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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石炭

    王直是一个聪明人。

    李时勉对朱祁镇严苛,很多时候有太多的作业,最多的就是练字。

    毕竟朱祁镇的一笔臭字,实在不好看。

    但是王直却不一样了。

    他的课轻松之极,大多数时间都似乎都与朱祁镇谈古论今。不过,王直的教学也是有水平的。他看似离题万里,其实都紧扣着春秋上面的微言大义。

    只是春秋这一本书,本来就是经史混杂,各家解读之中,有偏向经书,也有偏向史书的,而王直却是彻彻底底将史书一部分接过来了。

    后面列在皇帝课程表上的《通鉴纲目》之类的讲官的活,都被王直给抢了。

    不过,王直看似没有布置作业。但是实际上朱祁镇过的并不轻松。

    《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新唐书》、《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在明代合称二十一史。

    朱祁镇回去之后,立即将乾清宫之中所藏的二十一史拿出来。

    从头到尾通读一遍,朱祁镇没有那个耐性,但是王直上课时候所讲的故事,不过用来佐证他的观点而已,就好像是蜻蜓点水一般,一点而过。根本不能会深讲。

    朱祁镇自然要将其他自己不明白的地方看明白了。

    这也是需要不少的时间。

    不过,这些功课,却可样让朱祁镇自己掌握。

    不用下死功夫了。

    而其他讲官还不如王直,与他们相处也与王直一般。

    所以对二十四衙门的整顿,朱祁镇开始了。

    司礼监,御马监,这两个不能动。

    他又将阮安提拔到内官监首领太监。

    至于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这几个衙门他都也没有想动。

    毕竟这些衙门所管的都是皇宫内的衣食住行。

    这些事情,里面有很多讲究。也不随意消减的。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也不做的。

    他先做一件事情,就是查账。甚至不是他亲自查,而是从内书房之中,挑选了几十个机灵的小太监,将二十四衙门的账目全部查一遍。

    当然了,朱祁镇也不仅仅要查账。

    还给他们一一列出表格,将各衙门所耗的银两一一填进去,让他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至于凡是账目不清楚的,朱祁镇二话不说,将他拿下,从下面的太监之中挑选一个便是了。

    大明皇帝对太监,不管在外面有多大的权力,想要拿下来,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内外都没有说的地方。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四司八局。

    二十四衙门都是太监掌管,但是并不说下面的人都是不带把的。别的不说,御马监所下的数千军队从大明开国,乃至到最后亡国,都是精锐。

    明亡的时候,黄得功就是御马监勇卫营最后辉煌了。

    真以为这些人都是太监吗?

    御马监如此,其他衙门也是如此。

    这个时间的京城,就是一个大工地,固然有相当有一部分人都是工部征召过来的。

    但也有相当一部人是隶属内廷的。

    清代说明代太监十余万人。

    其实并不是这些人都是太监,而是这些人大多是在太监的管理之下,为皇宫服务。这一部分在清廷就是内务府十三衙门下面的。

    朱祁镇首先圈定了惜薪司。

    惜薪司首领衙门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朱祁镇问了一下,乃是洪武年间入宫,而今已经六十开外了。

    朱祁镇一看就是在养老的。说道:“王大伴,从宫中再设一司,算了列为都知监下面吧,年老太监都由都知坚管理,在宫中,或者在皇陵那边寻一个地方,安心养老,去了就葬在他们侍奉的皇陵旁边。只是要好好安排。不可乱了皇陵风水。”

    王振听了,大喜说道:“多谢皇爷恩典。”

    朱祁镇也知道,这的确是恩典。外面大臣有几个能有这待遇。

    朱祁镇随即让这个惜薪司首领太监做了第一个人去皇陵养老的。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你手下有什么得力的人手?这惜薪司却是要做事的。”

    王振立即说道:“老奴有一义子,或许能为陛下所用。”

    朱祁镇说道:“让他来吧。”

    不过一会功夫,一个二十出头的太监,入门就跪倒在地,说道:“拜见皇爷。”

    朱祁镇一看,心中顿时暗道:“好相貌。”

    这人本来长大就清秀,下面又挨了一刀,更加有一种雌雄莫辨之感,不过却是一种英气,让人不敢小视。

    朱祁镇一看就有好感。说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曹吉祥。”这小太监说道。

    “好。”朱祁镇说道:“就你了,你知道惜薪司是做什么的吗?”

    曹吉祥说道:“供应宫中炭火,也为宫中打造火炉。陛下所用的都是御用,其他娘娘哪里,都是惜薪司所做。”

    朱祁镇心中暗道:“却是我想差了。”

    他本来觉得,惜薪司仅仅是一个供应木炭的地方,却不想,还有打造的责任。他说道:“宫中的炭火是从何处来的?”

    曹吉祥说道:“是从西山而来,西山之中有炭场,日日烧炭,供应宫中。”

    朱祁镇对王振说道:“你这义子不错。”

    王振也笑道:“都是皇爷抬举他。”

    朱祁镇说道:“可曾知道石炭。”

    朱祁镇到没有抬举他,曹吉祥之前不是惜薪司的,而今叫过来,就能惜薪司的职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就可见他的能力。

    是做了功课的。

    机会有时候就是给有准备的人。

    朱祁镇今日突然问起惜薪司,却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的。

    因为他早就发现一件事情,就是在冬日取暖的火盆里面烧得是木炭。他本来以为仅仅是他如此,后来问了才知道。

    整个北京城都是如此。

    朱祁镇立即感受道,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北京城中有多少,朱祁镇估计有百万之众,其中多是军队与工匠,还有官员与官员家眷。这百万之众取暖做饭,要用掉多少木材。

    如果用煤炭代替,岂不是一大财源。

    当然了,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并非明代人不知道烧煤的好处,而是北京城的历史太短了一点。

    如果上沿北京历史,倒是可以延伸到春秋。甚至更远。

    但是明朝建立的北京城,而今还没有完全完工。

    大批人员忽然涌进这里,北京周围都还没有做好供应一个百万级别的城市。甚至这个城市所需的粮食都要从南方运过来。

    放在后世,百万级别的城市,很多小县城都有这样的规模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朱祁镇已经问过一些侍卫了,北京城附近不少山都被砍光了。很多时候木材都是百里之外运到北京城的。

    他就感到了里面利益的味道。

    在他的记忆之中,北京附近是有煤矿的。甚至在清代末年北京城中很多百姓都是烧煤的。

    所以,他知道这一件事情,算不上强人所难。

    其次,他看重的不仅仅是煤的取暖功能,煤作为工业原料,到底有多重要。谁不知道。他而今虽然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但是并不妨碍,他在这里插上一手。

    反正对他来说,最奢侈的就是时间了。

    暂且埋上一手,将来再用,也不迟。

    只是王振却不知道朱祁镇的心思,说道:“皇爷可是用石炭换成木炭?却是不行的,这石炭是有毒的。”

第四十四章 石炭二

    王振所言,倒是肺腑之言。

    石炭有毒。

    这是这个时代很多人的看法。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放心吧。我是不会用石炭的,但是北方本来就毕竟干旱,而今京城周边,百里之内,可以用的树木都砍伐殆尽。”

    “恐违圣人之教。”

    圣人之教,是这个时代的道德至高点。朱祁镇早已发现,似乎分外好用。

    这一句话,倒真是孟子所言,“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这是孟子的原话。

    而北京城而今的局面,决计做不到这一件事情的。

    柴火本就沉重,如果从远处运过来,则费用自然攀升,百姓根本用不起,所以,他们宁可将北京城周围都砍成一片白地,也不可能从远处运输柴火。

    也幸好,北京城周围还有一些山。

    西山之中烧炭,倒也足够支撑北京柴薪之用。

    王振说道:“陛下用心极好,只是不可以身犯险,下面的人可以换为石炭,但是宫中用度,不可换。否则不成体统。”

    朱祁镇一时间说道:“好。”他无心在这一件事情上与王振多废话,只要采煤之事,其余的可以办。

    王振转过身说道:“小曹子,陛下所讲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曹吉祥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王振说道:“快去办吧。”

    朱祁镇打发了曹吉祥下去,随即又看了下面的衙门。

    不过草草过去而已,只是敲打了一番。

    他知道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

    既然用心在煤上面下功夫,其他事情都要先放一放。

    曹吉祥这个人,在历史上评价不好,但是办事能力却是极好的。

    非有大智大勇不能用大奸大恶。

    凡是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上,总是有过人之处的。连朱祁镇也没有想到曹吉祥办事能力这么快,不过数日功夫,就将这一件事情理出眉目了。

    朱祁镇立即召见曹吉祥。

    此刻曹吉祥脸色黑了不少,这数日之内,在京城内外都跑了一个遍,将北京城内外用煤情况搞清楚了。

    朱祁镇见状了,也不让曹吉祥说话,先让他喝口水。坐下说话。

    曹吉祥一副感激涕零之状,随即将他探明的情况一五一十说道:“京师百姓大多用柴,但是并非没有用煤的,京师左近都有用煤,从前朝开始,大多数煤都是西山之煤,只是而今有禁令。”

    朱祁镇说道:“什么禁令?”

    曹吉祥说道:“恐怕掘煤之事,伤及地气,损及龙脉。”

    朱祁镇立即明白,天寿山就在北京之西。说道:“此事暂且不提,何处产煤,可曾探明?”

    曹吉祥说道:“奴婢已经探明了,京师左近所用之煤大多都是从门头沟而来,从前朝开始,门头沟就是产煤之处。”

    “前朝元大都,所用之煤都从此而来。”

    “前朝郭守敬为了大都用煤,专门修了一条河,就是而今的永定河。所以门头沟之煤,可以通过永定河南下,到京师之南,转用陆运,用马驮入城。”

    “只是而今北京新建,还不能尽复旧观。”

    朱祁镇心中又一丝惭愧。

    顿时明白,北京用煤情况,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匮乏,不过还好,似乎更多是煤差混用。如果没有政府主导的话。

    想要将煤代替柴火,却是一个相当的漫长的时候。

    朱祁镇问道:“门头沟那边有多少家煤矿,他们是怎么采煤的?”

    曹吉祥说道:“奴婢看过了,大概有百余家,都是包得煤场,令百姓入场取煤,以竹签记之,奴婢算过。一人一天,大抵能采煤五十斤。”

    “而且这些矿工,虽然有常年在矿上的,但是也有一些只是农闲的时候才来。”

    朱祁镇想了好一阵子,才明白。

    这些煤矿即便不是露天煤矿,埋藏定然不深。甚至可以说,这是当地百姓的副业而已。

    而今不用朱祁镇回想后世北京煤矿的情况,仅仅用他而今的见识去判断,这个煤矿将来定然会大兴。

    因为北京城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而北京周围能够砍伐的柴火,只会越来越少。

    朱祁镇问道:“这些煤可收税?”

    曹吉祥说道:“不曾,大抵在进城的时候,收上一笔城门税,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朱祁镇说道:“我朝开矿难道不收税吗?”

    曹吉祥心头微微一动,说道:“陛下,本朝开矿唯有官府可以,而且陛下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罢一切不急之务,将各地金银铜矿给罢去了。”

    “已经召回各地太监。”

    朱祁镇听了,微微吃惊,说道:“可有此事?”

    朱祁镇也仅仅是这一段事情才了解朝政的,刚刚登基的那一会儿,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

    万万没有想到,太皇太后所谓罢一切不急之务中,还有这个。

    王振连忙在朱祁镇耳边解释了一番。

    朱祁镇这才明白,这其实大明朝廷的一惯主张。并非从太皇太后这里才开始的。

    朱元璋认为粮食,农业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够用就行了。朱元璋时期就有好多次罢矿之事。

    当朝廷兵器不够用了,好,开矿取铁,当够用了,就将这铁矿给放弃了。在北京就有一触铁矿,就是遵化铁矿,时开时罢断断续续的。

    对于私人开矿,也是不允许的。

    因为吸取元亡教训。

    元朝之亡,都认为元政太宽。

    对下面的约束不到位,在修黄河聚集了太多人手,这才有红巾军的产生。

    所以,大明对下面百姓私下聚集的事情,管理很是严苛,而采矿更是无数青壮聚集在一起,而且在一起劳动。

    可以说,只要有兵器,立即就能聚集成一支军队。

    更不要说他们是开矿的,说不定自己就能打造兵器。如此一来,明朝对私人开矿之事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很多事情,并非堵就能堵上了。

    民间的需要,总要人补上去的。其实朱祁镇并不知道,而今正是民间矿业迅猛增长的时候,只是朝廷依靠的是官府矿业。而对明间矿业征税上从来没有多少。

    增长最迅猛的就是铁矿。而门头沟这里不过是一个缩影而已。

    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记在心上,而今不是管这个事情的时候,甚至明代到底有没有专业管理矿业的部门。

    这些事情在汉代是归属于少府的。

    而今这事情到底归属于哪里?是工部,还是内廷。如果归属于内廷,又是内廷那个衙门管?

    朱祁镇问道:“门头沟的煤,百姓能不能用得起?”

    曹吉祥说道:“奴婢以为,大抵是用不起的。”

    朱祁镇说道:“为什么?”

