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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治政学院

    朱祁镇说道:“如此说来,先生之准备大用水利学堂的学生了?”

    杨溥说道:“正是。陛下尝言,官无封建,吏有封建,臣以为诚金石之言,臣之家人说,而今北京治安要比之前好多了,正是于大人在北京之遗政,其核心就在于废除吏之封建。改用童生秀才任吏员,北京局面才焕然一新。”

    “吏治之不行,多因滑吏把持地方,损公肥私,欺上瞒下。臣以为陛下之政,诚万世之长策。”

    “臣愿意为陛下行之。”

    “臣以为陛下单单建立水利学堂还不够,应当建立起培养天下胥吏的学堂,如果天下胥吏都读圣贤之书,习君子之政,由朝廷分配,哪里有胥吏之害。”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背对着杨溥,愣愣的看着窗外,陷入沉思之中。暗道:“等等,倒是出了什么误会,为什么杨溥居然赞同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觉得自己大量建立学院,培养一批又一批的专业人才,就是为了对抗文官士大夫集团,已经科举这一个链条之上所有利益共同体。

    这么多年来,朱祁镇从来不敢小看任何一个大臣,因为每一个大臣能站在他面前,都是身经百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宦海沉浮。

    朱祁镇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对面想不通堪不破。

    不过是一场“你知道我知道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的游戏而已,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大家相互看过底牌,然后装着不知道,当暗牌打而已。

    各种心机揣测之下,真正政治主张,是很难瞒得过人的。

    不管是杨溥的,还是朱祁镇的。

    两个人很多时候,只是不想触碰对方的底线。寻找一个符合大家利益的折中办法而已。

    所谓和而不同是也。

    但是今天朱祁镇听杨溥的话,似乎发现杨溥真没有猜到自己的想法。

    朱祁镇第一个想法,是不是杨溥在骗我?随即想到,不像。

    即便杨溥将这一件事情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也不会主动要求建立一个培养天下胥吏的学堂。

    这是朱祁镇一直想做,却一直害怕触动太大的事情。

    朱祁镇立即调转心思,将自己放在杨溥的位置上,他见这些事情会怎么想?

    首先,杨溥在乎天下小吏的利益吗?

    不在乎。

    杨溥身后是科举集团,是士大夫集团,至于所谓世袭的胥吏,杨溥从来不看在眼里

    而且这些胥吏在朝廷之上,有利益代言人吗?

    没有。

    即便有胥吏出身的官员,如同况钟,也是太少太少了。根本形成不了一个统一的政治集团。

    其次,建立起培养胥吏的学院,对杨溥有好处吗?

    这个好处,并不是杨溥个人好处。毕竟在操守之上,杨溥是信得过的,这个好处,是政治集团的好处。

    似乎是有的。

    朱祁镇心中一亮。

    在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人是少数的。即便水利学堂之中也是有大量童生存在。也就是说,今后很可能会存在一个现象。

    那就是,靠不上秀才举人进士的人,才会考各种学院。

    其实这个政策损失的是各地的胥吏,而给士大夫集团带来的是权力扩张。

    也就说,杨溥从来没有将这些人自外于士林。

    朱祁镇与杨溥对一个相同的事情,得出不同的结论,就是两个人有一个基本观点冲突。

    朱祁镇认为,培养出来各种学生,总就会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集团,用来对抗士大夫。而在杨溥看来,这些人依旧是士大夫集团的一员。

    朱祁镇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杨先生,不管你是真没有想明白,还是在与朕堵将来这些人会老老实实的当事务官,为进士出身的大人们分担政务。朕和你赌了。”

    当皇帝久了,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益生物,他才不相信,今后每年一两万毕业生,会臣服与每三年三百多进士的脚下。

    有利益就有分裂,没有利益冲突,朱祁镇也能给他制造利益冲突。

    比起利益集团的更迭,皇帝的更迭显得太频繁了一点。朱祁镇觉得好好的锻炼身体,争取活得久一点,能看见进士被打落神坛的一天。

    朱祁镇微微一笑,转过身对杨溥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这一件事情具体该怎么做?”

    杨溥说道:“应该以南北两京开始,六部各衙门的胥吏今后都从这个学校之中挑选,将来人数多了,再考虑其余府县不迟。”

    朱祁镇也知道,事情要一步步来的。很多政策推广的快,就是害民之策。

    朱祁镇说道:“好。就依先生的,就命名为治政学院。开学那一天,朕会去的。”

    杨溥说道:“臣遵旨,只是工部水利事务?”

    朱祁镇说道:“朕也准了,只是事关重大,先生还是递一个题本,朝廷上议一议再说吧。”

    朱祁镇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这就是走一个过场。

    或者说就是一个形式。但是有没有形式,是相当重要的,如果两三人决断,那就是谋于暗室。但是哪怕事先已经决断了,但是在朝廷之上走了一圈,就是决于众议,是完全不一样的政治生态。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老臣明白。只是而今天下应陛下之命,兴修水利,朝廷不能不有所作为,河南巡抚多次上奏,去岁今岁黄河侥幸才算是保住了河堤,想要永绝后患非大修不可。陛下而今整顿工部,是不是也让工部领衔修整黄河大堤,也算是示天下表率。”

    朱祁镇听了杨溥的话,心中一叹,暗道:“杨溥的杀招在这里。”

    朱祁镇眼睛向一边一瞄,却见商辂正在一边的小案之上,伏案急书,就是在记起居注,朱祁镇接见大臣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记录在案,为将来编实录的素材。

    这让朱祁镇很多时候都要注意言辞。

    杨溥又是说这个又说那个,一件件事情都是按着正朱祁镇的意思来办。就是为了这最后一件事情。

    图尽匕现不过如此。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商辂,你先出去。”

    商辂停笔说道:“陛下,臣受命著起居注,不敢片刻稍离。”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你出去吧,我与陛下有几句话要说。”

    商辂看了看杨溥,最后说道:“是。”这才起身出去了。

    朱祁镇心中暗暗冷哼一声,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因为朱祁镇是皇帝,文臣在皇帝面前都喜欢标榜道德,礼志,法度,祖制之类,就是以身做表率,将皇帝限制在某一个框架之中行事。

    商辂这般作为,都不是说杨溥的威望比朱祁镇还盛,而是文臣都喜欢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从道不从君的做法。

    但是杨溥不仅仅是首辅,还是大儒,乃至于文坛领袖。

    说白了就是矫情。

    但是朱祁镇也没有办法,有这样矫情的臣子,固然很不爽,但是他们还是有一些道德修养的,那么唯利是图,什么底线也没有,为了权力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大臣,朱祁镇更加不能忍受。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要加以褒奖。

    毕竟,儒家即便有种种缺陷,但是在总体上,儒家还是维护朝廷体制,甚至可以说,从儒家学说之中,抽调“君”这个字眼,剩下的根本就不成体系了。

    “陛下。”杨溥说道:“臣知道陛下疑我,但是黄河大堤,年久失修,实在不能再拖了。否则是会出问题的。”

    朱祁镇说道:“前番不是拨银不少?怎么会出问题?”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河危局

    杨溥说道:“陛下黄河乃是地上悬河,水势凶猛之极,层层加固也不足以抗击水势,而且河堤年久失修,早已不是简简单单修缮,就可以了。”

    “非重修不可。一旦黄河有事,波及天下数省,河南,山东,两淮百姓,非陛下之赤子乎?”

    “臣请陛下念及大河两岸之百姓,暂细北征之念。”

    “你准备说出来了。”朱祁镇心中暗道。

    朱祁镇虽然说没有下大本钱修缮黄河的心思,但是黄河维护上,也是没有吝啬了,连续两年黄河拨款超过了五十万两。

    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至少在盐政改革之前,朝廷每年收入的银两不过几百万两而已,河南一省的赋税,未必有五十万两之多。

    而今宣府,大同,北京附近的边墙修缮渐渐完工。朱祁镇多次召见户部尚书周忱,所谓就是一件事情。

    那就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节省银两。

    中央负责的工程要么完工,要么停工。

    大明政治财政政策,也从之前,朱祁镇要求的略有结余即可。但是而今朱祁镇要求大量银元留下来作为战争经费。

    如果用比较现代的话来说,最少财政上已经向战时财政转化了。

    几乎每年都有大概六百万两银元,作为结余存入内库之中。

    估计三五年之间,朱祁镇内库的结余大概能达到太皇太后留下的三千二百万两之多,到时候就足够朱祁镇与瓦刺开战了。

    甚至因为财政开支大增。有源源不断财政正向流入,打上几年,也不成问题。

    所以,朱祁镇在一下小钱上,并不是吝啬。

    对五十万元的开支,在朱祁镇的眼中是小钱了。

    但是黄河不是五十万两白银,就能修理好。

    虽然朱祁镇现在一直克制与瓦刺大战,不准备在大明朝廷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之下,与瓦刺大战。

    但是是战争从来是两国的事情,不是朱祁镇单方面克制就可以的。

    数以千万计的治河经费,朱祁镇现在是有,但是决计不可能拿出来。杨溥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

    朱祁镇心中第一个想的就是,杨溥在转移朱祁镇的战略目的。想让朱祁镇将注意力从对外战争上,转化为治理黄河之上。

    但是朱祁镇登基以来,十几年都在为这一件事情做准备。岂能放弃。这一场战争,瓦刺或许是准备了脱欢,也先两代人。但是朱祁镇也

    是准备了十二年了。

    不管遇见是什么事情都不可动摇。

    说实话,朱祁镇掌管朝廷这么多年,太明白一个道理了,那就是想要天下无事,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如果真要说有事,天下何处不是事?

    黄册不实,卫所屯田被侵占,江南重赋,云贵土司,甘陕旱情,长江大水,四川各土司,乃至松潘土司一直不太安稳,不过四川方面多以安抚,上报朝廷说平安无事而已。

    至于下面粮长欺压百姓,士大夫之家横行乡里,等等等。

    那一个问题不是问题?

    如果非要将朝廷大事,都一一安排妥当了。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朱祁镇这一辈子都做不完。

    在朱祁镇看来,瓦刺就是大明最大的问题。

    大明最精锐的军队,最能打的将领,大批财政开支,各方面的精力都纠缠在九边之中。不打了瓦刺,北京为首北中国,就不要想发展经济。

    不发展经济,南北中国经济失衡就更加严重。

    北京就越发依赖江南,直接影响到朱祁镇的权威。

    而且能够击败瓦刺,重建大明在草原的统治,不仅仅解放了北方的负担,更让朱祁镇的权威大增,甚至超过仁宗,宣宗,直接到了太祖太宗的水平。

    到时候,朱祁镇想做什么事情,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束手束脚了。

    所以,如果刚刚开始朱祁镇想打瓦刺,还是朱祁镇现代人的思维作祟,但是而今朱祁镇坚持这个战略,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大喜功了。

    是朱祁镇作为施展自己报负,建立自己权威,一整套解决方案。是朱祁镇为将来军中权力更迭所想的办法,变法的前置条件。

    朱祁镇不可能在没有完全掌握军队的情况之下,对整个大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朱祁镇是做皇帝,不是找死的。

    只要带领军队打胜仗的皇帝,才能完全的拥有军队。

    只要军队之中剧烈的新陈代谢,才能让朱祁镇将自己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所以,与瓦刺大战,已经寄托了朱祁镇太多太多希望。决计不能动摇。且不说,在朱祁镇看来,杨溥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

    这样的事情,大臣做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退一步说,即便杨溥说的是真的。朱祁镇也不会动摇的。

    朱祁镇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妥协,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是绝对不可妥协的。

    朱祁镇说道:“朕从内库出银百万两给河南,让他修缮黄河,至于

    征瓦刺乃是朝廷国策,即便是海枯石烂,也决计不能更改。”

    “陛下。”杨溥说道:“百姓何辜?”

    朱祁镇说道:“朕每年耗资百万两,河南治水之臣,却是守不住黄河河堤,是朕之过吗?在正统七年之前,朝廷每年维护费用,是决计拿出这么多的,还不是过来了。”

    “而今就不行了。”

    “陛下迟一时,彼一时也。”杨溥说道。

    朱祁镇说道:“先生,您的意思我知道,只是黄河之事,就不能退退吗?朕从登基以来,就思征瓦刺之事,甚至险些被太皇太后废掉,朕也是不改初心,这么多年,朕所做所为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今漕运海运相同,南方粮草畅通无阻,河北水利大兴,每年产粮,数以千万石,又有驰道通边关。转运之耗损,少之又少。改盐税而征收,年入千万两,国库充盈,瓦刺咄咄相逼。今年在大同边墙外,双方大军对峙,互有杀伤。已经不是朕想不想打的问题了。先生就不能体谅体谅朕吗?”

    这一番话,朱祁镇已经隐隐有怒气勃发了,但是强制按捺住。倒不是朱祁镇不生气,他知道生气不能解决问题。

    毕竟杨溥乃朝廷重臣,什么样大场面没有见过。即便是你将刀架在他脖子之上,他也未必会屈服。

    不要说大声斥责两句了。

    根本没有用。

    在皇帝面前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动摇,这是作为大臣最基本的素质。也是周忱所没有的。

    杨溥说道:“臣不是怯战之人,而今朝廷与瓦刺战于海西,臣也没有说什么。臣要说的是,陛下应思太宗之殷鉴,太皇太后之遗命,思百姓之重,与瓦刺作战,保家卫国即可,何必命士卒越沙漠,逐水草,弃父母之躯,赴不毛之地。徒耗百姓之精血,全君王之大功。”

    朱祁镇只觉得喉头冒火,说道:“杨首辅,这你是该说的话吗?”

