是那一种勇将,指挥一两场战事,却是可以的。但是在大战略上,对两国形势判读,未必比得上文臣。

    太皇太后皱眉说道:“何不早言之。”

    杨荣说道:“臣与先帝商议过,先帝本意整军备战,御驾亲征。只是天不假年。”

    太皇太后也是叹息一声,说道:“我儿尚在,何忧瓦刺。”

    杨荣说道:“太皇太后也不用忧虑太过,对于瓦刺,臣有一策。”

    太皇太后说道:“讲。”

    杨荣说道:“瓦刺脱欢拥立脱脱不花为大汗,然自称淮王,太师,军政大权,尽在其手,以瓦刺四万户统治蒙古四十万户,一方面,要借助脱脱不花黄金家族血脉,另一方面,脱欢又有自立之心。”

    “为了稳定草原,脱欢必须借助脱脱不花,而想要自立一定要除掉黄金家族,如此一来,双方必有一战。”

    “朝廷当派使者,前往草原,册封脱脱不花,同样册封脱欢,两者并重之。另与脱脱不花互市,助涨脱脱不花之心。”

    “一旦双方力量失衡,必然一战。”

    “如此瓦刺与蒙古的联盟不复存在。朝廷又能左右相制,使其无力南下。坐山观虎斗。”

    太皇太后听了,赞叹说道:“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东里先生觉得如何?”

    杨士奇说道:“臣以为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要挑起蒙古内乱,另外一方面也要加强戒备,甘肃,大同,宣府,辽东,都要奖励士卒,选拔将领,修缮城池,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北虏有南下之心,亦不可越长城而下。”

    太皇太后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只是皇帝当如何规劝?”

    三人对了一眼,有言是疏不间亲。太皇太后是皇帝的奶奶,即便是太皇太后怎么对皇帝,太皇太后身后,皇帝还能怎么做不成?最多板子打在太皇太后的亲信身上。

    但是他们三人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这里说了不好听的话,皇帝将来怎么办,单单是现在,不要看太皇太后而今对皇帝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但是谁要说她孙子不好,说不定板子先打在他们身上。

    三人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

第六十二章 于谦入京

    杨士奇沉吟一会儿,说道:“陛下聪慧远超常人,臣也听李时勉说过。讲义文章,一点就透,王直所讲,虽为春秋,实则通鉴。令陛下知古往今来,明君之所以明,昏君之所以昏。道理虽明,但是欲以此躬行之,却欠良师益友,臣以为陛下有而今的想法,乃是讲官之失。臣愿意简拔亲民官之中清廉干吏,伴陛下左右,让陛下知道民间疾苦。”

    杨士奇所言,其实也是老生常弹,任何时候皇帝都是没有错的。有错的都是皇帝身边的大臣。

    王直作为讲官未必有什么失当的地方,但是而今太皇太后觉得皇帝这样是不对的,皇帝的讲官就要承担起责任来。

    就好像是太宗皇帝对当时还是太子的仁宗皇帝不满,真正板子都是打在太子的讲官师傅身上的。

    太皇太后说道:“王先生讲得甚好,就不用换了,不过我也不想让皇帝当大儒。就请王先生隔日再来宫中授课。”

    “我欲调于谦入京。担任顺天知府,也为陛下之讲官。诸位先生觉得如何?”

    杨士奇三人对视一眼,顿时大觉诧异。

    将于谦作为讲官,这或许有些问题。但是太皇太后一心如此,也不是不能通融的。毕竟而今经筵制度,刚刚确立,之前为皇帝上课,其实并没有一定之规。

    在人选之中多选翰林,但却也没有形成潜规则。

    用于谦当顺天知府,也是可以的。

    于谦在外为巡抚,调入京师当知府。看似贬了一级,但实际上顺治知府乃是首善之地,是京官,也算平中有升。

    但是两个官职加在一起却是有问题的了。

    顺天府这个官可不是好当的。

    有一句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而顺天知府,更是恶贯满盈中的穷凶极恶,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个婆婆。但凡出了事情,总是要挂在顺天知府身上的。

    所以,这顺天知府是一个苦差事。

    不用想,就知道事务繁忙了。

    而作为皇帝讲官,也日日离不开。难不成将于谦劈成两半。

    杨士奇说道:“太皇太后,臣恐于谦分身乏术。”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都老了,于谦这孩子的政绩我一一看过了,的确是名臣之才。总要让他多分担掉。我让他来教皇帝什么?如果说教他学问,难不成京师之中,没有人能比得上于谦吗?就是让他带皇帝看看,这天下到底是怎么样的?”

    “而今皇帝年纪好小,年纪大一点,总要让人带他出去,看看百姓是怎么过活的。皇帝心是好的,就是太想当然了。”

    让继承人见识民生疾苦,这也算是大明皇室的传统。最少太祖再教儿子的时候,就让儿子去寻常农家看过,而太宗皇帝教儿子的时候,也让太子太孙,沿着运河北上,考察民情,甩开大队人马,进入乡村之中。

    只是这样的教育,历史上从正统后就消失了。

    太皇太后对朱祁镇期望很大。教育就越发严厉起来来。

    杨士奇听了,说道:“是。”

    只是他心中有一个问题,并没有问出来,那就是为什么是于谦。

    于谦在外放为官,但是在朝中并非没有靠山的,杨士奇等三人就是于谦的靠山。政治就是这样,于谦固然是一个好官,但是如果朝中没有人替他说话,于谦未必能做出很多事情来。

    只是虽然如此,杨士奇并没有将于谦引为他的接班人。

    反而当讲官的王直,更让杨士奇给予厚望。

    从杨士奇刚刚所言,就可以看出。

    朱祁镇的讲官从李时勉换成了王直,杨士奇并非不了解内情。只是他不做表态,甚至还有顺水推舟之意。

    这未必不是为王直铺路。

    最少于谦就没有这个待遇。

    不过,不管之前杨士奇怎么对于谦,从今天开始,杨士奇对于谦的价值,就要重新评估了。

    虽然他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对于谦另眼一看。

    其实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这个时期的大明朝,如于谦这样的地方官,其实还有不少,如钟况,周忱,都是非常好的地方官,各地百姓都称为青天。这两人比起于谦,从来不差多少。

    太皇太后之所以看重于谦,就是因为朱祁镇看重于谦。

    太皇太后更多是顺着朱祁镇的意思。

    其实很多父母在孩子面前,看似强势,其实弱势。就如太皇太后在朱祁镇面前一般。

    只是这一层,却不知道朱祁镇参悟透了没有。

    三杨出来之后,就安排于谦入京,加上路程上的原因,还要安排人却接任,等于谦入京之后,恐怕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太皇太后回到慈宁宫,推门而入,却见朱祁镇直愣愣的跪在仁宗皇帝的画像之前。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朱祁镇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

    太皇太后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朱祁镇说道:“孙儿知道,孙儿太自以为是了。”

    太皇太后令左右掌灯,让朱祁镇坐下,说道:“你还小,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而你身边的那些人都应和你。”

    “即便你错了,谁又敢说出来?”

    “兵者生死之地,国家大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只要一出兵,从来没有不死的人。动则万千将士,死在边疆,他们都是有家有小的。”

    “你仅仅凭借想当然的事情,就让这么多人丧命,你心中就安心吗?”

    朱祁镇心中也有几分惭愧,心中暗道:“的确,在规划大计上,我有一些太轻浮了。这不是一个即时战略游戏。”

    “所有士卒,并非鼠标一点,就能重生的。”

    朱祁镇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太皇太后打断了,说道:“好了,不用说了,知错就好,不过你说有一件事情是对的,就是瓦刺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杨荣了。杨荣会将这一件事情安排妥当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随即太皇太后将杨荣的方案给朱祁镇说了一遍。

    朱祁镇听了,说道:“孙儿还是经验浅薄,却不知道杨荣先生有如此妙招。”

    朱祁镇口上这样说,心中却不已为然。

    杨荣的办法好不好?不动一兵一卒,让敌人分裂。草原纷争不断,九边自然安如泰山。

    不过,在朱祁镇看来,却有一点想当然耳,最少他印象之中,瓦刺最少在正统十四年之前,还没有分裂。

    其次,真正让九边稳如泰山的是,九边士卒。而不是这种看似高明的手段。

    太皇太后心中也有一些反省,觉得对朱祁镇,不能来硬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毕竟年纪还小,等你大了。这朝廷大事你自然知道怎么办了。你不想让于谦入京?我答应了。今年冬天,于谦就能入京作为顺天知府,等你大一点了,我就准你出宫。看一看民间到底是怎么样的?”

    “只有真得知道百姓到底是怎么活着,才知道民心之所向。”

    朱祁镇心中微喜。这意味着,朱祁镇有更多的自主权,更意味着今天这一件事情,就过去了。他连忙说道:“谢过娘娘。”

    “政事今后就少参与,好好学习。”太皇太后的目光在灯光之下,带着无数感情,说道:“你的时代总就是你的,而今你的任务,就是多读书,多看,多想,少说话。尤其是一些话,不能乱说。”

    朱祁镇也深有同感,说道:“娘娘,孙儿明白。”

第六十三章 自省

    朱祁镇在慈宁宫用过晚膳,打着灯笼回乾清宫。

    一路上朱祁镇都在默默沉思,想着是白天的事情。王振也知道今日宫中一场风波。安分的就好像是鹌鹑一般,不敢说一句话。

    只是这种沉默,当朱祁镇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就被打破了。

    “我的儿啊。”朱祁镇刚刚进门,就听见了皇太后孙氏的声音。

    皇宫之中,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孙氏毕竟是皇太后。

    在宫中也是有眼线的。

    太皇太后与朱祁镇的冲突。孙氏几乎是立即听说的。当时她就想去慈宁宫,但是她不敢。

    太皇太后积威之重,孙氏等闲时候,都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冒头。

    除却一些礼节性的请安,探望之外,慈宁宫与坤宁宫,似乎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只是慈宁宫对坤宁宫是漠视,但坤宁宫对慈宁宫是恐惧。

    皇太后孙氏见朱祁镇一进来,就扑了上来,恨不得将两个眼睛珠子挖出来,在朱祁镇身上滚上一圈。

    朱祁镇连忙笑道:“母后,我能有什么事情?娘娘待我极好了。”