    曹吉祥说道:“虽然北京附近少有柴火,但是一些边边角角还是有一些草木的,百姓自己院子里面也是种些树木。所以对百姓来说,他们宁肯花些力气,而不是去卖煤。”

    朱祁镇说道:“是朕想差了。”

    对真正穷苦百姓来说,力气是不要钱的,而煤是要钱的。

    只要是要钱的东西,都是用不起的。

    朱祁镇没有去门头沟看过,但是想来,这些煤矿都是用最原始的办法采矿的,决计不可能用大工业生产,煤的价格估计与柴火的价格差不多。

    这样一来,谁能买得起煤,百姓宁可在有缺口的时候,卖上几捆柴放在家里。谁会去卖煤的。

    朱祁镇想将北京城内所有柴火都换成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石炭三

    “这一件事情,需要徐徐为之。”朱祁镇心中暗道。他沉吟一会儿,说道:“朕要你带来的工匠,带来了没有。”

    曹吉祥说道:“已经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朱祁镇说道:“带进来。”

    立即有侍卫出去。将三个人带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老头,一眼看上去满脸皱纹,而在皱纹之中,似乎隐藏着无数黑炭。整个人枯巴巴。

    似乎是一个老炭工。

    而这个老头身后,却是两个大汉。

    衣服穿得很单薄,身下的肌肉鼓鼓的,一看就有一把力气。只是看上去怯怯的,似乎不敢直视朱祁镇。

    朱祁镇也习惯这一点了。

    似乎天子都是神圣无比的。小老百姓都不敢直视。他们三个人一进来,就跪在地面之上,恨不得将头埋在金砖下面。

    大气不敢喘一个。

    朱祁镇说道:“老人家,今年贵庚?”

    这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说道:“小老儿,今年五十有三。”

    朱祁镇微微吃了一惊,五十三岁。

    这个年纪在后世,还能归到壮年之中,但是看这个老人,却已经是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天下百姓有多苦。

    朱祁镇单单从这个老人的面貌上都能看出一点了。

    曹吉祥见朱祁镇如此老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连忙说道:“这席家父子,乃是惜薪司之中最好的工匠。”

    “宫中所用炉火,除却御用之外,大多是他们打造的。”

    朱祁镇说道:“而今怎么用煤的?”

    曹吉祥有些疑惑说道:“与用柴并没有什么差别?”

    朱祁镇听了微微安心,说道:“如此就好,我想换一种炉子。却不知道能不能打造出来。”

    朱祁镇也看明白了,即便是这席家父子是最好的工匠,但是他的想法还是与曹吉祥沟通吧。

    这席家父子一副见了皇帝,都要晕倒的样子,根本不能沟通。

    随即朱祁镇抽出一张宣纸,用毛笔蘸了墨,在上面画出一个草图,当然了,也真是草图。宣宗皇帝,书画双绝。

    但是朱祁镇却一点都没有继承。

    上面不是别的,就是一个煤球炉。

    给曹吉祥说明白之后,立即让曹吉祥去打造。

    曹吉祥非常给力,不过短短数日,就打造出来。

    只是这个煤球炉与朱祁镇所想的并不一样。却见这个炉子,最外面乃是黄铜为皮,上面还有龙纹浮雕。

    每一个角落里面都是精雕细刻,看上却简直一个艺术品一般。

    每一个煤球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圆柱体,也是有图案的。朱祁镇不知道曹吉祥用得是什么配方,但是这煤球上面没有一处松动之处,看上去就是一块炭一般。

    外围也有山河图样。、

    让朱祁镇一时间无语。

    朱祁镇却不知道,皇帝一时兴起,让宫中人打造一些物件,已经算得上传统了,别的不说,宣宗皇帝直接参与工艺设计,而打造出来的宣德炉,在后世也都是精品。

    朱祁镇在这一件事情中,藏了多少算计,多少心力,埋伏了多少伏手。宫中这些工匠们是不知道的。

    他们以为这与造宣德炉一般。

    宣宗皇帝是一个艺术家,在很多地方简直是吹毛求疵。

    就那宣德炉来说,下面的工匠说,要造好香炉,就要炼铜,而铜每炼一番,就要少一些。到了第六番,就要少一半。

    但是宣宗皇帝定下标准是,炼十二番,这才造出三千香炉,乃是举世皆知的精品。

    有这个父亲在前。

    朱祁镇要打造了炉子,如何不让下面的人精益求精。连煤球也用雕刻上浮雕。

    只是与朱祁镇的要求南辕北辙了。

    不过,朱祁镇也不好说什么,先试烧。

    点燃之后,朱祁镇看着似乎与后世的煤球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说道:“这一天烧下来,需要多少个煤球?”

    曹吉祥说道:“如果处于封火的状态,每天用五个左右,就可以了。”

    朱祁镇说道:“这煤球中参了黄泥,一颗煤球也用不了多少石炭,你算算每颗煤球大概要多少钱。”

    曹吉祥一时间哪里算得出阿里,不过他最会揣摩朱祁镇的心,听朱祁镇话音,就知道朱祁镇想要施惠百姓,说道:“一文钱一枚。”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一文钱一枚,一天五文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要一千八百二十五文。再有生火之用,一年下来,就要二两银子。”

    “似乎有些贵。”

    看电视剧之中,每一个大侠一出手,就是几万两银子,朱祁镇也以为这银子不值钱。但是来这个时间越长,却明白,银子怎么可能不值钱?

    很多老百姓一年下来,根本没有见过一两银子。怎么可能有一两银子,将钱都花在烧火上面。

    “陛下,京师不比其他地方,有些人家,还是有钱的。”曹吉祥说道。

    朱祁镇听了,轻轻一笑。

    如果他不是皇帝,他或许将心思放在赚钱之上。但是而今比起赚钱,他更在乎这一件事情的推广之上。

    由煤球炉推广,所牵连的事情太多了。

    比起煤业大开发之后,他可以做得手脚相比,朱祁镇对钱都不是太在乎了。

    毕竟而今朝廷的家底还是很厚实的。

    看上去是捉襟见肘,但是内廷之中还是有银子的。

    朝廷所缺的都是流动资金而已。

    别的不说,其实各地布政使都不是太缺钱的,在十几年后,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北京保卫战,虽然在兵力在捉襟肘见。但是物资上却没有缺少多少。

    朱祁镇说道:“此事暂且不论,朕要你做一件事情,在门头沟设立煤监,扩大产量,供应宫中。从今日开始,宫中所用之柴都要换成煤球。”

    “奴婢遵命。”曹吉祥听了大喜过望,说道。

    朱祁镇说道:“你要好生注意,不要弄出事来,原本是民矿的地方,该用银子就用银子。不要惹出乱子来。”

    “否则百官弹劾,太皇太后那里,朕可保不住你的。”

    曹吉祥说道:“奴婢明白。请陛下放心,奴婢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朱祁镇对王振说道:“需要多少银子,内廷拨给。”

    王振连忙说道:“奴婢领旨。”

    朱祁镇看着这个炉子,说道:“让人抬着,朕要去慈宁宫。”

    这事情虽然安排下去了,但是他还有一个关卡要过,那就是给太皇太后好好解释。

    否则这一件事情,他即便是安排下去了,也是做不下去的。

    而今大明天下,他虽然是大明天子,但是真正掌握大权的乃是太皇太后。

    不要以为太皇太后没有发话,就以为她不知道了。

    当朱祁镇到了慈宁宫之中,太皇太后早就等着他了。

    朱祁镇向太皇太后行礼之后,就立即让人安排,将这炉子放在慈宁宫里间。

    太皇太后见状,说道:“这是做什么?”

    朱祁镇说道:“奶奶,这是孙儿的一片孝心。在宫中生火不便,即便是小厨房距离奶奶的住处,也是有段距离的。”

    “即便热汤到了奶奶这里,也都凉了,但是有了这个炉子就不一样了。”

    皇宫之中,防火是要事之中的要事,大明前期皇宫频频失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三大殿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对火的管控非常之严苛。

    只能让御膳房做饭,但是御膳房做饭送到宫中,都冷了。故而各宫中才有小厨房。但是并非谁都能建小厨房的。

    寻常嫔妃其实没有这个待遇。

    即便有小厨房,为了防火,距离正寝也是有些距离的。

第四十六章 石炭四

    如此一来,很多时间,就有很多不便。

    当然了,太皇太后已经是天下之间,最尊贵的人了,什么样的享受,都能享受。这种不便更多是下人们的不便。

    如果是一般人,或许不明白这些方便之处。

    而太皇太后却非寻常老妇人,可以说是深知民间疾苦。

    太皇太后看了看,说道:“不错。只是我天家不缺这一点物件,如果你是用这个说服,那就差了。”

    朱祁镇爷赔笑道:“那是当然了。朕看重的是两点。一个省事,二来就是能天下百姓少伐树木。”

    随即朱祁镇将这个炉子一五一十的解释开来。

    一天几个煤球,与做起饭来,一两天就一担柴来,自然是省事了不知道多少。

    至于天下百姓少伐树木,也很简单。

    如果身处江南,这一件事情可以放一放,但是身处北京城,有些事情不得不考虑,真以为只有现代的北京有沙尘暴吗?

    太皇太后问道:“你这东西,百姓是用不起的。且不说煤球,单单这炉子,要多少钱?”

    朱祁镇说道:“宫中工匠,很多老毛病是去不掉,孩儿也没有办法。不过在孩儿想来,这炉子其实可以用泥糊成的,如此想来,是一文钱也不用的。”

    古代很多农民,都是多面手。他既是一个农民,也是一个木匠,也是一个泥瓦匠。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料理了。而女人也会自己织布,做衣服。

    很多百姓手中钱很少,他们除却卖极少量的盐巴,农具,交税之外,也很少用到钱,这就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所以只要这方法传开,大部分农民给自己砌一个炉子,定然是是一文钱,也用不到的。

    太皇太后说道:“不错,你准备怎么推广。”

    朱祁镇说道:“这件事情,不能硬来。朕想让宫中带个头,想来宫中多用煤球,则百官公侯都用风行,百姓知道方便之后,定然会跟着。”

    太皇太后听了朱祁镇如此说,有些高兴。说道:“不错,做事宁可慢一点,缓一点,不可硬来。”

    太皇太后向前担心,朱祁镇会一纸诏令,让百姓都用这炉子,这反而会闹出乱子来。

    “都是奶奶教得好。”朱祁镇说道。

    “你,今个表现不错,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太皇太后说道。

    朱祁镇吃惊道:“真的?”

    太皇太后说道:“这哪里有假,这天下迟早要交到你手里的,我不过是担心你撑不住,这才帮你管着点,你如果有本事,现在我就将这一摊子交给你,怎么敢接吗?”

    朱祁镇听了,心中有一丝激动,想要答应下来。但是细细一想,说道:“孙儿还不行,还请奶奶多照看些吧。”

    朱祁镇之所以如此说,一方面是他真觉得,自己根本掌控不了大明皇朝,他虽然日日学习,上午学习经史,下午揣摩朝政,晚上又忙着宫中事务。

    但是了解越多,越发觉得当一个好皇帝,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天下无事,并非是真的天下没有什么大事,而是太皇太后都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了。

    大明天下两京十三省几百个府,一千多个县,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发生。怎么可能是天下无事。

    朱祁镇对太皇太后举重若轻,将各种事务都安置下来的本事,艳羡的很。但也很与偶自知之明。

    他是做不到的。

    太皇太后有如此老辣的手段,乃是她这么多年在政坛的经验,任何一封奏疏上来,她都能看穿上书之人的心思。

    该装傻装傻,该办的办,该拖的拖,该用雷霆手段的用雷霆手段。

    其中轻重缓急的拿捏,非有几十年功力,是做不到的。

    至少而今的他是做不到的。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即便他与太皇太后关系很好,但是不管是怎么样的亲情夹杂了权力的成分,都不能等闲视之。

    太皇太后说道:“所以,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可以关系到外朝的。”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一时间他大脑之中疯狂的转动,立即确定了。北京城,在北京城中安插人手。

    朱祁镇很明白自己的份量,提出一些太远的要求也是没有什么用处。

    唯独北京城却是他能干预到的。

    别的不说,他想在京师推行煤球代替柴薪,如果有顺天府的支持,就好办多了。

    朱祁镇说道:“奶奶这样说了,孙儿就却之不恭了。孙儿想做些什么,都绕不过顺天府,孙儿想让于谦担任顺天府尹。”

    太皇太后想了想,说道:“倒也合适,不过这事情急不得,而今河南的旱情虽然过去了,但是毕竟旱灾对河南损失很大,于谦在河南很得民心,总要缓缓再掉进京。”

    于谦在外,是以兵部右侍郎巡抚各地,在明代巡抚体制还没有规范的时候,于谦的品级与顺天府尹的官职差不多。

    只是顺天府尹重要在京师。

    算的上京官,京官比外官要高上半截,算起来,于谦也算是升迁。

    对于于谦这个人,太皇太后也是很了解的。不过在太皇太后毕竟不知道后世历史,她看于谦这个人,不过是后起之秀而已。

    多历练一番,或许将来能入内阁接三杨的班。

    对于皇帝想要一个顺天府尹。让于谦与皇帝多接触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谢奶奶。”朱祁镇大喜过望。

    毕竟于谦在太皇太后的心中,与朱祁镇心中是不一样的。

    太皇太后说道:“去吧,王学士的功课松,却也不是让你有时间玩的,你既然要做这一件事情,就好好做,做好了,我自然有奖励,做差了,就还请李先生来当讲官如何?”

