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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太子南下

    皇帝天然有耍无赖的能力。

    李贤自然知道,皇帝这样说话,其实就是在搪塞他。

    但是即便知道是搪塞,李贤也没有什么办法。

    朱祁镇真想做些什么?李贤又能硬顶不成?

    李贤忽然改变主意了,他决定不在修《大明会典》上给予朱祁镇太多的阻力,毕竟如果皇帝的心思不放在内,而放在一起对外打仗上面。对他们来说更加不是一件好事。

    安南内乱的出现,反而缓和了内部矛盾,让朱祁镇有了新的感悟,这种感悟暂且不提。

    朱祁镇翻看太子从西北奏疏,已经太子身边的奏疏。

    朱祁镇对太子的培养,是花了极大的心力的。

    他的事业能不能继承下去,有时候就要看太子如何了。

    看太子在西北做的功业,朱祁镇也很满意。

    他不在乎太子真做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必须了解最底层的百姓。同样也要了解兵事。

    这一次西南动兵,很可能是数年之内大动干戈的一次了。

    毕竟在瓦刺退出漠北之后,解除对北京的直接威胁。朱祁镇工作重心,也就从对外征战,到变法上面了。

    当然了,如此说来并非不要打仗了。

    其实在没有达成核平衡之前,打仗是很正常的事情。朱祁镇只是不会处心积虑主动发起战争。

    而朱祁镇对李贤所言,固然有一些敷衍他,但是本质上也没有错。

    如果这位杀了自己弟弟登基的黎宜山能坐稳王位,朱祁镇也不会大动干戈。只要变法有成,国力大增,到时候只需出一旅偏师,就能抵定安南,朱祁镇并不着急。

    不过,朱祁镇看来,这黎宜山隐忍多年,才一举政变,想来是一个有心机手段的,不过,即便如此趁机大兵临界,给他几分颜色看看,也好安南吐出来一些好处。

    朱祁镇可没有忘记,当初麓川之乱的时候,安南在边境搞的小动作。

    除却这一战之后,今后很长时间,估计也没有什么大战事了,而太子也不能一直在外面。历练几年,还是要回到中枢的。

    如此大战,让太子却观摩一二,却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朱祁镇传令给于谦,令太子以兰州卫千户的名义,带领千余士卒南下广西。

    想来,于谦也知道,太子这千户,定然是甘肃,宁夏等镇的精锐马队,名义上是一个千户,其实是太子卫队。再加上太子身边还有张懋这个将门虎子侍从,安全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想就知道,毛胜就是有十八个胆子,也不敢让太子去冲锋陷阵。

    但是朱见濬却没有想这么远。

    他得到了朱祁镇的旨意之后,兴奋的几乎睡不着觉。

    老朱家的血脉之中,还是有尚武的基因。

    更不要说,朝廷更是先得到了燕然大捷,这样辉煌的胜利,不要说太子了,就是普通宗室子弟,也常有想上阵杀敌的想法。

    于谦也很明白皇帝的心意。

    太子在兰州卫的部下,几乎一个都没有选,而是从西宁,甘肃,陕西,宁夏,或三百,或五十的,抽调了千余骑兵。

    再加上保护太子的亲卫,总共一千一百多骑,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即便是与京营骑兵对冲,也敢说不弱于对方。

    更重要的是一人三马。更是家少府最新打造的武器,一股闹的配了这支军队。

    即便是战场之上,保护太子冲出重围,都可以了。

    太子自然是喜出望外。

    不过真正统领这一支军队,其实是张懋。

    张辅虽然死的早,但是张懋却也是勋贵之中少有的将才。

    如果张懋没有一点本事,单单靠父亲的余荫,也不会让朱祁镇看重,放在太子身边的。在英国公府中几个家将的陪同之下。将这一支西北明军精锐,掌控得牢牢的。

    于是,太子就从兰州到西安,从西安通过武关道,到了襄阳,从襄阳乘船,一路到了常德,然后再上岸。

    却是太子不想直接去广西,他听闻,项忠一路追击李天保,已经将李天保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今项忠已经带着万余士卒,追入贵州。

    似乎贵州土司真有响应李天保的人。于是此等夜郎自大之辈。就被贵州总兵李震给平定了,根本不劳项忠动手。

    只是李天保滞留在黎平府。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击了。

    朱见濬紧赶慢赶,都没有赶上李天保最后的热闹。只能见了项忠,随即也见了李天保的首级。

    他这才转道去了广西。

    黎平府距离桂林已经不远了。不过一两天之后,桂林城就遥遥在望了,有锦衣卫在,朱见濬即便没有进桂林城,对广西的局面还是比较了解的。

    文官方面是以广西巡抚叶盛为首。朱见濬在半路上听到了风声,项忠平定李天保之乱后,将会转任两广总督,接替韩雍的位置。

    韩雍已经回家丁忧了,而今两广总督府的事务,由叶盛暂时代理。

    武将方面自然是毛胜这个老将为首,以下有朝廷这边的卫所诸将,听名

    头倒是不少,但是真正堪战之数,不足五万。

    其中有不少都是样子货。

    广西战场,几乎就是大明南方卫所的试金石,看能不能战,只要在战场之上走一圈就行了。

    说实话,大藤峡侯大苟所部军民一并算,不过几十万人而已,其中壮丁能有几万就不错了。生活在山中,固然是比一般百姓,矫健一些,但是说能战,却有一些太夸张了。

    只能说,南方卫所大多数都是渣渣。

    倒是能在广西战场上坚持下来的各部,在与大藤峡各路人马频繁的磨砺之下,朝廷的物资补充之下,倒是有了几分战斗力。

    很多时候,军队都是打出来,再弱的军队,打上几场胜仗,也会有几分战斗力了。

    当然了其中还有一些其他能战的军队,比如毛胜带来的滇兵,都是滇兵精锐,毕竟滇兵到底是经历过麓川之战的磨砺,比寻常卫所军队强大了不少。

    这一两万人马,由毛胜直辖。是广西战场的支撑力量。

    当然了,这也是京营还没有到达的情况下。等京营到达了就不一样了。

    不过,除却这些大明卫所军之外,还有就是广西土司的军队,自然是以黄,岑两将为首了。两家每年都带来万余人马,如果再加上各路土司的人马,桂西地区的土司各部,能出五万人马上下。

    其中战斗力有高有低。

    最厉害的是广西狼兵,就是各土司的亲卫队,战斗力非常强悍,比明军大将的亲卫不差多少。

    只是数量并不多。

    广西狼兵本来就是指这些兵马,但是后来泛指广西土司的兵马。广西土司除却狼兵之外,其他兵马比狼兵差了不少。

    但是总体上,只要给银子还是能战的。

    毕竟,穷山恶水的百姓,是黑眼睛见不得白银子,在他们的眼中,人命是不值钱的,所以为了银子,敢拼命,敢死,他们很多生长环境,未必比大藤峡山中好多少。

    如此一来,他们的战斗力也是相当可观了。

    如果单单看数量,明军对大藤峡的乱军,有着压倒性优势。

    只是有什么不能但看人数,最少在很多明军心中,土司各部未必都值得信任,因为去年才刚刚将田家之乱给平定下去。

    就是一场土司做乱。

    如果不是有这个乱子,让大藤峡乱军有了喘息之机。说不定,韩雍早就平定了大藤峡了,也不至于而今经营数年,到了该摘桃子的时候,却不得不回京丁忧了。只能将功劳让给别人。

    真是有几分时运不济。

第二十二章 破大藤峡之策

    “拜见太子殿下。”

    文武将领在桂林城外迎接,其中还有一个惹眼的存在,那就是靖江王。

    靖江王在桂林根本是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虽然朱祁镇登基之后,对藩王的一些禁忌放宽了一些。

    但是如果不愿意去国外打拼,又想享受地方上的特殊的权力,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如果是别的人来了,靖江王也未必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但是这一次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太子。

    以大明的家规,皇帝太子出巡,只能住在亲戚家中,不得占用民间房屋,修建行宫。如果当地没有藩王的话,那么就要住在衙门之中。

    所以大明紫禁城之外,就没有什么皇家园林,唯一算得上的大概是卢沟河南边南海子这一片猎场了。

    所以,朱见濬在桂林的驻地只有一个,那就是靖江王府之中。

    朱见濬是受过严格的礼仪培训的,他如沐春风的与所有人打招呼。随即在靖江王府之中安置西来。

    叶盛与毛胜两人自然单独求见朱见濬,汇报工作。

    朱见濬说道:“父皇让我来,不是来指手画脚的,只是来看看而已,诸位不嫌孤麻烦,就给孤留一个席位即可。其他的事情不必了。”

    朱见濬很知道分寸。

    叶盛与毛胜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担心,这位太子爷非要插手各项事务,他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就惨多了。

    太子爷有自知之明就好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无视太子的存在。

    于是乎,数日之后。在广西巡抚衙门之中议事的时候,太子坐在正位之上,却是稍稍往后一点。

    毛胜与叶盛两人却左右分坐。

    一行人先行礼之后,才开始议事。

    叶盛首先发言,他将韩雍的工作一五一十的交代一番,看样子好像是给下面的人说,其实是对初来乍到的太子说的,唯恐这位爷不明白这里的情况。所以在说的时候简直是不厌其烦。

    “韩总督在的时候,在大藤峡附近山口,连立三十六寨,这三十六寨,或为屯兵,或为民壮,或为狼兵,皆占据要冲,封死山口,令贼人不能随便出入大藤山之中,又令各部分驻大藤县附近各县,当贼人出山之中,则前后夹击,令贼人出得回不得,而今已经颇有成效了。”

    朱见濬想着之前几次所谓大捷,也都是大藤峡之中瑶民出山劫掠,攻之不克,退回来的时候,

    为官军所追,才有或斩首三百,或斩首五百的大捷。

    只是朱见濬也明白。大藤峡太大了。

    大到了即便分守各个山口,也不可能将大藤峡所有出入口都封死了。

    甚至如此一来,也逼得不大藤峡之中的瑶民,也不得不不下山。

    毕竟大藤峡虽然地方大,但并不是所有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的。

    或许粮食,咬咬牙,经营一些山间薄地,然后打猎为生,广西的山也不是北方的山,气候常年湿润,还是勉强能养得活这些人的。

    但是一些生活的必须品,在这样的封锁之下,是决计进不了山的,比如盐,比如铁。

    这些东西,即便他们在山中生活,也是不可或缺的。

    这也是大藤峡瑶民,明知道山下有天罗地网,也不得不一次次冒险出击的原因所在。

    单纯的山民,是很难维持下去的。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要点。

    那就是要截断各路土司与大藤峡之间的私下联系。

    朱见濬知道这一点,也是当地锦衣卫的情报之中看到的。似乎去年韩雍平定田氏之乱的时候,也敲打了一番当地土司。

    叶盛一边说,眼神一边偷瞄这位小爷,看他似乎心领神会,这才接下来说道:“除此之外,韩总督还多次派人进入山中,劝降山民,分化蓝胡盘谭四大姓,数年下来,恩威并重,以韩公之意,一两年之间,就可以令贼人生变,到时候大军进山,就再便宜不过了。”

    这是韩雍的原计划。

    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种种局势变化,人世变迁,韩雍不得不回北京守孝,广西各军不得不在准备好没有完全到位的情况之下,入山围剿。

    不过,叶盛立即意思到他在太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似乎并不是太合适。他立即补充道:“而今安南大变,朝廷所派的大军就在路上,大藤峡疥癣之疾,决不能误朝廷大事,奉陛下之令,今秋逢秋高气爽之时,大军进山。一举奠定胜局。”

    “早就该这样了。”毛胜的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西北口音,他本来就是西北出身,前半生一直转战西北,也是麓川之战,才被调到南方了,也没有想到在南方一待就是好多年。只是乡音是改变不了了。

    其实他对韩雍的整盘计划,一直都是不满意的。

    无他,韩雍的整个计划之中,他毛胜以及各路兵马,都是辅助,韩雍更明显的想用政治手段来解决问题。

    将大藤县乱民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大兵压境打最后

    一仗。

    看上去很好,很爱惜士卒的伤亡。

    但是毛胜不爱护啊。

    虽然爱护士卒,乃是一个将领必备的能力,毛胜并不是想自己的部下送死,而是,这样打,他们没有功劳。

    对于大部分明军来说,没有战功,就没有奖赏,没有打仗,就没有外快。

    真以为大明军队是为了国家与理想追随毛胜来广西的?

    所以,大部分士卒还是喜欢上战场的,那么战死一些人马,又怎么样?打仗是有死人的,大部分上战场的人,都不觉得会死的人是自己。

    当然了,到时候死的是谁?谁又能提前知道啊?

