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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京

    “住口。”石亨几乎要跳了起来,说道:“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让我给杨洪低头,却是万万不能的。”

    “你走吧。让我想想。”

    金先生又是轻轻咳嗽两声,行了一礼,缓缓的退了下来。

    外面夜已经深了,金先生忍不住紧紧衣服,似乎将身体之中唯一一点温度留下来。他心中默默的念着三个字:“朱祁镇。”

    这三个字,是他万万不可宣之于口,但是在心中却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冬天,本来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成为阶下之囚,发配到了海西。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名士公子乃至于女眷,死在了迁徙的道路之中。

    朝鲜门阀的女子,即便是王后也当得的女子,却成为了明军一个个小军官的玩物,甚至连正室都当不了。

    亡国之仇,灭家之恨,是无数血泪的凝结。

    在石亨府上,他从来是被人称为金先生的,但是很少人知道他叫什么,他自称金无名。

    对,在海西的那个冬天,他已经冻死了,与很多世交一般,本来是朝鲜柱石大臣的人,却无声无息的好像一个女真野人一般,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活下来的人,早以没有名字。

    他虽然无名,却代替了无数两班贵族子弟。他活着的所有希望,就是要报仇。

    只是他知道,虽然朝鲜本土之中,还有忠贞之辈在坚持战斗,但却不能改变朝鲜的大局了,想要让朝鲜复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明大乱。

    怎么让大明大乱,既然外部没有办法,连瓦刺也不是大明的对手。那么就从内部着手。

    石亨虽然没有说,但是金先生却看得出来,石亨要选择中策,也就是求世镇漠北。

    金先生更知道,野心是一步步成长起来,只要有他的鼓励与引导下,石亨迟早要窥视大宝。

    这就是机会。

    他清冷的眼睛之中,露出狂热的目光,似乎看见了“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的一天。

    这位虔诚的复仇者的心思,朱祁镇并不知道。

    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

    无他,朱祁镇早就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天下之间恨他入骨的人,决计不知一个,阴谋颠覆大明的明暗势力从来不少。

    比如白莲教,从来是若隐若伏,朱祁镇也知道知道当代白莲教教主为李天保,在湖广一代活动

    但是仅仅是为了这个名字,东厂就牺牲了不少精英。不过白莲教损失的更多。

    甚至比起专业造反的白莲教,这些朝鲜余孽,还真不在朱祁镇关注之中。

    等大军到齐之后,朱祁镇开始回鸾。

    不过,朱祁镇这一次难得出来,却没有想过直接回家,而是先一路西行,到了开平,视察开平防务,并赏赐开平东胜士卒,然后转道南下,

    朱祁镇特别来到了猫儿庄。

    八年前遗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被风沙消磨干净。

    朱祁镇令李贤代他祭祀所有战士将士,告之大仇以报,可以安息了。

    随即,朱祁镇又从大同入关,巡视宣府,从居庸关回到了北京。

    等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带着近十万士卒,在边关来一次大游行,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经过这一次,朱祁镇感觉到他与军队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朱祁镇这十几年的努力,有力的挽回了大明王朝落入颓势之中,后世的历史学家决计不会将大明全盛时期放在永乐年间,而是正统年间。

    更不要说大败瓦刺驻兵漠北。

    这更是让很多将士信服。

    所以,朱祁镇哪怕是作秀,也是很的轻松的拉拢了军心。但是这军心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

    朱祁镇回到京师之后,召见王越。问的就是断事官体系。

    从正统十四年之后,大明军中断事官,这个古老的崭新的体制,已经慢慢的发展起来了。

    而王越的才能也显露无疑,这一路行军,朱祁镇将大将都带在身边,行军路线的安排都是王越安排的。

    这也是一种潜移默化将军权从各将领之中收拢到朝廷手中的手段。

    同样如果王越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也不可能将十万大军行军安排的妥妥当当。

    王越说道:“请陛下放心,龙城,大宁,开平,东胜,海西,朝鲜,辽东各地断事官都安排好了,至于京营之中,更是千户级别都有断事官。军中法度都以断事官为主。”

    随即王越又将断事官的名单,一一报上来。

    朱祁镇看了看,心中一叹。

    断事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各级断事官的资历太浅薄了。

    无他,这是整个断事官体系都很年轻的原因,即便是王越的资历都很浅薄。

    朱祁镇心中暗道:“王越已经不适合当断事官。”

    而今断事官的体系已经完成了,接下来

    就要加强断事官的职权与威望,最好以重臣代领断事官。

    朱祁镇决定做出一个改变,那就是不给杨洪加五军都督府衔,而加上五军都督府断事官。并以孟瑛五军都督大都督之衔养老。

    朱祁镇直接管理六军都督,杨洪却以断事官的名义管理六军,三十万人。

    如此一来王越就不合适在断事官位置上了。

    即便是给杨洪一个加衔,比如大断事官直接负责断事官体系也不行,这个体系都是王越一手一脚的打造出来的。

    杨洪岂能容得下来王越。

    这并不是杨洪宽宏不宽宏的原因了,权力这东西,尤其是部门的实权,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与人分享的。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道:“王越,你在断事官任上,多有创见,大功于朝廷。只是如果将你一直放在断事官上面,却是对你不好,你有什么想法吗?”

    王越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朱祁镇培养人才很明显,从来是中枢地方来回调动,让人具有中枢的视野,也同样有地方的实践能力。所以王越也为自己打算过。说道:“臣请往西北。”

    朱祁镇问道:“为何是西北?”

    王越说道:“以臣之见,今后朝廷有兵事的地方,一共有三处,一是漠北,一是广西,一是西北。漠北悬远,臣与忠国公也不是太愉快的,广西不过疥癣之疾,大兵一发,指日可定,唯独西北却不是一日两日可定的,陛下只要一日不与瓦刺议和,西北变局就存在。”

    “臣有建功立业之心,自然选西北。”

    朱祁镇也知道王越与石亨之间的恩怨,就是在军法执行之上,前文说过,石亨在军法之上从来是打马虎眼的,而执行军法的人是谁?就是王越,如此情况之下,王越能与石亨关系好了才怪。

    至于广西战事,在经历过灭朝鲜,伐瓦刺这样的大阵仗的人,广西的战事的的确确是疥癣之疾,不过疥癣从来不是很容易好的。广西问题不完全是用兵就可以解决的。

    而瓦刺退出漠北之后,能直接攻进大明本土的地方,也只有西北了,而这些年朱祁镇专注于宣大,辽东海西,京营,对西北方向的投入并不够,而且这个局面也不会持续下去。

    大明从京师开始的军事改革,在此之后,就要缓缓的铺开了。

    但凡改革,首先在用人。在朱祁镇看来,王越去西北也再好不过了。

    朱祁镇说道:“好,朕就答应你了,去了西北代朕想于先生问好。”朱祁镇心中长出一口气,暗道:“朕有一点想他了。”

第一百四十章 瓦刺使团

    当京中的喧闹之极的时候。

    礼部的一处院子之中,四周都有京营士卒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看似是贵宾,却是牢笼。

    在其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伯颜帖木儿。

    阿次帖木儿所选的路线不错。

    伯颜贴木儿到了西北,各级将领不敢怠慢,就报到了于谦这里。

    于谦自然是做不到封锁消息,斩杀使臣的事情。

    且不说人臣没有外交之权,不管他支持还是反对议和,他都不可能对北京隐瞒,其次,在于谦看来,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缓一缓了。

    要知道在永乐末年,太宗皇帝当时仅仅想与鞑靼以瀚海为界,只是太宗皇帝不知道该与谁谈,那就是继续打便是了。

    而今朝廷已经做到了远超太宗皇帝预期的事情。

    于谦对于战和之事,不置可否,但是却也觉得与瓦刺的征战,是该缓缓了。

    保持同样的想法的人,有相当一大部分文官。

    而这意见一层层的传导在陈循这边。

    陈循作为首辅,天然具有两面性,面对下面的百官,他代表君权,但是面对皇帝,他又要代表群臣。

    作为两者之间沟通的桥梁。

    陈循不管是愿意不愿意,都必须承担这样的责任。

    故而陈循就借着瓦刺使臣这一件事情,来见朱祁镇。

    其实瓦刺使臣在京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内阁屡屡进奏。朱祁镇都拖着。

    在陈循求见的时候,朱祁镇正在教太子。

    太子监国数月,更多是一个牌位而已。大事都发给行在,小事又内阁处置,但是即便如此,太子第一次接触到国家大事,也存着好好学习的心思。

    积存了好些问题。

    此刻正在问朱祁镇。

    最大的问题就是赈灾。

    太子问朱祁镇说道:“孩儿细细翻越了今年以来赈灾奏折,今年减免与发赈的粮食,大概有在一百五十万石以上,孩儿觉得,这其中难道没有情弊吗?而且往年文档来看,似乎年年都有赈灾之举。难道这天灾真的没有办法避免吗?”

    朱祁镇说道:“问的好,赈灾里面岂能没有情弊,这里面的情弊从来不少,谎报灾情的,瞒报灾情的,克扣赈灾粮的,如是种种。什么花样都有。”

    朱祁镇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

    官僚从古到今都是一个样子,自然有被火灾,被-自杀的事

    情发生。

    朱祁镇敢肯定,他每年发出的赈灾粮,有一部分决计是被吞了。

    “不过,生民为重,有些事情不可深究,只是不可不查,每一次赈灾过之后,朕都会令东厂锦衣卫查上一遍。”朱祁镇说道。

    太子说道:“可是东厂锦衣卫就可靠?”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我儿深得朕心,自然不能全信的,要对照三方面的文书,地方官的,御史的,东厂的,锦衣卫的,四方对照,差太多,自然是有问题的,就专门从锦衣卫之中挑选人再查,如果都一样,问题更大。就从朝中选清正的官员,如耿九畴,王宇等人,让他们再查一遍。”

    太子有些不明白了,问道:“四方文书一样,会有大问题?”

    朱祁镇却没有回答,说道:“这就是你今天的作业,好好想想吧。”

    这个问题,朱祁镇之前也没有想到。因为统计口径调查方向不同,各方面的消息决计是有好些误差的。

    反正朱祁镇还没有见过,数年调查出来的事情都一模一样的。

    所以,但凡各个方面报上来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只能说明地方上已经铁板一块,连东厂锦衣卫都被地方官收买了。

    所以要派重臣去。全面大清洗。

    朱祁镇继续说道:“至于天灾能不能避免,我只是说人定胜天,我在河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三湖五河工程,而今虽然河北屡有旱情,但是河北最少是一个平年,河北的富庶已经是北方之最了。”

    “这就是人定胜天,但凡是天灾,都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人祸,未必是有人祸害百姓,却是人没有将自己该做的做到位。只要勤修水利。顺天而为之,总有一天,即便有旱涝蝗灾,对大明来说,也不过是清风拂面。”

    朱祁镇忽然想到了后世。他突然有一种想回去的感觉,因为后世就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很多人面对台风暴雨旱情,第一反应是拍抖音,却不知道如果前翻数百年,这一场大雨,一场台风,却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太子不由憧憬的说道:“父皇,真的能做到吗?”

    朱祁镇说道:“愚公移山而已,父皇做不到的,你做,你做不到的,你儿子做,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有一天能做到的。”

    太子说道:“孩儿明白。”

    范弘随即说道:“陛下,首辅到了。”

    朱祁镇说道:“他也该来了。让他进来吧。”随即让太子去一边旁听,请了陈循进来。

    陈循进来之后,向朱祁镇行礼之后,随即又

    向太子行礼。

    对于太子参与政事,大部分朝臣都乐见其成。

    这固然是很多文官对正统的推崇,也是大明的祖宗家法。

    大明的祖宗家法对太子最为宽厚,太子副君的权力在祖宗家法的层面加以确认,而且不管是朱标当初协助太祖皇帝执掌天下,还是仁宗皇帝当太子的时候,掌管天下庶务。

    都已经说明了,大明太子突出的政治地位。

    陈循先将瓦刺使臣的消息告诉朱祁镇说道:“瓦刺使臣已经到了一个多有余了,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朱祁镇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朕也不能坏了规矩。让他从哪里来,却哪里去吧。”

    陈循立即说道:“陛下大胜瓦刺,也先已死,而今漠北为朝廷所有,瓦刺西遁,对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陛下国虽大,忘战必危,好战必亡。还请陛下三思。”

    陈循对朱祁镇的反应,其实也是所预料的。

    陈循当了几年的首辅了,虽然很多时候不过是奉旨办事而已。但是时间长了,对皇帝的心思,一些办事的套路,也是很清楚的。

    凡是朱祁镇拖着不办的事情,大多是与百官意见相左。

    其实陈循也乐意拖着,只是而今却是拖不下去了。

    朱祁镇说道:“陈先生,有些事情,你们忘记了,朕还没有忘记,太庙之中,还有朕的罪己诏。不灭瓦刺,朕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朱祁镇当初有意设置的障碍,此刻被搬出来了。

    陈循也早有准备,说道:“陛下登基以来,泽被鸟兽,何况黎民,每当有天灾,陛下必问,民可得食?而后食,问稼可得水,而后饮,爱民之心,与古之圣贤不差分毫。”

    “但是从正统十四年以来,瓦刺被兵,战死士卒不下数十万之多,边境士卒苦于转运,河北百姓难于征发。”

