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燕然大捷的转折点
石亨本来就不是安分的人,打赢如此大战之后,心气更高了,看杨洪过来,居然瞄了一眼之后,捧着头盔继续大口吃肉喝汤,似乎没有将杨洪看在眼里。
要知道杨洪而今也算是他半个上司。
杨洪心头暗怒。只是杨洪也知道,而今大胜之后,石亨的锋芒无人能及,即便是北京城中的孟瑛估计在这方面也要让石亨一头。
而这分功劳,正是石亨的本钱。
杨洪只能等石亨吃完了,再说话了。
不过石亨吃的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将大头盔肉给吃干净了。放下头盔,长出一口气,说道:“痛快。”
杨洪这才说道:“恭喜了,这一战忠国公天下闻名。”
石亨哈哈大笑,说道:“难道我不打这一仗,就不天下闻名了。”
此刻的石亨倨傲之极,让人有一种打他一顿的冲动。
杨洪只能忍着问道:“听闻也先死了?”
石亨说道:“不错,也先此刻或许没有死,但也活不长了。”随即石亨用带着傲气的语气,将战事说了一遍。
一场大战从上午时分打到下午。
瓦刺全军无可当石亨者。
虽然瓦刺大军在石亨之上,但是石亨总能用绝妙的指挥,造成与瓦刺某部大体公平的对决。让也先有力发挥不出来。
瓦刺的杀手锏重骑,近乎鸡肋。
这些重骑追不上石亨,而瓦刺其他各部,却不是石亨的对手。
再加上明军的种种战术上的优势,双方的战损比,大致保持在一比二,也就是明军战死一个,瓦刺就要战死两个。
如果按这个比例算下去,这一战继续打下去,最后的胜利者也是瓦刺,因为瓦刺的兵力足够雄浑。
但是打仗并不是一道数学题。
石亨所部,由京营骑兵与海西骑兵两部构成。
京营全部是清一色的募兵,他们家人都在朝廷手中掌握的,大多都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的。
而海西镇乃是新设的军镇,所有卫所田地都刚刚开垦出来,还没有被军官完全侵占,算起了报酬丰厚。
故而,他们也不敢投降。
但是瓦刺各部就不一样。
这十三万大军,是也先榨干漠北各部。
但是草原之上体制,从来是有多少武力占据多少草场,自己部下损失太大,那么未来他们部落的利益都会损失。
而石亨避开也先精锐,专打各部。
当然这些各部也是卫特拉各部之中的,在广义上也算是瓦刺,但是如果细细分的话,他们却不是
绰罗斯家族所有。
他们不能不为自己的着想。
固然在下午时分,瓦刺各部明显的懈怠了。
也先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为了这一场大战,也先准备了太多,甚至将漠北草原都当做诱敌之物,而且仗已经到到这个地步,损失已经有了。
毕竟对大明来说,数万精锐的损失,虽然肉疼,但是还不算伤筋动骨,但是对瓦刺也先来说,就不一样了。
付出了这大的代价,如果再没有取得胜利。他根本不能稳定瓦刺内部了,漠北也不用回来了。
而且到了下午,留给瓦刺是时间不多了。
正是因为这一战打的太惨,也先用脚趾头都知道,入夜之后,自然是各自收兵,到了明天这一仗就打不下去。
因为下面的怕了。
这就会出现杨洪预想之中,双方各自退兵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如果从战术上来看,是双方不分胜负,但是在瓦刺与大明双方的战略上看,却是瓦刺极其重大的失败。
故而也先决计不允许这样的失败。
故而他亲自带这瓦刺精锐冲锋,要与石亨决一胜负。
这就是也先在这一战之中,第二个失误。而这一场失误更是确定了石亨辉煌的大胜。
虽然也先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骁将,但是他已经老了。
老不以筋骨为强。
虽然也先上战场,未必想过要亲接兵刃,更多是鼓动士气。但是战场上的情况,谁也不能事先预料。
面对瓦刺猛攻,石亨自然是身先士卒。于是双方精锐进行了最猛烈的碰撞。
这一战中,石亨想来,也未必算他赚了便宜。
瓦刺最精锐的甲士突袭,明军将士未必不敌,但是他们已经鏖战良久,有些气虚,故而纵然石亨亲临,一时间也打的相当被动。
当时场面很是混乱。
现在想想石亨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发箭,一箭射在也先身上,也先当即坠马,虽然很快就被扶上马匹,但是瓦刺大军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再也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了。
故而石亨立即反起了反攻。
却见瓦刺各部纷纷撤退,对石亨的反击根本不顾,甚至有一种争先恐后之感。
最后有一支兵马挡住了石亨的进攻,瓦刺大军才得以撤如燕然山中。
石亨事后才知道,乃是阿次帖木儿。也就是瓦刺的太子。
当然了石亨所部也精疲力尽了,只能修整。
在这里安营扎寨虽然不是石亨定下来的,但是石亨却下令就地驻扎。
原因很简单,当时明
军元气大伤,如果撤退的话,不知道多少伤员会死在途中。再加上一鼓做气,二而竭,三而衰。
这一天鏖战,明军士卒何止是一鼓做气,简直是从崩溃的边缘走了一圈,不仅仅体力严重透支,很多人当晚下马之后,都不能上马了,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更多是心力透支。
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士气消耗殆尽,而今他们所有的心力都消磨殆尽,什么为国为家,都是虚的,他们只想活下来。
而今还有一场大胜的虚气给撑住。如果撤退的话,很可能自行崩溃。
其实这个时候,不需要多,只需数千精锐夜袭,就足够让石亨崩盘。石亨将麾下的体力心力,用到了极致。
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他也知道,杨洪就在后面。
故而与其撤退,不如等后军到来更安全一点。
才有而今的局面。
杨洪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也先真死了吗?”
石亨冷笑说道:“绝对死了,如果也先不死,你觉得瓦刺不会会甘心如此?”
石亨的判断,既对也错。
也先的生命是走到了尽头,但是他也低估了这一场战事对瓦刺的消耗,石亨伤亡惨重,但是最基本的军队骨架,也就是指挥组织体系还保全了。
所以即便石亨昏迷了数日,大军还在这一套体系的指挥之下,但是瓦刺并不一样。
这一场大战之中,瓦刺中坚力量,也就是各部落的首领,下面的千夫长,几乎死了一茬。
要知道瓦刺与明军不一样。
明军将领也损失惨重,但是死一人立即提拔下面的人就行了,武学为明军提供了大量的底层军官。
说他们都合适合格,那却未必,但是总体上来说,比之前的军官质量要好多,最少不会无人可用。
但是瓦刺用的是成吉思汗那一套,也就是下面每一个将领,从万夫长到百夫长,都是军政民政一把抓的。
在上层还有各部落的分歧。
死的将领,却未必又那么好替补,有些部落首领的儿子长大了,可以胜任,但是有的人没有儿子,或者儿子还小。
那该怎么办?
所以瓦刺要解决的,不仅仅是瓦刺军中将领替补的问题,而是相当多部落继承的问题。
要知道这些问题,在太平的时候都容易出问题,更不要说在剧烈的变动之后,瓦刺贵族阶层死伤惨重。
可以说是从马哈木为阿鲁台所杀之后,瓦刺贵族被摧残最狠的一次。
其中问题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不将这些问题理清,如何能出兵?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之将死
自从当日一战之后,阿次帖木儿就陷入忙碌之中。
他一方面收拢人心,想办法整顿军队。让大军恢复秩序,另外一方面他也要照顾也先。
因为也先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其实当时乱军之中的一箭,虽然给也先带来伤害,但是并没有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单单是这一箭,是要不了命的。
也先致命的问题在于,坠马。
在草原之上,虽然看起来一马平川,但具体看某一地方,却并不平坦,也先胸腹之间重重的砸在一块大石头之上。
当时就吐血昏迷。
虽然将他立即搀扶上马,当时就已经失去了意志。
生死未明。
正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也先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掩饰,这才导致各部军心溃散。
毕竟,这是也先不是别人。
也先在脱欢之后,东征西讨,一度将瓦刺的势力发展到了极致,虽然之后有每况愈下之感。
但是也先的权威已经不是别人可以代替的。
伯颜帖木儿不行,阿次帖木儿也不行。
几乎一瞬间,大军陷入崩溃之中。如果不是阿次帖木儿在关键的时候,近乎力挽狂澜一般,断后,挡住了石亨的反扑。
这一场战事,只会败的更惨。
正因为阿次帖木儿的出色变现,阿次帖木儿在也先昏迷期间,顺利的接管了大军。
而在这两日之中,也先的情况非常不好。
一直在昏昏沉沉之间,看似醒了。但是却精神不济,似乎说着说着,就昏睡起来了。
但是这个时候,也先忽然有了精神。就好像是当初南下猫儿庄之前一般,神采奕奕。
阿次帖木儿见了,却险些留下泪了。
无他,如果也先能熬过这个难关,他也不会表现出马上好,而是一点点的好转,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更何况,也先已经老了。
老人的身体有什么看似不错,比年轻人还好,但是如果遇见一次重大挫折。很可能就会出现极其严重,而且无法挽回的后果,即便面前熬过去,身体也不会恢复到从前了。
而也先就是这样的情况。
也先这种忽然好转,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回光反照。
也先挣扎想起来,忽然触动了什么,猛地吐了一口血,也先看着手上的鲜血,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也先咳嗽两声,鲜血从鼻子里面流了出
来。他凄惨的一笑,说道:“没有想到我也先,会是这样一个下场。”
“父汗,你放心,我这就举行祭天,向长生天为您乞命。”阿次帖木儿说道。
这个时代喇嘛教已经开始在蒙古之中传播了。但是占据主导的信仰,依旧是萨满教。萨满教就有一种乞命的仪式,成吉思汗当初就用过。
只是也没有什么效果。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阿次帖木儿也有几分病急乱投医了。
也先摇摇头,说道:“不必了,长生天招我过去。谁也挡不住,我这一辈子,一心要将代元而立,但是而今,却落得如此摸样。”
一时间也先说不下去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失败比死亡更让他的绝望。
也先一心一意将脱欢的功业更进一步,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了,一下子回到了脱欢之前。
两代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这是一个比让他死,更让他难以接受的结果。
但是他很快就振作精神了,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气力的消失,他的时间不多。他还有很多事情,他对阿次帖木儿说道。
“老二,我死之后,什么皇帝的头衔,你都要有,对孛儿只斤家族也要好生拉拢了,阿岱汗之弟乌鲁克特穆尔,还在西域,你一定好好对待。多有让步,我当初做的事情,你不能再做了。”也先显然是反思自己的错误。
他觉得他最大的错误,不是在战场之上的失败。
而是对孛儿只斤家族动手,动摇了蒙古内部的团结。
如果蒙古各部能团结一致,那么即便失败,也不会败的如此凄惨。
而且阿次帖木儿没有也先的威望,在这一次大败之后,绰罗斯家族的实力威望都不如前了,之前的政策就不能维系下去了。
阿次帖木儿必须改弦易辙。
当然了,如果孛儿只斤家族如果还有极大的影响力,也先也不会如此,而今孛儿只斤家族的影响力在瓦刺传统势力范围之内,是远远比不上绰罗斯家族。真正掌握实权的孛儿只斤家族的成员,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乌鲁克特穆尔。
而乌鲁克特穆尔之所以,能从也先的清洗风暴之中,幸存下来,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乌鲁克特穆尔从某种程度上,已经缴纳了投名状。
他是从阿岱汗那边叛逃过来的。时间也很久,乃是在脱欢时期,脱欢东征阿鲁台,乌鲁克特穆尔以兄长分配草场不公。带着部众投奔瓦刺。
这样一来,乌鲁克特穆尔就成为了脱欢手中的典
型。
将他纳入瓦刺本部。在待遇上与瓦刺各部看齐。
第二个原因,就是乌鲁克特穆尔的位置。
虽然脱欢用乌鲁克特穆尔作为政治典型,但是如果说脱欢完全信任他,那也不对,脱欢令乌鲁克特穆尔西迁。直当察合台汗国的兵锋。
当然了,察合台汗国在帖木儿之后,一直被瓦刺压着打,威胁不大,但是如此一来乌鲁克特穆尔就远离了瓦刺政治中心。
从东部而今内蒙古境内的科伦贝尔大草原,迁徙到了现在蒙古国西部的科布多。从此远离故土。
也远离的政治中心的纷争。
而今却不一样了。
在瓦刺统治核心在漠北的时候,科布多是边陲。
但是在瓦刺失去漠北草原之后,不得已迁徙到了西域。那么科布多的重要性,就大大增加了。
总体来说天山南北草场,天山北部的草场比天山南部的草场更好一点。
乌鲁克部,多年来休养生息,还是比较强大的。
当然了,虽然瓦刺损失很对哦,但也不是乌鲁克部能够对抗的。
瓦刺在对抗大明的战争之中失败成这个样子,必须尽快恢复元气,这元气该怎么恢复?休养生息是一种,就是尽可能吞并其他部落是一种。
但是,瓦刺之前的举动,已经让孛儿只斤与绰罗斯家族不能并存,很多人未必是多忠于孛儿只斤家族,但是他们的祖先与孛儿只斤家族有撇不开的联系,也先的大清洗政策,让他们步步自危。
所以,也先要阿次帖木儿打他的脸,也要缓和草原上紧张的气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来对抗大明。
只是如此一来,马哈木,脱欢,已经他也先,三代人追求的目标,一下被打回了原型,也先心中是如何之痛楚,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阿次帖木儿并非不知道其中轻重,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阿次帖木儿对也先之死,自然是很悲痛,但是心中未必没有一丝窃喜。无他,权力使然。
阿次帖木儿不会对瓦刺大军没有一丝的窥视,而今瓦刺大权既然落在阿次帖木儿手中,其实他已经有些想法,在也先死后,对很多事情,改弦易辙。
毕竟草原上对孝道什么的,并不是太讲究的。比如这一件事情之上,阿次帖木儿也有也先一样的想法。
只是有些事情,让也先来做,与阿次帖木儿来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阿次帖木儿说道:“请父汗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其言也善
也先长叹一声,说道:“我死之后,向大明称臣,不惜一切办法,一定要向大明称臣,甚至将你儿子,派往北京,几乎不惜一切代价。”
瓦刺已经打不下去了。
也先很明白这一点,即便是整顿好内部,瓦刺想要反击大明,也需要十几年舔伤口,不要看,瓦刺而今如果倾尽全力,还是能够凑足十万兵马。
但是兵马与兵马是不一样的。
每一次大败之后,重组的军队都差一个档次。
到时候十万大军,大概类似于兀良哈各部的水平,明军数万骑兵足以横扫。
所以,现在瓦刺对抗大明最大的力量,并非兵马了,而是足够宽的战略纵深。
不惜一切办法,与大明议和,什么称臣纳贡,都不是问题,草原之上残酷的自然环境,让草原上人为了生存,从来不在乎面子的。
哪怕是杀父之仇,在生存面前都足以让步。
阿次帖木儿说道:“父汗的意思我知道。”
阿次帖木儿其实明白下面的舆情。
如果说,之前败仗,瓦刺还有很大的不服气。觉得不过是侥幸而已,但是燕然之战,却硬生生将瓦刺的脊梁骨打折了。
之前看藐视大明称之为南朝,而今都回到了大明,甚至朝廷的称呼。
这种不约而同的称呼转变之后有多少惶恐不安之意,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从上到下,既没有与大明打下去的实力,也没有与大明打下去的心力。
所以求和是必然。
甚至在之前,也先已经派了不少使臣去北京求和。
当然了,当时也先还占据瓦刺,在和议的条件之上,还有一些硬气,却没有想到大明根本不接受任何瓦刺的使臣。
“如果,大明不接受该怎么办?”阿次帖木儿问出他最担心的事情。
也先猛地咳嗽两声,又喷出一口血来,说道:“西行。”
阿次帖木儿说道:“西行?”