    毛胜说道:“太子,儿郎们在广西等了好久了,早就按捺不住了,这用兵路线也早就规划了,无非是从浔州,梧州,武宣,平乐,象州无路进发,每部在一万余人,不用分进合击,只需入山,直扑各寨,让他们不可兼顾。即便是贼人聚众围攻,但是他们也断然吃不下官军万余人马的。”

    “再加上山中的暗线,侯大苟决计不可能幸免的。”

    “如果侯大苟真逃了一命了。”毛胜的眼睛之中露出一丝残酷的神色说道:“那就放火烧山。想来纵然有苟延残喘之辈,也几十年回不过来劲了。”

    这就显露出文官思维与武将思维的不同。

    韩雍到叶盛,他们都有几分考虑长治久安,但是毛胜是压根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他想的就是战功而已。

    不仅仅是大藤峡之战的战功,还有安南之战的战功。

    对的,虽然在朱祁镇这里,安南之战要不要打,还要看安南方面的反应。但是在广西,云南前线,很多将士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毕竟朱祁镇登基以来,对外数次大战,虽然有胜有败,但是对以胜利告终。

    看着北边一连出了好几个国公,其他地方的军队好胜心也起来了。

    总体上来南方的军队不太能打的,但是这方面不包括云贵桂三省,毕竟这几个省这些年也没有太平多长时间,军队也是久经磨砺的。

    还是有几分战力的。

    没有战力的人是没有底气,但是有战力的人却是有底气,也是有想法。

    皇帝所有的顾虑,是他们所没有的。

    毛胜所想的唯有尽快将大藤峡的乱子给剿灭了。不能耽搁了他们上安南战场立功。所以连烧山这样狠毒的手段,也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

    毕竟武将还有什么名声,难道是想当岳飞?只要功劳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广东水师

    叶盛听了毛胜的话,虽然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因为叶盛也感觉要对大藤峡瑶民要严厉一些了。

    之前,韩雍前后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使臣,朝廷的态度,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不必知道了。

    只是大藤峡瑶民的反应,却很让他们失望。

    固然是埋下一些暗子,也将大藤峡内部的一些地理情况搞清楚了不少,但是大部分瑶民倔强的很。

    大部分情况之下,使者都无功而反,甚至还有不少根本回不了了。

    不知道是一个下场。

    毕竟很多瑶民与大明官府连绵几代人的仇恨,可谓仇深似海,哪里能如此被说服的。

    特别是当时顾兴祖在大藤峡之中造的孽。当时被杀的人子嗣弟子都长大了。

    只是这仇恨,一定要化解的。

    一日不化解,这大藤峡就不安稳,大藤峡不安稳,广西就不安稳了。

    化解仇恨有两个路径,一个双方握手言和,放下了仇恨,另一个就是当仇恨一方的主题不存在了,也就行了。

    韩雍屡屡派遣使者,已经是将梯子给了,既然他们不想下来。那么大明官府只能有走另外一条道路了。

    或许放在瑶民这边不公平。

    但是放在叶盛的角度上,朝廷也不可能给瑶民更多让步了。有些事情他只能默许了。

    毛胜见叶盛不反对,随即将几路人马的布置,一五一十说了,何人从何地出发,进攻那一个寨子。

    朱见濬这才明白,看似一场会议,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大抵都有了结论,此刻不过是在他面前走一个过场而已。

    朱见濬有些失望之余。却也生出一种渴望,暗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不敢如此小看我。”

    等布置的差不多了。朱见濬忽然开口,说道:“父皇命孤来广西,就是要见识一下战事,不知道这五路兵马,孤跟随那一路?”

    此言一出,这些大臣都微微皱眉。

    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的话,太子在后方老老实实的当一个牌坊,再好不好了。

    叶盛说道:“殿下,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

    朱见濬说道:“叶大人说笑了,本朝历代先帝,未尝没有持坚披锐,到了孤难道就不成了,孤也知道分寸的,只是随军而已,决计不会擅做主张,而且,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朱见濬就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还能

    说什么的。

    毛胜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子跟着浔州一路人马吧。”

    如此一来说,其他人连忙点头,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无他,其他几路都是要钻山沟,说实话在山中,说再安全,有些事情也不好说,唯有浔州这一路,要水陆并进。

    到时候让太子待在船上,岂不是安稳多了。

    朱见濬见他们都赞成,也没有说什么,也就点点头。

    数日过后,朱见濬就到了浔州,一到浔州都督同知董兴就来拜见朱见濬,一副甘为门下走狗的样子。

    不过朱见濬对董兴还不错。

    他来之前,也看过董兴的履历了。

    董兴乃是燕山卫出身,参与过平定邓茂七之乱,但并不是方瑾的旧部,而是在邓茂七之乱后,调任广东。并掌管广东水师。

    当然了,董兴在水师上并不是多在行,他麾下有一个部将名为冯轼,却是精通天文与海事,是董兴在广东的左膀右臂。

    当然了,因为大明开海,海盗很少有敢侵犯陆地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意,但并不是说,甚至敢上岸劫掠的海盗,不用官府出手,海商内部之中,就将他们封杀了。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北中国海域,东海,渤海,乃至于后世称为日本海,而今称为鲸海的海域霸主,乃是大明水师王英所部。

    但是对南海来说,真正有力量的,乃是因为开海而迅速发展出来的海商。

    他们与官府有着默契,才是南方各省海岸平静的原因。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海上就安安分分的,出海之后,很多船只都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些没有背景的就不用说,毕竟海贸有风险,出海须谨慎,但是有些有背景的,真出了事情,广东水师还是要出面查查到底是谁做的。

    虽然大多是不了了之。但是广东水师还是要有些力量的,否则与海商们说话都不硬气。

    更不要说,广东水师一直有一个使命。

    什么使命,就是巡视大明海域,也就是而今九段线以内,甚至以外的地方。一年两次。

    这可不是朱祁镇的命令,最少在宣宗时期就有这种习惯了。

    所以说九段线是很讲历史的。

    而且朱祁镇还给他们一个任务,就是联系旧港与南海卫。

    所以广东水师虽然比不上朝廷重金打造的海运水师,但也是纯粹是船与炮比不过而已,甚至广东水师的底子未必比海运水师差了。

    这一次董兴过来也带了冯轼。

    朱见濬寒暄几句,安抚一二,说道:“此处一切行止,都由董将军掌管。就当孤不存在。”

    董兴满口答应,但是如何能当朱见濬不存在,从广东水师之中找出一艘大船为朱见濬的座船,如果不是黔江水文条件限制,董兴非将广东最大的海船都派来了。

    但是即便如此。

    朱见濬在船上,就好像是在平地上一座大宅院一般,张辅带了护卫分散在周围几艘船上,将朱见濬护卫着严严实实的。

    朱见濬连一点烽烟的味道都闻不到。

    而冯轼更是为朱见濬操舟,根本没有一点水师将领的风度。

    只是冯轼这样做,朱见濬却不能真当冯轼作为一个船夫,故而就带在身前,让他解释战情。

    当朱见濬座船从浔州逆流而上,没有多远,就看将两岸青山逶迤,向中间直逼而来,甚至有一种天上蓝天与船下江流相对,直剩下一线而已。

    两岸山势险峻,时不时有人从山上窥视江中,双方目能所及,双方却无能为力。险峻的地理让他们只能对着对方吐口水而已。

    如果放在后世大小炮火都封锁江面,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什么都够不到。

    很快,江面越逼越狭。

    冯轼立即向朱见濬说道:“殿下请看,这是大藤桥。”

    朱祁镇顿时向天上看去,却见天际之上有一道黑线。细细看上去,却是一根粗藤,又好像是无数根藤条缠绕在一起。横绝了数百米的江面。

    简直是鬼神之力。

    即便是后世,将电线电缆放过数百米的峡谷,都是一个大难题,也就是而今无人机等飞行器多了,才方便多了。

    但是这大藤桥,一根成桥,真不知道是先民花了多少精力才造成的。或者是天地之造化,非人力之所能为。

    过了大藤峡之后,似乎黔江最险峻的地方就过去了,江门稍稍宽敞了不少。忽然朱见濬看到了一处烽烟升起。

    朱见濬问冯轼说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冯轼看了看,说道:“正是碧溪,乃是贼人之中侯家的根基之地,黔江险峻,唯独在碧溪一带可以耕作,故而是贼人重地,侯贼也是仗着有这个地步,才能贼人之中发号施令,而今正是秋天,贼人是决计不会放弃粮食的,故而董兴将军应该已经与贼人交上手了。”

    朱见濬心中顿时明了,暗道:“好一个攻敌于必救。只是如此一来山中瑶民有惨了。”他心中不由有一丝恻隐之心,但是他更明白,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第二十四章 碧溪

    冯轼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不过,他也没有说全。

    其实董兴与瑶民第一波交手,并不是在碧溪,而是在黔江之上。

    大明所有奏报之中,都没有说瑶民有水师。因为瑶民那一点水上力量,从来不被朝廷看在眼里。

    他们不过是有一些船只,阻塞黔江而已。

    这些船只大多数都是民船,甚至还有独木成舟的,这样的船只面对那些民船,或许有能力将民船给抢劫了。

    但是对于从广州调过来的水师。

    随着进入这里的船只都是小船。但是即便是小船,也足够他们清扫黔江了。

    结果也与董兴预料的一样,双方在黔江之上,只是一交手,瑶民的水师就被大明的火炮教做人了。

    这些瑶民见势不妙,就立即逃走了。放弃船只,游泳上岸,明军也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没有怎么阻隔,董兴带着大部分广东军就来到了碧溪。

    碧溪是一条从大藤峡群山之中流出的溪水。

    这一道溪水将大藤峡之中冲出一道狭长的地带,虽然依旧是山势起伏,但是在水的作用之下。两岸多少能种植一些农作物。

    而碧溪又是一个地名,就是指碧溪流入黔江之一片,因为碧溪的原因,这一带乃是一个喇叭状的丘陵地带。

    这一片可以种植的地带并不是太大,在现代卫星地图上来看,这一带也不过四五个自然村。毕竟碧溪一线所有的村落也不过二十多个村落。

    在古代,只会少不会多。

    但是这一带对瑶民最重要不过了。

    因为山外可以种植的土地,全部被一点点侵占了,只有这一线才是山中可以产粮食的地带,也就是董兴这一次进攻的要点。

    只是瑶民在岸上的顽强抵抗,在船上炮火的轰击之下,立即崩溃了。

    瑶民与官军打得仗,更多是那种你追我赶的追逐战,这种在开阔地带承受炮火的轰击,却是根本没有经历过了。

    董兴所部一登陆,第一件事情,就是沿岸将庄稼地给烧了。

    也就是朱见濬所见到的浓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城堡之中,无数瑶民目眦欲裂,看着山下的民军。

    因为这一把火,将他们最大一片种植区给烧了。山中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如此一来,今年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饿死了。

    但是这些年轻人的冲动,却都被侯大苟按下来。

    侯大苟已经很老了。

    他并不是瑶民第一批领袖,在他前面瑶民有不少领袖,但是纷纷战死,侯大苟活了下来,他此刻一眼看不出来多少水,但是满脸褶子,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型是什么样子的。

    他厉声训斥身边年青的后生,说道:“你们想做什么,想送死吗?”

    “阿爸,我们不能看着汉人这样做?否则寨子里面有多少人饿死啊。”

    侯大苟说道:“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折损了这么多后生,你们还觉得不够吗?”

    “阿爸,我们不怕死。”、

    “对,我们不怕死。”

    一群年轻人大声说道。

    侯大苟说道:“够了,不能与汉人硬拼,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守着寨子就行了。”

    侯大苟虽然造反多年,但并不意味侯大苟是一个排斥汉文化的人,他其实一直在学习汉人的办法。

    而这个寨子,就是侯大苟的成果。

    这是一个类似于客家土堡一般的寨子,就卡在入山的通道之上,不攻破这里,明军就不可能大举北上,清剿沿路瑶族寨子。

    所以,侯大苟必须守住这里。哪怕他知道这里也是守不住的,尤其是他看见官军用了不少火炮。

    这里距离江边太近,地势也不险要,自然是守不住的。

    侯大苟说道:“你们立即去通知所有寨子,让他们入山躲避,越快越好。这里我守着。”

    在侯大苟的命令之下,几十个后生分道而去。去通知山中大大小小的山寨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五路大军一起进攻,今年秋天大藤县峡之内,注定了遍地烽火,有些人去通知,只能看见遍地劫灰。

    甚至留下的人很快就能看见这一点。

    董兴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找了一个天然的港口,开始安营扎寨。他在修建营地上可以花了大功夫。

    原因无他。

    董兴自己进山,也不会如此小心,毕竟身后有那一位小爷。

    董兴也知道,打了碧溪,并不代表战事结束,甚至还是一个开始,想要除恶务尽,就必须进山清剿。

    而董兴可没有将太子带进山的意思,也就是说这里修建的营地,就是太子未来一段时间的驻地,岂能不尽心尽力。

    营地还没有完工的时候,朱见濬就已经到了。

    董兴立即去迎接。

    朱见濬本来怀着兴致勃勃的心思来道战场之上,但是他上岸就失望了。

    无他,岸边大片大片的黑色庄稼地,那就是战火烧过颜色,庄稼地之中,还有不少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已经看

    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了。只有无尽的黑色与沉默并存。远处还正在燃烧着,一瞬间让朱见濬感到一股难过的气息。

    对每一个汉人来说,土地与庄稼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见人如此烧即将成熟的庄稼地,朱见濬本能感受到不大舒服。

    即便是朱见濬也是做过农活的,每年春耕的时候,朱见濬都必须去下地扶犁去。虽然作秀的成分比较多,但是该做的事情,也是一样不拉的做了下来。

    自然知道农事辛苦。

    但是却不能对身边的表达不满。

    比较这是在打仗,只是他此刻忽然觉得打仗并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董兴对朱见濬解说战情,朱见濬也没有听多少,只是指着远处一个圆形城堡,说道:“这里什么时候拔下来?”