    杨溥起身,跪倒在地,说道:“臣不敢伤陛下之明,故屏退左右,不落文字,只是老臣拳拳之心,天人共鉴。陛下杀臣可矣,逐臣可矣,但是夺臣之言,却是万万不可。”

    “臣是从永乐年间走过来的,决计不想陛下重蹈覆辙。请陛下三思之。”

    朱祁镇死死看着杨溥,眼睛之中隐隐有杀意涌现。

    此刻朱祁镇真有杀心了。因为杨溥所说的话太难听了。

    什么“太宗皇帝之殷鉴,太皇太后之遗命,”分明再否定朱祁镇,说朱祁镇不如两位。更不要说“徒耗百姓之精血,全君王之大功。”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朱祁镇虽然不敢自称是仁君。

    他不是没有下令杀过人。

    但是他自认为对百姓爱护之心,从来没有变过,修水利也好,降盐价也好,很多事情,朱祁镇都是为了百姓着想。

    朱祁镇所做所为,可以说夙夜忧叹。朝廷大事,那一件事情,朱祁镇不挂在心上。而今杨溥这样说朱祁镇。

    一时间生气,愤怒之下,还有委屈与心酸。

    也没有了与杨溥继续说话的兴致,世间最难的事情,是将自己的思想装进对方的大脑之中。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在双方的观点都表明了,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即便不能说服对方,不能达到妥协,那么就是政敌了。

    对付政敌该怎么办?朱祁镇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而今朱祁镇不是当初的朱祁镇,而今的杨溥也不是当初的杨士奇。

    朱祁镇心中已经准备好与杨溥一战,换一个首辅,对朱祁镇或许是一个挑战,但并非不能做到的。

    朱祁镇负手而立,说道:“来人。”

    立即有两个太监过来。

    朱祁镇说道:“杨首辅累了,扶杨首辅回去休息。”

    杨溥颤颤巍巍的行礼说道:“老臣遵命,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溥行礼过后颤颤巍巍的下去了。

    朱祁镇坐在大殿之上,说道:“传令下去,朕谁也不见,之前安排好的,全部推下去。”

    朱祁镇要思量很多事情,怎么将杨溥拿下来,又怎么善后,谁接任首辅。等等事情,这都是要细细斟酌的,最好对朝廷的影响降低到极点

    如果能平稳过度是最好不过了。

    “该怎么办?”朱祁镇自己没有发现,他眉目之中,似乎有一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似乎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朱祁镇正筹划着发起一场政争,将杨溥掀下马的时候。

    杨溥并没有回内阁,而是直接回家了。

    这是杨溥少有几次,没有在内阁当值到下班,而是直接回家。

    回到家中,杨溥的脚步忽然踉跄起来,忽然一手扶住柱子,口中一口鲜血喷出来,撒了一地。

    一个跟随杨溥的老仆见状,立即搀扶住杨溥,说道:“老爷,您又吐血了。”

    随即立即拿出一个锦盒,从里面翻出一颗药丸,让杨溥吞服。

    对杨溥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了。

    岁月不饶人。

    杨溥对自己的身体其实是有感觉的

    进入今年之后,杨溥觉得衰老在他的身上加快了。他已经是快八十老人了。这种感觉让杨溥很清楚的理解为大限将至了。

    他原本充沛的精力,慢慢的支撑不下去了。

    他不敢找太医,一来太医的技术未必多好,二来杨溥的病情一旦外泄。就意味着杨溥政治生命的结束。

    所以杨溥发动自己的人脉,请了一个郎中悄然过府。这郎中给出的结论是,大限将至,神鬼难医,劝杨溥叶落归根

    但是对杨溥来说,家乡已经是很遥远的概念了。

    他一辈子最好的年华,都在北京度过,不管是在翰林院之中的冷板凳,诏狱之中铁栏杆。文渊阁的交椅,书房之中的孤灯。

    等等。

    他都习惯了北京的风沙,北京的干燥,还有北京才有繁华,忘记了家乡的摸样,只记得那一条依稀的小河。

    天下之大,吾心安处即故乡。

    对于杨溥来说,让他心安的地方就是北京。

    杨溥宁肯死于任上,什么灵丹妙药也没有办法,那郎中只能开了方子,制成药丸,每日吞服。

    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溥今天才将不敢说不该说不能说的话,一古脑全说出来了。

    “不用了。”杨溥刚刚说了三个字。又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老仆吓得面无人色。

    杨溥用枯瘦的手抹了一把鲜血,说道:“去请曹恒山过府。”

    老仆说道:“老爷,你就这样了,还是好好休息了吧。”

    “速去。”杨溥眼睛一瞪,他虽然气息微弱了许多,但是一声威严还在,说道:“国家大事,岂可耽搁?”

    这老仆只能点头答应,先送杨溥回房间躺着。然后就匆匆去找曹鼐曹恒山了。

    当曹鼐见到杨溥的时候,顿时心中一惊,因为他所看见杨溥,与平日在内阁之中杨溥简直是判如两人。

    杨溥虽然很老了,但是平日精气神撑着,看上去神采奕奕,虽然满头白发,但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像七十多岁的老翁。

    但是此刻杨溥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多了,而床前盘中,更是大团大团的鲜血,一股血腥味与药味,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味道汇集在一起。

    让曹鼐鼻子有些难受。

    不过,这都是小事。

    曹鼐好像没有察觉一般,直接问道:“请太医了没有?”

    “老爷不让。”老仆说道。

    曹鼐顿时发怒道:“首辅的身子关乎天下大政,岂能不请太医,速去。”

    这

    老仆不敢怠慢。立即去了。

    杨溥听见了曹鼐的声音,说道:“万钟,你来了。”

    曹鼐立即行礼说道:“首辅,曹某来了。”

    曹鼐子万钟,号恒山。

    杨溥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一时间杨溥的卧室之中,只剩下曹鼐与杨溥两个人了。

    杨溥说道:“万钟,你觉得当今如何?”

    “这-------”曹鼐说道:“岂是臣子可以谈论的吗?”

    杨溥说道:“你不说,我说。”一瞬间杨溥的眼睛之中充满了神光,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起来。说道:“当今少年登基,爱民如子,本朝以来列代皇帝之轰,当今恐怕要胜过仁宗宣宗,将来未必不能胜过太宗皇帝。”

    “远见卓识,是在令人钦佩,本朝很多问题,陛下都能圣裁,很多事情,即便是我看了,也觉得陛下的办法,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却是暗合情理之中。”

    “登基以来,早朝不断,每日临朝召见大臣,锻炼弓马,是为修身,不沉迷于女色,独宠中宫,后宫和睦,是为齐家。治国之道,也日趋娴熟,张弛有度,阴阳有术,任用贤才,虽然有些焦躁了一些,却也是少年人的天性。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祁镇如果能听见杨溥这样评价他,估计会大吃一惊的。

    其实杨溥并非对朱祁镇不满意,只是杨溥知道,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奉承之言,作为大臣。当以直谏为贤。

    正因为如此,杨溥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才选择一个时机,与朱祁镇说实话。

    虽然朱祁镇不喜欢听,但是在杨溥却是句句肺腑。

    “只是陛下有一点,却需要大臣来弥补。”杨溥说道:“陛下长在深宫,虽然明于大义,但是到底不知道民间疾苦,有爱民之心,却不知道百姓真正的苦难是什么?”

    “陛下一直以为与瓦刺大战,仅仅需要军方几十万军队就行了,却不知道,大战一启。牵连天下,北方六省,百姓都要承担转运之难了。”

    “大军决战,死与军前的或许只有万人,几万人,但是苦于转运,填于沟壑之间,饿死家中的百姓,却是数倍于前线。君家乃是河北人,因深知此情。”

    曹鼐听了,想起家中父老所言,说道:“首辅所言极是。”

    太宗年间出兵北伐动则五十万大军,但是当时北直隶才有三十三万户,其他各省人丁与北直隶相差不大。

    这五十万人是从哪里来的?

    千里转运消耗之大,壮丁都去运粮食,谁种地?家中妇孺谁来管,说起来都是一把泪。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杨溥之死

    对于任何时代的百姓来说。战争带来的永远是苦难。

    不管任何政治家还是野心家,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发动战争,但是对百姓来说,一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一家人的性命只有几条。

    不可能再多,人死不可复生。

    朱祁镇距离民间还是太遥远了一点。

    他或许在战略之上想得足够深入。他有他的理由,但是如果将心放在普通百姓身上,绝对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即便是胜利了,有万般好处,真正能落到百姓身上的有几分?但是轮到付出的时候,却是最下层的百姓,去付出血肉。

    曹鼐对这个模式,十分明白。因为曹鼐的家乡,当初也是北征征召百姓的区域之一。有太多的百姓,从此一去不复返,有些连一个死讯都传不回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并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曹鼐作为河北人,最不想打仗的就是河北地方的百姓了。

    因为九边百姓都习惯了战争了,而也就是河北山西等百姓,平时的日子,还算是太平。但是一打起仗,很多劳役都是都摊牌不到南方去。

    杨溥看着曹鼐。

    他其实对曹鼐并不是太满意的。

    但是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内阁首辅继任人员,绝非杨溥可以确定的。

    杨溥如果连内阁首辅之位都私相授受,朱祁镇是决计受不了。曹鼐是杨士奇的班底,是朱祁镇与文官集团的妥协。

    这一点,是曹鼐的位置是决计不能动的。

    杨溥知道自己不能更换曹鼐,就想办法将曹鼐拉入自己的阵营之中。

    杨溥口角之间有血丝溢出。声音也含糊了起来,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对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杨溥努力平稳气息,说道:“我老了,这首辅之位,迟早是你的。你是东里公的学生,有些话,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后,这朝廷重任就交给你了。”

    “万万不可让陛下重蹈太宗皇帝覆辙。”

    响鼓不用重锤,曹鼐作为杨士奇精心培养的人才,在政治素养上绝对过硬。他自然是明白杨溥所言的含义。

    从正统十一年之后,曹鼐已经有所感觉,因为杨溥已经将很多事务转交给曹鼐。

    曹鼐有所感觉是有所感觉。但是却暗地压制住了所有举动,表现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很多事情,越是事到临头,就越是有变数。故而曹鼐一动不如一静,终于等到了今日,内阁

    首辅的位置就在眼前。曹鼐的情绪已经没有太多波动,似乎更多是放在杨溥的病情之上。说道:“首辅何出此言,而今天下是少不了首辅,我人微言轻,劝谏陛下之事,还是首辅这样的元老重臣来。”

    “元老重臣?”杨溥言语之中带着苦笑,说道:“怕,咱们这位陛下,最讨厌的就是元老重臣。”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话,触动了杨溥的心思。

    杨溥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了一衣襟。

    朱祁镇正在宫中默默思索,然后让杨溥下位的时候,却不想却传来消息,杨溥归家之后吐血。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太医可曾去了?”

    “已经去了。”范弘说道。

    朱祁镇说道:“传令给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首辅。”

    “是。”范弘立即答应下来。

    朱祁镇已经坐不住了,起身不住的徘徊。

    说实话,朱祁镇气极的时候,未必没有想过让杨溥死,但是一旦他回复理智,就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想法按捺下去。

    无他,如果大明朝廷对杨溥这样的兢兢业业的老臣,都不能有些宽容,将来如何让天下人为朝廷卖命。

    当初稳定朝纲的三杨,杨荣最早病逝,而杨士奇也病逝家中了,只有而今杨溥了。

    即便不论杨溥在正统一朝的功劳,单单说,他在太宗,仁宗,宣宗三朝的功劳,朱祁镇就决定给杨溥死极哀荣。生前荣华,死后大名。

    这与杨溥本身的政见无关。

    纯粹是丧事做给活人看。

    所以,即便朱祁镇而今想来想,也不过是想让杨溥退下去而已。并没有想将杨溥怎么样?毕竟治罪杨溥,朱祁镇固然痛快了。

    但是为大明辛苦数十年的老臣,朱祁镇就不能宽容,杨溥固然是晚节不保,但是朱祁镇又能有什么好名声吗?

    几乎是两败具伤。

    杨溥此刻重病,却一下子解了朱祁镇的难题。

    只是一想到,杨溥大抵是存了死谏之心,朱祁镇心中就满不是滋味。

    他其实一直想说服杨溥,如果杨溥能赞同与瓦刺大战,将来后勤事务交给杨溥掌总,朱祁镇就放心多了。

    毕竟,杨溥是经历过太宗北伐的人,知道这后勤怎么组织的。

    但是而今,他在这一件事情上与杨溥的分歧,已经无法弥合了。

    之前,朱祁镇说是与瓦刺大战,但多在口头之上,只是而今随着局势一步步的逼近,大战一点点的临近了。

    已经到了图尽匕现的时候了。

    这个问题

    已经摆在朝廷议程之中,谁都无法回避了。

    朱祁镇未必想在朝廷之上掀起轩然大波,而各位文官大佬们,也未必想与皇帝硬顶。与皇帝硬顶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谁都有自己无法退缩的坚持。

    朱祁镇不可能放弃与瓦刺大战的总战略,杨溥也不愿意,让天下百姓再沦为永乐年间,民不聊生,乃至于山东造反的局面。

    政治固然是妥协的艺术。但是如果真以为政治的精髓就在于妥协,却是大错特错的。言语的尽头,就是刀兵。

    “先生病的时机极好。”朱祁镇心中暗道:“免去了朝廷一番争斗了。”

    “陛下,太医院来报,楼太医请陛下去杨府探视。”范弘说道。;

    朱祁镇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被这一句话给惊住了,说道:“怎么会这样?不是今日才发病吗?”