    朱祁镇连忙说道:“孙儿一定将这一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于是乎,整个三伏天,朱祁镇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石炭这一件事情上来。

    他不可能实地考察,也不知道,门头沟那边采煤工艺落后到什么地步。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却感受到了。

    真正决定煤的价格的,并非煤本身,大半都在运费之上,在门头沟,百姓从煤场弄些煤来自用一般来说,都不收钱的。

    这就说明了,当地煤就叫不上价。

    想要让煤价降低最好的办法,就是打通门头沟与北京的交通线。

    而这一条交通线又分为两截,一截就是永定河。永定河水,当初就是郭守敬专门修整过一段,用来运煤的。

    只是元大都故址就是明北京城之南。也就造成了运煤运到南边之后,还上岸往北运,从南门入城。

    这个关键就在第二段。

    水运的成本,在这个时代是最低廉的了。已经没有比这个更低廉的运输模式了。

    但是从从永定河上岸,多用驮马运入京师之中。

    虽然短短十几里路。却花费不小。

    这些运输的人自然要加钱了。

    朱祁镇不可能因为运煤路线,而修建一条水渠,如此一来,只能在原来的路线上想办法了。

    朱祁镇遥控曹吉祥,先是整顿门头沟煤矿,不少规划到惜薪司下面。然后又整理河道码头,增加通行量。

    然后想办法重修从码头到北京的道路。规划出一条专门的运煤路线。

    只是如此一来,其中有太多的事情,都要顺天府来办了。

    而今的顺天府尹,朱祁镇与他不大熟悉,不好办事。一时间朱祁镇对于谦调任顺天府尹之事,也变得期盼起来。

    只是,朱祁镇还没有等于谦从河南河北巡抚的位置上调过来,一件大事发生了。

第四十七章 西虏寇边

    西虏寇边

    夏天在朱祁镇的忙碌之中,悄悄的过去。曹吉祥更是跑断了腿,在门头沟与京师之间来回。

    当秋天即将到来的时候。

    宫中很多地方炉灶都改了。

    改用朱祁镇提议的煤球炉。

    当然了,朱祁镇提出的仅仅是一个模板而已。在能工巧匠的发挥之下,这个模板变幻成不同的样子。

    甚至下面的人都抛弃了朱祁镇提出的圆柱体,中间十二个眼的煤球,而是用球形的煤球,将煤球这两个字,落在实处。

    原因无他,就是为了方便一点。

    当一切都安排好了,朱祁镇的生活就恢复到了往常一样。

    只是这一日,朱祁镇正在上课,却听王振来见,说道:“太皇太后召陛下去文渊阁。”

    朱祁镇一听文渊阁,立即意思道是去内阁。

    太皇太后与内阁倒不是不见面。

    毕竟不管太皇太后与杨士奇他们都老了,又有什么闲话好说。

    只是太皇太后平素不去内阁,一般仅仅是看折子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太皇太后立即召他去内阁。

    朱祁镇立即起身,问王振说道:“王大伴到底是什么事?”

    王振说道:“西虏寇边。”

    朱祁镇听了一惊,立即向王直行了一礼说道:“先生----”

    王直不等朱祁镇说完,就说道;“陛下去吧,国家大事为重。”

    文华殿与文渊阁相隔并不远,朱祁镇从文华殿后门走出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到底哪里出事了?”

    王振亦步亦趋的跟在朱祁镇身后,说道:“大同。而今还没有一个结果。只是大同那边已经交上手了。”

    朱祁镇心中有些着急。正欲快些走,却见一个女官站在前面,见朱祁镇来了连忙行礼说道:“陛下,太皇太后有令,陛下需缓行。”

    朱祁镇一听,顿时明白了。

    大同虽然距离北京不远,但是这个时代,说不定那边胜负已分,不过是消息没有传来而已。而且不管是胜也好,败也好。

    他而今不管是着急也好,不着急也好,两边都没有任何关系。

    反而不如庄重一点。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走了过去。

    区区一段路,就走了一刻钟左右。

    朱祁镇来到内阁的时候,外面立即有太监喊道:“陛下驾到。”

    文渊阁之中的臣子,以三杨,胡濙,张辅为首,跪地迎接。朱祁镇见进了门,先向太皇太后行礼,随即在太皇太后东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此刻正位之上,太皇太后与朱祁镇并列而坐,太皇太后在西,朱祁镇在东。下面的臣子才纷纷起身。

    朱祁镇说道:“诸位先生,都是三朝元老,还是坐下议事吧。”

    杨士奇谢恩之后,方才坐定。

    朱祁镇说道:“朕问军情急报,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杨荣出列说道:“大同急报,鞑靼入寇,具体情况尚且不清楚,不过臣等已经拟定,挑选军中精锐四千骑,令黄顺领着支援大同。”

    “大同乃塞上重镇,富有甲兵,再有京营精骑在,足以令鞑靼不可越长城而南。”

    “只是,臣担心大同之事,仅仅是一个开始,鞑靼想趁着我朝易主之时,趁火打劫。”

    “今年防秋之事,就分外艰难了。”

    朱祁镇心中一动,暗道:“鞑靼,想要试探一下我这新君如何?”

    “既然如此。”太皇太后淡淡的说道;“从京营之中,抽调精锐,增援各镇,传令下去,各镇谨守城垣,待敌自退即可。”

    朱祁镇心中有些不舒服。

    理智让朱祁镇知道,太皇太后的办法,或许有些不好看。但是却是而今最好的办法。

    宣宗皇帝在位,与他朱祁镇在位,是两种不同的震慑力。

    而且幼主在朝,数十万京营,既是大明最强武力,也是祸患之端。

    为了将京营握在手中,太皇太后可是下了很大的工夫。即便如此,她也不觉得第万无一失了。

    所以,能不动用京营就不动用京营。否则陈桥兵变之事,不可不防。

    在不动用京营的情况之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臣等遵旨。”杨士奇等人说道。

    随即他们就拟旨,当然了这旨意出来是圣旨。毕竟朱祁镇也列席了。

    太皇太后随即问道:“英国公,我久不问兵戈,这方政,可以信任吗?”

    张辅说道:“秉太皇太后,方政乃老臣旧将,靖难中为济宁卫千户,太宗南下,带兵从之,后为都督佥事。后随老臣功安南,数有战功,乃是老将功臣,最为稳妥。请太皇太后与陛下放心,有方政在大同,定然不会让鞑靼越长城一步。”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有英国公做保,我自然是放心的。”

    这就是英国公张辅的作用,他看似什么也不做,但是在军事上,有一锤定音的威信。即便朱祁镇知道,土木堡之变前,大明九边并没有什么太大挫折。

    但是听了英国公张辅,还是松了一口气。

    似乎有英国公在,很多事情都不用担心了。

    之后,就支援九边,调配粮食,打造兵器,等等事务一一汇报一番。不过朱祁镇并没有多听,因为他早就明白一个事实。

    在政务之上,想胜过杨士奇等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士奇禀报上来,决计是挑不出错来的。

    一连商议小半个时辰,太皇太后才说道:“先帝不幸,只留下这个孤儿寡母,大明将士全靠诸位撑着,传令赏赐各位宫中铜煤炉一对。”

    众人连忙谢恩。

    这也是常有的,仁宗皇帝一脉与文臣关系很是不错,从来赏赐不绝的。

    当然了,朱祁镇想要推广用煤,太皇太后也是顺手帮他一把而已。

    随后太皇太后带着朱祁镇,在一片恭送陛下,恭送太皇太后的声音之中。离开了内阁。

    “皇帝你怕吗?”朱祁镇搀扶着太皇太后,走在红墙之下。听太皇太后猛地这样问,微微一顿,说道:“不怕。”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不怕,就好,我朱家男儿这件事情总是要碰一碰的。”他微微一叹,说道:“本来按我的意思,不想你做这些事情,毕竟天子富有天下,征伐之事,假以一将军即可,你们小孩子,都觉得打仗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有真正见过战争。”

    朱祁镇好奇的问道:“娘娘,你见过吗?”

    “见过。”太皇太后说道:“当年靖难的时候,太宗皇帝带兵去了大宁,八十万大军将北平围的水泄不通。那时候的北京城,还不如今坚固,仁宗皇帝坚守城池,北京百姓全部参与其中,青壮登城战守,老弱转运粮食。”

    “我当时就带着干粮上城的。”

    一时间太皇太后的眼中,似乎看见当初一眼看不到边的南军,各种大炮,以及高耸的好像是巨人一般的攻城器械。

    以及当年身形还没有那么胖,坐在城头,雄姿英发,蔑视八十万南军的他。

    太皇太后看着身边的孙子,心中暗道:“是我想差了。大明皇帝怎么能不懂军务。”算起来,太祖,太宗,仁宗,宣宗,都是打过仗。

    这种传统,太皇太后也不想在朱祁镇这里断绝了。

    当然了,这也是朱祁镇的优秀征服了她,如果朱祁镇没有那一分资质,太皇太后只想培养出一个守成之君,而今朱祁镇远远在她预料之外。自然让她寄予更大希望。

    希望他能与太祖,太宗,仁宗,宣宗一般。能经历战阵,将天下兵马掌握在手中,唯有这样的皇帝,才是一个真正的大明皇帝。

第四十八章 北元

    北元

    太皇太后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说道:“你身边多有上过战场的侍卫,你也要多多请教一二。等你身子长开一点,我会请英国公张辅教你弓马。”

    朱祁镇听了,心中微微欢喜。

    太皇太后在这方面对朱祁镇是有所限制的。

    王振是一心想要朱祁镇建立武勋,有什么就给朱祁镇讲太宗年间的旧事。不过,太皇太后对此有所限制。

    原因很简单,太皇太后对年轻人的心思在明白不过了。

    都以为行军打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太皇太后却是真正经历战事的,当初守北京城那一段时间,她时时刻刻带着一柄匕首,为的不是杀敌。

    而是随时能够了结自己。

    如果朱祁镇依旧是之前那种冒冒失失的态度。太皇太后说什么都不会让朱祁镇沾手兵事,但是而今朱祁镇的表现出乎她的预料,再着,他儿子留下来的,实在不是一个太平天下。

    不是太皇太后看不起王振,王振那两下子,鼓吹一下还可以,他知道真正的战事该怎么打吗?

    英国公张辅乃军中第一人,宣宗皇帝在的时候,就有让英国公教授太子的心思。再加上英国公在子嗣上吃亏,只有一个独苗,还随时都能夭折。

    皇帝与英国公交好,说不定还能获得英国公支持,英国公麾下诸将,也都成为了皇帝的班底。

    朱祁镇说道:“多谢奶奶。”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说道:“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你不用担心,而今我只是让你来见识一下,天下干戈未休,身为皇帝不可忘却北虏,但又不能将心思全部放在上面。不过,今日出不了什么大事。”

    “方政这个人,我是见过的。”

    朱祁镇本想说,娘娘见过,为什么还问。心中忽然一个闪念,暗道:“这是说给我听的。”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太宗皇帝留下的老将了,鞑靼在他麾下,是讨不了好的。”

    朱祁镇说道:“娘娘如此说,我孙儿也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说道:“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太皇太后看得出来,今日之事对朱祁镇刺激非小。

    朱祁镇行礼之后,回到的乾清宫之中。

    的确太皇太后法眼无双,今日之事对朱祁镇的确刺激非小。倒不是朱祁镇怕打仗,而是这一战刺破了朱祁镇虚假的安全感。

    他虽然知道历史上有土木堡之变,但是而今心中觉得,是正统自己作死。在明朝在土木堡之前还是很强势的。

    但是而今,却发现未必是这样。

    大同距离北京很近了,大同与宣府,合称宣大,乃是北京城的防线,一旦大同失陷,距离北京也就是一道关卡的距离了。

    今日大同无事。

    不代表将来大同无事。

    朱祁镇心中暗道:“如此看来,反击草原,是一种必然。”

    他不用去揣摩历史上正统的心思,而今他就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北京距离前线太近了,太近了。

    近到了张轩在北京城中就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真不知道,明代皇帝是怎么忍受的。难道是习惯成自然吗?

    朱祁镇叫王振道:“去叫马顺过来。”

    王振立即答应下来。

    一会儿功夫,马顺就一路小跑的过来了,跪在乾清宫的金砖之上,说道:“臣拜见陛下。”

    朱祁镇看着马顺一身过肩飞鱼服。这飞鱼的形式,类龙,故而看上去就好像是龙袍一般,龙首在胸,双爪在肩,龙身在后背上。

    看上去威武霸气之极。

    朱祁镇冷冷的问道:“马指挥使,你好清闲啊。”

    马顺一听朱祁镇的话音,顿时冷汗流下来了,立即扣头道:“臣知罪,臣知罪。”

    在马顺的视线之中,只能看见朱祁镇一双小脚踩在金色的靴子里面,在他身前踱步。他不敢怠慢说道:“大同军情,不能先送宫中,还要内阁送上来。是臣之过。”

    朱祁镇说道:“不错。”

    马顺听朱祁镇还一副等着听的样子,心中打鼓绞尽脑汁,说道:“草原上的暗哨这一段时间还没有布置好,没有事先给陛下禀报,是臣之过。”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继续。”

    马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错,他的确有。

    他毕竟是新官上任,难免跋扈了一点,很多事情,细细数来,都能算进过错之中。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却不知道朱祁镇到底在试探什么。

    马顺偷眼看了一眼王振,却见王振眼皮都不带耷拉一下的,心中顿时暗骂道:“老狐狸,亏我还对你侄子那么好。”

    王振之前吩咐了,马顺自然要对王振的侄儿王立百般的好,简直就好像是伺候祖宗一般。

    却不想关键时候,王振不为他说一句话。

    马顺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所臣有罪,臣就有罪。”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记着就好,说说吧,之前让你收集北元的资料,都收集好了没有。好了就呈上来。”

    马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臣早就准备好了。”随即就让身后随从将一个木制匣子递了进来。

    石璟上前,打开看过没有藏凶器,然后才放在御案之前。

    朱祁镇这才取出来,却见厚厚一叠,大抵有几百章之多。不过,古代写字一般不小,故而这么多张纸,也未必能写多少字。

    朱祁镇对马顺说道:“起来吧。”