    董兴本来等着明天再打,但是太子如此问了,自然改口说道:“请殿下放心,今日日落之前,臣定然能拿下此地。”

    朱见濬说道:“好。孤看着董将军之武勇了。”

    董兴既然在朱见濬面前夸下了海口,自然要去实践他。而朱见濬对征战感兴趣,自然带人上前远远的看着。

    这个动作,不经意间起到了督战的效果。

    由不得董兴不拿出十二分解数,要一举拿下着侯家寨。

    董兴首先要调动的就是火炮。

    虽然大明的军备从来是向北方倾斜,虽然少府造的武器不少,但是南方各军从来是吃北边吃剩下的东西。

    火器什么,很多是永乐年间所造的。

    也就是广东水师,作为一支还算是有战斗力的水师,被朱祁镇看重,才有一点点的倾斜。

    所以董兴才能拿出来几门少府造的火炮,虽然不大,但是少府新造的火炮,质量上与威力上都比寻常卫所所造的好上不少。

    此刻董兴将火炮火铳弓弩一并列阵在前,对着这个土堡就是一阵猛轰。

    坚硬的夯土建筑,一时间居然岿然不动,随即一道道长梯被明军士卒抬了上来。这也是董兴想修整一晚的原因。

    这种客家人的寨子,南方各地都是很多的。

    董兴自然是见过的,知道不好破。所以要准备一些攻城器械,但是太子说话了,自然没有要做,一时间能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也只有长梯了。

    甚至长梯也做得长短不齐,显示着仓促之极。

    不过,虽然仓促了,但并不是没有好处的。最少侯大苟也没有想到,明军攻击会来的这么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些反应不过来。

    接下就陷入一场恶战之中。

第二十五章 侯大苟

    虽然明军有很多远程火力的优势,但是客家土堡,就是一个坞堡,想要拔下来也不是太容易的。

    一阵阵火炮将瑶民压制着抬不起头来,随即明军登城,双方陷入肉搏战之中。

    一般来说,仗打到了这个地步,一方士气崩溃,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在这里却不是这样。

    在明军心中大概觉得他们已经够宽宏大量,但是在瑶民心中,大明政府的信用早就破产了。他们对大明政府任何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所以这一场厮杀,一直持续到日落之后,明军前后投入一两千人,而瑶民这边,也不过两千人上下,却是老弱妇孺男女老少都算上去了。

    他们几乎每一个妇孺都会持刀上阵。

    等明军终于轰开寨门的时候,却是寨子里面的壮丁几乎死绝的时候。

    最后几个人再劝侯大苟快走,寨子里面还是有几条暗道的,侯大苟摇摇头说道:“官府这一次大动干戈,如果没有收获,是不会放弃的。”

    “让孩子们快走,我来应对他们。”

    侯大苟要让自己的人头当成官府的收获,想来官府得了匪首,自然不会穷追了。而大藤峡深山之中,有很多地方是汉人决计不会去的地方。

    官府最后还是要离开这里。

    到时候这些瑶民最后还是会成长起来的,就好像他也是顾兴祖屠刀之下逃走的。

    这似乎是一个轮回。

    侯大苟将最好几十个小孩子送进密道之中,双手拿着一把大刀,大声喊道:“我是侯大苟,谁来杀我?”

    侯大苟这个名字,立即刺激了明军不知道多少人神经。

    这可是首功。

    顿时有无数明军扑了上来,侯大苟也老了,不负当年之勇,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按在身下。

    不过,即便这样,侯大苟还是有自杀的能力的。

    只是他不能自杀。

    他很担心,他死了却没有人认出他来。

    这一点担心并不稀奇,因为大明就做过这样的事情。唯有报上名号,让官府严明正身之后才能死。

    说起来讽刺,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

    唯恐送死送的不妥帖。

    很快侯大苟就被压制去见董兴。

    董兴也是大喜过望。

    在他看来,这是双喜临门,一方面他得了护送太子的差事,只要做的好,就能在太子那边留名了。

    另外一方面,这一开战就得了头彩。

    诚然,董兴也知

    道他攻的地方,乃是侯家的地盘,但是是侯家的地盘,与抓住侯大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欢喜之余,立即将侯大苟送到了朱见濬身前邀功。

    虽然朱见濬说过不干预这一场战事。但是只要太子记住他董某人的名字,就是再好不过了。

    朱见濬也万万没有想到,打得这么顺利,几乎是转眼之间,匪首就被擒了。

    朱见濬一时间好奇心大胜,决定审一下这个侯大苟。

    于是在刚刚修建好的营地之中,朱见濬坐在正位之中,十几个甲士环视,侯大苟被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有人从后面一脚踹在他的后腿弯上,他只能踉跄的跪在地面之上。

    朱见濬没有直接问话,而是于冕在一次厉声问道:“大胆贼人,因何而反?”

    侯大苟听人如此问,忽然有一种很好像的感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轻蔑说道:“问我为何而反,何不问大明是如何对待瑶民的?”

    “我们瑶民连进城都不能,不管卖什么东西,都会被奸商层层加价,一家人一年之所获,还不能卖一点盐,至于汉人更是没有将我们瑶人当做人看,西面的郎人来打我们,我们打赢,结果说我们造反。官府就要围剿。”

    “我们打赢几场,结果官府说要招抚。”

    “我永远忘不记那一天,三十年前,整个寨子欢天喜地,说是朝廷招抚,我家之后也是土司了,成为土司之后,进城卖盐巴铁器,就能与汉人一个价钱了。”

    “阿爸带着寨子里的勇士都去见汉人的将军了,还将寨子里面的金啊,银啊,玉啊,全部带走了,要给那位将军上贡。”

    “结果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我侯家一辈壮丁,全部葬送了。汉人就是如此卑鄙无耻。我今日落到如此下场,无怨无悔,只恨不能多杀几个汉人。”

    这是侯大苟心中永远的痛,此刻他也没有想活下来,自然是大声喝骂不已。

    朱见濬听了这些,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一件事情。

    朱见濬转过来问张懋说道:“他说的是谁?”

    张懋毕竟是张辅之后,对军中事务门清的很,低声说道熬:“前镇远侯顾兴祖。”

    朱见濬说道:“顾兴祖该死。”

    当然了,顾兴祖已经死了。朱见濬恨不得将顾兴祖复起于地下,然后再杀一次。大明军纪本来就不是太行。

    杀降的事情也多,比如石亨,他杀降的数目,决计不比顾兴祖少,但是顾兴祖闹出这么大的后遗症,以至于韩雍不知道多少次招抚,都只能得到一

    些小鱼小虾的带-路党。

    更不要说,瑶民与附近百姓因此而死的人。

    在朱见濬看来,这些人都是大明子民,看着这一路惨状,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此刻都发泄在顾兴祖身上了。

    朱见濬说道:“侯大苟,你想不想活?”

    侯大苟冷笑一声,说道:“不想,只求速死。”

    朱见濬一时间被噎住了。他说道:“我乃大明太子,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了,当初骗你们的将军,而今已经被处死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山中百姓想想。不妨告诉你,朝廷动用二十万大军,五路进山,你遇见的仅仅是一路,这一战,你们必败,但是败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却要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侯大苟只是说道:“死的好。死的好。”对朱见濬其他话,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不过朱见濬也不算骗他,虽然顾兴祖不是因为杀降之事处死,而是因为猫儿庄之战弃军而逃被处死的。

    朱见濬还想再劝,于冕说道:“殿下,而今多说无益,不妨等大战之后才说。”

    朱见濬会意,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他一言能决的,他仅仅是来观战的,而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当地官员处置事务。

    当然了,发挥影响力却是可以的。

    这都需要一个过程。

    朱见濬一挥手说道:“将他压下去,好生看压。不得有误,孤要他活着。”

    左右立即答应一声,将侯大苟给压了下去。

    朱见濬坐到椅子上,忍不住再次骂道:“顾兴祖该死之极。”如果顾兴祖当初处置妥当,何至于而今大动干戈数年不止。

    朱见濬越想越恼怒,只是他听到的仅仅是侯大苟的一面之辞而已。其中内情决计不是简简单单顾兴祖贪功杀降那么简单。

    侯大苟被压出大帐之轰,单独安排一个小木屋看押。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侯大苟心中复杂的情绪才从他目光之中表露出来。

    他恨不恨大明,自然是恨的,如果可以杀光大明人,他也不会手软的。但是他领袖瑶民这么多年,自然还是有几分眼光。

    他清晰的知道,瑶民与大明的体量完全不一样,不管是瑶民在战场之上发挥多好,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他其实也有心与大明和解,就是基于现实情况,仇恨固然重要,但是仇恨不能当饭吃。

    但双方如此深仇大恨,不说内部反对和解的人,单单是建立互信都不可能。

    而今这位,能做到这一点吗?

    侯大苟也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谁对谁错?

    韩雍的准备很充分。

    经过两个多月的五路入山清剿,非常顺利。

    就好像是果熟蒂落一般。

    五路共计斩首一万三千多级,俘获瑶民十三万老弱妇孺,自然好有不少瑶民散落在大藤峡群山之中,大抵会有不少人饥饿之中死去。

    但是更会有人如侯大苟一般,抱着仇恨。如野兽一般生存下去,等大藤峡山中瑶民再一次繁衍出足够的人口,就会再一次出山,是生存所迫,也是报仇雪恨。

    这是让朱见濬一想明白,就昼夜不安的。

    或许不管是文官武将都不会在乎几十年之后的事情。就好像是顾兴祖一般,如果没有猫儿庄之战顾兴祖的所做所为。难道真因为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来除服这一员老将不成?

    而今他们也是一样。

    只要而今功劳有了。将来的事情,又关他们什么事情。

    只是朱见濬却不一样,他是太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就是大明未来的皇帝。这些隐忧,别人不管,他是要管的。

    故而当几路人马重新汇集在浔州的时候。

    朱见濬就问起了善后事宜。

    叶盛说道:“殿下,我等准备,将这些瑶民全部流放海西。封山锁路,严禁百姓出入大藤峡。并在大藤峡附近,建立十七了百户所,二十三个巡检司,并准备建立一两个县治,将内地迁两个卫所在这一带,如此就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纵然他日大藤峡中瑶民再次做乱,也无妨大局。”

    朱见濬听了,微微皱眉。

    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是治标不治本。

    其实一直到了清代广西的地方的土客仇杀,都是非常严重的,甚至到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被杀绝户了。

    而今大明国力强盛,朱祁镇有意改土归流,所以是大规模将内地卫所迁徙到广西,压制大藤峡瑶民。

    但是历史韩雍的办法却是以夷治夷,用桂西土司来压制大藤峡瑶民。

    自然也是治标不治本。

    大藤峡瑶民之乱,一直持续到了王阳明的时代,王阳明临终之前一段时间,就是在广西平地土司之乱,同时也准备着手再次平定大藤峡。

    所以,治标不治本。

    朱见濬说道:“叶巡抚,以你之见,这大藤峡多少年之后,还会再次乱起?”

    叶盛听朱见濬这样问,眼睛之中闪过一丝佩服,说道:“不过三十年间而已。”

    朱见濬说道:“可有治本

    之策。”

    叶盛说道:“没有。”

    朱见濬说道:“岂能没有治本之策?”

    朱见濬或许还年轻,有太多理想主义了。所以在他想来,有治标之策,就有治本之策。但是很抱歉,在这个世界之上,很多时候,都是没有治本之策的。

    每一个问题都会因为时间因素的转变而转变,衍生出更多的问题来。

    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根本是不大可能的。

    叶盛说道:“臣无能,不能解殿下之忧。”说着就要下跪行礼。

    朱见濬说道:“叶巡抚请起。”

    叶盛这才就势起身。朱见濬说道:“叶巡抚,瑶民也是朝廷赤子,如此对待,恐怕有伤朝廷之德,而今朝廷也不少那么多米粮盐钱,何不招抚他们,在山中设土司,为朝廷守大藤峡,如此一来,朝廷也得安堵,瑶民也得安居,岂不是一举而两得?”

    叶盛早就预料朱祁镇会这么样说道:“殿下英明,只是此事却要三思而后行,瑶民向来桀骜不驯,广西入本朝版图,近百年了,但是大藤峡却有百姓向来不从王化。视朝廷旨意,置若罔闻。”

    “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过招抚瑶民,但是瑶民屡叛,当时主持招抚的官员,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今贼人势穷而投,如果不除恶务尽,恐怕此辈乃中山之狼,待日后复叛。到时候广西再兴刀兵,就不是殿下所想见到的。”

    朱见濬听叶盛所言,与侯大苟所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在侯大苟版本之中,乃是顾兴祖诱降而后杀之,才让瑶民一定要与官府对抗到底的。但是叶盛口中所言,却是瑶民屡降屡叛,才让广西地方官员对收降大藤峡瑶民失去了兴趣,这才下杀手。

    甚至有主张招抚的官员,因此丢了官职。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提招降了,即便提招降,本身的诚意就没有多少。

    而且招降叛逆,这是要承担责任的,如果你招降的人,降而复叛,这个招降的官员天然有担保的责任。

    他们承受不起。

    但是围剿不用,那么几十年后复起,也不过是有漏网之鱼,大方面却是没有问题的。

    朱见濬心中恍惚闪过不知道多少念头。很快就想明白了,他暗道:“恐怕两方所说的都是真的,但却并不是全部是真的。”

    首先都是真的。

    只是因为角度不同。

    或许在很多大明官员招降之后,如此双方就可以安享太平了,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瑶民不是在山里没

    有事了,要杀出来抢劫的,而是他们在山中的生产生活结构,在人口增多的情况之下,他们是完全不能承担起这么多人口的。

    也就是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向山外发展,而向山外发展,被种种歧视之下,他们比如用武器来解决问题。

    毕竟以他们瑶民的社会地位,他们是没有别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的。

    至于让官府解决瑶民的生活问题。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各级官府招抚瑶民的本质,就是怕瑶民作乱太麻烦。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么双方相安无事就行了,至于更多的官府才不会办的。

    不说官府有没有钱,即便是有钱,这钱是随随便便给瑶民的吗?