    前文说过,皇帝不能随随便便的探望大臣,只有一个情况之下,皇帝能探望大臣,那就是大臣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再也不可好起来了。皇帝才能在临死之前探望。

    这才几个时辰,杨溥的病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范弘说道:“楼太医说道,首辅病已经有些时日,一直用虎狼之药压着,而今已经压制不住,就势如水火,恐怕也就是这一两日之间了。”

    朱祁镇嘴唇微微一颤,说道:“好,朕现在就去。”

    “陛下,”范弘说道:“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锁了。”

    朱祁镇说道:“那就开锁,怎么要朕自己来开不成。”

    范弘不敢多说什么,说道:“奴婢明白。”

    虽然一般情况之下,宫门落锁之后,向来是不到天亮不开锁的。即便是有紧急军情,也只能从门缝之中递过来。

    宫禁森严,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但是朱祁镇说话了,所有规矩都不是规矩了。

    朱祁镇连夜出宫,杨溥的宅子距离宫中并不远,杨溥所住的宅子,乃是赐宅。朱祁镇出宫转了几个街口就到了。

    只是朱祁镇还没有到杨家,就听见一阵阵哭声震天响起。一道道白布挂在杨家的门口上。

    朱祁镇心中顿时一空。

    看到这个样子,他岂能不知道,杨溥这位老臣已经不在了。

    在宫中最后一番激烈的冲突,竟然成为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印象。一想杨溥这数年来,兢兢业业的,协调上下,让百官各司其位,看似具体做事的都不是杨溥,但是没有杨溥统合好一切,周忱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做事的。

    想起这些,朱祁镇就有一股深深的悔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遗折

    “皇上驾到。”一公鸭嗓子高升道。

    杨溥院子里面这些人都愣了一下,纷纷拜倒在地面之上。

    朱祁镇一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径直来到了杨溥的卧室之中。

    此刻的杨溥已经没有了呼吸,被一床锦被盖住了头。从露出崭新的官靴来看,就知道已经给杨溥换过衣服了。

    人刚刚死的时候,还是软的,时间长了就会僵硬。所以一般情况之下,都会抓紧时间更换了寿衣。

    虽然现在的寿衣,有各种各样的款式,但是在古代的寿衣,一般都是正装,对于官员来说,一般都是官袍。

    朱祁镇不忍心去掀开锦被。看这个老臣的最后的容颜。

    因为每一个人死后,不管怎么样的化妆,死人总是比活人难看。

    朱祁镇长叹说道:“范弘。”

    范弘说道:“奴婢在。”

    朱祁镇说道:“杨首辅的后事,由你们来办,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还有在朕的寝陵附近给杨首辅找一块风水宝地,朕在九泉之下,再与杨首辅论证。”

    “先生。”朱祁镇心中暗道:“我会让你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是对的。”

    “陛下,”一个老仆跪地道:“这是老爷的遗折。”

    朱祁镇一看,老仆双手捧着的并是一个奏折,而是一个匣子。

    正是密揭。

    内阁大臣都有密揭直奏君前的权力。

    朱祁镇一看就知道,杨溥这一封遗折是早就写好的。

    朱祁镇示意让范弘收起来。就离开了这里。

    因为不离开这里,恐怕杨溥的丧事是办不下去的。

    朱祁镇回到宫中,就打开匣子,看起了杨溥的密折。

    杨溥写了很多很多,洋洋洒洒尽万字,从各个方面说明了出朝政的看法。但是对自己的私事,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所住的府邸,乃是皇帝赐宅。在他死后,让朝廷回收。

    因为永乐年间北京初建的时候,当时建立起很多官房,分配给各级官员居住。但是这种居住,是类似宿舍的性子,也就是你当这个官,你就可以一直住下去,但是你罢官了,你就要离开房子了。

    但是却有很多官员霸占朝廷房产,将官产当成自己的了。乃至于传于子孙。以至于而今朝廷官员房屋分配不够,让不少官员在外租房子住,大大增加了京官,特别是下层京官的生活负担。

    虽然朱祁镇将宝钞换成银元实发,算是变相的涨了工资。但是总体来说,下层官员俸禄

    还是有些紧巴巴的。

    杨溥愿意以身作则,不占朝廷便宜。

    但是问题是,杨溥的院子与其他官员的院子性子不一样。

    杨溥的院子是御赐。是皇帝的赏赐。而不是官府分配的住房。

    朱祁镇自然不原因,只是看杨溥所言,他一家都在湖北石首,小一辈子没有出息,即便给他留一个京城的院子,又有什么用?

    而这个京城的院子,乃是杨溥最大的资产项了。

    朱祁镇感动之余,不好违逆杨溥的意思,叫了范弘,说道:“派人去杨首辅家乡,为杨家置办千亩良田,一切费用都从内库出,就是朕赏赐石首杨家的。”

    范弘说道:“是。”

    朱祁镇这才细细的品读,杨溥对于国事的意见。

    杨溥首先表明的态度,本朝四帝知今上,祖宗法度运行日久,百弊丛生,是有改革的必要的。

    这一点,朱祁镇不知道是杨溥的真心实意,还是对朱祁镇的应和。

    毕竟,朱祁镇的政治态度,对大明尚书以上的官员,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朱祁镇继续看下去。

    杨溥接着说利不百,不变法。所以他主张有限度的对大明制度进行修修补补的,而不是大规模的变法。

    怎么样的修修补补,就是重修大明律。随即说出了大明律的种种弊端。或者说在司法实践上,与大明律条之间的背离。

    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

    因为朱祁镇很少接触到法律层面的问题。

    没错,朱祁镇接触的问题,大多是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叶留宗与邓茂七做乱,水旱蝗灾,大明律条即便写得再完美,也解决不了这样的问题。

    一般法律能够解决的了的问题,朱祁镇根本不过问,按章程办就行了。

    对这方面的疏忽,让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大明律是有问题的。

    唯有杨溥这种长期主持朝政,对上上下下全面了解的大臣,才知道,有些律条根本实行不下去的,最典型的是太祖皇帝剥皮充草之律。

    朱祁镇处置的贪污犯,轻重各有判决,却从来没有一例真正剥皮充草。

    这很明显就是法律律条与现实实行之间的脱节。

    这一条还是最明显的问题。

    至于其他不明显,隐藏在暗处的潜规则,又有多少,朱祁镇却不知道。

    这一件事情,他细细思索了好一阵子,心中暗道:“这的确是好大的关节。”

    虽然朱祁镇很想说,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是现实情

    况如何,朱祁镇也是知道,别的不说,单单说杨士奇之子杀人案,与政治关系紧密之极,拖延了数年,是因为难以侦破吗?是因为法条难断,清理纠葛吗?

    不,就是因为杨士奇当政。

    所以,朱祁镇很清楚,大明律并不是来惩罚以他为首的大明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但是对于最下层的百姓。大明律,也就是大明的王法,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指望了。

    所以法律出现这样的问题,朱祁镇岂能坐视不理。

    朱祁镇又想了想,决定暂且放放。

    倒不是因为瓦刺大战,一来是慢工出细活,在法律条文的修订上,容不得大刀阔斧的干,只能一点点的推敲。

    二来,朱祁镇不想立即修订好了。

    很明显,他修订好了之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这法律条文都很少变动了。但是朱祁镇想往里面掺杂私活,也不容易了。

    所以,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向后压压。最好能用一部法典,来囊括朱祁镇所有的改革内容。

    当然了,不大改,不代表不小改,具体怎么办,朱祁镇一时间也没有理清思路。不过,他有的是时候。

    他手持朱笔,在屏风上又写下三个字:“大明律”。

    随后朱祁镇又看下面内容。

    经筵这两个字,再次出现了。甚至杨溥还推荐了人选,就是薛瑄。并推崇薛瑄乃是天下理学之冠,学问精神,当世朱子,天下无所匹敌。即便是杨溥也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这个人朱祁镇也是听说过的。

    是当代理学的代表人物。

    其实朱祁镇在亲政以前,经筵与讲学是没有停过的,朱祁镇在学业上还是很勤奋的,但问题是亲政之后,事务繁多。

    朱祁镇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最后日讲取消了,经筵每月一次,渐渐变成了每年两次。春秋各一次。

    根本就是礼节性的。

    毕竟朱祁镇每天最少忙八个小时,多则熬夜通宵。怎么可能还日日上学。

    所以才有杨溥重开经筵的说法。

    前文也说过,虽然说理学是大明官方学说,但并不是说明初理学就是学问的主流。最少如开国之处的刘伯温等人,未必是纯粹的理学门徒。太宗时期姚广孝,还专门写过诋毁儒家的书,照样刊行。

    理学的兴盛是与文官集团的兴盛,是有直接关系的。而三杨等人虽然是文坛领袖,但是他们更多是政治人物,在文学经义上并没有下多大的功夫。

    他们所谓的馆阁体,其实不过是一种官样文章而已。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托古改制

    朱祁镇心中暗道:“是不是杨先生觉得,朕有些离经叛道,想要大儒来洗涤身心了。”

    只是朱祁镇看到下面,却不这样想了。

    因为杨溥提到了一本,杨溥应该没有看过的书,那就是朱祁镇所作的伪书《端木子》。

    杨溥遗折之中给朱祁镇留了面子,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笔带过,但是其中暗示,朱祁镇岂能不明白。

    杨溥的意思是说:“陛下,你便是要造假,也要找一个好一点的人。”

    刘定之虽然是状元出身,但是在儒学上的造诣,与薛瑄来比,还是相差太多了一点。

    杨溥对这几十年的文风与学风,进行了一个系统性的剖析,最后给出朱祁镇一个建议,那就是托古改制。

    以效仿汉唐要口号,从文风到学风,然后在触及到政治领域。

    还有一系列操作手法,比如说,请陛下驾临国子监,与天下学者论道。效仿汉代盐铁会议。集众议而独断之。

    有了舆论的背书,做起事情来,就容易多了。

    朱祁镇觉得杨溥有限度改革的建议,并不是合朱祁镇胃口。朱祁镇并不想在大明这一条大船上修修补补,让他继续航行。

    而是准备一个个换零件,将所有的零件换一个遍,让这一条船,变成一条名叫大明的新船。

    但是,杨溥指出的政治路线,却是很不错的。

    朱祁镇放下杨溥的遗折。打开汉书,后汉书,对于《盐铁论》《白虎通义》翻了出来,再细细揣摩。

    这些书,朱祁镇之前都读过。

    只是之前读,不过是当做政论来看,而今看却是另外角度来看,就是主政者如何控制一场会议,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毕竟,这样会议,就不是几十个人会议,而是代表最少上百人,围观数以万计,并且要刊行天下的大会。

    将大明儒学名家,全部召集起来,在一场会议之中确立朱祁镇想要的儒家经义,这可比朱祁镇造什么《端木子》,可要高端的多了。

    甚至只要能确定朱祁镇现代化科学理论,成为大明的官学。即便朱祁镇这一辈子完不成的事业,也是后续有人了。

    毕竟,一个学说的寿命,要远远比一个人长。

    “但是,我想要的是什么学说吗?”朱祁镇心中暗道:“或者说到底是什么学说,才能与科学体系相辅相成?”

    朱祁镇暗暗懊恼。

    很显然,朱祁镇当初上课的时候。偏向了史学,从

    史学之中感受帝王心术,对于儒家学术倒是理解的太少了。

    在百官看来,朱祁镇的儒学教养太浅薄了一些。否则杨溥临终上表,也要请朱祁镇开经筵。

    朱祁镇又翻出来很多儒学书籍,特别是《性理大全》。

    《性理大全》其实朱祁镇在日讲的时候,也学习过,但是朱祁镇那个时候没有放心思在上面。

    而今感受到了需要,再次翻出来细细推敲。

    所谓《性理大全》,其实就是宋儒合集,所谓理学其实就是宋儒之学的集中体现。所以朱祁镇想要找到支撑可学发展的理论,就必须从这其中寻找依据。

    只是这是一个苦差事。

    宫灯整整燃了一夜。

    朱祁镇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但是辍朝归辍朝,但是政事还是要处理的。

    朱祁镇在文渊阁之中说道:“杨首辅不幸去世,乃是朝廷之大不幸。但是内阁乃朝廷重地,不可一日乏人,由次辅任首辅。”

    曹鼐立即出列说道:“下官资历浅薄,不敢当次重任。”

    朱祁镇微微一笑说道:“你在内阁之中也有四五年了,也又怎么会资历浅薄。天下大事,急如星火,勿失朕望。”

    曹鼐说道:“臣遵旨,定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祁镇对曹鼐还是满意的,作为内阁首辅,首先是背后是一个政治集团,曹鼐接杨士奇之衣钵,又是北方士林领袖。背景足够了。

    曹鼐协助杨溥做事。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能力也相当不错的,能力足够了。

    在河北水利之事上,曹鼐冲锋陷阵,一直支持朱祁镇,在朱祁镇看来,这也算是一个自己人了,亲近足够了。

    所以,曹鼐在次辅的位置上,不可动摇。

    朱祁镇说道:“如此来说,内阁就少了一人了,就要周忱入内阁吧。”

    朱祁镇这样做,也是为了赏功。

    周忱这么多年来做了好大的事业,特别是在财政收入之上,近乎翻倍,盐税每年一千万两上下的进项,成为了大明税收主力。甚至在晒盐法改进之后,大明盐税甚至还能攀一个小高峰。、

    无他,就是日本,朝鲜,越南,甚至南洋一些地方,也纳入了大明食盐的销售区,也就是说这些地方百姓,已经变相的向朝廷纳盐税而不自知。

    还有其他什么仓储改革,钱法改革,还有驰道,等等。单单一件事情拿出来,就足够升上一级了,更不要说这都是他所做的。

    当然了,朱祁镇也是单单酬功,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忱动作越大,户部尚书对他来说有些不够了。

    最典型的就是,驰道了。

    驰道分到兵部,从朝廷体制中看,是理清上下了,但是朱祁镇却有一点不放心,那就是驰道这一件事情,在周忱这里办得很好,但是在兵部就一定能办好了。

    这就不一定了。

    自古以来,摘桃子的人,将好桃子,摘成了烂桃子。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让周忱进入内阁,虽然内阁大员都有分管,但问题是他们之间分管并不是太严苛,很多事情都会商量得办。

    每一个大学士对六部都有影响力。当然影响力最大的还是自己所管的部门。

    朱祁镇看向内阁六人。

    张辅,胡濙自然是什么也不说,王直却出列了,说道:“陛下,臣以为周忱为尚书可矣,不当入内阁。”

    朱祁镇说道:“却是为何?”

