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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大明巡抚

    当四路人马进入山西之后,山西的案子很容易查清楚的。

    官场上的事情,从来是欺上不瞒下的。很多都是公开的秘密。

    朱祁镇紧急从京师调动八十万石粮食,运入山西之后,才算是将灾情给控制住了。

    而情况正如杨溥所料,山西官仓之中全部是空的,至于粮食去了什么是地方,已经查不出来了,反正这几年河北用工消耗粮食不少,整个北方的粮价都将近三百文一石,超出正统初年二百五十文一石近五十文。

    而山西又是北方比较富裕的地方。

    这也是元代打下的基础,说起来山西地方比河北的降水更少一点,但是在农田水利的基础,却比河北要好上不少。

    粮食产量虽然不能比南方比,但是在北方也算不错了。

    有这样的粮食差价,这些官员倒卖粮食,再卖了新粮补仓,一进一出之间,几万两银子到手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要赈灾的时候。

    就是手中捏着多少银子,也买不到粮食了。

    只能说,这些官僚看起来比谁都精明,但是总是用这方面的聪明才智来办蠢事。

    山西布政使曹习,乃至山西这边十几个官员,数百名牵扯进去的小吏,大多数都被锦衣卫关进诏狱之中。

    虽然朱祁镇也答应了要三法司会审才有结果。

    但是朱祁镇将他关押进诏狱之中这非常明显的暗示,朝廷大佬都明白了这些人的结局。

    杨溥也因为这一件事情向朱祁镇低头了。

    朱祁镇看着杨溥跪在地面上请罪,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快意之感,不管是因为什么。

    杨溥担任首辅的时候,双方的蜜月期很快就结束了。

    朱祁镇一直想将杨溥压下来。但是在具体的政务上,想压过杨溥,却是很难的。

    今天看杨溥如此。

    朱祁镇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高兴归高兴,朱祁镇很理智。

    他也知道,这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可以高兴的事情。

    而且这一件事情的善后之上,朱祁镇也认可的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其实是离不开内阁的辅佐。

    如果没有杨溥在,朝廷也做不到,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从京城运输几十万石粮食到山西,免除了大量百姓的饿死,或者惹出其他的事情,比如百姓造反。

    朱祁镇叹息一声,将杨溥搀扶起来,说道:“先生,朕没有怪你,只是心中难安而已。”

    杨溥说道:“这就是臣之罪过。臣思来想起,地方偏远,京城之中情弊,老臣还能知晓一二,但是各省却不是老臣所知了。”

    “臣以为,这一次应该以都察院为首,一省选一人巡视一省,弹劾不法之徒。”

    朱祁镇听了,说道:“似乎是汉之刺史?”

    汉朝的刺史,就是先以监察官出外,然后组建的增加权力,才成为了后来地方的主官了。

    “不,是明之巡抚。”杨溥说道。杨溥一边说一边将他奏折双手奉上。

    朱祁镇看了,心中顿时明白。杨溥是变相的推行朱祁镇想要地方改制。

    朱祁镇希望加强地方,就是希望将来与瓦刺大战的时候,即便后方有所部稳,也可以让地方自主处置了,不需要劳动京师。

    而今杨溥主动迎合朱祁镇的想法,朱祁镇自然没有不允许的。

    朱祁镇说道:“先生之意,实乃老成谋国之言。”

    大明巡抚在正统年间设置是比较普遍的。

    但是仍然没有详细的划分,说一省一个,也没有节制三司,主管军政的权力,主要是因事而设,事毕则罢。

    钦差的性子很浓厚。

    而杨溥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来一次专门的巡抚大调派。如果各地原来有巡抚的,调任京师,另派新巡抚,而新巡抚掌握监察大权,奉上命审查地方官员。

    然后再一点点的增加权力,最后完成,巡抚作为地方主官,上承朝廷,下节制三司的转换。

    而有些省份,一向以来是比较太平的。这些省份之中,之前是没有巡抚的,这个时候就派出巡抚。

    至于有些省中,因为事务特殊有好几个巡抚。就好比南直隶,有江南巡抚,凤阳巡抚等等。

    杨溥都做出了梳理。

    确定一省一个巡抚的原则。

    或许一两年的时间之内,就完成了巡抚地方化的过程。

    朱祁镇看完之后,心中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先生的章程很好,但是有一点,朕觉得有待商磋。南直隶当不当设巡抚,如当设巡抚的话,该设几个?先生以为该怎么处置?”

    杨溥闻弦音而知雅意。

    朱祁镇之前已经表露过,对南北直隶的不满,而今北直隶变成了直隶省。而作为南京所辖的南直隶。朱祁镇自然也看不顺眼了。

    但是政治改革,想要一古脑将方案全砸出来,那是注定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想做的太多,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杨溥深明此理。他之所以推行巡抚,固然有应和朱祁镇的意思

    ,也是觉得地方情弊,已经到了不清理不行的地方。

    所以,各巡抚下去,定然会引发地方一番腥风血雨,自然是有反弹的。

    所以杨溥将他的计划与朱祁镇的想法融为一体,这样一来地方上的反对声音再多,他都有朱祁镇的坚决支持。

    有皇帝坚决支持的首辅,那是谁也不怕。

    但是杨溥并不想在这上面再进一步,为朱祁镇完成他的拆分南京计划。

    首先是南方士子的反对。

    南京因为他的特殊地方,距离很多南方士子。拆分南直隶,削弱南京的权力,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而今大明朝廷之上占据主导地位的,恰恰是南方士子,别的不是火,大明前三甲,一般来说,不会出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这几个省份的。

    即便有特殊化,也最少有一个是这些省份的。

    杨溥不想节外生枝。但是如果不节外生枝。又能将朱祁镇给搪塞过去。杨溥心思一转,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南直隶太大了,设一巡抚恐怕不行,多设也不好,臣以为当设江南,江北巡抚。事情要一步步的做,先设两巡抚,才好做下一步。”

    朱祁镇自己能读懂杨溥的暗示。

    先在南直隶确定两个巡抚,让南京管辖各府通过两个巡抚,将来才好以两个巡抚的辖地为基础,分割出两个省来。

    那就是江南江北两省。对杨溥来说,这是进可攻,退可守。

    朱祁镇也觉得不错,他岂能不知道,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是急不的的,越级越容易出错。不过朱祁镇对这个方案,并不满意。

    抱歉,看惯了安徽与江苏,而今忽然变成了江南与江北,如何让他满意。朱祁镇说道:“江南江北不好,以朕之意,还是安徽巡抚与江苏巡抚好。”

    杨溥一听,眼睛一亮,说道:“陛下英明。”

    我们觉得寻常的名字,其实在杨溥的解读之中,就有别样的味道。

    安是什么?是安庆,徽是什么?是徽州。江是什么?是镇江,苏是什么?是江苏。

    这是一种古代的行政区命名的规则,不信请看朝鲜的行政区,都是以这个原则命名的。元代用得很多。

    杨溥自然是一听就懂,而且行政区划分在杨溥眼中,也非常明了。

    原因是南京一定是单独列出的。而江苏在南京之东,安徽在南京之西,那么就是以南京为中轴线,东西分开的划分原则。

    如此一来,两省大体的轮廓就出来,至于详细的某个府县的归属再讨论不迟。

第四十八章 防秋

    至于杨溥为什么说朱祁镇英明,却是从朱祁镇划分之中,看出了朱祁镇划分的政治智慧。

    从元代之后,中国行政区划分,基本是就是以破碎地势,犬牙参差为原则的,就是不让地方形成一个独立地域空间,可以对抗中央。

    比如,河南为什么在黄河北边有一块。为什么汉中在陕西,而不是在四川?

    杨溥刚刚是在搪塞朱祁镇,所以没有细想,信口说出了江南江北巡抚,但是而今想想,长江乃是天险,怎么可能让天险为江南省尽占之。

    而朱祁镇的划分方法,就是很聪明。

    让两省尽跨长江,而南京也是跨江的,如此就不可能有一人可以轻易占据长江天险对抗朝廷。

    朱祁镇只当杨溥是恭维说道:“先生缪赞了。”

    朱祁镇正与杨溥说着巡抚划分,却听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之声,王裕几乎是闯了进来说道:“陛下,锦衣卫急报,兀良哈已经全军集结,准备扣边。”

    朱祁镇听了,说道:“知道了,传英国公,成国公,保定侯入宫。你先去武英殿等候。”

    “是。”王裕立即下去了。

    朱祁镇笑着对杨溥说道:“真是天高气清秋马肥。”

    对此,朱祁镇并不觉得意外,他拒绝兀良哈朝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天,只是他不知道兀良哈下决心的时候,想没有想想到,将来一定会有灭族的一日。

    朱祁镇虽然言语之间谈笑无忌。

    但是心中却是恨极了兀良哈。

    有时候叛徒比敌人更可恨,特别是这种屡降屡叛,屡叛屡降的势力,更是好像跳梁小丑一般,让人生恨。

    朱祁镇来道武英殿的时候,英国公,成国公,保定侯都已经在了。

    朱祁镇让王裕将情况说了。他问道:“兀良哈南侵,想来不过是辽东,宣大,而已,这几处有没有做好防备?”

