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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江南重赋

    江南重赋

    在午后时分,雨总算停了。

    只是天空还没有放晴。

    朱祁镇坐着步撵来到了慈宁宫中。

    一进慈宁宫之中,就发现慈宁宫中,有一点凝重的滋味。朱祁镇一问才知道,却是昨夜风雨来得太急。

    太皇太后着凉了。

    朱祁镇大吃一惊,连忙进了内室之中。

    却见太皇太后穿着一身白色内衣,披着衣服,靠在床头,胡氏正端着一碗汤药正在伺候太皇太后吃药。

    朱祁镇立即上前说道:“娘娘身子有恙,何不派人叫孙儿过来。”他一边说,一边将胡氏手中的汤药接过来,用勺子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觉得无法言喻的苦涩之味,在味蕾上面炸开。

    朱祁镇忍不住将眉头皱在一起,几乎睁不开眼睛。

    朱祁镇觉得温度合适了,说道:“娘娘吃药。”

    太皇太后从朱祁镇身上,似乎看出了宣宗皇帝的影子,接过朱祁镇手中的药碗,一引而尽,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苦。

    太皇太后放下药碗,胡氏接了过去。太皇太后对朱祁镇说道:“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朱祁镇听了,眼睛忍不住一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宣宗皇帝虽然已经去了半年,朱祁镇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但是太皇太后却未必习惯没有儿子的日子。

    母亲对儿子,与儿子对父母的感觉,谁上谁下一目了然。

    太皇太后而今虽然是小病,仅仅是着凉而已,但是上了年纪的人,这病说来就来,说不定就去了。

    特别是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大好的时代,这样的事情,更是普通。

    太皇太后之所以隐瞒自己的生病了,如果不是朱祁镇今日过来,朱祁镇未必会知道,都是为了什么,朱祁镇又怎么能不知道啊。

    就是怕朝中听了,起了波澜了。

    大明没有了宣宗皇帝,如果再没有了太皇太后,这局势只会更加艰难。

    太皇太后担心朱祁镇应付不过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朱祁镇虽然从小不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但是这一段时间,却与太皇太后结下了深厚的感觉,这分感觉一部分是祖孙之情,一部分是师徒之情。

    太皇太后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朱祁镇从她身上感受一种政治家的气度。

    天下大事,脉络在目,如掌观文。皇太后虽然对他极好,但是在见识气度之上,差了太皇太后不止一个台阶。

    这天下在太皇太后手中,看似什么事情都不管,却能让天下平稳无事,大臣各安其位。但是让孙氏来做,不知道弄成什么样子。

    朱祁镇言语之中,带着哽咽道:“是孙儿不孝,不能让娘娘颐养天年,反而忙与俗事。”

    “乖孙已经不错,要说不孝,却是你父亲不孝,年纪轻轻就丢下大明江山而去了。”太皇太后说起宣宗皇帝,心中也一阵痛。强忍着说道:“今天你又有什么不解之处。”

    朱祁镇将拖欠粮税的事情,都说了。

    太皇太后听了,轻轻一笑,说道:“我孙儿不错,天下要害一在九边,因为九边有天下雄兵。另外就在江南,因为江南有天下钱粮。用江南钱粮,养西北劲卒,这就是本朝国策。”

    “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就是为了掌控九边雄兵。”

    “而太祖皇帝定鼎天下,却仗了江南钱粮之助。”

    “江南重赋,就是因此而起的,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天下欠赋,大部分都在江南吧。”

    朱祁镇连忙说道:“太皇太后英明。”

    “不是什么英明,江南田产十之八九入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江南一府可抵别处一省,特别是广西,贵州,云南这西穷省,与江南好一点的府县相比都不成,贵州估计只能顶一个县吧了。”太皇太后说道。

    “有人说,之所以江南重赋,是因为太祖皇帝惩罚江南百姓跟随张士诚,这话根本是污蔑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最是爱民不过,洪武年间,南京百姓因从龙最早,一连灭数年钱粮。太祖皇帝何以对江南百姓另眼看待。”

    “不过,江南重赋也是有原因的。”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朱祁镇连忙端了一杯热茶送上前,问道:“什么原因?”

    太皇太后轻轻一抿说道:“江南富饶,人丁兴旺,亩产最多,江南一亩所产,胜过中原两倍,胜过西北三四倍之多。”

    “如此,不从江南取粮,在何处取?难不成从西北取?同样的赋税,在江南不过是拖欠一点而已。”

    “但是在西北,却是要造反的。”

    “还有就是江南重赋并非从本朝开始,本朝不过是承袭而已。”

    太皇太后问道:“你可知道贾似道?”

    朱祁镇说道:“知道,贾似道是宋末宰相,是一个大奸臣,就是他亡了南宋。”

    太皇太后听了,轻轻摇头说道:“孙儿,奸臣忠臣,是外面大臣说的,孙儿只需分能用,不能用?”

    朱祁镇若有所思说道:“这贾似道倒是能用,还是不能用?”

    太皇太后说道:“贾似道时运不济,但说起来也是能用的,他年轻的时候,鄂州之战逼退忽必烈,就很有名臣风范。后来却千夫所指,被认为是亡宋的首祸。在我看来,却是南宋朝廷走到了尽头。”

    “南宋朝廷以一隅之地,对抗蒙古三面进攻,财力枯竭,不足以养军,这个时候贾似道提出了公田法。就是公家赎买两浙土地为官田。以官田所产养军。”

    朱祁镇想想,说道:“南宋既然已经没有财力养军了,他那来的钱来赎买土地。”

    太皇太后说道:“宝钞。”

    朱祁镇说道:“他以什么为本?”

    太皇太后说道:“赎买的土地。”

    朱祁镇吃惊的说道:“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空手套白狼?”太皇太后想了想说道:“倒也贴切,不过这一件事情,贾似道倒是做成了,只是他得了钱,失了人心。”

    “在两浙路有土地的都是什么?”

    “多为达官贵人,还有一些武将的田产,两宋从宋太祖开始就是厚养武将,削其军权,而今权也没有,田产也没有了。”

    “谁还为赵官家效命。”

    朱祁镇说道:“贾似道未必不知道这个结果,只是没有钱,前线诸军估计先散了吧。只能先顾眼前了。”

    太皇太后说道:“我儿聪慧,不过,贾似道虽然死了,这公田法却是遗留下来了,前元将江南土地分给宗亲勋贵,都是按照贾似道公田法定得税制。而张士诚打下来之后,还有加征。”

    “太祖打下江南之后,前几年处处征战,需要粮草,只是稍稍减低一点,就照着收税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行政是需要成本的。

    江南百姓早就习惯了这个税制了。朝廷能多得几分,朝廷是傻子才不要。从这一点上来说可以看出,柿子捡软得捏,不过在什么地方都是合适。

    利益这东西,你不去争取,指望上面大发慈悲,大抵是不可能的。

    太皇太后说道:“江南重赋固然苦了江南百姓,但是已经成了定例,江南财赋几乎占天下之半,今个一免江南赋税,朝廷所需,就要从其他地方征上来,贸然加税,是要引起民变的。”

    “这事虽然不好,但也只能如此了,所以派往江南的大臣,要重之又重,多派些贤明的大臣,安抚好江南百姓。”

    “你万万不可乱动。”

第二十九章 石璟

    “是。”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

    大明两个根结,一个根结是军事上的,支撑大明前期的卫所制度,而今已经显露出疲态。第二个根结,就是钱粮之上的,江南重赋还仅仅是这上面的一个问题。

    朱祁镇见了太皇太后有些疲态。也不再问,让太皇太后好生休息。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之中。

    随即在身后的屏风之上,写卫所,田赋。这四个大字。

    这是他要面对的两件大事。

    不过,他首先要面对一件事情,就是太皇太后的身体。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朱祁镇未必没有想过,如果太皇太后而今去世,他能掌控住天下局势吗?

    很明显不能。

    这大权是落不到他手中。

    很可能落到孙氏,或者王振手中。

    而今王振看上去尽忠职守,没有一点逾越之处,可以说是老老实实的。那是太皇太后在。

    但是太皇太后一去,王振还能这么老实吗?

    朱祁镇很明白,他身边的所有太监宫女,都是王振掌管的,说句不好听的。一旦王振有什么想法,他连一个消息都传不出去。

    之前朱祁镇没有想过。

    那个时候,他是防着太皇太后。自然是王振的权力越大越好。

    但是而今,他忽然意思到,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会老的,会死的,一旦太皇太后去了。他自己能控制住王振吗?

    而今虽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是朱祁镇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他想了想说道:“王大伴,将为太皇太后的医治的御医请来,记住这一件事,让太皇太后知道。”

    “是。”王振立即知道。

    不一会儿,朱祁镇就看见了太医。

    这太医白发苍苍,看上去卖相很好。中医吗,一般都是年纪越大越好的。

    朱祁镇问道:“王太医,太皇太后的病如何?”

    太医说道:“太皇太后是偶感风寒,只是年纪大了,需要卧床静养。”

    朱祁镇说道:“太皇太后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其他毛病?”

    这太医却是人精,在皇宫之中待的时间长了,如果没有一点政治敏感性的话,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立即说道:“臣只是为了太皇太后治风寒之症。其余的一概不知。”

    朱祁镇一听,就黑了脸,听这太医所言,似乎是他有意谋害太皇太后一般。朱祁镇一时间也没有与他说话的性子。

    因为不用说,就知道,这太医所言,定然与方子一般,四平八稳。

    王振见状立即让人将太医请了出去,说道:“皇爷不用担心,这太医都是这样的。”

    朱祁镇说道:“所以父皇才英年早逝的。”

    王振见状,顿时不敢说话了。

    宣宗皇帝年中还出巡,在腊月还召见大臣,不过数日功夫,就撒手人寰,有时候朱祁镇想想,也觉得太医未免太无能了一点。

    此刻见了这太医,顿时觉得。这太医医治一点风寒小病或许行,但是但凡病中一点,都超过了他们的业务范围。

    朱祁镇还是放心不下去,说道:“不行,回慈宁宫。”

    朱祁镇去而复返,胡氏与顺德公主都没有想到。

    连忙出门迎接。

    朱祁镇说道:“太妃,阿姐我来看看而已。”

    胡氏说道:“皇上,太皇太后刚刚睡下,而今还没有醒。”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在外面坐坐的。”

    朱祁镇在外边坐好,见了顺德公主,心中一动,说道:“大姐,你见过石驸马?”

    顺德公主听朱祁镇这么问,顿时脸红了,说道:“哪里见过。”

    朱祁镇说道:“朕安排你见上一面怎么样?”

    顺德不说话了,似乎有一点心动,但是胡氏连忙说道:“谢陛下好意,未婚男女如何好违背礼法。”

    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我天家女儿,如何为礼法所限。请大姐放心。”

    顺德脸红了,立即起身,说道:“皇弟莫要说了,我去泡茶。”顺德起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一个茶碗砸在地面。

    “啪”的一声,一个景德镇官窑瓷器,就砸成粉碎了。

    朱祁镇笑着说道:“大姐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何苦砸东西出气。”

    顺德满脸通红,说道:“我哪里不愿意了。”

    胡氏与顺德一直在太皇太后身前伺候,朱祁镇来的勤。双方也都熟悉了。顺德与朱祁镇毕竟是亲姐弟,熟悉之后,关系也就好多了,虽然比不上朱祁镇与常德公主从小的情分。但也不差。

    毕竟宣宗皇帝所留下的子女,也只有两子两女了。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朱祁镇立即进去,却是太皇太后醒了。

    太皇太后见了朱祁镇过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朱祁镇说道:“孙儿担心娘娘,我回去之后,问了太医院,那个太医很是油滑,孙儿不放心。”

    太皇太后说道:“你有心了。”

    朱祁镇说道:“太医院的医术都不高,否则父皇也不会去得如此快,孙儿想下诏召天下名医入太医院,奶奶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摇摇头说道:“过了,这样做传到民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知道的,说你有孝心,不知道的,以为我老太婆不行了。”

    “你若有心,让锦衣卫请几个人上京,却是可以的。”

    朱祁镇服侍太皇太后喝了几口水,说道:“是孙儿想差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孙儿做主答应了,还请奶奶不要打孙儿的脸。”

    太皇太后目光一瞄,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说道:“你答应了什么事情?”

    朱祁镇说道:“孙儿答应,让大姐与石家石璟见上一面。”

    太皇太后暗中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朱祁镇答应了什么事情,却不想是这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虽然说起来也有些出格,但是与国家大事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该教训的也要教训了。

    太皇太后清咳了一声,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随意说出来,太祖皇帝鉴于前朝公主之乱,本朝家法极严,你这样做,不仅仅败坏了顺德的名声,也败坏了天家女儿的名声,须知不管谁的女儿,都是要嫁人的。”

    “没有一个好名声,将来如何找一个好夫婿?”

    朱祁镇低声说道:“他石家,还敢退婚不成?”