    “陛下博爱天下百姓,何不念及区区之心,怜百姓之疾苦,暂罢兵事,与民休息。”

    陈循的马屁,让朱祁镇有些脸红。

    不过,他也知道陈循所言,未必不是真的。

    是的,时代的每一颗沙粒,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打仗从来不会不死人的。

    燕然大捷,阵亡以及伤病而死的人,不少于两万。这背后就有两万个家庭,这两万个家庭多为北地之人。

    陈循所言,决计不是不真。

    朱祁镇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讨价还价就是如此,朱祁镇即便是先退一步,也要先进一步为筹码。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国策进退

    朱祁镇说道:“先生之意,朕已深知,大战之后,不可轻启战端,不过与瓦刺议和,朕决计不肯的。”

    朱祁镇也知道,这一战,已经将大明这么多年的元气打得差不多了。

    且不说人员百姓的伤亡,十几万大军翻越瀚海,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有多少,加起来或许没有永乐年间五十万大军之多,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在茫茫草原之上,维持后勤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单单是封赏各部将领士卒,朱祁镇就已经砸进去数百万两银子,实实在在的下了一场银币雨,从杨洪,石亨,郭登,孟瑛,到下面普通士卒,一个不少。

    大明这几年攒下来的本钱,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去年与今年都不是年景不错。朱祁镇要面对的情况,只会更惨。

    更不要说,大战事结束了,但是要巩固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需要做的,比如完善在草原上驿站驰道系统。比如在边墙外,合适的地方推行屯耕。

    朱祁镇准备将永历正统年间撤入边墙之内的卫所,统统迁回边墙之外,甚至趁机将各地卫所进行一次筛选。

    何处当驻京营大兵,何处当设立卫所,如果防止卫所堕落。这都是问题所在。

    而这些问题,都少不了钱。

    所以,这个时候,朱祁镇不是傻子,又怎么肯冒冒失失的去西域征讨瓦刺。吃力不讨好。

    但是,朱祁镇依旧不肯与瓦刺议和上面低头,那么瓦刺俯首称臣,朱祁镇也不允许。

    一来,朱祁镇很明白,军事上得不到的,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不要看瓦刺这一次姿态这么低,派了瓦刺的二号人物来北京,但是朱祁镇要瓦刺退出西域,将西域列入大明版图,瓦刺会答应吗?

    不可能,即便是能答应,也不过是得其名而已。

    二来,朱祁镇才清楚下面的文官,他一点头,等将来时机成熟,再次进攻瓦刺的时候,就又是一件麻烦事情。

    似乎是天然的地理环境限制,大明文官有一种浓重的小富则安的心态。

    龙城一立,北京的战略形态,有了根本性的改观了。

    距离北京最近的边境,大概也在一两千里外。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在他们看来,这已经很完美了。

    但是朱祁镇却不这么想。

    虽然西北的土地,朱祁镇没有什么念想。但是毕竟在他看来,西域,也

    就是新疆,从来是中国的一部分,总不能让后世子孙版图不全吧。

    而且他也明白,仅仅是驻兵龙城,其实并不安全,漠北之地,大明仅仅是控制了漠北东部,距离东北比较近的一部分,至于北海,以及后世蒙古西部的地区,都被放弃了。

    鞭长莫及。

    而今瓦刺元气大伤,正在舔伤口,自然不敢东进,这大片地区,都成为双方战略隔离地带。

    但是将来瓦刺元气恢复了,难道会面对眼前的肉不吃吗?

    这些地方,对大明来说,根本就是苦寒之地,但是对于瓦刺来说,却是上好的草场。

    虽然好战必亡,但忘战必危,朱祁镇其实想一直与瓦刺保持战争状态,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大明在瓦刺内部有利益吗?大明有什么必须从瓦刺购买的吗?之前马匹紧缺,或许积蓄瓦刺的马匹,而今有了漠南蒙古,已经大片漠北草场,近乎二分之一还要多的蒙古,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下。

    有这么多的草场,虽然因为战争的原因,大明战马还不多。但是不出数年之内,大明的战马繁衍定然是极多的。

    一方面是和平的环境,能让无数蒙古人安心劳作,之前他们不可求的铁器粮食,而今都能随意与内地商贩贸易。

    因为边墙内外已经是一国了。

    另外一方面,就是青贮法的推进,这个畜牧业上的革命成果,能让根多牲口从冬天保存下来。

    如此一来,包括马匹在内的的牲口大量繁殖,就成为必然了。

    这样一看,瓦刺需要大明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大明根本不需要瓦刺任何东西。又何必与外交关系。

    关于情报,即便大明不与瓦刺有官府联系,锦衣卫与东厂都不是吃素的。

    朱祁镇实在想不到,与瓦刺议和,对大明有什么好处。

    陈循听朱祁镇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朱祁镇一意孤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心一意追亡逐北。

    而今朱祁镇既然说了,不会轻启战端。陈循也就放心了。不过他依旧觉得,应该与瓦刺谈谈。他说道:“陛下,臣建议与瓦刺使臣谈谈,倒不是想答应瓦刺议和,而是关系到内外观瞻。”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陈循说道:“陛下,朝廷藩属国过百,瓦刺只是其一也,之前朝廷灭朝鲜,而今又逐瓦刺,杀也先,数年之间,连破两国,日本,安南,占城,暹罗,缅甸,亦力把里,乌斯藏,都

    有惊惧之心。”

    “锦衣卫报上来的情报,这些国家使臣联系频繁。”

    “臣以为总要安一下各国之心,让各国知道,我大明不伐无罪之国,即便出兵也不谋人土地,不过是求治安天下而已。”

    朱祁镇听了陈循的话,心中也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了。

    为政以德。

    德这东西,看似虚无缥缈,但在很多时候都有用的。

    朱祁镇很少用国际关系的角度去思考过问题了,无他,在西方国家还没有来到东方之前。大明即国际。

    不是大明闭关锁国,而是很多时候,是周围国家看大明的眼色,而不是大明去思考其他各国的反应。

    但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二。

    看看朱祁镇这几年做的事情,特别是在朝鲜事情上,吃相是有一点难看的,很多国家都对大明的态度,有了担心。

    虽然朝鲜之亡,事出有因,但是朝鲜乃是大明祖训之中的不征之国。这些国家自然要考虑,是不是大明国策有了根本性改变。

    所以这两年,四方使臣来的都有一些多了。

    这些事情,朱祁镇有些后知后觉。毕竟这些事情,在与北伐瓦刺相比,都是一些小事。这个时候朱祁镇却要思量一二了。

    如果仅仅考虑北方,乃至大明本土的问题,朱祁镇不用多管,即便是各国之中,实力最强的安南,在积威之下,也不敢妄动。

    一个朱祁镇很长时间没有考虑过的地方,从朱祁镇心中再次冒了出来,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旧港宣慰司。

    这一片大明最南方的领土。

    比起大明在其他地方的军力,在旧港的实力就欠了太多了。

    旧港宣慰司之所能维持到现在,一方面就是旧港施家为首的汉人海商,的确有些本领,另外一方面,就是大明海上余威。

    这个余威一方面是军事上的,一方面是政治上的。

    或许有人觉得郑和下西洋,和平进行,有些傻。但是也正是郑和不求当地土王的利益,甚至给了他们很多好处。

    各地土王才对大明称臣,并愿意与大明亲善,毕竟有大明这个宗主国作为靠山,既可以得到好处,又不会担心大明吞并他们。

    而今这个外交政策转变,对南洋的局势就会有很大的影响。

    南洋的情况比起正统初年,已经恶化了不少,虽然旧港有大量汉人海商的支持,但是大明的大船,已经近三十年没有来到南洋了。

    三十年,已经是一代人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政治改革的预想

    朱祁镇说道:“如此就给瓦刺一个面子,让礼部与他们谈吧。”

    陈循说道:“陛下,哈密王,亦力把里王,都已经派人来朝了。陛下可有什么示下?”

    朱祁镇眼睛瞄了一眼陈循,心中感慨,觉得陈循对他的揣摩至深。既然瓦刺败退到了西域,即便而今不能动兵,朱祁镇也不会想让瓦刺安安分分的休养生息,自然会给他们找些麻烦了。

    这个麻烦从什么地方来,自然是哈密王,亦力把里这些西域土著部落了。

    特别是哈密王与瓦刺之间恩怨情仇,可以厚厚写一本传记了。

    而今哈密王是也先的外甥。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成为哈密王,但是这个哈密王决计没有与瓦刺同坐一条沉船的意思。

    至于亦力把里。朱祁镇当初就数次遣使与亦力把里谋求联合,但是当时亦力把里的实力,根本不能撼动瓦刺大军。

    总就无疾而终了。

    而这样战略环境,天崩地坼般的改变。这两国意见,总是要有一点改变吧。

    朱祁镇说道:“先生当明我意,朕不希望西域只有一家势力。”

    陈循说道:“臣明白,会安排礼部去做的。”

    朱祁镇说道:“正好先生来了,朕也是一些话要与先生说的。”

    陈循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说道:“陛下请讲。”

    朱祁镇说道:“丘浚在西宁做的不错,朕有意将丘浚调入京师重用。丘浚乃是你的门生,你觉得如何?”

    陈循说道:“陛下说笑了,天下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岂能是老臣的门生。”陈循心中不住在转,无数念头纷杂。

    有些事情做的说不的。

    大明进士以乡党座师为纽带,彼此联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却没有人敢在朱祁镇面前承认。

    陈循倒不是担心这个。

    毕竟,陈循跟随朱祁镇时间久了,也明白,当今这个皇帝或许不能说是一等一聪明,却是一个相当务实的人。

    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的。

    而且如果他能处置的事情,皇帝决计不会放过,但是有些根深蒂固,不可轻易动摇的问题,皇帝也会学着看不见。

    陈循他在想丘浚。

    丘浚虽然是一科状元,专司茶马御史,坐镇西宁,在西宁一地,他虽然不是知州,但是权力在知州之上。

    就好像在扬州,巡盐御史虽然不是地方官,但是扬州地方

    官又有谁看小看一眼?

    但是这个官职放在西宁,是顶顶重要,放在陕西也是有权力的,但是放在天下,却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为什么偏偏要提起他了。

    而且皇帝真的要欣赏提拔丘浚,根本不用询问他,一封圣旨下来,内阁还能驳回不成。

    陈循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眼睑微微一沉,心中暗道:“莫非------”

    不过片刻之间,陈循已经理清楚的思路说道:“丘浚在西宁做事的确不错。陛下看得上他,乃是他的服气,却不知道陛下准备让他担任什么缺?”

    朱祁镇说道:“担任什么缺,你下去安排一下就行了,只是他当时殿试所写的文章,可谓字字珠玑,真国策也,朕思来想去,总是觉得看不明白,想让他回京,开经筵。讲讲生聚之道。”

    陈循脸色再也维持不住了。

    陈循此刻如果还不清楚朱祁镇说话的潜台词,那他就不配在大明首辅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了。

    朱祁镇看似说一个简单的官员调动。

    其实说的是两个字:“变法。”

    朱祁镇之所以看中丘浚,就是丘浚文章之中,能被朱祁镇提炼出变法的思想。

    朱祁镇让丘浚在身边一段时间之内,就丘浚殿试的文章为题目,多次与丘浚讨论。在丘浚的文章之中,有这样一段话:“人君居圣人大宝之位,当体天地生生之大德,以育天地所生之人民,使之得所生聚,然后有以保守其莫大之位焉。然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养而后可以聚之,又在乎生天下之财,使百物足以给其用,有以为聚居衣食之资而无离散失所之患,则吾大宝之位可以长保而有之矣。然有财而不能理,则-民亦不得而有之。所谓理财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各有其有而不相侵夺,各用其用而无有亏欠,则财得其理而聚矣。”

    看似这一段话,类似于道德文章,乃是正确的废话。

    但是在朱祁镇看来,虽然并不完全,但却也可以作为变法的总纲之一。

    在这一段话之中,朱祁镇分析出几个提纲。

    第一,否定了天下财政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这一点是用来反对王安石变法的赤帜。

    第二,那就是提出积极的财政主张,就是人君,或者政府,必须用办法养民,使之有所生聚。看似很简单,其实如果发散开来,就是而今政府一定要保持就业率的政策延伸。

    第三,就是否定了百姓求利是不对的理论,甚至以各有其有不相侵,朱祁镇可以延伸出

    一部民法典来,专门处理一些商业上的纠纷。

    如此一句一句一条一条。

    都能给朱祁镇发挥的余地,而且很多地方与朱祁镇之前的政策,也是暗合的,积极的财政政策,不是朱祁镇登基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在打败瓦刺之前,朱祁镇不敢深入大明体制的改革。

    一切一切的改革都是为了打败瓦刺。

    在大明百官之中,不过是因为战事的权宜之策而已。

    而今瓦刺已经不是大明最大威胁了。

    朱祁镇的君权已经树立了。

    朱祁镇忠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推出自己的想法了。这是他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也是一件比征伐瓦刺,列郡漠北更加重要的事情。

    当然了,想要做一件事情,他还是要技巧的。

    他首先要做的是,得到首辅的支持。

    陈循未必理解朱祁镇要做的事情,但是对朱祁镇想要变法的事情,却是最明白不过了,此刻陈循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不如归去。