    成国公说道:“今春以来,朝廷加强边防,修建大小城堡,数十座,关卡三十余处,边墙近百里,边防形式从来没有这般好过。有臣在在,不管兀良哈有多少人,臣也不会让兀良哈踏进边墙一步。”

    朱祁镇说道:“有成国公在,朕就放心了。”

    之所以成国公说话,却是因为英国公张辅越来越淡出了。在很多军事问题上,将发言权让给了成国公朱勇。

    不知道,是英国公张辅嗅到了什么味道。还是而今的英国公张辅,已经不服当初的英

    雄气概,反而只剩下舔犊之情了,对自己三岁多的小儿子,关爱备至,至于对朝廷的差事都不感兴趣了。

    而朱祁镇对成国公的让步,也一步步的完成了,将靖难勋贵的势力一步步的外调出京,准确的说,是成国公派系的将领一点点调到九边。

    这本也是常事。

    大明前期勋贵们外则任总兵,入则进五军都督府,在制度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今皇帝重用成国公。让成国公屡掌大军。

    成国公下面的人,也是屡立功勋,外出将兵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保定侯孟瑛好像被朱祁镇雪藏一般,当年的南征军三万余人,在京师一次也没有动过。倒是将武学的学生派进去不少。

    朱祁镇想了想说:“九边分属各部,如果兀良哈来袭,没有大将从中协调,难免怠误战机。还是请成国公走一趟,为朕巡视九边,协调诸将。”

    成国公朱勇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说道:“来人,取内承运库十万银元送到成国公府上。”

    成国公朱勇一听,说道:“臣愧不敢当。无功不受禄,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祁镇说道:“锦衣卫有折子是说你的。”朱祁镇一伸手,立即有人端起了一盘子,放在成国公朱勇面前。

    却见层层叠叠有十几个题本,成国公朱勇一看题目,就已经额头见汗了。

    这十几个题本,说的时间,地点不同,但是内容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朝廷发下的赏银,与士卒得到的不同。

    其中被人打了折。

    至于是怎么打折,谁打了折。朱祁镇不会问。因为牵扯太大了。之前走私案,最上面是王振,其次就是石亨。

    朱祁镇当时就很明白,石亨还没有封爵的将军,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一次再掀起一场风暴,想来再弄出一个类似石亨的角色吗?

    朱祁镇也懒得弄了。再加上从也先的主力从西域回来,朱祁镇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大明与瓦刺之间的战斗频率会越来越快。虽然距离撕破脸是有段距离。但是小战估计是不会断绝的。

    朱祁镇不能再弄一次边境走私案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朱祁镇就不管了,只是管的方式不一样了。

    朱祁镇说道:“朕不知道,成国公居然断了钱花,缺了这一点银子,向朕要便是了,你我两家是同家之好。说起来,朕称呼国公一声叔叔,也不会过。”

    “今后,叔叔只需为朕却瓦刺之

    敌,朕的内库,就任叔叔取用。”

    朱祁镇说的情真意切,似乎没有半句虚言。

    或者说,朱祁镇真没有说假话,自从周忱进行户部改革之后,朱祁镇再也不能如太皇太后的时候,将朝廷的银子,全部装进内库之中。

    所以,朱祁镇内库之中,不过一千万元上下。

    比起太皇太后留下的三千二百万两银子,差了不少。朱祁镇为了瓦刺准备了多少事情,如果成国公朱勇真能做到,将瓦刺给灭了,将这一千元赏给朱勇,朱祁镇也不是太在乎的。

    他在乎从来是权力,是他心目之中的政策蓝图,而不是钱。

    只是他估计,成国公是做不到的。

    真论起辈分来,东平王朱能与太宗皇帝是一辈,朱勇明显与仁宗皇帝是一辈的,算起来朱祁镇叫朱勇,不应该是叔叔,应该是叔爷。

    但是朱勇怎么敢与皇帝较真。

    他又是感动,又是惊恐,他感动于朱祁镇对的恩宠,几乎是前所未有了。又惊恐这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本身是否蕴含其中未测的恐怖。说道:“陛下明见,此事臣委实不知道。”

    朱祁镇说道:“无所谓,这十万元,就是朕为叔叔壮行色而已。大军在外,一些细枝末节,朕是不会理会的,朕等着叔叔的捷报。”

    朱祁镇这一句话,其实能反着听。只要能打胜仗,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不能打胜仗,那么一切都是问题。

    朱祁镇不知道朱勇有没有听明白。

    只是朱祁镇看朱勇出去的时候,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朱勇出宫的时候,有一种恍恍惚惚之感,看着身后一行人扛着十几口大箱子,都是沉甸甸的银元。

    心中想起,张辅出宫的时候,给他说的话。张辅说道:“当今不是好相与的,有些事情,你要好自为之。”

    朱勇想与张辅细说,却见张辅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去了。

    此刻朱勇心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紫禁城之中的那一位,虽然十万元,可以值十万两,虽然成国公府也是豪富之家,但是让他一口气拿出十万两来,还是相当吃力的。

    这一笔横财,却让成国公朱勇心中沉甸甸。如梗在喉说不出话来。

    心中暗骂:“下面的兔崽子们,做的是什么事情,让锦衣卫都捅到陛下那里。还不知道收敛。”

    成国公自己才看不上那下小钱的,只是下面的情况,成国公并非不知道,他这一次即便是做给朱祁镇看,也要下狠手整顿一番了。

第四十九章 京仓大火

    朱勇自然是不敢将这十万元纳入自己的腰包之中。

    他带着这十万元,来到军前,先是杀了几个贪污的军官,以震军心。随即叫收上了账款与这十万元一起发了下去。

    说是陛下的赏赐。

    一时间下面欢声雷动。

    下面的战事也就顺利多了。

    大明军队,那么是到了明末也保持这一个规律,那就是只要给足了钱,大明的军队还是很能打的。

    当然了,这钱是要能落到最下层的士卒手中,而不是别将领私吞了。

    于是乎,虽然整个秋冬大明从辽东,到大同的边境,都谈不上多平静,但是总体来说,兀良哈的投名状却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只是整体战略上,还是朝廷占据被动,虽然将辽东,宣府,大同三镇的骑兵聚集起来,未必弱了兀良哈。

    但是这么多骑兵分布在千里战线之上,就显得薄弱多了。

    兀良哈也不想与明军硬碰硬,故而他分兵数队,分别突入边墙,是抢一把就走。虽然对与大明来说,九边的经济凋零之极,根本是朝廷的负担,但是对兀良哈来说,即便是抢过来一袋粮食,一口铁锅,一个女人,就是赚的。

    于是乎,面对这样局面。

    朱勇也很难将骑兵聚集起来,毕竟每一个军镇都是守土有责的。骑兵都调到朱勇麾下,等兀良哈骑兵到了,各镇的步卒根本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各地损失大了,他们要吃朝廷的排头的。

    所以朱勇只能,让各镇各守其地,将骑兵都分配下去。

    总体来说,就变成这样的局面了。

    兀良哈一来,遍地燃起烽火,百姓,其实边地也没有什么百姓,即便有百姓,也是军户。躲进各个千户所百户所之中。

    如果有人逃跑不及时,就被兀良哈追上了,下场就不用说了。

    然后兀良哈看看有没有没有城墙保护的村落,大概是没有的。反正大明一直在边地不注重边墙的建设,也就是后世看起来蜿蜒盘旋的明长城,他们的功夫都下在城池上,几乎几十里就有座大城,而几里之间就有一座小堡。

    只要不是倒霉到极点,是足够逃进城池之中。

    如果兀良哈觉得赚了,他们就会退回去,如果领队的蒙古贵族,贪心不足,就会选一两座看上去好攻的城池进攻。

    蒙古人攻城技术虽然还有一点,但是退化多了。而且大明军队守城技术却没有退化,特别是从

    太宗朝特别强调火器守城。

    虽然在火器在列阵而战的时候,发挥能力并不是太大,但是在守城的时候,却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蒙古人大半是攻不下的。

    而这个时候,附近的骑兵就来了,少则几百骑,多则几千骑。

    如果几千骑就不说,直接过去暴揍就行了。但是如果仅仅有几百骑,将领勇敢的话,未必不敢直冲城下。

    与城中守军取得联系。

    而这个时候,蒙古人就开始撤退了。

    等大队步卒来的时候,蒙古人就已经拍拍屁股走了。

    最多聚集的骑兵与蒙古人殿后的马队打上几仗。

    明军骑兵少,不敢追太狠了。虽然而今蒙古人不多当初了,但是曼歹古战术,大名鼎鼎,大明边将都是与蒙古打老仗了。

    自然是知道了。

    蒙古人这个战术,总体来说,可以说是后退决战。利用骑兵机动性,让对手不断的追击,当他们军力消耗到了临界点之后,蒙古骑兵才忽然转向决战,或者截断后援,包围起来,慢慢的困死。

    故而追击蒙古人是一项很考验将领经验的事情,特别是在手中骑兵数量不足的情况下。

    即便是中山王徐达大战王保保的时候,就吃过这样的亏。不过徐达就是徐达,追击的时候,被王保保伏兵夹击之后,居然能稳住阵脚,层层后退,虽然损兵折将,但是王保保面对的始终是严整的军阵。

    让这个天下奇男子,无可奈何。

    算起来大明对蒙古最大的败仗,也就是丘福全军覆没之战,其实也是太宗皇帝千叮嘱万嘱咐,持重用兵,不要追击,如果蒙古人逃的太远,就回军。

    但是丘福不听,最后就是追着追着,被蒙古人大军给包围了。

    所以后来的明军将领,面对蒙古撤退,追击的时候,都小心再小心的。很多时候,这种小心谨慎,就会变成送客式追击。

    总体来说,这个秋天的战事,各处倒也报捷,但是不过斩首几十几百而已,大战是没有的,小战不断。

    朱祁镇刚刚开始,对军报还是很注意,每一分军报,都要细细品读。但是后来发现这事情根本没有意义。

    他只是归档,让锦衣卫与兵部核实。确定不要有一些谎报,或者夺功这些龌龊事就行了。

    而朱祁镇的心思全部被一场大火牵扯进去了。

    周忱跪在地面之上,好久不敢抬头。

    朱祁镇批阅一封有一封奏折,淡淡的问道:“朕从

    来不怕下面人做错事,但是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傻子。爱卿觉得朕是傻子吗?”