也先说道:“沿着当初长子西征的道路,一路向西。找到草原丰盛的地方,重新建立瓦刺的家园。”
阿次帖木儿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
在他想来,天山以北一带,乃是瓦刺各部世代繁衍的土地,如果说漠北的土地,乃是脱欢从鞑靼手中夺下来的。那么天山以北这一大片草原,却是瓦刺祖产了。
这是瓦刺决计不能放弃。
也先说道:“如果大明咄咄逼人,就西行吧,有水草的地方,就要牧民,有牧民的地方,就有瓦刺。
也先之所以做出这个决断,也是他不知道思考过多少次的。
他年轻的时候在西域征战,可以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是打大明的时候就束手束脚,即便有猫儿庄一般的大胜仗,却也是不知道消耗了多少脑细胞了
总体来说,一个趋势很明显了。
那就是东强西弱。
这个趋势,也先看到非常清楚。
他的西边的敌人,乃是内部混乱的察合台汗国,随着帖木儿死亡而四分五裂的帖木儿帝国,可以说一盘散沙。
瓦刺十万骑兵对大明来说,不够一盘菜。
但是对这些势力来说,却是足够决胜灭国的力量。
不过,有一点也必须考虑。
那就是打大明,什么都有,那怕死上不少人,入关抢劫一次,也是赚的,但是打西边就不一样了。
虽然也有富饶的地方,但是不少地方比瓦刺还穷。
这就是为什么从马哈木,脱欢,也先都向东扩张,甚至一度扩张到大海之侧,却不向西扩张的原因。
当然了,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宗教上的。
瓦刺大多是信萨满教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信佛教的,毕竟藏传佛教在元代有很大发展。瓦刺也受其影响。
但是西边的各部,大多都是伊斯兰化了。
向西进攻也会遇见这样那样的困难。
也先临死之间判断,也算是真知灼见。
因为,在也先死后几十年间,就有一个从中亚征服了印度,建立了莫卧儿帝国。而当时莫卧儿的建立者,在中亚一带颠沛流离,犹如丧家之犬。
但是一到印度,就大展神威了。
如果瓦刺愿意西征,然后转道进攻印度,印度是决计抵挡不了瓦刺十万铁骑的。
不过,阿次帖木儿沉默了。
虽然蒙古人并不如同汉人一般安土重迁,似乎在不断的游牧,但其实他们的游牧也是有一定的范围的。
此刻抛弃他们的熟悉的草场,向西去不毛之地,这里面的政治风险,军事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到万不得一。谁又想要这么样做?
也先见阿次帖木儿如此,也知道他的顾虑,说道:“我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遇见这样的决策,但是真要有那一天,记住西行。”
阿次帖木儿说道:“父汗,孩儿记住了。”
也先说道:“好,叫他们进来吧,有些话也要说了。”
阿次帖木儿立即出去将各部落首领叫了进来。
也先强打精神,说道:“长生天召
唤,我不久于人间了,此番大败,万般因果都在我,希望你们好好辅佐阿次贴木儿,保全我瓦刺最后的基业。”
下面的人很多人都泪流满面,说道:“请大汗放心。”
敌之仇寇,我之英雄。
在大明看来,自然是恨也先入骨,但是在瓦刺人看来,也先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错误,但也不失为一个伟大的领袖。
特别是在大帐之中,大多都是也先与绰罗斯家族的死忠之臣。更是与也先感情深厚,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真还是假,都显示出悲痛非常。
也先说道:“伯颜。”
伯颜帖木儿立即说道:“弟弟在此。”
也先说道:“我死之后,你就是我绰罗斯家族的长者了,你要尽到当叔叔的职责,好好的辅佐阿次。”
伯颜帖木儿悲痛之中,心中微微一寒。
草原民族的权力传承从来是相当之粗糙的。即便也先早早确定了阿次帖木儿的继承权,但并不是说,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伯颜帖木儿就是一个能威胁到阿次帖木儿的一个人。
当也先死后,他乃是绰罗斯家族建在之中,年纪最大,也常年征战,在军中人脉很广,而阿次帖木儿却长在西北,也是这一战之前才调过来的。
与这些军队各部,都不大熟悉。
这有好处有坏处。
好处就是阿次帖木儿对西域熟悉。
漠北丢失之后,西域就是一瓦刺最后的地盘了。阿次帖木儿对这一片土地掌控力很强,是阿次帖木儿的主场。这对阿次帖木儿继承也先的权力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不利的地方,就是阿次帖木儿对瓦刺主要战力,也就是从漠北退下来的大军关系就比较疏远了。
也先不忍杀了弟弟,而且瓦刺而今已经经不起内斗了,才要如此问伯颜帖木儿,在临终之前确立起名分。
伯颜帖木儿心中也有一些不甘心。但是他也明白,他没有能力收拾这个烂摊子,兴凯湖一战,将伯颜帖木儿给打明白了。
伯颜帖木儿说道:“请大汗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辅佐阿次帖木儿。”说完,他还怕也先不放心,退后几步,跪在阿次帖木儿身前,说道:“拜见大汗。”
阿次帖木儿如此做,其余的人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了,纷纷向阿次帖木儿行礼,说道:“拜见大汗。”
阿次帖木儿立即说道:“诸位请起。”
这个时候,瓦刺未来的大汗已经确立了。
此刻也先心思中无数念头纷涌,矛盾非常,一时间对眼前所有人都嫉恨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瓦刺新主
如果可以,也先是决计不肯将权力让出去的。
他安排好后事之后,反而有深深的失落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还能活着,自己却要死了?为什么自己的权力要被阿次帖木儿夺走了。
他忽然觉得胸中一痛,一口逆血喷涌而出,就好像是大江大河一般,滔滔不绝,顿时喷了阿次帖木儿一身。
众人大惊,连忙拿过来一个木桶接着。
一会儿功夫,也先就吐出了大半桶血,里面还有很多凝固的黑色血块。
也先身体内部定然有大出血,此刻再也维持不住。
随即也先重重的倒在床榻之上,双目瞪圆,呼吸断绝。
无论他对尘世有多少留恋,长生天终究带走了他。
阿次不顾满身血污,跪倒在地,痛苦流涕。
一瞬间,帐篷之中大小瓦刺头目都跪地痛哭,而痛哭之声,更是传到了外面,一层层瓦刺人开始痛哭了。
这种痛哭,在燕然山西麓不住的回荡。
对瓦刺来说,一个时代结束了
从脱欢也先父子,东进漠北的时代结束了
也先未来要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
阿次帖木儿为也先发丧之后,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可以说瓦刺与明军而今是两头害怕。石亨这边,担心瓦刺来突袭,明军估计挡不住。
但是瓦刺这边,也先新死,新老交替,有无数暗潮汹涌,自然也担心明军乘胜追击。
故而阿次帖木儿不敢停留,立即向西撤退。
还有一个问题,阿次帖木儿要解决掉。
那就是伯颜帖木儿。
也先虽然做了很多安排,但是阿次帖木儿却不能完全相信伯颜贴木儿,当然了,他也不想用太过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伯颜帖木儿。
毕竟瓦刺已经经受不起一场大乱了。
不过,不用激烈的手段,并非没有别的办法,来对付伯颜帖木儿了。
阿次帖木儿将伯颜帖木儿叫过来,说道:“二叔,而今有一件事情,非二叔出马不可。”
伯颜帖木儿说道:“大汗请讲。”
虽然阿次在军中上位之后,舍弃北元皇帝的名号,但是大汗这个称号,还是保留下来了。
阿次帖木儿说道:“而今我瓦刺实力不如大明,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父汗也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与大明议和。”
“我觉得之前和议不成,主要是去议和的人,没有分量。而二叔乃是我家长者,如果能去一趟北京的话,应
该有些收获。”
阿次帖木儿这个举动,是一举数得。
首先,对大明显示诚意。
伯颜帖木儿乃是瓦刺重臣,他能到北京议和,就能看出瓦刺想要求和的诚意,如果能就此达成和议,再好不过了。
当然了,即便不能达成和议,对阿次帖木儿来说,也算是赚了。
他赚的不是别的,就是在这种新旧交替的时候,伯颜帖木儿离开了瓦刺。
虽然阿次帖木儿已经接管了大汗之位,但是瓦刺的新旧交替,并没有因为阿次帖木儿的上位而结束。
再加上无数战死的瓦刺中坚将领。
此刻瓦刺交替的不仅仅是大汗之位,还有相当多的部落首领。
这个时候,真是能让人施加影响的时候。
阿次帖木儿将伯颜帖木儿打发走了之后,很多人事安排都能如阿次帖木儿的安排来办,也就是说如果阿次帖木儿原因,当伯颜帖木儿回来之后,就会发现瓦刺的权力结构,已经变得不认识了。
即便和议成功,伯颜帖木儿也足够背锅。
而今明强瓦刺弱。想来就知道,如果议和成功,自然有很多有失尊严的地方。虽然瓦刺上下有很多人有不惜一切代价议和的决心,但是真正议和成功之后,自然会有人很多人不满意。这足够打击伯颜帖木儿的威信。
让伯颜帖木儿不能在影响到瓦刺最高权力。
伯颜帖木儿不清楚阿次帖木儿的如意算盘吗?他刚刚来的时候,或许不知道,但是此刻却已经想清楚了。
他心中微微一叹,说道:“臣明白。”
他服软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什么地方都适用的。最高权力位置上坐着是哥哥还是侄子,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伯颜帖木儿很清楚这一点。
而且阿次帖木儿也留了余地了。大明是礼仪之邦,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伯颜帖木儿只要以使节的名义去北京。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更何况,就瓦刺局面来说,他去一趟北京,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阿次帖木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果伯颜帖木儿不答应的话,阿次帖木儿不得不用非常手段了。
阿次帖木儿也不愿意用非常手段来解决内部问题。
他立即说道:“事不宜迟,叔父快去,不过不要去漠北,直接南下甘肃,求见三边总督于谦,漠北石亨,杨洪等人,都是勋臣,他们想渴望军功,未必不会下毒手,而以于谦品行,决计做不出杀使的举动。”
“只是此一去,很可能就委屈叔父了。”
是的,大明不会杀使,但是各种羞辱,乃至于扣押,却是有可能的。
伯颜帖木儿说道:“都是为了我家,既然事不宜迟,就请大汗派人护送我去吧,另外派人给我家中传一个信。”
伯颜帖木儿善解人意,让阿次帖木儿派人护送,更是给阿次帖木儿一颗定心丸。
一时间叔侄两人也变成和睦起来。
至于与大明议和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不过以之前大明的行为,也不可能派人进驻西域的,其余的不过是一些名头上,财富上的损失,这一点阿次帖木儿从来不在意。
只有人口与土地,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就在阿次帖木儿努力整合内部的时候。
明军十几万骑兵已经在燕然山东汇合了。
报捷的文书已经发向北京了,但是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北京数千里,文书到北京,好需要好些时日。
而此刻也先死去的消息也确定了。
一时间明军之中欢声笑语。
但是随即明军之中,就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分歧,分歧的原因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石亨的想法自然很简单,就是追亡逐北,一举覆灭瓦刺大军。除恶务尽。
这个想法虽然不错。
但是石亨所部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所以这样的行动就要落在杨洪与郭登身上。
杨洪却不大愿意,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粮草问题。
大军北上的时候,带了足够大军吃上半年的粮食。但是这些粮食并不在大军这里,而是放在后营之中。
杨洪为了救援石亨,已经将后营甩在后面千里之后。
大军仅仅带了半月粮食,而今已经食用大半了,如果大军东行,那么粮草还是能接济的上的,如果继续北上,那很容易陷入全军缺粮的地步。
石亨的意见是,只要打赢了瓦刺,就能就粮于敌。
但是在杨洪看来,石亨的意见,根本就是疯了。岂能将大军的胜负寄托在能不能在数日之内打败瓦刺大军之上。
甚至瓦刺不需要与明军交战,只需避开几日,朝廷大军就要饿死了。
杨洪最多折中而论,先回去与后营汇合,等补充粮草之后,在继续西行,但是这个意见石亨却不同意。
因为时间不够用了。
是的,而今正式草原的夏季。但是漠北之地,夏季很短,冬季很长。
明军如此在草原上来回折返,粮食却是够了,但是时间就不够了,瓦刺不会在原地等明军过来,自然向西逃窜,如此一来交战之地,就在燕然山以西相当远的地方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捷报传来