    陈循也贪恋权位,但是更明白自古以来变法从来是一件大事,是一件残酷的政治纷争的开始,而陈循在首辅这个位置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当四面八方之风,就内外夹击之处。

    一个不好,千载之下,就与王安石并列了。

    要知道,王安石的评价是到了近现代才翻案了,再此之前,大部分古代史家都将王安石当成了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

    一瞬间,他觉得首辅的位置,简直滚烫的烙铁。

    而且他如果这个时候退下来,不管他在内阁首辅任上权力几何,做过多少事,单单是在他任期之内,大明打出了燕然大捷,足够他吹上一辈子牛了,后世也不得不将他列为大明的名臣之列。

    退一步名利双收,进一步很可能四分五裂。里外不是人。

    一瞬间,陈循心中暗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不过,他虽然这样想,但是也不敢直接与皇帝顶,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入翰林院吧。”

    朱祁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陈循果然听话。”

    朱祁镇也知道这事关重大,有首辅的支持与没有首辅的支持,推行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见陈循如此听话,说道:“如此甚好,这一次北伐大胜,先生主持内阁功劳之大,无人可比,只是朝廷法度,不好破坏,朕暂且为先生计下,当先生致仕之时,必为先生封爵,世袭枉顾,与我家共享富贵。”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贤的机遇

    朱祁镇自然知道陈循在内阁有多少功劳。

    如果说完全没有功劳,那是假的。

    但是有多少功劳,却也不实。

    虽然周忱没有活到大明终于战胜瓦刺的时候,但是朱祁镇却认为主要的功劳是在周忱。

    就是因为周忱的财政改革,让大明财政收入大增,如果刨出赈灾的话,每年有二千五六百万石粮食,与一千三四百万两白银。

    正是因为,有这样财政的支持,朱祁镇才能用钱砸出一场胜利。

    陈循不过是承袭周忱之功,主持庶务罢了。

    单单论之前陈循之功,万万不够一个世袭枉顾的爵位。

    但是如果陈循愿意站在朱祁镇这一边,推动变法。朱祁镇愿意以一个世袭罔顾的爵位来收买陈循。

    因为在朱祁镇看来,变法是比打瓦刺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在政治思想乃是制度上有所变革,朱祁镇之前所有的改革也不可能维持多长时间,人亡政息这四个字,谁都知道。

    之所以不在陈循在内阁的时候封爵,却是不想打破内阁的平衡。

    虽然朱祁镇很看重大明勋贵,但是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是大明不是大汉,西汉时期,非侯爵不得为丞相,这背后是庞大的军功集团作为支撑。

    但是而今,如果让首辅成为一个国公,反而让首辅与下面士大夫有一种割裂,首辅的位置也坐不稳的。

    朱祁镇不说还好,这一说陈循反而下定了决心。

    陈循知道一个世袭罔顾的爵位有多么值钱,甚至可以说,是陈家今后数代数十代的金饭碗。但是利益太大,其中的风险就更大了。

    陈循说道:“臣愧不敢当,都是陛下圣明,将士用命,臣岂有寸功于天下?陛下再出此言,臣只能退位让贤以谢天下了。”

    朱祁镇只当陈循是客气,也就没有说什么。

    陈循虽然已经打定主意退出这个是非圈了,但是他毕竟是大明首辅,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官,想走就能做的。

    他必须安排好了。

    陈循又与朱祁镇说了一些琐事,就退了下去。

    朱祁镇回味他与陈循之间的交锋,心中甚至暗暗庆幸,暗道:“幸亏而今的首辅是陈循,否则这事情还真不好办了。”

    太子在一旁问道:“父皇,丘浚是什么样的人?”

    朱祁镇微微一愣,说道:“是一位大贤。”

    朱祁镇对于丘浚的出现也很吃惊,他不知道历史上丘浚是大明实学第一人,从丘浚之后,有很多人主张实学,就是从

    丘浚开始的。

    但是丘浚很多主张,都是与后世的思想暗暗相合。

    甚至可以说是君臣相合,比得上朱祁镇与于谦。

    其实朱祁镇与于谦关系虽然不错,感情也很好,但是在政治意见上,双方却貌合神离,于谦固然是能臣,但是他更多是继承了杨士奇的一些思想。

    与朱祁镇思想相差太大了。

    如果说于谦出外,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杨溥的手段,后来就是朱祁镇感受到了这种潜在的冲突。

    而丘浚并不一样。

    其实丘浚也是一个标准的理学信徒。

    但是朱祁镇并不在乎这些,只要丘浚很多思想,给了朱祁镇发挥的空间。给朱祁镇的变法增加了思想基础。

    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将来朱祁镇改成什么样子,就与丘浚无关了。

    就好像是复起马克思于地下,他看得懂而今的共产主义吗?

    但是并不影响马克思的地位。

    丘浚同样如此。

    当朱祁镇选择了丘浚的思想。那么不管丘浚如何做想,他必然是大明中叶久富盛名的思想家,

    自然是大贤。

    陈循回到了内阁之中,将手中的所有公文都放在一边,陷入沉思之中。他默默衡量利弊,长叹一声,最后确定归去,是他最好的结局。

    陈循很明白,与之前的首辅相比,他的权威最弱,几乎是完全依靠陛下立足的,也就是说,如果皇帝对其他首辅任免的时候,还有一些顾忌,但是罢免他,估计内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也就是说,他不从陛下之意的时候,他的首辅位置就进入倒计时了。

    如其这样,还不如先走一步,自己识趣。

    陈循完全放下功名诱惑之后,反而清明起来。

    他心中暗道:“不管陛下变更什么法度,而今都不是合适的时候。”

    陈循比起杨士奇,杨溥,曹鼐,周忱的才能虽然有所不足,但是却也是大明顶尖的人物了,否则他不可能在与这么多人竞争之中,进入内阁,并成为内阁首辅。

    又主持内阁政务多年,看上去没有什么大功劳,但是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误。

    他对大明内外局面了解太透彻了。

    一张一驰,才是做事的道理。

    为了与瓦刺大战,皇帝做事太急了。

    特别是茶马,清理运河钞关,乃是灭朝鲜,诛灭两班贵族,都做的太急了,很多事情细细说来,都是污点。

    当时几乎一切的一切都在为大战服务。很多事情都顾不得了。

    要知道打仗,虽然是前方将士与瓦刺大

    军生死相搏,并不是说大明其他官员都闲着了,为了支援前线,延边各地很多民夫都背着征用起来。

    如果说,大明朝廷是一个人的话,他此刻就是咬着牙,憋着气与一个叫瓦刺的人打架,而今一拳将瓦刺给打趴下去了。

    这一口气也就松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皇帝随即想让大明进入另外一个战场之上,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

    不过,陈循也很明白,他即便如此对皇帝说,皇帝也不会改变对他的处置。不如将这一个人情给下一任首辅。

    陈循希望下一任首辅,不是刘定之,而是李贤。

    所以,他将李贤叫了过来。

    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李贤顿时眉头皱起,说道:“陛下可是要变法?”

    李贤的政治敏感性,并不比陈循差。

    陈循说道:“天意向来高难问,不过我准备告老还乡了。”

    李贤大吃一惊,说道:“而今根本不是变法的时候,正需要首辅主持大局,首辅岂能言去?”

    陈循说道:“能阻止陛下的人,或许有,但是决计不是我,外面都传我为三旨相公,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做三旨相公。而今做不下去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要去位。”

    “天下大事,就要靠你了。”

    李贤听了,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沉重。

    李贤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陈循退了,内阁首辅必须增补。

    同时要退下去的,要孟瑛与王骥。如此算起来首辅的热门人选,估计也就是他与刘定之。

    李贤该怎么越过刘定之确定首辅之位?

    眼前就是一个好办法。

    当今登基以来,虽然注意向来很正,但也不是不听人言的。只要能说服陛下,改弦易辙,那么就能以劝谏之功,胜过刘定之。

    不过,劝谏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天下最尊贵的人,这简直是批龙鳞。虽然朱祁镇一直营造出宽松的政治环境。并不是说一旦进言不成,就不会付出代价了。

    而且陈循今日给李贤说,让李贤得了先机,但是这个先机并不会一直存在。

    陈循要走的消息,也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所以,给李贤的时间并不多。

    成与不成就在这一两日之内了。

    一想到朱祁镇对刘定之的看重,李贤估计,如果他不做出什么事情,恐怕不可能越过刘定之成为内阁首辅了。

    而李贤与刘定之年纪相差不大。很可能李贤一辈子,都不能接触到首辅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贤的决择

    李贤心中各种想法纷纷掠过,片刻之间,就有了决断。他退后一步,说道:“请先生放心,此事李贤当仁不让。”

    李贤知道,如果不做出改变,那么今后他仅仅能当次辅,一辈子无法接触首辅大权,对于一个进入内阁的大臣来说,如何甘心?

    这或许是一场赌博,李贤已经决定下注了。

    但是他并没有鲁莽行事。

    他首先要搞清楚,当今想要变法,究竟是想要变什么法?

    他反而请了半天假,回家之后,将正统七年以来,当今亲政之后,所做过的种种隐藏在战事之下的改革一一找出来。又将丘浚的著作对照着读。

    整整熬了一夜,第二天早朝之后,来见朱祁镇。

    朱祁镇自然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内阁大学士的求见。立即让他进来。

    李贤已经一夜没有睡了,但是此刻不见一丝倦意,反而有一丝死亢奋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决定他今后政治前途,就在这一两时辰之内了。

    李贤也没有多说废话,单刀直入说道:“陛下,欲招丘浚为经筵?”

    朱祁镇微微一愣,他到没有想谁给李贤说的,毕竟天下诸般大事都要在内阁过一着,如果李贤留心,这个圣旨,他完全是可以知晓的。

    “确有此事。”朱祁镇说道。

    李贤说道:“臣以为丘浚虽然才华横溢,但是学问失于火候,臣推进吴与弼入京为经筵。”

    朱祁镇微微皱眉。

    吴与弼这个名字,连朱祁镇都听说过,乃是一代大儒,江西人。门下弟子不少,因为在江西崇仁县。

    甚至有人称崇仁学派。

    后世黄宗羲整理明代学案,以崇仁学案为第一,而吴与弼又是崇仁学案之中第一。

    后世的评价,朱祁镇并不是太清楚的。

    但是他将丘浚召回京师,是完完全全是出与于政治目的,并不是真想在学问上有所发挥。又何必让一个老孺,千里迢迢的入京。

    朱祁镇说道:“不必了。康斋先生年事已高,就不必车马劳顿了。”

    李贤说道:“陛下,如果陛下有心向学,翰林院多有翰林,不差丘浚分毫,如果千里迢迢将一个外臣召入京师侍经筵,臣恐天下人笑翰林院无能。”

    朱祁镇立即感觉到了其中不对。

    李贤不是陈循,很多时候,敢于直言犯谏,坚持自己的意见,但是也仅此而已,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都不会在区区小事上,与皇帝过不去的。

    因为这因小

    失大。

    除非他感到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朱祁镇顿时警惕起来了,说道:“李先生到底何意?”

    李贤说道:“陛下,臣别无他意,只是有下情上秉。”

    朱祁镇顿时知道,什么别无他意,根本就是我就是有别的意思。

    “讲。”朱祁镇说道

    李贤说道:“从正统十九年以来,朝廷与瓦刺一年数战,耗尽天下钱粮,对外以军功为耀,对内苛求钱粮之重。”

    “又是天灾连连。苛捐不减,百姓疾苦,上达于天,方才有大灾连连。”

    朱祁镇顿时皱眉,说道:“何至于此?”

    朱祁镇承认,在很多事情上,他催的比较急,就是为了前线的战事,但是他已经很看重民间疾苦的,凡是有灾情,他减免钱粮,放赈灾粮,从来没有短缺过。

    甚至不管多辛苦,朱祁镇都没有从粮税上打过主意,甚至连正统十四年那边,地方结余款,也没有动用过。

    这已经是他以最大克制了。

    否则他真学汉武帝一般,宁可打得天下户口减半的话,瓦刺早就打下来了。

    “陛下,上行下效。”李贤说道:“又何必陛下做什么吗?臣乃河南南阳邓县人,毗邻湖北,这些年,家中来信,南阳逃户众多,在郧阳山中,已经有距离二十多万灾民,宁可逃入深山,受虎豹之苦,不愿意在家中安居乐业。”

    “然陛下见过邓县的岁入户口变过吗?”

    朱祁镇只觉得脑袋之中嗡嗡的,这简直被人指着脑门骂:“苛政猛于虎。”

    “何至于此?”朱祁镇的声音低落起来。

    他也知道虽然这两年年景好了不少,但是之前却是大灾连连的,虽然朱祁镇竭力赈灾,但是他很多时候,有一些麻木且例行公事的感觉。

    倒不是朱祁镇没有同情之心了。

    一是,他的重心一直在瓦刺上面,无暇顾及。其次就是他已经习惯了。

    是的,习惯了。

    从他成为皇帝之后,几乎是无年不灾,赈灾真的成为一个流程化的东西。朱祁镇也都习惯每年下面报灾,他令内阁赈灾了。

    只是下面的官员是最会看风向的。

    朱祁镇的心思未必能瞒得过人。

    朱祁镇想让灾情安分一点,不要影响了他打瓦刺了。下面的人自然愿意将灾情往小的报。至于是不是真小,就不好说了。

    朱祁镇而今也扪心自问,而今救灾的时候,他真如当初河南旱情,派于谦去赈灾的时候用心吗?那个时候可以将锦衣卫放在于谦

    身边,情况一日一报。

    而今?