    孙氏拉着朱祁镇的手,进入乾清宫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一放下心来,眼泪就簌簌的流下来了。

    朱祁镇一时间手忙脚乱。说道:“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孙氏说道:“是我没有本事,什么事情也办不了,这才让你被她欺负。”一边说,孙氏一边哭的更厉害了。

    朱祁镇也是无奈。

    孙氏对他的爱子之情,的确是真的。真是有时候这一分慈母之情,让朱祁镇有一些消受不了。

    朱祁镇劝了孙氏好一阵子,才将孙氏劝回去了。

    等孙氏走了,朱祁镇重重的躺在大床之上。心中心思百转,无数念头浮上心头,白天的惊恐,害怕,担心,忐忑,不安,等等情绪,都沉淀下来。

    朱祁镇也有时间,细细分析一下,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了。

    “孤家寡人。”朱祁镇心中暗道:“我是忘记最无情是帝王家了。”

    太皇太后对朱祁镇是有感情的。

    但是这种感情与权力交织在一起,却有一点变味了。

    朱祁镇觉得与太皇太后亲近,就可以与太皇太后无话不谈,这是他今日之事,最大的错误。

    即便朱祁镇现在回想自己的向太皇太后提出的战略,或许其中是有相当多的想当然耳,也有相当的错误地方。

    但是总体思路是没有问题的。

    杨荣的办法,看是巧妙,其实不过是苟且之策。

    想要真正击败瓦刺,还是要用刀枪来说话。

    他最大的错误,是他信任太皇太后本身。真正将对待奶奶的态度,对待太皇太后。虽然太皇太后是他的嫡亲祖母。但是而今她还有另外一个角色,就是他的上司。

    每一个人的思想,都是自己经验智慧的总结,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从来是很难办的事情。

    太皇太后跟随仁宗皇帝在南京处理朝政,近二十年。她作为一个贤内助,帮助仁宗皇帝办了不少事情。

    而太皇太后本身,也被仁宗皇帝治国理念所感染。

    与民休息,让百姓休养生息,这本来也没有错,想要说服太皇太后改弦易辙,本就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是朱祁镇高估了自己与太皇太后的感觉。

    对政治生物来说,很多时候政治理念,是高于亲情的。

    今日太皇太后说的是气话,但是如果朱祁镇一直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这一句气话,未必不可能成为现实。

    “从今往后。”朱祁镇心中暗道:“不可多说错一句话,不可多做一件事情,凡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假他人之手。”

    “怎么征战,什么瓦刺,最好提都不要提。”

    “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此刻朱祁镇才感受到蹇公的政治智慧,果然什么也不做。才是最安全的。

    朱祁镇的年纪放在哪里,即便朝廷上的人都相信朱祁镇是神童。但是天下百姓对一个九岁孩子治理天下,还是心存疑虑的。

    他只需安安分分的长大,皇位自然要落到自己身上。多做事情,未必有收获,因为做对的是理所当然。反而出了错,却可能危及皇位。

    想明白这一点,朱祁镇顿时有些苦笑,暗道:“而今装傻也是来不及了。”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朱祁镇将自己的才能已经表现在太皇太后眼前了,如果今后装傻。太皇太后心中自然觉得朱祁镇与她见外了。

    所以,朱祁镇今后一定要在太皇太后身边装好一个乖孙的形象。

    朱祁镇觉得对宫中的整顿,都停下来,不能都停下来,以小打小闹为主,并不大刀阔斧的做。对于朝政上发表意见,都按着太皇太后休养生息,罢一切不急之务的总方针下面做阐发,其余的事情,绝对不越雷池一步。

    “务本,务本。”朱祁镇心中暗道:“而今什么是务本?就是农业。正好我将精力都放在京师种植水稻实验上吧。”

    “这一件事情,想来太皇太后也是愿意的。”

    当然了,朱祁镇决计不至于自己下地种田,皇帝一句话,有太多的人愿意代劳的。

    北京与辽东气候不大一样的,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京师未必不能种稻。既然京师能种稻,推广在辽东去,也就是自然而然的。

    否则东北仅仅能种一季的气候,再不种一些高产作物,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北京的粮仓。而且别的事情,或许能够加快进度。

    但是农业却是最耗时间的。

    每年只能种一次而已,朱祁镇甚至担心,等数年之后,他亲政的时候,北方种稻的技术,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善。

    “于谦要入京了。”朱祁镇心中暗道:“这对我是一件好事,而今我文武两边,也算是有些人脉了。”

    朱祁镇对身边的侍卫不错,通过这些侍卫,联系到不少勋贵。

    当然了,而今还不确定这些勋贵会通过一个子弟在朱祁镇身边当侍卫,就誓死相随,但是在皇帝与太皇太后不发生冲突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为皇帝办事的。

    文官方面,朱祁镇与三杨接触虽然不少,但是多在早朝之上,不过是虚文而已。真正接触的也不过几个讲官。

    这些讲官即便是亲近自己又能怎么样?

    区区一翰林,能当几个兵用?

    于谦就不一样了,不是于谦胜过其他人。而是于谦带了顺天知府的官职。想来以于谦的能力,顺天知府一定能在于谦的掌控之中。

    只要他以师礼待于谦,于谦所控制的顺天知府衙门,也就是他的班底了。

    虽然顺天知府衙门,在京师其实也没有多少分量。但是毕竟是一个好进展。

    至于锦衣卫东厂,朱祁镇不是没有算计过,而且他明白,这锦衣卫东厂,对付皇宫外面的人,其实是很管用的。

    但是对付皇宫内的人,却未必了。

    特别是掌控大内十几年的太皇太后。

    金英就不用说了。他虽然是宣宗皇帝人,未必不是太皇太后的人,王振倒是朱祁镇的自己人,他没有理由背叛,也不可能背叛。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仅仅不背叛就可以的。

    用王振来对付太皇太后,朱祁镇简直怀疑,王振还没有来得及有所作为,王振的人头就会先一步送到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越想越深,思绪也越来越模糊,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从明天起,我要做一个好演员。”

第六十四章 杨士奇与于谦

    宣德十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早了一些。

    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京师都笼罩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之中。

    一架驴车晃晃悠悠的从便门进入北京城中。

    这一年之中,这个时代的北京城是一座兵城。大部分居民都是军户。还有一些投降朝廷的鞑官,所以在大街之上,不少蒙古服色的人来往不断。

    这架驴车前面的铃铛不住的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之声。

    在北京城之中,转了几个弯,就来到了明照坊的一个胡同里面。

    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官员,而且是文官。原因很简单。

    这里距离皇城东安门比较近,出了紫禁城东华门,就从东安门出来。出了东安门向南,就是明照坊。

    而明照坊南边,就是南熏坊。

    各衙门大多在南熏坊之中,办事也比较容易。

    当然北京官员很多,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一个坊中居住。

    这驴车停了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官员下车,上前叫门。将名帖=刺递进去。门房一看名刺,立即说道:“原来是于大人,我家老爷早就吩咐了,只要于大人过来,直接进门便是。”

    于谦回身吩咐驴车,安排人去客栈先安置下来,待他回去再说在北京城的住处。

    于谦进了杨府。

    这里就是杨士奇府上。

    三杨的作风还是挺正派的,不管是装模作样还是别的,总之是,公事到衙门谈。一般很少有官员上门求见的。

    但是杨士奇毕竟是内阁首辅,一个人也没有上门,那也不现实。

    于谦到了客厅一看,就有两个官员。在这里等候了。

    于谦只来得及与他们寒暄了一下。知道他们是翰林院,这一次过来,却是因为乡试的原因。

    太皇太后已经决定明年开恩科,明年春闱,现在算算各地秋闱,也就是考举人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不过,科举是国家大典,这里面有很多事情,都要禀报杨士奇。

    只是什么事情在公堂之上,不好说,非要私下里来拜访。于谦心中暗有不悦,也就不与他们多说话了。

    片刻之间,就有杨士奇一仆役来请。

    书房之中,杨士奇一指椅子说道:“廷益,坐。”

    于谦行礼道:“拜见老师。”

    于谦乃是永乐十九年辛丑科进士,科名是比较靠后的,乃是三甲九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当年辛丑科的主考官就是杨士奇。

    故而于谦也算是杨士奇的学生。

    这也是杨士奇是于谦靠山的原因之一。

    于谦坐定之后,说道:“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召学生入京?河南大旱方过,民力未舒--------”

    杨士奇笑着说道:“我知道,百姓请愿,想要留你。只是为人臣如何为大忠?”

    百姓请愿留任地方官,在清代已经变成了花样文章。似乎每一个地方官离任,不弄一个万民伞,遗爱靴之类的东西,就不好意思,与人说话。

    但是在明初,却还有不少地方官的确为百姓爱戴。有人在某处当知府十几年之久,就是百姓爱戴,不愿意地方官远离。一般情况,百姓只要请愿,皇帝都会批准。

    于谦也受百姓爱戴,历史上他就在河南巡抚就当了很久,固然有后期得罪王振,不得升迁,也有河南父老爱戴,不愿意于谦调离的缘故。

    于谦心中一动,说道:“为人臣当以左右天子为忠。”

    这一句话,看似是问于谦,其实是一种暗示。

    左右天子为大忠,其实是一个典故,说的就是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寇准。当时辽人南下,寇准几乎是挟持宋真宗御驾亲征,才有了后来的澶渊之盟。

    左右天子为大忠,就是说寇准在这一件事情上的所做所为。

    于谦自然是闻弦音而知雅意。他的回答也只能有一个。

    杨士奇说道:“今日,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太皇太后点名让你为皇帝讲官,并兼任顺天知府。”

    于谦心中一跳。不过随即镇定下来了。

    这也是于谦修养好。作为士大夫,谁不想为天子之师。

    于谦皱眉说道:“学生有些不明白,这是太皇太后安排的?”

    这两个官职风马牛不相及如何能连在一起?