首先,大明对燕然山以西,大片土地并不是太熟悉的。
要知道,即便是永乐扫北五次,也并没有深入西域,没有深入天山南北,所以不管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的档案之中,这方面的地理资料,都是一片空白。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而今趁着瓦刺大军还没有走远,冒险一击,未必不能大胜,但是等与瓦刺大军脱离接触之后,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一旦拖到秋天,漠北大雪纷纷的时候,那就是一场灾难。
漠北一带可以用兵的时机是很短的。
所以石亨很清晰的知道,杨洪的办法,其实是一种敷衍。
其实杨洪看似平静,但此刻也动了真火。
是的。杨洪不想打。
倒不是杨洪不想立战功,而是他最理解朱祁镇的战略意图。
朱祁镇的战略意图,就是步步推进,不求一两次大的战略会战的胜利,而是对漠北草原一寸寸的侵吞,并将草原上的牧民从游牧变成定居。
真正的将漠北纳入大明的管辖之下。
而燕然之战,已经漠北东部大片土地纳入明军的掌控之中,算算时间,大军在漠北活动的时间窗口,也不过几个月左右。
对于剩下来的几个月,杨洪更想修建出一座城池,为留守的明军做更多的保障。而不是去冒险进攻瓦刺。
取得一场在皇帝看来徒劳无功的胜利。
更让杨洪受不了的是,杨洪感受不到石亨对他的一点点的尊重。就算不说杨洪比他高上半截,单单说他们两人都是国公,也算是同殿为臣,石亨在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但是石亨根本没有。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只能让郭登来来回回做和事佬。
杨洪最后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圣裁吧,不过在圣旨下来之前,我作为征虏将军,大军行止要听我的,先行撤退。”
石亨冷笑一声,也不多说,扬长而去,说道:“好。”
如果石亨本部没有失去战斗力,石亨还敢独走的,但是而今石亨所部元气大伤,如果单单靠石亨所部的实力,即便是追了上去,也不打不过瓦刺大军。
杨洪所谓请圣裁,根本就是糊弄人。
这里去北京,一去一回,十天半个月已经算快了。等圣旨回来了,黄花菜都凉了,什么战机都没有了。
只是石亨能说什么?只能冷哼一声而已。
杨洪见石亨走了,也不在意。
经过这
一事,双方的矛盾,几乎表面化了。
杨洪说道:“石亨建立奇功一件,损失惨重,之后的战事就不要他参加了,漠西那边,先不去管,我已经查明,瓦刺并没有将漠北所有人都带走,他们分别藏在北海一带。你就带本部人马去一趟吧。”
郭登立即说道:“末将明白。”
这对郭登来说,根本就是捡功劳。这些部落根本没有对抗大明之心,此一去,估计能俘获不少人丁,马匹。
杨洪说道:“速去速回,准备在漠北建城,这些都是有用处的。”
杨洪追石亨太急,但是也发现了在漠北草原之上,有很多残垣断壁,这就是元朝时期,富夸漠北留下的痕迹。很多城池的遗迹。
对于蒙古人来说,这些城池毫无用处,但是对杨洪来说,这些城池就有用的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和林距离东北有一点远,杨洪未必不想将和林城再次修建起来。
但是他已经在地图上选了一处水草丰盛之地,在他看来,这个地方,甚至可以开垦出一些土地。
这个地方就是元代的黑林行宫所在之地,在克鲁伦河上有,附近有一处分水岭,东边乃是克鲁伦河,西边的河流都流入北海之中。
好几道河流都在这里发源。
当时元代留下的痕迹,早就不能用了,必须重新修建城池。
但是大军人数不少,但是全部让士卒来做,士卒也是有怨气,正好抓来一些蒙古人,毕竟将来住在这里的也是这些蒙古人。
所以,杨洪让郭登快点。
杨洪的目光相当毒辣。
这个地方就是后世的库伦,现代的外蒙古首都乌兰巴托。想来在城市选址上,古代现代很多人目光都差不多。
于是这样大军缓缓的东去。
杨洪也上奏修建城池的事务。
而此刻,捷报已经传到了京师。
信使一入长城,就大声高呼:“燕然大捷,忠国公石亨斩首七万,也先伏诛。”
一瞬间欢乐的海洋从长城脚下一波波的向北京城而来。
正统十四年的战事之中,宣大地区是受到摧残最重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更让不知道多少喜极而泣,家家户户纷纷烧纸,将这个大好消息传给先人。
一时间呜呜的哭声,带着喜悦环绕在宣大地区之上。
但是捷报传到了居庸关之后,又是不一样的变化。
如果宣大地区,是欢喜之极,触及当初的悲痛,但是居庸关以南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即便瓦刺最猖狂的时候,他也没有打破居庸关。
故而居
庸关南的百姓,虽然对瓦刺也是恨之入骨。但是总体来说,并没有切肤之痛,他们更多是欢喜。
毕竟京营士卒大多都是河北人士。
整个河北才数百万人,京营就有数十万,这个人口密度,细细算起来,几乎每一个人都扯出一个当兵的亲戚。
故而如此胜利,更让河北百姓感受深受。
在这种一层层的传递之中,石亨这个形象在百姓的心中建立起来,如果之前的石亨还是天下闻名的大将,而今石亨的名声一跃而起,似乎能与开国,靖难诸将相比了。
石亨就有了最大的本钱,与护身符,那就是名望。
足够让朱祁镇投鼠忌器。
虽然百姓心中所想的石亨,与现实之中的石亨估计不是一个人。
等捷报传到了北京城之中,更是所到之处,掀起了一阵阵欢乐的海洋。
自从永乐年间之后,朝廷再也没有遇见如此大胜,从百姓到百官都喜气洋洋的。
这个时候,朱祁镇正在批阅奏折,却是韩雍报捷,断大藤峡,深入大藤峡之中,打通了航道,但是大藤峡之中的侯大苟并没有与官军接战,而是一触即走,斩首不过一两百级。
同时,韩雍也报告了,似乎桂西土司在黄家之事后有些不稳
黄家的事情,朱祁镇已经令刑部给批了。
刑部给的意见是斩首。
不管是以子杀父,而是以弟杀兄,都是十恶不赦。
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朱祁镇也没有什么意见,已经批下了,人头早就斩了下来。
似乎桂西土司对朝廷的举动,未必是全部赞同的。岑家总体上是偏向朝廷的,但是有地方的土司并不偏向朝廷,对朝廷这种加大干涉土司内部事务,有些不满。
朱祁镇有些举棋不定。
是让韩雍以怀柔之策应对,安堵地方,在北方战事告一段落之前,不惹出大事来,还是继续以强硬的手腕镇压下去。
甚至从贵州,湖广调集一些卫所军过去。启动对南方卫所的筛选。
就在朱祁镇正在思考,到底什么办法合适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一阵阵欢呼之声,朱祁镇顿时皱眉。
紫禁城中,很多时候都是庄严肃穆的,不能说没有什么声音,但是真正敢大声喧哗,毫无顾忌的,估计也就树上的知了了。
而此刻外面的喧哗之声都传到了朱祁镇的耳朵之中,朱祁镇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大捷。”范弘几乎被门槛绊倒,扑到地面上跪下说道:“皇爷,燕然大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捷之后
“好,好,好。”朱祁镇多年养气功夫而今也锁不住内心的欢喜。
多少年的努力一瞬间终于得到了回报。
朱祁镇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的殚精竭虑,总算是对瓦刺有一场决定性胜利。也让朱祁镇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正统二十二年以来,朱祁镇几乎将一切事情都放缓,一心一意放在这一战上面。
不得不说,似乎前几年连连天灾,这几年老天爷想要回报一二。
今年的年景,虽然比不上去年,但是总体上来,不算是荒年。
唯有山东依旧天灾连连,具体就是济南,青州兖州徐州,凤阳一带。旱情严重,江南的天时也有一些不调。
但对此,朱祁镇就非常满意了。
也正是这年景不错,才能让朱祁镇支撑十几万大军北伐,虽然有些吃力,但并没有是难事。
朱祁镇之前布置下的各种改革推进的也不错。运河上的各税卡,已经茶马贸易的收益,能达到数百万之多。
这也是朱祁镇敢这么大气的原因。
不过,唯一让朱祁镇有些难受的事情,就是广西的乱事。
虽然朱祁镇看不得出来,韩雍是非常努力了,也取得了不少成果,但是有一点不管是锦衣卫,与东厂,乃至于韩雍自己在奏折之中,或明示,或暗示的说明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广西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乃是从洪武年间层层积弊累积而成。聚集不可能一战而定,除非朝廷加大投入,否则广西战事的长期化,就已经成为事实。
那么韩雍多有小胜,但是总就不能安定大局。
不过,燕然大捷的消息传来,朱祁镇立即有了决断。
也先之死,注定了今后数年之间,北方是打不起什么大仗了。朝廷自然有人力物力投放在广西了。朱祁镇立即给韩雍批复,鼓励韩雍断然处置。明年朝廷会调湖广,云贵军队入广西。
处理了这一件事情之后,朱祁镇才细细看了报捷文书。
只是他欢喜过后,细细看捷报。心中无数念头涌了上来。
“这不对。”朱祁镇心中暗道。
报捷文书写的都很简略,真正的详细奏报都在后面。
但是即便是这报捷文书,朱祁镇都能在字里行间看出了其中的惊险,与朱祁镇之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朱祁镇先反思自己。觉得自己的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太保守了一点。
毕竟朱祁镇对军事不大
了解,在制定战略目标之上,自然是宁可从宽,也决计不好高骛远,让下面将士去做自己的做不到的事情。
在目标可以达成的情况之下,再放权给第一线将领。
但是石亨的兴凯湖之战,杨洪的台州之战,已经现在燕然山大捷,都说明了这一点,他给前线布置的目标,余量太大了一点。
朱祁镇承认这一点,同时也感觉石亨桀骜不驯。
但是等后面一封封奏报而来,有各级将领的,有断事官的,有锦衣卫暗探,有东厂密谍的。朱祁镇这才知道,石亨哪里是桀骜不驯,简直是放肆。
在朱祁镇看来,石亨与杨洪之间的矛盾,根本就是石亨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这让朱祁镇万万不能忍受的。
杨洪所做所为,都是按照自己的总战略来的。石亨虽然有大胜,但是他对朱祁镇战略,已经军队组织的挑衅。让朱祁镇不能容忍。
特别是军队组织的破坏。
朱祁镇想要的令行禁止的王者之军,经制之军,是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旨的军队,而不是古代的军阀,虽然能打的,但却是骄兵悍将,一个不好就是不稳定因素。
甚至朱祁镇可以容忍石亨对自己权威的侵犯,毕竟用才能的人都有各种脾气,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这样。
可朱祁镇不能容易在这种军队建设的道路上走偏。
但是朱祁镇随即深吸一口气,知道而今即便不能容忍,也是要容忍的。最少现在要容忍。
无他,这个时候不是处置石亨的时候。
时机不对。
别的不说,京师街头巷尾,已经开始有人说书,说什么?说《忠国公平北记》。
自然是胡编乱造,又夹杂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毕竟虽然,一封封奏疏传到京师,但是大多都是一面之词,具体征战经过,还要汇总各部将领之中,才能慢慢理清。
这些文档虽然不能说是绝密。但是也不是这些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可以解除到的。
是这些人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力,自己搞出来。用现代的话就是蹭热点。
连北京内外的小孩子们,一个个玩打仗游戏的时候,都必有一个扮演忠国公,一个扮演也先。
顺便一提,其实杨洪与石亨的奏折之中,对也先之死,是用一种推测的语气,不敢将这落实了。为自己留有余地。
但是传到外面,却被传成石亨阵斩也先。
什么叫做声望正隆,什么叫做如日中天。估计大明上一次有如此声望的将领,就是英国公张辅了。
石亨与皇帝君臣之间种种,却不是外人所能窥视的,当然了,有人能感觉的到。聪明人从不会多说。
朱祁镇如果这个时候处置了石亨,一来伤将士之心。
石亨这个人,不管有多少错处,能打仗,会打仗,能得将士之心,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石亨也不可能在燕然山之战中,竟日鏖战,死伤过半,军中仍前仆后继,至死方休。
如果明军没有这股韧劲,当日之战,胜负还不知道是谁的。
如此大将,真是双刃剑,用以对敌,有摧枯拉朽之感,但是却也要提防伤了自己。
二来伤朱祁镇的威望。
朱祁镇御极二十多年,而今权威已经树立起来了,但是朱祁镇依旧是很爱惜羽毛。因为每一分声望,都是未来做事的筹码。
百姓乃至于百官不会去想,他们只会看结果。
朱祁镇不能容石亨,自然是大大减分项。
朱祁镇来回踱步,猛地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石亨啊石亨,我再让一步,只是有些地方,是决计不能让的,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不要逼我杀你。”