    马顺说道:“谢陛下。”这才起身,只是轻轻一动,顿时觉得后背上冷飕飕的,似乎被汗水打透了。

    不知道是秋老虎太猛,还是一身正装有些太热了。

    朱祁镇并没有心思放在马顺身上,而今已经细细看着些资料,这些资料有很多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首先是他知道的一些事情。

    比如北元的来历。

    洪武元年,徐达攻克大都,元惠宗退往草原,但是虽然元惠宗在草原,但并是说,中原大地上,就没有元朝的统治了。

    当时。山西、甘肃的扩廓帖木儿;辽东的纳哈出;云南的把匝剌瓦尔密,也就是梁王。都还在。

    在随后几年之内,朱元璋将这些人一一扫平。

    洪武元年夺太原,徐达大败扩廓帖木儿,扩廓帖木儿十八骑走甘肃,洪武二年破上都。徐达破扩廓帖木儿,扩廓帖木儿以数骑走和林。

    时元惠宗卒,太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在和林继位。被北元称为昭宗皇帝,但是大明已经不承认北元政权了。

    只称之为汗。

    朱祁镇看到这里,心中难免一叹,暗道:“这元惠宗还真是一等一的幸运儿,是亡国-之君,无亡国之遇,千载之下,也就是他了吧。”

    随即继续看下去。

    洪武四年,太祖以徐达为大将军,分三路北伐,失利。

    洪武十一年,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去世,传其弟。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年号天元,蒙古人称之为天元帝。

    洪武十四年,以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沐英,蓝玉副之,攻云南。

    洪武二十年,太祖以冯胜为大将军,以傅友德,蓝玉各二十万攻辽东,这就是天下皆知的捕鱼儿之战。纳哈出出降。天元帝仓促出逃,为部下所杀,北元大部分都投降明朝。

    从此之后,孛儿只斤家族,大权旁落,虽然在草原之上,还有影响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朱祁镇看来,这就等于再亡一次国了。

    这些事情即便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朱祁镇有所耳闻,再翻阅资料,倒是很熟悉。

第四十九章 瓦刺

    瓦刺

    而后面的情况,朱祁镇就不大了解了。

    这个时候蒙古大汗由里八刺担任。

    里八刺乃是元惠宗嫡孙。不过,也不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或者说,北元到了他这里,想要有作为,已经不可能了。

    在建文四年,也就是永乐定的洪武三十五年,被瓦刺部落首领所杀。

    朱祁镇看到瓦刺这两个字,立即打起精神来。

    在永乐初年,草原上的形式复杂,不仅仅有瓦刺一部,可以分为三大集团。

    首先是鞑靼,乃是东蒙古各部。东蒙古从来是大汗直属,其首领也是大汗黄金家族出身。固然被蒙古人认为是正统。

    其次,才是瓦刺。

    瓦刺的来历就有一点复杂了。

    瓦刺其先人为林中人,成吉思汗崛起的时候,林中人先与札木合一起与成吉思汗做对,又与乃蛮连兵与成吉思汗作对。

    甚至成吉思汗称汗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讨伐林中人。

    在这一次大战之中,有一部分人投降成吉思汗,并为成吉思汗先导。这些人就是瓦刺的先祖。

    成吉思汗论功行赏,分封四千户。

    后来元朝皇室世代与瓦刺通婚,瓦刺算起来也算是黄金家族的外戚。

    再次就是兀良哈三卫。

    不过,兀良哈三卫力量在鞑靼与瓦刺之间,还是太单薄了一些。而且在靖难时期,跟随太宗皇帝南下。这里可以不提。

    靖难期间,中原固然打成一团浆糊。但是草原上的纷争也从来没有终止过,太祖将黄金家族给打翻在地,蒙古各部失去了主心骨,又经过十年的修养生息,中原内乱,有了他们一决雌雄的余地。

    当时乱成什么样子。

    乱到锦衣卫的记载之中,从元惠宗以下,北元六个大汗没有一个可以得善终的。

    到了永乐初年,蒙古分为瓦刺与鞑靼两部,先后交战不计其数。

    而在甘肃附近,还有鬼力赤一部,鬼力赤乃是黄金家族,似乎是窝阔台一系,鬼力赤在瓦刺的拥立之下为汗,他与瓦刺联合,与东蒙古首领阿鲁台交战。鬼力赤后为部下所废,立为本雅失里为汗。

    本雅失里与瓦刺还有阿鲁台之间,分分合合一时间说不清楚,简直要唱一部草原三国演义。

    但是天下非草原一隅,永乐大帝入局了。

    永乐七年,明廷听本雅失里与阿鲁台侵瓦刺,为瓦刺所败,令丘福率兵十万奔袭之。为本雅失里所败。全军覆没。

    这才是明朝用兵草原以来,最大的败仗。

    此战一败,激起了永乐亲征之意。也搁浅了很多计划,比如说当时张辅正在安南,战事还没有打完,只能安抚安南,先行撤军。

    永乐八年,太宗皇帝击败本雅失里,又东向击败了阿鲁台。

    本雅失里奔瓦刺,为瓦刺马哈木所杀。

    永乐九年,瓦刺立搭里巴为汗,阿鲁台立阿岱为汗,蒙古进入两汗并立。

    不过,瓦刺与东蒙古都明白一件事情,决定草原胜负的不是他们,而是明廷,这个时候,他们纷纷派遣使者,说对方不是,向太宗皇帝请兵。

    太宗皇帝还是觉得瓦刺骄横,于是乎于永乐十二年出兵,与瓦刺大战,太宗皇帝以火铳击败瓦刺三万众。

    当时明军也损失不轻。

    不过,瓦刺更是元气大伤,其首领马哈木不久兵败而死。

    只是太宗皇帝的策略并非要扶持东蒙古一统草原,在不久后就扶持脱欢,将战争的苗头指向了阿鲁台。

    脱欢曾经被阿鲁台俘虏,百死才算是逃回了瓦刺。

    继位之后,一心报仇,在永乐十五年,终于大败阿鲁台。

    不过,当时瓦刺算是缓过劲来了,当时瓦刺的势力大多在西域,所以太宗皇帝依旧将阿鲁台当做大敌。

    之后三次亲征,都是打阿鲁台。

    只是阿鲁台学乖了,都避而不战,但是也元气大伤。

    脱欢乘着机会,数次大败阿鲁台。

    这还是比较远的事情。

    朱祁镇看到这里,放下文书,心中默默思索。暗道:“太宗皇帝制蒙古之策,就类似于英国对欧洲大陆的策略一般,就是联合次强打击最强。”

    “在太宗皇帝看来,草原之上,真正有号召力的,还是黄金家族,瓦刺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外姓,不可能坐大,真正有危险的,还是黄金家族嫡系阿鲁台。”

    “而且阿鲁台所部多在辽东一带,距离北京最近,岂能不被打击。”

    “这样的策略,不能说不好。但是有两点却是错了,一是亲自下场,耗资巨大,五次亲征,特别是后三次,亲征很难说有什么战果,却耗尽了天下民力,二是草原上此起彼伏,强弱不定,难不成朝廷就年年征战,这不是一劳永逸之法。”

    什么是一劳永逸之法?朱祁镇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他遐想片刻。

    继续看下去。

    脱欢也算是瓦刺雄主。

    在宣德年间,他做了好几件大事,首先将瓦刺四部粘合为一。

    成吉思汗封瓦刺为四千户,瓦刺也就从此分为四部,脱欢虽然强横,但是在此之前的瓦刺更多体现在部落的联合。

    脱欢将瓦刺内部的割据势力一一摧毁。建立起一个统一的瓦刺部。

    其次,就是击败阿鲁台。

    就在宣德六年,瓦刺与阿鲁台之间的胜负终于分出来了。阿鲁台败北逃往辽东。瓦刺将势力延伸到蒙古东部。

    他做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迎立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乃是元惠宗之后,投降明朝之后,被与两个弟弟被安置在甘肃放牧。

    脱欢多次去信,想立他为蒙古大汗,在宣德七年,脱脱不花叛去。

    脱欢拥立脱脱不花之后,在草原大义之上有了名分,就于宣德九年,终于在辽东杀死阿鲁台。但是阿鲁台死后,阿鲁台拥立的蒙古汗阿岱却没有找到。

    朱祁镇看到这里,忽然问道:“宣德九年,也就是去年七月份,我记得去年父皇也曾出塞。却是与谁交战?”

    马顺听了,低头说道:“先帝有救阿鲁台之意,只是兵危战急,与兀良哈一战,就回军了。”

    朱祁镇一听,就明白马顺话语之中,未尽之言。

    什么话?就是为尊者讳。

    也就是宣宗皇帝这一次军事行动,恐怕不能说是顺利。

    朱祁镇说道:“而今大同这一支军队,乃是瓦刺吗?”

    马顺说道:“臣还没有得到大同线报,不知道是何人,不过而今草原上只有瓦刺一部,连兀良哈三卫都已经臣服瓦刺。”

    “不过,臣以为瓦刺并没有大举入侵之意。这一两年间,之所以边关纷乱,却是因为瓦刺正在清理阿鲁台余党,蒙古各部纷乱。其次就是瓦刺正在到处找阿岱汗。也无心南下。”

    朱祁镇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浅薄的历史常识告诉他,凡是能统一草原的部落,都是中原王朝的大敌,从匈奴,鲜卑,蒙古,就可以看出来。

    而今又出来一个瓦刺。

    这是一个十足的烂摊子。立刻让朱祁镇有了战战兢兢之感。越发明白一件事情,不管亲征不亲征,不敢他想不想。

    将来与瓦刺的征战,是免不了的。

    原因很简单,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阿岱汗在什么地方?”朱祁镇立即问道。

    “臣不知道。”马顺额头见汗说道。

    后世将锦衣卫,东厂,西厂说的神乎其神,但是实际上他们能力也是相当有限的。在大明本土或许还有一些能力,但是对于草原实在是鞭长莫及。

    “去查,否则朕要锦衣卫是做什么用的,如果鹰犬不能捕猎。”朱祁镇冷笑道:“朕就将它炖了。”

第五十章 瓦刺二

    马顺自然不想被炖了。

    在朱祁镇的责骂之中,踉踉跄跄下去。今年锦衣卫定然不能安生,不知道多少人要冒险出塞,去找阿岱汗的下落。

    朱祁镇让马顺下去之后,也无心读书。匆匆有了晚膳之后,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帷幕,愣愣发呆。

    朱祁镇自然知道,锦衣卫在塞外的影响力,可以说微乎其微。在瓦刺也在找阿岱汗的情况之下,即便有再大的牺牲,恐怕也难以与瓦刺争夺阿岱汗。

    但是这是朱祁镇唯一能想到牵制瓦刺的办法了。

    朱祁镇一眼就看出瓦刺最大缺点。

    就是脱欢虽然掌握蒙古大权,但是蒙古人尊敬的依旧是黄金家族。

    脱欢为了击败阿鲁台,先立脱脱不花。

    这固然是一步好棋,有了的分化了东蒙古。

    但是这也说明一件事情,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统治,几乎不可动摇。

    虽然草原之上,游牧民族此起彼伏。兴亡不定。

    匈奴而鲜卑,鲜卑而柔然,柔然而突厥,突厥而回鹘,游牧民族,其兴也速,其亡也速。但是事情到了蒙古这里,却变得不同。

    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制度,让草原各部彻底的变成了蒙古人。而不是与之前一般,看似一个统一的草原帝国,其实麾下各部各行其是,唯有本部人马才是匈奴,或鲜卑。

    草原上的人,贱如野草,根本没有自己的部落。也不想知道自己是哪个部落的。

    唯有草原人的贵人们才知道自己是哪个部落。

    这些贵人们一死,草原人就毫不犹豫的成为下一个部落的臣民。

    所以说,很多时候,人还是那些人,不过部落名字换了而已。

    但是成吉思汗的蒙古体制,让所有草原人都有了名字,就是蒙古人。而蒙古两个字,与黄金家族又是分割不开的。

    从成吉思汗开始,到而今蒙古已经有近二十位大汗统治了。这种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使得称雄于草原的,必须是黄金家族。

    脱欢即便是贵为淮王,太师,蒙古大权在握。想要动摇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统治,却也是一件难事。

    脱欢可以废立大汗,但是当大汗的必须是黄金家族。

    当权臣很容易走进这个只能进,不能退的死胡同。

    所以掌握阿岱汗,是一步好棋。

    阿岱汗在一日,东蒙古就不算灭亡。

    阿岱汗在一日,脱脱不花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蒙古大汗。

    至于阿岱汗在手,该怎么利用,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不过,对于将阿岱汗掌握在手中,朱祁镇并不是报太大的希望。

    放下这一件事情,朱祁镇越想瓦刺,心中就越觉得忌惮。

    不管怎么说,脱欢将脱脱不花推上了蒙古大汗的位置,而今正是在蜜月期,怎么离间也不会有效果的。

    无关信任,而是利益。

    瓦刺去年击杀阿鲁台,但是这并不能让所有蒙古人都臣服,毕竟而今瓦刺统治的是,东到辽东,甚至女真各部未必不会臣服。

    朱祁镇想起一些奏疏中女真人的情报。

    女真人也不是太老实的。

    前番因为贡鹰的问题,杀死大明使者。

    不过,杨士奇将这一件事情给按下去了。

    不想大动干戈。

    甚至朱祁镇对太祖皇帝设辽东都司有更重要的认识。

    辽东都司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截断草原与朝鲜之间联系。不要以为而今朝鲜对大明恭顺之极,就忘记了在元时高丽可是元朝的忠实藩属,与元朝世代联姻。