    朱祁镇很多时候都是浮光掠影看上一看。美其名曰:信任大臣。

    此刻朱祁镇身为君王天然的猜疑之心,被李贤撩拨起来了。

    李贤见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进谏如果让人相信,却是有学问的。只是李贤所言并不是完全是真的,或者说并没有说全民。

    郧阳地区有二三十万不在大明黄册之中的百姓,倒是真话。

    最近郧阳地区有灾民涌入,也是真话,但是他并没有说,这二十三万人,其实很早就有不少。

    最近赈灾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大体还是不错。

    毕竟天下这么多灾情,想要每一个人都做的很好,不出问题,却也是很难的。

    李贤更进一步说道:“兵骄官倦民困,乃是而今天下之状。正是休养生息以求安堵的时候,岂能再有事于天下?”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李卿,时不我待,你是朕肱骨之臣,朕也不瞒你了,不错,朕是要变法,大明传到了朕手中,已近百年,百年之间层层积弊,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的地步,别的不说,卫所的情况,天下皆知,如果没有朕更易军制,哪里有这一次大捷。”

    “而且后世之君,如何有朕的威望,朕如果不做,不仅仅是有负于天下,也是有负于我家。恐怕后世这些问题后世都无法解决了。”

    李贤听了,却也明白。

    如果当今皇帝在根本制度上有所改易的话,盛极而衰,也就在正统朝了。

    这就是历史规律,百余年来,太祖皇帝的制度,已经早就不适合当今的情况了。之前对大明进步有推进的制度,一个个也变得拖后腿了存在。

    而今国有长君,当今大败瓦刺提高了皇室的威望,也让当今权威在大明不可动摇。如此才遮掩下来很多事情。

    一旦当今去了,或者上来一个平庸的君主,大好局面未必能毁于一旦,但是转而衰落,却是大概率事件。

    大明开国以来进步姿态已经越来越难以进行下去了。

    但是利不百,不变法。

    也就是说没有一百倍的利益,就不要去动成法。

    王安石变法的前车之鉴在,变法这个话题一旦打出来,很容易成为一场朝廷争斗的开始。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了。

    变法很可能不会对大明有好处,反而种下了亡国的隐患。

    这就是陈循一感到这一点,宁可放弃首辅之位的原因,也是李贤冒着大风险来劝谏的原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贤思路

    面对朱祁镇的问题,李贤熬了整整一夜,所思量的就是破局之法。

    朱祁镇或许觉得自己很英明神武。但是对下面的人来说,朱祁镇是一个相当不好糊弄的皇帝。

    当然了,这或许是所有精明上司的通病。

    特别是朱祁镇的主意很正,很多时候,谁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思。

    就好像是与瓦刺大战,如果没有朱祁镇在背后的支持,大明与瓦刺或许还会有一场大战,但是决计不会打到这个地步,也不会打到这个地步,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看见的不过是休战几年而已。

    所以,想要正面将朱祁镇想要改变的想法给压回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牛头尚且不能硬按,何况龙头?

    所以只能顺着朱祁镇的想法来。

    而且李贤从政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吏部,更是主持过京察大计,对大明官场也是非常了解的。在李贤眼中,大明官场之中,一些事情也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但是这种改变,必须是适当的,有分寸的,是遵循大明一惯祖制的情况之下进行的。

    也就是说,是对大明这个机器,敲敲打打,再上一点润滑油,而决计不能大刀阔斧,一夜之间,还不足以让李贤推敲出朱祁镇的心中方案。

    但是足够李贤心中提出一套方案了。

    李贤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国朝百年以来,积弊深重,百姓深受其苦。是时候清理朝纲,刷新政治的时候了。”

    “故臣有本上奏。”

    朱祁镇眉头微微一挑,范弘立即上前将李贤的奏本接过来了。

    朱祁镇打开一看,李贤的政治主张有这么几条。

    首先,京察大计。治国先治吏,吏治不行,就算有无上之妙法,也会变成害民之法。

    朱祁镇对此也是明白的。

    吏治这东西,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朱祁镇登基以来,过上几年,就非要搞一次类似运动式的清理吏治,但是不出数年,下面的人总是会旧态复萌。让朱祁镇也是很烦恼。

    其次就是迁移卫所,并将内地卫所改卫为县。

    这个政策,是朱祁镇一直在做的事情,李贤提出来,不过是迎合朱祁镇的意思而已。

    在此之前,朱祁镇都是用别的借口来,比如将内地卫所迁徙到朝鲜,迁徙到海西,而今漠北,松花江一带,都必须用人口填充,卫所毕竟是军队,用来填满再合适不过了。

    如此迁徙卫所,废除卫所

    ,将卫所所剩下的土地归为府县体系之中,朱祁镇可以看见大明各地的赋税,就要有一次迁跃了。

    至于会高出之前定额二千三百万石多少,就看具体该怎么执行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这一点还欠上一点,那就是内地的镇戍部队的安排。”

    虽然内地卫所早就不堪为用了吧,但是他还是大明在各地地方经制之军,没有了这些军队,各地总是要有一点驻兵的。

    总不能大明内地这么大的地盘,没有一点军队吧,一旦出了事情该怎么办?

    这一点李贤没有说,他大概是放心各地方官员,因为各地方官员在紧急的时候,有权力征召民壮民兵。

    但是朱祁镇还不放心。

    再往下看。在废卫为县这一条之中,更是有废除清军之法,该招募之法。重新厘定卫所名额等等。

    清军之害,之前也说过了。

    但是这个制度是维系大明卫所军队的必然之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今李贤已经清楚一点,那就是而今大明骨干武力,还是卫所军吗?

    不是了,京营都是募兵。

    既然卫所军队已经不是大明最重要的武力,甚至皇帝也有废除卫所的想法,这依附在卫所制度上的恶法,也到了废除的时候了。

    如果说卫所上面的改革,李贤不过是代朱祁镇落笔,将朱祁镇之前的改革思路,形成文字,昭告天下而已。

    毕竟,在燕然大捷之后,以朱祁镇的威望,在很多事情上,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而且卫所之中但凡能打的,朝廷也给了出路。京营之中大小将领卫所出身的人,简直是不可计数。即便平庸的将领,也可以申请到北边各地的新建的卫所之中。

    在朱祁镇权威大增的时候,又是拉一派。中立一派,再打一派,打的就是那中完全腐朽,不堪为士卒的卫所将领。

    而且圈定了范围,就在内地,具体的说,应该是河北,河南,山西南部,陕西东南部,湖广,江西,南直隶,浙江北部一带。

    沿海,西南,西北,四川,两广,九边旧地,都还没有动。

    朱祁镇看到这里,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李贤,心中暗道:“李贤,见事明快,此事做这一件事情,的确是合适之极。”

    随即朱祁镇继续看下去。

    下面就是一个大题目,乃是丈量土地,重造黄册。

    说起来大明从洪武以来十年一造黄册的任务从来没有变过,但是造出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谁都知道。

    根本都是一片

    胡言,连骗鬼都骗不了。

    大明各地黄册唯一比较靠谱的还是直隶一省的黄册,因为这是当初于谦治水开田安置流民的时候,才重新造好的黄册。

    距离而今才十几年而已。

    这一件事情,也是朱祁镇一直想做,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因为牵扯太大了。

    官场士绅百姓士林,大明各方面的方方面面都牵扯进去,决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朱祁镇看来,未必比与瓦刺决战容易。

    而且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变法的时候,也是准备要做的。

    因为大明的根本在土地之上,不将土地方面的事情处置好,朱祁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事倍功半。

    只是朱祁镇想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重新清丈土地,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大明的编户有关系,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大明户口简化成两个,或者三个体系。

    如果是两个,那就是民户与军户。

    如果是三个,那就是民户与军户,附郭户。

    至于什么灶户,茶户,乐户,阴阳户,匠户,贱籍,士籍等等等,都一视同仁。

    分成民户与军户,是现有情况的继承,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大明卫所只能更替革新改革,不可能废除的。

    一来大明不可能养那么多兵,单单是京营几十万大军,朝廷军费每年都要到一千万两之多,如果将大明三百万大军全部变成募兵,不用别人打,大明财政就要破产。

    二来,很多偏远的地方,的确需要屯田兵,就是后世也是生产建设兵团的。

    今后募兵制度的京营作为大明主力,皇帝的军刀,各地卫所军队作为辅助力量,陛下的城墙。这种分工不会改变的。

    所以军户体制或许有些变动,但是军户是不会消失的。

    而民户更是大明最主体的百姓,除却军户都要列为民户之中,甚至朱祁镇要动一动读书人的特权。

    一般来说,读书人都隶属于士籍。

    就是所谓功名中人,宋朝所谓官户。是大明免税的对象,朱祁镇准备再次给大明官员一次加薪,虽然在周忱改革财政的事情,给过一次实质上的加薪了。

    只是那不过是,将大明百官的俸禄恢复到洪武年间。

    都说大明俸禄低,其实太祖皇帝从民间出身,深知民间疾苦,他给出的俸禄是不高,但是决计不会让人养家糊口都难,这更多后面一连串的折现的问题。

    不过,总体上来,还是有很多上升空间的。朱祁镇有时候都在想,这是不是太祖皇帝留给后世皇帝施恩的空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天之力

    军户民户这很容易明白的。

    但是附郭户却是朱祁镇的私货。

    不是大明没有附郭户,而是并不是太重视。所谓的附郭户大多是指住在城市之中的人。用现代话就是城市户口。

    是大明各种繁杂户口之中,很小的一个名头。

    甚至附郭户有民户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住在城市之中的民户而已。

    不过,在大明虽然有不少大城市,比如北京,南京,苏州。

    但是大部分府县,其实也就是一个大农村而已。这也是太祖皇帝所规划出来的。整个大明都是一个大农村。

    各地府县从来是一个消费单位,而不是生产单位,真正生产单位都是在农村之中。

    当然这并不是没有特例。

    最大的特例,就是以北京为中心,已经拥有了十几万工匠工人的少府。另外一个特例就是以苏州为中心的丝绸生产中心,已经正在形成以松江为中心的棉布生产中心。

    这两个地方虽然没有一个以少府领导的核心,但是细细算来各地专司生产纺织的人数也不在少数。

    这也是为什么苏州成为超越大明南北两京的繁华之地。

    这就是原因。

    附郭户这个户种,就是朱祁镇为了安置在工商业人口的。

    当然了,到底要做出怎么样的限制,朱祁镇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要不要保留这些人拥有土地的权力。

    毕竟大明商人都有这样的毛病,赚了钱,从来不是想着扩大生产,研究技术,而是回家买地,转化为士绅。

    朱祁镇觉得要不要从法律上禁止这种现象了。

    当然了,而今朱祁镇还没有想好,这个政策仅仅是一个轮廓。但是这附郭户下面,有太多太多的手段可以用了。

    除却京察,改卫为县,清丈土地重编黄册之外,李贤还写了最后一个事情,那就是重新编练役法。除却改卫为县之外,其实都大明祖制的遗意。

    太祖皇帝定天下之后,对役法上主动思想,从来是均役。如果一切按照大明本来的样子,每一个大明人十年才服役一次,一次服役数个月而已。

    一辈子服役才几次而已,十几岁之前不成丁,不服役,六十岁之后,是老年也不服役。

    但是现实不能如太祖皇帝所想。

    黄册崩坏,让差役征伐没有了标准,而且大明皇帝,各级官员很多时候征发无度,让各地的役法都成为一片乱麻。

    根本理不清楚。

    这也是大明百姓最苦恼的问题之一。

    周忱在江南的时候的改革,就是加税而免役,却让江南百姓称为青天,世世代代怀念,就知道大明底层的根本矛盾是什么了。

    李贤这四条,虽然不多,但都是有的放矢。是当今要刷新政治必然要做的事情。

    但是与朱祁镇所预想的政治改革,却差了不知道多少。

    因为李贤即便做的再好,不过是将大明回到洪武年间而已,但是朱祁镇想要的不是一个洪武大明,而是一个现代大明。

    朱祁镇说道:“李先生,这都是当务之急,朕会记在心中的。”

    李信立即能品读出朱祁镇的潜台词,仅仅是会记在心中而已。

    李贤说道:“陛下,欲成大事,首在得人,陛下欲征瓦刺,也是先得孟,杨,石,郭诸将而后行之。”

    “陛下欲变法度,却不知道陛下得何人而为之?”

    朱祁镇心中顿时一愣,默默思索起来。

    李贤前半生大多吏部,对百官的思想太明白不过了,说道:“陛下,臣敢说,行臣之策,其中艰难之处,比比皆是,但是却有一些大臣会拥护,比如王骥,王文,何文渊,耿九畴,此等是清节敢言之臣。”

    “即便如此,臣也将京察大计在前,行大事在后。”

    “不知道陛下所得何人,能为此事?”