如此一来,有一件事情要提上议程了。
那就是北巡了。
出了石亨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更意思到军队之中或许有自己不想看见的变化。
于是朱祁镇立即召见陈循,言明北巡之事。
陈循大吃一惊,说道:“陛下,既然大战报捷,陛下又何必,远涉风沙,去塞外之地。”
朱祁镇说道:“谈不上远涉风沙,不过到大宁而已,将士们辛苦杀敌,我总不好安坐九重。”
陈循觉得礼数太重了,但是陈循毕竟不是前面几位大臣,朱祁镇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敢反驳,只是问道:“陛下北巡,京师的事情怎么安排?”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道:“让李贤随行,协助朕处理政务,各地政务大事内阁做主,内阁处理不好的发往行在即可。”
朱祁镇说道:“太子也长大了,我令范弘教导太子监国便是了。”
朱祁镇选李贤随行,也是有原因的。
内阁之中,孟瑛,王骥都老了,陈循要掌总,不能离开,刘定之处理财政,更是关系用兵之重,自然不能离开。
江渊等人要协助陈循。
相比之下李贤就显得年富力强,而且排名在后,可以跟随朱祁镇北上。
陈循说道:“臣遵旨,只是各种安排也需要一段时间,臣估计最少要一个月有余。”
朱祁镇不在意说道:“你去安排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章 太子
朱见濬已经长大了。
正统七年出生的他,而今已经十五岁了。
此刻已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了。
虽然在皇家之中,朱见濬并没有养尊处优。
从七岁之后,就开始朱祁镇当时的教育。每天早上,先在胡濙的教导之下,学习武艺,练习弓马搏杀之术,然后早上受到各个翰林官的教育,四书五经,兵法谋略,还有朱祁镇特别让钦天监贝琳所传授的算术,天文历法等知识。
同时受到教育的还有不少功臣子弟。
与朱见濬关系最好的,就是英国公张懋。
张懋与朱见濬同岁,两个从小一起学习,并不是说朱见濬就没有其他同学了,比如说,石璟的儿子,常德公主的儿子,还有定国公家族的儿子,孙家的子弟,毕竟朱祁镇夺了孙家的爵位总要给一些补偿,还有钱皇后钱家的子弟。等等。
各方外戚勋贵都有。
甚至还有各地的宗室子弟。
朱祁镇当初建立的大本堂,在朱见濬进学之后,才算是发挥出了作用。
朱祁镇对朱见濬要求特别严格,钱皇后对自己的儿子更是看得很严,每日功课很紧,朱祁镇有空闲的时候,还将朱见濬叫过去,询问对朝政的看法。并为他详细的讲解其中利弊。
朱祁镇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情,作为一个真正能把控住君权的皇帝,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其他家长是望子成龙,而朱祁镇是别无选择,太子必须是真龙天子,不然的话,不仅仅是朱明皇室的灾难,也是天下的灾难。
朱祁镇起意让朱见濬监国,也是用这样的用意。
从六七岁开始,到现在今后十年的教育,让朱见濬的底子打造的不错。虽然皇帝不用考状元,但是一个皇帝没有足够的学问底子,根本不可能与如此多的儒家臣子进行有效的沟通。
不过,朱祁镇从来没有想培养出一个儒家心目之中的圣君。
现在的朱见濬底子打得差不多了,朱祁镇就已经决定亲自教授,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政治接班人。
也是朱祁镇心中说不来的隐忧。
朱祁镇已经年过三十了,放在后世还算年轻,但是在古代却未必了,要知道宣宗皇帝就是三十多去的。
朱祁镇虽然一直保重身体,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天有不测风云,总是要做好准备。
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大明政局不至于太过动荡。
从这一次监国开始,朱见
濬就要出现在大明的政治舞台之上了。
朱祁镇这样想,就照顾人骑马出了皇宫,越过三海子,到了西苑,而大本堂就在这里。
朱祁镇问了太子在什么地方,却说在箭台。
朱祁镇径直过去了,到了之后,却见太子朱见濬与英国公张懋,两人手持木刀,相对而立。虽然“啪”的一声,木刀交错在一起。
就好像是一声号角一般,两个半大孩子,好不容情的撞在一起,他们身上都有一身合身的铠甲,再加上用得是木刀。噼噼啪啪打了一阵子,虽然有些疼,但是却也不会受什么伤。
“不错。”朱祁镇说道。
其实朱祁镇也不算是什么高手,但是他身边的高手多,这么多年下来,身手倒是没有练出来,最多是强身健体而已,但是眼光倒是练出来了。
能看出来两个人谁强谁弱。
总体上来说,还是张懋技高一筹,这一点,表现出出刀的速度,与进退的步伐之上。而朱见濬却是攻多守少,双方居然打了一个势均力敌。
倒不是真势均力敌。
朱见濬是没有心理负担的,他根本没有多想。而张懋却不能不多想了。
自从张辅死后,英国公一脉都落在张懋身上了。
张懋有些事情不得不想。
从正统十四年之后,整个靖难勋贵集团,是每况日下,具体在英国公家族之中,张懋的二叔,也就是张辅的弟弟,前段时间不在了。
他也不算什么名将之才,但是也代表着英国公张家在军中的影响力,甚至张懋与他叔叔关系并不算太好。
但是古代宗族制度之中,自己人总是要比外人好一点。
英国公家族的影响力再遭重创。
可以说成国公家族固然比英国公家族要惨多了,但是成国公家族爵位没有了,人还在,但是英国公家族却是爵位还有,但是只剩下张懋一个独苗了。
承担了这么多,想让张懋心思不重,可能吗?
虽然张懋与朱见濬之间的关系很好,朱见濬也不让张懋留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但是这一句话在张懋这里执行,就是一点不露声色,让朱见濬看不出来的放水,造成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难度就大了。
朱祁镇一出声,两个人立即向朱祁镇行礼说道:“拜见父皇。”“拜见陛下。”
朱祁镇说道:“免礼。”
朱祁镇随手从一旁拿起一柄木刀,说道:“皇儿,来与我试试。”
朱见濬眼中有一股跃跃欲试之感,口中却说道:
“儿臣岂敢。”
朱祁镇见了,心中一笑,说道:“让你来你就来。”
“是。”朱见濬说道。随即一个垫步,冲了过来。
朱祁镇横刀一架,两人用力一拼,朱祁镇居然有一种吃力之感,朱见濬而今虽然是一个大半小子,但是力量已经不弱了。
不过,朱祁镇也正在盛年,微微吃惊而已。随即调整呼吸与步伐,与朱见濬试探两下,就一刀打在朱见濬的手腕之上。
朱见濬手上虽然有护腕,但是依旧吃疼,木刀顿时落地。
朱祁镇问他明白了吗?
朱见濬细细回想,又看了张懋一眼,说道:“儿臣明白。”
朱祁镇用的技法与张懋一样的,但是张懋却是留了力的,但是朱祁镇却没有给儿子面子。就是要让朱见濬明白,他之所以与各个侍卫对打,胜了不少,其中不知道有多人是让他的。
皇帝面对都是各种各样经过包装的消息,想要真明白,可不容易。
朱见濬到底有没有彻底明白,朱祁镇也不在意,这个道路将来会给朱见濬讲明的。
朱祁镇伸手将木刀扔在一边,说道:“燕然大捷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朱见濬有几分眉飞色舞的说道:“孩儿已经知道了。”
朱祁镇说道:“北伐三将之中,你认为如何?”
朱见濬说道:“石亨乃大将之才,郭登忠诚,杨洪却有些迟暮了。”
朱祁镇听了有些皱眉,有些东西,朱见濬看不明白,他不在意,但听出倾向性,那就是郭登的忠诚。
这一战之中,石亨表现的最为出彩,杨洪也有所决断,但是郭登在这一战之中,发挥最为平庸,最后的功劳还是杨洪分给他的。
当然了,朱祁镇并不是认为郭登没有能力。
能力与时运还是要联系在一起,有能力没有机会的人,大有人在。
但是郭登忠诚的评语从什么地方来的。
只有一点,那就是郭登的身世,郭登是开国勋贵出身。而杨洪与石亨却不是。杨洪虽然是开国勋贵之后。但是杨家早就除爵了。
“只有世袭枉顾的勋贵才忠诚吗?”朱祁镇心中暗道:“看来大本堂不能再让他待了。”
大本堂之中,都是大明勋贵,是大明的统治阶层,朱祁镇让朱见濬与他们接触,很容易打造出班底,比如张懋就已经画上太子的标签了。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却不能仅仅与这些人接触,。必须了解大明各个阶层才行,否则弄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可就不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监国
朱祁镇对朱见濬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置可否。
无他,朱祁镇要顾及朱见濬的威望。
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很难的,不仅仅太子难,皇帝也难。
即便杀太子的,汉武帝,唐太宗刚刚开始的时候,岂能不爱自己的儿子?只是形势一步步使然。
故而朱祁镇与朱见濬相处,从来是特别注意。在外人面前维护太子,不给别人留出间隙。
其次,有些事情,朱祁镇说了,太子叫能懂吗?
总是要让他亲身经历一下,才明白世间疾苦。
太子并不知道,他这一句话说错了,他将面对的苦难的青春。
朱祁镇这才转到正题上面说道:“这几日,你不要去大本堂了,跟着朕处理政务,一个月后,我要北巡大宁,你代朕监国。”
朱见濬心中一阵欢喜,但是立即收敛,说道:“父皇,孩儿什么都不懂,恐怕会误了国家大事,还请父皇见谅。”
朱祁镇看着朱见濬,心中一阵好笑,让他忽然想起了太皇太后。
当时太皇太后面对自己恐怕也是这个样子。
朱见濬什么心思,朱祁镇一眼能够看穿,而朱见濬反而不清楚,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真让人好笑。
朱祁镇明白,在皇宫之中长大的孩子,如果没有与生俱来的权力欲望,反而不可能。
朱见濬虽然还小,但是已经表现出这种欲望了,却也很正常。
朱祁镇说道:“不用你担心,朕自有安排。明日你与张懋来乾清宫听用便是了。”
朱见濬与张懋立即行礼说道:“是。”
朱祁镇说道:“你们继续练吧。”朱祁镇也不看他们了,随即就走了。
安排朱见濬监国,很多事情都要事先安排好,虽然在朱祁镇看来,大明内部的权力结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至于如康熙一般,他在前线,太子在后面跳反,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细细安排的。
朱祁镇随即回到了坤宁宫之中。
钱皇后见朱祁镇天没有黑就来,微微吃惊,行礼说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朱祁镇与钱皇后少年夫妻,而今已经没有当初刚刚成亲的时候那么亲热了,毕竟这十几年之中,后宫之中进了不少。
再加上朱祁镇忙于政务,很多时候,都能忙的通宵达旦。
朱祁镇与钱皇后之间的关系就比当初疏远一些。但这并不影响彼此的感情。
当然了对
朱祁镇谈感情,其实有一种奢侈的感觉。
朱祁镇一直尊重钱皇后的权力范围。
后宫之事,都由钱皇后一手打理,彼此之间,相敬如宾,没有多少爱情的味道,但多有一种亲情的感觉。
朱祁镇对钱皇后说道:“今日有事要说。”随即与皇后闭门而谈。
朱祁镇将他要北巡的事情说了,说道:“虽然这一次要皇儿监国,但是皇儿年纪太轻,或许有些事情镇不住场子,到时候就需要你来给他撑腰了。”
钱皇后说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朱祁镇微微一笑,说道:“都是自己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皇宫你不是打理的很好,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刘永诚而今已经荣养,已经不管事了,但是他在御马监的威望却是无人能比的,真要有万一的时候,你派人去召刘永诚坐镇御马监便是了。”
朝廷之中,从来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刘永诚这个大太监,也慢慢的沉寂下来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位当年跟着太宗皇帝冲锋陷阵的亲卫,已经老了。朱祁镇也坐稳的皇位,不用这些老臣辅佐了
故而刘永诚就已经退休荣养了。
但是刘永诚虽然有侄子,就是之前立功不少的刘聚,但是这一次北伐,就有刘聚,而且老太监习惯在宫中生活,也就留在宫城之中了。
关键时候,却是足够改变局势的一枚重要棋子。
朱祁镇不希望有一天还要这位老臣再次上阵,但是总要事先安排好。
至于朱祁镇还有多少安排,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只是朱见濬并不知道,他的父母为了他在大明政坛之上,有一个漂亮的亮相,暗地里做出了多少安排。
第二日,朱见濬就与张懋一起到了乾清宫。
朱祁镇立即让他们两人去见范弘。
范弘将两人带到了司礼监,将他们带到一大堆奏折之前,说道:“小爷,皇爷的意思,这就是你的工作,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分别发往内阁,与乾清宫。”
朱见濬大失所望,说道::“范公公,父皇就让我做这个?”