    瑶民在大明的社会体系之中,就是蛮夷,连大明户口都没有,要官府补贴他们,可能吗?

    但是瑶民这边,也是为了生活。

    为了活下去,信用什么的,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而且大藤峡之中的瑶民,从来是以家族为基础,各自为战的,也是顾兴祖一次大屠杀,将他们逼迫的团结起来了。

    也就是说,在官府看来,他们是一个整体,任何一部的背信弃义,就会被视为大藤峡瑶民的集体行为。

    我大明官员,才没有心思分辨,这些人是蓝家寨,那一些人是黄家寨的。

    这才有了双方都觉得对方不可信,既然没有了基础的信用,剩下的只有用杀戮来沟通了。

    “不对。”朱见濬心中暗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细细品味一方,看着叶盛问道:“叶巡抚,如果这一件事情孤担着,你敢不敢招抚瑶民。”

    朱见濬觉得不对,就是他刚刚品味出叶盛的弦外之音,那就是对这些事情,很多官员不敢承担的,但是这些对于朱见濬来说,却根本不是一回事。

    无他,朱见濬是太子,是储君。

    在大明的祖宗家法之中,太子副君的权力规定无疑。

    正因为如此,太子这两个字就代表了极大的权威。

    这也是为什么于谦遍选西北之精锐,为太子之护军,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对。因为在大明祖制之中,太子本身就有代表皇帝执行各种权力的职能。

    太宗还给宣宗皇帝培养过幼军。所以太子有自己嫡系人马,是大明上下都视为很平常的事情,很正确的事情。

    而今也是如此。

    同样的事情,叶盛身为广西巡抚,代为主持两广总督府,也算是方面大员了,但是有些他不敢做的事情,太子做去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十七章 朱见濬的决断

    圣明无过陛下。这一句话,是很多臣子的颂圣之词。

    但也说明了一个政治事实。

    那就是皇帝从来没有错的,如果有错就参照上一句。

    这个政治传统,从汉代一直流传下来。

    有这个政治传统,所以天子承认自己错了,就是所谓的罪己诏,才是那么石破天惊。一般来说,皇帝决计不会轻易发罪己诏,臣子也不会让皇帝发罪己诏的。

    很多事情,那怕是皇帝的决定,但是如果引起了严重后果,有很多大臣都愿意主动为皇帝承担过错。

    为皇帝背锅。当时或许有问题,但是只要不要一下子被黑锅压死了,一般都是有回报了。

    而太子作为副君。

    皇帝有的权力与规则,在太子身上也是有的。

    所以,太子如果承担了这一件事情,即便是瑶民有谋反之心,广西地方也会想办法给安抚下来。

    不能让太子的政绩受损。

    即便是真出了问题,估计地方官员都会主动为太子背锅的。

    一般情况下,太子是决计没有问题的,当然如果夺嫡惨烈的话,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叶盛见朱见濬如此问,立即说道:“殿下欲施恩德于瑶民,诚瑶民之福祉。”

    朱见濬说道:“叶先生真是------”朱见濬面对如此算计,心中也不是太满意的。

    叶盛说道:“殿下,非臣惜身,实在是以臣之威望上不能压服众将,下不能取信于瑶民,殿下欲以臣行此策,是万万不行的。”

    “如果韩大人在此,或许可行,但是可惜了。”

    叶盛毕竟是一个替代人选,最少武将之中如毛胜这些人,都不是太服他的,诸将打了胜仗了,可是要奖赏的,恨不得将瑶民全部杀了,报首级功。

    虽然在大明的评功之中,北虏的人头最值钱,南边的人头根本不值钱的,但量大也是管饱的。

    不能将这些将领给压制下去,不能让瑶民信任他,这事情根本办不成。

    朱见濬说道:“如果孤下令招抚,那么你准备怎么下手,或者说韩总督有何遗策?”

    叶盛说道:“韩总督,有意在碧溪设州,选瑶民大姓为土司,并驻守一支兵马在此,第一保障黔江航道畅通,斩断大藤桥,将大藤峡分为南北两部。第二,就是令瑶民治瑶,让土司兵控制碧溪沿线三十多个庄子,并以此征兵,可得数千,这些士卒都是瑶民出身,熟悉大藤峡山中道路,纵然大藤峡之中,

    再有叛乱,以可以令此土司灭之。第三,就是大藤峡商道畅通,可以让碧溪成为黔江转运的一个重要节点。瑶民也可以因为黔江而活,转送山货,发卖广东。或者为狼兵,为朝廷所用。”

    “如此一来,大藤峡瑶民,就有三层枷锁,第一道枷锁就是生计,生计为朝廷所制,第二道枷锁就是土司,碧溪土司为朝廷支撑,不可能不依靠朝廷,第三就是周围的卫所与巡检司,纵然土司谋乱,也不可能击破第三层枷锁。”

    “如此数十年之后,汉民滋生,汉民多而瑶民少,大藤峡种种,就不足为惧了。”

    韩雍在大藤峡这里磨蹭了三年,并非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如果韩雍的母亲再能活上一两年,大藤峡必然在韩雍手中总结掉。

    而今也只能说是可惜了。

    韩雍的桃子,要被叶盛给摘了。

    不过,朱见濬没有时间想韩雍可惜不可惜的。此刻他被叶盛说动,心中却涌出另外一层担心。

    只是,这一层担心,却不是可以与叶盛商议的。

    朱见濬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想想。”

    叶盛很识趣的看出来朱见濬其实是有心思的,却不是他该问的,他自然是行礼告退了。

    朱见濬召集了自己两个小伙伴。

    一个是张懋,一个是于冕。

    朱见濬将这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问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于冕说道:“殿下三思,以臣之见,殿下应该将这一件事情上报陛下,以陛下之明,定然答应殿下的要求,如此一来,有圣命在手,广西上下,谁敢不服?”

    “也不至于让陛下觉得殿下擅自行事。”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后。”

    于冕很明显的说到了朱见濬心坎之中了。

    太子是副君,但是太子毕竟是皇帝。所谓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天家父子本来就难以相处,如果是太子与皇帝之间,更是难以相处了。而今是一个壮年的皇帝,与一个已经成成年的太子之间,该如何相处,又是一个极大的学问。

    朱见濬很明白,皇帝是让他来看的,并没有让他来做事。

    似乎只带眼睛不带嘴巴,才是最合适的办法,但是内心之中的责任感,却让朱见濬坐不住。

    但是有一个关节,朱见濬却没有想明白。

    那就是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陛下相处?

    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收敛锋芒什么都不做,还是向父皇显示自己的能力。

    这才是根结的关键。

    在这方面张懋要比于冕要好上很多了。

    说实话,于冕的资质能力要比他父亲差多了,否则于谦也不会安排于冕去水利学员。这就是于谦认为于冕一辈子在科举上并不会有什么成就。

    于冕在政治上也是缺少敏感度的,他的回答,只是说老老实实,一点新意也没有。

    张懋就不一样了。

    张懋年少早慧,又是在张辅身边长大的。张辅最后几年,几乎是在言传身教传授张懋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张懋当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随着张懋一日日长大,才明白张辅当初苦口婆心传授的是什么?

    不仅仅是一分沉甸甸的父爱,还有很多看朝廷的角度,最最重要的是,张辅对当今陛下的剖析。

    张辅毕竟是看着当今陛下长大的,他对当今的了解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张懋沉吟一会儿,回想当初父亲的教导,说道:“殿下,这一件事情可以做。”

    朱见濬看着张懋,准备听他继续说下去。

    张懋说道:“殿下,以为当今陛下是何须人也?”

    朱见濬说道:“一代圣君,纵然秦皇汉武也不及也。”朱见濬所言,固然有一些儿子对父亲的崇拜,但有一些却是真实的感觉。

    毕竟自古以来,能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君主有几个,单单凭借建立龙城的功绩,在上下五千年之中,就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张懋说道:“当今陛下,志向高远,数十年如一日,不好美色,不好犬马,日日勤于政事,所图者大。”

    “如此陛下,所想要的太子是什么样的?”

    朱见濬立即明白,说道:“能继承朝廷大政的。”

    张懋说道:“真是如此,陛下用人之长,舍人之短,忠国公石亨飞扬跋扈,民间号称漠北王,似乎将龙城当成封地,但是陛下依然没有动他。”

    “因为陛下要用他镇守北疆。”

    “陛下只担心殿下不能撑起朝廷,决计不会因为殿下插手地方政事而恼怒。”

    “因为陛下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

    “甚至如果殿下,不敢越雷池一步,臣恐怕陛下反而担心了。”

    至于担心什么。张懋没有说,但是朱见濬却已经了解了,他点点头说道:“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随即派人将所有将领都请了过来。

    之前的会议,都是别人来请太子,但是此刻却是朱见濬第一次召集众人,这就代表了主客易位。朱见濬要在这一次会议上发表自己的想法。

第二十八章 朱见濬与权力第一次接触

    这一次会议,很多人都很迷茫。

    这么多天,除却太子刚刚来的那几天之后,这些人紧张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发现了太子似乎是一个牌坊。

    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从来是冷漠的旁观。

    却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是什么事情。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朱见濬并没有让他们耽搁多久,等人到齐之后,点点头就开始说话了,说道:“孤出京之前,陛下持孤之手,说道:‘此去各地,必以爱民为第一要务。’孤不敢有一时或忘,大藤峡中瑶民,桀骜不驯,多生事端,但依旧是朝廷子民,之前不过是各渠首为乱而已,而今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朱见濬又看向叶盛,说道:“叶巡抚,你来说说吧。”

    朱见濬一举一动都尽量模仿自己的父亲。开口说话,先声夺人,定下基调,剩下就让下面的人来完成。

    叶盛心中有一丝丝兴奋。

    他的兴奋并不是朱见濬采纳了他的意见,而是他攀上了太子。

    从此之后,他即便不说,也被贴上了太子的标签。

    作为太子的潜邸中人,其中好处自然言说不尽。

    他立即起身,将之前的计划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只是在场并非叶盛一个聪明人。以毛胜为首的将领,一个个都比猴还精。特别是毛胜,多少年的老油条了。

    他固然对这个局面不大满意。

    毕竟如此一来,就消弱了他们的战功。

    但是比起一个小小大藤峡的战功,与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那个重要,就不用说了。

    毛胜是年纪大了,等太子登基那一天,估计他都不在了,但是他的几个儿子还在。

    所以,他几乎在叶盛说完之后,就拍双手赞成。

    有毛胜支持,下面的将领都不敢违背自己顶头上司,一时间这一次会议就是一个团结大会,胜利的大会。

    朱见濬也第一次感受的权力美妙的滋味。

    在这里列坐的人,每一个在外面都是一方大人物,但是让这些人全部服从自己的意志,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言说的感受。

    这种支配感与征服感,比女人更令男人迷醉。

    少年才贪恋美色,中年人与老年人他们贪恋的是权力。

    当然了,朱见濬并没有忘记,在此之后,向朱祁镇发去一封奏疏,将前因后果全部说明。

    这也是朱见濬权衡过的。

    用这

    一件事情,试探一下父皇对他的放任程度。他不可能不上奏,即便他不上奏,锦衣卫,乃至各级将领都是会上奏的。

    毕竟,太子仅仅是太子。而今掌管天下还是北京的正统天子。

    在皇帝的批复没有回来之前。朱见濬再次召见了侯大苟。

    这数日以来,侯大苟老了十几岁。

    侯大苟本来才四十多岁而已,但是老得好像六十岁而已,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又老了十几岁。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翁,头发根根如雪。

    之所以如此,并非下面人虐待他。毕竟有朱见濬发话了。下面的人也不敢怎么对付他。而是侯大苟内心之中的煎熬。

    侯大苟被俘虏的时候,是自期必死的,而且也准备过自己了结了自己。

    但是此刻,那一日见了朱见濬之后,他就在生死之间不住的挣扎。

    之所以想死,是对于朝廷与汉人的恨,这种恨让他不想让汉人拿他来做文章,自然想死。死了自然一了百了。

    但是不想死的原因,却是他看到了让族人活下来的可能。

    毕竟,仇恨再多,那么是血海深仇又怎么样啊?活人总是以活着为第一要务。

    即便是他父兄在天之灵,也是希望寨子里面的娃子,能够安全的如同汉人孩子一般的活下去,而不是在深山老林之中与野兽争夺事务。

    之前,他是没有看见这一种可能。

    但是而今他看见了。

    因为这个所谓的太子。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皇帝乃至太子都是有一种神圣性的。

    对于侯大苟也是一样。

    他一会儿想,这个太子是会不会是假的,是骗我的。又一会儿想,我是什么人,至于编出一个太子来骗我?