    周忱说道:“陛下英明神武,远朝历代明君。”

    朱祁镇说道:“既然你也这样觉得,那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京城一月之内,两场大火。难道今年北京城命犯祝融,偏偏是朕想核实粮仓的时候。难道你真不觉得朕不是傻子,连骗朕都不找一个好借口。”

    朱祁镇说话越平淡。周忱脸色就越难看,冷汗直流。

    山西案后,查山西官仓大多是空的,朱祁镇自然要摸下底了,不要户部帐上是有一两千万石粮食,到用的时候,却没有这么多,到了打仗的时候,这种结果是灾难性的。

    其实大明对仓库管理是有例行检查的。但是朱祁镇要做一次清查,杨溥决计是没有意见,他而今正瞪大眼睛,盯着所有人的蛛丝马迹,要揪出大明官员之中的害群之马。

    巡抚大规模调换被定在明年,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京城就出事了。

    就是户部负责的京仓。

    先是有一个仓库起火,烧毁大概万石粮食。

    朱祁镇也没有太在意,让人去核查而已,一来数目太少,二来,冬天从来火灾高发期,特别是在古代,很多木制的建筑。在其中用明火的,发生这样的情况,也是常用的。

    但是紧接着通州仓库之中,又出一把火。

    这一次烧了三万石粮食。

    朱祁镇立即感到不对了。

    这简直是挑战朱祁镇的智商下限。

    故而朱祁镇直接将周忱给拎过来,先晾在哪里小半个时辰。然后再问话。

    其实周忱也恨死下面的人。

    周忱做人很圆滑周到,也就是说。照顾各方面利益,他虽然入主户部,但是却并没有与户部的老油条多争斗,而是将户部的常规业务,放在侍郎李暹下面。他主要是负责很多非常规的业务,比如推行钱法,盐法,最近他在筹划,不,已经是上奏朝廷得到批准,就是重开浙江福建的银矿。

    预计可以每年有十万两的收入,经过铸币之后,可以有十几万元的银元。

    周忱很清楚自己的担负的使命,他是朱祁镇拿来开源的,不是来守成的。即便是调整京城仓库体系,形成太仓银库,京仓粮库,内承运库,三大体系,已经各衙门的杂项库,这个过程之中。他调整的更多是仓库的上下隶属,已经银钱,粮食周转流程,而没有直接动每一个仓库内部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第五十章 粮仓案

    周忱可以是从最下面一步步上来的,混过中枢,走过基层,对大明太了解了。

    凡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猫腻,利益特别重要的地方,这猫腻也就特别多了,大明京仓存放朝廷大量粮食。

    其中猫腻太多了。

    周忱用脚趾头想,其中就有问题。

    比如收入新粮放出旧粮的时候,稍稍抬手,比如将粮食耗损多加一点。有太多的办法,可以靠着京仓粮库赚钱的。

    这也是周忱,为什么不直接要委派别人管,他自己不管的原因。

    周忱在得朱祁镇信重之后,一心一意奔政治前程,对于这些可能脏了他的手脚的东西,向来是不大管,而且他如果将户部之中老人一网打尽,其中阻力不仅仅在户部内部,也在户部外部,真以为户部的这些官员就没有后台了。

    而京仓,特别是经过周忱调整之后的京仓体系,是一个极大的肥差。周忱已经将太仓银库握在手中了,就这京仓来安抚这些人。

    排队队分果果,安抚各方利益,这是周忱的强项。

    只是周忱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愚蠢到这个地步。

    在周忱想来,有太多太多,不动仓中的粮食,就能楷一笔油水的办法了。而且这种办法,风险也小多了。

    但是周忱远远低估了他们的贪婪,也高估了大明例行检查的震慑力。

    如果这一次不是锦衣卫参与,甚至如果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王裕新官上任,他们大概率还不会暴漏。

    北京很大,大多有一百多万人,但也很小。

    锦衣卫虽然很厉害,但是锦衣卫群体之中,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光鲜靓丽,挂着绣春刀。而京仓的小吏们,恰恰是跟锦衣卫群体一样是世袭罔顾的。北京仓库可不少。这些小吏也不是一个小群体。

    这样的两个群体在人口百万的北京城之中,能没有交集吗?

    所以他们搞定来检查的锦衣卫,其实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搞定王裕。

    说实话,王裕能当锦衣卫指挥使这一件事情,放在一年之前,谁也不相信,包括王裕自己。

    王裕但凡有后台有关系,就不用跟着南征军去云南,出生入死了,又是化妆,又是潜行,还是深入敌后。

    真正有关系的锦衣卫,谁干这事?

    王裕忽然被调入京城,担任指挥使之后,他也是战战兢兢的,唯恐什么事情做不好,被皇帝给划拉下去了。

    所以凡是皇帝交代

    下面的每一件事情,在京城范围之内的事情,王裕必定亲历亲为,至于在外地的,王裕也必定挂在心上,每天必问。

    所以,他们能收买下面的锦衣卫,却收买不了锦衣卫指挥使。

    王裕在平麓川之战中做的事情,就看得出来,王裕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想要瞒得过他的眼睛,可就太难了。

    这些人也是迫不得已,只能烧粮仓了。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将这里面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的。”周忱咬着牙说道。

    朱祁镇看着周忱,他也信的过周忱。知道这一件事情,与周忱是没有关系的。

    原因很简单,周忱是一个聪明人。他有太多办法捞钱了。只要他想捞钱,在江南巡抚任上,就能捞得盆满钵满了。

    但是周忱却没有。

    因为朱祁镇太清楚的大明社会的本质了,这是一个权力社会,钱只是权力的附加值而已。只要有权力,还怕没钱。

    而且对很多人来说,钱多了也没有用。他们更希望施展自己的抱负。能够执掌天下,青史留名。

    这就大明第一流人物的选择,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这选择一直都没有变过。

    只有第二流人物,才想着怎么搞钱。

    凡是站在他面前的文官大佬,大多都是第一流人物。

    一来是大明的俸禄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对顶级文官佬来说,也不算少了,比如杨溥而今食三俸,赐宅院。一年近两千石粮食,要知道明代的石比汉代的石要大多了,换算成汉代的石,是近万石了。

    即便是放在汉代也是顶级收入了。

    而且宫中各种赏赐,杨溥也是第一个。

    二来,大明整体政治生态还没有瓦解,大家还都是清廉为荣,贪污为耻,还不至于到万历之后,似乎做官不捞钱,就是无能。

    大明核心层,除却王振之外,大抵是没有一个贪官,即便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也是一些小节的问题,决计不会滋生如和珅一样的大贪污犯。

    朱祁镇说道:“朕信得过爱卿,不过朕的信任是有限度的。”

    周忱说道:“三日之内,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交代。”

    朱祁镇不在看周忱了,说道:“好。”

    周忱行礼之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朱祁镇也无心看奏折,心中不由再沉思一件事情,暗道:“是朕比不过太皇太后吗?为什么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并没有出这样的事情?”

    周忱回到户部之中

    ,他根本不去调查,直接将户部侍郎李暹叫到值房之中。关上门,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的看着李暹。

    李暹五六十岁,乃是监生出身,一辈子都在户部当差。由于不是进士出身,担任户部侍郎,已经是他一辈子的高光时刻了。

    是户部老人的领袖之一。

    他也是心中有鬼,周忱晾他一会儿,他就有忍不住了,说道:“大人,通州仓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周忱淡淡的说道:“我说有关系吗?”

    李暹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了。

    周忱本来是怀疑,但是此刻已经确定了,李暹即便不是主谋,一定是知情的。

    周忱也不准备问详细案情了。这种事情周忱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周忱甚至估计李暹是上了船下不了的那一个。

    周忱说道:“你我共事多年,我今天仅仅是想和你聊聊陛下?”

    李暹已经提高了警惕,说道:“以臣论君,不好吧。”

    “无妨。”周忱说道:“出你之口,入你之口,又没有其他人知道,怕什么?”

    李暹总不能说,我怕的就是你吧。

    在朱祁镇眼中,周忱是一个理财能臣,但是有些圆滑,不能坚持自己的政见。杨溥评价最多当一个次辅,不适合当首辅。

    因为他没有在皇帝面前坚持自己意见的品格,而这个品格对首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不能以大道佐君王,就不能称为大臣。

    而在周忱下属眼中,周忱分明是笑面虎,就是那种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到用的时候,一下子将你钉死的。

    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事的时候,就是翻脸无情的时候。

    李暹此刻心中有鬼,与周忱谈话,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丝把柄被周忱抓住。

    周忱轻轻一笑,说道:“李大人,不想说,我来说,当今陛下,乃是不出世之明君,雄才大略,明察秋毫。有人想瞒过他,怕是不容易啊。”

    “所以这利弊权衡,就好好掂量了,陛下唯有不好的地方,大概是年轻,有些拿捏不住轻重,王振之死,固然死有余辜,但是你看到王振义子的下场没有,此辈不过是从犯,但也难逃一刀。天子之怒,流血千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些人一把年纪了,怎么不为自己的子孙想想啊。”

    周忱的话,东一句,西一句,看似没有逻辑,但是每一句都好像是大锤一下砸在李暹心上。让李暹的脸色微变,几乎崩不住脸了。

第五十一章 晒盐法的进展

    周忱看李暹这样,心中淡淡冷笑,真是掏空粮仓的时候有胆,而这个时候反而没有胆量了。

    周忱说道:“有时候祸及一人,祸及全家,需要好好掂量。”

    李暹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问道:“粮仓的事情,朝廷当怎么处置?”