范弘说道:“小爷,老奴不敢假传圣旨。”
朱见濬只能认命,开始分奏折。
其实这个工作很简单,按一定的标准,比如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有上奏官员的官职,将奏折分成两部分。
再根据每一个大学士的分管,将奏折分给他们。
但是做完这些之后,还不算完,朱见濬与张懋还要跑到文渊阁,将各大学士批阅好的奏
折,一一收拢过来,分拣之后,再归类发到乾清宫。
有些是可以简单批阅的,有的是内阁大学士有分歧的,等等。
然后等皇帝将这些奏折上的贴黄都看一遍,如果都准了,就带着旨意传达给内阁,内阁就要形成旨意,下发有司了。
总之,就是一个跑腿的话。
朱祁镇之所以让他做这个。就是要让他对大明的权力机构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大明所有的奏折,除却一些密折之外,都是通过通政司传上来,然后在司礼监分拣。根据下面对应的官员,分给不同的人。
所以,只能将这一分工作做好了,大明朝廷内部结构,就有一个清晰而明白的了解了。
通过这个工作,还能接触到内阁大学士。
这也算是一分人脉。
而且,这也是大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纵然锦衣卫与东厂,在很多事情上,也不过是辅助而已,朱祁镇得到各地的消息,大多是从这里而来的。
朱祁镇也想让朱见濬多看看,看看各地的消息,也看看他是如何批示的。了解一下真实的大明是什么样子的。
朱见濬倒不知道朱祁镇的深意,他只觉的累的很,几乎脚不点地,在司礼监,内阁,乾清宫来回打转。
甚至还出过错。
不过太子就是太子,他所犯的错,从内阁到司礼监,都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唯独朱祁镇会训斥几句而已。
如果是寻常小太监,早就扒了衣服打板子了。
朱见濬有没有长进,朱祁镇并不知道,他还为朱见濬准备了另外一个保险,那就是胡濙。
就在朱见濬在来回奔走的时候。
朱祁镇在乾清宫再次召见了胡濙。
朱祁镇再次看见胡濙的时候,有一种时间凝固的感觉。
就好像是时间在朱祁镇身上流淌过,却没有从胡濙身上流淌过一样,胡濙依旧是当年那一副鹤发童颜的样子。
只是从眉目之间,才会发现胡濙的气色并不如当初那么好了。
毕竟胡濙再养生,岁月总就不饶人,胡濙已经八十了。胡濙身上多病缠身,大大不如之前了,不过是保持面子上的体面而已。
最少走路已经不负当初的矫健,有几分蹒跚的味道。
朱祁镇说道:“先生,太子年少不懂事,朕就将太子托付给先生了。”
胡濙说道:“陛下放心,太子是老臣看着长大了,秉性纯良,知晓分寸。陛下一去不过数月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有老臣在,陛下就放心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巡
就在朱见濬熟悉大明政务的时候,时间匆匆而过。
正统二十二年,八月。
朱祁镇正式出京,开始了他一生之中第二次出巡。
临别的时候,朱祁镇看着朱见濬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先搁着,等我回来再处置,内阁的处置你看不明白的,就去问问胡师傅。记住万事镇之以静。”
“不可慌乱。”
朱见濬说道:“孩儿明白。”
朱祁镇为朱见濬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好,我就走了。”
随即大张依仗,朱祁镇坐在玉辂之上,出了京师。向东而去。
这一次朱祁镇要沿着驰道而行,也就是从北京到遵化,然后出边墙,一路到大宁。
京营之综合六营三万人,再加上前后护卫的其他军队以及辎重,足足有五万大军,这一支大军,足够打一次大仗了。
却是为了护卫朱祁镇。
其实以朱祁镇的本意,是愿意坐驰道上的马车走的。
但是大明百官纷纷劝谏。
无他,驰道算得上一个新鲜事物了。他的安全性并不是太高的,自从用驰道以来,已经出过不少车祸了。
最多的事情,就是木轨出了问题,导致奔驰的马车飞了出去,车毁人亡。
当然了,这损失并不是太大,最重要的原因,即便是有驰道,这些马车的速度也不会太高的,死人是有的,但是大多数粮食物资都不会有损失。
这一点小小的弊端,在驰道运输的利好之下,百官都可以无视的。
但是如果朱祁镇想通过这样的交通工具,却是万万不能的。
朱祁镇却不愿意妥协。
修建驰道,是他一力推行的政策,而且也卓有成效。只是一直以来驰道都是作为军事附属而建造的。是货运为多。
朱祁镇如果在内地修建驰道,将大部分驿道都修建出驰道来,遇见的阻力就多了。
所以,朱祁镇要为驰道站台。
最好的站台办法,就是皇帝用一用了。
不过百官的意见也是要听从的,于是就弄出一个折中的意见。
那就是朱祁镇用驰道,但是驰道并不跑起来,朱祁镇所用的御车,速度相当慢,与周围大军保持同样的速度。
一边走,前面还有人修缮驰道。自然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了。
如此一来,朱祁镇巡视的时间就多了不少。
朱祁镇也有意多看看。
毕竟,有些事情不细细看看。奏折上的东西,是会骗人的。
朱祁镇首先要看的,却是遵化,准确的说,是遵化铁厂。
经过多年的经营,遵化铁厂已经成为少府最大的产业,当初瓦刺突入居庸关城下的时候,少府就提出了修建北京南城,将北京南边的军工作坊给保护起来,同时建议的就是在遵化修建城池,将遵化铁厂保护起来。
而今北京南城并没有成为现实。
主要是,北京城南发展太快了。已经有与北京城联系在一起的趋势,原本的计划是从北京城南,也就是卢沟河边修建一座离城,但是而今已经演变为北京扩城计划。
其中的花费就多了。朝廷的财政一直很紧张,这种不急之物,自然要放一放了。
但是遵化铁厂这边,就不用那么麻烦,因为是少府掏钱的,只要批准就行。
于是乎就有了而今这一座城池,号称铁城,或者铁厂城。
这一座城池,沿着一条河水,毕竟冶铁是需要大量的水源的,规模之大,要比遵化城还要大上一圈。
里面有四五万人常驻。
少府,工部,兵部所掌握的铁匠,大多都征召在这里,免除匠籍之后,很多铁匠都走了。毕竟在官员这边或许看不起铁匠,就平头百姓来说,铁匠,屠夫都可以算是技术活了,有一计之长的,在百姓之中还是有地位的。
不少人不愿意为官府效力了
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工匠,他们世世代代在这种体制之中生活,并不知道不为官府干活之后,能做些什么?
就都留下来了。
遵化铁厂乃是在刘定之一手一脚建造出来的,所以在修建之初,就履行了朱祁镇提出的分工理论。
故而城中遍布轨道,而且是铁轨。
无他,城中有不少矿炉,如果用木制的,容易失火,已经出过好多次事情了。而这个又是冶铁的。铁在外面很值钱,在城中并不是太值钱的。
本来是就是铸造炉前面高温区域,用铁轨,但是时间长了,铁厂之内,都用铁轨。
而整个铁厂也因为分工,而分成了不同的场区。
其中有很多地方,还是想打的原始,但是在朱祁镇已经看到了后世工厂的影子了。让朱祁镇大喜过望。
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只是朱祁镇想看看冶铁炉,说不定能用他浅薄的冶铁知识,指点一下工匠,但是李贤却炸毛了。
李贤当即跪在朱祁镇身前,说道:“陛下欲行,请先杀臣。”
操作冶铁炉,即便是在后世也是一个危险的工种,每年都有几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受伤,或者死亡。
在
大明这个时代,更是危险之极。
因为其中太热,每一个都光着膀子,一不小心飞溅上一滴铁水,都能要人命的。
李贤怎么能让皇帝去这种地方
朱祁镇又不能真让李贤去死,只能惜了去看的心思。在铁厂巡视了一日,下令给所有铁匠赏赐银两。
然后就继续北上。
如此就要出关了。
在出关之前,朱祁镇又接到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杨洪在元代黑林行宫的遗址上修建的城池,已经修建好了。
请朱祁镇赐名。
这固然是有数十万人一起动手的原因,也有这个时代的修建城池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这个城池不过是一个大型夯土建筑。
自然是人越多,修建的速度就越快。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漠北的冬天快要来了。
八月分,在北京还是盛夏。但是在漠北之地,就要为即将到来的残酷冬天做准备了。
这座城池不修建好,大军不可能从漠北撤军。
原因很简单,朱祁镇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人留守这里,但是因为后勤的原因留守的人马肯定不会多的。
如果这个城池不修建好,派谁留守都是让人送死。而且大军撤军,也不是一声令下,就能立即南下的。要为大军撤退留出时间。这个城池修建就必须要提前修建好的。
朱祁镇也知道,这座城池仓促之间修建的,或许有一些质量问题,但是想想就知道在漠北,大雪能埋人,没有人傻到这个时间开战。
所以每年春天,还是要派人加固就行了。
朱祁镇对这座城池修建这么快,也有一些微微吃惊。他微微沉吟,提笔写道:“龙城。”
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以此城命为龙城,岂不是正好。
不过,有一点不大好,那就是古代凡是与龙有关的东西,都与帝王气联系在一起了,命此为龙城,或许在很多人眼中,有些征兆不好。
只是朱祁镇从来不在乎,他真的希望,正如这一句诗所言,只有大明龙城,永不陷落,那么宣府,大同,河套,辽东,海西,等地,就再也没有兵祸。
至于甘陕之地,却要等一等了。西域不入版图,甘肃的安全就会被威胁,龙城庇护不到甘肃。
随即朱祁镇写到:“令朱仪镇守龙城,大军次第回师,朕在大宁迎接诸位将军凯旋。”
朱祁镇写完之后,默默的念着三个名字:“石亨,杨洪,郭登。”
漠北的大战结束了。但是在大宁却要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传国玉玺
边墙并不雄伟,甚至看起来有一些简陋。
原因很简单。
这一段边墙并不是防御重心,大明之前的防御重心一直在宣大。到了明中后期,防御重心才转移到了这边。
比如皇太极就从这一带破关的。
这一带边墙真正修整,要到明中后期了。
而现在,边墙外面数千里都是大明的地盘,这里的边墙更没有修整的必要了。为了大明或许还会有万里长城,但是决计与后世长城的路线不一样了。
在长城之内,人烟虽然渐渐变少了,但是总体上还是有的。特别是边墙附近,有大量的卫所屯田。
如果单单看粮食的种植面积。
很难想象,这些土地在朝廷账册之中,已经很多年颗粒无收了,还要朝廷拨款补给。
诚然,长城脚下,因为气候等原因,这里的亩产并非那么高,甚至很多地方,都要种高粱。
但是总体上来说,还不至于到这种年年绝产的地步。
不过,即便是修河北水利的时候,这一带也被下意思的忽略了。却也是事实。
只是这个局面,很快就能改观了。
在漠北大捷之后。
朱祁镇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调整卫所之中的积弊。
出了长城之外,景色就变成苍茫起来。
不说别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回到了大自然的本色,人类的存在,根本没有给世界带来一丁点的变化。
唯一的变化,或许就是这一条行进在山峰之间的驰道了。
即便是驰道也改变不了,大自然的侵蚀,大片大片的杂草,从驰道下面煮过的熟土之中冒了出来。
颇有欣欣向荣之态。
这也让朱祁镇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驰道的维护保养问题。
驰道修建了好些年了。
也有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维护保养的问题。即便是硬木在露天环境之下,腐朽的速度也是想快的。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铁轨。”
从喜峰口以北,山路虽然不是崎岖,但是一路上坡,。唯有翻过马盂山之后。就豁然开朗。
此刻正是秋高马肥之时。
大队大队的骑兵各种各样牲口,大概有几十万头,铺满了朱祁镇眼前的视线。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牲口更是如此,草原之上视线很是开阔,依旧看不到边际。但是朱祁镇也能看得出来,来迎接的朱祁镇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大明士卒,也就是在大宁的驻军,在方瑾的带领之下,来迎接朱祁镇,其中也端木瑞,以及和勇等官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声高呼,声震原野,无数蒙古牧民全部跪到在脚下,朱祁镇一眼看过去,看不到一个抬头的人。
吴瑾却很是紧张。
朱祁镇身边数万士卒,都是由吴瑾带领着。
吴瑾虽然是蒙古人出身,但是朱祁镇却也信得过吴瑾,吴瑾已经用自己家族之中无数鲜血证明了他们对大明的忠诚。、
故而这一次北伐,几乎将京师,宣大,海西的兵力调空。留守京师的就是吴瑾。
朱祁镇却毫不在意,一挥手,令左右分开,朱祁镇纵马而前,令众人向前。
忽然有一个人拉着一个小孩子出来,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蒙古大汗,太师拜见大明天可汗。”
朱祁镇目光一凝,看向方瑾。
方瑾立即说道:“陛下,这两人是这数日之内,带着千余部众来投,臣来不及分辨,只能请陛下示下。”
朱祁镇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方瑾恐怕也是有一点私心了。
估计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朱祁镇看着两人说道:“你们都是何人报上命来。”
这个老者说道:“臣乃蒙古太师毛里孩,他就是蒙古先大汗脱脱不花的幼子马克古儿吉思,黄金家族唯一的嫡系血脉。”
朱祁镇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了。
这或许是这一次北伐的最大收获。
朱祁镇说道:“所来何事?”