    王直说道:“周忱此人,固然是能臣,但是做事却少有检点,在江南巡抚任上,曾经贿赂王振,劣迹斑斑,陛下念其为理财奇才,委任户部,臣没有异议,但内阁乃天下中枢,协理万方,周忱品行不端,不足以服天下。”

    “臣以为陛下要赏功,加散官可矣,赐金银可矣,只是委任内阁,却是不可。”

    朱祁镇说道:“卿言周忱向王振行贿,可以证据?”

    王直说道:“此刻尚无。”

    朱祁镇说道:“那当时王振案的时候,卿为何不说?”

    王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振案,很多人现在复盘,还心有余悸,特别是杨溥几乎是用李时勉兑子王振,李时勉这一个能升入六部,甚至是进入内阁的人选,不得不因为双腿残疾,终结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这样的事情之中,谁敢节外生枝。

    更不要说,当时大明朝廷面对财政危机,除却周忱,无人能够摆平这个烂摊子。杨溥都不想将周忱牵扯进去。

    而今周忱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大明财政充裕,即便是瓦刺之战也打的。但是周忱在改革之中,很多从权之举,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看上去都是模棱两可的。

    再加上周忱之前的前科。

    很多清正的大臣,对周忱都不是太满意的。但是对周忱理财之功,还是捏着鼻子认的。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接受周忱当户部尚书,而不想让周忱入内阁的原因。

    朱祁镇设计的政治框架中,六部尚书虽然名义上是文臣最高官员,但是却是执行层的,真正的决策层就是内阁。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杨文正

    朱祁镇不想在这一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说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这么办吧。”

    朱祁镇此刻才感到了做皇帝的快意。

    并非谁都有三杨的威望。

    三杨一去,内阁之中资格最老的大臣,就变成了胡濙。

    但是胡濙一副养老的样子,除却礼部的事情,从来不开口说话,最近朱祁镇给他加了事情,就是关于黄钟律管之事。更是不管闲事了。

    至于张辅也是如此。除却军事之外,其他事情也一概不管。

    至于剩下内阁成员,最有威信的曹鼐与王直,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对朱祁镇的压力,也没有半个杨溥。

    朱祁镇这才是尝了一把乾纲独断的瘾。他随即说道:“杨首辅为国家效力几十年,劳苦功高,朕以为当谥为:文正。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胡濙不得不说话了,说道:“东里公谥号文贞,勉仁公谥号文敏,杨首辅功绩在两人之下,臣以为不当越过这两人。”

    文臣的谥号之中,文正是第一等级,而文贞是第二位。甚至有的朝代没有文正,文贞就是第一了。

    杨士奇作为内阁首辅近三十年,辅助太宗,仁宗,宣宗,还有朱祁镇四位皇帝,没有出过差错,而且在几次皇位交替之中,都立有功劳。

    特别是在正统初年,三杨辅政,恢复了大明的元气。大概是因为儿子的原因,终究没有得到文正的谥号,只能低了一级。

    不过,即便如此文贞也没有几个人可比了。

    至于杨荣比杨士奇还差了不少,却是因为杨荣这个人行事,有些地方不符合儒家价值观。比如宣宗平了汉王之后,杨荣建议剪草除根,平了赵王。

    还有在宣宗废后之事上,他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帮宣宗出主意糊弄太皇太后。等等,这都是黑点。

    所以杨荣的谥号并不太高。

    就杨溥一生功业来论,他前半生是远远比不上杨士奇与杨荣的,一直到他掀翻杨士奇之前,他一直是被其他两人压制着。

    他作为首相,也没有几年时间。

    这几年时间虽然做的不错,但并非没有污点的,比如因为王振引起了一连串大案,比如叶留宗邓茂七之乱,等等。

    怎么也不该弄一个文正。、

    朱祁镇说道:“胡先生此言差矣,杨首辅秉政以来,修建河北水利,使得河北百姓免于旱涝之灾,改革盐税,推行晒盐法,盐税大增,以至于现

    在府库再无忧虑,更不要说整顿吏治,清理贪污。完善巡抚制度,更有遗策,改易户部,兵部,工部职能,如是种种,朕而今思来,都有不胜眷恋之情,先生治天下不过四年,则天下得其荫蔽。汉武侯言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生实为之也。”

    “如此先生,怎么不可能得一文正?”

    朱祁镇与杨溥之前的对话,都有商辂在一边记录,所谓之起居注。唯一当日最后的对话,并没有记录。

    而今杨溥都死,朱祁镇就当做杨溥最后那一段话不存在。

    他要无限推高杨溥。自然是做给活人看的。

    朱祁镇细细回顾与杨溥合作这几年,总体来说,双方还是合作愉快的。杨溥是真心实意的想做些事情。朱祁镇交代的事情,杨溥绝对不能做的,就顶回来,觉得能做的,就全力去做。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愉快。

    但是总体来说,大明是在蒸蒸日上的。甚至上升势头很猛。

    这就可以从,大明赋税增幅,与各地流民数量减少幅度,可以推算出来了。

    朱祁镇自然想让满朝文武知道,凡是愿意与他合作的人,朱祁镇保证身后之名,所以他想延续与文臣集团,这种大合作小摩擦的蜜月期。

    胡濙不再说话了。

    就胡濙本身来说,他根本不想反对朱祁镇。

    毕竟胡濙是看着朱祁镇一点一点长大,他知道当今不好惹。而且他一心放在养生之上,已经多次向朱祁镇请辞了。

    如果朱祁镇准了他,说不定胡濙就要在武当山做一道人了。

    只是朱祁镇见胡濙鹤发童颜,行动之间,比寻常年轻人还敏捷多了。自然是不肯放他走。

    朱祁镇觉得,胡濙在政治上没有企图。让胡濙管着礼部,最少礼部也少找朱祁镇的麻烦,否则换一个想在朝廷上建立名望的大臣,朱祁镇就烦恼多了。

    毕竟,朱祁镇本身是一个不太在意礼节的人。

    但是宫中更是繁文缛节多,如果真挑朱祁镇的毛病,朱祁镇处处都是毛病。礼部尚书在礼法上挑皇帝的毛病。

    皇帝还没有办法。

    朱祁镇一心一意要将胡濙放在大学士的位置上养老了。就是胡大爷在大学士的位置上,每天来内阁签到就行。

    反正胡濙当了几十年礼部尚书了,对礼部的事务,闭着眼睛都能处理好。而且礼部都是清水衙门,除非是科举年,否则真没有什么事情。

    胡濙似乎也参悟出来朱祁镇这一层意思。如果不是这一件事情,牵扯到礼部

    ,胡濙也不会出来说话。

    但是胡濙出来说话,仅仅是开了一口头。

    在他想来,后面有人该接着说,毕竟杨溥虽然不错,但是封文正,有些太离谱了一点。要知道从大明开国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文臣获得这个谥号的。

    有人说方孝孺谥号文正,但是方孝孺这个谥号乃是南明追封的。最少在这个时间段之内,是一个也没有的。

    杨溥怎么看,都是承担不起这个名号的。

    只是胡濙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每一个人出来说话。

    原因很简单,内阁七个人之中,现在空缺一位,张辅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发言的,胡濙已经说过了,剩下五个人之中,曹鼐刚刚得了杨溥遗赠。成为内阁首辅。怎么也要念杨溥的好。这一件事情,或许有些不大合适,但是他不适合说。

    而马愉,高谷,都是杨溥的学生的,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自然要闭嘴了。让他们违心赞成,却是有一点难,让他们极力反对,更是不可能。

    毕竟是自己的老师。

    至于王直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说话有什么用?

    他刚刚被朱祁镇给怼回去,也不愿意再惹怒朱祁镇了。

    这也是内阁之中,缺少一个核心的表现。

    朱祁镇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这一件事情就定下来了。”

    随着这一声令下,大明第一个文正公,就此出炉了。

    杨文正公这四个传了出来,几乎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不少人都上书反对,杨溥与这两个字实在是不相符。

    朱祁镇将这奏折集中在一起,在某日早朝之中,道:“杨溥辅弼之功,传道之德,朕愿意以师礼待杨溥。文正谥号,不足以言杨公之德万一,从此满朝文武不许再议此事。”

    此言一出,不出旬日就传遍天下了。

    一时间,杨溥与当今君臣知遇之情,被写进了话本之中。几乎可以比汉昭烈,与诸葛武侯了。特别是杨溥死后被封为文正的同时,也葬入皇陵。更是文臣莫大的荣幸。朱祁镇还下令在石首为杨溥建立祠堂。各种恩典加在一起,更让感叹君恩之厚。

    朱祁镇这举动,抬高了杨溥的同时,也变相抬高了自己。特别是朱祁镇将很多功劳都加在杨溥身上,甚至民间的名声,杨溥有超过杨士奇的趋势。

    三杨泉下有知,或许万万没有想到,跟随他们大半辈子的小老弟,在生命最后几年,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第一百二十九章 首辅曹鼐

    正统十二年四月。

    杨溥离世已经半年有余了。

    随着杨溥离世之后,一系列人员调整也渐渐的稳定下来了。

    朱祁镇登基以来第三任首辅,曹鼐正式正位,在朝野上下开始确立起权威了。

    朱祁镇与曹鼐的磨合,也变得慢慢习惯起来。

    总体来说,对于这个新任首辅,朱祁镇还是感受到很舒服的。

    杨士奇之于朱祁镇,一直是处于一种长辈对于晚辈的态度,即便是朱祁镇虽然能看见杨士奇每次拜见他,都会行礼。

    但是朱祁镇一直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就是杨士奇虽然跪着,朱祁镇却感觉,杨士奇是站着的,自己反而处于下位。

    杨溥虽然无意倚老卖老,但是岁月给他足够的底气,在朱祁镇面前说任何话。

    但是曹鼐却不一样了。

    曹鼐的内阁,似乎让朱祁镇觉得有些回归内阁本意的感觉。

    其实在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内阁其实就是皇帝的秘书班子而已。

    曹鼐对朱祁镇所有命令,都是毕恭毕敬,一般来说,从来没有反驳的时候。但凡是重要决断,都会上书请旨。

    似乎没有皇帝的圣旨,什么都做不了了。

    当然了,如果曹鼐什么事情都要朱祁镇做决定,朱祁镇早就换了一个首辅了,毕竟朝廷政务繁杂。如果万千事务都压在朱祁镇身上,朱祁镇早就累死了。

    曹鼐更多形式上的早晚请示汇报,其实已经将下面的事情整理的条条框框,朱祁镇只需写一个同意,或者准就行了。

    这让朱祁镇很舒服。

    而且曹鼐天早朝之后,都会拜见朱祁镇,商议当日政务。

    看上去,就好像是朱祁镇的意志绝对主导了内阁。其实曹鼐在其中并非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夹杂在各种请示之中了。

    朱祁镇有些看出来,有些没有看出。

    但是朱祁镇无疑真将内阁变成一个秘书机关。所以,除非违反朱祁镇的原则。朱祁镇都当做不知道。

    于是,如此曹鼐低头,朱祁镇放权。

    双方的合作倒有几分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样子。

    乾清宫之中。

    去年乾清宫经过了大装修,凡是金银饰物全部给去掉了,不仅仅是乾清宫,整个紫禁城之中都是,最贵的饰物就是铜了。

    只是大明尚红,院子里的红色没有变,但是都换掉了朱砂。总体来说,整个紫禁城的装修风格,变得淡雅多了。

    此

    刻曹鼐正在向朱祁镇禀报政务,他首先说的是藩王。

    “陛下,沈王请封六子为郡王。”曹鼐到这里微微一顿,不再说话,而是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说道:“先搁着吧。”

    “陛下,关于宗室藩王,是不是逼得太紧了。,数年前毕竟派遣人巡视藩王,各处藩王多有惩戒,而辽王一系,更是定案,贬为庶人。”

    “至于各藩郡王,多以不封。”

    “前番乃是朝廷用度紧张,而今盐税关税数以千王,却依旧如此,臣恐有伤陛下亲亲之道也。”

    朱祁镇听了,也知道这一件事情。已经拖得时间太长了。

    自从朱祁镇提出封建策后,加紧了对藩王的控制,对于现在还有护卫的王爷,比如楚王,秦王,蜀王等等,都找到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将护卫给剥夺了。

    比如秦王,就将秦王最后一个护卫,调往延安备边。

    对于藩王庶子封郡王之上,也卡得很严,都要考核。

    所以,最近能封郡王的庶子减少了不少,甚至有些人等到死,也不能封郡王。儿子只能再降次继承。

    这样做,让宗室之中有很多怨言。

    在儒家之中,亲亲就是一个道德标签。毕竟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的亲戚好,外人很难觉得这些人能对外人好。

    朱祁镇也明白这一点。暗道:“这其实也就是因为我当政之十几年其实,并没有给大明开辟多少土司。”

    朱祁镇一直想将大明宗室之中的人才,放到大明外围各封地之中。在大明鞭长莫及的地方,建立有效的统治。

    所有才建立起大本堂。

    其中所教育的都是宗室功臣子弟。更是太子教育之所。

    不过因为,太子尚小,大本堂教育并不是太受重视的,不过数年以来,也培养了一批宗室子弟。虽然多是旁支,人数并不多。

    想起大本堂之中的宗室子弟,朱祁镇一时间有了想法。

    朱祁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将大本堂宗室子弟都派发到襄王军前效力,襄王叔在西南也不是多容易的,另外召韩王入京,任宗人令。先生以为如何?”