    这个太子如果是真的,似乎不会骗我。

    又一会儿想,这好几天是不是太子改变的主意?

    如果纷纷扰扰,不知道多少思绪涌入心头,患得患失之间,本来就很老相的侯大苟,就变得更老了。

    总之他个人来说,他并不怕死,但是他想让更多瑶民活下去。

    此刻太子召见他,他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了。对他来说,是生是死,就是这一遭了。

    朱见濬见了侯大苟,立即让于冕拿了一封文书递给了侯大苟。

    侯大苟接过一看,却是一封册封文书,上面有一个空白的位置,似乎让他填写自己的姓名。他细细看过去,却是武靖州土司。

    还有下面各种条款。

    侯大苟抬起头说道:“这武靖州

    在什么地方?”

    于冕说道:“就在碧溪,你只要答应了,今后你就是武靖州土司,大藤峡之中瑶民,都为你所管辖,世袭罔顾,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侯大苟冷笑一声,说道:“碧溪本来就是我瑶人世世代代的土地,而今被你们占了,还用你们来封给我?”

    “岂不可笑。”

    于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张懋见状冷笑说道:“不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你的我的,朝廷说是你的,才是你的,朝廷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碧溪就是我大明广西布政使下辖,如果你觉得他是你的,让人来取呀。”

    张懋在朱祁镇与朱见濬身边,一直是表现出谦谦君子的样子,却不要忘记,他是河间王张玉的孙子,英国公张辅的儿子。乃是将门出身,从小也是接受过最正统的将门教育。看起来是谦谦君子,真给他一把刀,在朱见濬身边诸多亲卫,未必是他的对手。

    更不要说,他家学渊源,同意招抚大藤峡瑶民是一回事,但是却不容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几分几两了。

    一句话,就将侯大苟憋的满脸通红,好一阵子才说道:“你们汉人就是如此霸道。”

    张懋说道:“非也,只是你们这些山野小民,不识王道,只能给些霸道了。不妨给你明说了,朝廷不在乎你们这些弹丸之地,不过是你嫌你们麻烦而已,所以才封几个土司管着。只要瑶民不下山,你们在山中做什么,朝廷都不管。”

    “甚至打通黔江水道之后,各路商品都从这里过,朝廷默许你设卡收税,但是这个价钱不能超过朝廷正税,也就是三十分之一。”

    “这钱就算是朝廷补贴给你的,你今后只要好生办差,今后你们侯家,就能世世代代在碧溪了,否则,我也让你们侯家世世代代都在碧溪地下了。”

    “彼此这东西,即可算是优厚之极了,你不答应,有人会答应,你说答应的人,会留你侯家吗?”

    这一句话说,让侯大苟悚然一惊。

    的确在朝廷的压力之下,瑶民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但并不代表瑶民这种联盟是牢不可破的。

    侯大苟的侯家之所以能成为大藤峡之中势力最大的一家,未必没有他在盟主位置上的一些作为。

    不管是谁代替侯家上位之后,即便是为了朝廷表现忠诚,都会剿灭侯家,表示与之前一刀两断。

    那时候侯家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更是不可想象的。

    侯大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说道:“我答应。”

第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大藤峡

    侯大苟知道从他说答应这一刻起,他就只能成为大明的一条狗,甚至是一条恶犬,霸占大藤峡中最大的粮食产地,并封锁各地瑶民出山的道路。

    但是那又如何?

    毕竟大明与瑶民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其实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瑶民首领闹事,未必不是想得个好待遇,只是桂西土司岑家黄家都不想再多出一个竞争对手。

    种种情形之下,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此刻虽然他满怀憋屈,但也不得不低头,但是他还是做最后的努力,为瑶民争取一点点的优势。

    侯大苟的目光越过于冕与张懋两个人。说道:“这位是大明的太子殿下?”

    朱见濬一直没有说话。

    毕竟身份在哪里放着的。

    虽然朱祁镇不在乎身份,从刚刚登基的时候,文官大佬即便是奏事,也必须跪奏,到而今的朱祁镇见人,几乎都要赐座的。

    但是要知道,能让朱祁镇见到的人,大多都是官身,但是而今侯大苟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一阶下囚而已。

    朱见濬肯露面就给他面子了。

    朱见濬点点头说道:“是。”

    侯大苟说道:“自古以来苗女多情,臣愿意献女人以侍奉殿下左右。”

    朱见濬还没有说话,身边的两人齐声说道不可。

    无他,苗女在汉人的名声从来是很乱的,多情固然是有的,但是更多是刚烈,善于用蛊。甚至还有情蛊的恐怖传说。

    朱见濬乃是太子,实实在在的万金之身,如何能让一个苗女在身边,万一这个苗女生出了什么心思,威胁了朱见濬的安全,那该怎么办是好?

    于家与张家两家可是百死莫赎了。

    朱见濬心中微微一动,而今朱见濬还没有结婚,但并非说朱见濬就没有经过了人事,恰恰相反,他过手的女子已经不少了。

    毕竟对一国太子来说,什么样的女子都是予取予求的。

    苗女的名声自然也听过,只是一时欢愉与自己的性命来说,朱见濬自然是有所决断的。

    侯大苟说道:“所谓蛊虫,不过是无稽之谈。如果殿下不肯,臣愿意令瑶民壮士侍奉左右,为殿下护卫。”

    张懋冷笑一声,说道:“你也想的太好吧,能在殿下身边护卫的,全部是乾清宫侍卫,每人都是有官身的。非功臣勋贵子弟,或武学的佼佼者,是不可能入选的,而你们所谓的壮士,都是什么人?别的不说,识字吗?看得懂文

    书吗?”

    侯大苟有如当头一击。

    大明普通百姓的识字率都不是太高的,更不要瑶民了。侯大苟自己识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至于下面的所谓壮士,杀人手段是有的,但是根本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朱见濬也看出了侯大苟的意思。

    侯大苟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想尽一切办法,想将瑶民与大明皇室拉上关系,以确保他们今后的安全。

    其实这一点担心,朱见濬很能理解。

    不管瑶民自己说自己多惨,但瑶民下山,劫掠百姓,当地汉民损失之大,并不在瑶民之下。

    可以说而今大藤峡瑶民即便是被招抚了,但民间的歧视并不会少。

    但是在朱见濬的角度,他也不能给瑶民太多的好处,因为给的好处已经够多了。

    要知道大明按照三十税一征收商税的,大多都是钞关,这些钞关数量并不是太多,多是长江一线,与运河一线,而且多是直接隶属于户部或者工部管辖。

    朱见濬默许他们在黔江之上设关,已经是打了一擦边球了。还能怎么样?其实真要说起了,这对被瑶民杀死的汉民就公平吗?

    只能说是在为长远计。忍一时之痛,但如果倾斜太厉害,大明太子的名声,就在广西东部几个府县给坏了。

    朱见濬即便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也要担心一下大明皇室的名声吧。

    他沉吟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写一篇文章,就刻在黔江绝壁之上吧,也好让过望百姓官员皆知孤意。”

    朱见濬说是自己写,其实这一件事情是于冕的。

    于冕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将大藤峡瑶乱前后经过,用极其简略的语言写了出来,最后引申出,天下一家,百姓各安其职,两不相犯,否则朝廷法度不容等等。

    总之要说汉瑶一家。

    至于能不能汉瑶一家,最近几十年是不行了,要看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有太子墨宝在,侯大苟也算是一个护身符了。

    只要太子不坏事,大藤峡的瑶民就不会被特殊针对,当然了,也是要瑶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要折腾才行了。

    朱见濬在大藤峡收尾的时候,朱祁镇也接到了朱见濬先斩后奏的奏疏。

    正如张懋所料,朱祁镇果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朱祁镇对下属放权也是不少的,很多事情只要能达成目的,先斩后奏算什么?

    反正是胜利者不受指责,你如果先斩后奏,将事情办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朱祁镇就当这

    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是如果你先斩后奏,将什么办砸了,却是另外的事情。

    就要考虑是不是要两罪并罚了。

    所以,朱祁镇关注点不在朱见濬有没有先斩后奏,而是他将这一件事情有没有做好。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将这奏折递给怀恩,说道:“你去韩家,问一问韩雍。”

    韩雍此刻已经将母亲的丧事办过了,开始了守孝。

    朱祁镇虽然想召见韩雍,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太合适的。故而只能派太监登门问策。

    当然了,这算是一种尊重。

    怀恩快去快回,当天下午就回来了。

    朱祁镇一边批奏疏一边问道:“韩雍怎么说?”

    却是今年秋天,其他地方的收成还不错,就是以长沙为中心的几个府县,却是受了旱情,内阁已经拟定了赈灾方案。

    朱祁镇看了一遍,也没有挑出什么毛病,说起了,这赈灾方案,朱祁镇从来是没有看出毛病的,唯一的毛病是要给钱。索性而今不打仗了,今天虽然有早旱,但是大体上来说,算是平年。不管是内库,还是太仓银库,太仓粮库,以及各地府库都积攒了一些用度。

    朱祁镇也不在乎赈灾的花销,就顺手给批了

    怀恩说道:“韩大人说,太子的处置是极为妥当的,特别是黔江关卡之设,更是妙计。纵然他在哪里也不会做出比这个更好的处置了,但是-----”

    朱祁镇一听但是,就知道之前所说的是废话。所谓妙计不过是让朝廷少出一笔钱而已,毕竟瑶民在山中不能生存,必须有所补贴,但是这个补贴朝廷又给没有名目。

    大明连北虏都不愿意直接给钱安抚,会给区区一瑶民。

    那一个大臣也不敢直接说太子如何如何,总是要先说些好话。

    “但是,瑶民叛伏不定,以大藤峡之大,不当单单设一土司,而且已经俘获的瑶民,也不当放入山中,浔州一带,乃是广西少有的平原地带,但是因为多年战乱,开垦不足,应该令瑶民就地屯田,十数年后,就是广西之粮仓所在。”

    “大藤峡朝廷自然不能直辖,山高林密,非瑶人不得入,但也不当让瑶人数量太多,多迁民下山,填充地方人口,正是吴国伐山越之故计。愿陛下慎思之。”

    朱祁镇点点头,顺手从一边抽出一张纸,捏着毛笔写了一封书信,将韩雍的意见加在其中,又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让他反思自己在大藤峡处置的对策如何。并写信汇报。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批阅孩子家庭作业的家长。

第三十章 安南盛世

    数月之内,湖广贵州李天保之乱。广西大藤峡之乱,就纷纷平定。

    朱祁镇并不是太惊讶。

    这大多都在朱祁镇的预料之中。

    朱祁镇对西南局势不着急的原因所在,西南从大明开国到现在,每隔几年都会乱上几次。

    这都在朱祁镇掌控之内。

    又问了一下南下五万京营大军到了什么地方。听闻而今才到了长江上,也就不问了。

    虽然朱祁镇觉得,从天津登船一路到广州,然后逆着珠江直接到浔州。想来速度要快的多。

    但是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超前了。

    虽然明军已经有过大规模水路运军的案例,但是不管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他们都觉得海运是一件相当有风险的事情。

    于是乎,定下来的方案。也就是从北京顺着运河一路南下,然后再到长江之上,转长江水运,然后南下潇湘,从灵渠直接到桂林。

    也是一路水程。

    但是与海运还是不一样的。

    首先运河上闸门很多,不可能一路通畅。而且因为运河与长江的不同,需要多次换船,更不要说灵渠通行能力也是不一样。

    所以,这一段路程看似不错。但是两三个月都未必能到了。

    朱祁镇又问了柳溥的行踪,算算时间柳溥已经到了云南。开始整顿滇军了。

    滇军还是保留着相当的战斗力。有柳溥在,也可以完成对安南作战的先期准备。

    但是朱祁镇还是有一些担心。

    他知道下面的将领是什么样子,即便没有事情,也会想办法打仗,而今这个局面,朱祁镇对要不要打,还心中疑虑,但是下面毛胜,柳溥等人,估计就已经摩拳擦掌了。

    只是朱祁镇对安南政策处于一种摇摆不定之中,而朱祁镇这种思想也影响了朝中,这几月来,因为安南的问题,文武官员也是有数次交锋的。

    只是还是不能让朱祁镇下决定。

    朱祁镇再次召见杨洪。

    杨洪也准备多时了。、

    说实话,之前刚刚提起安南的事情,满朝文武对安南的近况,都几近两眼一摸黑,这种情况也包括朱祁镇。

    毕竟,朱祁镇的关注重心一直不在安南,虽然锦衣卫东厂有大量安南方面的情报,但是原始的情报,不加以分析与整理,很难分析出什么东西的。

    但是而今这一段时间之内,在朱祁镇的关注之下,大量关于安南的军政情报,从各个方面向皇宫汇总。

    东厂锦衣卫的情报渠道只是其一,广西云南各地地方的奏疏也是其一,老挝,占城,等等安南邻国的汇报。

    朱祁镇反而更加犹豫了。

    因为,安南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之中。经过后黎朝三代之经营,三四十年前的战事的创伤也被抚平了。

    在破而后建的基础之上,安南完成了这儒家化的转折。

    似乎很多人都觉儒家这一套,不能强国,其实这个观点是错误的。

    就看看安南就行了,安南之前与占城两国对峙几百年,即便是在安南陈朝最后几年,一度被占城打到了升龙城下。

    如果不是占城王被叛臣所杀,我们能看到的就不是安南吞并了占城,而是占城吞并了安南了。

    大明入侵对安南来说,既是危机也是际遇。

    太宗皇帝在安南一用明之制度,造成了烽烟四起的结果。但是明之制度并没有在安南消失,而是黎利占据安南之后,在很多地方都用明制度。

    并且分天下为五道,确立儒家思想为根本。数十年来安居乐业,安南的局势一日好过一日。

    这就都是能看得出来的。

    看看安南在边境的举动就行了,面对大明在边境纷争之上,还是有几分咄咄逼人之态。

    甚至安南有十三万常备军。也就是安南的京营,至于各道也各有屯兵,加来起来有数十万之多。

    诚然一大国也。

    在这些年里,占城几乎年年来求救,就是安南对占城的步步紧逼,甚至数次大军临于都城之下。

    至于老挝,哀牢等国,更是被打的没有脾气。

    安南甚至关上门来自称中国,并令东南亚数十国向他们朝贡。

    这就是安南亚宗藩体系。其中想与大明并列称南北朝的野心,几乎昭然若揭。

    从后黎朝太祖太宗,到现在以及今后几十年。乃是安南历史上少有的高光时刻。甚至后世欧洲人评价,即便到了现代越南在东南亚地域的权威,也比不上当初。

    这不仅仅是安南国力上升,还有文化。

    这一段时间,也是安南民族意识觉醒的高峰。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安南完成了雄王传说。并将他写到入了正史之中。

    什么是雄王传说?