马可古儿吉思,上前几步,跪在朱祁镇脚下,将一个包裹在黄布之中方块物双手呈上。
朱祁镇身边甲士,立即上前双手接过来,呈给朱祁镇。
朱祁镇打开一看,却是一枚玉玺,朱祁镇看了上面的文字,心中一动,却将这玉玺给了身边的李贤。
朱祁镇已经有所怀疑了。李贤更是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来,细细观看,却见上面有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还有一块金镶玉,乃至于正面侧面的刻字。
李贤上下左右,细细看过一遍,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恭喜陛下,这乃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这四个字一出来,朱祁镇身边所有人欢喜万分。
朱祁镇双手接过,细细摩挲,随即看向马可古儿吉思,以及他身后的毛里孩。毛里孩立即会意,膝行几步说道:“天地有置大皇帝,而今草原是您的牧场,天下是您的跑马地,成吉思汗的子孙,想请你的统治之下,有
一席之地。还请大皇帝宽容。”
朱祁镇看着跪在下面的一老一少,知道他们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而已。
对于蒙古人来说,在生存面前,背叛从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果不是孛来起兵反对也先,被也先打得落花流水,在也先的压力之下,毛里孩只能带着马可古儿吉思,东躲西藏。他们所有的千余部众,就已经是察哈尔所部仅有的人马了。
所谓察哈尔部,就是元朝怯薛军的后裔,从来是蒙古人大汗的直属部众,也就是黄金家族的铁杆部众。
愿意为黄金家族奋斗到最后一刻。
只是面对瓦刺强大的实力,他们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在明军北伐之初。
他们还有一些侥幸心理,如果这一次瓦刺与大明两败具伤,他们或许还能在草原之上立足,但是而今燕然山一战的结果,让他们彻底打消了在草原之上立足的想法了。
明军五万破十三万,并令也先身死,这个结果太骇人了
如此一来,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了。
投靠大明。
别无他法。
只是当狗也有不同的当法。
为了争取最好的待遇,就把他们最大的底牌给交出来,就是这个传国玉玺。也未必是真的。
朱祁镇自然不在乎。
他在乎的仅仅是传国玉玺的政治影响。这东西到了朱祁镇手中,朱祁镇说他是真,自然是真的。
其实现在传国玉玺对大明的影响已经不大了,大明数代皇帝的经营之下,大明江山早已牢不可催了。
传国玉玺仅仅点缀而已。
朱祁镇说道:“好,李贤拟旨。”
李贤立即答应一声,有人将案几从一边的马车之上搬了下来,李贤铺纸淹研磨一气呵成。朱祁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封马可古儿吉思,为大明恭王,承元之后,世袭枉顾。”
此言一出,这个小孩子还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按规矩磕头而已,但是毛里孩眉目之间失望之色,却是难以遮掩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一片草场,最后是漠北,哪怕是北海。
这些大明触角不及的地方,能让他们放牧,他相信成吉思汗的子孙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的。
只是朱祁镇这一句话,却绝了他的所有念头
如果在这里的是太宗皇帝,或许会答应下来,但是朱祁镇一直要郡县漠北,今后孛儿只斤家族就如唐代阿史那家族,未必不能成为勋贵家族,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专司为大明皇家跳舞,也是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宁之会
朱祁镇随即毫不在意的带着侍从,从新出炉的大明恭王身边走过,就好像是时代压过一颗石头一般。
从此孛儿只斤家族拖雷忽必烈这一脉嫡系,消失在历史舞台之中,或许还有一个被瓦刺赶到西边一脉,今后的草原征战,或许有其他的对手上场。
但是与孛儿只斤家族无关了。
朱祁镇在热烈欢迎之中,来到了大宁城。
大宁城已经为了迎接皇帝到来加固维护焕然一新,甚至大宁原本的驻军都从城中搬了出来,吴瑾成为大宁城的守将,数万大军进入之后,将大宁城防护的水泄不通。
等朱祁镇到了大宁之后,就已经是傍晚了。
朱祁镇与草原各部首领在大宁外面的草原上宴饮一番,等到了入夜就回到大宁城中休息。
不过,在自己的房间之中,朱祁镇却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但是作为蒙古人身形却见看上矫健多了,有汉人女子身上少有的狂野之色。
朱祁镇心中顿时明白。
和勇一直想皇室与蒙古各部联姻。这估计是他的手笔。
朱祁镇既然想明白了,自然毫不犹豫的享用一番,一番云雨之后,他问这个女孩子说道:“你是谁?”
这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说道:“我乃是汪古部的满都海。”
朱祁镇心中暗道:“汪古部。”
此刻可见朱祁镇的渣男本色,此刻他所想的也是政治上的问题,汪古部不是孛儿只斤家族出身,但是也是与孛儿只斤家族世代联姻的存在,在草原之上,也算是名门之一。
更重要的是,汪古部与很多草原上实权部落都有联系。
朱祁镇只有纳了这个女人,就与很多蒙古贵族,有着这样那样的亲戚关系了。
如此也能让草原各部心安。
所以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你愿意跟朕回北京吗?”
海满都说道:“是去大都吗?我从小就想。”
朱祁镇心中冷笑,作为蒙古人想去大都做些什么?他岂能不知道,但是他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在政治上的事情,他从来是一丝不苟的,微微一笑说道:“今后,不能叫大都,要叫北京。”
随即扑到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上一两岁的女孩子身上。又是新一轮的风雨。
朱祁镇希望,他的儿子之中能有一个蒙古血统的儿子,将来对统治蒙古有用的。自然要快些行动起来。
只
是朱祁镇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就是历史上对蒙古历史发挥出重大影响的女人,他下嫁达延汗,三十多岁的时候,扶持刚刚七岁的达延汗。统一蒙古各部,成为蒙古的中兴之主。
只是而今达延汗的父亲,早就死在瓦刺的清洗之中了,达延汗已经不可能出现了。
如此奇女子,也只能锁进深宫之中。
不过,如此一来,朱祁镇的后宫也就要热闹起来了。
无他,后宫之事,朱祁镇一概不管,但海满都却不是一般人,乃是朱祁镇与蒙古贵族联系起来的一条线。
一条很重要的线。
海满都的重要性决计是胜过一般的嫔妃的。再加上蒙古人与汉人之间规矩的碰撞,是会有好戏看的。
朱祁镇并没有想那么多,第二日,就带着海满都出席各种场合,当蒙古人看道了朱祁镇身边的海满都的时候,都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朱祁镇随即下令各部围猎,就在大宁以东,组织了一场有明军与蒙古各部加在一起,有十几万人之多的会猎。
一时间,草原之上各种动物都遭殃了。
什么虎豹熊罴,都被驱赶在一起,随即被弓箭射死了,连朱祁镇也大有斩获,射死两头老虎。
当然了,这两头老虎是侍卫先打个半死,才放在朱祁镇身边,让朱祁镇用弓箭射死的。
海都满也不甘示弱,也很有斩获。
随即朱祁镇又从蒙古人之中清点出勇士,并征召五万骑兵,列入京营之中,将京营五军变成了六军,其中一个营的兵源地就确定在漠南草原之上。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有两个。
第一,自然是拉拢蒙古各部,为大明所用。
蒙古各部虽然有青贮法的安抚,但是让他们安心为大明效力,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要为他们找一个出路。
五万士卒一年也是好几十万两银子的饷银,如果分摊在漠南蒙古身上几十万人身上,几乎每家每户都能分一点银子。
如此一来,就是对蒙古各部的好处了。而且这种好处不经过草原各部,直接给了每一个士卒,也让他们明白,他们今后吃得是大明的饭。
而且随着京营各部的在外驻扎,扩充京营。朱祁镇一直想做的事情。而且在这里征兵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蒙古士卒自带马匹,不用朝廷置办。
最多给一笔养马钱而已。
这五万士卒都能成为骑兵,这可比大明养骑兵的成本低太多了。
第二,自然是消弱蒙古各部了。
想让蒙古各部依靠大明不分裂,自然要给好处了,但是直接给好处,就是给了蒙古各部的贵族,他们即便是拿了钱,就能效忠大明了吗?
笑话。
唯有这种釜底抽薪之策,才能将蒙古底层的牧民拉到大明阵营之中。
而且,蒙古各部人数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不过二三百万之多。这个数字虽然没有统计,但却是一直以来整个蒙古草原生存上限。
没有革命性的技术,是不会超过这个数字的。
而今在漠南蒙古的部众,不过几十万而已。将其中最能战的五万士卒调走了,蒙古各部再面对大明驻军的时候,就实力悬殊了。
漠南长治久安才有可能实现。
总之,朱祁镇在大宁看似,唱歌跳舞纳美人,观看蒙古勇士肉搏,骑射的比试,其实没有一时放松。
朱祁镇在大宁待了大半个月之后,这才有漠北传来消息。
各部大军已经开始南下了,留朱仪带领万余士卒,并蒙古十几万部众,镇守龙城。其余各部分为三路回军。
分别去开平,大宁,肇州。
而主要将领,却需要先来大宁。面见朱祁镇。
朱祁镇刚刚做完一场戏,另外一场戏就此而来了。
数日之后,杨洪,郭登,石亨三人率部越过大漠,已经临近大宁了,却见数千人马奔涌而来
如果不是他们看出来是明军的人马。都怀疑是敌军了。
随即这些骑兵在征北大军之前,雁形展开,中间有一人身穿金甲,率众而出。
“陛下。”杨洪脱口而出
他虽然看不清楚来人的脸,但是却通过身形,盔甲,已经身后的仪仗,看得出来这必然是朱祁镇。
随即将大队人马留下,一个人奔驰上前,越过两边的依仗,来到朱祁镇身前十几步,翻身下马,快行几步,跪倒在尘埃之中,说道:“臣征虏将军杨洪,受命北伐,不负使命。”
杨洪做出这样的姿态,郭登与石亨等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了,随即并排跪倒在地。
朱祁镇自然十分翻身下马,几步来到他们身前,将他们都搀扶起来,随后退了一步,向他们了一礼,说道:“朕代表天下百姓,谢谢你们,从此之后,宣大辽东海西百姓,再也不受征战之苦了。”
杨洪等人立即行礼说道:“臣等如何敢当。”
朱祁镇强势的将他们搀扶起来,说道:“如果不敢当,而今才是开始,此战,朕定然要告慰祖先,让太祖太宗在泉下也知道,本朝出了几位大将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凯旋之后
不管朱祁镇心中对三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此刻大宁城中的凯旋的庆祝,却是实打实的。
朱祁镇从后方运输来不知道多少酒水,又将大军在漠北俘获的牛羊全部犒劳全军,甚至还将漠南蒙古各部的牛羊都买了不少。
不说其他赏赐,这一次犒劳全军所花费的银子,就在十几万两之上。
至于其他赏赐,更不用说了。
朱祁镇还屡屡召见将士们宴饮,甚至酒到酣处,拔剑与将士比试。
大多数都是赢的,但也有人喝高了,居然敢赢朱祁镇,朱祁镇好不在意,每一个能赢过自己的人,都亲自赐酒,并赏赐宝剑。
一时间军心大震。
朱祁镇成功的在军中营造出来豪迈的形象,一连点三百多名将校,进入武学,或者进入宫中侍卫。
成为乾清宫侍卫。
这些人都是在血战余生之后的将士,甚至没有千户以上的,大多都是兵头将尾。但是都很年轻,有潜力,经过如此血战磨砺之后,只要精心学习兵法,将来未必不能出几个大将军。
而今孟瑛已经决定在此战之后退休了,杨洪自然要上位。杨洪掌控天下兵权的时代,就要到来。
对此,朱祁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但是杨洪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不了多少年,杨洪之后,又会是谁?
朱祁镇大概觉是方瑾,或者刘聚。杨信虽然不错,但是如此大位决计不可能叔侄相承,但是在他们这一批人后面?