    “你。”太皇太后有些生气。

    朱祁镇连忙赔笑道:“娘娘莫要生气,孙儿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这一件事情不会让奶奶为难的。”

    太皇太后也是说说而已,虽然见一面有些不合礼法,其实百姓家勋贵家也没有那么规矩,男女在相看之前,见上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不做什么越轨的行为,也不算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朱祁镇说道:“孙儿想,让姐夫来孙儿身边当一个侍卫,将乾清宫的护卫都交给姐夫负责,让大姐来一次乾清宫不就行了。”

    太皇太后是何等人,一眼就看穿了朱祁镇的小心思,恐怕让顺德见未来夫君是假,想让石璟掌管乾清宫宿卫是真。

    这是在分王振的权力。

    太皇太后深深的看着朱祁镇,让朱祁镇有些头皮发麻,才悠悠的说道:“我家孙儿长大了。”

    朱祁镇也知道瞒不过太皇太后,立即解释道:“孙儿-----”

    “不用解释了。”太皇太后说道:“石璟不错,在北京武官子弟之中,文采武艺都不错。你好好用他吧。将来说不定能代替宋瑛。”

    朱祁镇说道:“多谢奶奶,多谢奶奶。”

第三十章 御前带械

    御前带械

    锦衣卫不仅仅是南北镇抚司,负责监察天下。还有一部分负责护卫大内。就是大汉将军。

    这一部分军队被称为御前司,也是锦衣卫的一部分。当然一般情况来说,与锦衣卫是分开的。

    但凡皇帝出席什么场合,大汉将军在开路。

    朱祁镇作为皇帝。身边自然少不了护卫的人。

    不过而今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都是王振的人,就更不用指望乾清宫中了。

    太皇太后不仅仅批准朱祁镇,将石璟列为乾清护卫。还参照宋制,特批了一批护卫。就叫御前带械。

    这个官名有些人大概不熟悉。但是展昭就是挂这个官名。也就是所谓的大内高手。

    太皇太后下令张辅挑选,各勋贵家子家。入宫护卫陛下。

    如此一来,不仅仅为朱祁镇找到一批让王振奈何不了的人。也同样拉近了勋贵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一举两得。

    不管将来的大明是什么样子的。最少而今的大明朝,勋贵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这一点谁也无边否认。

    只是如此一来,英国公张辅这边都忙碌起来了。

    虽然这些所谓的御前带械。不过一个护卫而已。只是这个护卫却是护卫陛下的。将家中不能承爵的次子,或者说庶子。在皇帝身边混一个脸熟。

    说不定将来有一个好前程。

    但是乾清宫侍卫数量也不会太多的。

    顶多百余人。毕竟不指望他们能做什么作用,不过皇帝的贴身侍卫而已。

    百余人,看上去不少,但是大明开国勋贵与靖难勋贵,还有大明的皇亲国戚,不知道有多少家。

    谁不想走一下门路。

    这些人都找到张辅这边了。

    张辅作为大明武将之首,其实是一个非常本分的一个人。否则他也不会有今天,与各方面走得并不是多亲近的。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来找他。让他疲于应酬。

    好容易将人都打发了,这才疲惫的回到后面。

    夫人李氏走过来,将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打发走了,说道:“老爷,这些人不能不见吗?”

    张辅闭着眼睛说道:“谁也不能得罪,而且陛下身边,最少也要安排几个真正的高手吧,这些家的子弟,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我不知道吗?派他们过去,是让他们保护陛下,而是让陛下保护他们?”

    “身手不行也就罢了,反正陛下那边也真动不了武,但是没有脑子就万万不行了。在陛下身边当差,固然是一个大好机会,但是稍有不甚,就是灭门的大祸。”

    “我能不操心吗?”

    李氏说道:“好了,老爷你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

    张辅嗯的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也让忠儿做好准备,我给他报上名了。”

    李氏听了,手中的动作一慢,说道:“老爷,这差事忠儿哪里受得了啊?”

    张辅轻轻一叹,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张辅乃勋贵之首,这样差事,我如果不派家中子弟去,太皇太后会怎么想啊?”

    “我英国公一脉,总要出一个人啊。”

    李氏听了,顿时眼泪出来了,说道:“是妾身不好。累的张家子嗣单薄,唯有忠儿,还娘胎里带出病来。我-----”

    张辅长叹一声,说道:“三代为将,兵家忌之。我祖上为元将,从龙北伐,父亲为太宗左右手,没于战阵,到我这一辈,也三代了。杀孽深重,哪里是你的问题。却是我张辅的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要看英国公为勋贵之首,就没有烦恼了。

    眼瞧着张辅年老了,膝下只有张忠一个儿子。而病恹恹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说不得就要过继他人为嗣。

    面对这样的局面,纵然张辅英雄一世,也是无能为力的。

    李氏又能有什么办法,唯有长叹一声。

    张辅说道:“你放心,不过是让忠儿见一见太皇太后与陛下,想来太皇太后也不会强人所难的,只要在宫中挂一个名便是了。”

    “这一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李氏说道:“希望如此吧。”

    第二日,在张辅去上朝之后,李氏来到了张忠的房间。

    张忠作为张辅的儿子,长大并不难看,而且似乎因为从小生病,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断过药。在身形上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脸色白皙的好似女人,却是一年到头,都不怎么见太阳的缘故。

    只是张忠虽然脸色白皙,但眉宇之间,英气勃发,一点女人的柔弱之意都没有。让每一个人看了,都可惜张小公爷的身体。

    似乎他的身体绑不住他的灵魂一般。

    张忠与李氏相对而坐,张忠虚弱的,好像风轻轻一吹,整个人就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李氏看了心疼,说道:“我儿。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只需去几趟就行了。”

    张忠说道:“母亲不用伤心,孩儿作为张家子弟,总要为家族做些贡献,这事情孩儿自然知道怎么做,还请母亲放心,孩儿虽然体弱,但是不至于出入都要人搀扶,只需在陛下面前露个脸而已。孩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却要母亲多加思量,该给父亲纳妾了。”

    李氏听了,说道:“这事不要再提了,你父亲那里也不答应的。”

    张辅与夫人的感情很好,但并不是说张辅就没有妾室。李氏倒不是没有妒忌之心,只是在这个时代,这种当家主母,也拦不住。

    但是李氏知道,张忠所言的纳妾,却不是纳一个两个,而是广纳妻妾,求子。

    李氏年纪大了,想要怀上,却已经很难了。而且张辅的身体似乎也有一些问题,不能说不可生子,只是几率不大。

    否则这么多年来,只有张忠这个一根独苗。

    真当是张辅不想要孩子。

    张忠早就提议让张辅多纳妾室,只是被张辅给否了。

    张辅从小少年老成,在父亲张玉战死之后,撑起了张家门庭,并发扬广大。不能说不好色,但是最少没有在美色上多下功夫,与夫人感情很好。

    决计不想老了老了,反而将自己的名声给败坏掉了。

    张忠说道:“母亲,孩儿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能侥幸多活几年,也是老天爷开恩了,将来定然走到爹娘前面去,我死倒不要紧,但是爹娘膝下空虚,却是我的大不孝了。比起爹来,我更担心娘你,我爹一世英明,即便从二叔三叔那边过继一个,我爹在一日,他也不敢造次,但一旦爹去了,娘你怎么办啊?”

    “还不如,早早的让爹广纳妾室,生下一男半女,不管怎么说,娘你都是嫡母,从小养大,足以让娘后半生安稳了,孩儿死也瞑目了。”

    “说什么话啊。”李氏说道:“你不在了,娘也不活了。”

    张忠说道:“好,既然娘不愿意,我立即从府中找几个丫鬟开脸了。”

    “你不要命了。”李氏说道:“太医早就说过,你这病是近不得女色的,好,我答应便是了。”

    张忠这才放心。

    张忠将这一件事情安排好了,心中的石头放下一半了。家事妥帖了,张忠的心思就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了。

    那就是功名。

    倒不是张忠渴望荣华富贵,他作为英国公嫡子,什么样的富贵没有享受过。他渴望的能做一番事业了。

    正因为他每一个呼吸都能感受到死亡的临近,他才这么渴望有作为于天下。之前是没有机会,而今作为陛下近臣,或许能有一些作为。

    所以张忠在这一件事情上,其实比英国公夫妇还要上心。

第三十一章 交趾与西洋

    宣德十年的夏季,特别的炎热,不过在清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清凉的空气笼罩着紫禁城的地砖之上。

    让人感觉分外清爽。

    一行百余人在王振的带领之下,走在红墙之间。

    为首的自然是张忠。他身后就是石璟了。石璟身后,就是各家子弟,还有外戚孙家与张家也都在其中。

    当然了还有将近三分之一,却不是勋贵圈子里面出来的,乃是真正的好手。谈不上万人敌,也是那种能临阵冲杀,数次陷阵的高手。

    王振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在乾清宫之中当差,万万要注意体统,你们的活动范围只有乾清宫,除却乾清宫之外,任何地方都不准去,尤其是后宫之中,到时候丢了脑袋,牵连家人,不要说,杂家没有提醒你。”

    “‘宫禁森严’这四个字,可是用血写的。”王振说道:“知道,胡美这个名字吗?不知道的,回去打听一下,别临死,还不知道怎么死。”

    这些侍卫每一个人都是相貌堂堂,古代选官对仪表也是有要求了,更不要说在皇帝身边当差了。

    当然了,胡美一案,距离而今也有好几十年了,乃是洪武年间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张忠却是很明白的。

    胡美原名胡廷瑞,避朱元璋讳,改名为胡美。原来是陈友谅驻守江西的大将,据说朱元璋当时招降胡美的时候,胡美要求不解散他的部众,朱元璋原本不想答应,也是刘伯温在后面踢了朱元璋御座一脚,朱元璋才答应下来。

    之后,胡美与徐达合兵攻武昌,要转战福建,广东,战功赫赫,甚至有一女嫁给了朱元璋。

    却因为胡美的儿子,擅自出入宫廷,有人传言,与宫中某些人有染,结果胡美一家都被处死。

    本来是开国大将,结果连一个名声都没有留下来。

    后面的侍卫们,本来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知道胡美的,但是很多勋贵家学渊源与张忠,却是明白这一点。

    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特别是走到了乾清宫之前。他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百二十个人,分为两列,一个个都是穿着锦衣,腰配长刀,衣甲鲜明。

    王振进去一会儿,一小太监将他们引进来。

    却见朱祁镇早已起床了。一行人立即拜倒在地,说道:“拜见陛下。”

    朱祁镇一挥手说道:“平身。”

    王振在一边指指点点的,小声将这些人谁是谁,都告诉了朱祁镇。

    朱祁镇虽然已经看过名单了。只是名单未必与真人能对上号。

    朱祁镇扫了一眼,却发现这些人虽然站在一起,但有一种泾渭分明之感,这些勋贵子弟,从小都学过进宫的礼仪,都是非常熟悉的。但是有一部分人很明显表现出礼节上的疏漏。

    朱祁镇立即明白,这一群人之中,真正能打的也就这几十个。

    朱祁镇指着其中一个大汉,说道:“你叫上,报上名来。”

    这个大汉一开口,就声如洪钟,说道:“微臣乃遵化卫百户张大川。”

    朱祁镇听了这个名字,与名单上对照,说道:“张大川,朕记得你这个百户乃是先帝提拔的。”

    张大川大声说道:“正是。宣德三年,臣为夜不收,与鞑子十余骑,臣击之,斩首四,其余皆逃,先帝闻之,特别提拔。其实当时如果不是微臣的马不好,这十余名鞑子,一个也跑不了。”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张辅是用心了。

    张大川是敢在野外,以一敌十几,还能斩首四名,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张大川如此,其他几十个非勋贵出身的侍卫,大抵也不会太差。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宣宗皇帝一手提拔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宣宗皇帝能活上几十年,这一批人很可能就是开国功臣,与靖难功臣之后,但宣庙功臣。

    这些人对宣宗皇帝的忠心是最大的。继而也将忠心转移到他身上了。

    朱祁镇说道:“张统领,石璟与张大川,就当你的副手吧。”

    张忠连忙说道:“臣遵旨。”

    一百二十名侍卫,分成两班,日夜守护,张忠因为父亲乃是英国公的缘故,就担任了侍卫统领一职。

    不过朱祁镇也知道,张忠的身体,估计不可能日夜守护,真正的实权就在他两个副手身上,一个副手是石璟,也就是未来的驸马爷。是可以信任的。

    另外一个,朱祁镇选了张大川,就是看他底层出身,与勋贵没有什么瓜葛。

    如果没有宣宗皇帝提拔,而今他也不过是一个夜不收而已,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是宣宗皇帝提拔的人,宣德三年到现在,六七年了,还是一个百户。

    就知道他上面没有人。

    朱祁镇让张忠安排乾清宫护卫,随即召见了张忠。

    张忠身形有些单薄,但是在朱祁镇面前,没有一丝失礼的,朱祁镇却看见了张忠鬓角都丝丝见汗了。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是清晨总得来说,还是比较凉爽的。张忠如此,就说明一身戎装,配刀带剑的,对张忠来说,却是一个负担。

    朱祁镇见状,心中却不是滋味。

    一来,张辅有大功于国,他的子嗣却这样,显然撑不起英国公府,而英国公府却是支撑勋贵与文官对抗的支柱。

    一旦张辅不在,英国公府后继无人。谁来对抗文官?

    二来,朱祁镇私下里,未免没有一丝欢喜。

    张辅作为武勋第一人,威望很高,资历很老,战功赫赫。这样一个大将军,即便而今类似于赋闲在家,仅仅是在内阁之中,以被顾问。也不是皇帝可以轻易放心的对象。

    如果张辅的儿孙满堂,个个人才了得,朱祁镇只会更担心。

    而今主少国疑之时,张辅唯一的儿子是这样。朱祁镇对张辅却更加放心了。想来张辅即便是造反,也不过为他人做嫁。那又是何必啊?