    朱祁镇暗道:“丘浚是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丘浚是有几分大器晚成,他中状元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不算年轻了,但是他的能力资历,决计不可能坐稳首辅之位,更不可能领袖群臣,将变法大计推行下去。

    朱祁镇无数想法真要说出来,大明朝廷之上,敢于追随他的大臣,不过几个人而已,朱祁镇细细想来,无非是刘定之,徐有贞,等如是几个人。

    要么是朱祁镇一手栽培,牵连太深,要么是功名中人。并不在乎什么清议。

    朱祁镇心中暗道:“莫忘记王安石。”

    王安石变法,法度本身立意在很多方面都是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都有问题,但是真正让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却是王安石用人的问题。再加上党争分歧。

    徐有贞这样大臣,估计朱祁镇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但是他做事朱祁镇真放心吗?

    徐有贞在朝鲜怎么做,朱祁镇都不会在乎,毕竟朝鲜新定,就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酷吏,同时,朱祁镇内心深处,也不将朝鲜百姓当成大明百姓。

    但是朱祁镇不能不将大明

    内地的百姓不当成大明百姓。

    朱祁镇自诩对李贤也不错了,李贤是正统之后,才崛起的朝臣,并非宣德年间留下来的老臣,李贤都如此反对,朱祁镇不由的慎重起来。

    最少培养出一批人手之后,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朱祁镇说道:“李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了,容朕细思。”

    “陛下,丘浚乃是一等一的人才。”李贤听出了朱祁镇语气之中软化之意,立即乘热打铁说道:“他日必为栋梁,但是陛下欲用他之才,还请爱护一二。”

    朱祁镇微微一愣,说道:“住如何说起?”

    李贤说道:“陛下今日召之回京,不是让他陷入高阳伯的境地之中?”

    朱祁镇顿时醒悟,暗道:“的确如此。”

    如果丘浚回来,按朱祁镇的意思办,放出变法的风声,那么丘浚定然是众的之矢,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都打向丘浚。

    就是朱祁镇有意庇护,也未必能够保全。

    就好像是两军交战,先锋之将,固然有人能从开始打到最后,但是更多第一波冲上去的将士,都会成为,两军交战的炮灰。

    是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了。

    而变法就是一场大仗。甚至是一场比与瓦刺大战更漫长的战事。朱祁镇一辈子都未必能打完这一仗。

    因为思想上的战争,比真刀真枪的战争更漫长。

    朱祁镇此刻才真正明白了一点,瓦刺大败,也先死亡,这样的胜利,好像去了朱祁镇心头一块大石头。

    让朱祁镇此刻有些轻飘飘的了。

    朱祁镇反省了自己轻敌的问题。立即觉得李贤的建议不错。

    为什么?

    因为,朱祁镇很多改革都是要建立在李贤很多改革之后,就好像是清丈土地,重新编写黄册。

    这有相对靠谱的数据基础之上,朱祁镇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不过,他虽然愿意退上一步,有些事情还是要准备起来,比如丘浚的职务问题。在朱祁镇变法之中,丘浚自然或许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核心人物了。

    故而,他的职务必须解决。

    要以最快速度进入高层之后,并有一批人脉。

    朱祁镇说道:“先生所言不错,只是丘浚在西宁做到很好,应该升迁了?先生以为何地为好?”

    李贤说道:“不如调入京师某部主事?”

    李贤给的职位并不低了,丘浚毕竟才是御史,说起来才七品而已,虽然位卑而权重,但调入京师做六品主事,也算是升迁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水利派的崛起

    胆子朱祁镇并不满意。

    如果不是朱祁镇不想破会自己制定的规则,他现在就想将丘浚纳入内阁之中。

    要知道在永乐年间,内阁的作用还不大,这样的升迁也是常有的。

    而今虽然不好这样做,但是朱祁镇也决计让丘聚火箭一般的提升,数年之后,内阁之中必有一席之地。

    如此一来,就不能按部就班的升迁。

    否则寻常官员到内阁大学士,非一二十年不可。丘浚或许能等,朱祁镇却等不了了。

    李贤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

    御史乃是七品,但是是位卑权重,一般来说都是要高迁的。朱祁镇虽然想给他一个高位,但是也觉得不好。

    好一阵子说道:“一大府知府吧。”

    李贤听了,暗暗叫苦。

    一个大府知府乃是一个五品官,很多三甲进士一辈子的顶点就是这个位置。丘浚不过出仕数年就到了。

    即便是李贤也是一步步从主事爬上来的。

    但是李贤也明白,轻重缓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朱祁镇而今的心思给按下来,区区丘浚之事都是小节。而且李贤也专门关注过丘浚的能力与文章。

    总体来说,就能力而言,一府知府,丘浚也当得起的。

    只是李贤却觉得不舒服,他大半辈子都是在吏部,朱祁镇登基以来,一直讲究成法,也就是官员什么功劳,升迁什么官?每一任该有什么样的升迁或者贬责。

    都是有一定之规的。

    丘浚完全超出了规则。

    李贤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臣以为拔苗助长,非栽培人才之法。三边总督于公上书,陛下可曾看过?”

    朱祁镇问道:“你说的那一封奏疏?”

    李贤说道:“乃是收揽流民,开垦兰县黄河两岸的土地,引黄河水灌溉之事。”

    朱祁镇说道:“朕自然知道的。”

    黄河下游是完全不能引黄河水灌溉的,但是在黄河上游就不一样了,兰州,宁夏一段,是完全能利用黄河水灌溉的。

    于谦驻地就在兰县,也就是后世的兰州,能兼顾甘肃,宁夏,西宁三面。于谦的奏疏之中,明显以兰县为西北的中枢建设的意思。

    朱祁镇自然是准了的。

    李贤说道:“而今于公驻兰县,兼顾数面,又以兰县为根基,今后兰县还是一县,就不大好了,臣以为将来兰县为兰州,甚至为兰州府,也是

    必然之事。”

    “不如调丘浚为兰县知县,即可令他朝夕听于公调教,将来也好安排。”

    朱祁镇顿时明白。

    如果在数年之内,兰县从兰州变成了兰州府,那么丘浚这个兰州知县也可以顺利从知县到了知府,成为五品官,而且并不突兀,看履历也很齐全。不会被看做幸进。

    而且李贤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李贤与于谦虽然见面不多,但是对于谦的能力与人品也是相当佩服的,既然皇帝认准了丘浚,就让他在于谦身边调教。

    想来如果真是奸邪小人,于谦也是容不得他的。

    如果真是可堪造就之才,将来的事情,也是要他们来做的。

    朱祁镇顿时觉得很满意,一任数年,丘浚就从知府任上升迁,成为某地布政使,只要能立下功劳,升到巡抚,从而入京,担任某部尚书,从而入阁,想来也不过十年间的事情了。

    十年看似很漫长。

    但是十一二年间,从白衣到内阁大学士,也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朱祁镇说道:“好。就这样吧。”随即朱祁镇将手中的奏疏递给范弘,让范弘还给了李贤,说道:“这还太粗糙了,有一点还没有说明,那就是水利。民以食为天,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必须修缮水利,这一点你加上去吧。”

    李贤打消了朱祁镇侥幸心理,让朱祁镇冷静下来了。

    朱祁镇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时间表,决定按部就班的一点一点的来。很多之前没有做的事情,就要安排上了。

    水利就是最重要的一项。

    李贤心中暗暗叫苦,说道:“臣明白。”

    李贤未必不知道水利的重要性,只是而今各地兴修水利的欲望很低。百官之中都是如此。

    原因是什么?

    其实朱祁镇当年埋下的种子已经暗暗生根发芽了。

    大明掌控水利的官员,在高层大多都是进士出身,但是具体到执行方面都是水利学院出身的。甚至有不少水利学院出身的官员,已经坐稳了知县,知府的正印官了。

    而且如果各地专司水利的同知,县丞,更是水利学院出身官员的标配。

    大明就那么多官员,别人多了,他们就少了。

    朱祁镇对中枢侍郎以下,地方巡抚以下的官员都不怎么管,故而他并没有感受到这股暗流。但是李贤就不一样了。

    他是从吏部升上来的,对下面的人事安排很是敏感。

    虽然这种排斥,还没有成为潮流,但是已经很明显了。

    河北水利如此

    成功,在正统十四年之后,各地水灾不少,但是各地很多都是要赈济,却没有人说要要兴建水利。

    除却于谦之外。

    因为他们都发现,一旦修建水利。他们的官位都会被抢走。每一次修建水利大工,都会有一批水利学院出身的官员高升。

    水利学院那边是对修建水利最狂热的,各种天马行空的设想,甚至有人想修建一条从海西到龙城的大运河。

    如此一来内地的物资就能畅通无阻的运入龙城之中。其中更是很多地方借助天然河道,从地图上看工程量并不大。

    不要小看,中国人想要当官的决心。

    特别是在很多水利学院出身的官员,发现修建水利是他们的终南捷径之后,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专研水利工程技术。

    李贤慎重考虑之后,想要压一压。

    毕竟李贤也是进士出身,对这种杂流进取,没有太多看法,也承认这些人是有一定用处的。只是在他看来,地方正印官,还是因为是科举正途出身才行。

    但是皇帝就已经这么说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啊?他立即行礼说道:“臣明白。”

    朱祁镇令范弘送走了李贤,脸色微微阴沉,说道:“昨天陈循回道内阁之后,可与李贤接触过吗?”

    刚刚开始的时候,朱祁镇还没有注意到,但是李贤的准备太充足了。立即让朱祁镇明白,李贤是有备而来。

    李贤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谁告诉李贤的,就显而易见了。

    范弘立即说道:“首辅见了李先生一面。李先生就告假回家了。”

    朱祁镇微微皱眉,心中暗道:“陈循是什么意思?”

    朱祁镇用陈循,从来是因为陈循听话。陈循从来没有阳奉阴违过,交代下去的事情,也能一一办好。

    而今却让朱祁镇感到诧异之极,他并没有从其中看出来陈循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外面有一个太监说道:“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朱祁镇心中暗道:“说曹操,曹操到。”他说道:“请。”

    不过片刻,陈循就进来了,他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老臣见过陛下?”

    朱祁镇说道:“坐,先生胡为乎来哉?”

    朱祁镇这一问,一语而双关,他才不相信陈循对李贤刚刚说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循说出他预料之外的话语。

    陈循说道:“陛下,老臣已经年过花甲,近些年来感到精力不济,百病缠身,恐怕误了国家大事,臣乞骸骨,请陛下恩准老臣还乡。”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急流勇退陈芳洲

    朱祁镇大吃一惊。

    他从来感觉内阁首辅之位,是一个香饽饽,无数臣子为了这个位置明争暗斗,争锋不下。

    大部分老臣都是死在任上。

    真正能做到急流勇退的人并不多。

    即便是想退下来的,也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这样的问题,陈循都没有。

    在内,朱祁镇没有想要罢相的意思,在外,燕然大捷,瓦刺西迁,都是陈循主持下来的,纵然很多人对陈循对皇帝唯唯诺诺,但是大多也都承认了陈循有资格有能力担任首辅,连三旨相公的说法,也少了。

    可以说,而今的陈循正是他一辈子最高光的时间段。

    却不想陈循选择在这个时候退下来。

    朱祁镇说道:“陈先生,你这个何意?”

    陈循说道:“陛下,老臣本不是出类拔萃之才,不过是熬资历,到了而今的位置之上,而今能名满天下,已经够了。老臣也知道,数月之内,内阁就要有一次大变动,王阁老,滕国公都不会在内阁之中。”

    “如此臣不如一并退下来,为陛下刷新政治让开道路。”

    朱祁镇皱眉说道:“你就这么不看好朕吗?”

    陈循说道:“陛下,一代人有一代人之成法,臣乃是永乐年间进士,陛下以新法付旧臣,本来就不合适。而且变法一起,事务繁多,实在不是臣所能负担的。”

    朱祁镇对陈循所言,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他深刻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贤所说的对。

    推行任何政策,都首先要得人。而所谓得人,说起来,也可以是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根本上来说,就是人事斗争。

    王安石一上台,就将旧臣全部出外,压制司马光十几年不得出洛阳。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地道,但是却是最合适的。

    陈循的举动,在朱祁镇看来,就是大部分朝臣,都没有做好变更法度的心理准备。

    陈循说起来是不堪重负,其实不想被后人指为首祸之臣。

    如果说李贤当初是一盆冷水,陈循的请辞,就是一盆冰水。

    朱祁镇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他也没有留陈循的意思。

    首先陈循这个内阁首辅,本来就与之前的内阁首辅不同,之前的内阁首辅都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政治主张。

    就是周忱也是有财政主张的。

    而陈循就是一维持内阁庶务的人。

    他在大明政治环境之中,

    远远没有到不可获取的地步。

    陈循既然这么不看好他,朱祁镇也愿意留他了,君臣之间好聚好散也就罢了。

    朱祁镇照例挽留了两句。陈循自然是一一拒绝,朱祁镇说道:“既然先生,心意已定,朕也不强留了,只是近几个月政事繁忙,先生明年开春再走不迟?”

    陈循对此也很了解。

    一个公司高管离职,都不要办,不要说一个内阁首辅了。换相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陈循立即说道:“老臣明白。”

    朱祁镇顺口问道:“先生去后,何人可任首辅?”