    杨士奇对于谦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遇见这般大事,还能喜怒不形于色。他心中暗道:“于谦办事干练,遍历内外,熟知地方情弊,唯一有问题的是,对中枢不大熟悉,看看吧,如果他能得陛下赏识信重,将来就将他从顺天知府上调入六部之中。”

    于谦入京之事,杨士奇并没有多着急办。里面还有一些波折。毕竟河南旱灾刚刚过去,于谦又想整修黄河堤坝。这些事情总要收尾。

    杨士奇熟知地方情弊,所以宁肯让于谦在地面逗留一两个月。也不想因为官员交接问题,贻害百姓。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因为于谦的事情,皇帝特别在早朝之后,留下杨士奇奏对,问得就是于谦何时入京?

    杨士奇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不说话,但是却是心中明白的很,即便是宫中一些事情,也万万瞒不过他这个三朝老臣。

    他知道,皇帝在秋日那一场风波之后,变得安分多了。每日除却雷打不动的读书之外,又开始在侍卫的指点之下,练习骑射。

    奏折也看,但是再也不发一言。

    越过太皇太后召见大臣,更是没有的事。

    唯一一次,也就是这一次问于谦。

    杨士奇这才明白,于谦在皇帝心中可是简在帝心。比他想象之中还重要。

    于是杨士奇对于谦的态度也变了。

    到了杨士奇这个年纪,有些事情,他都要想了。

    比如后事。

    杨士奇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不成器也就罢了,但是狂妄不知收敛,残害百姓,有时候杨士奇就想亲手将长子给杀了,清理门户。

    但是下不了这个心。

    似乎因为长子的原因,对次子的管束又太狠了。

    此子老实倒是老实,但是想在朝廷上立足,却不能仅仅是老实。所以杨士奇政治遗产,却不是他们能够继承的。

    杨士奇有心在年轻一辈之中,选出几个人来。以免他死后,朝廷青黄不接。

    杨士奇选人的标准有很多,但是其中有很大的分量,就是与皇帝的关系如何。

    有明一代,仁宗东宫诸臣,是与皇家关系最好的。可以说君臣知遇,善始善终。仁宗皇帝宣宗皇帝对大臣,犹如家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亲近的关系,东宫诸臣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才有仁宣之治。

    虽然不好听,但是臣子最重要的不是才能,而是圣眷。

    杨士奇不知道于谦到底如何入了皇帝之眼。但是既然皇帝记住于谦。杨士奇心中于谦的分量,就大大加深了。

    今日一试,于谦清廉有节,又有城府,不是如李时勉一般,忠直有余,权变不足。毕竟在内阁的位置,不能光凭忠直来办事。

    杨士奇将皇帝受罚之事,给于谦说了,自然有春秋笔法,有些省略。对皇帝与太皇太后都有所美化。最后杨士奇问道:“你觉得皇上之心,如何?”

    于谦说道:“陛下天资聪慧,继承太祖太宗清净大漠之心,亦知道虏不可骤灭之理,实乃朝廷之福,只是可惜,而今天下卫所,早就不是太祖太宗时候了。大军不北伐尚可,一旦北伐恐怕淇国公之遇,复现于今日。”

    淇国公丘福授命北征,全军覆没。这是永乐一朝少有的大败仗。

    杨士奇说道:“这也是太皇太后让你担任讲官的原因所在。”

第六十五章 杨士奇与于谦二

    杨士奇说道:“天子不知道天下情弊丛生,以为当今兵势依旧是太祖太宗之时,却不知道卫所崩坏之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他苦笑的对于谦说道:“你知道而今我大明在逃卫所军户,有多少人?”

    于谦当然知道在新帝登基之后,杨士奇的主要政治主张,就是一手清理官场,一手清理卫所。

    杨士奇的政策在官场之上,执行的很彻底。

    一大批庸劣害民之官,被清理出来了。杨士奇对文臣的掌控,还是很到位的。但是对军方却有些鞭长莫及了。

    虽然而今,兵部势力大,一点点的将五军都督府的权力抢夺过来,但是毕竟靖难功臣还没有死完。

    张辅在,就是一个很大的靠山。

    杨士奇不可能绕过这些人,将手伸到卫所里面。

    而卫所到底有什么弊端?

    首先以逃亡最做多。

    明代卫所军有四个来源,乃是从征,归附,谪发,还有垛集。

    从征就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军队,归附就是当时其他反王,还有元军投降的军队,这谪发就是有罪判充军的。

    前两者,都是国初就有的,而且家眷跟随大军在各地驻扎。至于谪发,也不可能年年有几万人谪发。所以数量上也是少的。

    真正逃亡的大头,就是垛集。

    什么是垛集?

    就是太祖时期,为了弥补兵额不足,就选定一些百姓出一丁为军。

    这完全是义务的,这些百姓有人出一丁,其余的人为他治行装。然后派往边境驻守。

    看上去不错。

    但是这里面问题太大了。

    以至于在太祖年间,逃军之事,从来没有断过。

    远离家乡,一去就是几十年。如果亡故了,还有从家乡征召,让家里子弟代替。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如果政治清明,太祖皇帝的规划,能做到便罢了。

    但是从古到今,军中从来不是善地。自然有人想要逃走,而且卫所军官,非但不抓捕,反而有些纵容,因为这些人逃走之后。

    这些人的饷银口粮,都为上官所侵吞了。

    杨士奇整顿军中,最大的动作,就是清查逃兵。

    于谦听杨士奇的语气,就知道有一些不对,说道:“老师,有多少人?”

    杨士奇说道:“一百二十万有奇。”

    于谦一听,说道:“这近乎一半有余了?”

    大明朝军队最多的时候,号称有三百多万。但是这里面有很多水分的。于谦判断,大明朝军所有卫所加起来,在额兵丁,应该有两百多万。

    这一百二十万的空额,也的确是一半有余,也太多了一点。

    于谦随即明白了,这逃兵不等于空额。在逃的士卒或许不是一次逃亡的。

    但是这么大的数目也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明卫所军队战斗力,已经不能再指望了。如此大规模逃亡,说明每一个卫所不可能没有逃兵。

    这样的军心士气,还如果为战?

    于谦只觉得后背上冷飕飕的,说道:“老师,您受先帝重托,辅佐幼主,这样的事情,就不管管吗?”

    杨士奇带着几分苦笑,说道:“管,怎么管?军中各级军官,将士卒当做仆役家奴,百般苛责,北京城大工,动则数十万之众,这些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大多都是军户。”

    “长城修不修?北京建不建?”

    “我清清空额,倒也罢了。如果清理军中情弊,你看英国公张辅,和我拼命不拼命?即便是慈宁宫也不会让我这样做的?”

    如果将卫所的兴衰与勋贵的兴衰连在一起看。就可以发现。

    当卫所能战的时候?大明勋贵的实力也是最强的,但卫所不能战的时候,这些勋贵都成为吉祥物。

    大明军中有太多的世袭了。甚至将卫所的官职,变成了类似爵位一样的东西,动辄世袭百户,世袭千户,世袭指挥使。一层层到了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只能以公侯任之。这五军都督府代表着大明数百卫所。

    大明勋贵这些人,又是代表这个体制最高利益者。

    即便张辅知道下面有些情弊,但是他也不能动,因为人无法背叛的自己的利益。总不能让兵部将下面老兄弟的饭碗都砸了吧。

    那么下面没有人支持,他英国公张辅在北京,也就是一个摆设。

    当然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过分,故而杨士奇主动的清理逃亡,张辅那边也是答应了。

    而且杨士奇作为文臣之首,在文官这边,近乎一手遮天,还想将军队掌控在手中,纵然太皇太后信得过杨士奇,心中也难免要问一个为什么了?

    与情与理,这都不是杨士奇可以做的事情。

    杨士奇问道:“你刚刚从南边过来,知道磁州府的事情吗?”

    于谦陡然一凛,说道:“磁州出了什么事情?”

    磁州是而今的磁县,后世是归属河北省,但是这个时代属于河南省。于谦入京是走的水路,从河南乘船入运河,再从运河北上。所以并没有路过磁州?

    杨士奇冷笑道:“有贼张普祥。自称七佛祖师,在磁州带着百人攻磁州千户所。最最重要的是,居然攻下来了。”

    “后来,还是一个递运大使带人剿灭了。”

    “实在是丢人显眼。”

    于谦当然知道,本朝以明教得天下。所谓的明教,其实与白莲教,弥勒教相差不大。而即便是太祖皇帝一统天下之后,这些人起事也是络绎不绝。

    细细算来,上一次,不过在宣德五年而已。

    对此,于谦并不是太在意的。杨士奇也不是太在意的,而今大明国力强盛,区区跳梁小丑能济什么事情。

    只是内地卫所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却是令于谦心惊。连忙说道:“是学生的错?”

    “怎么能是你的错?”杨士奇说道:“你虽然是河南巡抚,但巡抚总就不是前汉太守,州牧,卫所里面的事情,你真能管得了吗?”