    所以,朱祁镇对张忠的态度就更好了。

    朱祁镇立即赐座,两人坐定之后,朱祁镇将一封奏疏递给王振,再由王振转交给了张忠,朱祁镇说道:“先前内阁报上的,说是弃交趾之罪人,依然在狱中问如何处置。”

    “王大伴,也常说,弃交趾乃本朝第一恨事。”

    “令尊数次平定交趾,对交趾之事,认识极深,当初弃交趾,举朝上下,就令尊力否。而今见了张统领,朕就想问一问,交趾之事,到底是怎么样的?”

    张忠听了,心中一动。

    立即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他从朱祁镇的语气之中,就窥出了倾向性。

    原因很简单,张辅一生功业大半在交趾,在交趾一事上,张辅的态度大家都知道,作为儿子万万不会打父亲的脸。

    张忠说道:“回陛下,俗人以为交趾陈氏失国,乃是本朝伐交趾的原因,几乎在同时,朝鲜李氏也篡夺江山,为何太宗皇帝不伐朝鲜,却伐交趾?”

    “是交趾的罪过更大一些,非也,而是太宗皇帝兵指交趾,意在南洋。”

    “太宗皇帝派三宝太监下西洋,与伐交趾之事,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非贪交趾之土,而是灭交趾以震慑南洋西洋,并以交趾之南,为国朝军港,距离南洋不过咫尺一遥。只需驻守一支精兵,则南洋入版图矣。”

    “汉唐掩有西域,乃是汉唐之盛,而今西域凋零,已不胜兵,取之无益。故太宗皇帝欲取南洋,成就本朝之盛,这才是太宗皇帝的本意。”

    “而今交趾一失,不出数年,三宝太监之经营,尽丧之,丧交趾,就是丧南洋西洋。”

第三十二章 大明南洋战略

    朱祁镇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很多,一直以来,他其实是将弃交趾一事,与罢西洋一事分开看的,而今才知道,这本就是一件事情。

    一想明白这一点,他万万不敢小看古人了。

    在安南南边,有好多处良港,比如赫赫有名的金兰湾。如果郑和的船队在这里驻扎,则南洋诸国之事,十几日,就能知道。

    从古到今,不知道多少人,多少事情都变了,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变的,就是地理位置。

    只要能拿下安南,就有一只伸向南海的手,对南洋诸国的控制,一下子从远在天边,变成近在咫尺。

    别的不说,占城,泰国,缅甸,乃至马六甲,苏门答腊一带,都在掌控之中,甚至得到消息,出海不过数日就能到了。

    比之唐代安西四镇到长安的距离。就如同唐代控制的安西四镇一般,驻军无须太多,就足以镇守四方。

    朱祁镇对万邦来朝的盛况,并不敢兴趣。

    但是对太宗皇帝的南洋战略却是非常感兴趣的。

    如果能这一辈子,将南洋收入版图之中,即便别的事情,都不做了,想来在青史之上,也少不了他这一笔了。

    朱祁镇大感兴趣,对王振说道:“将坤舆万国全图拿来。”

    王振说道:“是。”

    立即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数张桌子并在一起,随即将几乎等人高的卷轴,铺在桌子上,轻轻一推。

    这卷轴顺势滑开。将数张桌面都铺满了。

    历史上,在万历年间也有一卷坤舆万国全图。但是那一副地图与这一副地图却是不一样的,只是名字一样而已。

    这一张地图,其实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

    叫做郑和海图。

    郑和是去年才去世的,可以说而今尸骨未寒,如此情况。郑和海图岂能没有保存下来。

    宫中自然有一份。

    不过,古代地图与现代地图的南北是颠倒的,在日本一些地图之中,也保留这个习惯。

    故而朱祁镇刚刚开始看的时候,并不是太习惯,但是时间长了,却也习惯了。

    特别是朱祁镇通过王振知道,宫中有此宝图的时候,简直是如获至宝,恨不得日日挂在墙上观摩。

    只是这个时代并非后世。

    后世一副地图,是不值钱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可以称作军国重器,宝贝的很。

    故而朱祁镇让人在乾清宫之中,专门找了一处地方,藏这些地图,并照太监临摹,多做副本。

    宣宗皇帝在宫中立内书堂,教官宦学习,固然被一些大臣非议,但是让朱祁镇看来,却是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被外人看的。只能让宫中自己人动手。比如太监。

    这些临摹地图的人,都是内书堂出身的。也是帮助王振处理政务的助手。

    毕竟王振每日也非常忙碌,为了保持在朱祁镇身边的存在感,王振起得比朱祁镇早,睡得比朱祁镇晚。

    也幸好朱祁镇不是那种贪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阅读学习。

    所以王振才有时间处理政务。

    但是即便如此,内阁每天送进大内的奏疏,少则几十封,多则数百封,王振别的都不干了,单单将这些奏疏看一遍,一天时间就不够。

    所以王振需要人手。

    这些内书堂出身的太监,在宫中地位拔高已经成为必然了。

    张忠一看见这副地图,眼睛都快要崩出来,也顾不得身体好坏了,连忙上前几步,想爬上去,却又担心污了地图,只能小心翼翼,眼巴巴的看着。

    毕竟这是军国重器,即便是英国公府藏书不少,这地图决计没有的。

    张忠看过一些交趾的地图,但是南洋乃至西洋的地图,却是第一次看。

    地图上就是郑和出海所到之地,最远已经到了非洲,将几块大陆的轮廓都描绘出来的,大致形状看上去不差多少。

    但是其中差了多少,朱祁镇也看不出来。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那种徒手画地图的本事。

    地图上大多数名字,张忠都知道了。只是当时读得时候,仅仅知道一个名字而已,即便是有简单文字描述,但是哪里有地图形象。

    张忠仅仅稍稍一看,心中就有无数疑惑,迎刃而解,心中暗道:“原来如此。”他恨不得将这副地图抓在手中,死死的看上几天几夜。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此军国重器,哪里能轻易示人。陛下能让他看,想来也是看在张家世代忠诚的缘故了。

    张忠恨不得一眼将这一副地图给背下来,但是依然控制自己的眼神说道:“太宗皇帝经营南洋与西洋不同,西洋招徕而已,对与南洋却是多加控制。”

    “而控制南洋的要地,一在交趾,二在旧港。”

    张忠将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一点,说道:“就是旧港宣慰司。”

    朱祁镇上前几步,看着地图,他就看到旧港,与后世的记忆对照,就是在苏门答腊岛上,与新加坡遥遥相望。一看就知道是要害之地。南洋的中心地带。

    张忠说道:“旧港宣慰司在海中,乃旧三佛齐之地,距离占城五日海程。宣慰使乃施进卿,擒陈祖义有功。为太宗皇帝封为宣慰使。此地本就是朝廷立足南洋之根本,位于海上要冲。三宝太监下西洋,多在旧港补充物资。”

    陈祖义,朱祁镇依稀之间是有些印象的,乃是纵横南洋的一大海盗。后来被太宗皇帝所杀,具体的就不大清楚了。

    果然,提起旧港不得不说陈祖义。

    张忠讲道:“旧港乃是三佛齐旧地也,不过爪哇满者伯夷兴起,屡屡兴兵攻三佛齐,三佛齐旧主死,旧港中三佛齐贵族与陈祖义联系,借陈祖义之力,对抗满者伯夷,陈祖义在南洋屡次击败满者伯夷,南洋汉人尽归旧港。”

    “固然旧港虽然是异国他乡,但是多为大明子民。”

    “三宝公公下南洋,奉太宗皇帝之命,要招降陈祖义,只是陈祖义在海外野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对抗天朝,自然为三宝公公雷霆一击,成为阶下囚。”

    “施进卿乃是陈祖义部将,见此献旧港而降。三宝公公纳之为旧港宣慰司,令施氏世袭之。”

    “只是旧港赖陈祖义所部而立,陈祖义一去,旧港在天朝庇护之下,更加兴旺发达,西洋货物,中原物产皆聚之于旧港。”

    “甚至水师士卒,有恙在身者,留在旧港,有成家不还者。”

    “看似海外,俨然中土。”

    “只是,”张忠的语气微微一顿,说道:“这样的局面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朱祁镇问道:“为何如此?”

    “施进卿已经去了,而今旧港宣慰司有进卿之子施济孙为宣慰使。只是施济孙的本事远远不及乃父,满者伯夷卷土重来,他已经多次上奏朝廷,向朝廷求救,只是自从宣德六年最后一次下南洋之后。朝廷一意拒绝再次下南洋。”

    “以臣在见,五年之内,旧港还是大明所属,五年之后,旧港是谁家之天下,就不大好说了。”

    “陛下要取南洋,必定安定旧港,而安定旧港最好的航道还是沿着海岸南下,交趾最好在朝廷手中。”

    朱祁镇轻轻一叹,说道:“交趾而南洋,南洋则旧港,旧港则西洋,再加上西洋船队,环环相扣,不可有缺。”

    张忠说道:“圣明不过陛下。”

    朱祁镇却是多看了张忠一眼,从来没有人将大明南洋战略如果清晰的解说给他听。

第三十三章 另外一扇门

    “坐。”朱祁镇说道。

    将说话有些激动的张忠安抚下来。

    王振最会察言观色了,一件朱祁镇的表情,就知道这张忠是入了朱祁镇的眼了。于是乎立即将绣墩换成了长凳。

    张忠身体太过虚弱,这一番话说出来,就已经有些疲累了。也做不的虚把式了,重重的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喘息。

    王振令小太监奉了茶,张忠这才缓过劲来,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血色。

    朱祁镇说道:“你的意思是旧港已经摇摇欲坠了。有何策以救旧港。”

    张忠说道:“以臣之见,这旧港不救也罢。”

    “旧港赖西洋船队而生,只有西洋船队在,旧港即便是丢了,也能复得之。而今陛下要强救旧港,却是得不偿失。”

    朱祁镇一听,就明白了。

    张忠的意思很明白。

    太皇太后的命令刚刚下去,就是罢一切不急之务,与民休息。

    这救旧港算不算急务。

    或者在朱祁镇心中算,毕竟旧港一丢,大明在南洋的落脚点就没有了,但是太皇太后与内阁诸位大臣眼中,决计不是。

    在这些大臣眼中,整个下西洋,耗资亿万,无有所得,而今虽然已经罢一切不急之物,但是先帝皇陵,北京大工,乃至修建长城,这些工程都是急务。

    都没有停下来。

    朝廷财政紧张到,河南受灾了,拔的赈灾粮,都要细细打算,左右挪支。

    这样的情况之下,你去救海外一宣慰司。

    朱祁镇自己都能想道,大臣该如何喷他:“陛下何爱,海外一宣慰司,却不爱天下百姓。天下百姓非陛下之赤子?”

    朱祁镇无法回答。

    所以大张旗鼓的救援旧港更不可能。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虽说如此,但是施济孙毕竟乃朝廷忠臣,而今旧港有难,而朝廷不能救,何以号令天下各土司?”

    朱祁镇说了这话,张忠自然不能没有表示,说道:“陛下英明,只是此事却是万万不可大张旗鼓,想来旧港宣慰司也是有些兵力的,国朝大军虽然不能越洋而去,但是却可以多备一些火器供给旧港。”

    “想来有朝廷的支持,旧港能支撑十几年,到时候就有转机的时候。”

    “如果,旧港支撑不到,这就说明,施家不堪大用,就来列旧港为府县,也未必不能。”

    朱祁镇自然明白张忠所说的话。

    十几年后,有什么大变化,自然是太皇太后去世,朱祁镇坐稳皇位,大权独揽,到时候做事,自然没有人掣肘了。

    而且十几年的修养生息,想来国力也恢复不少。

    可以对外用兵了。

    朱祁镇说道:“以卿之见,这件事情该如此去做?”

    张忠咳嗽一声,说道:“陛下可以用内廷的人手。”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可知道王景弘。”

    朱祁镇听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王振在朱祁镇耳边说道:“就是南京守备太监。”

    朱祁镇立即想起来了,虽然而今朝廷在北京,但并不是说南京就不重要了。依旧非常之重要。

    如此重要的地方,太皇太后是怎么安排的。

    乃是由三个人执掌之。

    其中一个就是南京户部尚书黄福,还有就是襄城侯李隆,还有就是守备太监王景弘了。

    在安排之上,文官,武将,太监,三者都有代表,甚至今后二百多年,南京守备情况,就是这个模式。、

    黄福也是老臣。

    以太学生从知县一步步做起来,还担任过交趾布政使。交趾百姓感激涕零,如果黄福能一直在交趾,交趾未必有失守的可能。

    只是黄福年纪大了,而今已经七十多岁了,一直让如此老臣在边境,不是优待功臣之道,于是就让他担任南京户部尚书,参赞南京军务。

    北京六部夺南京六部的权,故而南京六部的事情大多很清闲,只是让这个老臣,坐镇南京而已。

    至于襄城侯李隆,乃是靖难功臣襄城侯李睿之子。永乐四年袭爵之后,最得太宗皇帝宠爱,屡次北征,都随侍太宗皇帝。立下不少战功。

    迁都北京之后,太宗皇帝担心南京有变,就留他镇守,而今已经好多年了。

    王景弘能与他们两人并列,成为南京三巨头之一。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张忠说道:“郑公公,年前驾鹤西去,而王公公就是跟随郑公公多年的副手,对南洋的局势熟悉非常,陛下何不中旨一封给王公公。”

    朱祁镇听了,说道:“中旨行吗?”