    从后世行政区划分上来说,内蒙外蒙古乃至西伯利亚,新疆,甘肃一部分,都是瓦刺的控制范围之内。

    甚至瓦刺各部曾经跟随蒙古西征,在中亚的一些地方还有影响力。

    这样大面积,又是新兴之国。让朱祁镇不由想到,汉与匈奴之战。他不知道瓦刺能动员多少,但是想来几十万骑还是有的。

    脱欢的姓氏,绰罗斯,在清代的译法,就是准噶尔,也就是与清廷打了好多年的汗国。

    否则他会更头疼。

    “不过,我还是有时间的。”朱祁镇心中暗道:“瓦刺新得蒙古大权,想要真正将蒙古为一,恐怕也需要几年时间。”

    “在此之前,脱欢但凡是长了脑子,就不会大举南下。”

    “不过,南下骚扰却是少不了了。”

    “只是如此算来,脱欢即便是整顿蒙古,在正统三年四年左右,也应该有整顿好了,只是为什么土木堡之变,却是正统十四年之后。”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祁镇细细思索,似乎想要明白,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但却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事情,让瓦刺将南侵的布置推迟了十年。

    “或许,我对草原上的形式,是有误判。”朱祁镇心中暗道。一时间对锦衣卫的效率更是觉得难以接受。

    朱祁镇的思绪,在恍恍惚惚之间,沉睡过去。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升起,天色已经渐渐变白了。

    朱祁镇就起身,有侍女为朱祁镇穿好衣服,推门而出,却见石璟就在站在门外,看他身上的露水,就知道他站了一夜。

    “拜见陛下。”石璟见状立即向朱祁镇行礼说道。

    朱祁镇很少仔细看石璟。

    只见石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嘴唇之上还有绒毛没有脱落。不过整体上来说,却是英姿勃发,是一个大帅哥。

    朱祁镇已经引顺德公主与石璟偷偷见过一面了。

    顺德公主很是满意,时常派人从慈宁宫送到东西到乾清宫,不过送来的东西是双份的。一分是皇帝的,另外一分是给谁的。

    不用多说了。

    朱祁镇说道:“平身吧,私下里,我也该叫你一声姐夫。”

    石璟说道:“陛下休要此言。礼不可废。”

    朱祁镇说道:“好,石侍卫可通骑射?”

    石璟说道:“从六岁骑小马驹,而今十几年,不敢说精于骑射,但臣以为一身本领足以见人。”

    朱祁镇说道:“好,朕想看看。”

    石璟面有难色,说道:“宫中不得骑马。”

    朱祁镇说道:“今日先看石侍卫射艺。他日再去射台一观不迟。”

    石璟说道:“是。”

    朱祁镇一声吩咐,立即有小太监,在乾清宫之前立下了箭靶。

    石璟带上扳指,持弓而立,全身筋骨都松散开来,只见他呼吸之间,整个人全然绷紧,甚至还没有看清楚,他怎么射箭。

    就见一壶箭就好像是流水一般射了出来。

    “夺夺夺夺-------”箭矢中靶之声,几乎连成一线。

    等石璟停下来,一个箭靶已经被射满了。

    “好。”朱祁镇说道:“朕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快箭。”

    石璟也松了一口气。

    石璟父亲只是一个副千户,得以尚公主,其实是有真本事的,这个时候,明代对驸马的限制还不是太深的。

    石璟一身弓马在公侯子弟之中,也是出挑的。

    石璟说道:“谢陛下,臣少时见过先帝射柳,那才是百发百中,神乎又神,非臣可以及。”

    朱祁镇心中微微一叹,就柳枝插在地面之上,插成一排,或数排,上面各自系好手帕,令个人记好自己的手帕,然后骑马驰射,射中者为胜。当然了,很多时候为了分出高下,会有更多的花样。

    朱祁镇说道:“父皇的射技自然是无人能及。”朱祁镇记得太皇太后讲过,太宗皇帝在的时候,令公侯子弟为左右两朋,较射。

    宣宗皇帝当时就得了一个好大彩头。

    只是岁月无情,朱祁镇心中忽然想道:“不知道父皇在的话,如何对付瓦刺?”

第五十一章 弹劾曹吉祥

    一时间朱祁镇也想不到什么,随口问道:“你的武艺在诸位侍卫之中,算得上第一吗?”

    石璟连忙摇头,说道:“臣如何敢妄自尊大,在诸位侍卫之中,武艺最好的,当是张百户。”

    有些人是因为关系,才当上侍卫的,不过,也不能绝对。很多人或许是因为关系,但是他们本身的武艺还是过得去的。

    毕竟张辅不可能,弄一些需要保护的侍卫。

    所谓穷文富武,没有一点家底,还真不可能有多高的武艺。这些勋贵子弟,父辈或者祖辈,都是跟随太宗皇帝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天下。

    就如同镇守大同的方政,方政自己能力不错,方政的儿子听说也是一员虎将。

    如果说有一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全凭借一身武艺当上侍卫。那么一定说得是张大川。

    张大川以一敌十,斩首四级的战绩,这些勋贵子弟都是叹为观止。

    以张大川的身手,足以称为百人敌,如果装备精良的盔甲,然后精锐亲兵护卫,即便是数万人大仗,也可以做斩将夺旗之将。

    比起张大川在战阵杀出来的武艺,这些将门子弟都差了一些。

    不过,将来却未必了。

    毕竟张大川而今已经三十出头了,是一个男人经验体力武艺最充沛的时间段。

    朱祁镇知道张大川而今还没有来交班,也就让石璟指导专家,手持一柄小弓,射了十几箭。只是熟悉一下弓箭,至于准头什么的,就不用说了。

    随后又去文华殿上课。

    不过,今日王直讲的课,依然精彩,但是朱祁镇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说着说着就转到华夷之辨之上,随即有转到了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征战之上。

    王直见状,进言道:“陛下,请安心等候便是了,不日,前线必有大捷。瓦刺大败阿鲁台,有一统草原之势,故可虑也,但是我大明太祖太宗之基业,雄兵百万,列镇九边,也不容小窥,陛下当安心修养圣德,待亲政之后,再劳圣心不迟。”

    在王直看来,朱祁镇分明有些紧张过度了。

    朱祁镇心中苦笑,口中却说道:“王先生,朕明白了。”

    从太祖朝到而今,对北元的征战,虽有小挫,但是整体来说,局面从来在明朝掌控之中。

    不仅仅大明本身,就连瓦刺本身,也不会轻视大明的。

    但是朱祁镇却是知道,历史上的他弄出一个土木堡之变。

    故而他对瓦刺的重视,超过了当世之人。

    在王直的眼中,有一些杞人忧天了。

    王直见朱祁镇心绪不宁,就给朱祁镇提前下课了。

    朱祁镇下课之后,心思不宁,对王振说道:“告诉坤宁宫那边,今个朕在慈宁宫用午膳,让母后不用等了。”

    王振连忙答应下来,派一个小太监去传话了。

    朱祁镇径直走向慈宁宫。甚至推掉了步撵。

    大同战事,让朱祁镇提高了警惕,故而而今他能走路,就不坐步撵。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将来有事于天下的时候,身体体能能跟得上。

    朱祁镇走了小半个时辰,从走到了慈宁宫。

    虽然有朱祁镇人小腿短的缘故,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紫禁城太大了一点。

    朱祁镇一进慈宁宫之中,就见太皇太后捧着一封奏疏看着。见他过来,微微示意一下,说道:“坐吧。”

    朱祁镇时常在太皇太后身前,也不需要多少礼仪了。朱祁镇老老实实的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眼睛往太皇太后手中的奏疏看。

    太皇太后说道:“想看就看,是告你状的。”随即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打开一看,却是弹劾曹吉祥,抢夺民财,与民争利,并强征民役,等等,不过朱祁镇也不是刚刚开始的时候,如今奏折读多了,也会找重点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文中的重点,就是门头沟。

    关于曹吉祥的所有问题,都是围绕着门头沟的煤矿而产生的。

    “我必须保曹吉祥。”朱祁镇心中第一个念头。这是他第一个想做的事情,万万不能出差错。

    朱祁镇说道:“娘娘听孙儿说。”

    太皇太后说道:“我听着,你现在告诉为什么要在门头沟设立煤监。”

    朱祁镇说道:“为了宫中用度,宫中之前用柴薪,而今用煤,大减宫中用度。”

    太皇太后轻轻一叹,说道:“就这些?”

    朱祁镇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太皇太后的,说道:“孩儿以为北京百姓皆用煤,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石炭,”太皇太后说道:“好吧,你说是煤。如果朝臣问起你,你只需说前面的理由,后面的理由知道便是了,万万不可说出来。”

    朱祁镇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谢娘娘。”朱祁镇也尝试了什么叫做金口玉言了。石炭这东西,就因为他随口说成了煤。恐怕大明朝官方文书之中,都要称做煤了。

    “不过,你觉得曹吉祥所做所为是真是假?”太皇太后问道。

    朱祁镇细细看了,一时间不好做判断。

    太皇太后笑道:“你的东厂与锦衣卫没有告诉你吗?”

    朱祁镇不想就知道,曹吉祥是王振的义子,马顺是王振的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王振又掌管东厂,自然不会说什么。

    即便曹吉祥真做了这些事情,朱祁镇也不会听到这些。

    太皇太后说道:“皇帝,你知道什么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朱祁镇说道:“孙儿知道。”

    太皇太后说道:“你不知道。兼听则明的前提,有不同的声音传到你耳朵之中,就看你做的事情,你能听到什么?听王振的。”

    朱祁镇立即说道:“孙儿知错了。”

    太皇太后说道:“我告诉你吧,小曹子办事还算用心,只是有些事情却也是难免的,你也不想想,门头沟距离北京才几里,在门头沟有大产业,能是门头沟的村民吗?小曹子不用些手段,这煤监是办不下来。”

    “既然办下来,还不让人叫唤两声。”

    朱祁镇顿时明白,暗道;“是我想差了,我总以为的眼光长远,恐怕同样目光长远的,不只是我一个。”

    朱祁镇能看出北京柴薪不够用,必然要引入用煤,别人看不出来啊。

    事实告诉所有人,凡是有利益的地方,都是人挤人。

    曹吉祥在门头沟所做所为,定然影响了不少人的利益。这些人弄人弹劾,其实也是看太皇太后的意见。

    毕竟太皇太后一向对太监看管严厉。

    说不定,将这一件事情捅上去,太皇太后会重惩曹吉祥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后面有皇帝。

    在太皇太后看来,煤监这一件事情,根本微不足道。不用说煤监了,即便是皇帝做些出格的事情,太皇太后也会允许的。

    当然了,太皇太后也不会动用别的力量帮皇帝,也不许外廷插手。

    就是让皇帝涨涨记性,让他知道,这大明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或许煤监断了不少人的路子,但是在太皇太后看来,不过是皇帝的课后作业。做对做错不重要,重要是做了。

    朱祁镇立即说道:“孙儿错了。”

    太皇太后问道:“错在哪里了?”

    朱祁镇说道:“错在想当然,不了解门头沟就草率下决定。”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说道:“说的不错,大明两京十三省,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要你处理,你不可能全部了解这些。你该怎么决断?”

    朱祁镇一时间失言,却发现太皇太后所说的太对了。这恐怕就是他将来要面对的常态。

第五十二章 捷报

    捷报

    朱祁镇说道:“孙儿不明白,请娘娘指点。”

    太皇太后说道:“做皇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用人,天下之事,皇帝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是管不过来的。”

    “太祖之勤政,天下少有,但又如何,还不是要六部来分担。”

    “皇帝即便至高无上,一个人也治不了天下。”

    “士大夫说,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各家勋贵说,他们与国同休,与皇家联姻。而太监们说,他们是天子家奴,与皇帝是一体的。但是真正办事的时候,该信谁的,不该信谁的。这就是关键所在。”

    “人无完人,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即便如杨士奇,他那个儿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王振都给你说了,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晓得外面的事情了。”

    “只要杨士奇能用心公事,他儿子即便是横行乡里,我也给他兜着。只是没有想到,一辈子谦谦君子,临老临老了,却有如此混账的儿子。”

    一时间,太皇太后有些唏嘘。

    他儿子小的时候,杨士奇被太宗皇帝关在诏狱之中,家里妇道人家难免骄纵,仁宗登基,杨士奇就是内阁一员,公务繁忙。对儿子的教育,就没有什么时间管。

    结果,他儿子就在京师飞扬跋扈,闹出好多事情来。据说杨士奇亲自下手,硬生生打断了好几根棍子。

    但是没辙。

    毕竟是自己儿子,总不能杀了吧。

    杨士奇只能将他儿子赶回江西老家。一来京城乃天下中心,有一点动静就哄传天下。他儿子做些什么事情,杨士奇都未必能遮掩过去。二来杨家在吉安也是大族,谈不上一手遮天,但也广有人脉,有些小事也能按下去,再加上家中还有一些叔伯长辈,也好看管他。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已经长歪了,哪有那么容易改过来啊。

    真是杨士奇用自己的影响力压着而已。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朱祁镇,心中很满意,说道:“只要你做到两点,一是守德,二是用人,就是不错的守成之君,就如宋仁宗一般,百事不会,只有做官家。我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朱祁镇想了想,一时间也头大。

    守德他也明白一点,不得不说,在这个儒家化的社会之中,君王的道德标准,影响非常大,就如崇祯一般。

    崇祯治国不行,但是本身却没有失德之处。即便是亡国-之君,也有人怀念了好几百年。

    但是用人,这两个字,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看似简单,就好像诸葛亮所言的,亲贤臣,远小人。但是谁是贤臣,谁是小人,都是自由心证的东西。

    很多人,不到盖棺论定,不知道是好是坏。

    “如此我倒是有了一点好处,最少我知道一个盖棺论定人才。”朱祁镇心中暗道。这个人自然是于谦了。

    太皇太后看他脸色有些疑惑,说道:“这两件事,需要一辈子去揣摩,今天就先练练手,你准备怎么处置小曹子。”

    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曹吉祥有没有错,他从太后给的资料之中,发现曹吉祥手脚绝对不干净。其中很多地方也有含糊其辞,门头沟这里决计有猫腻。

    但是总体来说,曹吉祥将宫中供应,从木材改为了煤炭,将大多说灶台,改为烧煤的。

    这一点,很符合朱祁镇的意图。

    更不要说,曹吉祥是王振的义子。

    他此刻还离不开王振。

    如果真废了曹吉祥,将来谁还给他办事。但是不做处置,却是也不行的。

    首先,太皇太后这边要失望了。

    刚刚太皇太后说了,要皇帝守德。

    怎么守德。对一个人来,就是五讲四美,做一个道德上没有缺陷的人,看看宋仁宗做的秀。

    在御花园见到太监忘记奉茶,就不喝。让这小太监免去一场责罚。包拯当面喷到脸上,也不动怒。

    而太监就是天子家奴,而今有太监在外祸害百姓,皇帝没有表示,这就是损伤了自己的名声。

    即便朱祁镇自己,未必没有生气的地方。

    “报。”外面密集的脚步之声传来,跪在外面说道:“大同军情。”

    朱祁镇一听,陡然起身,大步走了出来,见外面跪着一个太监,将一封奏疏呈上来。朱祁镇立即拿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见状,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怎么,可曾安心了?”