    明代地方行政,其实在三司手中。

    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巡抚是带着中枢官职,类似钦差。并没有上马管军,下马治民的权限。

    或许明后期,文贵武贱。巡抚在军事上的权限越来越大。而今五军都督府的老家伙们还没有死绝。

    于谦所能做的,不过是指挥一下各卫所做事。想要深入到军中情弊,却是不能的。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杨士奇说道:“陛下还小,自然有雄心壮志。只是有些话,我却是不能说的?上上下下都装糊涂。总就不能真瞒过陛下去。”

    “我毕竟在内阁久了,连江西都少回了?地方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也不是太清楚,这些事情你都要告诉天子。”随即他苦笑道:“天下太平,这四个字,老夫还是要粉饰一下,还好有几十万京军在,地方卫所纵然烂了,一时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大明军队之中的精锐,就是京军,最多的时候有八十万。全部是久经战事的精锐。而今虽然没有那么多了。

    但是三十多万还是有的。

    足以称作大明朝的定海神针。

    在杨士奇看来,纵然瓦刺强盛,真要列阵而战,京营也能将瓦刺打穿,又不是没有打过。

    之前忽兰忽失温之战,打的就是瓦刺,距今不过二十多年。

    于谦说道:“学生明白,还请老师保重身体。朝廷还少不了老师。”

    在皇帝面前怎么说?还是需要技巧的。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些事情让皇帝知道,皇帝如果要大动干戈?反而会出大乱子。

第六十六章 杨士奇与于谦三

    大明之势,看似蒸蒸日上,烈火烹油。但实际上却是太祖太宗朝的积累。而到了而今积累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

    开国七十年。

    各种问题,陈陈相因。

    杨士奇在这个位置上近十年了,从中枢到地方,自然知道有不知道多少事情,已经不能在拖延下去了。

    江西有贼寇做乱,声势之大,已经有三万之多。即便朝廷派人镇压,也不是几月就能平定的。

    江南赋税不平,南方安南窥视。

    大明与安南这么长时间的征伐,真以为随着大明退兵,就相安无事了。北方瓦刺做大,云南麓川更是蠢蠢欲动。

    似乎大明在安南的退缩,鼓舞了一些人。

    朝中府中各种方面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别人不清楚,杨士奇却是很清楚的。他更清楚,有些事情,却是他做不了的。

    “要是宣宗皇帝尚在就好了。”杨士奇心中悠悠一叹。

    他老了,又能坚持几年?即便能坚持十年。十年后恐怕皇帝亲政的时候,也不会用他的。幼主临朝,太皇太后罢一切不急之务。

    用稳定压倒一切。决计不容杨士奇大动干戈。

    杨士奇只能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做一些事情。但明朝的大学士毕竟不是宰相。即便有太皇太后的支持。

    杨士奇所能做的,也不过刷新政治,缝缝补补。

    真正要做的事情,只能留给后人了。杨士奇不知道眼前的于谦,能否承担起这个重任的。但是于谦既然入了皇帝的青眼。杨士奇也就愿意给于谦一些机会。

    “廷益,虽然太皇太后让你身兼两职,但是何者为重?你也是清楚的,你来的正好,而今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去顺天府熟悉一下,安排一下人手,到了明年开春之后,先参与春闱,当一下房师。然后为陛下讲官。顺天府的事情,就让同知担当起来吧。”杨士奇说道。

    于谦一听杨士奇所言,立即说道:“老师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别的不说,明年恩科,于谦已经听说了。

    主考官不是别人,就是王直。

    以于谦的科名,参与进去是有一些勉强的。但是有杨士奇开口,自然一切没有问题。

    明代科举之中,各种座师房师都是培养人脉的好去处。

    别的不说,如果于谦不是杨士奇的学生。杨士奇也不会如此栽培于谦。

    这就是文官政治的运行规则。

    好也罢,坏也罢,大家都是这样玩的。

    于谦也不能幸免,有一批学生之后,身后也就有一些羽翼。

    当然了,这些羽翼在而今还弱小,但是放在数年后,十几年后,就在官场之上,拉起一批人了。

    杨士奇坦然受之。

    杨士奇为于谦做的,不仅仅给于谦机会。还给于谦遮挡了很多风雨。

    比如这一次,宫中催得很急。

    但是杨士奇还坚持,于谦先去顺天府视事一段时间,再入宫做讲官。

    原因很简单,太皇太后一心要让于谦担当这个不合时宜的顺天知府,定然是用意的,如果于谦对顺天府不了解。

    就贸然进宫,被太皇太后或者皇帝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大祸临头。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镇定,宁可缓一点,也不能着急。

    着急会出错的。

    杨士奇说道:“我两个儿子不成器,将来我去了,还指望你这个师兄,照顾一二,能让他们安度余生便是了。”

    于谦说道:“请老师放心,于谦定然护着两位世兄周全。”

    杨士奇亲自将于谦送出了书房。

    于谦出了杨士奇,有驴车来接,于谦一摆手,让驴车自己回去。于谦大步走在风雪之中,一双官靴踩在雪地之上,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不一会儿,似乎有雪水透入靴子里面。

    但是于谦浑然不觉。

    杨士奇的一番话,于谦此刻正在反复思量。

    于谦固然是一个好官,清官。但并不是说,他没有政治智慧,恰恰相反。于谦能以三甲进士出身,永乐十九年到而今,不过十四年,就做到了三品官。

    而于谦发迹的开始是什么?就是宣宗皇帝平汉庶人,令于谦宣读汉庶人的罪状,于谦义正言辞,声情并茂,挠到了宣宗皇帝的痒处。

    这才在十几年之间,升到这个位置上。

    再历练几年,当任尚书的资历都有了。

    但是大明这么多进士,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于谦的际遇。

    于谦很明白,杨士奇对他所说的话,其中有两个意思,其一,就是他已经简在帝心。

    这一点于谦其实有一些察觉的。

    锦衣卫在河南的活动,于谦是有所察觉的,只是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再加上锦衣卫又没有表明身份。于谦自然是装作不知道的。

    第二,就是杨士奇将于谦当做未来接班人之一。继承杨士奇的政治资源。这两样加在一起,于谦很清楚,只要今后数年没有过错,而且再立新功。

    待新皇亲政,杨士奇告老之后。内阁的位置之中,有他一把交椅。

    如此一来,即便此刻有风雪入怀,于谦心中也是一团火热。

    读书人不就是为了有一日,能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此刻于谦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不是不激动,不是不高兴。

    只是当时极力克制而已。

    似乎风雪也让于谦心中火热降温了。

    于谦猛地停下了脚步,心中暗道:“宫中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想在陛下身边待上几年,却不是易事。而且慈宁宫与乾清宫之间,也需要臣子尽心弥补。”

    “现在却不是高兴的时候。”

    于谦虽然这样想,但是不知不觉之间,于谦生出了当仁不让之心。

    于谦这一抬头,却发现,他不知道不觉之间,已经到了英国公府外。他转身离开,寻找道路,回到客栈,准备明日去顺天府。

    将顺天府的事务清理出眉目出来。

    于谦久为地方官。

    这些事情,从来是轻车熟路,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自己的地方。

    英国公府之中。

    莺歌燕舞不虚席,招待的不是别人,正是成国公朱勇。

    成国公朱勇,见这些莺莺燕燕,并不是太在乎的,起身向英国公张辅行礼说道:“张兄,兄弟我来,也没有想看歌舞?不说兄弟我说你,你的歌姬实在太差了,今日就是有一件事情,想与张兄商议。这些人就让他们下去吧。”

    英国公张辅听了,心中暗暗苦笑,却也知道推托不得,一挥手让这些伺候的人都下去了。说道:“你素来知道我的,我其实不大喜欢这些东西。不过是凑数而已。”

    张辅成名的安南之战,就是因为前任成国公朱能病逝军中,才让他接任大帅的。两家关系素来很好。

    当初太宗皇帝打下南京之后,封赏靖难功臣,问还欠些什么?

    也是前任成国公朱能说道,我们什么都好,就是张玉功劳在我们之上,对张辅的封赏太薄了。

    所以张辅与朱勇关系很好。

    他当然知道,朱勇想来问什么的。

    他实在不想参与这一摊子浑水。这才想找借口拖延。只是看来而今是拖延不了了。

    果然,在左右都退下之后,朱勇径直问道:“大侄子,与我儿子都在宫中当差,陛下想征讨瓦刺之心,想来你也听说了?”

    朱勇的儿子朱仪,也在朱祁镇的侍卫之中。

    只是放在这一群侍卫之中,并不是很冒尖而已。不过朱勇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让儿子在皇帝面前混一个脸熟就够了。

第六十七章 勋贵之心

    勋贵之心

    成国公朱家已经是与国同休了。富贵已极,也不求什么了。

    只是即便如此,与皇帝保持良好的关系,依旧是很有必要的。

    张辅苦笑道:“皇帝纵然有此心,那有如何?而今做主的是谁,朱贤弟不知道吗?”

    朱勇淡淡一笑道:“无妨,无妨,皇帝有太宗皇帝之风,岂不是一件大好事。听闻太皇太后有意让张兄教授陛下,却不知道张兄有没有想建立幼军。”

    张辅心中不想听见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说实话。

    北京这些靖难勋贵对仁宗皇帝一脉,其实并不是多喜欢的。

    首先,在靖难之中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一并打天下的是汉王。当时仁宗皇帝作为太子不过是坐镇后方而已。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看仁宗一脉上位之后做的事情,草原失控,漠南各地被瓦刺一点点的吞噬下去,要知道在永乐年间,长城之外,从来不允许鞑子放牧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在长城之外开辟农田。

    但是而今,边境上的骚扰有多少。

    甚至大同都震动了。

    在很多靖难功臣心中其实很不舒服。

    即便是张辅就顺心吗?

    放弃安南的时候,就是张辅一次又一次的劝谏,力持不可。

    但是结果如何?

    只是张辅从来是识时务,看清楚现实。

    就宣宗皇帝本身来说,宣宗皇帝在太宗身边养大,在治国理念之上,与太宗类似。与仁宗皇帝其实有一些差距的。

    仁宗皇帝的方针,为什么宣宗皇帝继承?

    这绝非是孝顺,而是宣宗皇帝发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宣宗皇帝的收缩,并非他愿意如此。

    而是大明国力支撑不起这样的摊子了。

    如果宣宗皇帝能多活十几年,等国力恢复之后,将放弃的地方一一收复。

    但是而今,与宣宗皇帝在的时候,形势变得更坏了。

    别的不说,紫禁城中,只是孤儿寡母。就不是大举征战的时候。

    而建立幼军,乃是太宗皇帝培养太孙的手段。

    不过,在成国公朱勇说出来,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说出这一句话,就是代表成国公要在皇帝身上下注。

    张辅说道:“你我是同家之好,我也不说虚话了。”

    “你我两家富贵已极,何必再参与这摊子浑水?皇帝与太皇太后之间,或许有一点小矛盾,但是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你不参与进去?皇帝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参与进去了,皇帝或许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成国公府却未必没有事情?”

    “冷眼旁观即可。何必如此?”

    成国公朱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张兄,你而今也在内阁中,怎么能不知道我的心思?从太祖朝到而今,朝廷大事,都是皇帝与我等决断,而今大事都在内阁。而内阁之中,不过有一个你而已。”

    “你觉得,等你退下去,谁能代替你在内阁之中立足?”

    “再过几年,恐怕那些穷酸都爬到我们头上了。”

    “正因为你我两家,都与国同休,你就甘心,将来让子孙做一个富贵闲人吗?”