    对而今体制了解的朱祁镇,很明白,中旨不是圣旨。没有内阁的附署,下面的官员是可以不理会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所谓的中旨,就是领导塞的小条-子,你可以理,也可以不理,就看着领导硬气不硬气了。

    但是朱祁镇却很明白他而今的处境。

    他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底气很足的那位。

    张忠说道:“陛下,您忘记了,王公公是内臣。”

    朱祁镇听了心中顿时一动,暗道:“对啊。”

    这一瞬间,朱祁镇似乎打开一扇广阔的天地。

    是啊,对付文臣,这种中旨未必有用,对付勋贵,这中旨也未必合适,但是对于太监,却足够了。

    因为想杀一个文官,必须走相应的法律程序,杀一个勋臣,也是需要明正典刑,不可私下用刑。

    但是杀一太监。

    朱祁镇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天下人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天子家奴,这四个字概括的太正确了。

    不过,这些太监在外面如何威风八面,但是在皇帝面前是没有尊严的。

    一时间,朱祁镇有些按捺不住,看着王振,还有身边的这些小太监,似乎想让他们分布天下,让天下大事都汇总在他的手中。

    如此天下之事都瞒不过他了。

    他深深呼吸几次,才算是将这个念头给压制下去了。

    他知道,为什么明朝一代,太监干政层出不穷,实在是太监太好用了,成本也低,生杀大权在手,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违逆半分。

    而且多在身边照料,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对很多皇帝来说,他最亲近的人,与其说是太后,皇后,皇子,这些亲人,还不如说是他的贴身太监。

    能不用吗?

    不过,朱祁镇知道后车之鉴。这一件事情的效果并非那么好。这才能收敛心神,按捺住这个想法。

    只是他依然发现了另外一扇大门。

    洪武祖训,宦官不得干政,早已烟消云散了。经过太宗,仁宗,宣宗三代皇帝的发展,大明朝的太监,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部门,就是二十四监。

    在北京,南京,他们掌控着大量的宫殿,园林。在外面,有镇守太监,有织造太监,几乎是一套独立于外廷之外的体系。

    这一套体系也是非常有力量的。

    否则后世那么多权阉们也不会依赖这个体系,号称内相,当然了而今他们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这些太监的力量,也深深的切入朝政之中。

    在中央有王振这样,直接参与中央决策的,在地方各地镇守太监,即便是罢黜不少,但是根基还在。

    “太皇太后不许我干涉朝政,但是内廷二十四监,说是朝政,但也可以是家事,我想整理家事,太皇太后未必不让吧。”朱祁镇暗暗想道。

    对大明朝越了解,朱祁镇就越发想做一些事情,哪怕是简简单单的调查,与社会实验,毕竟一些文书中的大明,是事实中大明,还是有所区别的。

    之前有太皇太后的禁令在,而今朱祁镇似乎找到一条绕过的捷径。

第三十四章 交趾战况始末

    朱祁镇这万般心绪仅仅在表面露出一丝半分,随即将这心思深藏心中,微微一笑说道:“南洋之事,暂且不提。说说交趾情况如何?”

    “为何,本朝占据交趾二十多年,还有能一朝失之?原因何在?”

    张忠咳嗽一声,脸色有些涨红,这是英国公府的痛事。张辅一生功业大半在交趾上,在弃交趾的时候。

    就张辅一个人力持不可。

    张忠作为张辅的儿子,对这一战分析也有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在这样的君臣奏对之时说出来而已。他振作精神,说道:“家父可以平交趾,上承太宗皇帝之德,下有胡氏父子倒行逆施之极,天怒人怨。”

    “安南陈氏一族,立国日久,然朝政混乱,叔侄相残,以至于有外臣插手的机会。伪胡皇黎氏父子,心怀莫测,夺陈氏之权,弑帝自立,迁都限田,杀害陈氏宗室,并轻辱至圣先师。令安南人心,土崩瓦解。”

    随即将胡氏父子所做所为,一一详细说明。

    这一说,却让朱祁镇就一点佩服这胡氏父子了。

    这胡氏父子,并非姓胡,而是假托舜后人胡公满之后。本姓黎。

    首先,为了篡位,就要打击陈氏死忠,也就是朝中大臣,他所出的限田,就是按照官职爵位大小,确定每一个官员所拥有的土地。

    也算是打击土地兼并的措施。

    安南陈朝末年,民不聊生,是要好好整理一下了。

    只是他所做所为就夹杂了政治元素,不知道多少传承已久的高门大户都被赶尽杀绝了。对陈氏一脉一点也不留情,在安南境内,几乎找不到一个陈氏子弟了。

    至于侮辱孔子,更是搞笑。

    也是让朱祁镇最佩服的一点了。他推周公压制孔子,将孔子的神位放在周公之下,这也罢了,甚至亲手做《明道十二章》,想以此代替儒学。

    想要君师一体。

    真是让朱祁镇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要知道安南虽然不是中国,但也是儒家文化圈之中的一员,他这样所做所谓,自然也遭到了内部反对。

    当然了,安南读书人的力量并不是太大。

    或许这就是胡氏父子觉得可以做的原因。

    “如果仅仅如此。”张忠说道:“太宗皇帝也不至于大怒。只是陈天平之事,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不用张忠说,朱祁镇就知道陈天平一事。

    因为胡氏父子在国内的迫害,陈氏有后裔其中一人逃到了京师,要求请求保护。

    后来太宗皇帝问罪安南,却不知道安南是怎么想到的,答应还政于陈氏,答应陈天平回国为王。

    于是乎,太宗皇帝就派了官兵护送陈天平去交趾。

    结果,进入交趾之后,胡氏父子立即伏兵四起。将护送陈天平的官兵与大臣,却不给杀了。

    这样的事情一发生。太宗皇帝想不伐安南都不行。

    朱祁镇说道:“这胡氏父子,实在是夜郎自大。”

    张忠咳嗽一声,说道:“陛下英明。胡氏父子实在不知道,天朝之力,太宗皇帝下令调外军二十三万,广西土司兵三万,京军八万,号称八十万大军,以故成国公为帅,只可惜大事未成身先卒。家父临危受命,接管大军,南下交趾,历经七月,三次大战,终究灭交趾,太宗令郡县其地。”

    朱祁镇心中暗道:“那个时候,张辅才三十二岁。”

    这是一个人让人嫉妒的年纪,大部分三十二岁的时候,再做什么?而张辅三十二岁,就将三十万之众,灭一国。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恐怕比动物还大。

    交趾这个传承数百年的国家,纵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在短短七月之内,就覆灭之。张辅的才能是决计不能忽略的。

    这也是即便张辅在朝中,没有具体官职,即便是五军都督府也不过是食禄不视事,但依旧被天下勋贵视为武人之首。

    被太皇太后视为定海神针。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张忠身体不好,明知道来不了乾清宫几日,也要让他来挂侍卫统领的原因所在。

    打过这样的战绩的将领,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震慑力。

    朱祁镇说道:“英国公之功,比汉之马援尤有胜之。还请张卿,为朕细细说说安南之战。”

    张忠咳嗽两声,说道:“遵陛下之命。”他稍稍一顿,说道:“家父一入安南就宣读胡氏父子十二大罪,言只诛首恶胡氏父子,胁从不问。”

    “号令军中,非战时,不得枉杀一人,”

    “安南百姓从之如流水。”

    “进军一日千里,当年十二月到了木邦城下,晓谕之,不降。家父与黔国公做顿兵状,避实击虚,一举破城,随即连破两关,诛杀胡氏父子。”

    朱祁镇见张忠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的,也不细问了。

    想来做儿子在皇帝面前炫耀父亲的功绩,怎么想都不太好。说好一点,似乎有些骄满之状,说不好一点,又有不孝之忧。

    朱祁镇也就改变了话题,说道:“英国公四征安南,平定安南之乱。交趾如此反复,却是什么原因。”

    张忠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臣以为原因有二,其一,乃交趾人心不服。家父四征交趾,言初次征交趾,最为容易,何也,是因为交趾人心厌胡氏,以为朝廷败胡氏之后,又复立陈氏之后。但是没有想到,朝廷居然郡县其地,交趾隔绝中原四百年,早已自成一国,民心虽然厌弃陈氏,但是却不愿意亡国。”

    “其二,国朝待交趾人太宽了。”

    “家父举荐交趾人九千多人,并宽以安交趾百姓之心,却不知道交趾百姓,早已不觉得自己是中国之人。”

    “朝廷虽然有安交趾百姓之心,但是交趾百姓却没有从朝廷之意。”

    “如秦赵之恨,秦人欲推恩于赵人,可得乎?”

    朱祁镇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张忠会这样说。这里面隐隐约约有指责张辅的意味,朱祁镇说道:“如此说来,外臣常说,内臣霍乱交趾,却是不对了?”

    张忠说道:“或有内臣,不明朝廷之意,胡作非为,但是却非主要原因。”张忠眼睛余光看了王振一眼。

    他一肚子话,却憋进肚子里面了。

    外放的太监是什么样子,张忠早就有耳闻了,内臣出外,几乎没有不胡作非为。其中固然有几个出头的苗子,但是大部分内臣都是朽木不可雕也。

    并非去安南那几个就特别的会坏事。

    中原百姓却很少极其民乱。

    概因,内官在中原为乱,朝中大臣会有人说话。传到皇帝耳朵之中,这些人没有什么好下场。

    最少到而今,明朝几个皇帝,没有一个是昏庸之辈。

    其中自然因为内臣不将交趾人当做中国人,交趾人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奥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底线。

    交趾人求告无门,自然用刀兵来反抗。

    交趾之乱,那些内臣自然是有份,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盖因到交趾的文官也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会去交趾为官。

    毕竟时人将广西都当做贬官的地方,更不要说更加远的交趾了。

    只是这些话,不能在朱祁镇的面前明说。

    朱祁镇说道:“英国公也是这样认为的?”

    张忠说道:“家父有些不以为然。”

    朱祁镇说道:“哦,你如此说,不怕回去之后,英国公会怪罪?”

    张忠说道:“臣乃陛下之臣,陛下问对,臣实话实说,即便是父亲知道了,也只会欣慰。”

第三十五章 治交趾策

    朱祁镇听了张忠的话,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总体来说,还是很高兴的。

    “好。交趾情况,朕也明了了大半。”朱祁镇说道:“只是交趾情况弄成而今这个样子,实在难堪,却不知道这交趾该如何治理?卿有何教朕?”

    此言一出,张忠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如果之前的情况,不过说明情况,而今却是建言献策了。

    更不要说,是治交趾策。

    交趾而今已经是安南国了,早已不是大明交趾省了。而朱祁镇却依旧问如何治理交趾,其中的含义,张忠岂能不懂。

    也就是说,朱祁镇有再攻交趾之心。

    一时间,张忠既喜且恨。

    喜的是,如果再战安南,那么当用谁为帅,不用说,一定是英国公一脉,原因很简单,只有英国公旧部,有足够的经验。

    其实如果英国公张辅年轻一点的话,用张辅最合适。

    而且张辅也老了,而今也有六十有余了,更不要看朝中的情况,在今上亲政之前,这一件事情,是不可能做的。

    而等到皇帝亲政,又要数年。

    那时候的张辅都是快七十的人了,如何还能带兵打仗啊。

    如果他的身子好,正是他代父出征的大好机会。

    十几年后,他也不过是张辅当初征交趾的年纪。

    而且在明代,也常有父子相继为将的传统。只是他的身体,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十几年后了。

    张忠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说道:“臣以为郡县安南之策太过草率了。”

    越是身体不好,他越是有青史留名的冲动,故而说话也不太讲究。直接否定了太宗皇帝决策。说道:“中原百姓与交趾百姓,看似无二,其实两心。”

    “所以欲郡县安南,不可操之过急。”

    朱祁镇说道:“朕以为,你会赞成,复封之策。”

    复封之策,其实就是弃交趾之策。

    这一件事情,在朝廷大军还没有撤出交趾的时候,朝中就有所议论,而宣宗皇帝也多次与大臣商议,其中就有杨士奇等人。

    原因很简单,朝廷承担不起安南的消耗了。

    从永乐五年,张辅平定交趾之后,到宣德年间,放弃交趾,这二十多年来,几乎无年没有战事,再加上永乐年间所做的大事,五征蒙古,迁都北京,郑和下西洋,等等等等。那一样不是极大的消耗国力。

    大明国力不能支撑,也是自然而然的。

    交趾在大明就好像是一个大伤口,弃交趾,虽然看上去很没出息,但是有非常现实的需要。

    “陛下,为了交趾,我大明战死士卒,何止十万,其中有多少忠臣良将,他们客死他乡,如果不能复收交趾,这些人都白死了?”张忠大声说道:“太宗皇帝之业,就这样丢弃?”