    周忱说道:“当怎么处置,和你有关系吗?”

    李暹听了周忱这么长时间阴阳怪气的话,怎么能不知道周忱已经猜到了什么。李暹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救我一救。”

    周忱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又怎么救你啊?”

    李暹说道:“这一件事情,委实不是我办的,我怎么可能办这样的事情,这是将我一家老小送进黄泉路上。只是,那样奸猾小吏,他们硬生生将这一件事情栽在我身上,我不过是每年收他们一千两银子的孝敬而已。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忱并不觉得李暹是在说谎,自古以来被下面小吏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不是只有李暹一个。

    是不是能臣,第一道考验,就是会不会被下面的胥吏牵着鼻子走。

    而现在这位一直在户部混的侍郎大人,根本就是下面胥吏推上来的,凡是打着他的旗帜去做,最后得到的钱财,仅仅分他一千两。但是出了事情全部是他担着,他官职最高是主犯。

    下面的小吏们再抛出几个替罪羊,大部分就从轻发落了。

    周忱说道:“李大人,我不是说你,事到如此,你也要为你身后之事想想了,今后你李家是士籍,还是罪籍,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士籍这个词,本意乃魏晋九品中正制的士人身份,在这就是指李暹现在官身,因为他当过官,他子孙在户籍上就会有特殊照顾,有种种便利之处。

    虽然明代并没有冷籍的说法,但是明清制度是相承袭的,清代很多规矩不过是将明代潜规则摆上明面了。

    家里之前有官身,总是比那种泥腿子出身的学子有太多的便利之处。

    他一旦牵扯这大案之中,子孙被当做犯官家眷,打入另册,那是几代人都翻不了身了。

    李暹说道:“只要我出首,能不能只罪我一人。不要牵连家小。”

    周忱说道:“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为你保证的。”

    李暹思来想后,终于下了决定,说道:“好,我出首。”

    有了李暹的出首,这京仓大火案,倒是很快就查清楚了。这些小吏们的胆子倒不是不大,

    侵吞的不是太多,大概有四五万石粮食之多,两把大火之后,其实已经将空额消减了差不多了。

    朱祁镇看了结果之后,直接让刑部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朱祁镇已经明显感受到了风头不对了。

    他可不想让杨士奇时代还算清廉的吏治,到了他手中,就江河日下,不可收拾了。杨溥很难得与朱祁镇同样的思想。

    虽然杨溥一直说这种乱象,乃是王振余孽。

    朱祁镇倒是查了一些,倒是有一些人与王振的确有关系。

    让朱祁镇不得不惊醒,他是皇帝,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这边松一分,下面就能松一丈,想想就知道,给王振送礼的,固然有周忱这样,是为了打定关系,想要安安分分的做事,但是想想,就知道更多人却不是这个想法。

    之前宁波那个卫所千户的任命,如果还不够明显的话,而今已经显露出来恶果了。

    在北京城中,朱祁镇的眼皮底下,王振自然不敢过分,但是对外官,王振自然就不客气了。朱祁镇很担心,京城外面的吏治情况,要比他想象的还糟糕。

    学好很容易,但是学坏却是太简单了。

    而朱祁镇的预感,很快就不幸言中了。

    朱祁镇接到了刘定之奏疏,刘定之的奏疏,是专门说晒盐法的,刘定之知道朱祁镇的习惯,对很多技术细节,不厌其烦的介绍。

    朱祁镇这才发现,刘定之所介绍的晒盐法,与他记忆之中的晒盐法有一点不同,福建当地的晒盐法,虽说是晒盐,但是也不人们想象大片大片的盐田,而是将沙子围成一个圆丘。所晒的就是其中这一片。

    效率比煎盐法高,但是并没有高到了朱祁镇的心中所想吊打的程度。唯一是减少了劳动力,在灶户之中也是有分工的,有一部分专门供给柴火,有人专门负责煎盐,而晒盐法的出现,让负责打柴的人解放出来,他们给煎盐的一笔钱,就退出盐场,自己去搞自己的活计去了。

    刘定之到任之后,将这些柴户,尽放之,编为平民了,免除了盐场的劳役。

    然后刘定之,研究晒盐法。无师自通的将盐田法发明出来了。

    刘定之秉承朱祁镇大分工的想法,选择了数里的海岸,全部建造成盐田,然用军法勒令灶户,分队做事。

    那一队建立盐田,那一队晒盐,那一堆造卤水。那一队清盐转运,等等。

    看似简单的事情,刘定之反复实验了两年,才算是成功。

    其中难点有二,是一具体分工步

    骤,如何才能合理。这一点难不到刘定之,能考中状元的,就是当时第一等之聪明人。

    晒盐的基础雏形有了,也不是让他无中生有。刘定之只要下功夫,是可以办到的。

    难点之后,就是福建的天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福建其实并不适合晒盐的,因为福建降雨多,而晒盐这一件事情,很看天气,正晒着一场大雨,这十几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刘定之刚刚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了。就是一场暴雨给刘定之教育了。他才开始仔细研究福建气候了。

    选择避开多雨的时间段晒盐,这样一来,一年很多时候,只能忙活半年,也是晒盐的效率高,这半年的晒盐,就能抵之前一年的定额,还多出不少。

    而因为大明实行盐去制,福建盐运司的盐,只能行销福建本省,所以生产多了,也是买不去的。

    刘定之这一才上奏,一方面将晒盐法总结成书,一并送来,令一方面就是向朱祁镇请示,这多出的余盐,该怎么办?

    福建本地就销售不了的。

    朱祁镇自己将自己的意见批阅上去,那就是可以通过海关外销。反正福建海贸底子很厚实,各省开海之后,福建海贸发展很快,甚至超过了天津港,仅此于广东那边,在第二。

    朱祁镇正好让海商试试水,看看他的想法对不对,这盐作为一项大宗商品,是可行不可行的。

    朱祁镇批阅完之后,顺手将一边的晒盐法图录打开了。

    上面用有图有文,都是类似天工开物上面的图,用毛笔勾勒出来的人形,种种做工的姿态。

    朱祁镇其实看不大明白,也不知道刘定之弄出来的晒盐法,与后世古法晒盐有多大的区别。

    但是朱祁镇却看得明白,这是一分完整的分工作业文件。

    也就是说,朱祁镇预计的改善生产关系,进而推进生产力变化是可行的。

    朱祁镇一瞬间对刘定之重视程度高了好几个量级,一个状元并不稀奇,但是一个能领会朱祁镇分工意见人,却是非常重要。

    正好宫中其实也管着不少作坊,什么琉璃厂,神木场,这个局那个局,甚至武器装备大内都生产一部分。

    但是朱祁镇调查过,这些所谓厂,其实是无数小作坊汇集在一起,与现代工厂是有本质的区别。

    很多人都弄错一个问题。

    似乎只需点金手指造蒸汽机就行了,而忽略了没有现代工厂制度,小作坊其实不需要蒸汽机的。

第五十二章 矿乱

    朱祁镇虽然还翻看这生产流程,但是他的心思早就放在别的上面,反正这具体流程,他其实也看不大懂,甚至不需要多懂。

    他想着是怎么将这种组织方式推行开来,是将刘定之提拔上来,专门负责盐运司煎盐改晒盐之事,还是将刘定之召入宫中,干脆成立一个少府机构,将大明宫中所有作坊都归少府管,先将少府变成大明皇家工业集团。

    然后再说别的事情。

    这两方面都有利弊。

    福建盐运司的产能暴增,无法消化,已经造成了产能挤压了。一旦所有盐运司都该了晒盐法,可以预见是大明盐价将会迎来一场暴跌了。

    但是问题来了,盐价暴跌,对大明百姓是好事,但是对大明财政收入就是好事吗?

    要知道盐税现在是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收入。

    虽然一般东西,都是薄利多销,但问题是盐这东西会薄利多销吗?

    百姓对盐的消费是不是存在上限?

    盐价大降价,盐税收入是会涨会跌?