    这几乎是一个传统了,就是在首辅离职的时候,朱祁镇都会问下一任首辅的人选。

    而且大多数时候,朱祁镇都会答应下来。

    这也是朱祁镇为了维持内阁正常的连贯性。

    陈循说道:“陛下臣以为,李贤可担当此任。”

    朱祁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李贤之前的举动,就已经说明了两人之间决计是有联系的。陈循举荐李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了。”

    至于要不要用李贤,朱祁镇自然会有所考量。

    陈循忍不住说道:“陛下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临行之前,有一言,请陛下明鉴之。”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陈循说道:“利不百,不变法,此古之明训。朝廷成法自然有其道理,虽然百年以来有些地方需求修订,但是陛下务必慎重。”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

    朱祁镇敷衍之意,几乎不想遮掩了。

    陈循见状,如果平日他就将心思憋在心里了。但是此刻他却知道,这是他很难得,甚至是最后劝谏的时候了。

    毕竟朱祁镇留他到明天开春,并不以为意味着他的权力能维持到明年开春。

    大明乾清宫,之前陈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之后,却是未必了。再加上朱祁镇对他观感不好,他今后能不能再次进乾清宫都不大好说了。

    陈循自然要一抒肺腑。

    陈循说道:“陛下,臣自从成为内阁首辅以来,就知道陛下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首辅,是一个听话的能办事的首辅,臣也是这样做的。凡是陛下之言,无不照办。因为臣知道陛下之心,欲于瓦刺一决胜负,此刻朝廷大事在与漠北,臣为首辅,当供军需,持粮道,安堵天下不使陛下忧心即可。”

    “非臣无一语于天下大事,而当时非有为于天下之时。”

    朱祁镇听陈循如此说,心

    中虽然觉得陈循是为看着脸上贴金,但是心中也有触动。

    陈循继续说道:“陛下欲变革法度,就是要用事于天下,此刻,陛下所要的不是名将,而是名相。”

    “天子任百官以治天下,此治平之理也。纵陛下有千手千眼,也难处置天下万般事情。故而首辅就关键之极。”

    “刘定之虽然陛下之亲信,但是真以为他是陛下之亲信,决计不能为首辅大臣,其必先陛下而后国家,而陛下要用的大臣,必先国家而后陛下。”

    “并非不忠于陛下,其忠也深也。国家乃列祖列宗之天下,也是陛下子孙之天下。国家安,陛下安,国家危,是陛下危。”

    “先陛下而后国家,使陛下不明百官之心,不明百姓之愿。前朝王安石之乱,复现于今日。”

    “请陛下明鉴。”

    朱祁镇听了,虽然觉得有些难听,但的确承认陈循所言,也是有些道理的。

    朱祁镇虽然是皇帝,但是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他总有有万般想法,但是他并不知道,当今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北京附近的百姓如何生活的,朱祁镇都未必清楚。

    是的,他有很多想法都是好的。如果能推行下去,定然能大兴大明,但是隋炀帝当初要做的事情,难道就错了吗?

    不论是征高句丽,还是修大运河,都是当时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他却是亡国-之君。

    有好的想法,但如果脱离实际乱来,只会让大明陷入深渊之中。

    而变法是一个比打瓦刺更难以处理的大事。

    打仗,朱祁镇还是能想办法用钱砸赢,但是而今局面并不是砸钱就能解决的了。所以,他必须倚重首辅。

    他要的首辅大臣,必须是一个有能力有操守的人。

    有能力,是能推行新政,有操守就是遇见不能办的事情,必须有直谏的品格。

    而刘定之比之李贤,在这方面要差了不少。

    朱祁镇正色说道:“先生,朕明白了。”这一句再也没有半句敷衍之意。

    后世有史学家评价大明,说明之无善治,从罢丞相开始。这一句话,或许有一些绝对。

    但是其后的逻辑,朱祁镇此刻才开始明白了。

    从此之后,朱祁镇选择首辅标准就改变了。杨溥当初的判断也错了,从朱祁镇登基以来,到现在,首辅的权力是越来越小,但是到了现在却是一个转折,首辅的权力开始越来越大,这虽然会考验朱祁镇统治的艺术,但是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

第一章 太子在西北

    “我呸。”朱见濬灰头土脸的从地下钻了出来。一身很寻常的麻布衣服。让人万万想不到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之尊。

    更让人想不到的却是,朱见浚不在北京,而在西北兰县。

    这就是朱祁镇对太子的磨砺。

    一来,朱祁镇对太子寄以厚望,毕竟大明祖宗法度下,朱祁镇也是很难做到易太子的,更不要说,在皇家换一个太子,几乎是杀一个儿子。

    朱祁镇虽然冷酷,但也没有到灭绝人性的地步上。

    所以,作为朱祁镇政治上的接班人,朱祁镇自然要用心培养。

    二来,朱祁镇才三十多岁,可以说是春秋尚早,太子却已经接近成年了。如果一直养在京师无所事事的,被有人说离间父子,反而惹出了其中乱子来。

    不如趁他年轻。放出去磨砺几年。好见识一下民间疾苦是什么样子的。

    而天下何处最苦?

    其实不管那个地方的底层百姓都各有各的苦楚。

    不过总体来说,西北百姓要比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苦一点,这是自然环境限制的。

    而于谦又是朱祁镇信的过的人,于是朱见濬就被扔到西北来了。

    虽然朱祁镇想将太子一个人扔过来,但是不管是国内太后,皇后,还是外面的内阁大臣都不会同意的。

    孙太后与钱皇后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好些年了。但是唯独在太子的事情上却是统一阵线了。

    于是,朱祁镇不得不做出一点点退步。

    就是让太子带这他的小班底过来。

    太子的小班底就是谁啊?

    首先是太子的死党同学,英国公张懋。张懋带着数名乾清宫侍卫,这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

    还有于谦的儿子于冕。

    于冕而今已经在南直隶做了县丞,不过被朱祁镇又捞了回来,让他陪同太子。

    这一方面,也是为于谦着想。

    于谦已经年过六十,再加上西北风沙,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但是在明代父子同地位官,却不合规矩的。

    而于冕跟随太子,虽然也在西北,但是与于谦就不是一个系统里面。更不要说,太子的身份保密,在外人看来太子不过是一千户而已。

    不错,就是隶属于兰州中护卫屯田千户。

    张懋与于冕都是他的随从而已。

    细心的人或许会发现,在太子的身边并没有安排文官。这也是朱祁镇的用意。不想让太子与文官士大夫有太多的接触。

    对理

    学那一套,作为未来大明天子,不能不知道,不能不懂,但是如果真信了。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但是朱祁镇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教太子。

    原因很简单,每一个人的思想形成,都是有具体环境的影响的。朱祁镇之所以有如此思想,乃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

    在还没有成年之前,就打下了基础。

    但是太子却不一样。

    朱祁镇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一对一详细教导太子。只能让太子去直击大明底层的真相。

    而朱见濬的这个千户官,正是于谦为朱见濬安排的。

    这也是于谦按照朱祁镇的意思来办,让朱见濬接触到底层的大明。而朱见濬这个千户,就要带着千余名士卒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一些蒙古内附的牧民做一件事情,就是沿着阿干河修建灌溉系统。

    阿干河乃是黄河的一条支流,从黄河北岸汇入黄河之中。

    也算是于谦规划的西北水利工程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之所以让卫所军来做这一件事情,又关系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于谦有经营兰州作为西北重镇的原因。

    毕竟明代陕西一省,有现在陕西,甘肃,宁夏,青海四个省的地盘。西安对于西北,还真有一些鞭长莫及。

    所以,他准备将兰州中护卫迁出兰州城,再兰州北方再次建立一处兰州卫城,作为兰州城的北方屏障。

    于谦这个计划,也是因为而今的战略形态演变。

    燕然之战后,瓦刺龟缩西北,不敢触犯大明边境,至于其他大小部落,更不被边军看在眼里,于是乎,自从仁宣之后,大明日渐萎缩的边墙之外的土地,也都重新回道了大明的控制之中。

    宣大辽东海西的边境线,几乎向西北跃进数千里。甘肃,宁夏一带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有所推进。

    首先宁夏镇与东胜卫接壤。

    黄河几字型顶部,就是阴山,而东胜卫就在阴山之东,宁夏镇在阴山西南,此刻通过黄河与阴山之间的平原,已经解除到了。

    大明已经在这里设驿站了。

    如此一来,从北京到西北,就有另外一条大路了。

    而甘肃与兰州这一带,到没有太往北推进。

    原因很简单。

    无利可图。

    因为甘肃镇,兰州往北没有多远,就是大片大片的黄沙。

    甚至如果不是有黄河在,宁夏镇就在黄沙的包裹之中。

    不过比起甘肃,兰州这边还是有一些北扩的余地的,比起甘肃一些城池,根本就是临沙

    建城,兰州北边还有大小松山,以及一些黄河支流。有屯耕的余地。

    这才有于谦修建兰州卫城的计划。

    当然了,修建城池的事情,不用朱见濬操心,他只要关心他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但是在西北修建水利工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从正统二十三年开始,朱见濬远离了经史子集,远离弓马骑射,全部的心思都扑到这一条河上了。

    比起河北水利要在旱涝之间做出取舍,西北的水利就简单多了,那就是要想办法引水灌溉就行了。

    西北一年大概只有夏秋之间三个月下雨,除此之外都是旱。每个百姓都在缺水的环境之下生活着。

    朱见濬来之前,大概没有想到,有人能经年累月不洗澡,为了吃一口水要走几十里地吧。

    刚刚来的时候,朱见濬还不习惯,一年下来也习惯了。

    他刚刚就是下井检验河道了。

    或许有人觉得我说错了,怎么可能下井检验河道。

    这却是西北的必然,西北干旱到了什么地步,那就是蒸发量太大了,大到了如果让引来的水源从地面上流淌,就会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所以,西北有些渠道,就是类似新疆的坎儿井,要在地里挖出一条暗道,然后在地面上开出井来用水。

    如果在刚刚来的时候,朱见濬或许还在乎形象,而今却早已不在乎。说起来千户,这个官不小,但是实际上,他所能负责的壮丁,不过一千多人,这还是于谦特别给他补充了。

    否则按大明的现状,一个千户所的壮丁,决计是不够千余人的。

    千余人分成数队,就在兰州北边起伏的山沟之中,艰难的挖掘,于冕算是技术员,张懋算是施工队长。但是每一个人都下洞挖掘过。

    也包括朱见濬。

    朱见濬从井中被吊篮拉上来,张懋立即伸手将朱见濬拉了上来。

    而朱见濬似乎刚刚狠狠的吃了一口干土,这个时候,忍不住不住的:“呸呸。”张懋递给他一口水,他细细抿了下,然后在口中漱漱口,随即又将这一口水给喝了下去。他看着周围一个个灰头土脸,看上去就好像是泥用的人,说道:“成了,这渠完成了。”

    一句话下去,无数士卒开始欢呼起来。

    连朱见濬的眼睛都湿润了。

    这一条河道大概有十几公里,可以灌溉两万亩土地,说多也不多,但是朱见濬亲手将他挖出来之后,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不容易。

    哪怕他是千户,他一年吃过的苦,比得上他十几年吃的还多。

第二章 塞上江南

    朱见濬带着本部人马也就收工了。

    回到了营地之中,却见一边有一个大工地。朱见濬知道,这是新选址兰州卫。这个兰州卫在兰州城东北方向三十多里。

    他所挖掘的渠道,就算得上是兰州卫城的配套工程,这些沿着渠道新开垦出来的良田,都要归属兰州卫。

    毕竟兰州位北迁了,也不可还保留当初的土地。

    朱见濬回到营地休息一夜,第二日,就要回兰州复命。

    虽然西北上下都有意隐瞒朱见濬的身份,但是有些东西却是遮掩不住的,大部队人都知道,这位千户乃是京师一位大贵人的子嗣。

    甚至不知道哪位国公的庶子。

    总之是顶顶有背景的。连于大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故而,兰州卫上上下下从来不敢得罪这位小爷。此刻他终于将工程完成了,要回兰州,自然是没有人敢说一个“不。”

    于是乎,朱见濬带着百余护卫,从还没有修建完成的兰州卫城,就一路南下,沿着蜿蜒的山道。行军半日,就来到了黄河边上。

    看见黄河,朱见濬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见了人烟了。

    黄河在下游为害,但是在上游还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资源。

    于谦在兰州所有的水利工程都是围绕着黄河,以及黄河支流做文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除却黄河两岸有狭长的冲击平原人烟比较稠密之外,其他地方都近乎荒芜无人的状态。

    见了黄河之后。

    朱见濬就沿着黄河一路西行,大概在天色擦黑的时候,能够到了兰州城。

    此刻的兰县已经变成兰州了。

    而兰州的知州就是丘浚。

    于谦比较是三边总督,即便是在营造水利之上,他也不可能专注于兰州本地的水利建设。在于谦任职西北,乃是整个西北水利修建的高潮。

    于谦甚至奏请皇帝,截留陕西的赋税,全部留于当地修建水利。

    在人员配置上,陕西都水司真正变成了与陕西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司并列的衙门,几乎每一个府州都增设了一个同知,县里也多一个县丞,专门主持水利工程,修缮维护水利工程。