    对别人来说,交趾是很遥远的概念。

    但是对他来说,交趾却是很清楚且清晰的。

    当然了,他没有去过交趾。他出生的时候,张辅早已四征交趾回来了。

    但是他有印象,很多叔叔伯伯,从交趾来京师,都要拜会张辅,他作为儿子也出门见客。当交趾大败的消息传来。

    他清楚的记得父亲的脸色。

    从来坚毅的父亲,用非常软弱的声音告诉他。当初那些叔叔伯伯们,再也来不了了。

    还记得商议弃交趾决策传出来,父亲将自己关在后园之中,将战死交趾的叔叔伯伯名字,一一个刻在神位之上,一边喝酒,一边刻字。

    母亲强行大开后院的时候,却见父亲躺在遍地的神位之中,大醉淋漓,泪流满面。

    故而天下人都可以说弃交趾,英国公府却不能有一个人这样说。

    因为对英国公府来说,这不仅仅是国仇,还是家恨。

    “朕没忘。”朱祁镇一字一句的说道:“故而才要问你,定交趾之策,如果灭交趾而不能定,那么朕不管能不能忘记,都不会再攻交趾。”

    张忠说道:“臣明白,只是平交趾之策,向来就有,只是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用。”

    朱祁镇说道:“你说。”

    张忠说道:“既然不能郡县,只能封建交趾,用异姓王,何如用同姓王。用宗室亲王镇守交趾。或裂土封国之。”

    王振见状,心中暗道:“却不想这少英国公,却是一个胆大包天之徒。”

    靖难之事,从来大明朝的伤疤,在靖难刚刚过去几十年,谁也不敢提这一件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情,在大明朝却是政治正确。

    那就是削藩。

    建文,太宗,仁宗,宣宗,在这一点上几乎一脉相承,只是有人做的好,有些人做不好而已。

    从来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说与削藩相反的建议。

    张忠的胆子还真大。

    张忠或许也明白这一点,立即解释道:“此非臣之策,乃是臣揣摩太宗皇帝的遗意。”

    “汉庶人,乃太宗皇帝爱子。在靖难之时,立有大功,太宗皇帝却不以美地封之,却想封之于交趾,云南。”

    “何也,非太宗不爱子,而是为之计长远,这都是偏远之地,或有土司做乱,或百姓不附,然以汉庶人之能,足以镇之。”

    “若汉庶人听太宗皇帝之命,而今已经是南方一强藩。只要恭顺朝廷,如朝鲜,安南何异之。”

    “大胆。”王振厉色喝骂道。

    张忠立即跪到在地面上,说道:“臣死罪。”

    汉庶人就是汉王。

    汉王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是被宣宗皇帝放在铜鼎之中,生生的烧死。汉王觉得自己可以比太宗皇帝,也学太宗皇帝起兵,却被宣宗皇帝荡平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汉王不在山东,而交趾,拥兵数十万,说不定这事情,就不办了。

    可以说,张忠举得这个例子,并不是太好的。

    张忠跪在地面上,依然说道:“臣举例不当,然襄王议封的时候,宣宗也有封云南之意,岂非此意哉。”

    朱祁镇淡淡一笑,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朕知道了。”

    封建之策,这话还有人敢说出来,让朱祁镇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一件事情,却正中朱祁镇下怀。

    朱祁镇还真有封建之意。当然并不是在安南,云南,而是在海外。

    毕竟海外这么多的地方,大明的统治能力,统治安南都有些力有不及,更不要说海外的其他地方。

    所以封建之策,朱祁镇早就想过了。

    只是不是现在。

    朱祁镇说道:“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之前的话,朕没有听过,王大伴将身边的人管好,今日的谈话,有一个字,传出去。王大伴知道,怎么办。”

    王振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朱祁镇说道:“张卿乃英国公之后,将来必然继承英国公府,为国家重臣,有些话,还是要三思之后,才能说出口的。”

    “看你也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随即朱祁镇一示意,立即有小太监将张忠送出了乾清宫。

    张忠出了乾清宫之后,只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而今固然已经入夏,但是乾清宫之中,却是有冰块,并不是太热,这是紧张的。他都有一点后怕,不知道刚刚怎么才敢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他细细揣摩朱祁镇的意思,只觉得话中有话。

    最后一个三思,到底是说他说的不对,还是他说的不完善?一时间张忠揣摩了好一阵子,眼睛越来越亮,他越发倾向于后者了。

    单单封建不能解决安南的问题。也就是说,陛下对封建本身并不在意。

第三十六章 真假

    真假

    朱祁镇送走张忠之后,也不去想张忠之后如做想的。

    其实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朱祁镇也不大习惯的。

    但是而今大权在太皇太后之手,太皇太后固然一心培养他,但是朱祁镇却不敢不谨慎,每一个句都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朱祁镇问王振说道:“王大伴,这位少国公所说的,对不对?”

    王振说道:“回陛下,少国公所言固然是真知灼见,让奴婢叹为观止。但是奴婢久在宫中,有些事情却不是少国公所知道的。”

    “少国公所言,其实与当初的事实有一点出入的。”

    朱祁镇说道:“哦,说说。”

    王振说道:“郑公公漂泊海上,是一度勒令奔赴安南支援,但是郑公公乃是宫里的人,纵然是英国公在安南,也是是指挥不动。”

    朱祁镇心领神会,说道:“也就是说,朝廷对安南与南洋两事,互相影响,但是朝廷从来没有当成一件事情来处理。”

    王振说道:“陛下英明。奴婢在宫中听过一件旧事,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朱祁镇说道:“大伴与朕,还有什么话不能讲吗?”

    “宫中传言,太宗皇帝问罪安南胡氏父子,伪胡氏手撕诏书,言:‘今有大逆之事,何至于我?’”

    “太宗皇帝才大怒,必诛之而后快。”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所谓胡氏所言的大逆事,是什么事情了。

    算算明朝发兵攻安南,是永乐四年。而这一件事情,比如在此之前,也就是永乐二年或者三年的时候。

    永乐元年之前,就是建文四年,或者说太宗皇帝改称的洪武三十五年。

    建文皇帝才死了几年。

    胡氏所言的大逆事,是什么?朱祁镇岂能不明白。

    真是撞到枪眼之上了。

    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而今之后,张少国公所言便是真的了。大伴有办法吗?”

    朱祁镇这才明白太皇太后的话。

    每一个能混到列位君前的大臣,都是一个欺君的高手。甚至说,不会欺君根本做不到这个位置上。

    张忠是张辅精心培养出来的,虽然有些稚嫩。

    但是却也有些风范了。

    朱祁镇明知道,张忠所言与事实有所冲突,但是依然为张忠给出的规划而心动。

    或许张忠的本意,不过是为了推动朝廷重返交趾。故而为交趾上面层层加码。

    如果细细分析起来,张忠话里都是有话的。

    即便是最不靠谱的一点,封建藩王镇守交趾。而今宗室之中,还真有一个人人称赞的贤王,就是襄王殿下。

    王振微微一笑,说道:“奴婢给陛下找找,想来郑公公与太宗皇帝定然有私下奏对,宫中应当有存档才是。”

    王振所言,不就是在宫中文书之中塞进去一册而已,对于掌管内廷大权的王振来说,仅仅是抬抬手而已。

    对此,王振只有高兴,没有一点要阻挡的意思。

    王振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而今是没有是用处,只有等将来翻出来。就是秉承太宗皇帝遗志了。

    也正合王振的政见。

    朱祁镇在明白太皇太后的政见之后,与王振朝夕相处,也慢慢明白王振的心意。

    王振固然想要朱祁镇做一个大有作为的皇帝,就如太宗皇帝一般,北征蒙古,南灭交趾,遣郑和下西洋。

    种种作为,怎么说也是一代雄主。

    但是这里面未免没有私心。

    太监的权力是怎么来的?

    大明太监的本质就是皇权用来对抗大臣的工具之一。

    所以,如果真有一个休养生息与民休息的皇帝,对天下百姓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对这些太监来说,决计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安分守己,垂拱而治,这些太监只能在宫中洒扫。

    真以为大家舍了这二两肉,是来宫中打扫卫生的。

    当然了,外面的大臣未必是什么好人。

    三杨之首,杨士奇看上去不错,但是儿子却是一个不成器的,锦衣卫早就有报了。在家乡胡作非为,

    也是杨家在吉安也是一霸,小事都压下来。甚至人命都有两条了。

    太皇太后未必不知道,只是正在用人之际,让杨士奇自己处置便是了。

    只是一时之政有一时之用。

    大明开国七十年,中有靖难,北征,南征之事,而今依旧九边烽火不断。与民休息,固然对士大夫有利,但是对百姓有利。

    这就是太皇太后眼光远在王振诸辈之上的原因。

    朱祁镇心中越发觉得,这世道真假之间,分割并不是那么明白的。

    只要能为之所用,真假之间,未必不能拿来用用。

    “大伴。”张轩问道:“南京王公公,你要写一封信,让他将南洋西洋之事,写个条呈,不经内阁,直到乾清宫。还有将张忠所言都告诉他,让他给个意见。”

    “是。”王振说道。

    “广西一带,可有内官?”张轩忽然问道。

    王振说道:“本来广西有镇守太监,但是仁宗皇帝登基之后,却全部罢免了,后来虽然都有恢复,但是广西却没有内官了。”

    “只有广东合浦有内官,负责采珠。”

    朱祁镇听见采珠这两个字,忍不住想到他登基大典之上带着冕冠,上面一道道垂下的珍珠,大多都是从合浦采来的。

    而采珠之事,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心罢免,但是他能免了合浦珍珠,能免了别处珍珠吗?在大明这个经济体中,只要大明皇帝头上还需要珍珠,很多事情都免不了。

    即便他想免,朝中的文臣都不会想免掉的。太失体统了。

    朱祁镇说道:“我记得英国公将不少交趾幼-童阉割了,送进宫中,其中可用得用的。”

    大明前期太监的主要来源,就是将战俘阉割之后使用,后来有名的汪直,就是大藤峡之战的战俘。

    王振说道:“有,其中阮安阮公公,精通营造之事,最近督造北京城楼。”

    朱祁镇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其实问差了。

    他并不知道,明初太监分累,固然可以用得宠于永乐,与得宠于仁宗两批来分,但是大部分中下层太监,根本没有得宠过。大多可以由籍贯来分。

    比如朝鲜派与安南派。

    因为朝鲜籍与安南籍的太监为数不少。安南太监多,是因为战俘,而朝鲜太监多,却是朝鲜女子得宠宫廷,从洪武年间就有。

    朝鲜为了固宠,也送来不知道多少太监。

    而阮安却是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说是安南一派的代表。

    朱祁镇说道:“让他来见朕。”

    “是。”王振立即答应一声。

    一个侍卫飞奔而去。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阮安一路小跑的进了乾清宫,见了朱祁镇了。立即扑倒在地面之上,说道:“奴婢拜见陛下。”

    “起来吧。”张轩说道:“听王大伴说,阮公公你精通营造,而今正在负责北京城?”

    阮安看上去有些黑瘦,听了朱祁镇问话,根本不敢起身,几乎将头埋进地下,不敢抬头看朱祁镇,说道:“回禀陛下,王公公缪赞,奴婢家中世代营造。被太宗皇帝简拔,委以重任,不胜感激,不敢有一丝懈怠。”

    王振说道:“阮公公谦虚,陛下这北京城,就是阮公公一手规划,宫城,百官府邸,内外城垣,三大殿都是阮公公手书之,即便工部也不能有一丝更改。”

    “哦。”朱祁镇听了之后,心中一动。对阮公公的重视程度直线上升,心中暗道:“这就是北京城的总设计师吗?”立即说道:“阮公公坐。”

    立即有两个小太监去搀扶,阮安这才坐下来,说道:“谢陛下。”

第三十七章 北京城的营造

    朱祁镇对阮安的态度,大大不一样了。

    之前不过想找一个安南籍的太监用用,布下一个暗子而已。

    但是阮安作为的北京城的总设计师,在朱祁镇看来,简直是斑斑大才,放在后世,怎么也要挂一个两院院士。

    这也是人的价值观的问题,比如李时勉。李时勉数次死谏,身负天下之名,老百姓都当他们是星宿下凡。但是朱祁镇却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对能设计北京城,并一手打造出来的人。却觉得是天才一流的工程师兼艺术家。

    要知道,明清北京城变化不大,阮安所造的北京城,就是梁思成一心想保护的北京老城。

    如此一对比,朱祁镇对阮安的尊重自然不同。

    朱祁镇问道:“北京城而今修建的如何了?”

    阮安说道:“从永乐十四年,太宗皇帝下令营造北京城,永乐十八年北京城宫城草就,城墙一因元代城墙。颇有不便,奴婢与工部尚书吴中等,已经商议过营造北京城墙,只是太皇太后停一切不急之务,所有工程都罢免了。”

    朱祁镇又问道:“三大殿什么时候能修复?”

    每一次御门听政,朱祁镇从乾清宫走到太和门处,都要路过被烧得光秃秃的三大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阮安小心翼翼说道:“这非奴婢所能预料的,三大殿图纸俱在,只是欠了金丝楠木。只有朝廷拨下银两。奴婢保证在数月之内,将三大殿修好。”

    朱祁镇一听,只听到一个问题,就是钱的问题。

    采买金丝楠木,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要深入深山之中,才能找到这么合抱的金丝楠木,而找到金丝楠木,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如何从深山之中,将金丝楠木带出来,却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朱祁镇看一些奏折,就有四川,云贵百姓,苦于采木的话语。

    太皇太后又下令停一切不急之务。

    而且朱祁镇刚刚登基,为了安抚军心,太皇太后三番两次赏赐军中,对各家勋贵都大加安抚,又要修建宣宗皇帝寝陵。

    而在宣德九年,宣宗皇帝还出塞一次。

    朝廷之中,固然谈不上捉襟见肘,但也不是大兴土木之时。说道:“如果减少用工人数,慢慢的修缮,三大殿,与北京城门,需要多长时间。”

    阮安埋头细细推算了一遍,说道:“如果真如陛下所言,八年到十年之间,北京城就可以完善。”

    朱祁镇心中暗道:“八年十年?如果按历史上算,恐怕北京保卫战,也有此人之功。”

    北京城毕竟是要修的。

    这是国家形象问题,总不能让北京城成为一个特大的烂尾楼吧。

    细细算来,历史上正统十四年,就是北京城全面完工之后数年,应该不足十年。

    朱祁镇问完之后,客客气气的将阮安送走。

    阮安都有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王振更是有些嫉妒,说道:“皇爷何必对阮公公如此吗?”