    张辅心中一叹,他如果不知道,而今勋贵们的局面有些不好。大明的权力就这么多,这边多一点,那边就少一点。

    兵部尚书王骥,事务繁忙到一个劲往兵部之中增加人手。而五军都督府却清闲的,几乎是养老的衙门。

    张辅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成国公朱勇说道:“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而是不打仗,不出动京营打仗,下面的儿郎怎么能冒出头来?”

    “没有军功,如何与那些人去争?”

    “我不是为了我成国公府?是,你我两家富贵已极,如果陛下一句话让我家当富贵闲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你忍心看父祖打下江山,就这样让他们给败了。”

    “之前是安南,瓦刺,奴儿干,将来是不是青海,关西七卫,云南?”

    “他们只求太平盛世,只说是不毛之地,却不见那都是我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张辅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只是而今陛下还小。”

    朱勇说道:“无妨,我也没有想过今天就打,只要陛下有此心便行了。不瞒张兄,我已经与王振搭上线了。”

    张辅目光一凝,说道:“王振?”

    朱勇说道:“正是。”

    张辅说道:“你家朱仪不是在皇帝身边当侍卫,为什么还与王振勾搭?”

    朱勇说道:“而今陛下在宫中全靠王振,自然不能恶了他。再加上陛下还小,有些事情,他未必明白。”

    张辅看着朱勇微微一叹,说道:“你听我一句话,万万不可将当今当做小孩子,否则将来吹亏的是你。”

    朱勇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语气之中的敷衍之意,张辅即便不用耳朵听,也能感觉到。

    很多人都觉得,皇帝的很多作为,都是王振教的。这才对王振另眼相看,世上固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宫中的很多事情,能瞒得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但是传话的人,很多时候都加了自己的理解。传出来之后,难免都变了本来面目。

    而朱仪即便是在皇帝身边,也没有与皇帝近距离接触过,倒是张忠虽然不长在宫中,却与皇帝有过多次谈话。

    张辅与儿子谈过,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富有春秋,但是决计不能小窥。

    只是他也只能说到这里,朱勇不听又怎么样。

    朱勇说道:“张大哥,你是我们这一辈拔尖的,这事情还是要你带头,你说到底行不行?”

    张辅沉吟了好一阵子,摇摇头说道:“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这事情我记在心上,决计不会忘记的。但是而今什么也不做,比做任何事情都好。”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如果朱贤弟有心,不妨好好的操练子弟,将来有用的时候,也不知道连上阵都不会了。”

    朱勇听了,心中一叹,他知道张辅所说的不错。

    下一辈之中,可担当大任的人才,真是少之又少。

    英国公一脉就不用说了。能不能有子嗣,还在两可之间。而成国公一脉,岁有两个儿子。但是娇生惯养,哪里与他们当初,小小年纪就弓马娴熟,跟随上一辈征战沙场了。

    朱勇说道:“有大哥这一句话,我就放心,这些小兔崽子们,回去非要好好训他们不可。”

    张辅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朱勇寒暄了一阵子,这才将朱勇送走了。

    张辅送走朱勇之后,静静沉思,暗道:“朱勇所言,或许有些偏颇了,但是不能说不对。明年我也要在陛下身上多上上心。”

    朱祁镇还不知道的情况之下。

    已经有不知道人将希望寄托在朱祁镇身上了。

    太皇太后的,杨士奇的,张辅的,朱勇的。

    而每一个对他的期望都不一样,都希望朱祁镇成长成一个符合他们意愿的皇帝。故而朱祁镇明年功课增加了不知道多少。

    经义,骑射,农事,事务。还有一个月两次的经筵,也要提上日程了。

    而此刻朱祁镇还不知道,宫城外面的人心浮动,倒是因为进入冬季之后,天寒地冻,免了日讲。

    逢风雪之日,又免了早朝。太皇太后又时也免去他去慈宁宫。让朱祁镇又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只是朱祁镇已经吸取教训,什么是事情都不做,唯一在意的就是宫中用煤代替木材这一件事情。

    毕竟这一件事情,已经开了头,不可半途而废。让人诟病。

第六十八章 铁路伏笔

    铁路伏笔

    进入冬天之后,紫禁城也变得温柔起来。

    天气虽然严寒多了。

    但是很多事情都免了。

    比如日讲,比如早朝。似乎全天下都关心皇帝的龙体康健。

    特别是入冬之后,朱祁镇感冒了一次,更是劳师动众,恨不得将整个太医院根搬过来。皇太后孙氏甚至搬到了乾清宫之中,日夜不停的照顾朱祁镇。

    朱祁镇刚刚开始,还不理解他们的紧张。

    不就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但是后来才想明白了,不能用后世的想法来想而今病情,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小感冒,也有可能死人的。

    特别是小孩子,夭折率之高,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朱祁镇一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区区小病居然有生命危险,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如此一来,这感冒就好了。

    但是朱祁镇以为好了,别人却不以为好了。

    孙氏还没有离开乾清宫。太皇太后也吩咐王振了,从而今到正月,外面的奏疏,一本也不能到乾清宫之中。

    等皇帝身体大好了,再观政不迟。

    朱祁镇也没有办法。

    他只能想心思放一些小事上了。

    其中一件就是改造乾清宫。

    乾清宫不好?

    乾清宫可以说是紫禁城中最好的房子之一了。甚至比后世故宫博物馆要好多了。原因很简单,房子是要人养的。

    有人住的房子,与没有人住的房子,是两个样子。

    故宫博物馆再好,却好像包装好的木乃伊,怎么样也是死的。而而今的紫禁城,却有着烟火气,是活的。

    朱祁镇对乾清宫不喜欢的地方,就是乾清宫太大了。

    用平方来说,乾清宫有一千四百平方米。虽然有不少隔间,但是隔间的空间也很大。

    如果是春秋天,倒也罢了。

    一入冬,朱祁镇就感受刺骨的冷意。

    即便放着火盆,他的床,也是类似小房子一般的步摇床。但是朱祁镇还是感觉到冷。他这一次感冒,估计就是冻的。

    也许是古代的天气就是比现代冷,更或者是古代的取暖手段比不上现代。反正这种寒意,朱祁镇受不了。

    故而朱祁镇病稍稍好一点,就召阮安进来。

    将任务吩咐下去。要求只有一个字,就是小。

    朱祁镇要求自己的卧室,只要能放下一张床,放在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行了。还要求在地下掏出火道,每日在下面生火,让房间里面温暖如春。

    朱祁镇连说带比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

    但阮安是这一行的大宗师,整个北京城都是他督建的。让他来做这一个小小的工程,简直大才小用。

    但是阮安却非常高兴。

    不过用了短短三天,就这个小房间给分割出来了。朱祁镇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果然是暖和多了。

    如果在里面活动一会儿,还能微微见汗。

    朱祁镇大喜说道:“好。阮安,立即将这图样画下,呈给太皇太后,并准备在慈宁宫,坤宁宫照样营造暖阁。”

    阮安说道:“奴婢遵旨。”

    在暖阁之中,朱祁镇感受到了温暖,似乎整个人精神头就好很多,说道:“阮安,门头沟那么情况怎么样了?”

    曹吉祥在朱祁镇这边狠狠的挨了一顿板子,三个月未必能下地。这煤监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别人。

    朱祁镇对阮安是比较信任的,这差事就落到了阮安手中。

    阮安毕恭毕敬的说道:“回禀陛下,宫中所有炉火,并各工坊一律改为煤了。只是煤烟太大,奴才正在想办法?”

    朱祁镇心中暗道:“煤烟?煤有烟吗?”

    朱祁镇对这一点没有多少了解,却不知道后世的煤都是经过层层加工,才造成煤球的。这种原煤烧起来烟大,本就是常事。

    朱祁镇自己用的煤,也是下面人不知道如何筛选出来的,其实所耗费的功夫,未必比木炭小。

    这一点却不是朱祁镇所知道的。

    朱祁镇说道:“从门头沟到城中一路上,先用船,后用车,很是不便,能不能直接从门头沟拉煤入京。”

    阮安毕恭毕敬的说道:“陛下有意如此,奴婢这就去办?”

    朱祁镇止住,说道:“其实朕不关注这区区小事,只是朕读书有事不明,秦代的驰道倒是是什么样的道路?”

    阮安说道:“陛下不知道,奴婢自然不知道了?”

    朱祁镇说道:“阮公乃是我朝营造大家,这事情自然要请教阮公了,似乎秦人的驰道,乃是马拉着马车在在连续不断的轨道上奔驰?朕想请阮公想想,看看能不能再门头沟与京师之间,修建一道驰道。让朕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阮安立即说道:“奴婢遵旨。请陛下放心,奴婢定然将这一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只是,奴婢未必能造出秦时的驰道,只能按陛下的说法来办。”

    朱祁镇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朕的一时兴趣而已。阮公先办着看。”

    “是。”阮安说道。

    朱祁镇不做声色的将阮安打发走。

    等阮安走后,这才长出一口气。

    自从那一次被太皇太后教训了,朱祁镇学乖了。对外面的事情不多插手。宫中的事情也只能查查贪污,处置几个不听话的太监而已。

    不过,经过几个月的思考,他觉得该下的伏笔,还是要下的。

    比如他想了好长时间,才想起的办法。

    如果有人查的话。

    自然会查出朱祁镇与王直之间的讲课记录,对秦驰道的讨论。看起来似乎是皇帝听王直讲课之中,突发奇想,想造出一道驰道出来。

    决计不会去想乃是朱祁镇处心积虑,想办法为将来的马拉铁路积累技术。

    因为他对这个时代越了解,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水对粮食生产的重要性。但是运河的存在,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如果想要水运,就要尽量多的让水留在河里,这才能将船浮起起来。但是如果想增加粮食生产,就是尽快能多将水浇到地里。

    如此才能让庄稼丰收。

    北方虽然缺水,但是并不想后世想象的那么旱。但是为了供应大运河,山东很多地方,都不允许有水浇地。

    这严重影响了,粮食生产。

    历史上很多明人也都说过这个问题,当然不仅仅是运河与农田水利争水,还有南方粮食低价压制了北方粮食。

    让老百姓种田成为一件无利可图的事情。

    所以北方农业一直发展不起来。

    如果能用马拉铁路来代替运河,在北方布置更多的交通线,不仅仅能减少损耗,对将来北方征伐有很大的好处。或许能让一些水源回归到田地之中。、

    不管怎么想的,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只是而今,朱祁镇只能偷偷的去做。

    毕竟在中国做事,最好的办法是托古。只是朱祁镇托这个古有一点不好,在儒生看来,暴秦的东西都是不好的。

    朱祁镇不想与人打官司的话,最好偷偷的做。

    在他想来阮安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大建筑家,土木工程专家。想来也是能够将一套木轨驰道弄出一个样子。

    反正门头沟也很需要这样的轨道。历史上铁路不就是先应用在矿山之中吗?