    就是安南人层层加码出来的祖先传说,说雄王乃是神农之后,乃是上天所令,与北方各帝各据一方。

    甚至有号称安南第一雄文《平吴大诰》。其中种种污蔑之词,这里不细说。文中论述了安南独立的合法性。

    虽然这一篇文章看着朱

    祁镇怒发冲冠。

    其中有很多话,让朱祁镇不忍。文章之中,多处盗用,中国古文佳句,有骆宾王,李密等人的文字典故,这也就罢了,反正千古文章,彼此化用,也大有人在。其中多次蔑视朝廷之处,朱祁镇也不在乎。但是其中称呼宣宗皇帝为狡童,却是朱祁镇不能忍的。

    毕竟朱祁镇与宣宗父子情分虽然不多,但决计不少。

    但是天子之怒,有如雷霆,未发之际,密藏于九天之上,风雨之来,密云不雨。

    生气归生气,越是生气,朱祁镇越是对安南重视。

    如果军心民气几乎到达巅峰的安南,想要如朝鲜那般一鼓而下,是决计不可能的,甚至如果不是李瑈自己作死,与两班贵族不能和睦,朝鲜也不是那么容易平定。

    而今越南国力,未必高于朝鲜。但是国势之盛,却要胜过朝鲜,恐怕大军攻南安南之后,安南即便是动员出百万大军,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

    朱祁镇并不是放弃灭安南了。

    恰恰相反,安南越是强盛,朱祁镇就越是要灭绝。

    就好像是唐要灭高句丽一般。

    乃是高句丽有什么错误吗?

    非也,反而是高句丽太强大了,不灭高句丽,辽东非大唐所有。

    而今也是如此。

    如果朱祁镇对南洋没有野心,自然可以放安南一马,但是朱祁镇对南洋的野心,却在西域之上,因为他太明白,大明的未来在海洋之上。

    如此一来,不斩除安南的东南亚的霸权,如果能让大明号令通行无阻。

    即便而今不灭安南,随着大明的势力深入南洋,安南也会与大明发生矛盾。

    毕竟,安南之西北乃是云南,东北乃是广西。正西也是朝廷的藩属,如果朝廷再巩固了南洋的权威,那么安南就在朝廷四面八方的包围之中。

    这种情况安南君臣能坐得住才是怪事。

    但是一定要打,并不代表要现在打。

    毕竟灭安南之战,虽然未必比打瓦刺难,但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战争模式,朱祁镇甚至预感到想要灭安南,朝廷动员大军非有六十万不可。

    否则不足以灭大国。

    更不要说安南火器之精良不在大明之下,所以在火器之上,很可能双方是对等的,朝廷并没有是优势。

    也就是说,打安南面对安南的火器,已经安南的水网,大明边军的长枪大马,恐怕发挥不出来优势。很可能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攻防战。

    毕竟这个时代火器,总体上来说,是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的。

第三十一章 试探安南

    只是越明白安南的情况,朱祁镇心中的犹豫与侥幸心理,就越发多了起来。

    安南内部对刚刚上位的年号宜山王看做篡位。这种君臣对立的情绪非常浓厚。朱祁镇敢确定,安南权力斗争的下半场即将上演。

    到时候是谁胜谁负,朱祁镇并不知道,但是一场厮杀却是免不了的。

    肉必自腐,然后虫生,一个大家子要败了,非自己从里面杀一个干干净净,外人才能杀进来。

    而今安南就是这个局面。

    正是因为安南国势蒸蒸日上,几乎是安南一国千百年来,国势最盛的一段事情。就好像中国人的强汉大唐一般。

    真因为如此不可轻图。

    朱祁镇才想走捷径,趁着这一场内乱,轻取安南。

    但是另外一点朱祁镇也明白。

    安南国势由黎利大破征南军的大功而生,延绵而今数十年了,他们时时刻刻虽然臣服大明,但是内心之中视大明为北寇。

    这种民族情绪,已经渗透进安南百姓心中。

    纵然王室内乱,也未必能动摇安南百姓抗击之心。

    很多事情,刚刚开始之前,从各个方向来看,此处亦对,彼处亦对,但是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说,到底那一个方案更好。

    朱祁镇心中更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北京距离广西太远了。

    远到了朱祁镇遥制都不大可能。

    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

    攻伐安南的事情,如果事到临头让朱祁镇再做出决断,那么黄花菜都凉了,什么机会都会错过了。

    但是如果将是否对安南决战的决策下放到广西方面,那么那一员大将,可以承担起这个责任?

    这个责任可不轻。

    而这个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广西平定,五万京军也将到位,广西方面与云南方面都准备好了,更重要的是。进攻安南的时间窗口很少。

    安南没有冬天,分为雨季与旱季,雨季乃是五月到十一月,旱季乃是十二月到四月,可以明显的看出来,雨季多而旱季少。

    安南的雨季并不是每天都暴雨,而是每天下上几个小时,这种连绵的阴雨天气,即便是中国南方的人也未必多能承受。

    更不要说,被朱祁镇视为精锐的京营,多是河北人。这些北方人遇见这样的天气,非战斗减员也就成为必然了。

    也就是说,大明进攻安南最好的进攻窗口,乃是每年十二月到次年的四月。

    而今已经是秋后了,冬天马上要来了,每年短暂的旱季马上要来,这五个月时间窗口,看上去时间不短,但是比起真正的国战,几乎是掐着指头数日子了。

    所以再拖下去,不管安南有什么变故,都没有用了。

    朱祁镇不可能让京营冒着雨进攻安南。恐怕还没有打仗,瘟疫就开始横行了。

    这个决策已经到了不得不决断的地步了。

    朱祁镇没有召见全部内阁,而是召见了李贤与杨洪两个人。

    李贤的态度依旧很明确。他说道:“陛下,安南乃大国,不可小窥,前几年打瓦刺的亏空还没有还上来,而今朝廷刚刚喘了一口气,陛下即便是要打安南,也要拖上几年,等钱粮充足了,臣决计不说一个‘不’字。”

    朱祁镇点头微笑,心中却暗道:“似乎是要打上一仗了。”

    李贤并没有想到,他这番话,却让朱祁镇心中的天平向打安南方面倾斜了一些。

    什么原因?很简单。

    朱祁镇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打仗了,大明文官在很多改革之上,就开始拖拖拉拉的。

    似乎一下子回到朝廷威名远震,宇内太平无事,大家都可以登高凭栏,唱诗饮酒,搞一些文人士大夫该有的享受,而不是日日忙得跟狗一样的。

    朱祁镇并不是一个工作狂。

    但是以后事的工作量看这个时代官员的工作时间与效率,实在是让他不能忍,很多大臣,仅仅视事半日,下午就回家了。

    当然了,他们起着也早,每天天不亮都起床了。

    但是他们即便是在衙门坐班,工作效率也另朱祁镇发指。

    这就是为什么朱祁镇要李贤将各衙门的章程编练出来,提交上来。

    朱祁镇是在酝酿考成法,也让大明的才子们品尝一下绩效考核的威力。想要绩效考核,就必须将他们一套工作流程给分解清楚。

    不过,即便是绩效考核也未必能挽救大明文官这股懒洋洋的味道。而且没有了外部的压力,文官有更多的力气与朱祁镇打擂台。

    当初与瓦刺大战的时候,他们可没有这个时间。

    这也说明,这个时代的文臣还是很有大局观的,固然不大喜欢打仗,但是也知道与瓦刺大战关乎国运,不敢在上面作梗。

    这也是朱祁镇前几年整顿钞关,茶法,能顺顺利利的推行下去的原因。

    而今朱祁镇似乎感觉,持续不断的对外战争,反而对内部改革有一个推进的力量。刚刚开始,朱祁镇还以为是一种错觉,但是

    而今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李贤所言的话,朱祁镇一个字都不信。等朝廷有了钱,李贤定然会说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要花钱解决。

    总之,不管国家与家庭,攒钱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花钱总是能找到眉目的。

    朱祁镇心中如何想李贤与杨洪不知道,但是杨洪却旗帜鲜明的反对李贤的想法,说道:“陛下,首辅是在姑息养奸。”

    “臣查案卷,安南在正统元年,正统四年,正统五年,正统十三年,正统十六年,前后不知道多少次犯边,而今朝廷还有两地在安南手中。”

    “安南之贪得无厌,一至于斯。”

    “如果朝廷一直忍让,不仅仅伤天下之望,臣恐南洋诸国从此轻天朝。”

    “即便不念往昔之仇,安南也是要教训教训的。”

    “只是而今以广西,云南,以及京营一部,恐怕不足以灭安南,以臣之见,当退而求其次?”

    朱祁镇说道:“如何退而求其次?”

    杨洪说道:“安南内部不安,以大兵临境。令安南吐出宁远州与禄州。”

    宁远州在云南方向,而禄州在广西方向,本为朝廷所有,后为安南所并。

    朱祁镇说道:“安南会听命吗?”

    杨洪说道:“臣不知道的,但是可以试一试。”

    朱祁镇瞬间会意,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办法,是朱祁镇的胃口太大了,两国开战,一定要是灭国之战。

    将战争的目的限制在两州之地,如果不顺利,就夺了两州,也算是有了一点收获,同时教训了一下安南。让安南不敢轻易挑衅天朝。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那就更简单,大军长驱直入灭此朝食,未必不能。

    至于安南那边对这样的举动,会有什么反应,很抱歉朱祁镇没有怎么想,杨洪同样也没有怎么想,很抱歉强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安南即便是千年来少见的盛世,但国力与大明相比,还是不可以道计,大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安南还敢说一个:“不”字吗?

    这一点上,朱祁镇与杨洪都低估了安南君臣的坚决。也低估了一个上升期民族的决心,就好像而今很多人也不明白印度是怎么想的一样。

    当然了,这也是后话。

    朱祁镇细细品察杨洪的办法,说道:“如此一来,那就要边打边谈了,只是谁为主帅。”

    毛胜与柳溥两人,担任方面之将,朱祁镇还是信任的。但是与安南一边打一边谈,朱祁镇并不觉得他们能够胜任。

第三十二章 王越的机会

    李贤见朱祁镇似乎已经被杨洪说服了,立即说道:“陛下不是已经令项忠为两广总督了,可令项忠总领此事。”

    杨洪说道:“陛下,臣以为项忠不大合适。”

    “项忠固然是能臣,但是与安南谈判之人,最好有军中经历,否则是不可能让军中信服,而项忠虽然平定李天保之乱,但是李天保不过数千愚夫愚妇,令一千户领兵,足以破之。故而项忠负责后勤即可,但是插手军中,却未必是善策。”

    杨洪作为勋贵,决计要维护武将一方的利益。

    如果说平定大藤峡之乱,乃是文事为主,武事为辅,这才有了毛胜在两广总督之下。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攻安南乃是国战,如果由一个文臣主持,那么大明勋贵的权力,就又被切割了一部分。这是杨洪决计不愿意看到的。

    李贤说道:“昌国公,你难道不知道下面的骄兵悍将是什么样子,让他们与安南谈,最后能谈出来个什么样子,还不如直接就打,还爽利些。”

    如果是内阁会议的时候,李贤还要留一些体面。

    但是而今私下时候,李贤的语气也是咄咄逼人。一点情面都不留。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大明文官可不是柔弱武夫,历史上当殿锤死人的局面,也就是正统十四年。

    如果一个文官比一个武将还能打,朱祁镇并不是太吃惊的。

    朱祁镇说道:“好了好了,李先生所言极是,昌国公可有合适的人选?”