    朱祁镇说道:“我竟然不知道内官之中,有如此大才。能指挥数十万人一起施工,即便放在军中,也是一员上将之才了。”

    “岂能不重视。”

    王振不大明白,却也知道阮安今后不同了。

    朱祁镇问道:“阮安的风评如何?”

    王振见了,说道:“阮安为人木讷,不通情理,两袖清风,虽然有营造之才,但是宫中依然不受重用,就知道他为人如何了。”

    朱祁镇心中轻轻一叹,暗道:“技术型官僚,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的。”

    朱祁镇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宫中还有位置吗?”

    王振一听这话,心中猛地乱跳。

    内廷二十四监,真正称得上机要部门的,只有司礼监与御马监。

    司礼监就不用说了,乃是王振的自留地,王振万万不想让别人插手,而御马监掌管数千士卒,这数千士卒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而御马监根本不在王振手中,他仅仅是在太皇太后的默许之下,将自己的义子曹吉祥安插在御马监之中。

    真正掌权的老太监们都是听太皇太后的。

    王振连忙说道:“阮公公负责北京城营造,位高权重,如何再升,自然要进司礼监,只是以奴婢看,以阮公公之能,入司礼监,非其所能啊。”

    朱祁镇想想也是,以阮安本身未必喜欢办公室内的人事斗争。说道:“也罢,等何处有修建之事,就派他去吧。”

    王振心中暗道:“这比提拔他到司礼监还过分,这是简在帝心。”

    说起来,王振对阮安竟然有一丝丝嫉妒之心。

    他不管如何想,没有想到朱祁镇对阮安如此看重,对待阮安的态度,不像是一个太监,而是一个大臣一般。

    这种尊重,即便是王振也很少得到。

    “对了。”朱祁镇说道:“忘记正事了,东厂是你在管吧。”

    王振说道:“是奴婢掌管。”

    朱祁镇说道:“将合浦镇守太监给我换了,你从东厂之中选一个得力的年轻的人去,要耐得住寂寞,要在合浦镇守十几年,二十几年那一种。”

    “我要他到了合浦之后,收集安南的所有情报。”

    “等将来用兵的事情,用得着。”

    “这件事情,不能外泄。”

    王振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纵然朱祁镇知道,而今的锦衣卫就在王振的掌控之下,但是下意思还是让东厂与锦衣卫相互制衡,锦衣卫在北,东厂在南。

    这边说完,却已经是快中午了。

    这一上午,朱祁镇见了两个人,张忠与阮安,再加上等人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朱祁镇回到坤宁宫之中,孙氏早就等在这里了,一见朱祁镇来了,就拉着朱祁镇落座,自然有太监宫女流水一般摆满了一桌子菜。说道:“今天你舅舅也如宫,今天见到了吗?”

    朱祁镇听了筷子微微一顿,他细细想来只是在人群之中扫过一眼,还是王振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他舅舅。

    孙家有五子,而今年龄合适的,长子孙继宗已经三十多岁了,根本不合适,也就老三老四两个人年龄合适,才入选侍卫了。算起来也是朱祁镇的三舅四舅,名叫孙绍宗,孙续宗。

    这两个人从东厂锦衣卫的情报来看,资质平平。

    朱祁镇的心思,还在与张忠,还有阮安的对话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见过了,如果母后有意的话,可以来乾清宫,见见两位舅舅。”

    孙氏有些意动,但是随即摇摇头说道:“算了这不合规矩,而且每年年节的时候,我也是见过的。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慈宁宫那一位看盯着我儿。”

    一说道这里,孙氏感觉就上来的,说道:“我儿每日都要去慈宁宫听训,定然很是辛苦,小心忍耐便是了。”

    “我儿已经是大明皇帝,这位置谁也夺不走的。”

    朱祁镇一听,立即放下筷子,说道:“母后,怎么如此说,奶奶愿意教孩儿,是孩儿的荣幸。”

    孙氏见朱祁镇如此,轻轻一笑,说道:“我儿你放心,我宫中是可以放心说话的。这些人都是我的人。”

    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都是你的人,为什么他在这里说什么,慈宁宫立即就知道了。

    但是朱祁镇也不好与她争什么。

    孙氏虽然还年轻,但却已经是老年人的思想,根本无法改变。好在太皇太后根本不在乎这一点。

    朱祁镇只能连哄带骗,将这一件事情糊弄过去了事。

第三十八章 家事国事

    朱祁镇好容易才应付了孙氏。

    离开坤宁宫之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面对孙氏的慈爱之心,朱祁镇实在有些承受不了。

    说孙氏不好吗?

    孙氏与常德公主对朱祁镇的爱护之心,是实打实的。虽然有专门的织造部门,但是孙氏还是坚持亲手为朱祁镇做贴身衣物。

    在小事上,几乎是无微不至。

    朱祁镇感激涕零,让朱祁镇深感慈母的关怀,但是孙氏在政治大局上的幼稚,却让朱祁镇很头疼。

    而且他似乎预料到,今后很长时间,他都要为此头疼了。

    也幸好太皇太后对孙氏一般不计较。

    但是太皇太后不计较,朱祁镇不能有所补救。

    毕竟而今天下大权都在太皇太后的手中。

    朱祁镇在坤宁宫中午睡片刻,就在刺耳的蝉声之中惊醒,阳光好像将整个天地都镀上了一层金。特别是与故宫之中,红墙金瓦混合在一起,让人别有一种燥热的感觉。

    对习惯后世各种工业噪音,重金属音乐的朱祁镇,对这刺耳的蝉鸣之声,却能从中间听出一种旋律。

    朱祁镇起身,立即有宫女伺候朱祁镇穿衣服。

    只是朱祁镇身边,并没有什么漂亮宫女,为首的就是朱祁镇的奶妈李氏。除却李氏之外,少有年轻女子。

    一来,这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在照顾人方面,比一些少女要好上不少。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做法。

    担心朱祁镇沉迷女色。

    虽然朱祁镇年纪小。但是宣宗皇帝前车之鉴,宣宗皇帝病情恶化之快,未必没有因为女人的原因,只是为尊者讳,有些话不好说罢了。

    所以,朱祁镇年纪虽然小,但是太皇太后却有防微杜渐之心。

    朱祁镇来到慈宁宫之后,却见太皇太后似乎根本没有午睡。手中翻着一封封奏疏。朱祁镇说道:“奶奶,”一边说一边站在太皇太后身后,轻轻的按着太皇太后的肩膀,轻轻的按压。

    太皇太后一见此,轻轻一笑说道:“你娘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朱祁镇有些尴尬,说道:“太皇太后英明。”

    每当孙氏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朱祁镇都会来这边求情,而求情之前,都要变着花样讨好她。

    太皇太后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几个孩子之中,唯有越王因为身体原因留在京师,但是毕竟是成年王爷,不可能时常入宫。

    身边难免寂寞,这也是为什么要将顺德公主养在身边的缘故。

    朱祁镇这种小讨好,太皇太后其实是很享受的。

    太皇太后说道:“她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大明的皇后,看在先帝的面子,还有你的面子上,只要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我都容着她。”随即她轻轻一笑,说道:“我这儿媳,也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太皇太后看人极准,这孙氏要说是一个大坏人,却也不是。其实为人也算不得糊涂,如果在普通家庭,也担得起当家主母的位置。

    但是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薄,以寻常大户人家的形态,当大明的皇太后也就万万不可了。

    没有办法。

    太祖皇帝的祖宗家法,挑选出来的大明皇后,在政治上,可以用无知妇人来形容。

    终大明一朝,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太后。也不过张太后而已。

    至于万历皇帝的母亲李氏,看似做的不错,但是本质上是被外廷给糊弄的。只是嘉靖权力争斗下来黄金阵容落在她手上而已。

    真不是太皇太后看不起孙氏。

    要知道没有一点天分,即便是做坏事也是做不来的。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成为吕后与武则天的。

    朱祁镇说道:“谢太皇太后宽容。”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几乎仿佛说笑一般,说道:“说吧,你娘又说了些什么?”

    朱祁镇将他与孙氏之间的谈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听了,轻轻一笑说道:“你娘吩咐,你早做便是了,不是我小看孙家,孙家里面也就老大有些才能。其余的人才,给些富贵便是了。”

    “孙家毕竟是你的母族,不要因为区区小事,惹你母亲不快。外廷说嘴。”

    朱祁镇说道:“孙儿知道。”

    太皇太后说道:“听说,今天你见了张忠与阮安。你感觉怎么样?”

    朱祁镇说道:“张忠有英国公之风,而阮安乃是本朝宇文恺。只是朝中没有匠作大将,否则定是阮安。”

    宇文恺就是隋唐之际修建长安,洛阳两城的大匠。

    太皇太后说道:“张忠这孩子身子骨太单薄了,英国公年过半百,只有这一根独苗,实在是可惜了。你待他好点,英国公会感激你的,至于阮安,是一个老实人。有营造之事,交给他便是了,比一些外臣还好用,最少他决计不会上下其手。”

    朱祁镇不知道太皇太后看人之准,历史上十几年后,阮安去世,全家只有十两纹银。却留下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

    就是北京城。

    不过朱祁镇对阮安本身就有好感,说道:“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说道:“你与张忠所说的是交趾吧。”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而今天下,正是与民休息的时候,不可大动干戈,只是交趾之事,乃是父皇之恨事,孙儿总要弄明白才是。”

    太皇太后看了朱祁镇一眼,摇摇头说道:“你啊,太聪明了,将我要说的话都说了。而今真不是动武的时候,即便不计算钱粮,欲成其事,先得其人,满朝文武,谁能比得上英国公当年。”

    “即便是英国公本身,也老了。”

    “我也不是阻你做事,只是凡是要有轻重缓急,欲速则不达。将领你有大把的事情去做事。而今却要好好学,好好看。”

    “这江山迟早是你的。”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奶奶是对我好。”

    太皇太后对朱祁镇如此顺服的样子,心中却越发忐忑不放心。

    与朱祁镇相处的时间长了,太皇太后满意之余,心中却越发不敢小看轻朱祁镇了。

    因为朱祁镇对太皇太后教授的,几乎一点就会,一说就通,一听就明白。只是太皇太后教的越多,心中也就越明白一件事情。

    皇帝这东西,就是一只老虎。

    朱祁镇看似对他服服帖帖的,但是内心之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太皇太后也不明白,不敢压制过分。

    如果朱祁镇是不懂事的话,太皇太后为了大明江山,即便用些强制手段,也不在乎。但是朱祁镇太懂事了。

    甚至让太皇太后担心,朱祁镇这一切是不是装出来的。

    如果他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在的时候,还好说,她一旦去了,她身边的人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不愿意也不敢强制扭着朱祁镇做事。

    如果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太皇太后教授朱祁镇朝政,之后是朱祁镇主动向太皇太后提问,而今太皇太后却觉得没有什么好教的。

    倒不是说朱祁镇都学会了。

    而是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事一点点的参悟的,很多事情,很难形诸语言。

    “是不是给皇帝找些事情做?”太皇太后深深的感受到了朱祁镇内心之中,那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只是朝廷大事,每一件事情都干系重大,虽然朱祁镇看上去很聪慧,但是太皇太后依旧不放心,将朝廷大事交给一个十岁的孩童来处理。

    朱祁镇说道:“奶奶,孙儿求你一件事情,行不行吗?”

    太皇太后看着朱祁镇眼巴巴的眼神,顿时心软了,说道:“说吧。”

第三十九章 国事家事二

    国事家事二

    朱祁镇说道:“孙儿想找些事情做。”

    太皇太后皱眉说道:“而今你好好读书便是了,李先生难道教的不好?”

    朱祁镇连忙说道:“李先生教授的极好,只是孙儿总就不是要考进士,书知大略即可,难道真要雕文啄字,做一个老学究不成。”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祁镇说道:“孙儿总要从小事做起来,天下大事,孙儿自然不敢多插手,以面见识有差,误了天下大事。”

    “但是内廷之中,也有不少事情,孙儿想试试手。”一边说,一边又给太皇太后轻轻的捏起背来说道:“即便有什么错处,奶奶也可以给孙儿指出来,内廷的事情,即便有什么错处,又能错到什么地方去。”

    “也不至于丢人到外面去。”

    太皇太后心中一动,暗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很多事情堵不如疏。

    太皇太后都看出来,皇帝并不甘心于而今对朝廷大政不能插手的现状,但是太皇太后又不想将朝廷大事交给皇帝。

    固然有为天下大事担心的地方,其实也有为皇帝担心的地方。

    威望这东西,不容易得到,却很容易失去了。

    皇帝如果什么也不做。

    保持神秘感,还能让臣下敬畏。

    但是如果毛手毛脚,胡乱插手,自然会让百官看轻了。

    君与臣既是合作伙伴,也是对手。如此一来,朱祁镇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将这份轻视给洗刷掉。

    简直是得不偿失。

    但是皇帝不经历练,如果能将事情处理得恰如其分。成熟老道。

    毕竟在太皇太后心中,从来没有想到让司礼监当内相,在他心中皇帝,依然是太祖太宗那样的,大权在握,各种政务都是自己处理的。

    一个十岁大的皇帝处理政务,固然不妥当,但是一个十六七岁,从来没有历练过的皇帝直接处理政事就合适了?