    宗室子弟最怕的是什么?是没有希望。

    宗室子弟之中,有混吃等死之辈,这些人朱祁镇反而不在乎。因为这些人再怎么多,也闹不出什么事情。

    不过是朱祁镇脸上难看一点而已。

    最有可能出事的,反而是宗室之中有能力的人。这些人反而不甘心现状。但有没有希望。所以,朱祁镇才想摆出重视宗室子弟的样子。

    大本堂

    这一批子弟,大概百余人,都是经过了大本堂数年的教育,虽然朱祁镇不重视,但是教授他们的还是一等一的师资力量,全部是一水的翰林学士。

    他们可以说是能文能武。

    襄王这些年在南疆,与缅甸乃至麓川的余孽,屡屡交手,但是并没有打太大。毕竟王骥在云贵坐镇,凡是动襄王,就要考虑王骥的因素。

    但是襄王上的奏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人才。

    大明秀才举人,根本不可能去这样的边地,而在麓川能用的人才,都与思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襄王又不能尽用之。

    这是襄王最大的苦恼了。

    朱祁镇派一批宗室子弟过去,能在西南建功立业的话。对于大明将来统治西南,却是大有好处。

    至于韩王,却是大明藩王之中的异类。

    几乎所谓王爷对封建策表示清一色的反对的时候,唯独韩王却跃跃欲试。甚至想移藩海西。

    朱祁镇对此,只能是心意领了,海西这样的塞外孤城,朱祁镇可不敢交给韩王。万一韩王眼高手低,将海西城给折进去了。

    朱祁镇的战略岂不是打了一个大折扣。甚至瓦刺有了海西基业,辽东与朝鲜都要背祸了。

    但是勇气可嘉,也想天下表明,朱祁镇决计没有刻薄宗室的念头,所以,让韩王进京掌管宗人令。

    如果朱祁镇发觉韩王真可以一用的话,将来未必不能分藩于外。

    而且如果大明国内的藩王,不做出改变的话,朱祁镇对这些藩王的袭封,只会越来越严格。

    曹鼐见朱祁镇已经有了决断,也不再多说,继续说道:“陛下,于谦于大人家中不幸,恐怕要丁忧了。”

    朱祁镇听了,不由皱眉,说道:“此事已经确定了。”

    曹鼐说道:“臣不敢妄言。下面还没有报上来,但是根基消息,就这几日之内的事情了。”

    朱祁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人伦之情,父子天性,朕本不该夺情,只是今日这个年头实在难过。直隶是少不了于谦的,让礼部下令准于谦的假,让他数数回家。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办完事情之后,继续办差。”

    按照儒家的传统,要守孝三年。只是曹鼐也知道,的确今年分外难过,因为今年又是一个大旱年。

    而今才四月,但是旱情已经非常明显了。蝗灾也有复起之像。而整个北方唯一的净土,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河北。

    因为河北灌溉体系比较完善,这才能熬过旱情,但是其他地方尤其是山东,河南,两淮,湖广,旱情尤其严重。

第一百三十章 天下大旱

    即便是河北,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虽然河北的灌溉体系比较完善。河北因为灌溉体系,很多滩涂之地都被开发了。但是并不是说,整个河北地区都已经没有这样的地方。

    即便河北没有了,河南,山东,两淮这些地方没有吗?

    蝗虫是长翅膀的。

    整个北方,也就河北五月收成不错,大抵是一个平年,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河北这一点粮食,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朱祁镇从今年到现在,已经免去了一两百万石的粮税,甚至下令,山东,河南,今年免粮税。

    大规模赈灾虽然还没有开始。

    但是户部已经在开始抽调粮食,在运河沿线安置,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迅速抽调到山东河南各地。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祁镇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也是如此,曹鼐才劝朱祁镇在宗室问题上让步一二。就是怕出什么乱事。

    朱祁镇一想到旱情之上,就忍不住说道:“而今的旱情如何?”

    曹鼐说道:“赖陛下仁德,而今各地虽然多有旱情,但是还没有造成大难,只有几个问题,比较突出。”

    朱祁镇说道:“说。”

    曹鼐说道:“流民问题,臣在几十个县的奏报之中都发现了流民,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如果不加以安抚,恐怕要出事的,但是流民的安抚问题,事情也不大好办。各地地方官驱除流民到临县,甚至两地互相驱赶,任流民在野外饿死。”

    “真正落实流民附籍的却是少数的。”

    “逃荒”这两个字已经在后世很多人的脑海之中去除了,但却是很多百姓面对难以抵御的天灾最好的反应。

    一家老小放弃家园与田地,到处乞讨。就形成了大面积的流民问题。

    甚至朱祁镇下令免除山东,河南今年的赋税,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百姓留在原地。

    毕竟,虽然大明官府的黄册并不一定准确,但是最少有一个依据。

    朝廷派发赈灾粮的时候,也知道该往哪里多运一些,哪里少运一些。但是百姓变成了流民,也就让朝廷对各地的受灾人数,彻底失去了掌控。

    很可能造成,即便朝廷运到灾区足够的赈灾粮,也有一些灾民吃不到。因为朝廷分派赈灾粮是按照各县人口基数分配的。

    但是流民聚集人数,却与朝廷分派的粮食不一致。

    更不要说,流民与本地人之

    间争夺粮食的种种问题。

    可以说,流民就是一个麻烦事,对地方官来说是霍乱之源。

    大明早就有对待流民政策,就是就地附籍,就是流民到了某个地方,地方官有义务将这些流民当地落户,分配荒地,让他们在当地生活。

    于谦在河北就是这样做的。

    让河北在数年之内,达到了一百万户数量。

    但是对于一般地方官来说,他们万万不会这样做,流民什么也没有,要将他们安置下来,需要口粮,荒地,衣食等等。

    更不要说开荒从来是很艰难的事情,很多小老百姓根本没有独立开荒的能力。

    而且,不仅仅是帮助流民安置下来就完事的。

    对于流民来说,他们很多人都不想在外地久留,总就想回家的,一旦情形变好。就很容易放弃新家回到老家去。

    这个时候,当地地方官就坐腊了。

    凡是办事都是有难题的,不办事就没有难题了。

    所以,朝廷下达的政策,根本没有几个地方官执行。只要少数几个府县,落户了几千人而已。

    但是锦衣卫估计,这一场大旱造成的流民最少有二十万人之多。

    朱祁镇听曹鼐如此说,心中难免忧心忡忡的,说道:“先生有什么高见?”

    曹鼐说道:“臣无能,而今只能派出御史,巡视各府县了,严查此类事件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有些失望。

    他总觉得如果杨溥还在,或许会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复。他心中暗道:“清丈天下黄册,这一件事情不能避免了。”

    不清楚下面有多少人,不清楚下面有多少地。只是按照朝廷原本的体制之中征税,连征税数字也是陈陈相因的数字。

    就好像一切政策都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

    太祖皇帝将黄册当成治国的重中之重,只是而今这黄册变成一张废纸了。

    别的不说,这些流民是怎么来的?

    总不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吧,只有在籍户口逃逸了,才有流民。而于谦在河北最少安置了十几万户流民。但是这样大量的户口流失,却没有在任何一个省的黄册之中表现出来。

    似乎世界上凭空多了几十万人一般。

    朱祁镇想了想以工代赈,但是不去想耗费多少,单单说下面的行政能力,河北水利工程,是有于谦在。

    朱祁镇才放心将这一切都交给他,就现在地方官员,朱祁镇砸一百万两,真不知道有几十万两能用到河工之上。

    朱祁镇

    想了想说道:“就按先生想的来吧,从都察院,户部挑选出一批人员来,直隶,山东,河南,两淮,湖广,一个地方都不能少。每一个县都派人视察。万万不可怠慢。如果人手不够,翰林院的人也可以用。”

    曹鼐说道:“臣遵旨。”

    曹鼐微微一顿说道:“陛下,今年臣估计,最少要减免五百多万石钱粮,还有备用五百多万石钱粮赈灾。甚至还有增加。”

    “如此一来,运河沿线的粮仓就空了。”

    “海西战事,能不能停一下。今年辽东禀报,松花江一带,旱情也很严重,臣以为今岁灾年,不单单在朝廷,也在瓦刺。建州女真就放一放如何?”

    朱祁镇也知道,曹鼐所言是正确的。

    今年漠北漠南的草原,旱情也很严重。少有雨水。瓦刺加大了与朝廷的朝贡贸易,甚至内部也有一些混乱。

    哈密卫也有骚乱。

    具体什么骚乱,锦衣卫还没有理清楚前因后果,反正是这骚乱,被瓦刺很快平定下来了。

    朝廷与亦力把力与青海,乌思藏的关系忽然紧密起来,并不是因为大明忽然有实力了,而是瓦刺专注于内政,对外似乎疏忽了。

    而且各地藩属都在与大明的贸易之中获得好处,在困难时期,这种贸易尤其重要。

    但是朱祁镇想了想去,还是选择继续平定建州女真部。

    朱祁镇说道:“这一战从去岁开始调兵,而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各部粮草已经运输到位了,即便而今不出征,这些粮草也不能来回转运,消耗太大了。”

    粮食这种物资,来回转运两次,估计运费就超过了本身的价值。

    “而且,也是瓦刺受灾了,朝廷越是不能示弱。否则瓦刺会怎么做,还真不知道的。”朱祁镇脸色阴沉的说道。

    曹鼐听了,说道:“陛下英明,却是臣想差了。”

    朱祁镇看了一眼曹鼐,心中暗道:“未必是曹鼐想不到,不过是奉承而已。”

    草原的经济形势与汉地不同,汉地遇见灾情的时候,自然是咬紧牙关渡过,而草原之上,很容易想出兵抢劫。

    所以,越是如此,朝廷就越不能向北方示弱。

    大军集结是瞒不过人的,去年就开始准备的战事,如果因为关内灾情而放弃了,很可能会让也先生出别样的想法。

    比如,大明分心赈灾,不能用兵。到时候,或许就是瓦刺南下的时候。

    朱祁镇心中暗道:“算算时间,东北冰雪也消融了。郭登是不是已经出兵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建州女真的末日

    东北春风是比关内晚上许多。

    而今李满住是进退两难。

    维持海西的围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女真部落还不可能提供这么多的脱产劳动力。之前是冬天。

    大家都在窝冬,再加上瓦刺人遗留下来的营地,比女真各部自己建立的营地,还好上几分。

    故而大家都留在这个营地窝冬。

    整个冬天,双方都是在大雪飘飘之中相互对视而已。

    根本没有作战的想法。

    而今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地面之上还是一片泥泞,却已经是一年生机盎然的时刻了,女真部落也是要种地的。

    不种地的话,怎么可能维持数万人的生计。特别是建州女真,乃是女真各部之中最文明最开化的部落,农耕水平也是最高的。

    东北这个地方,一年只能种一季。

    春天如果不耕种的话,就等于整整一年没有收成。

    所以李满住,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对抗这自然规律,不将女真各部分散开来耕种,今年冬天就要饿死。

    将各部分散开来耕种,面对明军就毫无还手的力气了。

    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李满住多次向也先求援,只是而今草原上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长出草来,大批大批的牛羊饿死。

    这才是也先要面对最大的危机,至于粮食。很抱歉,也先也不多,更不要说支持建州女真了。

    所以,李满住思来想去。终于决定从各部女真部落之中抽出一万五千人的军队,驻守在海西城外。将海西军队封锁在海西城之中。

    其他各地都在双城,毛怜卫,等等地方种地。

    因为这些地方距离海西城不远,而且有海西各部留下来的耕田。也方便种植。

    约定春耕之后,再聚兵海西城外。

    海西城中各部见王满住如此,纷纷求战,但是焦礼却不许,只是让下面的人等。

    等谁。

    等得就是郭登。

    因为辽东军在去年元气大伤,故而朱祁镇从京营调入过万骑兵,再加上辽东本部人马,得骑兵两万。因为方瑾在福建,所以郭登的副将乃是刘聚。

    刘聚是何许人也?