朱祁镇此刻就要做出筛选。
而朱祁镇在大势宴饮将士的时候,杨洪,郭登,石亨已经下面大大小小将领封赏却兑现了一半,各种赏银,自然是没有说的。
杨洪,石亨,郭登都赏银万两。
至于其他封赏,朱祁镇让李贤放出风去,说皇帝觉得大宁毕竟不是北京,这里封赏不够郑重,却要等大军回到北京之后,再做封赏。
如此一来,其他将领见杨洪三人都没有封赏,自然也不在意。
但是杨洪三人表现的各不相同。
杨洪与郭登倒是镇定自若。
特别是郭登,说起来也有攻略北海,夺得十几万众,已经牛羊马匹,数以十万计,也算是大功一件。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都是捡来的功劳。
但是石亨有些沉不住气了。
石亨将这锁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反复思量,心中暗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他越是这样说
,他心中底气就越不足。
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石亨可以无视北京的权威,但是在大宁城之中,吴瑾等部驻守大宁城墙,而石亨仅仅带来千余亲兵,以及万余有功将士,其余各部已经先回肇州城了。
而朱祁镇宴饮的有功之臣,大多是石亨的部下。
皇帝礼贤下士,自然将这些不明就里的将士,心中感动之极,三杯酒下肚之后,早就将石亨放在一边了。
或许,在他们眼中,效忠陛下,与跟随石将军是一回事情。
但是石亨却感受到了皇帝真在瓦解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却无可奈何。
他什么也做不了。
“将军,打听清楚了,陛下此刻召见了杨洪。”忽然有一个过来悄声说道。
石亨猛地松了一口气,反而镇静起来,心中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朱祁镇如此做,就是要磨一磨他们三个人的心思,其实不仅仅是石亨如此,杨洪郭登各部人马,也被王越带人暂时接管了。
王越作为五军都督府断事官,军中-功劳的核实,就是他与兵部一起做的。朱祁镇以宴饮为名,将三人与他们的亲兵困到了大宁城中,而王越以封赏为名,开始挨个接管了军中大权。
当然了,以王越的能力与资历,让他完全控制大军并不可能,但是让大军不对,却是可以的。
要知道朱祁镇这一次出来,也不是没有带兵的。
六营亲兵,已经方瑾在大宁城的驻军,足够掌控军事。
兵权从来是这样的,易与难收。
如果他们三人,特别是石亨有异动,朱祁镇自然毫不留情,看他们三个人老老实实的,朱祁镇自然要进入下一步了。
朱祁镇首先叫过来的是杨洪。
大宁卫指挥使衙门后院之中,朱祁镇单独见杨洪,劈头一句,说道:“杨洪,你可知罪吗?”
杨洪立即跪倒说道:“臣知罪。”
朱祁镇微微眯眼,说道:“何罪?”
杨洪说道:“臣不能节制石亨,就是臣的罪过。”
朱祁镇说道:“这并不全是你的错,也有朕的错,朕当初,就该给你加征虏大将军之位。”
杨洪说道:“是臣辜负了陛下圣恩。”
朱祁镇说道:“起来吧。”
杨洪这才缓缓起身,说道:“是。”
朱祁镇让杨洪落座,说道:“这一次北伐功成,也先身死,瓦刺西窜,你是有功的,这功,朕不会不赏。回京之后,你就以国公衔进入内阁,代替滕国公孟瑛。今后大明军国大事,都要倚重于你了。”
杨洪说道:“臣谢主隆恩。”起身就要行礼。
朱祁镇说道:“君臣私下奏对,无须多礼,但是朕其实很是忧心,看着一战打的,主将不合,前后脱节,为瓦刺所乘。这样的情况,却又胜利了?朕不担心一场败仗,大明而今国力之盛。纵然损兵折将又如何?不过五年,朕就能卷土重来,只是用错误的方式打了一场胜仗,比用正确的方式打了一场败仗,危害更大。”
打仗就是比谁犯的错误更少。
朱祁镇复盘燕然之战,其中危急重重,从谋略上,其实是明军输了,未必是双方国力碰撞之上,瓦刺不如大明。
并不是也先的指挥能力不如石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也先。
当然了,也先不是没有犯错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不是军事上的,而是政治上的。
就是对孛儿只斤家族的清算,让他失去了整个蒙古的支持。
如果说正统十四年的时候,大明是在与蒙古大战,那么之后,很明显的,大明是在与瓦刺大战。
杨洪也是这么这一点的,别的不说,杨洪与石亨之间指挥权之争,就是兵家大忌。
杨洪说道:“陛下明鉴万里,臣知罪。”
朱祁镇说道:“那么对石亨,你准备怎么处置?”
杨洪说道:“此事,臣不敢妄言。”
朱祁镇说道:“回京之后,你就是内阁大学士执掌五军都督府,天下兵事,没有你不能参与进去的。”
“而今就当你提前上任了。”
“说说你的意见。”
朱祁镇没有去看杨洪的眼神。
这是朱祁镇对杨洪出的一道考题。
每一个进入内阁的人,都是朱祁镇政治的助手,也是政治上的敌手。
在执行漠北战略的时候,杨洪坚决的站在朱祁镇政策这边,可以说是他得力的助手,但是当他进入内阁那一刻,就与之前不一样了。
此刻朱祁镇考杨洪的就有两点。
第一,就是他对整个天下大局有没有把控能力,第二,就是他会不会公报私仇。
只有这两点,杨洪都能通过,朱祁镇这才放心让杨洪成为内阁成员。否则这个位置杨洪也是坐不长的。
杨洪在军事上或许欠石亨一筹,但是在政治上却机敏的很,在听到朱祁镇所问的时候,他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其中的深意。
杨洪心中暗道:“决计不能对石亨落井下石。反而也要想办法挽救一二才是。”
只是杨洪与石亨芥蒂已深,哪里愿意给石亨说好话,他心中一动,想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石亨
杨洪说道:“臣以为石亨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将之才,临阵决胜,臣不如也,只是石亨只是将才,不是帅才,不通大道。”
“可为大将,独领一方,不可为帅臣。”
“臣以为人才难得,保全之道,不应该将石亨放在京师,在外领兵最好不过了。”
朱祁镇看了一眼杨洪,却知道杨洪过关了。
杨洪与石亨的矛盾,早就表面化了。
几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甚至杨洪也能猜到,而今对他内阁大学士之位威胁最大,不是别人,乃是石亨才对。
但是杨洪回答也算得体。
首先,肯定石亨的才能,随即说石亨应该外放。
这也对,以石亨的性子,朱祁镇也没有想将他放在京师。
总体上来说,是不偏不依,持中而论,虽然有些给石亨上眼药的意味。但是大体上不算是徇私。
其实在内阁大臣之中,那一个真的大工无私吗?
其实都有私心,陈循有私心,王骥有私心,刘定之有私心,李贤也有私心。
有私心并不怕,只要不以私害公即可。
但是这一点通过了,但是主持大局的实力,还未必能看得到。
朱祁镇继续问道:“石亨外放到什么地方?”
杨洪说道:“龙城。陛下请恕臣直言,朱以虽然是名将之后,但是他镇不住龙城。”
“龙城深入漠北,距离最近的大概是肇州,也有千里之遥,而且漠北苦寒,一年之中近乎一半的时间都大雪漫天,与内地交通断绝。”
“这样情况之下,坐镇龙城非大将不可。否则瓦刺卷土重来,很可能一战定龙城,将士血战之功,一朝尽弃。”
朱祁镇对龙城这个据点,也是有疑虑的。
无他龙城太远了。
如果在龙城屯驻大军的话,别的不说来往补给就是一个大问题。
要知道当初太祖皇帝建立大宁卫,就花了三年,向大宁运输数十万石粮食,消耗掉数以百万石粮食,但是这数十万石粮食,消耗的也很快。
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大负担。
而今比起运输粮食到大宁,运输粮食到龙城,更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或许有人说,将驰道延伸到漠北不就行了?
根本不可能。
驰道种种维护上的问题,成本的问题,暂且不说,单单是绵延数千里的驰道经济成本,就无法负担。
要知道,这不光是修建一道驰道那么
简单,还要沿途设驿站,否则马匹到了该如何换马?
这背后一套系统。
除非从肇州到龙城,这一路绕过了瀚海。但是如此一来粮道就太长了。
海西屯种才刚刚开始了,连自给自足都不够,需要朝鲜方面协助,如果再支撑龙城粮草,真不将朝鲜百姓当人看了?
朱祁镇问道:“以你之见,龙城该如何驻守?”
龙城的问题,朱祁镇心中也想过,但是毕竟是比较远的问题,也先一死,瓦刺损失惨重,等瓦刺卷土重来,恐怕也要数年的时间。
朱祁镇有的时间去思考,不过而今杨洪既然说到了,朱祁镇自然要问问他的意见了。
杨洪说道:“臣以为龙城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多,而在重,唯有名臣重将,才能震慑天下,示瓦刺以不能。”
“即便瓦刺卷土重来,也足以匹敌,等待朝廷援军。最好能得胡人之死力,以胡人之力守龙城。”
朱祁镇听杨洪如此说,说道:“如此一来,就非石亨不可了。”
石亨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而且石亨一战打出的名声,让蒙古各部都视之如鬼神。朱祁镇在酒宴之上就看得出来,很多蒙古人根本不敢与石亨对视。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先就是不敢直视的对象了,而杀死也先的人,更是他们敬畏无比的存在。
而蒙古人畏威不怀德,他们越是怕石亨,就越是能为石亨所用,因为石亨是强者。甚至越多他们好,他们越以为是软弱。
杨洪说道:“并非如此,臣以为真正算起来驻守龙城能让蒙古信服的大将,朝廷还有几个,但都比不上石亨。”
朱祁镇说道:“那么石亨当如何安置在龙城。”
杨洪说道:“此非臣所能言。”
杨洪拎的很清楚,即便他是大学士,在很多关键位置的人事权,也仅仅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
且不说内阁大学士比不上汉唐的宰相,就是唐代的宰相,在很多关键人事权上,也不敢侵犯一个皇帝的权威。
杨洪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再说就越线了。
而且杨洪也很明白,当今陛下可不是什么幼君弱主。根本不需要别人教怎么做事。
朱祁镇心中暗自点头,心中暗道:“如此看来,杨洪在内阁的时间可以长一点了。”明事理,懂分寸,又精通军务。甚至比起军事家更像是一个政客。
这样的人才能内阁坐稳。
朱祁镇说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的功劳朕也赏了,你的过错,朕刚刚也训斥了,希望你今后好好做
事。勿负朕望。”
杨洪说道:“臣遵命。”
随即杨洪就退下。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对石亨取出又有了新的调整,这才让人将石亨叫过来。
不多时石亨已经到了。
朱祁镇同样是一句话,说道:“石亨,你可知罪?”
石亨此刻也是老老实实的跪倒在地,说道:“臣知罪。”
朱祁镇说道:“何罪?”
石亨心中满肚子不服气,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与皇帝硬怼的时候,说道:“臣不该善做主张,不与杨洪协商,就追击也先。”
朱祁镇看出了石亨的不服气,说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身为大将,有便宜行事之权,何错之有?”
这一句话,简直说到了石亨心坎里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一上战场就是一心一意想着胜利,抓住战机把握战机,又有什么错误。
他刚刚不过是,皇帝说有罪,就必须有罪而已。
石亨喜形于色,但是抬头一看,却见朱祁镇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哪里不知道朱祁镇在说反话了。
他立即低头说道:“不,军中军令最重,臣不遵军令,就是有罪。”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啊?”随即他脸色缓和一些,说道:“石亨,你是朕提拔出来的,你能打胜仗,朕从来是很高兴的,你打兴凯湖之战的事情,朕何曾怪过你。”
“但是为什么这一战,朕要说你。你明白吗?”
石亨说道:“臣不遵军令。”
朱祁镇缓声说道:“杨洪又何曾是胆小之人,当时他下大宁之后,立即直扑肇州,解肇州之围,朕何曾说过一个字。”
“杨洪之所以不追击瓦刺,乃是他深会朕心,朕北伐之战,决计不是为了追亡逐北,以太宗之强,大将云集,五出漠北,后果如何?”
“故而漠北草原,只可步步蚕食,不可贪功而进,否则打上十次燕然之战,最后也不过是班师回朝而已。”
“于天下又有何益?”