    太祖朱元璋就不用说了,那是百战余生,打下的江山。而太宗皇帝也是靖难起兵打下的江山,至于仁宗皇帝登基之前,监国十几年之多,在政事上也不是生手,至于宣宗皇帝跟着太宗皇帝北伐大漠,甚至亲身陷阵过。

    所以,除却建文帝,太明前期几个皇帝,在登基之前,处理朝政的能力,还是有的。

    大明朝培养太子的制度是有的,但是朱祁镇又不是太子。一时间太皇太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培养皇帝的办法。

    在历史上,太皇太后与正统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在外人看来,虽然过得去。太皇太后对正统并没有多上心。

    只是按部就班的培养而已。

    但是而今朱祁镇在太皇太后身边,让太皇太后将一颗心都放在朱祁镇身上,太皇太后自然想为大明朝培养出一个尧舜之君。

    她细细一想朱祁镇的意见,居然有些心动了。

    她暗暗想到:“内廷之中,司礼监,御马监不能让皇帝动,还有后宫的一摊子事情,也不能让皇帝动。其他的事情未必不能让皇帝处理,也让他知道下面人是如何油滑也不错。”

    司礼监与内阁对接,是顶顶重要的地方,虽然而今王振掌管,但是王振却不敢秉承太皇太后的意思做事。

    否则活着的王大伴,变成死的王大伴,也不过是太皇太后一句话的事情。

    御马监自然也不让皇帝来管。

    将护卫皇宫的军队全部给了皇帝在,万一皇帝做些蠢事,岂不是她也阻挡不了了。而且在她的计划之中,能将乾清宫护卫给皇帝,就足够了。

    反正她最近没有大战的想法。

    至于关于后妃的一摊子事情,不让皇帝处理。

    一来是皇帝不大合适处理,毕竟是女人的事情,二来,太皇太后太知道宫中那些人女人的狐媚手段了。

    万一勾引了皇帝,弄出事情来。坏了皇帝身子骨,岂不是大大的不好。

    不过,除却这些事情之外,宫中也没有什么事情了。

    大明皇宫之中,二十四衙门,分别是十二监: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

    四司: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

    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司礼监,御马监也就不说了。

    其中内官监掌木、石、瓦、土、搭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

    最最重要的是国家营造之事,这些事情即便她让皇帝管,以宫中的现状,没有钱,能做什么事情。

    至于十二监之中其他各监,大多都是负责宫中衣食住行的衙门,其实也没有什么实权,最重要的大概是都知监。是管各监印信,以及关防,说起来仿佛是内廷之中的吏部。

    至于四司更是不用说了。惜薪司掌所用薪炭之事;钟鼓司掌管出朝钟鼓,及内乐、传奇、过锦、打稻诸杂戏;宝钞司掌造粗细草纸;混堂司掌沐浴之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倒是八局,在太监眼中是比较实惠的衙门,是可以捞钱的衙门。

    但是如果皇帝的想法,仅仅放在捞钱上面,就太令她失望了。

    “皇帝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吧。”太皇太后说道:“小孩子都这样,不让他们折腾一番,他们是不会放弃的。只有折腾一番,之后才知道事情该怎么做。实在不行,我给他收场便是了。”

    太皇太后已经做好了为皇帝收场的准备了。

    在宫外或许收场的时候,有些困难的。

    但是在宫中,想要收场却是一句话的事情。

    凡是参与进去的太监,太皇太后都可以给清理干净。一个不剩。

    太皇太后说道:“好,你既然想做事,我还能不让吗?不过,我约法三章。”

    朱祁镇心中一动,高兴道:“奶奶请讲。”

    太皇太后说道:“司礼监,御马监,还有宫中宫女之事,都交给你母亲管,这些事情你不要乱插手。”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说道:“宫中任你折腾,但是各地镇守太监,却不能乱伸手。”

    各地镇守太监虽然作为内廷的一部分,作为皇帝耳目,但是他们所承担的责任,却不仅仅是家事了。

    太皇太后不能由这皇帝胡来。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说道:“最后,就是一般庶务,我自然不会管你,但是你想要什么大动作,必须先给我说清楚了。”

    太皇太后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来,朱祁镇不会甘心于按着祖制来办事。

    朱祁镇有些讪讪的说道:“奶奶,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太皇太后轻笑说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你真不知道。”

    朱祁镇说道:“好,我答应便是了。”

    太皇太后说道:“还有-----”

    朱祁镇连忙说道:“还有,不是约法三章吗?”

    太皇太后说道:“我要多加一章,不行吗?”

    朱祁镇说道:“您说,您说。”

    太皇太后说道:“我不管你怎么处理宫中事务,李先生那边的功课万万不能少,一旦李先生那边说你学习不用功,你就给我乖乖的上课去,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朱祁镇一听心中暗道:“苦也,这李先生一定要换掉他。”盖因李时勉太严格了,决计不会给他留出时间的。

    但是他依旧答应道:“好。”

第四十章 使人君不近儒臣者,正此辈也

    太皇太后所料果然中了。

    朱祁镇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宫中事务。

    仅仅是二十衙门的主官看清楚了,将各衙门的职权也分清楚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关心这些事情了。

    主要是李时勉的功课太紧了。

    李时勉为人师表,刚直严肃,对朱祁镇的教育非常上心。而且对朱祁镇的进度,只需问上几句,就能清楚明白。

    每天布置的功课,几乎是量身定做。

    让朱祁镇没有多余的时间,而且他还在了解朝政。

    朝政固然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但是他也不能连朝廷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吧。

    “想要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就一定要换掉李时勉。”朱祁镇心中暗道:“但是怎么换掉?”

    王振倒是有不少骚主意。但是被朱祁镇一一否定。

    王振的主要太过阴毒了。

    李时勉并没有犯什么错,也称得上是一个好官,又是太皇太后亲点的。即便不给李时勉面子,也要给太皇太后面子。

    朱祁镇忽然想起张忠,暗道:“张忠分明是一个有想法的。”就传令张忠入宫,将这一件事情给他说了。说道:“李师很好,但是而今却不是朕所需要的。你有没有办法,让李师退了讲官之职。”

    张忠咳嗽两声。

    张忠虽然身上挂着乾清宫侍卫统领,但是他平日不在乾清宫当值,真正当值的是石璟与张大川。

    两人的身手都是相当不错的。

    张忠虽然是挂名,但是他却有随时进宫的权力。

    朱祁镇有时候也常常与张忠聊聊。

    这位少国公是真有见识,天下掌故,如掌观文,不管是朱祁镇问到什么地方,都能应答如流。

    只是身子骨太差了。

    如果让他天天来宫中,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要知道,紫禁城是相当大的,明朝可没有什么紫禁城骑马特权,张忠必须入宫之后走进来。

    要走好几里,对张忠来说,太耗身体了。

    朱祁镇只能三五日见张忠一次。

    张忠不负朱祁镇的期望,几乎是立即说道:“陛下想让李大人无罪而免讲官,却不大可能,但是用九龙治水之计。”

    朱祁镇听了,眼睛一亮,说道:“九龙治水?果然好计。”

    九条龙一起治水,反而没有人管了。

    想免了李时勉有些麻烦,但是多提拔几个人当讲官,却是容易多了。而且朱祁镇也知道,为帝王师是不知道多少读书人的期望。

    这一件事情,只需顺水推舟就行了。

    朱祁镇想了想,还有些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说道:“卿可以为朕办此事吗?”

    张忠说道:“微臣遵命。只是这事情想要顺其自然,却需要一些时日。”

    朱祁镇微微一笑道:“无所谓。”一时间情绪却有些低落,说道:“李师其实不错。只是却不是朕想要学的。”

    张忠回到英国公府中。

    躺在床上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这一段时间,他虽然不常入宫,但是并没有闲着。他的书房之中,好几张大桌子拼接在一切,无数本书籍的翻开,上面一处处用朱砂标记出来,用镇纸压着。

    还有数根绳子横过空中,上面一个个夹子,夹着一张张写满文章的纸张。

    都是张忠的笔记。

    张忠当初在乾清宫献策之后,后来也慢慢明白了朱祁镇的心思。

    不过,他并不在乎。

    如果在此之前,他所想的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但是他而今却要将这个想法整理成文章。

    每当他感受到身体的虚弱,就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他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但是文章千古事。如果能留下一篇千古不朽之作,他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

    在文章之上,他其实天赋不大。而且大明前期的文坛,也是相当沉寂。即便是当时所谓的大家,也未必能在历史上留下一席之地。

    当代名声显赫的文臣,大多留下的是政绩,而不是文章。

    不过,他却看出一个机会。

    当今陛下,英明早慧。胸有丘壑。虽然极力隐藏,但是想要纳南洋为疆土的意思,却表露出来了。

    既然如此,他就准备写一篇《南洋策》,梳理南洋历史,如何占领南洋,归为本土等问题。

    这文章也就张忠能写。

    张辅毕竟还活着,他久在安南,对南洋的情况自然也不会不了解。在战略上可以指点他,而张忠虽然身体弱,但是从小读书,在政事上也有自己的见解。

    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意见写成一篇不破的文章。

    就如贾谊的《治安策》,等。

    如果能主导大明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战略。他即便死了,也甘心了。

    不过,而今这一件事情,要先放放。

    张忠思考片刻,说道:“派人持父亲名刺,请王英王学士过府一叙。”

    张辅与文人墨客素来交好。张忠与他们也有交游。自然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最好。

    王英就是张忠的切入点。

    王英是谁?

    王英就是当今文坛大家。作为翰林学士,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权力,但是清贵之极,可以说从太宗皇帝以来,朝廷重要的圣旨制书,都是王英起草的。

    据传乃是王导之后。

    从小丧父,由母亲养大。当时穷困之极,难以为继的时候,有人劝他母亲将家中藏书卖掉。但是他母亲坚持不肯,竭力将他养大。

    王英乃永乐二年进士。常伴太宗左右。有名的逸事,就是太宗皇帝北伐,过李陵城,掘一碑,左右都不认识,唯有王英看得懂。

    宣宗皇帝在的时候,将王英,与太祖朝的宋濂,刘三吾。太宗朝的解缙,胡广相比,要他再接再厉,误让先人。

    可见王英名声之盛。

    张忠选择王英,固然是因为王英声明之盛,乃是争夺讲官的人选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英脾气与李时勉不同。

    李时勉就好像是一块石头,又臭又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圆滑变通。

    但是王英能侍奉太宗皇帝,这么难伺候的皇帝,也从来没有重大过失,可见他圆滑之处。

    当然了,并非说王英就不如李时勉了,在文章学问之上,王英恐怕在李时勉之上。只是太皇太后觉得李时勉品行冠于当世,可谓之铮臣。

    是本朝的魏征。

    皇帝身边要有正人君子,受其熏陶,这比学一些之乎者也重要。

    当日,王英赴宴,却见接待他的不是张辅,却是张忠,心中却好奇起来。因为这张少国公,因为身体原因,常常深居简出。

    鲜少见人。

    更不要说请人过府一叙了。

    两人寒暄过后,张忠长叹一声,说道:“小侄今日请王学士,却也是有一件事情,如鲠在喉,却不知道向谁说,王学士乃是三朝元老。见识广博,必然能教小侄,该如何做。”

    王英笑眯眯的,就好像是一个邻家小老头一般,看着张忠,似乎在看调皮的孩子,在做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道:“哦,张少国公说来听听。”

    张忠说道:“小侄受太皇太后与陛下厚爱,侍卫乾清宫中,沐浴天恩,只是有一句话,小侄不得不说。陛下苦啊。”

    王英微笑的眉头慢慢的变得平直了,眼神也庄重起来,神光内敛,目光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说道:“可是宫中有不肖之辈,威胁陛下?”

    张忠说道:“有太皇太后在,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小侄知道他想启沃圣心,小侄恐怕适得其反?”

第四十一章使人君不近儒臣者正此辈也二

    使人君不近儒臣者,正此辈也二

    王英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还以为宫廷之中,有什么事端。

    这个时代天下安危很多时候都系于紫禁城之中。紫禁城中一点小事,也能闹出天大的事情来。由不得王英不紧张。

    不过,听张忠说起李时勉。他就放心了。

    无他,他了解李时勉。

    李时勉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的确是忠臣。即便是白刃加身,也不会有害于陛下的。

    其中定然是有所误会。

    “李古廉做什么了?”王英问道。古廉乃是李时勉的号。

    张忠一五一十的将李时勉所做所为说了出来。

    这其中并没有添油加醋。

    王英听李时勉不到半年,就将四书讲完了,就眉头皱起,又听说朱祁镇每每学习到深夜,眉头之间更加不好看了。

    说道这里,张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英此刻脸色已经严肃之极了,说道:“还有什么?”