    就在朱祁镇为自己做的事情而陶醉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皇太后驾到。”

    朱祁镇听了,立即起身,出迎两步,就看见孙氏带着几个宫女过来。孙氏穿着一身貂皮大罩,雪白的绒毛堆在脸前,自然有颜光十分。进屋之后,立即有宫女将外罩接过。

    朱祁镇过去搀扶住孙氏说道:“母后,你怎么来了?”

第六十九章 婚事

    婚事

    孙氏进了暖阁之中,说道:“你这里怪暖和的。”

    朱祁镇连忙说道:“母后既然喜欢,就让阮安为母后在坤宁宫改造一番,就可以了。”

    说起来也很简单。

    这样的改造,不会触动坤宁宫的主体结构。其实也就是在装修上做了一些手脚而已。

    孙氏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孝心,我生受了。”随即孙氏一招手,说道:“来,这一碗药老老实实的喝了吧。”

    却见一个白瓷小碗之中,一碗中药端了出来。

    朱祁镇一看,顿时觉得一股苦意从喉咙深处蔓延出来。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脸都皱起来了,说道:“母后,我的身子骨早就好了,不信你看。”

    朱祁镇还弯弯手臂,似乎想让孙氏看看自己的肌肉。

    只是冬天穿的厚,即便是因为暖阁的缘故,朱祁镇已经脱了一层,但身上依旧裹了好几层,一点都看不出他的肌肉曲线。

    孙氏笑道:“来吧,再喝一天,就不用喝了,乖。”

    朱祁镇知道说不过孙氏。只能接过碗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只是朱祁镇心智虽然已经成年了,但是身体却没有。这一饮下去,只觉得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似酸,似苦,似涩。一下子在喉头炸开。

    朱祁镇的眼泪夺眶而出,根本无法控制。

    孙氏立即端来一碗蜜水。朱祁镇接过,又是一饮而尽。有这一碗蜜水打底,朱祁镇才觉得好受了很多。

    眼泪才慢慢收了,皱巴巴的小脸,也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了。

    孙氏与朱祁镇闲话几句,忽然说道:“我与陛下有话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下面宫女立即答应下来,缓缓的退了下去。

    朱祁镇立即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母后,有什么话要说吗?”

    孙氏看着朱祁镇,上前为朱祁镇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儿长大了,是时候给你找一个媳妇了。”

    朱祁镇一听,心中暗暗苦笑:“我才十岁,哪里算大了。”朱祁镇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道:“母后的意思是?”

    孙氏说道:“成国公家有一女,与你年龄正好相配。只要你娶了成国公府的女儿,慈宁宫那边也不敢将你怎么办?”

    朱祁镇一听,心中忍不住暗暗嘀咕道:“娘啊娘,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但是能不能不要帮倒忙。”

    朱祁镇明白,他将来的皇后,定然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人,在结婚之前,也不可能有是感情。

    但是他依然不同意,孙氏的安排。

    倒不是,孙氏的安排不好。

    成国公府也算是大明勋贵顶尖的一员了,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但是这与大明家法相违背。

    朱元璋早就定下来的规矩。皇家与小户人家结亲。不会与这些大户结亲的。、

    朱祁镇说道:“母后,这样不好办,你也知道我家的家法?”

    孙氏说道:“那又如何?此时乃非常之举,要不是慈宁宫娘家得力,会让我儿受制于她吗?将来你亲政之后,再改回来就行了。”

    朱祁镇暗中摇头,太皇太后的威信,仅仅是他娘家出自靖难功臣吗?简直大错特错。

    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道,才能让孙氏明白,她是再帮倒忙。又不伤孙氏之心。说道:“母后,你放心太皇太后对我很好的。而今宫中我们势弱,凡是一静不如一动。能不动就不动的好,蹇公去时,说过,让孩儿什么也不做,只需要等就行了。”

    “蹇公是这样说的。”孙氏说道。

    朱祁镇说道:“正是。所以母后,今后不要触怒娘娘就最好不过了。”

    孙氏说道:“如此就好,只是我怕她怀恨在心。”

    当初废后一事,在双方心中都是一个死结。孙氏看似屡屡妄动,其实乃是太皇太后在她心中压力之大,简直让有崩溃的情绪。

    朱祁镇安抚了好一阵子,才将孙氏安抚好,让她不再提这一件事情了。

    朱祁镇送走孙氏之后,心中忽然想道:“不对,母后是如何与成国公府接上头的。”

    不过,朱祁镇小看孙氏。而是不敢小看太皇太后。

    皇宫作为太皇太后的基本盘。

    有什么风吹草动,太皇太后决计比他先知道。大明宫禁森严,想要内外传递消息,却不容易,除非有得力的宦官。

    朱祁镇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王振。

    王振与成国公府之间似乎有交际,这个消息还是金英报上来的。

    不过,王振与金英之间彼此打小报告。

    朱祁镇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些事情知道就行,不必穷追。

    此刻想起来,立即锁定了王振了,立即让人王振过来。

    朱祁镇负手而立,等王振一进来,朱祁镇立即问道:“母后刚刚说要朕取成国公的女儿,这一件事情,是不是你弄的。”

    王振听了,立即跪倒在地,说道:“奴婢万万不敢,越过陛下做这样的事情?”

    “哦。”朱祁镇转过身来,看着王振说道:“那么母后是如何与成国公府联系的?”

    王振说道:“奴婢不知道,或许是各家命妇入宫的时候,太后知道成国公家里有女。”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是吗?”

    各家命妇,不是朱祁镇小看各家当家夫人,别的婚事,她们商量的办也就罢了。这是关乎皇后的人选,她们真有权力决定。

    谁敢?

    朱祁镇不想多追究王振了。毕竟而今王振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代他指挥宫中的太监。金英看似可靠,但是在朱祁镇心中还是比不上王振。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从小你就在朕身边,朕也想与你善始善终,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你思量好,今日的事情,就过去了。今后好自为之吧。”

    王振听了,心中苦涩。说道:“多谢陛下宽宏,但是这一件事情委实不是奴婢所为。”

    朱祁镇说道:“那就是宫中有成国公府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办?”

    王振听了,心中一凛,说道:“奴婢明白。”

    其实几个国公府在宫中有眼线,这也很正常。这些眼线更多是与各国公有交情,为国公府透漏一点消息而已。

    不过,有时候该打扫一下就打扫一下。也不多。、

    王振清理皇宫之中的眼线,却不用多说。

    只是这一件事情,并非张轩所说的那样,到此为止了。

    等太医确定皇帝已经大好之后,朱祁镇立即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随即将这一件事情重新提起来了。

    “听说你娘为你相中了成国公府的女儿?”太皇太后看似无意,却是有意的问道。

    朱祁镇连忙说道:“孙儿已经拒,这不合祖宗家法。”

    太皇太后说道:“单单是不合祖宗家法,如此说来,你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朱祁镇一听,立即知道其中不对。他忽略了一点。

    就是皇帝大婚,很多时候就是皇帝亲政的前奏。

    孙氏想让朱祁镇大婚,未必单单是因为成国公府。大婚本身就有很大的政治因素。

    朱祁镇连忙说道:“孙儿还小,这事情不急,待孙儿十八岁的时候再说说也不迟。”

    朱祁镇终于明白一件事情,他与太皇太后之间的蜜月期算是过去了。今后说话未必能如之前那么如意了。

    或许,这才是两个政治生物说话正常状态。

    太皇太后眉目之间放松了一些,说道:“哪里能拖那么远,等你十五了,我自然会为你准备婚事的。你也不用急。”

第七十章 年关

    一般来说,皇帝冠礼之后,才能结婚。

    一旦大婚,就意味着皇帝已经成年了,那么亲政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皇帝大婚这一件事情,有很高的政治意味。

    太皇太后所担心,就是朱祁镇太着急亲政。

    最少太皇太后对而今的朱祁镇还不放心他执掌天下大权,哪怕在太皇太后看来朱祁镇也是一个神童。

    不过,太皇太后本身也没有想过一直将朝政大权,揽在手中,已经给出很明显的暗示。

    就在朱祁镇十五六岁上下,太皇太后就会考虑皇帝亲政。

    这也是太皇太后想要与皇帝缓解一下心结。

    随后太皇太后也岔开了话题,说道:“你身子也大好了,有些事情,也要你忙活起来了。就是这个年关,有些事情却是少不得你的。”

    朱祁镇自然知道的。

    正旦大朝会,随后的大宴,乃至正旦之后,宫中的种种仪式。可以说从除夕夜开始,到正月十五,有好多事情都需要朱祁镇出席。

    虽然朱祁镇在这样的表现,更多是礼仪上的。甚至皇帝在这样的场合下,说什么话,也是有惯例的。

    但并不是这样的事情就不重要了。

    朱祁镇本来就是幼帝。

    每日常朝就是一个摆设,全部是虚文。不过是六部尚书,以及内阁几位在朱祁镇走一个过场而已。

    也只有这样大朝仪,会接见大量的官员,勋贵,外国使臣。

    即便是礼仪上的,但是皇帝能不能做好,让下面的人看了,有风度,为威仪,直接关系到朱祁镇威信。

    毕竟以太皇太后的想法,朱祁镇亲政还有好几年。能见百官的机会很少。

    这对朱祁镇来说,就是一场大考。

    朱祁镇说道:“请娘娘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太皇太后说道:“这几日,就让王直来宫中,教你大朝会上的礼仪,我知道,你从来不耐烦这个,但是决计不可将脸面丢到外国去。好生去做。”