“这才杨洪所深知,你所不明白的地方。”
石亨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立即说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深意,险误大事,求陛下恕罪。”
朱祁镇说道:“起来吧,你毕竟是有功之臣,既然打胜仗了,该有的都会有的,之前的事情,朕训斥过了,也就过去了。你也是方面大将,今后决计不得如此,要多想想朝廷政策,不可妄动。”
“谢陛下,臣今后必然谨记。”石亨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龙城飞将
朱祁镇不知道眼前的石亨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与假话也不重要。就好像朱祁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因为这些承诺随时会因为形势变化而变化,真假虚实,存乎一念之间,朱祁镇永远给自己留下数道后手。
朱祁镇说道:“这一次燕然大捷,你是首功之臣,今后加禄万石,例比亲王,并且封石彪为燕然伯,石后为冠军伯,今后石家一门三爵,比起中山王一脉不差多少。”
其实在大明制度之中,公侯伯爵位分别并不大,主要是一个礼节上的,其次就是禄米上的。一般来说,勋贵最少的几百石,多则数千石,超过万石的根本没有。
因为大明亲王的禄米才万石了。
这一次,朱祁镇对石亨的赏赐,却是下了血本。
石亨万石俸禄,就是无王爵之名,有王爵之实。而且石亨死后,他的追赠之中,定然是追赠某王。
就好像是徐达一般,徐达的王爵也是身故之后追赠的。
石彪在燕然大捷之中,独领一军冲锋陷阵,所向无前,这个爵位是应该的。
但是应该有爵位,却未必有了。毕竟一门数爵,是很受忌讳的。
这一次石彪封爵,也算是朱祁镇开恩了。
而石后的爵位,却是更是白捡的。
石后乃是石亨的孙子。
古人娶妻早,石亨而今四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却已经有孙子了,而他这个孙子却是长子所留,而今不过孩提之年。留在家中根本没有上战场。
但是有朱祁镇如此之封,小小年纪就会是冠军伯了。
而且看朱祁镇为石家为取的伯爵名字,一个燕然,一个冠军。都是美字佳名。可见朱祁镇对石家的宠信之极。
大有汉武帝对卫青霍去病一般,子嗣没有寸功,纷纷列侯。
石亨大喜说道:“臣谢主隆恩。”说着就要下跪。
朱祁镇搀扶住石亨,说道:“你我君臣何须如此。只是有一件事情,杨洪推荐你,却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石亨顺势起身,说道:“陛下请讲。”
朱祁镇说道:“龙城孤悬漠北,非名臣重将不可镇守,卿乃朕之飞将军也,可否为朕分忧。”
石亨心中暗暗咬牙,暗道:“杨洪。”切骨之意,深入骨髓之中。但也无可奈何了。
石亨不是没有野心的人。
而朱祁镇用张辅,孟瑛两人的先例,已经给他们指
明了武臣权力巅峰,那就是入内阁,成为武英殿大学士,大明名义上的次辅。
如此一来,不仅仅天下军事大事,都不绕得过他,乃至各地事务,也能干预,权力之大,仅仅次于首辅,与皇帝。
这个位置,石亨岂能没有想过。
甚至石亨冒险打一场燕然之战,未必不是想借助战功一窥此位。
只是杨洪谗言,却让石亨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皇帝就这样说了,石亨还能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说臣不愿意吧。
他只能说道:“臣遵命。”不过,他心中并不是太甘心的,说道:“陛下,臣镇守龙城,有几个件事情,要事先说明。”
朱祁镇说道:“请讲。”
对朱祁镇来说,暂时将石亨扔到漠北,冷冻处理。如果石亨能在龙城冰冷的环境之下,冷静反省清楚,将来未必没有用他的时候。如果实在拎不清楚,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处置石亨,朱祁镇也有的是办法。
所以,毫不在意石亨的条件。
石亨说道:“臣刚刚从龙城回来,虽然龙城水草丰盛,但是冬长夏短,纵然有青贮之法,也供应不得大军,故而驻守龙城大军,贵精不贵多,臣请两万骑驻守龙城,而且朝廷要供应龙城储存三年之粮。”
“最好以臣旧部为佳,如此才能如臂使指。”
朱祁镇心中轻轻一叹,暗道:“石亨真是一个榆木疙瘩。”
有些话,他即便不说,朱祁镇也不可能不给石亨派一个旧部。但是石亨却强调这一点是什么意思?
真以为你石亨旧部,不是我大明的军队,而是你石家军不成?
朱祁镇对此并没有一点生气,他知道感叹,如果石亨这样下去。不是他想留就能留下来。但是他依旧在石亨棺材上埋上一柸土,说道:“准。两万骑估计不够,现在留在龙城的朱仪部,也归你指挥。”
石亨说道:“谢陛下。”
“再有,就时候漠北聚集北京千里迢迢,消息来往不便,而且骑兵作战瞬息千里,很多时候都要当机立断,请陛下与臣专权,与瓦刺交战,可以先斩后奏。并有征召当地部落从征的权力。”
朱祁镇更加感到石亨飘了,飘的很严重。
石亨说的有道理吗?
当然有道理。
如果不是镇守龙城有这么多的问题,朱祁镇为什么要石亨去。有些权力,朱祁镇也是会给石亨的。
但是朱祁镇主动给,与石亨自己要,却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而且听石亨的要求,要专权,要
旧部,要三年之粮。要漠北各部听从石亨的命令。
石亨哪里是去镇守龙城,分明是去当漠北王的。
但是朱祁镇心中转了一个圈,依旧说道:“准。”
朱祁镇为什么这样做,就是他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以大明而今的国力,在漠北驻兵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翻开历史看看,有几个朝代早漠北驻兵,就可见其中的困难。
这还是朱祁镇打通了东北水路,可以通过水路,从辽东进入松花江,然后从松花江逆流而上,距离克鲁伦江就不远了。
当然了。
克鲁伦江虽然是黑龙江的支流,并不汇入松花江之中,水路或者绕道黑龙江,或者中间走一段陆路,然后再转水路。
总之,这一条后勤线,尚需要加强。
而且一条后勤线,在朱祁镇看来,还不够保险,毕竟让北京与龙城之间,有一条直通的驰道,才能让朱祁镇放心。
在此之前,朝廷对龙城决计是鞭长莫及的。
不管派谁去镇守,就很容易形成藩镇的局面。
只是后世谈藩镇而色变,其实细细推敲,藩镇利害,全在朝廷,朝廷强势,藩镇不过是朝廷手中的恶犬。朝廷弱势,这恶犬决计要反噬主人的。
既然如此,让石亨坐镇龙城,也不是一件坏事。独镇一方天高皇帝远,甚至很多法度,距离朝廷远了,也就不会管的太细。
可以说整个漠北就是石亨的自留地。
这也算是朝廷待功臣之道,不可谓不厚,将来清算的事情,自然是石亨辜负朝廷之恩,而不是朝廷辜负石亨之功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有什么结果,就不要怪朕了。”
朱祁镇说道:“还有其他要求了吗?”
石亨说道:“没有了。”
朱祁镇说道:“回去之后,朕就令兵部下令,建立龙城左右前后中五卫,建立龙城都司,你就以忠国公,世袭龙城指挥使,回龙城坐镇,将来漠北之事,卿一力担之即可,朕决计不遥制。”
石亨说道:“陛下信任之重,臣感觉莫名。”
朱祁镇说道:“不过,今年就不要在漠北吹风了,如此大功,岂能不庆祝一番,回京之后,朕与卿共享天下风月之色,以慰卿远戍之心。”
如此大胜,大宁这边的庆祝,才刚刚开始,之后还有大宴,告庙,耀兵,献俘,等等重要的意思。
其中花销自然不少,但是这是国家大礼,并非朱祁镇想省就能省下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石亨谋主
石亨回到自己的住处。
坐在书桌之前,陷入沉思之中,就好像是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唯有太阳从东到西,移动石亨的影子,随后连影子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陷入昏暗之中了。
石亨似乎猛地惊醒,才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他说道:“掌灯。”
立即有人为石亨点燃一排蜡烛。光芒一团团的晕散开来,光芒在石亨的侧脸之上,打出了深深的阴影。
“请金先生来。”石亨说道。
不过片刻,一个清瘦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但是身形单薄之极,虽然在秋季,草原上的天气也有几分清凉之意,但这个身上去披着一件皮毛。
看上去柔弱仿佛女子。
这个人是石亨新近的谋主,满腹经纶,足智多谋,但不是汉人,是朝鲜人。
没错,他就是朝鲜两班贵族出身。发配海西,在海西过了一个冬天,生活条件的艰苦,让他之前养尊处优之人,差一点就冻死了。
即便如此也冻坏了身子,不过什么时候都畏寒之极。
特别是在东北过一次冬天,就好像要他一条命一般。
所以,他才想尽办法投入石亨门下。
石亨也是需要人手的。毕竟石亨发家就是几年之内的事情,他身夹带里面的人也不多,如果说行军打仗,冲锋陷阵,石亨旧部之中,有的是人。但是经营地方,乃至为石亨捞钱,石亨却没有人了。
这位金先生就是以一个账房先生的身份一步步脱颖而出。成为石亨的得力助手。
只是这位金先生之前,有很多大逆之言,石亨之前都不愿意听,而今他却愿意听一听。
金先生来了之后,咳嗽两声。说道:“家主。”
石亨一挥手,将身边的伺候的人都赶走了,这才沉闷的说道:“明年我就会去漠北驻守,掌管龙城五卫一切军政大权。”
金先生听了,立即说道:“恭喜家主高升,只是从此之后,家主恐怕不能入京师一步了。”
石亨冷笑一声,说道:“内阁的那个位置,就是杨洪的了,杨洪能让我进京才怪了。我到底那一点,比不上杨洪。”
金先生说道:“在下看来,家主是今日之卫霍,才能远在杨洪之上,杨洪哪里能与家主相比,家主之所以与杨洪交锋之中,处处处于下风,并非家主比不上杨洪,而是家主看错了敌人。”
“杨洪是家主的敌人吗?不,家主的敌人,乃是那一位。”
金先生向上面虚虚一指。
石亨顿时沉默了,说道:“为什么?当今为什么如此?”
此刻石亨满腔怨言几乎要喷薄而出。
如果说石亨对朱祁镇一点忠诚度都没有,那是假的。
石亨的崛起,固然有石亨自己的能力,但是如果没有朱祁镇的支持与推动,甚至没有朱祁镇对靖难勋臣的清洗,石亨哪里有能力,数年之内,从一个小卒,成为天下名将。
石亨对朱祁镇也是非常感激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如果单纯是一个将军,他与皇帝是盟友,是最亲密的伙伴,但是随着石亨逐渐成为军中一个山头,他与皇帝的关系,就是合作之中有对抗,对抗之中有合作。
石亨并没有很好转变自己的位置。
很多在他是一员将领时候的问题,在他仅仅是将领的时候,根本不是问题,但是在他成为大明军方高层几个人的时候,就成为了问题。
别的不说,石亨的治兵思路就与朱祁镇的治兵思路,大相径庭,石亨的治兵思路,是那种古典军队模式。
是冷兵器时代的延续。
这种打法,放在汉唐时期,也是大同小异而已。
但是朱祁镇想要的就是近代化,火器化的军队,仅仅这一点,朱祁镇就不可能让石亨成为内阁大学士的。
但是石亨都不明白。
他完全不能理解朱祁镇的想法,仅仅归结为朝廷赏罚不公。
金先生说道:“家主,自古以来从来如此,君臣相得为最难得,家主的问题,就是家主太能打了。”
“功高震主。”
石亨沉默一会儿,说道:“我该怎么做?”
金先生说道:“家主准备怎么做就要看家主想要什么?”
石亨说道:“如何讲?”
金先生说道:“如果家主愿意为大明忠臣,就可以听当今的安排,坐镇龙城,并祈祷当今长命百岁,否则当今大行的时候,就是家主丧命的时候。”
“当今决计不会将家主留给太子的。”
石亨皱眉,他对这个推断,并不是太相信的,而且说起来,石亨要比皇帝大上十几岁,当今皇帝一直以来勤于弓马骑射锻炼,也没有听过生过什么病,真要说起来,他们两个谁走到前面,还真不好说。说道:“太过了。你只要说我该怎么办了。”
金先生咳嗽一声,说道:“在下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就是急流勇退,向陛下告以伤病,回家休养。家主立了如此大功,只要在家中老老实实
的,不管是谁都会对家主客客气气的,甚至将来出了什么大事,说不定还能请家主出山。到时候形势在我了。”
金先生这一策,以退为进,看似什么都放弃了,却将拳头缩起来了。很多时候政治-斗争,不是一次两次的胜利,而是长达数十年,彼此对垒。
石亨而今如果求进一步,自然是被所有人排斥。但是他如果退下来,反而被很多人同情,几乎就有了不败金身。将来天下再有事的时候,满朝文武岂能不想起石亨?
石亨有一个杨洪不能比的优点,就是他比杨洪小了十岁上下。
这是司马懿这个级别老狐狸的手段,却不是石亨所能用的。
原因很简单。石亨耐不住那个性子。在家中老老实实坐冷板凳。
他说道:“中策。”
金先生说道:“家主以为漠北之地如何?”
石亨说道:“苦寒不毛之地。”
金先生说道:“家主所言极是,漠北之地,如果不是战略重要,为瓦刺所得,必然骚扰大明,朝廷很多人都不愿意在漠北驻兵。”
“大明有一个地方,同样如此,就有了国公世镇之。”
石亨心中顿时透亮,说道:“你说的是云南?”
金先生说道:“正是,家主此去漠北,当深务根本,拉拢各蒙古部落,如此一来,等当今千秋万岁之后,家主未必不能得一个世镇漠北的名声。”
石亨听了这一句话,心中猛地一动。
说实话,石亨或许跋扈,或许桀骜不驯,或许胆大包天,但要是说石亨有谋反之心,却是没有的。
他更多是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权位。
特别是在杨洪入主内阁之后,石亨更是感受到自己的权力地位受到了很大的威胁。
但是世镇漠北这个名分,对石亨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开国勋贵之中,那一家影响力最大,不是别人,就是黔国公沐家一脉。
如果真比起来,沐英的功劳,难道在中山王徐达大吗?真正造成沐家到了而今还是开国勋贵之中影响力最大的原因,就是世镇云南。
即便而今云南总兵官还是沐斌。
在石亨看来,如果他石家能做到这一步,世世代代镇守漠北,并保持自己的影响力,与沐家一南一北。石亨就已经很满意了。
石亨心中已经有了默许之意,但是还是问道:“下策?”
金先生说道:“杨洪此人,自诩宽宏,以大局为重,家主如果负荆请罪,给足了杨洪的面子。杨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