    杨洪说道:“有,就是王越。”

    朱祁镇听了王越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说道:“不错,王越是一个合适的。”

    王越虽然在军中,但是一直在断事官体系之中工作,其实他做的事情,更多可以算在文职军官之中。

    当然了,这个时代并没有这个说法。

    而且王越也是举人出身,如果不是正统十四年,他投笔从戎,而今考一个进士也不是什么事情,乃是军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

    朱祁镇也是很器重的。

    别的将领,或许会因为战功故意挑起战事,但是王越却是不会的。

    而且王越在京营之中也颇有威望,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在军中威信不可小窥,也是能镇住军中的。

    如此一来,能文能武,识得大义,也有口舌之利,正是与安南交涉的绝佳人选。

    这个人选,李贤也很欣赏。

    毕竟举人已经是文官的后备军了。李贤将王越

    当成半个自己人。故而说道:“臣无异议。”

    就这样王越新得了差事,乃是征南军总断事官。

    虽然南方军之中的断事官体系还没有多少效力,整个断事官体系虽然在全军之中推行开来了,但是真正有实际效果的,还是京营与边军,南方各省的军中的断事官,更多是一个摆设而已。

    不过,既然王越要担任这个位置,就决计不会让这个位置成为一个摆设。

    朱祁镇召见了王越面授机宜。

    王越受命之后,带着数百随从,乘船南下。从天津出海,顺着刚刚起来的西北风,一路到了广州,随即来到桂林之中。

    首先宣旨。

    令毛胜为征南将军总兵官,总领两广乃至于京营一部人马。并命令他征召各部。准备进攻安南。

    算上土司各部,乃至于本地大军,与京营,总计有十五万之多,虽然其中良莠不齐,但是足以与安南大军打上一仗了。

    王越自然细细将皇帝的意思给毛胜说了一遍。

    毛胜听了,说道:“也就是说,打与不打,却要看一使臣了?”

    王越说道:“征南将军,这是陛下的意思,难道你想违背陛下的意思吗?”

    “不敢。”毛胜立即正色说道:“只是大军如此之盛,难道就是为了虚张声势?安南区区弹丸之国,弹指可灭,何至于此?”

    王越说道:“安南不比寻常小国,将军还是慎重一点好了。”

    毛胜心中如何嘀咕,别人是不知道的。他好久才张口说道:“好,就依断事官之意,你不说打,我决计不会汪加一指于安南,只是太子当如何安置?”

    王越说道:“陛下的意思,令太子随军坐镇后方即可。”

    这也算是除掉了毛胜一个心思,太子在麾下,对将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毛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使臣可曾出发了?”

    王越说道:“已经出发了。”

    毛胜说道:“如此大军也开拔吧。”

    随即毛胜带着十万大军,西进太平府,兵临两国边境,而西边云南方向,也重兵囤积临安,也是等着广西这边的消息。

    一旦开战,就是广西方面先进发,而后是云南大军后出发,两路大军二十多万进攻安南,其中有近十万土司兵,以云南,广西土司为主。当然了,还有一些贵州土司。

    总之,几乎整个西南大土司都被征召了。

    毕竟这些土司兵在当地也未必是什么稳定因素。

    而大明使臣礼部给事中王豫而今已经进入安南境内了。

    他身负数个使命,就是讨要两州之地,以及两国边境一切为安南所侵占的土地。如果安南答应,就册封安南国王。并观察安南局势如何。

    纵然大明安排了不少眼线在安南之内,但是真正上层的动静,下层百姓未必清楚。很多也是以讹传讹,唯有深入其中,才知道其中真假虚实。

    只是王豫并没有想到,他一进升龙城,就被晾起来了。

    因为,他的到来反而激发了君臣的矛盾。

    而今安南国王,大明所封的安南都统使,原来的宜山王。黎宜民。此刻也在与老臣一派激烈的斗争之中。

    在很多人看来,这位安南国王杀死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先帝登基之后,似乎没有做过一件好事,到处杀戮旧臣。令内外相疑,升龙城内外都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

    但是放在他的位置上,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些功勋老臣,都是谁的老臣?

    乃是阮氏英的老臣,阮氏英扶持两岁的黎邦基,秉政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安南朝政蒸蒸日上,如此情况之下,如果说阮氏英没有留下大量的老臣旧部,那才是咄咄怪事。

    想想就知道。

    黎宜民抽冷子,趁着阮氏英没有准备,杀了他与后黎仁宗登基,并不代表他的政治势力能比得上阮氏英。

    阮氏英虽然死了,但是黎宜民还是再与阮氏英的鬼魂斗争。

    只是在这一点上,黎宜民却有一点不大聪明了。

    他似乎在封地几十年,对当初太子之位,依旧耿耿于怀,故而大加杀戮,根本没有给这些老臣一点活路。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哉。

    黎宜民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大对了。

    而这个时候,大明使臣就好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暗潮汹涌的水潭之中。一下子引起了链锁反应。

    黎宜民在夺取王位之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使臣,请求大明册封他。想依靠大明的权威来稳定自己的王位。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大明会忽然来这么一手。

    在大明看来,这两个州的土地,乃是安南侵占大明的土地,但是对安南来说却不是这样的,这是他们当初打下来的土地,怎么可能单单凭借几句口话,就还给大明。

    黎宜民本来就感受到自己的位置有些摇摇欲坠,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他的位置定然不稳了。

    但是他如果不这样做,大明的军队就在数百里之外了。到时候他就能抗住大明的大军吗?

    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第三十三章 有变

    大明撤离安南才几十年,当初经历过大明兵锋的老人还有一些人在,即便最后是安南胜利了,但是他们也不敢轻视大明的兵锋。

    黎宜民如果全面的掌控了安南,在这样一件事情上,未必不敢与大明朝廷掰掰手腕,但是而今的局面之下,安南内忧外患,黎宜民实在没有勇气对大明是说一个:“不”字。

    只是黎宜民缺乏勇气。

    有一个人并不缺乏。

    这个人就是他的四弟,黎思诚。

    在历史上黎思诚就是将黎宜民扳倒的人。

    如果说在历史上本世纪乃是安南最辉煌的一个世纪,那么在本世纪下半叶的黎思诚就是前黎朝所有君主之中,仅次于后黎朝太祖黎利的有为君主。

    后黎朝也是在他的手中,发展到了极盛。东征西讨,四处用兵,并在与占城数百年的战斗之中,终于分出胜负。逼着占城迁都,从此一撅不振。

    将安南从红河平原向南大片开拓。

    都是在他手中奠定的基础。

    被称为后黎圣宗皇帝。

    只是而今的黎思诚却不知道这些,他此刻不过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王爷而已,在群臣与宜山王的斗争之中,他隔岸观火

    他并非没有实力,只是他却很明白,黎氏王朝在安南不可动摇。

    所以,不管最后谁胜谁负,最后都要黎氏来当国王。

    如此一来,他就不用着急了。

    他在暗中推波助澜,想将宜山王扳倒,但也是隐藏在暗中而已,毕竟一旦暴露了身份,恐怕宜山王先弄死他。

    一旦宜山败了,他虽然还有一哥哥,但是他却有把握,群臣回来拥戴他。

    其中种种鬼蜮伎俩,人心莫测,此处就不细细说了,反正上下五千年这种阴谋较量,从来不少。

    此刻可以自行脑补五万字。

    他就好像一个张网以待的蜘蛛。等待着宜山王这个虫子,被别动物杀死之后,自动调到他的罗网之中。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另外一个猎物跳进这一张大网之中。

    那就是大明。

    黎思诚觉得这一盘大棋,不敢说十拿九稳,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安南决计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早就将安南当成自己的了。

    但是此刻大明要在这块大肉上面分一杯羹,他岂能忍受。

    黎思诚立即将亲信叫过来如此如此的吩咐一番。

    这个亲信迅速消失了。

    另外一个地点。

    数十名大臣正在谋于暗室。忽然外面有一个仆人来了在一个老者耳边说了

    什么,他脸色一肃,说道:“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蓝山洞主打下江山,就不归为我们所有了。”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

    蓝山洞主是谁?就是后黎朝太祖黎利。而蓝山洞主就是他的一个尊号,虽然不大了解他们的逻辑,但是后黎列代君主,大抵都喜欢称呼自己某某洞主。

    甚至黎利的本纪,就叫做蓝山本纪。

    “丁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一个老者问道。

    这两个人就是这些老臣的两派里领袖,一个名叫丁列,一个叫做阮炽。也是仅剩下几个有威望大臣,其余大臣大多为宜山王所杀。

    丁列说道:“刚刚传来消息,大明使臣已经来册封黎宜民了。”

    “就这事情?”阮炽说道。

    说实话,安南对大明从来是阳奉阴违,所以大明的册封说是一回事,也是一回事,说不是一回事情,也不是一回事。

    丁列说道:“如果单单此獠引北寇以自固,也就罢了。他准备献土内附。”

    “什么献土内附?”

    这四个字,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下子触及到了他们的逆鳞了。

    对于反抗宜山王,他们是有统一的意见的,但是如何反抗,反抗到什么地步,却是彼此有分歧的。

    毕竟将一个君主掀翻,未必有功,先有其害,下一任君主不仅不会感激他们的举动,反而会担心,担心他们既然能将上一任给掀翻,会不会也背叛我?

    所以,这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也是这么多大臣,议而未决的原因。

    谁都想弄死宜山王,但是谁都不愿意出头。

    当然了,随着宜山王一步步的压迫,他们总就能达成一致,但是会是什么时候,却不知道了。

    而今这一句话,一下子将这么多人给惹急了。

    原因很简单。

    虽然后黎朝也有科举,但是他们统治核心,却不是儒家士大夫,而是功臣子弟,这些功臣就是什么功臣。

    都是跟随黎利起兵的功臣,他们祖先的功绩自然是将明军给打跑了。

    也就说,献土内附这四个字,简直将他们家族赖以立足的根基给打掉了,更不要说,这些家族当初与大明血战不知道多少场了。

    几乎每一个人都沾染了大明将士的血,甚至在宣德议和之后,皇帝命安南将遗留在安南的将士要回来。

    黎利的回答是没有?

    真没有嘛?

    都是被这些功臣家族给瓜分了。成为他们的屯民农。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们都必须站立在大明对立面,与大明虚以为

    蛇,是可以的。毕竟大家都知道明强安南弱。

    但是真正举土投献,将他们祖先的功劳放在何处,将他们自己的利益放在何处?

    一时间他们就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黎宜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他都必须死。

    当然了。

    不是没有人觉得这太扯了。

    宜山王黎宜民在安南是一国之君,如果献土归附之后,又能得到什么奖赏。难不倒有什么荣华富贵能比得上安南国主之位?

    不过,这些聪明人看见有丁列为这个说法背书。立即心领神会,具体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动手,先除掉黎宜民。

    至于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的说的。

    于是,这些大臣歃血为盟,每年尽出家丁,少则几十,多则百余人,一聚集居然有近千人。

    近千人,都是精锐甲士。在大战之中,或许不够用,但是一场政变,却是足够了。

    一时间无数信使在黑暗之中穿行。

    驿站之中。

    大明使臣王豫正在对着烛光读书。

    给事中这样的清贵位置,自然是非进士不得任,而这位进士出身的士大夫,很不习惯安南的气候。

    他来的时候,北方已经是秋风起了。而是在安南却是一年之中最为宜人的时候。

    只是即便如此,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说,还是有些热。

    热得他睡不着。

    他只能拿着几本书,在烛光之下,细细的品读。似乎只要能将书读进去,就心静自然凉了。

    忽然,房后传来一阵动静。

    一个仆人打扮的人来到征王豫身边,说道:“大人,数数离开,今日升龙有乱。”

    王豫心中微微一惊,但是紧紧捏着书,他认识这个人,是一直跟随他从广州过来的仆人,万万没有想到是锦衣卫,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锦衣卫安南千户所下辖百户。”

    王豫说道:“如何生乱?”