    朱祁镇说道:“是。”

    太皇太后又细细交代了几句。

    朱祁镇就退下了。

    第二日,王直进宫,就开始教授朱祁镇礼仪。并讲解大朝会的上流程。朱祁镇一连训练了十几日,将这些事情,都烂熟于心之后,才算是放过了朱祁镇。

    朱祁镇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已经进入腊月二十三了。

    整个北京城之中,就开始热闹起来了。而紫禁城中也不例外。宫中太监宫女,都忙活的脚不点地。

    当然了,这一些都不用朱祁镇动手。

    本来,朱祁镇想要除夕将宫中亲人凑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只是太皇太后与太后之间不睦,两边凑在一起,还不知道弄出什么事情。

    朱祁镇只能两边跑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传来,将睡梦之中的朱祁镇惊醒。

    他躺在船上,有一种熟悉的错位感,好一阵子看着床顶的布幔,才知道这已经是明朝了。

    只是明朝过节的时候,与后世有很多不同,但是放鞭炮却是统一的。

    而且朱祁镇听了的明白,不是一处放鞭炮,似乎宫中好些地方的鞭炮之声,都是一起响起的。而宫中的鞭炮之声响起之后,随即这鞭炮之声蔓延开来。

    在北京城中,其他地方也此起彼伏。

    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放鞭炮。

    而在这个时候,文武百官,各国时节都在随从的簇拥之下出了门。从各个方向想皇宫方向而去。

    这些人都是参加大朝会的。

    朱祁镇身边的宫女们都忙碌起来。

    为朱祁镇换上冕袍就是所谓日月在肩的十二章龙袍。朱祁镇登基时候所穿的样式,不过应该不是一件了。

    盖因朱祁镇这一年来,身子也窜了一截。当初的龙袍不能说不能穿了,但却已经不合身了。

    这样的大典之上,怎么能让朱祁镇身穿不合身的龙袍。

    朱祁镇却不知道,他即便是合身,也未必会穿,皇家的奢侈,是朱祁镇所不知道的。

    “小爷,”王振端着一个食盘,说道:“请小爷嚼鬼。”

    朱祁镇看了,却见红木漆盘之上,有一个白玉一般的食盘,食盘上面十二个驴肉盒子,呈圆形摆着,旁边有一副象牙筷子放在玉制筷枕上。

    这是宫中的习俗,朱祁镇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知道,他的时间很紧。

    这个时候,文武百官都赶过来了。等一会日出的时候,就是大朝会正式开始的时候,金英已经在奉天门外安排好了。

    不过,朱祁镇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说,先给太皇太后,太后,乃至宫中太妃,仁宗一辈太皇太妃行礼。

    等这一趟跑完之后。

    也就差不多了。

    朱祁镇匆匆用了。见了太皇太后之后,就去坤宁见太后。

    太后孙氏而今也是一身正装,看上威严华丽,肃穆之中,带着艳丽。朱祁镇知道,大朝会之后,就是大宴。

    大宴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就是外朝的,也就是朱祁镇延请文武大臣,各国时节。而另外一部分就是后宫的,太皇太后与太后要延请各级诰命夫人。

    这样的仪式,孙氏也不可能不出席。

    她为朱祁镇整整衣服说道:“我儿这一次一定要好生做。让天下人看看,我大明是有天子的。”

    朱祁镇说道:“都是娘娘对我好,母后,你不要与娘娘做对了,好吗?”

    孙氏抱着朱祁镇苦笑道:“我哪里敢与娘娘作对,娘是怕啊。好,为了你,今后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忍着,只要我儿是皇帝,我生受着,又怎么样?你放心,娘不会拖着后腿的。”

    这一次,很多人都以为太皇太后会带着皇帝出席大朝会。为皇帝镇这场子。

    毕竟,虽然这大朝会是礼节之上的。

    但是毕竟会有外国使臣。

    国内大小官员,都会按着朝廷安排来,但是外国使臣,却未必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单单凭借小皇帝,能不能处理的了。很多人都担心。不过如果太皇太后出现在大朝会之上。很多人也担心。

    担心这是不是太皇太后临朝称制的开始。

    太皇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朱祁镇与张氏之间的关系了,已经成为大明朝政一大风向标了。

    太皇太后选择放弃,一方面固然是放心朱祁镇的能力。一般刁难,朱祁镇也是能够应付的。

    另外未必不是看出了苗头。

    太皇太后可不想在朝廷之中弄出一个所谓太皇太后党,为将来埋下隐患,故而这才选择退上一步。

    否则的话。太皇太后出席这样敏感的大朝会之上,朝中定然会有捧臭脚。

    到时候,就麻烦了。

    朱祁镇听了,孙氏的话,心中顿时一松,暗道:“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的消息。”有这一个老妈,朱祁镇很多时候,都要为老妈收拾手尾。

    弄得朱祁镇有一些焦头烂额。

    而且朱祁镇预计,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未来也免不了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啊?

    这是他今生的母亲。古代又是以孝治天下,他与孙氏之间,无法分割,也不可能分割。对别人或许可以使用强制手段。

    但是孙氏,却是他一定要供起来的那一位。

    只要孙氏安安静静的在后宫享清福,就是帮了朱祁镇天大的忙了。否则朱祁镇真担心,将来有一点,太皇太后即将大行的时候,也将孙氏待了下去。

    因为太皇太后自信,有她一日,孙氏就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但是一旦她不在了,恐怕孙氏弄出一个烂摊子出来。

第七十一章 大朝会

    大朝会

    朱祁镇与孙氏说了一阵子话,王振在身边低声说道:“小爷,时辰到了。”

    朱祁镇说道:“母后,孩儿去了。”

    孙氏目送朱祁镇离开。

    就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并没有多少暖意,只有清寒之意,朱祁镇也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纵然他身穿着厚厚的棉袄,依然挡不住这冷意。

    鼓乐齐鸣,各种朱祁镇说出上名字的乐器都奏响了,这都是宫廷雅乐。节奏缓慢悠扬,但是却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

    朱祁镇在无数侍卫的簇拥着来到的乾清宫正殿。

    乾清宫正殿已经大变摸样了。

    二十四把黄旗,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图案,大多都是山海经上面的各种图案。这些奇珍异兽,在旗帜之上,随着风吹而上下浮动。

    本来,朱祁镇应该在奉天殿之中举行的,但是三大殿被焚烧之后,还没有修建,只能临时放在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沿着紫禁城的中轴线,乘车从正门进入乾清宫。

    朱祁镇一路上,发现以中轴线分开,文武官员分立两侧,见了朱祁镇路过,纷纷下跪行礼。

    朱祁镇看见的有些熟悉的,有些不熟悉的面孔。

    朱祁镇在乾清宫门前的御座坐定之后。

    大朝会就开始了。

    首先来朝的,是越王。

    在洪武时,藩王也有来参加大朝会,只是后来,就全面免了。越王与朱祁钰是两个在北京城的亲王。

    只是朱祁钰还太小了。

    太皇太后做主,免了朱祁钰参加。

    所以越王就是第一个。

    越王在朱祁镇的御案之前行礼,然后三呼万岁。

    朱祁镇再抚慰几句,说道:“叔王辛苦。”不过,在朱祁镇看来,越王也真是辛苦了。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而今总体上来说,大明朝没有什么大战,九边一点点小摩擦,不过是小问题而已。但是各种祭祀,却是免不了的。

    皇帝不能亲临,自然要亲贵代行之。

    而代行最多的,就是越王了。

    而越王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的。很多事情的确让越王的身体,有更加不好的迹象。

    朱祁镇看越王脸色不好。私下吩咐王振,派御医常驻越王府上。

    越王之后,就是各家勋贵了。

    大明后期虽然是文贵武贱,但是在大明体制建设上,却是武在文上,所以这样大朝会的排序之上,很明显就是勋贵在文官之前。

    为首的自然是张辅了。

    除却张辅之外,还有成国公朱勇,定国公徐景昌。

    朱祁镇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徐景昌身上。

    只是见了徐景昌却有些失望。

    因为很简单,徐景昌老了。

    朱祁镇知道定国公一脉想挑选人才,就要从下一辈里面选了。只是大明勋贵从来是一代不如一代的。

    徐景昌估计也比不上他老爹徐增寿。

    而今即便是徐增寿,这个国公虽然是他用命换来的,但是徐增寿本身也不会打仗。

    至于大明还有两个国公,一个是魏国公,一个黔国公。不过一个在南京,一个在云南,都没有到。

    随即下面各式勋贵。

    大多都是靖难功臣。

    朱祁镇每一个人都细细观看,其中也有一些老将,但是精神很好,一副廉颇虽老,尚能上阵的样子。

    但是更多却是,年轻一辈。甚至还有几个一看都没有成年的。

    却也没有办法。

    父辈都去了,爵位传到他们的身上,他们自然有资格上大朝会。

    朱祁镇暗道:“青黄不接。”

    之前,朱祁镇知道大明将领有青黄不接的苗头,但是从纸面上看来,却是浅薄的,今日真正看了一下大明勋贵的阵容。

    真打的都老了。

    看上还能上阵,但是能够打几年?朱祁镇心中越发忧虑。不过,总体来说大明勋贵的将领,还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一些五军都督府的军官,虽然身上没有爵位,但是看来还是有精气神的。

    当然了,朱祁镇能看到的也仅仅是这些?