    于谦还奏请朝廷,按照之前捐献粮食赐冠带的办法,凡是有士绅愿意兴建水利,朝廷愿意赏赐冠带。

    但是他们修建的渠道,必须要通过官府的审查。

    这就是为了防止为了水源争斗的。

    这一切都是于谦为了西北特殊的环境

    量身定做的。毕竟西北多山,又旱,没有与河北水利那般的全流域治理的工程,更多是多而小的灌溉工程,三里五里的河道。能灌溉几千上万亩的水利工程。

    官府不能一一指挥,只能想办法提高民间修建水利的积极性。

    虽然西北残破。比不上中原富庶,但是总体上来说,还是有一些有钱人的。

    而兰州作为于谦的驻地,在修建水利上尤其卖力。、

    丘浚去年,也就是正统二十三年一年,修建五道河渠,灌溉土地近十万亩,很多小工程就不说了,兰州最显眼的标志,就是此刻朱见濬看到大水车。

    这水车,决计不能说小。

    这水车都是车轮状,最大的直径有十丈,能将黄河之中的水提到河岸之上,要知道在这里的黄河,却不是地上悬河。

    河水是低于两岸的。

    而两岸乃是兰州少有的良田,自然想办法灌溉的。

    但是这低着一两丈,高则数丈的落差,如何将水提上来,也是一个难题,西北地方固然有能工巧匠,但是对这个问题,也不是太好解决的。

    还是朱见濬出面,向朱祁镇提了这一件事情,朱祁镇让负责修建草原驰道的待诏蒯祥来了一趟西北。

    蒯老爷子,不愧为当代鲁班,号称鬼斧神工,不过一两月的功夫,就有了解决方案,才有如此大的水车。

    这水车在黄河岸边,简直是一种瑰丽壮魄的奇景。是这个时代的人造奇观。

    朱见濬更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水车,多则能灌溉千亩良田,小的能灌溉几十亩,但是最多在三百亩到五百亩之间。

    丘浚准备沿着黄河南北两岸,建造两百架水车,如此一来兰州就有十几万亩的水浇田了,即便西北田薄,一年也能收成一二十万石粮食。

    这放在南方算不得什么。

    但是在西北却大大不一样了。

    要知道在兰州有这么多粮食,就抵得上潼关以东百万石粮食了。

    从内地运粮食到西北,很多时候不是五比一的比例。极端的时候,十石出而一石至,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为什么,朱祁镇让于谦下血本经营西北的原因了。

    朱见濬对此也是有些了解的,但是未必有那么深的感触。他只是觉得是他请来了蒯祥待诏,为了兰州百姓解决了大问题。

    心中自然是喜悦非常。

    只是规划之中二百多架水车,想要修建完成,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今黄河两岸不过十几架而已。

    朱见濬

    估计的不错,在天擦黑的时候,才来到了兰州城之中,差点被关到外面了。

    西北毕竟是西北,很多规矩还是比内地严格多了。

    朱见濬休息了一日,然后去拜见于谦。

    朱见濬即便没有将工程修建好,他最少一个月要来见一次于谦,因为于谦要给他上课,不是别的,而是讲解朝中的局面。

    这也是朱祁镇要求的。

    太子毕竟是太子,虽然而今他不用上场,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不能不知道。

    朱见濬到了兰州,于谦就得到了消息,故而当朱见濬登门的时候,于谦早就腾出了时间了,两人彼此行礼之后。

    于谦对朱见濬行君臣之礼,而太子向于谦行师生之礼。

    于谦到没有说别的事情,首先却是说了一件锦衣卫的消息,于谦说道:“锦衣卫从西北得到的消息,瓦刺蠢蠢欲动,似乎要对大明不利?”

    朱见濬微微吃惊,说道:“先生以为是真是假?”

    锦衣卫虽然消息灵通,但是在关于外部的消息,其中也多有真假相伴,倒不是锦衣卫失职,而是有些事情,本身就有不确定性。

    于谦说道:“老臣以为这估计是真的,陛下性子太急,逼得阿次帖木儿太紧了。”

    朱见濬知道于谦说的是什么,那就是瓦刺与大明在京师近乎旷日持久,长达一年的谈判。

    瓦刺愿意去汗号,封陛下为天子,并不用赐王号,甚至一个宣慰司的名分都行。

    但是朱祁镇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除非绰罗斯家族全部来京,瓦刺内附,否则两者没有什么好谈的。

    如此瓦刺已经对于大明保持和平绝望了。

    如果单单是绝望的话,瓦刺也不用如此担心。

    只是阿次帖木儿在西北面对着严重的财政危机。

    在燕然之败后,阿次贴木儿经过一年的内外整合,总算是坐稳了瓦刺大汗的位置。但是瓦刺有相当大一部分财政来自于商业,不仅仅是瓦刺与大明本身的朝贡贸易。

    也来自于丝绸之路。

    丢失了漠北草场,单单靠西北养活瓦刺大军本来有些困难,再加上嘉峪关商道一直没有打通,瓦刺财政困局,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如此一来,瓦刺蠢蠢欲动的也就是必然了。

    无他,游牧民族与大明不同,他们面对财政危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抢。

    只是唯一不确定的,瓦刺是不是要东进,与大明再战一场?燕然之战瓦刺败得这么惨,不知道阿次帖木儿还有没有勇气东进。

第三章 西南风波起

    于谦说了这么多,话头一转,却说道:“如果瓦刺东进,陕西独挡其冲,老臣以为殿下不宜在这里了。请殿下回京。”

    朱见濬心中一转,说道:“于公,这是父皇的意思吗?”

    于谦说道:“这倒不是。”

    朱见濬说道:“既然如此,请恕孤不能从命了。瓦刺已经是丧家之犬,孤如果不敢观战,他日如何统率天下百姓。”

    于谦见朱见濬如此说,他心中既是高兴,也是烦恼。

    高兴是这为未来的天子,倒是有几分骨气,烦恼的是这位太子在兰州,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麻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子一年多不在北京,岂能真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而且朱祁镇在这一件事情上,也是与内阁通气的。

    毕竟朱祁镇真有了什么意外,也必然是内阁与宫中共同将太子迎回,朱祁镇不可能瞒着内阁,冒这样的风险。

    朱见濬虽然年纪小,但从宫中长大,对于政治,也是有相当的敏感性。他知道他的一切都取决于他的父皇。

    也就是说,他的父皇想让他回去,他自然能回去,如果不发话的话,岂不是在父皇那里失分了?

    故而朱见濬并非不贪恋京师富贵,也不是朱见濬在兰州过的就很舒服,但是这个原则却不能破坏。

    于谦叹息一声,说道:“殿下既然如此想,就协了兰州卫千户一职,到了老臣身边帮衬一二吧。”

    朱见濬对这个调动,却没有反对。

    反正他也不是作为一个治水之臣培养的,知道水利的重要性就行了,也不可能将大明的太子一直拴在工地上。

    于谦说道:“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殿下也看看吧。”随即于谦将一叠印刷好的纸张,递给了朱见濬。

    朱见濬见了,自然是立即接过来了。却是新一期的邸报。

    不过,之前的邸报是京城消息灵通的人自己抄写的,而今却是通政司发布的。

    这也是朱祁镇小改革之一。

    大的变动,朱祁镇一时间不敢动,但是一些边边角角,以朱祁镇的威信却可以动了,比如这邸报。

    乃是朱祁镇将商辂调入京师,主持通政司之后的变动。

    朱祁镇特别令人打造一批铜活字,单单这一批活字就砸进去数万两白银,由少府负责管理。

    商辂这个新上任的通政使,每十日就要发布出邸报,将最近的大事发布出来,通过驿站分发天下。但是原则上来,唯有地方高官,最少到了知府

    一级,才有的。

    其余什么县令了,不如流的小吏,是不可能接触到朝廷专门分发的邸报的。

    不过,想想都知道,这种保密是不可能达到的。故而能够接受到朝廷专门分发邸报,就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表示这个人在朝廷之中的重要性,是高级官员的重要待遇之一。

    满朝之中虽然有人觉得劳民伤财,但是却没有大的反对。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朱祁镇会一步步将这邸报变成报纸,然后一步步将权限放开。并增加其他的内容。

    这些远景很多人看不出来,但是并不妨碍邸报成为大明权威喉舌之一。

    朱见濬首先关注到一点,那就是广西的消息。

    大藤峡乱事,算起来也三年有余了,但是还没有平定下来的意思。

    并不是大藤峡乱贼多么厉害,而是大藤峡之乱,已经彻底复杂化了。

    首先第一个复杂的是,大藤峡之乱与桂西南的田家作乱一联系到了一切,甚至侯大苟有登高一唱,西南大乱的趋势。

    毕竟西南各地的土司,在正统初年就是蠢蠢欲动,先是有王骥镇压,后是有曹鼐镇压,他们才老老实实的。

    但是他们当时老老实实的,却不会一直老老实实的。

    特别是广西土司与贵州土司之间,其实也是有联系的。

    广西方面碍于山势,已经复杂的情况,有久拖不定的趋势,贵州土司也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但如果单单看战报的话,韩雍是从一个胜利打另外一个胜利。问题是一直打胜仗,却不能将广西安堵下来。

    第二个复杂,就是朱祁镇下令调动南方卫所军入驻广西。

    看上去朱祁镇一口气调动了湖广,江西,南直隶,河南,四川,好几个省的卫所,但是细细看就知道,这些卫所都是多年没有征战过了。

    所以,看上却轰轰烈烈的广西战事,已经朱祁镇一直进行的废卫改县的策略联系在一起,如果这些卫所在广西打的好,有两个出路。要么就精兵调出来,驻扎沿海,为了沿海一带还是需要一些精兵的

    要么就是将这些精兵跳入京军之中。

    这却是南京京军。

    这个安排却是为了平衡内部,大量裁撤内地卫所,大明腹地也不能没有驻兵,所以南京作为大明南方的中心,已经分散了出很多权力,南直隶可以说已经事实上分成了江苏安徽两省。

    南京掌握一定兵权,并不影响南方的平衡。

    而且南方有事,从南京出兵,也比从北京调兵容易一点。

    至于南京京军要几万,什么组织结构,这个朝廷还没有议论出来。

    但是大框架已经有了。

    如此一来,广西战事之中,看似大明动用了几十个卫所,几十万大军,但是实际上这几十万大军,空额在半,去掉空额之后,剩下的兵马也都是老弱不堪战之辈。

    广西战事就成为一块磨刀石。

    一点点将南方卫所军中腐朽之辈个刷下来。

    这也让韩雍空有纸面上的大军,不能有所作为的原因。

    这个决策,朱祁镇也是不得已,没有北伐战事的胜利,朱祁镇想要将北方各地卫所消减的消减,迁徙的迁徙,这可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唯有北方大胜之后,处于军事战略的考虑,朱祁镇将大量卫所动了起来,在迁徙之中,进行筛选分化。

    对南方卫所也是如此。

    如果直接处置,那么矛盾就是地方卫所与大明中枢的,说不定惹出乱子来。

    但是有了大藤峡之战,那么就变成了南方卫所与大藤峡乱军之间的,如果南方卫所各军能够如国初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将广西乱事给平定了

    那么朱祁镇就将整顿南方卫所的事情给吞进肚子里面了。

    看完广西这边的消息之后,忽然一则消息,让朱见濬大吃一惊,说道:“白莲教复起了?”

    却是白莲教在湖广起兵。

    于谦说道:“这一件事情,也出乎老臣意料之外,不过有项忠在湖广,此贼平定,就在反掌之间。”

    朱见濬心中默默想了好久项忠的履历,却想不起来。

    于谦说道:“项忠而今是湖广巡抚,陛下令他安抚郧阳流民事务,之前他刚刚上奏,设立郧阳府,编户齐民。是一个能办事的人。”

    朱见濬这才想起来了。

    有这个人。

    朱祁镇当日对李贤所言大为震动,自然要有所举动,项忠就是朱祁镇选出来处置流民事宜的大臣。

    他能文能武,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在处置郧阳流民上,做得极为得体。郧阳山高林密,流民都隐藏在山中。

    项忠带着几十个人入山,晓以大义,招抚下山,在郧阳一带屯种,有些在山中不出来的,也分设巡检司。

    郧阳府县的设立,未必能给大明多少赋税,但是几十万在大明黄册之外的流民重回大明控制之下

    对朱祁镇来说,这就是最大好处。

    项忠也因为这一件事情,成为朱祁镇所看重的地方官。毕竟入山劝说百姓下山,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相当难的。

第四章 朱祁镇的算计

    真以为逃进山中的都是什么良民吗?

    这些在山中结寨而居的百姓,就是官府所言的刁民。

    虽然这样说不大好,但是深山之中很多愚昧的百姓,的确不知道后果,杀人越货,简直家常便饭,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即便后世一些偏僻小地方,也将王法当回事,更不要在这个时代了。

    也是项忠有勇力,有胆魄,有手腕,同样也有智谋,才能看似顺顺利利的上山带下来几十万百姓

    安置在襄阳,南阳一带。

    如果有人想仗着大明官员的身份就能完成这一点,早就人头落地了。

    朱见濬这才放心多了,但是又有了新的疑惑,说道:“于师傅,父皇登基以来,每日勤政不已,赈灾之事从来没有半点拖欠,就算是每杀一人,也必让三法司多次覆刑,何以百姓屡屡为乱,这白莲教怎么又能坐大?”

    于谦长叹一声,说道:“陛下是明君,但是天下事,并非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而且百姓生活太苦,生死就在眼前,哪里会念什么君恩?”

    “太子在兰州卫也一年有余,难道好不知道这一点吗?”