    这个经济学问题,朱祁镇一时间不能判断,但是他个人觉得,大概是会涨的。因为他个人估计,大明盐价虽然不高,大部分家庭是吃得起盐,但是依旧将盐当做一种精贵东西的。

    如果盐价大量下跌,估计用盐数量会有一个显著上升。而且盐不仅仅是一种调味品,也是一种工业品。

    虽然而今用到食盐的工业大多没有,但是一些传统的手工业,也是需要用盐作为原料的,比如皮革。

    但是这仅仅是朱祁镇的个人预判。朝廷与瓦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他不可能将国家大事寄托于个人判断之上。

    朱祁镇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很多后世想当然的事情,在大明的社会,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向朱祁镇事先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所以,朱祁镇个人觉得缓一缓,如果食盐在海外受欢迎,有成为大宗商品的潜质。那么朱祁镇就开始大规模推广晒盐法。

    即便是不如预期,大明在盐税上的收入也不会降低多少,毕竟日本,朝鲜,越南,东南亚很多地方,也是有几千万人口的。

    有他们补充,也可以抵消国内食盐降价而造成的盐税缺口,当然了,如果没有这个缺口更好。

    所以,在这方面想。

    晒盐法推行,应该缓一缓。

    至于建立少府,由刘定之掌管。这也是好的,特别是大内还有一部分军械

    生产能力。如果刘定之能理顺其中关系,让大内的火器厂,兵器厂爆产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朱祁镇也要考虑权力制衡的问题。

    大内从来是太监的天下,而今将一个进士出身的大臣,调入大内掌管一个新衙门。这是不是一种士大夫对皇权中枢的入侵。

    有一个先例之后,想要退一步是相当难的。

    朱祁镇其实并不乐意这样做,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大明朝的太监在政争上,与文臣从来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不要看,某某太监多嚣张,只需看他们的下场。

    这还是有皇权庇护的情况下的。

    大明太监崛起,是一种降低行政效率,甚至破坏朝廷体制,以求达到政治平衡的方法。

    在朱祁镇看来,这个办法不可取。

    但是而今武勋集团衰落趋势很明显,而且朱祁镇也不想让武将多参与权力斗争,文官参与的权力斗争叫做政争,武将参加的权力斗争叫做政变。

    所以太监不中用。那么给文官集团安排一个什么对手,这是朱祁镇一直在想的问题。

    今天他想将刘定之调入内廷的想法,忽然给他打开了思路。

    他猛地按下晒盐法图录,心中暗道:“如果淡化太监性别特殊,再看太监与文官的争斗,其实是内廷官与外廷官的争斗。”

    “而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凡对中国古代官制有些了解的,都知道,侍中这个官职,本来是皇帝侍从,但是后来成为丞相的别称,尚书这个官,也是宫中一小官,后来成为行政最高长官,一度就是宰相。

    朱祁镇细细想来,暗道:“这些内廷官,决计不能是太监,否则下面文官是绝对不答应的,甚至口服心不服,而且大明太监固然有一些能干的人,要保证这些太监每一代都有杰出人士,却也太难了。”

    朱祁镇忽然想起了王振,心中轻轻一叹。

    “这些内廷官,也不能是文官。否则的话,我一切心血不就是白费了。”

    朱祁镇想要以内廷官代外廷官,乃是他自己权利的一次扩张,而不是给文官伸进内廷的机会。

    这个大方向,是绝对不能变的。

    但是具体该怎么做,朱祁镇一时间拿捏不准。

    从什么地方找一个有活力,有社会地位能与文官抗衡的阶层?这个问题,让朱祁镇陷入沉思之中,朱祁镇随手将手中的晒盐法图录收起来,却一不小心,有东西从这里掉了

    出来,似乎有一个小册子。

    朱祁镇顿时眉头一紧,暗道:“这是夹片。”

    有什么话,是不能专门上奏,非要这样小心翼翼的送过来?朱祁镇看到夹片的时候。就敏感的嗅到不对劲。

    原因很简单,奏折之中附属的奏折里说不完,夹在奏折之中,这事情常有,不过一般都是奏折之中说明的。

    而这夹片却是没有的。

    朱祁镇也不觉得这是刘定之所犯的低级错误。刘定之如果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那么他早就不用在官场混了。

    你会给你上司写报告的,将无关紧要其他东西夹进去?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有些话刘定之想告诉他,但是担心被人半路翻看,这才将夹片夹进去,甚至不夹在奏折之中,而是夹在晒盐法图录之中。

    刘定之也不担心朱祁镇看不见,因为朱祁镇看过的奏疏,一般都会存档保留,会有人细细检查的。

    不管刘定之这夹片之中,写的是什么?这种小心翼翼的情况,就让朱祁镇感到不妙。

    朱祁镇打开夹片,匆匆一翻,脸色大变。深吸一口气,却是上面写到,浙江人叶留宗据守福建山中,暗结甲兵,图谋造反,而福建地方,隐瞒不报。粉饰太平。

    刘定之也将前因后果的说清楚,这一件事情真正的问题出现在大明的矿业政策上,而具体引爆这个问题的,却是周忱决定重开浙江,福建等地的银矿。

    太皇太后罢天下矿场,与民休息,对百姓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好事不得到好好安置,就会变成了坏事。

    朝廷罢矿场,仅仅是封山不采了。官员撤走了,但是当地的矿工却没有安置。

    朝廷刚刚开始建立矿场的时候,这些矿工都是以劳役的方式从附近征召的,连年在矿上,靠着开矿生活,而今一句话,朝廷不采矿,这些人就必须自谋生路,但是那里有很多人能走到出路了。

    其中就有一个叶宗留的人,将矿工组织起来偷偷的开矿。

    这是常有之事,不足为怪。

    但是问题是周忱而今又下令重新开矿了,矿在那里,就是叶宗留手中,他聚众数千,啸傲山林,矿山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怎么可能会因为朝廷的一道命令,就放弃矿山。

    在他们看来,这矿山就是他们的了。

    周忱在户部文档看,矿山是封禁的,重新解禁就可以采矿,而地方上不会请情况告诉上面的。

    福建地方自然是想尽办法,搞定叶留宗。

第五十三章 福建乱局

    朱祁镇从刘定之的夹片之中。看得出来,叶留宗在山中聚啸,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而且周忱主持重开闽浙之间银矿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项政策从形成到落实,是需要时间的。现代还是这样,更不要说古代了,而在政策下来之前。

    官场的人都有风声了。

    福建方面想搞定叶留宗举动,从上半年就开始了。

    可惜福建布政使不知道怎么做的,反正事情没有办妥当,随着上面明确命令下来,福建布政司联合按察司带来了军队。

    然后双方打了一场。

    最最关键的事情是。

    打输了。

    打输之后,就在现在正统九年十二月,叶宗留在山中正式拉杆子,打旗号称,铲平王。

    这个消息,而今都被福建方面压着,他们正在紧罗密鼓的准备第二次围剿。封锁一切,关于这一件事情的消息。

    如果围剿成功,准备将这一件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

    而刘定之作为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是有政治敏感度的。他虽然在福建做官,朱祁镇也没有暗示他要密奏地方事务,但是他自己要是不懂事,就不对了。

    而且朱祁镇从刘定之这样着急的上奏,甚至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刘定之对福建方面第二次围剿胜利的可能,不报太大的希望了。

    朱祁镇对此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集文武大臣密议。

    朱祁镇说明情况,直接问保定侯道:“南方的卫所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朱祁镇对福建地方的无能,感到不满,但是他更知道,而今要解决当务之急是什么?是叶宗留。

    之所以问保定侯孟瑛。

    孟瑛南征军之中,就有大多数都是以南京为中心的南方卫所。

    孟瑛在南京整军小半年,才从各地挑选出十几万大军。至于这十几万大军的质量如何,看孟瑛南征之战,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他们打硬仗,真正决胜之战,还是京营边军为主要的三万左右。

    其他军队,大抵是摇旗呐喊而已。

    朱祁镇并非不知道,南方卫所军不能打的,毕竟之前倭寇上岸后,以不足千人的规模攻克一个千户所。

    朱祁镇心中已经有估计,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南方卫所情况会低到这种地步。

    打不过倭寇也就算了,还打不过矿匪。

    甚至朱祁镇一场败仗,直接让叶留宗小看朝廷,之前不过是在山中过小日子,

    而今居然敢称王撤旗了。

    朱祁镇也知道,叶留宗手下定然也很能打的。

    想想就知道,这矿工体力,组织是是能打的,而且朝廷封矿,撤出人手,叶留宗盗矿,其中也不会太平的。

    看到这里的钱途的,不仅仅是叶留宗一个人。想想就知道为什么叶留宗能得到最后的胜利,想来不是他官府方面有关系。

    而是他手下的人能打的。

    但是朱祁镇还是无法接受,广大南方卫所都疲敝如此,一旦南方有事,频频从北方调客兵南下。一来影响北方的边防,二来,大明看上去养卫所不花钱,但实际上卫所无偿占有大量土地,这其中朝廷也是付出代价的。

    孟瑛说道:“臣在南方遍考南直隶,江西,浙江卫所,皆不堪用,臣从中挑选精锐十几万人从军,一路上多加训练,才算是能够一用,但是这些军队,有相当一部分留在云南戍边了。”

    “留守士卒,大多是老弱。不堪一战。”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有些自嘲。

    没有想到南方卫所的凋零,还有朱祁镇决策的影响。

    当初麓川之战,朱祁镇是坚决不从九边调兵。大部队动用的都是南方卫所兵。

    南方卫所兵承平日久。本来战力就不堪,孟瑛为了完成任务,定是将能够用的士卒,全部给调走了。回来的并不多。

    想想就知道,南方卫所战力不足依靠了。

    当初还觉得自己的决断是非常正确的,但是而今想想,真是太天真了,不管什么样的事情,一利生必有一弊随。

    主政者只能权衡利弊而已,那些没有一点弊端,十全十美大好事,定然是骗人的。

    只是朱祁镇而今要面对自己留下的乱摊子。

    英国公说道:“臣以为当抽调京营一部出京平叛。”

    朱祁镇说道:“英国公所言极是,只是首辅是个什么想法?”