    朱祁镇这才知道,太皇太后给他讲曹吉祥这一件事情,就是分他的心,看出来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朱祁镇笑道:“方政大破鞑靼,斩首两百级,大同已经没有威胁了。”

    太皇太后说道:“今日是你第一次见军情,今后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要见多少次,记住,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定住神,即便是紧张,也不可让外人看出端倪来。”

    “太宗皇帝在时,仁宗皇帝说得最多一句话是什么?就是圣心莫测。”

    朱祁镇有些懂,有些不懂。

    很多东西即便是他有后世的思维,也未必能全部理解。

    朱祁镇说道:“孙儿记下来了,不过昨天孙儿看了从太祖年间到现在,蒙古方面的文书,一直有些想不明白。太祖皇帝是想与蒙古各守其界。太宗皇帝击其最强,扶着其次。太祖皇帝的办法虽然耗费小,但是蒙古各部与我朝是世仇,一旦他们恢复过来,免不了有南下之心,而太宗皇帝之策,动则数十万大军北上,国库为之一空不说,也不见草原战事平息,如今瓦刺崛起,其实与太宗皇帝数次北伐东蒙古有关,此起彼伏,无有终止,可有长治久安之策?”

    太皇太后听了朱祁镇说这话,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她心中一阵欢喜。这样的话。

    其实总体来说,宣宗皇帝时期,对草原的战略,就是放弃两个字。

    这也是朱祁镇避而不谈宣宗皇帝时期的原因。

    毕竟是父亲,为尊者讳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太皇太后高兴的是,朱祁镇只有九岁,就有如此长远的目光。但是对于这个问题,她是没有答案的。笑道:“皇帝,你能想到这里,是极好的,但是这个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了。我这里是没有的。奶奶老了,只能扶持你几年,将来的大明天下,还是要看你了。”

    朱祁镇有些失望。忽然他发现,其实太皇太后不过是一个老妇人而已。

    虽然睿智,但是也有她的缺陷,她的威望可以让大明天下维持惯性向前走,在运行之中一些问题也可以解决的。

    但是在真正重大的战略决策之上,她其实见识也不高。

    这并不是否定太皇太后。而是认识到太皇太后的局限性。她毕竟只是深宫妇人,并不是被当成皇帝来培养的。

    很多事情,只能他自己来办。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了。”

    大同捷报,不仅仅让朱祁镇安心了,也让很多人安心了,王振几乎没有停留,立即下内阁,论功行赏。

    如何行赏,朱祁镇不关心,反正都有一定之规,错是错不了。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细细揣摩太皇太后所言。心中只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过。

    忽然起身,秉烛而行,在一排排书架上翻找,取下一匣子书,打开从里面翻出一行熟悉的文字。

    “上下一日百战。”朱祁镇心中暗道:“果然是韩非子。所谓帝王心术,不过法术势而已。”

第五十三章 处置曹吉祥

    第二日,临过朝,上过课,到了下午时分,朱祁镇又了时间,将从太皇太后那边带来的曹吉祥的黑材料,直接给了王振。

    王振见状,心中一跳,说道:“奴婢,万万不知道,这小子丧心病狂如此。奴婢实在是不知情啊?”

    “不知情?”朱祁镇摇摇头说道:“如果王大伴有意为曹吉祥遮掩,这也就罢了,朕与王大伴的感情,岂是寻常人能比,只是你说不知情,就不行了。东厂与锦衣卫,是朕的耳朵与眼睛,外面臣子存心不良,常常骗朕,而大伴你这边也查不清楚,这如何是好?”

    王振一时间有些后悔,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总不能说,这件事情,是我有所耳闻,只是按下不表而已。

    根本不可能,这不明目张胆的欺君?

    其实王振并不是有意隐瞒朱祁镇的。正如朱祁镇所言,王振而今与朱祁镇联系太深了,几乎是一体的。

    朱祁镇的利益,与王振的利益几乎重合,王振为什么要骗朱祁镇?

    只是这年头,太监出外办差,几乎都视作发财之途。可以说出宫一趟,不回来给这些掌权太监好好打点一下,就是不懂事的行为。

    王振自己也收了一份。

    所以说,曹吉祥即便自己想手脚干净,这样的情况手脚也干净不起来。

    王振根本没有将这事情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此刻王振无数话想说,但都堵在喉咙之中,只能说道:“奴婢该死,万万没有想到小曹子做事如此不知轻重。”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如此一来,太皇太极的意思,朕就违逆不了了。”

    王振一听,说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朱祁镇说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金英执掌东厂,为大伴分劳。”

    王振一听,心中十万个不愿意,顿时找到了苦主了,暗道:“好一个金英,是你在背后做小动作。”

    金英是谁?

    金英乃是越南派宦官的首领,是宣宗时期的司礼监大太监。宣宗去世,太皇太后觉得金英伺候不周,而且为了安置朱祁镇,也就让王振当了司礼监太监。

    也就是王振是夺了金英的位置。

    两人之间,能够和睦才怪。

    王振手中,做大的权利,只有两个,一个司礼监,一个是东厂。而今东厂在金英手中,简直要断王振一臂。让王振如何愿意。

    朱祁镇见王振不说话,说道:“大伴,大伴。”

    王振立即回神,说道:“奴婢惭愧。”

    朱祁镇说道:“大伴先安心做司礼监的事,将来朕会将这东厂,再还给大伴。这个事情之后再说,只是这曹吉祥怎么处置?朕本来看他做事挺麻利的,看在大伴的面子之上,还想提拔一二吗,可惜-----”

    王振说道:“请陛下放心,奴婢定然处置了这畜生。”

    “不。”朱祁镇说道:“曹吉祥办事还是有功的,但是功之功,过是过。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王振一听,心中暗道:“有门。”小心翼翼的说道:“那煤监这一摊子由谁来管?”

    朱祁镇说道:“让他戴罪立功吧。”

    王振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曹吉祥是他培养了好一阵子的义子,曹吉祥相貌堂堂,为人机灵,又会办事。

    这样的义子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也不大好找。

    能留他一命,就留他一命。

    朱祁镇随后也补充道:“弹劾曹吉祥的折子,是从外朝递进来的,总要给外朝一个面子,处置曹吉祥的时候,就在东华门处置吧。”

    东华门乃是故宫东门,与一般大院一样,故宫正门是很少开的。文官从东华门进,武官从西华门进,进了东华门不远,就是文渊阁所在。

    这也是百官出入的地方。

    王振立即答应下来。

    当王振离开乾清宫之后,脚步一下子变慢了,似乎没走一步,都带着千斤重担一般,他回首看向乾清宫,心中微微一叹:“小爷长大了。”

    王振在宫中浮沉这么多年,自然是有道行的。

    相比下来,朱祁镇的手腕就太稚嫩了。

    只是王振的心头也不好受,一方面觉得从小爷登基以来,变化实在太大了,简直有换了一个人的感觉。

    不过,王振并没有怀疑朱祁镇。只是觉得,丧父之痛对朱祁镇的影响太大了。

    朱祁镇有此变化,他甚至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他毕竟是从小看朱祁镇长大的,将子孙的情分都寄托在朱祁镇身上。

    只是,朱祁镇却在他面前对他耍手腕,让王振心中不由有一种伤心之感,不过从此之后,他也不敢将朱祁镇当做小孩子了。

    王振见了曹吉祥,厉声喝道:“你做的好事?”

    曹吉祥大吃一惊,说道:“义父,何发生什么事情了?”曹吉祥这一段是,有一阵春风得意之感,他毕竟是皇帝钦点的,为皇帝办差的,可以说是简在帝心。

    寻常人都不敢得罪他。

    更不要说,宫中采买煤炭的款子,都是在他手中过的,看上去煤炭都不值钱的,但是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少不得的。

    曹吉祥只需上下其手,就是好大一笔银子。

    面子也有,里子也有。

    王振冷笑的将在朱祁镇发生的事情说了,说道:“你贪一笔银子,小爷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以宫中太监之名,去剥削小民,坏了皇爷的名声,如果不是看你差事做的还不错,此刻你人头都不在了。”

    曹吉祥一听,立即跪倒在地,保住了王振的腿,说道:“义父救我,义父救我。”

    王振说道:“我这老骨头,在陛下面前还有些面子,你的小命保住了,但是却难免吃一顿皮肉苦。”

    王振一挥手。立即有两个人上前,将曹吉祥按住了。王振说道:“带走。”

    王振带着曹吉祥在东华门下面,摆开架势,令两个太监按住曹吉祥,曹吉祥被按在红木板凳之上,两个太监说道:“曹公公,得罪了。”

    随即有人将一块毛巾塞进曹吉祥的嘴里。这不是让曹吉祥不说话,而是害怕曹吉祥咬住自己的舌头。

    随即王振在台阶之上,宣读了曹吉祥的罪名,一声令下,下面的太监就一五一十的打了五十大板。

    这五十大板下来,几乎要了曹吉祥的小命。

    还好是王振早就交代下来,是要活的。

    这些宫中打人太监,一身手艺简直是出神入化,要生则生,要死则死,甚至可以几十大板打下来,一点事情都没有,也可以一板子取人性命。

    不过,王振要曹吉祥吃苦头,故而他们也不敢放松。

    一顿板子打下来,曹吉祥下半身都是血淋淋的。简直是不入目,一身衣服都不能穿了。而曹吉祥本人,也是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迷。

    如此来去不知道几次,这才算是熬过去了。

    王振见状,立即让去请太医,将曹吉祥抬下去好生诊治。

    东华门本来是文官来往比较密集的地方,这样大张旗鼓的用刑,自然被人看在眼中,不过一会儿工夫,内阁,翰林院,六部都传遍了。

    在文官看来,太监都是罪大恶极的。所以朱祁镇这种重责太监的行为,自然是政治正确,特别是上奏弹劾曹吉祥的言官,更是一副圣明天子在上的样子,一时间也为朱祁镇赚了不少好名声。

    即便是内阁那几位,也觉得朱祁镇又所作为,乃是孺子可教也。

    这些是朱祁镇不知道的,他那个时候,在见金英。

第五十四章 金英

    朱祁镇之前是见过金英的。

    毕竟所谓司礼监太监,金英常常在宣宗皇帝身边,朱祁镇作为宣宗爱子,当然是见过面的。

    但是仅仅限于见过面而已。

    毕竟之前的朱祁镇还小,任何家国大事都不可能让朱祁镇牵扯下去,再者王振在朱祁镇身边,一心维护自己在朱祁镇心中的地位。

    朱祁镇与其他太监接触的也就相对比较少。

    朱祁镇对金英的印信也不深。

    但是金英一见朱祁镇,就跪倒在地,说道:“今日能再见小爷,奴婢即便是见了先帝,也有话说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忍不住有些恻然。

    宣宗皇帝在朱祁镇心中如同父亲一般的地位从来没有改变过,也无法改变。金英这一句话,就让朱祁镇想起了宣宗皇帝。

    就算不给太皇太后的面子,也要给宣宗皇帝面子。

    是的,朱祁镇对王振所说的话,是有真有假的。假的是,分王振的权力,朱祁镇最少需要两三条不同的对外联系的渠道才行。

    而今朱祁镇能从外面获得消息的渠道,有以下几个,最大的渠道乃是内阁。

    天下二京十三省的所有奏疏都在内阁汇总之后,再上报过来。

    但是这一道渠道是要从司礼监过一手的。

    虽然王振不敢一手遮天,该报上来的隐瞒不报。但是想在这里上下其手,却是很简单的。

    要紧的放在不要紧的里面,最前面的放在最后面,拖上几天,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朱祁镇也挑不出错处来。

    不过,内阁这个渠道,地方官员上报的奏疏,其中有多少水分,朱祁镇不用想,就知道。

    所以才有东厂与锦衣卫之设。

    东厂与锦衣卫其实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不过用来验证下面官员报上来的奏疏,却是可以用的。