    如果之前,告诉朱见濬。朱见濬不会理解,他一个高居皇宫之中的太子,又怎么能明白民间百姓的艰辛。

    但是在兰州历练了一年,吃过苦,受过难,手上出过燎泡,饿过肚子,喝过泥水,生过病,淋过雨。更明白,他所经受的一切,对真正大明底层百姓来说,却是够好了。

    至少,这些人还是吃皇粮的。

    至少,西北卫所被于谦清理了一番,各种欠饷都没有了。

    比真正底层百姓,要好上不少了。

    真正的底层百姓,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他们的一切思维都在吃饭上,因为不努力想办法,他们随时都面对断炊的危险。

    为了能吃饱饭,造反算得了什么?杀头算什么?

    很多人都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因为他们的性命有时候真就是那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某个角落里面了。

    朱祁镇登基二十多年,不能说没有功业。

    但是他的功业距离百姓有些远,或许河北百姓受到了朱祁镇的恩惠,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征兵河北百姓最踊跃的原因。

    但是对于其他的百姓来说,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有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并非什么坏事。最少说明了,大明百姓生活标准,并没有向下跌落。

    于谦看着朱见濬的脸色

    ,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以老臣之见,这一次白莲教之乱,并不仅仅是因为如此,恐怕真正的问题还在中枢。”

    朱见濬心中一动,说道:“可是父皇身边有奸臣?”

    于谦苦笑摇摇头,说道:“不是,李贤也不能奸臣。”

    朱见濬说道:“师傅所说是李首辅,以孤看,李首辅不像是奸臣啊?”

    于谦说道:“老臣也没有说李贤是奸臣,只是他的京察大计太过严厉一些了,整个天下可以说官不聊生。”

    于谦对李贤的举动,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去年,也就是正统二十三年的时候,李贤启动京察大计。于谦虽然不在京城,但是他心底也是赞成的。

    毕竟这几年,朱祁镇忙于征战,对官员的监督就放松了。他当初对高阳伯李文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

    如果不是时间紧,还有瓦刺的威胁,于谦决计不会让李文好过的。

    于谦的处置尚且如此,各地地方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一来,官府腐败自然滋生了。

    是时候好好整顿一遍。

    只是于谦看李贤做的事情,有些失分寸。

    从去年京察以来,已经有两个巡抚,数个知府,几个主事,一古脑被掀翻了,至于被罢免的县令,更是数不胜数。

    一时间官场震动之极。

    于谦也大为侧目。

    并不是于谦对那些自甘堕落之辈同情,但是作为政治家,和光同尘是必修一课,洗刷吏治是一回事,但是将天下弄得人心惶惶,就真的好吗?

    有矫枉过正之嫌。

    只是于谦并不知道,想要矫枉过正的人不是李贤。

    李贤是多少年的老吏部了,放在现在,就是他大半辈子就是组织部,其中分寸拿捏,对李贤来说根本就是本能了。

    如果一切让李贤来做事,决计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真正在背后推动的乃是朱祁镇。

    朱祁镇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祖制。

    朱祁镇被李贤劝阻之后,心中就一直再想大明祖制到底是什么?纤细的说,就大明祖训,大明律,已经太祖太宗的诏令为中心的体制。

    不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才是祖制,太宗皇帝也是算。

    毕竟太宗皇帝当年做的事情,其实早就违背了太祖皇帝的意思。

    朱祁镇为了了解大明祖制在大臣心中的地位,启动转对之法,也就是大明京官五品官以上,按照顺序每日去乾清宫与朱祁镇谈话。

    大明京官数量不少。

    朱祁镇花了大半年才算是将群臣的思想摸清楚了。

    群臣对祖制的态度大抵是四条,第一祖宗立法精密,即便有所不行,那也是执行人的问题,并非祖制不同。第二,祖宗成法,已经有了成效,如果变更的话,不见其利,先见其弊。第三治国在于法祖,也就是说,你这个皇帝心中没有一点逼数吗?你是比不上太祖太宗皇帝,你瞎出什么主意,按太祖太宗的意思来办就行了,第四,即便祖制真有了问题,也不应该大规模变革,而是救弊即可。

    对照群臣的态度,再来看李贤的举动。

    就分明之极了。

    李贤的整改措施,就是两个字:“救弊。”

    但是朱祁镇却不满意这一点,即便而今他已经有所让步,他总就要将自己的想法推行下去的。

    那么该怎么办?

    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既然大家都觉得祖制好,那么就按照祖制来。

    所以这一次京察才弄得天下鼎沸,官不聊生。

    或许白莲教乱事,也是白莲教积蓄了多少年的爆发,但也有天下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的心思都在这一件大事上。

    为什么会这样?

    并非朱祁镇抓住很多大臣的小辫子不放。这不是皇帝该做的事情。朱祁镇做事从来不会针对某个人。

    某个人除非到了石亨这个地步,否则不值得朱祁镇针对。而这一次清理出来的官员,最高不过一巡抚。堪堪到了朱祁镇认为重臣的序列之中。

    至于下面的官员,更是不够格让朱祁镇关注。

    朱祁镇就是翻开大明律,将下面官员的罪名,一条条按照上面的对照,凡是轻了的一律驳回刑部三法司的判案。

    友情提示一下,大明律修过三次,最后一次是洪武三十年,以后都在沿用。也就是说,朱祁镇是一律照搬太祖他老人家的手段。

    至于太祖他老人家是如何对待贪官污吏的。

    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大明上下官员官不聊生了。

    不过,朱祁镇也知道,时过境迁,不可能拿太祖皇帝法,杀而今的官员,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让大明官员自己上奏请求修订大明律。

    如此一来,作为祖制重要的组成部分的大明律的修订解释的权力,就到了朱祁镇的手中。百官之中,就又缺少一个可以制衡皇帝手段。

    什么?

    他们不同意。

    朱祁镇还怕杀人不成?而且朱祁镇也是通过大明律杀人,怎么说也不能算是非刑杀人。看谁坐不住。

第五章 新内阁

    按照官场的惯例,大部分贪污腐败渎职等罪名,虽然不至于罚酒三杯,下不为例。但是大多数时候,都不至于死刑。

    就好像是现在一般,如果在开国之初某些案例来判,我大中国从街道办事处开始,大批官员都逃不过花生米。

    一般来说,大明官员都是罢官判赎刑,或者说发配。只要不是牵扯到重大的政治事件之中,很少一刀斩了。

    所以,按刑部的意思,这些查出来有问题的官员,大多不过是罢官而已。少数或许有牢狱之灾。

    但是按大明律来办,他们乃至他们的家人都逃不过家破人亡大套餐。

    这样的事情李贤是绝对不敢点头的。

    原因很简单,这还是以现在的处罚标准,查出来的官员,如果按大明律来办,天下官员要查出来要多几倍。要杀的人更多。

    百官不安,朝廷要怎么办事?

    李贤万万不肯按朱祁镇的意思办,同样他也不想让皇帝修大明律。

    皇帝要修律,他的意图是什么?李贤岂能不清楚。

    皇帝要更改祖制的想法,李贤一直是反对的,只是这种反对,更多是绵里藏针,柔中带钢。

    朱见濬细细品读了最近一两个月内国内外变化,心中不由暗叹:“父皇真不容易。”

    只是朱祁镇并不觉得。

    就在远在兰州的儿子觉得自己老父亲苦的时候,朱祁镇却在乾清宫之中,卷着《大明律》细细的品读。

    对举国上下的情况。似乎充耳不闻。

    在正统二十三年初,也就是去年。

    朱祁镇调整了内阁。也明白一件事情,或许找一个听话的属下,作为领导是比较舒服的。但是如果想做成大事业,就要挑选最顶尖的人才。

    只是每一个顶尖的人才,都不是好相与的。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将他们全部压服,却要看朱祁镇自己的手腕了。

    不过,朱祁镇却对自己有信心。

    而今新内阁就确定了这一点。

    内阁首辅李贤,次辅昌国公杨洪,随即财相刘定之,兵相罗通。工相王永和。至于原本的大学士江渊,被朱祁镇出外了。

    外出东北总督,节制辽东,海西,朝鲜三地。

    一方面,就是江渊的能力不被朱祁镇看重。

    虽然江渊在内阁之中排名在后,但是并不是说内阁之中的排名就代表了在内阁之中的话语权。

    如果说内阁排名不分先后,那是假的。

    但是如果说内阁排在前面的

    大臣,就一定能压制住后面的大臣,那也是假的。

    除却首辅之外,谁也不比谁高一头。有能力的人,未必不能架空首辅。而江渊弄得自己很没有存在感。

    之前还可以在内阁充数,而今朱祁镇要做大事,自然不能留了。

    另外一方面,东北方面的确是需要一位重臣坐镇。

    王翱这位三朝元老已经不能支撑了。但是在龙城建立之后,最重要的是,能够做到步步为营。在东北大片土地上建立起行之有效的统治体系。

    这比打一两场胜仗更重要。

    而以东北现在的情况,人力物力薄弱,如果再分成三省,反而不好,于是乎,朱祁镇就设立了东北总督这个职务。

    也是不常设。

    等东北发展的好了,自然会分成三省。

    江渊还负担有一个秘密使命,那就是改朝鲜国为海东省。

    虽然朝鲜的国名是在太祖皇帝所起的,但是现在依旧不合时宜了,为了消除朝鲜人的反抗意志,朱祁镇已经确定了,今后朝鲜平壤以东南都划为海东省,而平壤西边是辽东省,西北边却是海西省。

    不过,江渊的驻地却不在朝鲜,也不在海西,更不在辽东,而是在吉林。

    这个吉林并不是吉林省,而是吉林市。

    这里原本就是朝廷在松花江上造船厂所在地,有汉人百姓聚居。而朱祁镇给江渊的重要任务,就是开拓东北平原,沿着松花江一线,建立城池,并招徕百姓屯田。

    当然了,从内地迁徙过来的一些卫所,也会沿着松花江开辟一个个卫所。

    而今有龙城在前线顶着,这一带的战略形式很安全。

    不过因为气候的原因,想要将东北建立成为一个粮仓,是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江渊在任内,能做到让肇州城到辽东之间,城池相连,就已经够了。

    江渊注意的重点,就是肇州,松阴,吉林这三个城市以三角形圈出来的土地,从吉林到松阴乃是长白山,从肇州到松阴乃是松花江。

    而松花江,却是从吉林向西北而流,在肇州城西边,折返向东。这就现在吉林省与黑龙江省的一部分。

    也被化为辽东省管辖。

    再往北,就是还保持编制的奴儿干都司,但是它已经被辽东与海西两个编制占据了大量土地了,再向西北就是漠北都司,归龙城五卫所辖。再往西南一点,就是漠南巡抚所管辖。

    这是朱祁镇专门设的一个巡抚。

    巡抚大宁,开平,东胜等辖地。

    这个职务任免,也是临时的。

    朱祁镇还不确定,漠南蒙古一带到底该怎么做,是划出一个省来,还是分别隶属山西,或者辽东。

    这个事情倒是可以先放放。

    毕竟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虽然有了一些进展,但还不到深入人心的地步。

    等大明驰道交通网遍布三地,沿着驰道有各个定居的放牧点。这才是真正将三地归为一省的时候。

    朱祁镇增补的两个大学士,也与之前不同。

    朱祁镇之前增补的原则,就是想办法选能听话办事,百官也愿意答应的人。但是这一次,朱祁镇却一反常态,提拔的都是老臣,还是一个比一个有脾气的。

    一个是从吏部尚书任上提拔上来的王文。

    另外一个就是在都察院坐了十几年的刘球。

    说起来王文固然是老臣,也是能臣,地方中枢都做过。干练之极,可托大事,但是真正让朱祁镇感到一些头疼的,还是刘球。

    刘球在都察院任上十几年,不知道多少次犯言直谏,大名享誉天下。真要说起来,纵然是于谦的名声与他的名声,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无非于谦多做实事,名声多在各地,而刘球为天下士林发言,名声多在士林之中。

    如果真按威信,刘球很多年前都可以入阁了。

    只是朱祁镇觉得刘球入阁之后,恐怕耽搁他做事,所以一直将刘球放在都察院的位置上,监察天下,刘球做的也不错。

    但是而今,此一时彼一时也。

    朱祁镇越发明白一件事情,有些事情,是可以一意孤行的,比如与瓦刺战斗到底,只要军方有人支持,朱祁镇是完全可以将文官甩在一边的。

    但是如果变法还这么样做的话,就是找死了。

    即便朱祁镇用自己的威信将这一件事情给压下来,最后也逃不过人亡政息,或者硬生生将变法变成了党争。

    所以,朱祁镇改弦易辙,宁肯将最顽固的反对者都召入内阁之中,想办法先统一思想,尽量让朝廷之上大部分人都真心实意的,愿意推行朱祁镇的新政。

    如果这样都不行之后,再想其他手段不迟。

    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只是,朱祁镇感到非常艰难。不过,朱祁镇感觉随着白莲教李天保造反,朱祁镇终于艰难的赢下了第一局。

    大明律修订已经是一种必然,因为内阁承受不了,因为这种朝廷上的僵持,导致各地正常政务受到很大的影响。

    必然会做出让步。

    但是朱祁镇却不在乎,或者说不能说朱祁镇不在乎,是他能承受的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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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