    就是刘永诚的侄子。

    刘永诚在京师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御马监太监,并掌管武学,低调的就好像京中没有这一个人一般。

    但是真正大佬们谁不知道,刘永诚乃是皇帝的依仗之一。靖难勋贵们也不敢小

    窥了御马监的人马。

    刘永诚对侄子要求严格之极,也担任过武学教官,毕竟武学这么多人,刘永诚也不可能一个个教,自然是有帮手的。

    且不说,刘聚本身的能力还算不错。最少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再加上皇帝都要给刘永诚几分面子。

    刘聚自然是平步青云,成为朱祁镇重点提拔的将领。

    参与平定建州女真之战。

    因为很多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战虽然还没有打,但是胜负之数,已然分明,不过是赢上几分而已。

    所以,郭登与刘聚,施聚分兵三路,突击建州卫,毛怜卫,双城等地,甚至朝鲜人也想派出一部人马参战。

    只是被郭登婉拒了。

    朝鲜只是支应粮草而已。

    这一战就势如破竹。

    数日女真各部集结起来,有数万之众,但是而今却都分散在各地春耕。以聚击散,简直就好像是砍菜切瓜一般,顺顺利利将平定各地。

    李满住已经感觉不妙了。

    所以等海西城之中得到郭登已经出兵的消息,焦礼自然不会按捺下面蠢蠢欲动的人马,城中三万之众,空城而出,步骑结合,直逼李满住大营之下。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李满住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焦礼大恨,二话不说下令石亨追击。

    整个冬季石亨都没有闲着。一直在训练麾下的女真战士,此刻心怀报仇雪恨之心,石亨一追出去,就好像是一条疯狗一般。

    死死咬着李满住的尾巴。

    李满住很清楚,也先不加入,他其实没有能力在海西这一带立足了。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想要潜越长白山,退到长白山以西。

    他觉得明军不会轻易翻越长白山,毕竟长白山以西乃是兀良哈三卫的地盘,与瓦刺地盘相接。

    很容易得到了瓦刺的支持。

    只是李满住能想到的,郭登会想不到。

    所以,当李满住到了三道关前,想要通过三道关穿过长白山的时候,就发现周围大红的旗帜一下子竖起起来,满山遍野都是。

    一个将领带着骑兵出现,说道:“李满住,闽西伯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满住也算是一个枭雄人物。很有人格魅力,即便到了现在也不低头,与郭登所部一场大战,双方就在长白山以东厮杀。

    交战半日之后,石亨从东边杀过来,才最后锁定了胜局。

    李满住沿着长白山向西逃了数里,就被石亨杀死一个山沟之中。

    石亨拎着李满住的人头,说道:“老子,早就看

    你不顺眼了,你也就今日。”正要收兵的时候,却见一个士卒双手高举一块大石头,说道:“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石亨远远的看过去,阳光照射在这一块石头上,散射出金色的光芒。他手一松,连李满住的人头都不要了,几步上前,接过这一块石头,用溪水细细冲洗,再看上面的纹路直抵。

    狗头金,是一块狗头金。

    这一块就有十几斤了。最少值好几百两银子。这还是单单说金子的重量。

    石亨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说道:“都去找找。或许还有。”

    不用石亨说,很多士卒都去寻找了,不一会儿,就找到大大小小的狗头金。很明显这里是一个处金矿。

    石亨一瞬间想过很多想法。

    只要霸占了此处。今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他心中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虽然这里都是他的亲兵。

    但并不是说,他所有亲兵都是可靠的。

    就在这里时候,忽然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兵冲了过来,为首的人正是郭登。

    而今其他地方的战事都已经平息了,女真各部要么投降,要么被杀了。而李满住作为罪魁祸首,他不死,这一件事情就不算完。

    郭登自然带人过来看看。

    郭登本来没有注意到什么,见石亨居然不过来行礼,再细细看石亨一行人紧张的样子。已经一边的金色光芒。

    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郭登说道:“石将军,有些事情,你要好好像清楚了。”

    石亨一瞬间脸色上头,他微微低头,各种神色在他的脸上浮现了一遍,最后才捧着一块狗头金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在此地发现一处金矿。这是天大的祥瑞。”

    郭登让人接过狗头金,看了一眼,就放得一边了,说道:“果然是祥瑞,陛下知道了定然高兴,也少不了石将军的功劳,陛下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但是即便如此石亨心中也犹如刀绞。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石亨虽然也有世袭武职,但是官并不大,而今的地位也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但是郭登。他是武定侯府出身,虽然是庶子庶孙,享受到的待遇是低过嫡子的,但是即便如此,他所享受的生活,也是超过大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不敢说视金钱如粪土,但如果将金银与圣眷相比,郭登决计不在乎所谓的金银。

    石亨遇见别人,或许还能二一添做五,但是遇见郭登,却是根本不要想了。

    他是收买不了郭登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狼

    其实这里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夹皮沟金矿。

    这个消息传到京师,直接改变了大明朝廷对海西的控制程度。

    朱祁镇简直是双喜临门。

    他当然知道东北多金矿,但是朱祁镇又不能亲自去探测,而且东北很多地方都处于未开发状态,全部是深山老林,还时不时的有东北虎狗熊都猛兽出没,少数人根本不能成行,而大规模地质勘探,更是朝廷很难办到的事情。

    第一缺人,第二朱祁镇也怕下面的乱来。

    毕竟经过了叶留宗一事后,朱祁镇对任何矿业都存着很小心很小心的想法了。宁可少得一点钱,也不想再弄出乱子了。

    所以大规模探矿这事情,朱祁镇在大脑之中转了一个圈,就被按下来了。

    所以,这个金矿对朱祁镇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更不要说,李满住授首了。建州女真已经不存在了,各地女真部落被大洗牌之后,大部分女真百姓直接隶属与海西都司了。

    朱祁镇得到焦礼的汇报。

    海西都司下辖的女真部落人丁已经是有十几万之多了。

    随着这十几万放在内地,还没有一个府县的人多,但是在海西都司,就能多养活一些可战之兵了。

    再加上这个金矿的财政补贴。

    初步勘探,这个金矿一年可以出黄金三万两,折合白银也就是三十多万两了,很多地方一个省的岁收也不过如此了。

    朱祁镇自然不在乎三十万白银,但是这三十万两白银可以直接补贴到海西都司的军费之中,海西都司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了。

    朱祁镇直接下令,建立海西六城,海西卫城,双城卫城,毛怜卫城,建州卫城,还有金城卫。以及三道关城。

    完成朱祁镇一直想做的,封锁长白山一线,让瓦刺进攻海西,只能沿着黑龙江进入松嫩平原,然后再南下,这一路多为水泽。未必方便骑兵行军。

    如此一来,海西都司就安全多了。

    漠北

    也先也得到了李满住死讯。

    不过,也先并没有多关注。

    在也先从海西退兵的时候,也先就将李满住当成一枚弃子了,什么时候死,并不重要。

    而今也先在商议一是件大事,那就是要不要南下大明。

    面对天灾,蒙古各部议论纷纷。

    脱脱不花说道:“草原的马儿想要日行千里,需要吃草,骑马的勇士想要重回大都,需要时机,淮王,我们所有人都想

    重光大元,但是南朝如果那么容易打败,而今在大都的已经是怯薛军了。”

    “面对南朝,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今年长生天发怒,不许草原长草,所有畜生都无法生活,勇士们都饿着肚子,如何能拉起弓箭,骑着战马南下。”

    “我们需要的是草场,是休养生息,让小崽子长大,让母马怀孕,而不是现在就打仗。”

    总体来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瓦刺各部为首,赞成南下。

    对瓦刺来说,与其草原生乱,到处镇压,还不如此驱赶这些人马去攻南朝,反正都是死人,只要不死瓦刺本部人马,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蒙古各部却不愿意。

    很简单,谁也不愿意当炮灰。

    他们啃骨头,让瓦刺各部吃肉。

    谁知道心里都不平衡。但是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可以的,那就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汗,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面对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的也先,脱脱不花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他太明白脱欢父子的心思了。

    知道有一天,也先一定会篡夺黄金家族大权。

    现在不做,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到而已。

    所以,脱脱不花看似安分,其实一直想办法反抗,去年的战事让脱脱不花看到了机会,很多损失惨重的部落,将对抗也先的希望,寄托在脱脱不花身上。

    脱脱不花也知道,他们未必安的什么好心思。但是政治本来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脱脱不花就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一根稻草。

    “大汗。”阿刺知院说道:“而今所有的草场,不足以承载大汗的牲口,唯有南方才有粮食,我们不去南方要粮食,难道在草原上饿死。”

    “大汗子民,是宁肯战死,也不饿死。”

    也先对于脱脱不花突然开口,加入争端,感到诧异。

    因为脱脱不花,在大多数时刻,都在做一个吉祥物的存在。今日忽然发言,定然是有想法的。

    但是什么想法,他一时间没有摸清楚。

    不用他开口,就有人将他想说的说了出来。

    此刻也先的眼睛微微眯着,扫过帐篷之中所有头人,似乎想通过观察他们的细微的表情,看出他们的站队。

    并选择他即将采取的应对办法。

    脱脱不花继续说道:“长生天并不会让所有河流干涸,也不会让所有蒙古人都活不下去,只要熬过今年,还是有美好的明天,但是如果南下面对南人的火器,勇士的鲜血只会白流。”

    阿刺知院说道:“不许要打下大都,只要打下一两个城池,就足够牲口们活下去了。即便有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阿刺知院说的对,对于大明与草原之间,鲜明的经济差异。对于蒙古人来说,哪怕是攻破一个村子,都是很赚的事情。

    一张铁锅,就能换一个蒙古女人。

    人命是有价值的,蒙古人命的价值更低。

    很多蒙古贵族都不将蒙古人当人,不过牲口而已。

    而今他们所争论的,是如果渡过这个灾年,其实不管是南下,还是在草原上熬过去,都会有人死亡。

    而且是大批人蒙古人死亡。

    但是他们都没有在意。

    “咳咳。”也先忽然咳嗽了两声。

    所有人都静住了。

    也先说道:“草原上的狼捕猎的时候,也会被马踹死,但是怕被马踹死,难道就不捕猎了?狼不捕猎,是不可能在草原上活下去的。”

    也先的目光扫过,看见了不少激动的眼神,都是一个个支撑出兵的部落头人。

    也先继续说道:“但是狼捕猎,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扑杀的,一头有耐心的狼,会跟随猎物几天,甚至十几天,饿着肚子,吃着雪花,就等猎物放松警惕的一天,然后突然扑上去咬住猎物的喉咙。”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狼能可等待,饿着肚子等待。”

    “南朝很强?对很强,但是再强的汉人也是羊,而我们是狼。”

    “猎物与猎手的形态从来没有转变。所以我们要有耐心,要有耐心的等待猎物放松警惕。”

    “狼在捕猎之前,都会做试探。试探我们的猎物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有很多消息传来,说什么的都有,有一天可以确定,那就是长生天不让草原的牲口活下去,也没有让人南朝皇帝的牲口活下去。”

    “我决定,大军南下,去长城边上放牧,去试探一下我们的猎物,看看南朝那位小皇帝的胆量。”

    “如果他胆怯了,我们就像狼一下咬住他的喉咙,如果他真有底气,我们就等下去。”

    “一直等下去,等合适的时机。”

    也先眼睛之中似乎悠悠的泛着绿光,就好像是一头冷静的狼,一个冷静残忍的猎手,他说道:“你们明白吗?”

    所有部落头领一并站起来说道:“谨遵淮王号令。”

    一时间只有脱脱不花坐在主位之上。冷落的就好像是一个雕塑一般,脱脱不花看着也先,忽然觉得也先就好像一头要扑向他的狼。

第一百三十三章 瓦刺临边

    也先南下,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那就是逐水草。

    总体来说,虽然草原上的旱情还是比较严重。但是漠南蒙古比漠北蒙古情况要好的多。

    但是漠南蒙古与东北平原一带,都是兀良哈的领地。

    所以大军南下,瓦刺主力就离开漠南,就食漠南,压迫了兀良哈的生存空间,也就是这个举动,不管是真的开打也好,假的开打也好,瓦刺本部人马都是可以保全的,损失的都不是瓦刺本部。

    如此大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人。

    瓦刺大军还没有过大漠,从各个地方,各个渠道,无数消息,从四面八方传到了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看着四面八方消息,说什么的都有。

    一时间,他也有所踌躇。

    现在要不要与瓦刺开战。

    瓦刺大军的主力,已经进驻开平,大宁一带了,放牧的蒙古人,已经到了长城以北百余里的范围之内。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南下了。

    而是没有南下的必要了。

    因为,大明边军烧荒的习惯,大明边墙以北百余里的范围之内,全部是一片白地,几乎是寸草不生。

    不能让瓦刺休养生息。

    只是即便如此,瓦刺为了防备大明的突然袭击,也派出大量的探马与斥候。遍布了千里边墙。

    为了防止瓦刺的突然袭击,宣府,大同,辽东,海西四镇都陷入紧张状态之中。

    武英殿之中。

    朱祁镇看着曹鼐与张辅,说道:“而今局面,已经如此。首辅与国公有何教朕?”