    张忠说道:“陛下身边的王振王公公,因为陛下之过,常被责罚。深恨李先生,每每在陛下面前说诋毁之言。而且陛下也怕李先生,见之如老鼠见猫一般。”

    “陛下固然聪慧,小侄却担心,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王英已经忍不住说道:“混账,使人君不近儒臣者,正此辈也。”

    在王英看来,正统小皇帝而今不过十岁。这个时候的孩子,教三百千与对句,都差不多了。如果教论语也不是不行。

    但是不足一年,将论语,中庸,大学,孟子都教完,这进度简直是太快了。

    教孩子读书,不是这么来的。

    更不要说这个孩子是皇帝。

    而今你可以仗着太皇太后的势,严厉教授陛下,将来太皇太后仙去之后怎么办?小皇帝毕竟是皇帝,早晚要长大的。

    或许李时勉年纪大了,不在乎这一件事情。恐怕将来皇帝对天下儒臣的印象就不好了。

    王英看着张忠,说道:“少国公所言,我知道了。”

    他深度怀疑张忠并非自己要对他说这些话的,他背后有人。

    至于这背后的人是谁?是太皇太后?是英国公?或者是王振?一时间他弄不清楚。不过不要紧,先看看张忠所言是真是假。

    王英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人一面之词,就轻佻的下决定的。

    那怕这个人是张忠,英国公嫡子。

    李时勉为皇帝讲课题本都在翰林院有存档。王英作为翰林学士,又是老资格。想要看到并不是太难的。

    但是教案与课堂之上,真正讲得东西还是有出入的。这些题本都是上课之前,先交给内阁的。

    最少朱祁镇在课堂上的反应,是写不进去题本之中。

    王英不看别的,仅仅看李时勉的教学进度。立即知道张忠没有给他说假话。

    这就足够了。

    到底是为谁传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传的话是不是事实。

    王英决计不能允许李时勉如此祸害陛下。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背后,却是被他当成孩子的皇帝。当他知道之后,却不知道作何感想。

    王英思来想去带着这些题本就去了内阁。

    当着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张辅的面,将这一叠题本递给了他们。说道:“诸位大人,陛下而今不过十岁,如此苦读,一旦伤了圣体,恐怕不是社稷之福。”

    “李古廉这一件事情恐怕做错了。”

    杨士奇见了,也是皱眉,说道:“这一件事情,却是我做错了。”

    李时勉的题本,刚刚开始杨士奇还是看了的,不过仅仅看了几天之后,就慢慢放下来了。

    倒不是李时勉的题本不重要。

    教育皇帝,是一等一的大事。毕竟天下兴亡有时候就系于人君一身。有一个好皇帝,和一个坏皇帝,对天下百姓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

    只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的事务,都要汇总到这里。杨士奇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是有轻重缓急,李时勉的题本自然是轻,缓之中。

    慢慢的就只是存档,而不是细细翻阅了。

    杨士奇一发话,内阁之中也没有几个人反对。不过多少功夫,杨士奇的奏疏就到了太皇太后手中。

    杨士奇等人与其他大臣不同。

    有先帝所赐之绳愆纠缪银章,凡是盖了这个章的奏疏,可以直通大内,不经通政司。类似后世雍正的密折制度。

    只是这封奏疏到了太皇太后手中的时候,朱祁镇就在身边。

    太皇太后看了,轻轻一笑,将这封奏疏砸在朱祁镇身边,说道:“你做的好事。”

    朱祁镇见太皇太后如此,心中吓了一跳,将奏疏打开一看,立即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太皇太后。

    连忙上前几步,搬了一个绣墩坐下,将太皇太后的腿放在膝盖之上,轻轻的拿捏,说道:“娘娘,不是李师不好,只是我实在觉得,孔孟之书虽然好,但是用来治国却没有头绪。格物致知,如何才能格物,它却没有说。”

    “我私下想,这便是我将来要做千古一帝,我要所格的物,不是什么心了,理了,气了,而是大明的天下。”

    “只有将大明天下看清楚,看明白,才能有所作为。”

    “娘娘你就答应了吧。”

    太皇太后听了朱祁镇所言,心中微微一动。她并不在乎朱祁镇所说是什么,却听朱祁镇所言,要做千古一帝。

    心中微微一软。

    在她看来,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吹牛,但是朱祁镇所言未必不能。

    因为朱祁镇在她身边这半年,她深刻知道了朱祁镇如何早慧。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家长情怀,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与众不同的,但是真的假的,只能需要时间来验证了。既然他自己有了主意,也不好硬拦住。

    “好,不过,李时勉你准备怎么办?”太皇太后问道。

    朱祁镇说道:“多增补几个讲官,让他们一人负责一经即可,李先生而今教我孟子,以后还教我孟子便是了。”

    朱祁镇还真不相信了,大明百官还能都如李时勉一样头铁。

    太皇太后是何等人,只是听了一耳朵,就知道朱祁镇打得是什么主意,轻轻一叹说道:“好。不过要做千古一帝,不读书却是不成的。”

    朱祁镇连连点头说道:“孙儿知道,定然好好读书。”

    太皇太后说道:“别以为新讲官都好糊弄,我要是听他们说你功课不行,你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老老实实的过来上课。”

    朱祁镇连忙点头,说道:“奶奶放心,这些事情难不倒我的。”

    太皇太后轻笑一声,说道:“难不倒,那你的字如何?”

    朱祁镇听了太皇太后的话,顿时有些讪讪。

    或许前世用硬笔写字都习惯了,而今用毛笔写字,总是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毛病改不过来。他日日练字,长进都不大。

    所写的字,仅仅是能看而已。什么风骨姿态,一点也没有。

    偏偏他下的精力并不小。

    太皇太后说道:“去练字吧,今天将兰亭序给临十遍。”

    “啊。”朱祁镇惨叫一声,不知道怎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身体影响,朱祁镇在太皇太后身边越发有孩子气。说道:“奶奶这也太多了吧。”

    太皇太后根本不看她。从一边捏来一根朱笔,在奏疏上写下一行字,就是按朱祁镇的意思增补讲官。重新分配讲课时间之类。一边说道:“这是小惩大诫,让你这么不老实,乖乖的是临帖,否则就多临十遍。”

    朱祁镇不敢多话,说道:“孙儿遵命。”只能在慈宁宫之中,研磨临帖了。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课

    文华殿之中,气氛似乎与往常一般。

    李时勉站在朱祁镇的面前,为朱祁镇一点一点讲解孟子精义。甚至连太祖皇帝删去的文字,也不避讳。

    似乎想以微言大义,感化朱祁镇。

    朱祁镇认真听讲。不敢用一丝走神。一来,李时勉为人很严肃,但是讲课之上,还是有些水平的。最少朱祁镇能听得进去。绝非后人所想迂腐不堪,教条不已。

    恰恰相反,真正在儒学之上下足功夫的人,有自己见解的人,反而不教条。凡是将一些教条奉为天条,不可越雷池一步,反而是半桶水。

    不管在什么领域都是这样的。

    二来,一对一教学的时候,哪里有朱祁镇走神的余地。李时勉手中太皇太后所赐的戒尺,可不是用来摆样子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课也是李时勉最后一课。

    明天,就是王直过来教授春秋。

    朱祁镇觉得暗中阴了一把李时勉,心中有些不安。

    时间一点点的溜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上午时分。

    窗外照射来的阳光越来越短,已然到了窗户外面了。

    古人都有一个本领,那就是看看天光,就能大概估计是什么时辰了。李时勉微微瞄了一眼,说道:“时候到了,陛下今天就到这里吧。”

    朱祁镇连忙起身,说道:“谢过先生。”

    李时勉说道:“陛下,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教授陛下,老臣有一言,还请陛下听之。”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陛下之聪慧,实乃天纵,老臣教授学生数十年,从没有见过早慧如陛下者,然有一得必有一失。”

    “臣唯愿陛下以不聪明为要。”

    朱祁镇说道:“不聪明?”

    朱祁镇有些不明白。

    李时勉说道:“守业之难,不在机巧,而在人心。陛下秉先圣之仁义之心,行事纵有一过,为臣下所乘,终不失大业。然生轻天下之心,以为天下具在算计之中,纵有百成,终有反噬,还请陛下明鉴。”

    朱祁镇听了,脸色微红。

    他觉得李时勉定然是知道这背后有他的推动。随即又暗暗品味这一句话。觉得李时勉不会单单如此说。

    只是连忙说道:“学生知道了。”

    李时勉退后几步,向朱祁镇行一礼,只是满头白头似乎一下子闯进了朱祁镇的眼帘。朱祁镇心中一酸。连忙上前扶住李时勉说道:“朕有些小算计,李师不要怪我。”

    李时勉说道:“陛下毕竟年幼,臣也心急了。只是为君之道,还是以光明正大为要。”

    朱祁镇说道:“我知道了。”

    李时勉再行一礼说道:“老臣告退。”

    朱祁镇目送李时勉走了,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概因李时勉这样的人,朱祁镇在后世从来没有见过。

    李时勉是真正的儒家子弟,一言一行都在奉先圣之言。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朱祁镇甚至有一种自惭形愧之感。

    真正的知道了什么是以人为鉴。

    不敢说李时勉就是道德完人,但是在后世,朱祁镇实在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不畏强权,数次劝谏太宗,仁宗两位皇帝,几死。

    言行合一,坦坦荡荡。似乎一言就能看穿肺腑心肠,绝不会失信之余。

    朱祁镇也知道,李时勉其实没有私心的。

    只所以层层加码让朱祁镇学习,不过是觉得朱祁镇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

    后世都鄙视那种坚信道德标准的人,觉得那些人是傻子。但是真正有这样的人在面前的时候,才知道震撼。

    不过,朱祁镇也相信,如李时勉这样的人,在大明朝也会太多的。

    第二日,替换李时勉的讲官就来了。

    就是王直。

    让朱祁镇第一看到的就是汪直的大胡子。

    不,这个时代说是美髯。

    王直与李时勉不同,他为人处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如果说李时勉第一印象,就是让严肃起来。

    似乎,在李时勉面前任何一点失礼的行为,都会应该。

    但是在王直面前,却让人不由的放松起来,生出亲近之感。

    他讲的是春秋。

    却不仅仅讲春秋,每讲春秋一则故事,就旁征博引,将历史上类似的事情,排列出来,然后以圣人的评价解读。

    这样做会如何,不这样会如何。细细分析其中微言大义。

    朱祁镇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意控制。

    他又一点担心,如果在王直面前表现太多,王直也与李时勉一般加快进度,怎么办。

    但是很快,朱祁镇就将这个心思放在一边了。

    因为他发觉,王直与其是讲春秋,其实却更像是讲史,每一句微言大义都能让他延伸出十几个类似,但是做法不同,有不同结果的故事。

    这个说的故事,并非给小孩子讲的故事,而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最少有正式记载的事件。

    一时间朱祁镇听得津津有味。

    说实话,朱祁镇固然有后世人的思维,但是对中国历史谈不上精通。

    与这个时代的士大夫相比,就可以说不精通了。

    除非后世历史系的学生,不然学过那几本历史教科书,仅仅是常识而已。甚至说严重一点,因为描述历史的角度不同。

    你甚至觉得,你读了一个假历史。

    刚刚开始的时候,朱祁镇能忍得住,但是后来听得入神,忍不住发问,对历史细节,以及种种观点不同。

    王直含笑解释清楚。

    就这样不知不觉居然到了中午。要到了下课时间了。

    王直送走了朱祁镇之后。

    嘴角挂着起一丝苦笑,说道:“这是什么事情?”

    王直与王英齐名。也是永乐二年的进士,与王英是同年,两人关系很好。王英弹劾李时勉,为了避嫌,这讲官的职务,他不上。却推荐了王直。

    王直对此也是又惊又喜的。

    毕竟为皇帝当老师,其中的诱惑太大了。不说别的,而今政坛大佬都是仁宗皇帝潜邸出身的。

    只是杨士奇唯恐王直重蹈李时勉的覆辙,在王直上奏题本的时候,他特地召见了王直,给他讲明白了。

    皇帝尚在幼冲,要感化为主,要让皇帝感受到圣学的魅力。而不是强来。在功课上也不要太严,只需让皇帝知晓大义就行了。

    甚至还给皇帝学习进度,做出的规定。春秋一经,最少要让皇帝学上一年。

    他当时也觉得没有问题。

    不过真正教授陛下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所在。

    陛下真不是一般人。

    很多事情,几乎不用多言,就能领会。给陛下准备的教学进度,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都讲完了。

    所以王直临时改变了内容,将课程偏向讲史的方向。

    这才将剩下的时间给熬过去。

    此刻,他才知道了李时勉为什么讲课这么快了。

    并非不在意小皇帝身体,而是按着皇帝的接受程度来的。

    一时间他想起李时勉被换下背后是不是有其他问题了。不过,他常在吏部,自然知道朝廷之中种种猫腻。

    索性他得了最大的实惠,与皇帝结下师徒名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太追究了。

    不过,他并非没有怀疑对象的。

    他的怀疑对象,就是王振。

    所以他与李时勉不同,在王振面前从来不拿大,对王振多一分尊重。

    王振毕竟是读书人出身,虽然是一个秀才,他自然知道王直,对王直善意,又惊又喜,两人相处倒是看上去和睦极了。

    只是王振见了朱祁镇对李时勉的尊重,已经太皇太后尚在,将对李时勉的恨意,藏在心中。只等将来必有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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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354/ 第一时间欣赏明天子最新章节! 作者:名剑山庄所写的《明天子》为转载作品,明天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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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