    有时候能不能打,当面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有些人在皇帝面前,就已经战战兢兢,看上去十分紧张,指望他们在千军万马之中,镇定自若,却是不能的。

    有几个表现好的武官,朱祁镇就命王振一一记下来,回去之后,再细细翻看他们的履历。

    随即就是文官。文官就多了。

    京中各级衙门,七品官以上的,都有资格来朝见。

    朱祁镇见了前面的文官大佬,如三杨,胡濙,王骥,等等大臣之后,后面的侍郎主事都是一批一批的见了。

    之前,朱祁镇看武将的时候,还费些心思,但是看着文官,却变成认认真真走流程了。

    忽然身边的太监喊道:“顺天知府于谦。”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臣,上前行礼,三呼万岁。

    朱祁镇顿时打起精神来,看着于谦。

    于谦看上去很是严肃,样子有些清瘦,三络长须,带着几分南人长相。朱祁镇问道:“你就是于谦。”

    “回陛下。”于谦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说道:“正是。”

    朱祁镇有些话想问于谦,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说话的时候。

    可以说接见每一个人的时间,都是规定好的。从亲王,勋贵,文官,使臣,过一遍,正好是中午,那时候是大宴仪。

    即便是朱祁镇也能耽误太多时间。

    耽误时间长了,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朱祁镇说道:“于卿赈灾有功,赏赐宝剑一把。”随即朱祁镇将自己配的一柄剑,解下来,递给王振。

    王振大吃一惊,却不知道这区区于谦在皇帝这里有这么大的分量。虽然心中满心不解,但是也不敢怠慢。

    双手接过长剑。

    倒退的下来,双手呈给于谦,说道:“于大人,莫辜负了陛下的好意。”

    于谦也大吃一惊,微微一愣。立即双手接过,随即放在一边,大礼参见,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随即有太监喊下一位官员的名字。

    于谦又双手捧起长剑,一步步的退了下来。

    而下一名官员也上来了。

    一时间,这于谦这名字哄传天下。成为天下的焦点。

    朱祁镇与臣下的每一句对话,都有十几个大嗓门的太监,高声喊出来,让在乾清宫门前广场之上所有人都听得见。

    这于谦异军突起之事,自然被人听在耳朵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暗地交头接耳,探听于谦的底细。

    于谦之前虽然贵为一省巡抚,但是在官场之上的名字,还没有到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以至于维持纪律的御史,频频出列,才将这交头接耳的声势按了下来。

    于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于谦手中的御剑之上,各式官员见了于谦,纷纷行礼后退。

    而于谦在顺天府的手下,也一个个俯首帖耳,对于谦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了。

    于谦将这一切看在心中,面上不动声色,看上去安之若素,但是心中却感动莫名。

    看着手上长剑。

    是很明显的御剑,不是皇帝打造了用来赏赐人的长剑。上面的游龙浮雕随着阳光在剑鞘之上不住的游动。

    就好像是活着一样。剑柄之上却有两个字:“正心。”

    这柄剑乃是朱祁镇自用的,朱祁镇又用不着上阵,配着剑,唯一的用处,大抵是用来自刎。所以朱祁镇刻上正心两字。

    也是朱祁镇说赏赐的时候,之前没有准备,这才将这一柄剑送出去了。

    于谦却不知道这些,他却知道,而今全天下人都觉得于谦是得当今殊遇,想不以死报之,都不行了。

    就连于谦自己也这样想。

第七十二章 大朝会二

    于谦之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文臣之后,就是使臣。

    这一次是朱祁镇登基以来第一次接见外国使臣。

    各国使臣来得都还挺全的。

    有几分万国来朝的气度。

    虽然因为中断下西洋,一些西洋小国都不可能来了。毕竟这些小国就算想来,也没有远航的技术。

    不过,该来的也都来了。

    看上去就好像汉人一般无二的,就是朝鲜与越南。

    朝鲜而今正是朝鲜世宗大王在位事情,也就是朝鲜最强盛的时期,不过朝鲜也很乖,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安南也是如此。

    看上去毕恭毕敬的。

    不过,朱祁镇心中却不爽的很。

    安远侯柳升的后事,还在朝廷之中引起不少的波澜。而柳升就是战死在安南的明军主帅。跟随柳升一并战死的士卒不少,有十几万之多。

    这一个大亏,朱祁镇心中可憋着气的。

    如果让他安排,决计不会让安南人出现在这里。

    看上去好像是安南使臣跪下行礼,但是朱祁镇却浑身不舒服。只是太皇太后不想动刀兵,也不愿意再起安南战事。

    朱祁镇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与安南使臣交代,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随即瓦刺使臣却不像一个蒙古人,一脸卷毛大胡子,头上还缠着白布。朱祁镇一看,就是一个阿拉伯人。

    或者说是一个回回。

    朱祁镇事前也知道,这一次他要接见的很多使臣,其背后都是瓦刺。

    比如哈密,别里八失,等西域藩国。

    朱祁镇因为朝廷厚往薄来的传统,凡是来向朝廷上贡,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草原之上贫瘠之地。自然需要这些物资。

    所以瓦刺尽可能的将各国使臣控制在手中,特别是哈密这个要害位置,哈密王与瓦刺脱欢之间,乃是儿女亲家。

    而从西域到中原的必经之地,就是哈密。

    再加上瓦刺老巢就是西域。瓦刺在脱欢,也先的短暂兴旺之后,退回西域,也就是蒙古人所言的漠西蒙古。

    可见瓦刺在西域的根深蒂固。

    所以在瓦刺中,有不少回回人任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从西域到中原的使臣,到底有多少是瓦刺的人,就不大好说了。

    只是有些事情,知道归知道,还是要当做不知道的。

    毕竟大明对西域鞭长莫及。

    本来朱祁镇以为接见瓦刺使臣,也是走个流程,却不想瓦刺使臣不服。瓦刺使臣向朱祁镇行礼之后,大声说道:“陛下,我蒙古乃是北方大国,有万里之地,控弦百万,何以正在朝鲜,安南之后。”

    虽然脱欢有篡夺黄金家族大权的意思,但是而今他门面上还是挂着蒙古国的旗号。

    此言一出,朱祁镇还没有觉得怎么样,一边的胡濙首先皱眉。

    胡濙作为礼部尚书,他所在位置,与三杨,几位国公一样,所在的位置,距离朱祁镇的距离很近。

    而且作为礼部尚书,今日礼仪。大多也是他安排下去的。

    而今出了差错,自然是他的责任。

    他正想如何补救。却听朱祁镇朗声说道:“太祖所定十五不征之国,尔国不是。”

    “好。”不知道有低声说了一句。在大典之上,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听了朱祁镇这一句话,心中暗地叫好。

    有明一代,骨头最硬。

    或许内阁诸位在对大明整体战略思考之上,不想大动干戈。其中原因都已经分析过了,这不用多说了。

    但是他们决计不想将天朝之威丢到到瓦刺使臣之前。

    瓦刺使臣一时间语塞。

    他倒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一句,也不至于害怕一个小孩子。但是如果说这个话的人是大明皇帝。他很明白朱祁镇言下之意。

    朱祁镇强调蒙古不是不征之国,也就是说,小孩子不听话,小心打屁股。

    内阁诸位是知道大明的家底。

    知道大明军力比起永乐年间,不管是士卒还是将领多有不足。但是瓦刺却不知道。在永乐年间的兵威还没有散去。

    当年被太宗皇帝追得上天入地的蒙古人,还没有死光。

    自然不敢反驳。

    “外臣失礼。”瓦刺使臣行礼说道:“来之前,淮王吩咐过,愿两国修秦晋之好,从此九边罢兵,安享太平。”

    “请大明公主,为大淮王世子妃。淮王愿意有战马万匹做聘。”

    “放肆。”胡濙大喝一声,慈眉善目的老头,须发皆张,厉声说道:“本朝公主从无外嫁之例。尔等不识大明天威否。”

    瓦刺使臣倒也有几分骨气,咬着牙说道:“此乃淮王一片美意。还请陛下念两国征战之苦,为生民为念。从此两国为姻亲之国,岂不大好?”

    朱祁镇忽然笑了。说道:“这位使者,你说的分外好笑?且不说,我朝从不外嫁公主。但是即便有此之例,尔国也是毫无诚意。”

    “我大明公主何等身份,怎么可嫁给淮王世子?想要娶我大明公主,还请你家淮王,当了蒙古可汗,再来说吧。”

    “来人。”

    石璟立即出列说道:“臣在。”

    朱祁镇说道:“轰他出去,令瓦刺使臣立即出京,不得停留。”

    石璟说道:“是。”

    石璟对这使臣也是恨之入骨。

    别的不说,而今大明公主之中,处于适婚年龄的,唯有顺德公主一人。想来想,如果朝廷真答应下来,岂不是夺妻之恨。

    石璟将瓦刺使臣轰出去之后。

    下面的人使臣之中,并没有什么人闹幺蛾子了。

    大朝会匆匆结束,各家大臣,立即带着随身的点心,用来垫垫肚子。因为谁都明白,越是隆重的宴会,就越填不饱肚子。

    朱祁镇也是如此。

    今日各级文武官员,最少有过万人在朱祁镇面前走了一圈,虽然很多下级官员,都是一起朝见的。

    但是朱祁镇要端庄正座,一刻也不能失仪。

    该因天下百姓都是看不见皇帝,他们对皇帝的感受,都是各地官员的传播开来的。

    今日朱祁镇有一丝失礼,就会传出十分来。

    朱祁镇浑身酸麻。

    一边活动的身体,一边有小太监端着食盘,上面有各种饮子与糕点。也是让朱祁镇先垫下肚子。

    王振这个时候过来,说道:“陛下,胡阁老求见。”

    朱祁镇立即说道:“快请。”

    胡濙进来之后立即行礼道:“臣胡濙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先生免礼。”朱祁镇说道:“先生乃三朝元老,又是朕的长辈。无须多礼。坐。”

    胡濙不起来,说道:“今日大朝会上,瓦刺使者狂悖,乃是臣之过,臣来请罪?”

    朱祁镇连忙将胡濙搀扶起来,说道:“胡阁老何须如此,瓦刺从来就是这样?又怎么能算到胡先生身上。”

    胡濙这才缓缓起身。

    胡濙也知道,瓦刺使者是蓄谋已久的。胡濙之前打过招呼,在朝会之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好像是阅兵式一样,那几句口号早就定下来了。

    皇帝或许有自由发挥的权力,就好像今日皇帝对于谦的青眼,几乎将于谦架在火炉上烤。

    但是下面的人却没有这种权力的。

    总体来说,瓦刺使臣这一手,对大朝会的组织者胡濙来说,依旧称得上是事故。

    当然主要责任不在胡濙身上,但是胡濙依旧被来请罪。这就是他老奸巨猾了。毕竟小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内阁之中,其实也不是全部了解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胡濙可不想这么快就退休了。自然要在小皇帝面前多刷脸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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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