    杨溥先请罪说道:“老臣无能,此乃福建布政使谢怀,欺君枉上之举,此人乃是王振举荐,都察院那边也多有不发之举,谢怀强纳福州卫指挥使之女为妾,并大肆通海,逃海关税负,甚至指使卫所官兵海上行凶。”

    “臣为首辅,不能去此逆臣,乃是臣之过也。”

    朱祁镇缓缓的闭上眼睛,说道:“先生何错之有,是朕错了。”

    王振死之前,朱祁镇身边遍布王振的耳目,这才见不到王振的另外一面,但是王振死之后,王振另外一面才暴漏在朱祁镇面前。

    王振对外敛财,想想就知道,真正有底气,觉得自己问

    心无愧的人,谁给王振送钱。王振所受的每一分钱,都是破坏了国家法度。

    这种破坏是会有代价的。

    只是这个代价,不是王振来出,而是朱祁镇来买单而已。

    此刻就是朱祁镇买单的时刻。朱祁镇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赏赐王振一些银子,王振或许不会这么做了。

    但是朱祁镇随即就清醒了。

    人的贪婪是没有尽头的。

    不过,朱祁镇同样知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很多事情未必都是王振的锅,不过王振已经死了,什么锅都给王振上面砸而已。

    朱祁镇对此并不在乎。他关注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谁的责任。

    只是朱祁镇对杨溥的论断,却是非常赞同,此事根本就是地方官无能。

    从朝廷法度上来看,朝廷的决策是没有错了,不管是封山,而是重新开采。银矿都是不准许百姓私自开采。

    叶宗留之流都是犯了朝廷法度。

    但是百姓不给你说这个,他们要活着,要混口饭吃。法律与现实从来是有差距的,即便现在也是一样的。

    在这方面就需要地方官员的自由裁量了。

    地方官员的自由裁量权是非常大的,所以才有灭门府尹,破家知县之说。虽然副作用很大,不如此不足以处理各种地方事务。

    福建地方失职,看叶留宗刚刚开始是不想造反的。也就是不管是地方政府怎么做,都是有将一个乱子消弭于无形之中的可能。

    如果放于谦,周忱在哪里做地方官,朱祁镇估计于谦敢孤身入矿山,将叶留宗招抚下来,而周忱也足够的手段,让叶留宗乖乖下山。

    但是福建地方怎么做的。

    一塌糊涂。

    朱祁镇缓缓的睁开说道:“此辈蛀虫,死不足惜。传朕旨意,招谢怀入京觐见。”

    朱祁镇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两人一入京师,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陛下,臣以为而今不能动此两人。当以大举为重,叶留宗所在仙霞岭,乃是三省交界之处,想要围剿非统合三省人马不可。”

    “这都需要时间,但是他反意昭彰,如果不尽快剿灭,恐生大乱,而谢怀为了保住自己乌纱帽,定然拼尽全力剿灭叶留宗,此刻拿下他,恐怕叶留宗就要逃出生天,一时难治了。”

    朱祁镇也明白,对朝廷来说坐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流寇。三省交界之处,想围剿的行政成本本就很高,即便而今朱祁镇立即下圣旨,等三省协调好,也是好一两个月过去了。

第五十四章 围剿之策

    一两月过去之后,谁知道局势会有什么变化。

    对于一些乱子,最好的办法是消灭在萌芽状态。朱祁镇问道:“先生以为当如何是好?”

    杨溥说道:“第一,正本清源,凡是皆因采矿而起,其中情弊一时难以理清,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而今当重申太皇太后之策,停开银矿。”

    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朕允了。”

    朝廷虽然财政并不能算宽裕,但是盐税带给朝廷的效益,也足以维持基本运作了,浙江与福建银矿,每年交上来不过十万两上下,朝廷每年收益不过十几万元。

    朱祁镇自己都能用内库贴补这个开支。

    但是一旦事情闹大了,叶留宗流窜三省,这损失就大了。

    “第二,临阵不能换将,当宽谢怀之心,让他戴罪立功。”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让朕给他下诏书吗?”

    朱祁镇倒不是的不肯,秋后算账这种皇帝熟悉技能,朱祁镇拿来用,从来没有一点不好消息。

    但是而今情况不对。

    这消息来源有问题,想来谢怀还不知道北京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朱祁镇直接下诏说明,很可能引起谢怀的其他反应。

    杨溥说道:“无须如此,只需请司礼监范弘点一下就行了。”

    朱祁镇一听就明白了。

    其实是让范弘给谢怀透漏消息。

    至于什么消息,自然是范弘将这一件事情给压下来的消息,并督促他赶紧收尾。将屁股擦干净。

    这样的事情,其实王振来做更合适,可以这样说,反正外放一省大员的,在中枢都是有后台的,只是谢怀的后台王振刚刚倒台而已。

    用司礼监范弘来安抚谢怀,让谢怀感觉,他与宫中的关系,并没有断绝。自然可以让他专心放在对付叶宗留身上。

    朱祁镇说道:“朕准了。”

    杨溥说道:“第三,就是英国公所言,调集京营一部南下,此事臣就不妄议了,不过福建巡抚却要派一位能臣。”

    朱祁镇说道:“先生属意何人?”

    杨溥说道:“最熟悉东南卫所的人,乃是吏部侍郎焦宏。”

    “此人在正统三到七年间,作为巡察御史,多次视察东南备倭一事,宁波倭寇之乱,焦宏从魏国公出镇,剿灭倭寇,对军事并不陌生。”

    朱祁镇听了这个人名,心中也有印象,当初倭寇攻陷大嵩千户所,杨溥就主张,派文官去浙江备倭。

    而朱祁镇一项不喜欢文官越界,就点了魏国公主持此事,而派一个大臣作为辅佐,当时派过去的就是焦宏。

    各方面汇报焦宏所做所为,还算是不错。

    朱祁镇说道:“就谁焦宏,焦宏作为福建巡抚,即可出京,从海路去福建。朕派锦衣卫护送。”

    “既然先生推荐焦宏,朕就不做遥制了,只是记住一起以平定叶留宗之乱为目的,其他的事情,放放再说。”

    朱祁镇算算文定之的奏折,仅仅靠这分奏折,并不能确定福建那边到底进展到什么情况了。

    朱祁镇安排锦衣卫去查。那是知道的,再次之前,即便从海路去福建,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能做的只有放权。

    安排了文官这边的事情,朱祁镇问道张辅说道:“此次平乱,却不知道何人为将?”

    张辅说道:“臣以为,此番贼乱即便乱起,也不过数千人。只需派一员将领,带数千人马即可,臣以为威远伯方瑾,履历战功,年纪虽轻,但已经是沙场老将,由他带来五千步骑南下,就足以成事。”

    “只是,臣担心如果京营兵还没有到,福建的乱事就已经平定下来,岂不是损了朝廷的颜面。”

    “老臣以为,还是等一等,到明年开春,再南下不迟。也好给威远伯一个准备时间。”

    张辅人老成精,虽然朱祁镇对他们这些老将,还是一如既往的看重,但是张辅却也在很多细微的地方,品读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故而,他与成国公之间,有几分若即若离之感。一方面将很多事情都交代给成国公,一副想回家养老的样子。

    在很多事情上,也很少对抗朱祁镇的意志了。

    方瑾是朱祁镇一手提拔出来的年轻将领,而且福建的乱子看上去并不是太大。

    朱祁镇想了想,他反省一下,自己似乎有一点反应过度了,虽然他觉得谢怀未必能压得住叶留宗。

    但是如果从纸面上的实力,一个福建省就好几个大卫所,数万大军,叶留宗全部人马,也不过数千矿工,甚至这个数千很可能是不超过三千。

    怎么看,都是福建地方赢面大。

    如果真搞出,这边叶留宗已经授首了,京营的援军还在路上,自然也是很尴尬的。

    朱祁镇说道:“就按英国公的意思办吧。”

    朱祁镇综合各方面的情况,定下了决策。

    只是朱祁镇这边的决策,想要传导到远在福建仙霞岭。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而这里的情况,并没有因

    为朱祁镇知道这一件事情而有所变化,他们还是按着自己的逻辑进行着。

    福建浦城。

    这是福建最西北的一个县了,从蒲县往北,就是七百里仙霞古道。北到浙江江山县,南到福建浦城。

    这一条路,是黄巢用不知道多少人命硬生生开辟出来,话说当年唐军将黄巢逼到绝境之中,据说黄巢面对群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粮草断绝。

    但是黄巢硬生生花了半年时间,打通了这七百里山道,然后逃出生天,重新纵横天下。

    说挖掘山道的过程之中,都是以食人来维持军中粮草,还有所谓血肉磨盘等可怕传说,但是都是前尘往事了。

    进入大明之后,虽然仙霞道险峻依旧,仙霞关依旧一夫当关,万夫难开。但是大明朝廷根本没有在仙霞关设防,因为不需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隐藏在仙霞山附近的银矿,才被叶留宗占据了好多年,福建都没有动静,无他,就是因为太偏远了。

    而此刻,古老的军事要地,重新充满了战争的味道。

    福建都指挥司佥事刘海,带着四千士卒,已经入驻了蒲城。

    刘海乃是谢怀的心腹,他这四千士卒乃是从各卫所抽出来的敢战之士。也算是福建卫所的精锐所在。

    当然了,福建所谓之精锐,如果遇见大明边军的话,也是数百骑一个冲锋就崩溃的下场。

    但是这已经是谢怀能做的最大的准备的。

    大明可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即便谢怀乃是福建布政使,也不可能一手这遮天。所以这四千人马,都是化整为零,从各个卫所之中,以不同的名义抽调出来的。然后汇集在一起的。