    其中东厂与锦衣卫本就不该由一个人掌控。

    原因很简单,太宗皇帝设立东厂的初衷是什么?是监视锦衣卫。如果东厂与锦衣卫的上级领导,都是一个人。那么东厂还有什么设立的必要了。

    其实说起来东厂比之锦衣卫编制上还差劲。锦衣卫不管怎么说,还是国家正经的编制,但是东厂很多人手,都是从锦衣卫之中调过来的。

    也就是说,从人员上来说,厂卫一体倒也不是错的。

    至于后来东厂大规模扩张,将一些地痞流氓都纳入东厂之中,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真的是,金英这个人选,还真是太皇太后的推荐的。

    不过,太皇太后推荐金英也是细细思量过了,这是一个朱祁镇能够接受的人,因为金英并非太皇太后的人。

    严格的说,金英乃是宣宗皇帝的人。

    在太皇太后与朱祁镇之间,金英天然的偏向朱祁镇。他对朱祁镇的忠诚,是源自宣宗。他固然会为太皇太后办事,但却不是太皇太后的贴心人。

    朱祁镇对金英说道:“金公公起来吧。”

    金英这才起身,双手垂下,站在朱祁镇一侧。

    朱祁镇说道:“东厂交到公公手中,想来也很顺手。”

    金英微微躬身,说道:“老奴也就这点本事了。”

    朱祁镇才不担心金英能够不控制住东厂,王振代替金英作为司礼监太监,这才几个月而已,王振这才将司礼监稳定住,锦衣卫安插了人手,东厂大概也安插了人手,但是与金英这个位宣宗年间的大裆头相比,却还是欠了火候。

    看两人的结局就高下立辨。

    王振的结局自然不用说了,就是这位大裆头在土木堡之变后与孙太后一并立了代宗,而在代宗后来想废掉英宗太子的时候,竭力反对。

    几死余生。

    不过,这样做也是有回报的,成化帝登基之后,对金英恩宠有加,即便是金英死后,金英的侄子也死了,还让侄子的儿子再荫官。

    可谓皇恩浩荡了。

    在这么多风暴之中,闲庭信步,不损分毫,还荫蔽子孙,可见金英是何等老奸巨猾。

    当然朱祁镇自然不知道金英后面的事情。

    但是即便眼前这些事情,就足够看出金英的能力了。

    提供给太皇太后的曹吉祥的黑材料,定然是金英安排的,想来金英困在宫中,哪里能知道外面的情报。

    也就是说东厂,或者是锦衣卫之中,其实有金英的人。

    先帝驾崩之事,属于不可抗力,但是即便如此,金英不过几个月之间,就会爬回了内廷核心。

    内廷太监之中大佬,也就是司礼监,东厂太监,还有御马监。

    其余的太监都要等而下之的。

    朱祁镇说道:“朕心安排的一些事情,你知道吗?”

    金英毕恭毕敬,但是言语之中,一丝慌张都没有,似乎早有预料,说道:“陛下交代的事情,有探查河南灾情,已经为于大人安抚好了,今秋河南的收成不错,河南算是熬过去了。”

    “陛下还让去安排去合浦采珠,暗地里收集安南情报。奴婢也安排下去了,奴婢已经安排人手,从三路进入安南,分别是海道,从广西到安南,从云南到安南,沿途安排了暗桩,等待接应大军。”

    “还有草原上的事情,阿岱汗可能去的地方,有两个,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

    朱祁镇问道:“那两处?”

    金英说道:“一处乃是乃集亦,另外一处是科尔沁。”

    朱祁镇微微皱眉,科尔沁他是知道的。毕竟后世科尔沁与清廷之间的联姻,让科尔沁这个名字大大有名。

    但是乃集亦。

    金英立即说道:“科尔沁乃是东蒙古核心部落,世代都是黄金家族所掌控,很可能将阿岱汗隐藏起来。而乃集亦在甘肃以北,乃西夏的黑水城所在。有居延泽。乃是阿岱汗一脉的故地,有靠近边地,洪武永乐有大明驻军,而且却退却了,其他部落也不敢轻易占据,是一片空白。”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阿岱汗一定是被人隐藏起来了?”

    金英说道:“奴婢跟随先帝去过草原,草原看似广阔无垠,但是可以让大队人马隐藏的地方,必须是水草丰盛之地,又有水源,这样的地方,在草原之上,就是宝地,决计没有一块是无主的。”

    “如果阿岱是单身隐藏,固然天下之大,没有地方不能去,但是这样一个人草原上,他是生是死,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阿岱汗想要东山再起,比如要争取一些部落的支持。”

    朱祁镇心中轻轻一叹,他如何听不出金英话里面的隐藏的意思。

    朱祁镇派人在草原上找阿岱汗,从一开始就出差了。

    锦衣卫能找到,脱欢没有可能找不到,他找不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被人藏起来了。如此一来,锦衣卫即便是能找到又如何?

    能将人带回来吗?

    如果不能将人带到大明,这阿岱汗在谁手中,并不重要。

    至于支持阿岱汗?却也要阿岱汗找上门来,阿岱汗在什么地方不好找,但是大明在什么地方却好找的很。

    阿岱汗这样情况之下,还不来找大明。可见他对大明戒心之深,如果即便找到了又如何?

    不过徒劳损伤一些锦衣卫的性命而已。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人撤了吧。”

    金英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说道:“先帝不幸弃天下,而今这天大的干系都担在朕与太皇太后身上,你是先帝老臣,定然要助朕一臂之力。”

    金英再次下跪,甚至双目含泪说道:“奴婢敢不竭诚效力。今有一事,请陛下留心。”

第五十五章 奴儿干都司

    朱祁镇说道:“是何事?”

    金英说道:“奴儿干都司。”

    朱祁镇说道:“奴儿干都司?”朱祁镇自然是知道奴儿干都司的,就是后世的东北与外东北。不过,在朱祁镇的印象之中,奴儿干都司几乎是虚设的,是羁绊而已,不过是各部落自治而已。

    奴儿干都司的地位,仅仅在地图之上而已。

    金英说道:“太宗皇帝在时,在奴儿干造船,设流官治理,不过罢西洋海事,这些人在奴儿干都司也无用了,故而先帝去年召奴儿干都司流官迁入关内。但是各地卫所指挥使,依旧是忠于我大明的。”

    朱祁镇听了,心中震撼非小。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贵州。

    明代前期对贵州的治理,就是这样的。

    前期的贵州一省,只有一两座城池是朝廷的,除此之外都是当地土司的。

    奴儿干都司与贵州,是同样的开始,不同的结局。

    “但是今年发生了变化。瓦刺大破阿鲁台之后,派人招抚奴儿干都司,不过,这不要紧,奴儿干各卫所赖关内物资以生,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

    “但是今年发生了变化。就是女真大旱。”

    朱祁镇说道:“大旱?”

    金英说道:“前番,内阁所报女真因海东青一事杀使,这才是主因,女真大旱,各部落不得为生。内官还一心索取海东青,实在不知轻重。”

    朱祁镇的思绪从奴儿干而今尚且被大明控制的心情之中收拾过来。不过,他也知道,这些当地土司,从来是有奶就是娘,贵州的土司尚且如此。

    更不要说关外深山老林之中的这些人了。

    大明的威势能够持续多长时间,还真不好说。

    朱祁镇顺口说道:“有司没有赈灾吗?”

    金英说道:“有司觉得,奴儿干都司有人与瓦刺相通,如果派粮赈灾的话,这些粮食恐怕只会变成了瓦刺的军粮。”

    朱祁镇听了,也明白。

    这不仅仅是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

    即便是后世挪用赈灾物资的人,还层出不穷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更不要说,奴儿干都司那些卫所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当地部落的头人。

    这些头人将麾下的子民都当做奴隶,不,就是奴隶。

    不管旱灾多大,这些人生活不受影响的。而奴隶死活却不是他们在意的,当然,奴隶作为一种生存物资,损失多了他们也心疼,但是如果有足够的赈灾物资。可以取得更大的利益,这些奴隶的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瓦刺虽然强盛,但是大明也非弱。

    瓦刺除却脱欢与脱脱不花之间,隐藏的矛盾之外,还有一个在经济之上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对中原物资的极度渴望。

    部落上层很多人,都是传承了元廷时期的生活习惯,而支持这样生活习惯,需要太多的大明的物资。

    这些奢侈品暂且不论。

    单单是普通牧民所想要的生活物资,就不知道有多少。

    单单说一样东西,就是铁锅。

    大明对草原之上严厉的经济制裁,任何人都不能与草原上通商。

    这也是草原部落纷纷南下的原因之一。

    不管死多少,他们只能能打下一村子,一个寨子,都是大赚。而在草原之上人命是不值钱的。

    外东北与草原之间,其实并没有分界。

    如果东北有太多的物资,瓦刺会怎么做,那也是自然而然的。

    而奴儿干都司,毕竟不是汉人。在杨士奇心中饿死一些,未必不可。

    总体来说,杨士奇的做法,或许有些冷血,但是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过错。朝廷钱粮本来就紧张,而且这事情已经打了朝廷的脸,朝廷还去赈灾,朝廷的脸面何存,更不要说,朝廷即便是赈灾了,也未必得了好处。出了钱,出了力,或许会被当成了冤大头。

    朱祁镇想明白之后,说道:“不管怎么说,朝廷的颜面还是要的,内官即便有罪,也要朕来杀,即便不是朕来杀,也要辽东方面来杀,什么时候阿猫阿狗,就敢杀朕的人。这个先例不能开。”

    朱祁镇对那个在东北征收海东青的太监不认识,但是揣测他的心意,定然是先拍他的马屁。朱祁镇也暗恨他不知道轻重。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的。

    金英说道:“陛下爱护奴婢等人之心,奴婢感怀至深,不敢或忘,但是奴儿干都司关系到朝廷大事,决计不可轻忽。”

    “如果草原上没有瓦刺大败阿鲁台之事,饿死一些野人也就罢了,但是瓦刺一统草原,已经有了染指奴儿干都司之心。如果朝廷坐视不管,失女真之心,恐怕海西,建州等卫,将投奔瓦刺。”

    “此事不可不虑。”

    朱祁镇听了,心中也点点头。

    他暗暗推测,杨士奇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大明大战略仁宗皇帝早已定下来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战略收缩。

    漠北局势的失控,安南的放弃,西洋舰队的放弃,都没有什么。而今不过是多了一个奴儿干都司而已。

    杨士奇大抵想只要大明守好长城一线,外面蛮荒之地,就由他们闹腾又如何?大明在奴儿干都司没有利益。

    不要看奴儿干都司很大,但是对大明的财政的补充,恐怕比不上内地一个县。为了这里大明干戈,在财政之上,怎么算都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更不要说,太皇太后早已明诏天下,停一切不急之务。

    如女真旱灾这事情,算是急,还是不急?在很多人心中,也是非常明了的将这一件事情,划分到不急之务中。

    这不是,杨士奇一个人的意见。

    是很大一批文官的意见。

    只是而今并没有天下太平。

    瓦刺的兴旺发达,几乎一日千里。在几年之内,成为草原霸主,填补了大明在草原之上的权力真空。

    而今又要将奴儿干都司拱手相让吗?

    要知道让出东西容易,再想拿回来,就不好办了。

    朱祁镇起身来回踱步,说道:“你准备如何办?”

    金英心中微微一松,他为了今日一鸣惊人,在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今日见终于说动了朱祁镇,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奴婢其实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奴婢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有办法。就是辽东镇守太监亦失哈。”

    随即金英将亦失哈这个人详细的介绍给朱祁镇,说道:“亦失哈乃是女真人,精通汉语与女真话。太宗皇帝派他巡视奴儿干都司,随即太宗认为奴儿干都司乃是锁钥之地,设奴儿干都司一百多卫。前后排亦失哈前后九次,巡视奴儿干都司,对奴儿干都司熟悉之极,因为是女真人,对女真也非常熟悉。”

    “此事也是他报给奴婢的。”

    “还请陛下召亦失哈入京,向陛下阐述方略。”

    朱祁镇看着金英,心中微微一叹,不得不承认王振比不上金英,最少在班底之厚上,是远远比上金英的。

    看看王振夹带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曹吉祥连区区小事,都办得很毛糙。而金英推荐上来的人是什么人?