    曹鼐说道:“陛下,此时不是与瓦刺开战之时,各地大旱一日胜过一日,臣以为当重启陛下以工待赈之策。修建河南,两淮水利。工部侍郎王永和可担此重任。”

    这已经不是曹鼐第一次说这一件事情。

    文官的意见很清晰且明了,那就是修德则远人服,只要做好了自己,外敌自然不敢来侵犯。

    面对于谦丁忧,一时间不在朝中,曹鼐也推出了自己属意的治水之臣,就是王永和。王永和在于谦治水之中,也是从旁协助过,后来又调入工部,协调了江南,陕西等地治水工程。

    现在是工部侍郎。

    甚至是下一任工部尚书的热门人选。

    让他来主持黄河治理工程,对曹鼐来说,也是恰如其分。

    而今旱情大作,固然是一个大问题,但是如果说治理黄河的话,却

    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最少黄河河水虽然还没有到达断流的程度,但是水量的减少,也给施工带了很大的便宜。

    有时候朱祁镇也感到曹鼐的坚持。

    曹鼐从来不会与朱祁镇反驳,凡是朱祁镇做出了决定,曹鼐从来不敢说什么,但是他的坚持,就是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说出来。

    都是寻找在朱祁镇心情好的时候,反复陈述。

    可以说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如果有些事情,没有原则的问题,朱祁镇也就准了。毕竟他不想与内阁闹太僵,还需要内阁办事。

    但是治河这一件事情太大了。

    有河北水利消耗在前,黄河河工之大,朱祁镇心中是有所估计。眼见瓦刺越发过分,朱祁镇无论如何也不下想,同时做两件大事。

    朱祁镇王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说瓦刺之事,英国公你觉得。”

    英国公张辅说道:“战与不战,乃国家大事,臣不敢妄言,臣只能说,抽调京营,宣府,大同两镇精骑,有十万之众,在口外足以一战,纵然瓦刺有二十万骑,臣以为只要谨慎以待,不冒进,不追击。足以退瓦刺大军。”

    “战与不战,在于陛下,臣只敢说,大明将士可战。”

    朱祁镇听了这一句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有张辅的军事背书。即便是瓦刺大军压境,朱祁镇也就放心多了。

    朱祁镇说道:“好,召成国公朱勇觐见。”

    不用说朱祁镇就知道,而今大明朝廷之中,有能力有资历能统领十万大军的将领只有一个人,就是成国公朱勇。

    毕竟成国公朱勇从征讨兀良哈之役后,一直活跃在宣大地区,这是成国公的基本盘,除却辽东,海西两地被朱祁镇逐渐纳入嫡系管辖之外。宣府,大同,宁夏,甘肃,等地都是靖难勋贵的地盘。

    也包括了大部分京营将士。

    这几年朱祁镇零敲碎打的一点点的将沙子掺进军中,但是依旧没有动摇靖难勋贵的根基。

    所以大战之前,为了减少内耗,朱祁镇不会用自己的嫡系。只能用成国公,甚至这样的局面在数年之内是不可能改变的。

    毕竟对朱祁镇来说,胜利才是最大的利益,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放。

    成国公朱勇而今还没有到功高震主的时候,即便到了功高震主的时候,朱祁镇也有信心压得住他,比起瓦刺,这都是小节了。

    成国公就在武英殿外。

    得了传召之后,立即上殿。向朱

    祁镇行礼说道:“臣成国公朱勇拜见陛下。”

    朱祁镇见朱勇一身肃杀之气,穿着一身甲胄,这一身甲胄看上去也并不是多新,上面还有不少沙场征战的痕迹,朱勇两鬓已经斑白,但是却有猛虎余气,尤为壮烈。

    朱祁镇不是没有见过成国公,但是却没有见过打扮成这样的成国公。

    朱祁镇心中明白,这是成国公无声的表明态度了。

    朱祁镇此刻正要用成国公,岂能不成全成国公,说道:“真乃好将军,此甲可是成国公追随太宗皇帝北伐时所穿。”

    成国公说道:“正是。”随即一一指着上面一处处痕迹,虽然已经修补好了,但是刀剑劈砍,箭矢凿穿的痕迹依然在。

    一一指明,此战乃何时何地与何人战,此战是何时何地与何人战,从北平骑兵,转战天下,夹河大战,济南之战,渡江之战,至于数次北伐之战,一一道明。、

    朱祁镇状若大喜,说道:“来人,上酒。”

    立即有太监端上一壶酒,朱祁镇见状,一挥手说道:“上一坛酒。”

    立即有太监抱了两坛子酒,朱祁镇拍开封泥,一坛子递给成国公,一坛子自己拎着,说道:“将军乃国家栋梁,太宗老臣,此刻瓦刺南下,窥视朝廷,天下大旱,百姓急于星火,朕年幼少冲,不知兵事,就以家国天下,托付给将军了。”

    “将军满饮。”

    朱祁镇随即就着坛子一口喝下去了,朱祁镇酒量不大。他知道他决计喝不了一坛,固然手上轻轻一松,酒水顺着衣襟流了下来。

    一时间酒香扑鼻。

    但是成国公朱勇却是实实在在的海量。

    这个时候能打仗的将军,似乎都能喝酒。而且都是豪饮。所以成国公朱勇真是一饮而尽,将大半坛子酒给灌进肚子里面了。

    不过片刻,就满面红光,略带酒气了。

    朱祁镇又拿出一柄长剑,亲自递给了成国公朱勇,说道:“此乃太宗皇帝所配之剑,今以此赐将军,朕拜将军为征虏大将军,统领京营,宣大诸军,塞上备虏,如果瓦刺安分,就无须动兵,毕竟而今天下大旱,朕不想塞上烽火相接,只是如果瓦刺不知好歹,不识朝廷好心,将军可立决之,无须待京师之令。”

    朱祁镇虽然不想打,但也知道,瓦刺气势汹汹而来,但凡有一丝弱势,瓦刺就会出兵,瓦刺本质上就是野兽一般。

    与野兽对峙,万万不能退。一退,对方就会追击,反而正面对峙,放弃幻想,准备打仗,瓦刺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辅之意

    朱祁镇既然已经准备打仗,就准备好放开前线将领的手脚了。

    他对成国公满意吗?不,满意。对九边将领都满意吗?未必。

    但是事到如今,朱祁镇手中只有这些牌,不管多烂都不可能换牌了。

    手中有什么牌,是一个问题,一副烂牌怎么打,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有人能将一手烂牌打赢,有人能将一手好牌打烂。

    此刻,朱祁镇就忘记手中所有牌有多烂,只看他们的好处,什么贪污走私,侵占卫所屯田,乃至子弟不法。朱祁镇就当自己眼睛瞎了,什么都不知道。

    孙子兵法有五胜。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前四胜,都是在作战之前。

    朱祁镇觉得自己能做都做了,而今再强调也没有意义了。甚至会伤及军中稳定的环境。他能做的就只有最后一项了。

    放权,最大程度给成国公战争指挥决策的权力。

    朱祁镇连与瓦刺战和的决策都放到了成国公手中。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成国公觉得能打,而且也能打赢,就可以打了。

    即便将来有大量因为胜利的后遗症,朱祁镇也想得到胜利再说,毕竟胜利之后,面对的只要后遗症而已。

    但是失败者面对只会更糟糕。

    成国公也万万没有想到,朱祁镇居然给他这么大的权力。

    征虏大将军这五个字,看似平平,但却不是谁都能挂上去的,要知道这是徐达名号,当初徐达出征草原的时候,就是征虏大将军。

    十万骑兵,几乎是大明能动员的最大规模的精锐骑兵了,辽东,甘肃,陕西一带虽然还有骑兵,但是想要调回来却是难了。

    这一去后,京营之后,也大抵只有御马监之中还有数千骑兵了。

    而骑兵从来是明军之精锐,非精锐是不可能当任马军的。

    谈不上举国之兵,但这十万大军也远远胜过了当初孟瑛统领征南大军了。

    “臣遵旨。”成国公说道:“此去,定破瓦刺大军,解陛下之忧。”

    从下令到出兵,还是要一段时间的。成国公刚刚到了家中,就接到了圣旨。宫中各种赏赐,名刀名剑,甲胄名马,这是武将所用,至于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几乎搬着宫中赏赐的物件,几乎从宫门口到成国公府

    上,首尾相接络绎不绝。

    合浦之珍珠,江南之织造,南海之珊瑚,和田之宝玉。缅甸之翡翠,竭宫中之府库,填成国公之内房。

    一时间惊骇天下,满朝文武,都觉得,天子待成国公,比之前太祖皇帝待中山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成国公的子弟姻亲,一时具贵,朱祁镇的乾清宫侍卫之中,成国公家中子弟,有十几人之多。

    还多为要职,其中成国公世子朱仪更是担任了乾清宫侍卫统领。

    真有烈火油烹,鲜花着锦之色,在很多人眼中,这都是成国公一门要代替英国公一门成为大明第一将门的风头。

    就在成国公满门欢喜不尽的时候,英国公张辅一身青衣,不待随从,从后门扣门而入。

    成国公立即来迎接英国公,说道:“兄长你今日来,为何不走正门?小弟也好好迎接兄长。”

    英国公说道:“不必了,你成国公门外,车马能排出数里之外,我怕等到明年,也进不了你的门。”

    成国公听了,脸上放光,说道:“陛下厚恩,臣子不好推脱。”

    张辅冷笑一声说道:“先东平王去的早,你叫我一声兄长,我也要承担兄长的责任,你如果这般心态,就不用去战了,我怕你去了回不来,到时候你一人身死是小,误了国家大事事大。”

    成国公顿时觉得张辅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说道:“兄长,危言耸听了吧。”

    张辅说道:“你还记得淇国公丘福吗?”

    成国公朱勇顿时有一些不舒服了。淇国公丘福,他岂能不知道,说起来,他还要叫一声丘叔叔的,乃是靖难勋贵之中少有的大将。只是战死漠北,子孙夺爵下狱。流放海南,而今还没有回来。

    在他出征的时候,张辅提起这个人,让成国公朱勇难免觉得有一些晦气。

    张辅说道:“你觉得你与今上的亲近,比得上太宗皇帝与淇国公吗?”

    朱勇摇头说道:“自然不如。”

    不提丘福之后如何,在靖难之战中,丘福是太宗皇帝左膀右臂,履立大功,甚至可以说是靖难勋贵之首。

    当然了如果张玉还活着,这名头一定是张玉的。

    太宗皇帝是一个爱之推及子弟,恨之绵延九族的人。他对建文集团大杀戮的同时,也有对靖难勋贵子弟非常爱护的一面。

    对张辅,朱勇都是太宗皇帝培养出来的,如家人子弟。

    甚至如果没有太宗皇帝这种偏爱,也没有让朱祁镇束手束脚

    的靖难勋贵集团。

    但是即便太宗皇帝与丘福如此交情,丘福死后,丘福一家依旧流放海南,遇赦不得回,太宗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丘福家人性命而已。

    张辅说道:“陛下对王振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觉得陛下倾尽内库,托以大权,如果这一战败了,成国公满门会是什么下场。”

    成国公朱勇脸色顿时僵硬了,好一阵子,他才恢复过来,向张辅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兄长提醒,我险些被这荣华富贵迷了心窍。而今之战,还请兄长指点。”

    朱勇很清楚,他的能力是比不过张辅的。

    张辅咳嗽两声,说道:“这一战,能不打,就不打。”

    成国公一时间有些错愕,说道:“大兄,你在陛下面前不是这样说的。”

    张辅说道:“陛下还小,我身为辅臣大臣,不得不照看一些,之前陛下轻率,我自然要告之不能,要挫其心,而今大战在即,我自然要告之以能,以坚其志。否则两国兵尚未交,陛下之心先动摇,岂不是输了一半?”

    朱祁镇如果知道张辅这番话,决计会暴跳如雷。不可能理解张辅心中的为国为民之心。只觉得张辅在糊弄他。

    但是在张辅的角度,却是实实在在是为了国家好。

    在张辅看来,在大战之时维持中枢正常运转,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他的义务。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是用一些手段,也未必不可。

    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有些事情,张辅也不好全部告诉朱祁镇。这种办法好用,就用便是了。

    成国公说道:“大兄,你觉得我不如也先吗?”

    张辅说道:“不是我觉得你不如也先,而是你自己觉得,你与也先相比如何?也先在脱欢死后,内镇脱脱不花,东征西讨,将瓦刺推到了今日,纵然脱欢复生也不过如此了,此人即便是我对上去,也不敢掉以轻心,马哈木这手下败将,还真有一个好孙子。”

    “你如果存了轻视之心,就干脆别去了,我代你去,我虽然已经年老,但也骑得了马,开得了弓。”

    成国公朱勇见张辅说的如此慎重,立即说道:“兄长息怒,我知错了。”

    张辅说道:“我叫你不能轻敌,但也没有让你妄自菲薄,瓦刺铁骑虽然厉害,但是能有多少,除却瓦刺本部之外,不管是兀良哈,还是蒙古诸部,都是乌合之众,大明铁骑足以以一敌三。人让你不能不开战,就不开战,并非觉得你打不过,而是另外有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也先窥边

    成国公朱勇说道:“可是因为大旱?”

    “不错。”张辅说道:“这数年朝廷收入大增,但是今年却是一个灾年,京城的用度靠着京城,通州,天津的仓储,已经直隶一声的产出,南方各省的粮食,就近调给河南,山东,两淮,湖广等地。”

    “咱们与草原上打这么多年交道,你也知道,即便你打败也先,甚至是阵占也先,这一场战事就完了吗?”

    “且不说瓦刺的复仇,单单说陛下,准备了这么多年,又岂能善罢甘休?”