    当然了,谢怀也有第二手准备。

    一旦这里大胜,他就会立即上奏,说明他剿灭大盗叶留宗的功劳,只要将这一项功劳敲定,之前的一些违规的地方,就可以用事急从权的名义遮掩过去。

    所以,刘海是寄托了谢怀所有的希望。

    刘海当年也是在安南打过仗的,没有太大的功劳,否则也不至于在地方卫所上不去。还是被谢怀提拔才有而今的地位。

    不过,最基本的战场常识还是有的,他来到这里,看看地势,就觉得险恶非常,穷山恶水。

    只见群山之中一道蜿蜒的古道盘旋而过,在谢怀看来,这里面处处都有险恶的杀机。

    四千士卒虽然不错,但是投入茫茫群山之中,攻坚克难,刘海心中还是没有多少底气的。

    所以,刘海临阵之前,写信先劝降叶留宗。

第五十五章 斩尽天下不平事

    山中大寨。

    一个三十多岁人男子,相貌堂堂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虽然没有虎背熊腰之态,但是看他身形,也知道他身上一身力气非小。

    这个人就是叶留宗。

    从叶留宗这名字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粗人。

    一个粗人也做不到这样的事业。虽然叶留宗的矿山是他带着兄弟们,一刀一枪的抢下来的,但是采了白银,想要换成山中所需,却也需要叶留宗下山交际。

    叶留宗下山的时候,常常扮成读书人。谈吐之间,也没有漏过馅。

    此刻叶留宗看着刘海送上来的劝降信,轻蔑一笑,随即撕碎,说道:“我与官家没有什么好谈的。告诉你们刘将军,想要我叶留宗低头,除非,你们将这颗人头给砍下来。”

    叶留宗一拍太师椅把手,说道:“留一下他一只耳朵,赶下山去。”

    “是。”立即有人上来,将这个信使拉下去不提。

    “大哥,”一个人说道:“咱们真跟官家彻底闹翻啊?”说话的人乃是叶留宗的同宗兄弟,名叫叶希八。

    也是叶留宗麾下头号猛将,敢打敢拼。

    叶留宗说道:“不是我不想与朝廷和好,而是我们没有出路了。”他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苦笑,说道:“这几年少阳坑,少亭坑出了多少矿?”

    叶希八一听,苦笑说道:“没有多少。”

    叶留宗对另外一个人说道:“老陈,你说说。”

    这个老陈乃是陈善恭,与叶希八一样,乃是叶留宗的左膀右臂,掌管山上庶务。不过,他仅仅是负责而已,并不是说陈善恭不能拔刀子杀人了。

    要知道,叶留宗决心加入盗矿这行当的时候,身边也就是十来个兄弟,而今剩下的也就眼前两个人,当时都拼杀出来的。

    陈善恭说道:“老八不了解,不是没有多少,而是山中已经入不敷出了。”

    叶希八一听,顿时急了。说道:“这如何是好?”

    叶希八再不管这些细务,也知道,银矿乃是他们这数千人的团队,最大的收入,特别是最近朝廷用银或者银元多了,银价上涨。银子更值钱了。

    没有这一分收入,这数千人都要饿死了。

    叶希八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既然矿脉已经绝了,何不让给官军,我们兄弟,那里不能重新立杆子吗?”

    叶留宗还没有说话。陈善恭就说话了。他说道:“老八,你以为没有想过,传开消息

    之后,大哥首先想到,就是脱身,但是姓谢的狮子大张口,要十万两。”

    “他不想想,咱们平时孝敬他每年一两万两,那里还有剩下的银子?”

    “而且逃,又往哪里逃?离开了下面数千兄弟,我们出就是一个屁,随随便便就被捏死了,之前咱们已经与官家打过一仗,已经月缺难圆。真听了这些人的屁话,估计我们兄弟三人连宋江的下场,也落不到。”

    叶留宗叹息一声,说道:“如果是单单是你我兄弟,倒也好说,咱们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子,而今海禁大开,咱们想办法混到南洋去,怎么也有一口饭吃,但是下面兄弟怎么办?”

    “朝廷重开银矿,我打听了,我们这一代的税额乃是五万两,而少阳,少亭这两个坑,乃是附近最大的坑,最少要分一两万两的定额。”

    “更不要说,那些太监各方打点的孝敬钱,没有个小十万两,是下不了的,但是这两个坑现在情况如何,你们都知道,你觉得官家开矿,定额不够会怎么办?”

    叶希八脸色苍白,说道:“包赔。”

    站在朱祁镇的角度,他看到是一个大矿开与不开。国家政策方面的事情,估计叶留宗视若性命的少阳,少亭两坑,朱祁镇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他对具体开矿的章程,其实也不是太了解的。

    大明开矿,虽然派太监或者官员主持,但是请注意,这些人他们不会直接负责矿产的生产的,而是转包给商人,然后就定定额,然下面每年交上来多少税。

    几乎于包税制。

    开国之初,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能产多少,不敢欺瞒上面,自然是有多少上交多少了,但是后来却不一样了。后来很多人都分大帐小帐。大帐自然是朝廷的,小帐是他们自己的。

    所以,上报的数目,就有意无意的在一个数字稳定下来了。

    而这个数字就演变成定额了。

    而矿产的生产一般是越往后,规模越大。生产的数量也就越多,定额固定后,下面的人分得也就越多。

    当然了,朝廷大员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让下面多沾便宜。虽然水至清则无鱼,但也不会将鱼养的太肥了。

    每年想要完成定额,其实也很辛苦的。这种上下之间博弈,也让定额数量越来高。

    从闽浙一带的银矿,从国初的数千两,发展到而今的十万两上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的。

    但是也不是没有年份,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出现完不成定

    额的时候。

    完不成怎么办,就是包赔。

    反正朝廷是要这么多钱的,你们产不出来,就是买儿买女也要为朝廷补上这一笔钱。

    这样一来很多矿工之惨,根本是惨无人道。

    而且这一片山都是朝廷封禁的。不许百姓进山,就是为了防止盗矿。这样的情况之下,大部分矿工是逃不了的。

    即便是逃了,他一直在矿上,又有什么生存能力啊?

    当然,叶留宗这样说,也不是他多高尚,因为他明白。他们三个人即便携带重金,到了南洋就好过了。

    说实话,大明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有王法的,但是海外才是真正没有王法的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的,又带着钱去南洋,他估计他非要夹着尾巴做人才,才能活下去。

    但也仅仅是活下去而已。

    叶留宗英雄一世,从最底层白手起家,坐拥数千矿丁,在浙江福建地面之上,是妥妥的江湖大佬。

    哪里愿意受这个委屈。

    他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叶希八这个粗胚听的,还说给他矿丁听的。

    果然,不过一天之间,叶留宗的话已经传遍了山上所有人。而所有矿工一想到朝廷重新开矿面对的悲惨生活。都咬着牙,下定决心跟着叶留宗干了。

    从这一点,也看出杨溥的老辣。

    直接看到了问题的核心。

    叶留宗看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在山中空地上召集大伙,两千大汉站在空地上,叶留宗说道:“兄弟们,不是我叶留宗想反,而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这几天,我思来想后,是前也是死,后也是死的。”

    “我叶留宗十几岁跟着叔叔出来抢矿,生生死死的早就看惯了。”

    “我叶留宗,可以死,但不能窝囊死。”

    “朝廷想要我们的命,就让他们来,我叶某,舍得一声刮,敢将皇帝拉下马。”

    “舍得一声刮,敢把皇帝拉下马。”所有矿丁大声喊,每一个都被通红的篝火映射的分明。

    每一个人眼睛之中,都有火一样的仇恨与决然。

    叶留宗一挥手,正是打出两排竖旗,分别写着:“刀劈人间不平事,枪打世上不平人。”

    这一句话,乃是叶留宗少年时所写,也是一直行来的座右铭。更是叶留宗自称铲平王的来历。

    叶留宗整合好人马之后,又派出信使,召集各路矿盗,要知道群山之中,盗矿的人不是只有叶留宗一人,叶留宗不过是最大的一股而已。

第五十六章 古道血战

    此刻,刘海也进入了仙霞古道之中。

    仙霞古道,开辟于唐代,但是真正修整好,却是在宋代。

    南宋时期,仙霞古城铺上了石头,成为一条石头路,这路并不算太宽,大抵能容纳两辆独轮车并行,是搓搓有余,但是再放上第三辆就有问题了。

    只有微型车大概能上。稍稍大一点,就很考验技术了。

    但是这一条在规格上,大概是后世乡村公路的古道,却是浙江,福建,江西三省之咽喉要道。

    四千人马走在这一条古道之上,被拉得很长,山道附近虽然很少有悬崖峭壁,但都是起伏不定大小山峰。

    看上去一片安静,甚至是因为冬天的缘故,连鸟叫之声,都少了很多。

    只是刘海心中忽然有一种紧张之感。

    这种预感不知道从何而来。他紧紧的握住了腰刀,说道:“让前面走的慢一点,后面走的快一点,不要拉长队列。”

    “是。”立即有亲兵去传令了。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就在他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之中。无数人躺在山后面,几乎所有矿丁都在这山道两侧隐藏好了。