    即便朱祁镇没有见过,仅仅听履历,就知道是一个厉害角色。九次出使,既然能镇住奴儿干都司,想来文的武的都有一套。

    与郑和没有办法比,但放在名宦之中,却也不算差。

    “准。”朱祁镇说道:“传令,让亦失哈回京。”

    金英听了,终于放下心来。有这一次功劳,想来能在皇帝身边站稳脚跟了。说道:“奴婢遵旨。”

第五十六章 亦失哈

    亦失哈

    亦失哈在得到朱祁镇圣旨的同时,也同时接到了金英的书信。

    将其中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亦失哈心中轻轻一叹,暗道:“看来今后不得不与王振做对了。”

    亦失哈的功业都在东北,虽然说是一个太监的,但是看所做的事情,更像是武将。故而他常年不在宫中。

    在宫中这些争斗,能躲就躲,能避则避。、

    固然看上去宫中没有人奥援。但是最少也没有被内廷的风雨所牵制。

    但是而今金英虽然在书信之上,仅仅说得这一件事情,但是他用脚趾头都明白,金英给他这个大的好处。

    王振即便是眼瞎了,也不会不将他与金英当成一伙的。

    在这重大利益分析之上,大多数政治生物,都是只承认现实。现实是金英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推荐亦失哈。

    亦失哈想要否认也是不可能的。

    即便否认,也会被人视为忘恩负义。

    亦失哈不得不牵扯到王振与金英的斗争之中。

    亦失哈心中暗道:“看金英所言,今上聪慧不下先帝。看来要在东北有所作为,就要看陛下如何想了。”

    随即亦失哈立即启程,快马加鞭,一路走官驿。不过两日功夫,就来到了北京城。随即在一座寺庙之中安置了,向宫中禀告过。

    北京太监与寺庙的关系极其密切,不少寺庙都是从太监捐资修建的,甚至还有不少是太监的府邸改建的。

    对,很多太监在外面都是有府邸的。

    只是亦失哈常年在外,没有在京师留宅子。但是沈阳城中,他的宅子之大,不下于总兵,巡抚的宅子。

    他安置下来,立即派人将礼物送到金英府上。不过,金英在宫中没有回家。这个时候宫中太监在外面有府邸的还少。

    不过,金英作为宣宗皇帝的身边人,特别有赐第。

    不过,金英自然能猜到这亦失哈的举动,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早就留下话来,只是一句话:“圣明天子在上,老实回奏便是。”

    第二天一早,亦失哈进了宫。

    只是朱祁镇上午上朝,听讲。中午在坤宁宫用,下午在慈宁宫中听太皇太后分析朝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即便有时候一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要在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之后,才能回来。

    最早最早的就是下午时分了。

    所以亦失哈从早上一直等在下午。有金英照应,他也不敢多饮食,唯恐在朱祁镇面前出丑。

    要知道太监先天生理缺陷,让他们不容易憋尿。甚至憋尿不紧,早要淅淅沥沥的,身上难免有异味。

    故而太监身上多扑粉洒香料,就是为了遮掩这种丑态。

    亦失哈知道今天,皇帝有召见,别的时候出些差错也就罢了,如果在皇帝召见的时候,出了茬子,可就不好吧了。

    别的不说,连赵王为何不用廉颇。

    不就是老年尿急尿频吗?

    如果亦失哈在这上面失分,不要说提拔重用,恐怕连回辽东建功立业也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这一次会见,亦失哈多重视也不为过。

    “陛下驾到。”亦失哈正在乾清宫等着,忽然听小太监高喊一声,他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俯首在地,不敢抬头。

    朱祁镇并没有乘坐步撵,而是步行而来,远远的都看见亦失哈。

    概因亦失哈身穿的衣服服色与小太监不同,一看就是位高权重的太监。朱祁镇一时间也看不出是飞鱼服,还是飞牛服,还是其他类蟒服。

    不得不说,朱祁镇纵然对这个世界感觉很了解,但是对很多繁杂的礼节,还是认识不请,如飞鱼服,飞牛服,等很多类蟒服,在朱祁镇都看不出什么区别的,但是对人臣来说,却是莫大荣幸。

    不过,朱祁镇是皇帝。

    很多时候是别人来迁就他,而不是他来迁就别人。

    朱祁镇见了亦失哈,心中有些失望。

    因为亦失哈大半头发都白了,脸上皱纹一重重的,看上去有下垂的隐患。

    他老了。

    当年为太宗宣宗出使奴儿干的功臣,已经老了。恐怕年岁不多了。

    这已经是朱祁镇心中一个隐患了,文臣之中,三杨,胡濙都老了,武将之中,张辅为首的第一代靖难功臣,也都老了,即便是方政当初不过一千户,而今也老了。

    太监之中,得用的如郑和,王景弘,亦失哈,等人死的死老的老。

    江山未老,豪杰先去。

    对将来朝廷之上青黄不接,朱祁镇心中既是担心又是暗喜,暗喜是这些得力大臣一一个凋零了。正如蹇公所言,只要他能忍得住,这些人不会他去收拾,都会一个个离开权力中枢。

    不过十年上下而已。

    但是这些人都是太宗皇帝培养,仁宣启用的大臣,可以说是用靖难之战不知道多少条人命锻炼出来的人杰。

    这些人都去了,他能坐稳大明江山,维持住大明江山,并反攻瓦刺吗?

    不过这个忧虑仅仅在朱祁镇心中而已。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朱祁镇说道:“让亦失哈起来,进了宫中再说话。”

    朱祁镇脚步不停了,立即有一个小太监去统治亦失哈,亦失哈随即跟在朱祁镇人群后面,进了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坐定之后,召见亦失哈。

    亦失哈进了大殿,眼睛一扫,却见朱祁镇身后,金英与王振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朱祁镇身后。

    “奴婢拜见陛下,恭请圣安。”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圣躬安,亦大人乃是朝廷功臣,来人赐座。”

    随即有人将一个绣墩搬过来,让亦失哈坐下来。

    亦失哈谢恩之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说道:“奴婢谢过陛下。”

    朱祁镇问道:“亦公公对女真部落熟悉不熟悉?”

    亦失哈说道:“奴婢本就是女真人,跟随太宗以来,就一直在与女真诸部打交道,再熟悉不过了。”

    朱祁镇说道:“奴儿干大旱,是你禀报上来的。”

    亦失哈说道:“正是奴婢。”

    朱祁镇说道:“那你说说情况吧。”

    亦失哈说道:“奴婢所言不当,准确的来说,并不是奴儿干都司大旱,而是女真大旱。今年秋收,恐怕不会有什么收成了。”

    朱祁镇不注意女真大旱不大旱了,问道:“女真各部是也耕种吗?”、

    亦失哈说道:“女真各部渔猎为生,但是并非不耕种,只是因为奴儿干天下寒冷,一年之中,有半年,都是冰雪覆盖。”

    “故而只能种一季。只能春种夏收。而且女真不会侍弄庄稼,田产不高。”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东北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以耕种的了?”

    亦失哈沉吟一会儿,说道:“是。”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继续吧。”

    东北能不能耕种,朱祁镇能不知道吗?但是他知道没有用,因为他无法证实自己的消息来源,才要从亦失哈这个东北权威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才能说服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

    其实朱祁镇召见亦失哈这一件事情,已经逾越了太皇太后为他画下的界限。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朱祁镇知道太皇太后是等他有一个交代。

    所以朱祁镇觉得自己必须要准备一个交代。

    只是亦失哈并不知道,朱祁镇这一问的深意,又继续说女真旱情,说道:“奴婢来之前,建州三卫已经蠢蠢欲动了。以奴婢的消息,有瓦刺的使者出没在建州三卫之中。”

    “奴婢恐建州三卫从此不为朝廷所有了。”

第五十七章 亦失哈二

    朱祁镇说道:“亦公公可有对策?”

    亦失哈躬身说道:“奴婢有一愚之得,还请陛下斧正。”

    朱祁镇说道:“讲。”

    亦失哈说道:“而今的局面,女真大旱,不有所作为,不知道有多少女真人都要死在今冬,故而不管怎么办,女真今年必有决断,越长城而南,劫掠而去。大抵明年女真会派人请罪,以求宽恕。”

    朱祁镇也明白,这是距离大明太近的小部落的无奈。

    大明得罪不得,但是不得罪大明,去什么地方找粮食,今日冒犯了大明,让全族大部分人活下去。

    然后去向大明请罪,大不了用几个人头平息大明的怒火。

    以大明政治观念,决计不至于赶尽杀绝。

    纵然有所惩罚。

    比要比大部分族人饿死在这个冬天强多了。

    不过,朱祁镇理解归理解,但却不能接受。

    他是大明的皇帝,又不是女真三卫的头领。他需要为大明百姓负责。

    朱祁镇目光之中隐藏一丝冷色,对亦失哈说道:“不要告诉朕,女真犯境,你们居然抵挡不了?”

    亦失哈立即跪在地面上,说道:“陛下息怒,非奴婢不尽力,实在是辽东地形负责,千里边防,哪里有处处守备的地方,很多地方根本就是无险而守。”

    “杨首辅,已经令工部筹划辽东边墙,待边墙一成,奴婢等人定然让女真不敢南下一步。”

    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后世赫赫有名的明长城,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工。最少辽东没有完工。

    朱祁镇也知道东北的地形,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堵住女真南下劫掠,根本不大可能,除非在此之前,对女真进行防御性进攻,一战将他们打瘸了,自然无事了。

    不过,这个念头,朱祁镇在脑中一过,就知道不行。

    原因有二,第一女真而今,还没有起兵,虽然蠢蠢欲动,但毕竟没有真与大明交锋,如果单单是有可能,就将女真建州三卫给打残了。

    奴儿干都司人心,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其次,就是太皇太后的想法了。

    太皇太后可是下令过,停一切不急之物,那么与女真开战算不算急务?

    或许在朱祁镇看来算,但是在太皇太后看来不算,即便女真不南下,瓦刺,鞑靼就不南下了,大明与蒙古是一对冤家,几乎是打了一辈子。

    这些边边角角的损失,太皇太后根本不在意。

    她而今最看重的一件事情,就是一切维持稳定,等到朱祁镇长大,等到朱祁镇能够接管大明政权的时候就行。

    渡过这一段主少国疑的时候。

    对太皇太后来说,不管是瓦刺,还是女真,鞑靼,都距离北京太远了。真正对太皇太后有威胁的,永远在萧墙之内。

    看似平安无事,什么事情都没有,焉知不知道有些人正在等待时机吗?

    所以,对太皇太后来说,稳定是压倒一切的要素。

    只要瓦刺不出现大败明军的情况,太皇太后都不会坚持大打的。

    这是她的总原则。

    “你有什么办法?”朱祁镇一想起太皇太后的态度,心中就微微一叹。只能将那个先下手为强的办法收起来。

    亦失哈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毕竟是女真人出身,对于女真人还是有一些香火情分的,说道:“以臣之愚见,而今不如与女真通商。”

    “女真虽然在关外,但是有日人参皮毛东珠马匹之物,如果女真愿意以此易粮,奴婢以为不如答应了。”

    “如此一来,建州女真定然感恩戴德,决计不会与瓦刺走到一块的。”

    朱祁镇说道:“之前我朝与女真诸部,就不通商吗?”

    亦失哈见状,只能向朱祁镇解释。

    明朝封那些外面的部落首领为官,他们这些官员大明不发俸禄,但他们的官印却有一个重要的作用,用来作为凭证来中原朝贡。

    以大明朝廷厚往薄来的传统,对女真各部自然要赏赐很多了。

    这样一来,女真各部的朝贡也给大明带来很大经济上的问题。以至于朝廷不得不在女真诸部朝贡规模之上,有所限制。

    而今女真想用朝贡的办法,换来大批量的粮食,朝廷是断断不允许的。、

    朱祁镇说道:“如果通商的话,就能解决女真部落的问题?”

    亦失哈说道:“陛下,不必解决女真的所有问题,只要下令通商,则女真各部定然没有勇气与朝廷抗衡。”

    “即便有些妄人,他们自己就解决了。不劳朝廷动手。”

    朱祁镇心中一动,对亦失哈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他还以为亦失哈是心对女真有些偏,但是而今一看,他比亦失哈来看,还是太稚嫩了。

    让女真平安度过旱灾有什么好处?

    即便朱祁镇放开了贸易的口子,想来有那些人能得到这个福利?自然是向着大明的势力,至于那些与大明敌对的部落,自然会消失在这一场大旱的洗牌之中。

    而且亦失哈这样做,也解决了朱祁镇一个隐忧。

    如果女真在辽东这里做中转商,将中原的货物专卖给瓦刺,又该怎么办?

    毕竟主次矛盾要分清楚,不管建州女真将来如此,而今大明真正的大敌,不是建州女真,而是瓦刺。

    建州女真可以稍稍放放,但是瓦刺却不可有一丝松懈。

    以亦失哈的本意,恐怕给女真的数量都不会足数,足数了,如果行二桃杀三士之计。这一点粮草,即便瓦刺想要,恐怕也要硬生生从女真人口中夺食了。

    朱祁镇倒不至于脱欢将女真推为平地,但是想来脱欢不会这么傻的。放着大敌阿岱汗不管,却抢女真的口粮。

    朱祁镇越想越绝这个办法绝妙,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女真的骚扰,遏制在萌芽状态。

    朱祁镇顿时觉得,太监这个群体之中,还是有人才的,眼前的亦失哈,如果不是太监,当辽东总兵官,也是合格的。

    朱祁镇说道:“来人,赏赐亦失哈给粮四十石。”

    亦失哈立即说道:“奴婢谢过陛下。”

    朱元璋定下来的太监待遇,不过月给粮一石,一年不过十二石,换算成银子,大抵十两上下。堪堪够果腹而已。

    所以太监之中清廉的如阮安,死的时候,身边的银两不过十两,大抵是他一年的工资。

    但是如果所有太监都按着这个数目吃饭,那早就饿死了。

    朱祁镇知道,他身前三个宦官,都没有靠俸禄吃饭。

    亦失哈外在辽镇镇守好多年了,有的是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捞钱,至于金英,朱祁镇还记得太皇太后对金英的评价,为人什么都行,就是黑眼睛见不得白银子。

    而且宣宗皇帝对金英有赐第,有赐田,足够金英用了,说不定是他们三人最富的那个。

    至于王振平时积蓄不多,但是朱祁镇登基这半年来,腰包算是鼓起来了,只是这钱都没有在王振身边,而是宫外他侄子王立手中。

    这个情报也是金英暗地里上的眼药。

    不过,赏赐给粮这也是一种荣誉,类似一种政治待遇,最少说明亦失哈简在帝心,非寻常人可比。

    朱祁镇说道:“起来说话,朕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亦失哈说道:“陛下请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祁镇说道:“好,大宁城弃守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本末如何,给朕细细道来。”

    这个问题,朱祁镇憋在心里好一阵子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问。

    此刻虽然说是问亦失哈,但也是问王振与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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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