    “乃是安南大臣群起而逐国主,今夜的升龙城之中必然有一场厮杀,使臣来是避一避吧。”这个锦衣卫百户说道。

    王豫沉吟片刻,沉重摇摇头说道:“受命出使,我的一举一动,不是我自己,而代表的朝廷,且不说,他们未必敢伤使臣,纵然他们来杀我,我又岂能一走了之。”

    “我宁死,不可失节。”

    “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锦衣卫百户苦笑一声,说道:“大人不走,我又怎么能走?只能舍命相陪了。”

    王豫大笑一声说道:“大开中门,我倒要看看,谁敢来。”

第三十四章 黎思诚

    这一夜,升龙又是一场血夜。

    升龙城之中,喊杀之声,持续了一夜。

    而王豫在驿站大堂之中,默默读了一夜书,倒是真没有一个来驿站,而守护驿站的安南士卒也好像全部失踪了一番。

    只是这一夜之间,安南已经易主了。

    安南皇宫之中,丁列与阮炽两位大臣带着各自的家丁,踩着鲜血走进了大和殿。

    没有写错,就是太和殿。

    安南在很多制度上学习明代制度,而且北京紫禁城由大量安南工匠参与其中,所以安南皇宫在形式上与明代皇宫非常相像。

    只是此刻太和殿前的广场之上,尸横遍野,一片鲜血淋漓。

    黎宜山披头散发手持长剑,看着两个大臣以及身后的甲士,他身边已经没有两三个护卫了。

    此刻的犹如疯癫,说道:“孤乃大越天子,尔等岂敢,尔等岂敢-----”

    两个大臣轻蔑一声,一挥手就有大批人手,将黎宜山给拿下来,黎宜山自然会有自杀的机会,但是他仅仅是提剑,却终究没有干脆利落的抹脖子。

    这一点点的迟疑,就让他失去了自杀的机会。

    “国不可一日无君,嘉王人品贵重,雅量高远,总以王天下。乃是新君不二人选。”丁列说道。

    阮炽听了丁列如此说,眼睛之中一丝精光闪过,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丁公所言极是。”

    两个大佬达成共识之后。

    自然派人去请嘉王也就是黎思诚。

    黎思诚自然没有答应,如此三请,黎思诚终于答应了。

    大事在即,一切从简。

    故而黎思诚以明年为光顺元年。夺会宜山王一切封赏,以太宗之子故,免死,流放。当然了宜山王并没有过了光顺元年,也就是大明正统二十五年。

    随即数日之内,黎思诚封赏功臣,激励忠诚,召见外臣,重启恩科,不过数十日之内,就将安南内外给稳定下来了。

    历史上宜山王篡位了二百八十多天,而今却不到二百天。

    黎思诚忙着内外事务,没有心思管大明使者,将王豫晾了几十天。

    不过,却不能再晾了。

    无他,因为正旦朝要来了。

    安南一切制度几乎动从明朝抄过来了。

    故而在他登基之后,第一个正旦大朝,决计会办,而且要办得好,大明使臣自然是不可能或缺的。

    对黎思诚来说明人的威胁,也是一个很棘手的麻烦。

    故而,他处理的很有智慧。

    他召见王豫说道:“小国不幸,些许家丑让上国见笑了。听闻使者是册封叛逆而来,而今叛逆已经失位,就请使臣回一趟北京吧。向陛下汇报这里的情况。求陛下重新册封。”

    “当然了,小国不是不懂规矩。”

    黎思诚将一个大臣叫过来。

    这个使臣名叫阮升,乃是大臣阮炽的亲族,同样也是安南青年才俊,后起之秀。

    阮家在安南是大族,历史代替黎朝而立的就是阮家。

    王豫见此人,也是相貌堂堂,知书达理,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两人彼此见礼之后。黎思诚说道:“小王新立,正是要派使臣朝见大皇帝的时候,这就是小王的使臣,就请贵使与他一并去北京吧。”

    “还请贵使在北京美言几句,小王自然感激不尽。”

    随即又有两封礼单请王豫过目。

    一封礼单自然是朝贺大皇帝的,王豫没有细看,却也看出来,其中各种名贵的东西不少,所有东西加起来,少数有数万两白银之多。

    至于另外一分贺礼却是给王豫自己的,上面都是金银细软,也有小万两银子之用。

    王豫自然不敢拿。

    其实出使外国,各国有馈赠,几乎上是明规则了。

    毕竟出国这个差事在北京是一个苦差事,没有人愿意去,同时又不能派一些歪瓜劣枣去,毕竟是代表一国威严。

    所以,对使臣在外面有一些外快,礼部乃至内阁都是默许的。、

    甚至有些时候,还是风雅事。

    但是王豫却知道,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

    最少而今安南的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只是黎思诚看似客气,但是何曾给过王豫说话的机会,不待王豫说完话,就将王豫打发出去了,让阮升与他并去北京。

    对于王豫来的使命,似乎连问一问的意思都没有。

    黎思诚见王豫仅仅是处理明朝威胁的一个手段而已。

    因为明朝与安南体量在哪里放着。所以在明面上,黎朝上下,都是恭敬非常的的,但是私下里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几乎在黎思诚召见过王豫之后。就召见黎朝的文武大臣。

    黎思诚虽然有手腕,但是毕竟才十八岁,而今反对宜山王的老臣,在朝廷之上占据了大量的位置。

    黎思诚对这些老臣半夜是客客气气的,黎思诚说道:“而今明寇大军在云南,广西,传言有三十万大军之多,不过孤从来不信,明寇大军一直在北,在南方各地不过一些老弱病残而已,纵然有百万之众,也不过是为我朝送军械来的。”

    此言一出,黎朝文武轰然大笑。

    似乎四十年前那一场战场,给他们带来了无比的信心。这种信心即便是现代让他们面对明朝的大军,或许有一些忌惮的,但是决计没有害怕的情绪。

    黎思诚微微一顿,说道:“不过,明寇依旧是大国,本朝不能与之相比,但是越是如此,本朝就越不能示弱。今日明寇要两州,明日再要两州,那么北方天险,非我朝所有了,明寇就能长驱直入升龙城下。”

    “历代先祖之经营,就要毁到我们手中。”

    “孤宁死,也不敢让寸土。”

    这一句话,却能将气氛一下子转向严肃了。

    一时间黎朝文武大臣纷纷出列说道:“臣等愿意追随大王死战。”

    黎朝立国之基,就是后黎朝太祖对明朝的胜利,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一场胜利,就没有后黎朝的诞生。

    也就没有这么多依附后黎朝大臣们。

    所以,在抗击大明上,后黎朝内外从来没有那么多杂音,即便是有一些杂音,他们担心的也从来不是该不该打,而是能不能打的过。

    黎思诚见状,也就安心了不少。

    作为刚刚登基的大王,外有大明的外患,内有权臣做坐大的内忧,他心中反复思量,如何坐稳这个位置,也有过很多想法的。

    有一天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对外决计不能有半点妥协。

    后黎朝不管是民间与官场,太多太多的利益者都是四十年前那一场战争的受益者,他有一丝退让,立即被上上下下唾弃。

    即便身为安南国王,他也要顺应民意。

    既然对大明不能退让,只能借机掌控这一股力量,成为主张强硬对待大明的主导者,自然能够将很多人吸引在他的身边。

    他的政治权威就变大了。

    不过,其中分寸,却要拿捏精当。

    既要强硬的对待大明要求土地的做法,又不能与的大明撕破脸。既要斗争,要要讲究方法。

    不过不管黎思诚怎么做,但是大国之间的对抗,都是需要实力的。

    所以黎四诚立即下达了扩军的命令。

    将安南十三万常备军,扩张到二十万,并将主力出发到两国前沿布置。

    这个举动更是稳固了黎思诚的地位。

    无他,原本十三军队之中,权力结构都已经固定了,纵然黎思诚也不能轻易改变,但是新扩军七万,黎思诚就有大把机会,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再加上调动军队的军事行动,升龙城附近都在黎思诚的掌控之中。

    他的位置更是固若金汤。

第三十五章 广西内部的分歧

    “什么?”王豫将安南的内情告诉广西方面,这些文武大臣齐齐皱眉。

    而今已经是正统二十五年正月了。

    地点也是广西太平府。

    文武大员有两广总督项忠,广西巡抚叶盛,征南将军毛胜,征南军总断事王越,自然还有太子朱见濬。

    同样是皱眉,其中意味却不大一样。

    两广总督项忠虽然皱眉,但是眉目之间却一丝松快之意。他与叶盛一般,不大想与安南大战一场。

    一方面大部分文官的想法都是一样,都是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而不大想打仗,如果说打瓦刺还有解除北京战略威胁的必然性。

    打安南就是多事了。

    很多文官都担心,皇帝因为破瓦刺之功,走上了穷兵黩武的道路上。所以项忠在这个位置上,收到了不知道多少友人送来的书信。

    让他想办法和睦两国,让陛下回心转意。

    但是项忠肚子里却是一阵骂娘,却无可奈何。

    毕竟这些友人大多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指点点的,却完全没有想到,项忠是如何上位的,项忠就是军事上的能力才一步步走到了两广总督位置上的。

    而且两广总督虽然是一方大员,说起来,也是整个大明文官之中排名前十几名了。

    不要小看着前十几名,已经大明文官核心层了,如果项忠担任一任两广总督之后入京,担任一部尚书,就有资格被当做文官大佬了。

    但是即便如此又如何?

    是内阁之中的人不是文官大佬,还是六部尚书没有权位,他们都挡不住陛下,他区区一个地方官又能有什么办法?

    安南的情况传来,项忠心中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安南无懈可击,那么就可以将这一次军事行动解除了。

    当然了,大军聚集,几乎箭在弦上了,想要解除,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总是也很麻烦。

    但是这麻烦,总比打安南的麻烦小而已。

    不过毛胜的心中实实在在有十万个曹尼玛

    他都准备好打仗了,而今一句话,安南内部没有可乘之机就不打了?

    毛胜在这一件事情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些要谁来赔?

    毛胜是万万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局面的。

    是以他眉头紧皱,是想破局之策。

    “咳咳。”王越说道:“你先下去吧。修整一下,就带着安南使臣回京吧。”

    王越心中也有一丝

    遗憾。

    王越不想建功立业那是假的。

    说起来,王越也参与了好几次战事了,但是总体上来说,他都是以断事官的身份,担任监军。

    如此一来。他的职务倒是上来了,但是总体上来却没有一个爵位。

    看着身边的将领,一个个都有爵位在身,王越心中并不是没有羡慕的。封妻荫子,王越心中未必没有想过。

    所以,如果说王越对打安南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也是不对的。

    但是王越也知道轻重缓急。

    毕竟他来之前,皇帝,首辅,大学士,兵部尚书叮嘱各不相同,但是都有吩咐。

    王越还是拎得轻重的。

    而今宜山王一去,黎朝内部强烈的君臣矛盾,就被消弭了。

    当然了,并不是说,黎朝就没有君臣矛盾了,但是这种矛盾已经压制到不会兵戎相见的地步了。

    更不要说,宜山王弑君篡位,得位不正,而今这个嘉王,从程序到手腕,都强过他哥哥,不过一两月之间,就得到了君臣衷心拥戴。

    既然没有机会,自然就不可进军了。

    王越自然要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来。

    王越将王豫打发出去之后,说道:“项总督,毛将军而今的局面,两位怎么看?”

    项忠叹息一声说道:“机会稍纵即逝,可惜了,而今安南不可用兵了,辜负了陛下之心,我只能想陛下请罪了。”

    “不可,那嘉王小儿,不过刚刚登基一月有余,就能让下下信服,根本不可能,定然是王豫为之蒙骗了,真假虚实之计。”毛胜信誓旦旦的说道。

    其实毛胜岂能不知道,锦衣卫与东厂在安南境内的情报组织,此刻都已经启动了,直接与太子朱见濬对接。

    朱见濬也将很多情报给他们看过。

    总体上来,东厂锦衣卫虽然搞不到上层的一些机密情报的,但是民间的情报还是能搞到的,从宜山王登基到他被废,这一百多天之内,升龙城之中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每日大臣被刑杀的,决计不少。

    但是从黎思诚登基之后,这种气氛就一扫而空。

    也能印证出王豫所言的正确性。

    王越说道:“将军,陛下要得是一场胜利,而今如果我们轻易对安南动兵的话,一旦有失,京师那边也不好说话。”

    毛胜听了,一阵子沉默。

    打仗兵危战急,一旦胜利了,故而奖励丰厚,但是打败了却是一个什么下场,毛胜也知道,要知道成国公家族当初多显赫,而今成国公家族当家的朱仪,却在龙城远戍,

    与当初简直不能相比。

    说起来,这还是成国公自杀,再加上成国公毕竟是靖难勋臣,皇帝不给成国公面子,也要给太宗皇帝一点面子。

    镇远侯顾家的下场,才更让他惊惧。

    镇远侯一脉在开国勋臣之中,也是相当有声势的,毕竟开国勋臣留下来的并不是太多,但是又如何,大功于朝廷的镇远侯顾成顾老爷子,居然绝后了

    毛胜一时间也冷静下来了。

    征安南如果能如英国公张辅那般顺利,七月灭一国,他毛胜一跃为国公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如果败了。却没有一个东平郡王这样的祖宗。

    毛胜长叹一声,说道:“王将军,这一件事情,朝廷让你说了算,你总要说说看,你什么意见?”

    王越有意直接否定,但是他不想得罪毛锐,说道:“此事不若请圣裁。”

    王越根本就是拿皇帝当幌子。

    谁都知道,从这里到北京,数千里之遥,请示皇帝,皇帝的批示到了之间,最少也要一个月。

    而今黎思诚刚刚上位,尚且有一些机会,如果皇帝的命令到了,更是没有一点机会了。

    想想就知道,皇帝的命令是什么。

    毛胜岂能看不穿王越的伎俩,他转过头,对太子朱见濬说道:“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朱见濬最近变得沉默起来。

    真是皇帝当初训斥一番。他发现了自己有很多不足,一直参与处理大藤峡善后之事,将十几万瑶民安置在附近平地之上,或为军户,或为编户。

    又在大藤峡山中,建立了四个土司,由大藤峡瑶民之中四大姓掌控。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为艰剧,很多事情都牵扯到升斗小民的利益,而在这一件事情上,不管是瑶民还是百姓都是寸步不让的。

    朱见濬虽然没有直接处理,但也被弄得头昏脑涨。其中更是有人不服想重新起事,有人想借官府之力铲除自己的敌人。等等等。

    朱见濬更是见到了不知道多少战争留下满目疮痍。对征安南这一件事情,有些了心的体会。

    此刻被人问起来,他下意思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后被张懋轻轻一动。

    他忽然惊醒,暗道:“王越已经说了要请圣裁,毛胜要问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意思,能代替父亲的意思。”

    他一惊醒,回答只有一个了,说道:“王断事说的极好,既然我们不能说出一个所以然,那就请圣裁吧。”

    朱见濬这样说了,那就是一锤定音,其他人还能说些什么?尤其是毛胜失望之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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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