    “这一战,一开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了。”

    成国公朱勇说道:“兄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战我早就盼着打了。”

    不错,勋贵集团大多数人都是盼着打仗,而不是盼着和平,因为只有打仗,才有荣华富贵,打仗才有权力,只要打仗,勋贵们才有他们想要的一切。

    虽热很多勋贵打仗的能力已经退化了。但是以成国公为首的中坚力量,还是盼着打仗的。

    “我知道。”张辅说道:“这一战最好不要在今年。拖上两年最好。”

    张辅也觉得莫名其妙,进入正统年间之后,这十几年间,水旱蝗灾相连。能称得上是丰年的寥寥无几。

    成国公朱勇还是不如张辅,朱勇所看到的,只有从他的角度看的事情,而张辅所想的,却是从大明朝廷角度看的事情。

    今年委实不是一个开战的好时机。

    大明一年二千三百多万石粮税,今年上半年,或减免,或免征的赋税已经到了好几百万石,至于要下拨的赈灾款项,恐怕也要数百万石。

    可以这样说,今年朝廷几乎不要指望从粮税上有什么收成。只要粮税能平了赈灾这个窟窿,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朝廷而今虽然也有积蓄,但这积蓄面对天塌地陷一般的窟窿,总是不够用的。而打仗又是特别费钱的事情。

    张辅并非没有勇气打仗,而是怎么看怎么决定,今日是能不打就不打。

    成国公朱勇心中有一些小不情愿。

    毕竟在成国公看来,这不用他们考虑,皇帝不差饿兵,不管朝廷财政紧张到什么地步,想来朝廷是不可能亏待打仗的人。

    张辅根本是多操心。

    只是朱勇习惯了听张辅的话,说道:“兄长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辅似乎看出了朱勇一丝丝抗拒,心中暗暗一叹,也不多说了,说道:“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万事小心。”

    在朱勇就任征虏大将军数日之间。他就将京营骑兵给整顿好了。

    以三千营为核心,共五万余骑兵,从北京出发,通过居庸关到宣府。

    这一路上,朱勇看到了才长长的驰道。

    一辆辆马车在轨道之上飞驰而过。从北京城外一直到宣府。本来是单道,而今已经变成了双车道,可以对开,只是而今准备做战,两条轨道一律向北,大量的物资从通州到北京,然后从被转运宣府,大同。都是用驰道的办法。

    朱勇数次出入宣大,对这情况也很清楚了。

    毕竟这驰道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看着驰道问道:“从北京到大同的驰道修建好了没有?”

    “大将军,而今转运大同粮草,必须从宣府到大同,至于从京师直接到大同的路线,尚且没有修好。兵部说,大抵在正统十四年可能修好。”

    朱祁镇一直没有放松驰道的修建,同时也没有加快修建。

    有很多原因,技术不成熟,从北京向西向北,动是山地。如何让驰道翻山越岭,还是一大难事。

    朱祁镇宁肯慢工出细活。

    还有工匠数量比较少。财政开支巨大,分数年完成,对朝廷财政有很好的缓解作用。再有就是按照朱祁镇心中的时间表,只需在正统十四年完成,大同,北京,宣府三角驰道的相连就行了。

    即便如此,朱勇也觉得方便多了。

    他们一路沿着驰道前行,到了宣府,然后点齐大军,宣府与大同,共征召五万骑兵,与京营五万铁骑,号称是二十万步骑,出龙门卫,进驻独石堡。

    而杨洪已经在独石堡等候了。

    独石堡虽然不小,但根本不足以容纳十万骑兵,于是乎明军骑兵摆开了数里宽的营盘,大军的炊烟,在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中军帐中。

    杨洪正在给朱勇说明情况。

    杨洪指着桌面之上的地图说道:“瓦刺大军分散数部,徘徊在开平,大宁之间,探马繁多,我派了不少夜不收,出去的多,回来的少,而今已经折了近百名兄弟了。”

    “只能探明他们的活动范围,具体营地在什么地方,却还没有弄清楚,但是应该是在商都河到开平之间。”

    “具体的情况,属下无能,却没有探明。”

    朱勇说道:“杨将军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只是以将军看,瓦刺这一次南下,到底是何居心?”

    在大

    明放弃开平与大宁之后,独石堡就成为了大明深入草原的一柄匕首,杨洪在这里驻守不过万余人马,面对瓦刺大军压境,能够不惧艰险,努力放出夜不收,探明敌情,没有乱了手脚,已经是不错了。

    杨洪想来想去,说道:“末将以为,似乎瓦刺并没有南下之心,如果瓦刺真有南下之心,就应该偃旗息鼓,大军南下,攻打独石堡才对,这样大张旗鼓反而让边墙戒备森严。得不偿失。”

    杨洪是用兵老手了。

    能示之不能,不能示之能,这种粗浅的兵家道理,不用人解释都非常清楚了。

    也不觉得也先会不知道。

    所以瓦刺所做所为有难解之处。除非瓦刺不想打。

    朱勇心中暗道:“似乎被大兄说中了。”他淡淡一笑说道:“瓦刺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思,派一个问问不就知道了。”

    成国公朱勇随即召集随军的锦衣卫千户,作为使者去见瓦刺也先。

    至于成国公朱勇为什么要让锦衣卫做这个,也很简单,人臣无外交之权。即便而今有这个权力,成国公也很注意不让就限于嫌疑之地。而今是将这一件事情交给锦衣卫。

    毕竟锦衣卫乃是陛下的人。

    成国公朱勇这边刚刚吩咐下去,就有一个忽然进来,在杨洪耳边耳语了一番,杨洪立即向成国公行礼说道:“大将军,有瓦刺骑兵千余人窥视营地。”

    朱勇一听,双眼微微一眯,说道:“瓦刺是欺朝廷无人吗?吴克勤。”

    吴克勤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成国公朱勇说道:“带领你的人马,去拿他过来。”

    吴克勤就是吴瑾的叔叔,蒙古人出身,是勋臣之中一员猛将。他答应一声,立即带着本部千余骑人马冲出营地,向瓦刺骑兵窥探的方向而去。

    就在大营北几十里一个小山坡之上,千余骑瓦刺骑兵真戒备森严,唯独十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个人,却显得很放松。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也先。

    也先将大军交给弟弟掌管,他自己窥视大明边防。所看的并非仅仅是独石堡这里,还有宣府大同的边墙,也细细看过了。

    听说南朝大军到了这里,才轻身而来,一看究竟。

    毕竟也先已经横扫塞外,大明边墙之外,除却海西已经没有一处要地了,而海西本身太过偏东一些,远离主战场,可以忽略不计。想要拔海西要翻越长白山,有些得不偿失。

    海西对也先几乎是鸡肋,骨头很硬,肉很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军对峙的开始

    所以也先就放弃了海西,将心思转到了大明身上。

    在朝鲜与曹义硬磕一战之后,也先心中也是有些惊醒的,他知道大明军队其实还是有一批相当有战斗力的军队。

    但是这些困难,并不能让也先的野心退却,只是让他更加冷静而已

    所以,朱祁镇将与瓦刺战和之权,全部下放到了前线。也先还在为这一件事情权衡利弊。

    只是大明这几年在边墙上的建设,却让也先心中有些沉重。

    徐晞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修建的工程还在。

    大明边墙虽然没有修建成后世一般,全砖石结构,绵延数万里没有缺口,但是在险要之地,依山修建,大小城池,大城如大同,宣府,可以驻扎大军,小城如千户堡,百户所,乃至于烽火台。

    只能容纳几十人坚守而已。

    这些城堡大多修建在险要住之处,未必能堵住瓦刺大军,但瓦刺大军一旦犯边,就能通过一道又一道的烽火,在一天之内,将消息传递到北京城去。

    这无数根拔不掉,砸不烂的钉子,让瓦刺大军无所遁形,一举一动都在大明朝廷的掌控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与大明军队战斗,战略优势在谁一边,根本就不用说了。

    这还仅仅是烽火台的作用,更不要说那些大大小小的城池。

    如果放弃不管,等被大明大队兵马逼着决战的时候,后路很容易断绝。如果一一攻下来,以瓦刺的攻城能力,非十几日不可。

    十几日的时间,足够京营从北京出兵,抵达宣大了。

    也先自诩城府极严,而今面对这样的铜墙铁壁,也感到有些急躁了。

    还有宣大新修建驰道,疏通了北京到宣府,大同运输线,让也先有更多的忌惮。

    他最后一点想要决战之心,在他看见成国公朱勇营盘的时候,就一颗心就沉进了肚子里面。

    安营扎寨,乃是一个将领的基本功。

    想要看一个将领的能力怎么样,看他安营扎寨的能力就八九不离十了。

    成国公朱勇的营寨以独石堡为中心,数营并列,封锁住了南下的大道,又可以遮掩大同,与宣府。

    进可攻,退可守。

    也先面对这样营盘一时间也难以拿下,更让他想起了曹义的营盘。

    “王爷,南朝派人了。”就在也先细细窥视的时候,忽然有人说道。也先一眼看去,就见一股烟尘直冲过来。

    也先一看就知道是骑兵。

    白龙鱼服,恐遭虾戏的道理,也先也是知道的。

    而今他想看的都看了,想知道,想了解的,也都知道与了解了,自然没有心思与大明骑兵在这里打上一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勒马下山而已。

    就在也先刚刚离开这里不久。

    吴克勤就已经到了。

    吴克勤见了一地马蹄印,就翻身下马,细细观摩马蹄深浅,又捏起一块马粪,手上用力,崩开一地汁水。

    吴克勤说道:“固然是瓦刺贵人,还没有走远,兄弟们擒杀此人乃是大功一件,跟我上。”

    不同的马匹,马蹄形状是有所差异的,马匹不同的负重,马蹄深浅也是有差异的,不同的骑兵所用的草料也是不同的。

    吴克勤是蒙古人出身,对马匹的熟悉,比自己老婆都还熟悉。

    他只需一看,就知道这不是辽东马,而是漠北马,而且这漠北马吃得都是精料,而不是随随便便的水草。

    至于马粪的干湿程度,更是说明,他们才刚刚走了,还能追得上来。

    吴克勤翻身上马,带队直追,固然不过数里,就远远的看见了瓦刺的人马。

    只是在草原之上,追击战是最难打的,一追追上好几天,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毕竟发现了对方,并不是战事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双方反而放缓了马速,一前一后相隔数里,向北而去。

    放缓马速,是为了蓄养马力。骑兵的战斗力,一大半都是来自马匹,所谓之前赶路,可以不注意,毕竟马累就地休息便是了。

    但是而今双方都盯上了对方,反而能纵马狂奔,因为谁不知道对方马力情况,一旦自己的马匹累的不能动弹,对方还有机动能力,他们要面对就是一场屠杀。

    所以一旦决定逃不了,瓦刺骑兵或许会用最后的马力翻身厮杀一番。

    在这方面,蒙古人几乎有与生俱来的天分,汉人骑兵对马力的感知,就未必那么精准了,否则往往诱敌深入,翻身厮杀的是蒙古人。

    就是因为蒙古人坐骑马力精细的掌控。

    但是吴克勤是蒙古人。

    这办法对付别人未必不行,但是吴克勤却是深谙其道的。所以这不像是一场蒙古人与大明的战斗,反而好像是蒙古人之间的内战。

    双方就这样看似不急不徐的速度,慢慢的接近,慢慢的向北而行。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吴克勤已经将手按在马刀之上,一只手随着准备一鞭子督促战马冲锋。

    只是他很快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一猛地一伸手,全军都停了下。

    吴克勤跳下战马,将耳朵埋在地面之上,眼睛珠子一动,立即翻身上马说道:“撤,这里有大队骑兵,就在十里之内。”

    吴克勤一声令下,千余骑兵立即前队变成后队,后队变成前队。好不留恋转身就跑,此刻也不管什么马力不马力。

    保持马力是在彼此实力相当,有一战之力的时候才保持马力。

    但是吴克勤很明确的知道,对方人数众多,即便保持马力,也是打不过的,只能纵马狂奔,一面将报警的烟花打到空中。

    大营就在几十里外。只要营中发现动静,大队骑兵来援,他们就得救了。

    也先坐在马上,看着落荒而逃的明军骑兵,叹息一声,说道:“这个明军将领是谁?好生敏锐,倒像是草原上的勇士。”

    骑兵作战,很多时候是一场捕猎与被捕猎,猎人与猎物之间角色随时都可以相互转换,自然列阵而战,从来不是蒙古骑兵的选择。

    双方一直在运动之中,也先也不会觉得吴克勤这种见识不妙转身就逃,是怯懦。真正怯懦的是跑都跑不掉的人。

    左右都摇头,不知道这个明军将领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的石头轻轻的颤抖,后面烟尘飞扬,大队骑兵源源不断的从北边而来。

    也先自然是看重自己的性命的。

    即便是窥视明军大营,也做了妥善的安排。

    毕竟也先可没有想死在大明大营之外,为天下人的笑柄,瓦刺主力就在北边十几里的地方,也先一声召唤,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来护架。

    这一番窥视,也先也放弃今年南下的心思,虽然大明今年大旱,看似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但是明朝的一切准备,让也先望而兴叹。不过他即便没有南下的心思,敢示威的时候,也是要示威的。

    就好像是两头野兽相逢,即便没有想打的意思,也要彼此之间相互嘶吼,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战斗力。

    好划分彼此的地盘。

    之前漠南蒙古,或许是两属之地,但是而今却不是了。

    也先一声令下道:“传令下去,各部人马就在白海子集结。我要让南朝看一看我瓦刺男儿风范。”

    白海子就在独石堡以北百余里,是一个小湖泊。与商都河相距不远。

    这个小湖泊在,大军人马的饮水就不是问题,是一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与独石堡相距百余里,也有足够的空间摆开人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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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