    这面是叶留宗负责,另外一面乃是叶希八负责。

    他们带的武器根本不能与明军正规军相比。

    明军正规军,长枪长刀,盾牌火铳,各种制式武器是应有尽有,还有几十匹马。军装虽然有些破旧,都有一点褪色了,但依然是鸳鸯战袄。

    但是这矿丁就不一样,穿得乱七八糟的,都是大补丁叠小补丁。至于他们衣服的防御能力,是一个不用讨论的问题的。

    而他们的武器,多是短兵器,什么刀斧还算正常,不过之前都是柴刀,劈柴斧,虽然已经磨得非常亮了。

    当然也有一些正常的武器,看上去与军队的武器一样。

    当然一样了,这是当年叶留宗跟人火并的时候,觉得不方便,从卫所卖来的,但是数量不多。直装备了几百人。

    还有一些都在榔头之类,将采矿的生产工具给拿过来了。

    他们还有一些特别的武器,就是类似栅栏一般,宽数米,长木钉好的,有数个大汉都等着抗这个东西。

    长期和平,让福建卫所军对怎么打仗,已经很生疏了,他们不是没有派斥候,但是斥候密度明显不够。

    最近的矿丁已经埋伏在明军队列不过十几米的位置上。他们也没有发现。

    因为这十几米更多是坡度。

    叶留宗偷眼看见军中有十几匹马簇拥在一起,就知道定然是刘海的位置,他冷笑一声,虽然仗还没有开打,但是叶留宗却有必胜的希望了。

    他一声令下。

    忽然一面旗帜竖起来,正是那面:“刀劈人间不平事。”随即在对面山上,另外一面旗帜也竖起来了。

    一时间喊杀之声大做,两千士卒从两边山几乎是跳了下来

    这从十几米到几十米距离不等,而且坡度也不等。山面还有不知道多少枯树枝,从上面冲下来,很多人都被跌倒在地,几乎是滚下来了。

    但是这种敌军的忽然出现,让明军顿时乱了起来。

    这种混乱,连刘海也没有办法阻止。

    原因很简单,这些士卒都从这个卫所抽调一点,从那个卫所抽调一点,精锐都是精锐了,但是之前都没有配合作战过。

    所以,遇见这样的情况,他们本能依靠他们熟悉的军官,组织防御。

    “杀。”双方一接战就演变成了混战。

    不得不说,谢怀是真下了血本了。挑出来的都是福建卫所的精英骨干,因为地势狭长,他们大多以一两百人为基数,列战准备。

    也就是说,明军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组织。

    但是矿丁与之相比,倒是差了不少。矿丁打的倒是一往无前,勇猛之极,但是细细看,却更多是江湖斗殴的手段,敢打敢冲敢拼命,但是这样的事情,遇见正规军,却是差了不少。

    叶留宗此刻已经亲身上阵,大喊道:“老陈,上家伙。”

    陈善恭大声说道:“马上就好。”

    却见几十个大汉分别抗着那种栅栏,冲进古道之中,就架在古道之上,几个栅栏一并,将古道挡得结结实实的。

    有两处栅栏将整个仙霞古道分成了三段。

    而在这三段之中,前段与后段朝廷人马居多,因为,叶留宗的重点,就在刘海身上,唯有两道栅栏之间,刘海身边所有也有几百士卒护卫,但是更多却是叶留宗的人马。

    这个机会,乃是叶留宗拼命创造的,他怎么能放过,身先士卒带着下面冲了上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吃掉这数百人,杀了刘海。

    刘海一死,胜负就分了。

    但是明军也从突兀的慌乱之中,镇定过来,两边的军官,见到这栅栏,又听见后面的喊杀之声,又岂能不知道叶留宗的想法。

    不管叶留宗怎么想,他们都知道,失陷主将,乃是要杀头的死罪,甚至还要牵连家人,这些明军只能奋不顾身

    硬冲栅栏了。

    而明军敢拼命,矿丁就不敢拼命吗?围绕着两道单薄的栅栏,双方几乎杀的血流成河,寸不不让。

    说实话,栅栏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是问题是仙霞古道太窄,根本铺展不开兵力,不过双方有多少人,栅栏两侧对战的,也不过是几十人而已。

    即便明军想用尸体铺出一条血路,也要看矿丁答应不答应了。

    这两道栅栏,一道是叶希八守着,一道乃是陈善恭守着,他们两人乃是叶留宗的左右手,不将手头的人拼光,是绝对不会让明军冲过来的。

    而此刻,刘海身边的人就要拼光了。

    叶留宗比他两个兄弟,打得更厉害。他几乎是打疯了,叶留宗如此,他下面的兄弟更是如此。

    他们已经与刘海的亲兵混战在一起。

    这就意味着刘海所部的倒计时敲响了。

    叶留宗很清楚他部下的缺点和优点,正儿八经的列阵而战,虽然福建卫所已经很稀烂了,但是叶留宗未必觉得自己能打赢。

    原因一是兵力差距,刘海所部要比叶留宗多上几乎一倍。二就是兵法是一门学问,而叶留宗还真没有怎么学过。

    福建卫所军队再差距,这架势还是能摆出来,知道怎么打仗。

    但是一旦混战起来,卫所军队就不是矿丁的对手了。

    首先在身体层面上的对抗,卫所军队的素质要比矿丁要差一点,没错,普通卫所军队的待遇未必能比得上叶留宗的矿丁。

    最少叶留宗将自己麾下的矿丁当做本钱了,用来对抗其他矿主,还有朝廷。在加上这矿丁还要从事重体力劳动,也就是挖矿。

    但是很多卫所士卒,不过是军官的佃户而已。

    这就形成一个荒谬的结论,堂堂大明经制之师普通士卒,其实没有反贼的待遇好。

    再加上叶留宗的地位,是他打出来的,虽然这数千人的大战,是叶留宗第一次指挥,但是数百人,几十人的大小江湖斗殴混战,叶留宗很熟悉,叶留宗麾下的士卒也很熟悉,但是卫所士卒,却没有这种经历了。

    所以陷入混战之中,叶留宗很快就形成了对刘海的压倒性优势。

    刘海身边最后亲卫,倒是有十几匹马,但是在这个时候,也跑不起来。

    刘海很快,就被无数各种各样的武器给砸死了,也包括刘海的坐骑。

    叶留宗亲自斩下刘海的头颅,取过一柄长枪插了上去,让人高高举起来说,大声说道:“刘海已死,尔等还不数数投降?”

第五十七章 三省大震

    刘海一死,下面的明军,顿时大震。行动就变得混乱起来。

    有人想将功折罪。

    攻破栅栏,杀了叶留宗赎罪。

    有人已经胆破,一心想着逃走,

    还有一些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战场之上,就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

    明军失去了最后一点组织能力。

    叶留宗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自然是放手大杀。

    狭窄的仙霞古道之上,几乎是一步步都堆满了明军的尸体,叶留宗追杀十几里,斩首近千人,更是缴获了无数兵器盔甲。

    叶留宗大胜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召集山中各路人马。

    叶留宗本来在山中威望很高,有如此大胜,更是声威大振。各路矿丁也担心重开矿税,这些人马都归为叶留宗麾下,几乎数日之内,叶留宗麾下就多出了数千人马。

    正统十年正月间,叶留宗大举下山,攻破浦县。

    浦县一下,即便谢怀在福建的权威一下子垮台了。

    失陷县城是一个标志。在此之前,谢怀想要将按下去,其实并不是谢怀一个人意志,可以说是福建官场的共同意志。

    毕竟大家都不想这一件事情闹大。有谢怀想出头,下面的人都配合而已。

    想将这一件事情,无声无息之间消化掉。

    但是一个县城的失陷。就是捅破天了。

    谁都知道,这一件事情已经按不下去了。所以大量福建地方官员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无数奏折从福建发往北京。

    谢怀成为最大的替罪羊。

    甚至连浙江,江西临近府县,也都将这些事情反应上去。

    在正统十年正月,大明朝廷最大的热点,就是叶留宗这三个字。

    朱祁镇虽然有预料,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局势的变化,将他之前所有预料都推翻了。

    似乎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做出决断的时候,还是正统九年年底。随即就是过年,即便朱祁镇个人很重视,他也不能强行提高大明朝廷的运行效率。

    随即腊月底封衙。还不等开衙。情况就糜烂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虽然太宗朝有唐赛儿起义,但是朱祁镇登基以来,在外虽然有外患,但是内部还算安堵,虽然有水旱蝗灾,但多是天灾,即便是偶有小乱,也没有到失陷一县的程度。

    这突然冒出的叶留宗,简直让朱祁镇怀疑自己。自己到底能不能将大明江山管理好。

    朱祁镇立即召见杨溥,张辅两

    人。询问之前的安排。

    之前杨溥所言三件事情,第一件乃是罢矿监,第二件安抚好谢怀,第三件是派遣焦宏作为福建巡抚。

    杨溥说道:“矿监之事,圣旨已经颁下。焦宏也已经出发了,大概在有数日,就乘海船到福建了。”

    至于安抚谢怀这一件事情,杨溥都不提了。

    盖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谢怀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连福建地方官员都知道谢怀难逃此事牵连的。

    所谓墙倒众人推。

    谢怀此刻在福建说话,能有多少人听都是一个问题。

    朱祁镇心中余怒未消,道:“传令给焦宏,让他到了福建,立即捉拿谢怀,押回京师问罪。”

    杨溥说道:“老臣明白。”

    朱祁镇问张辅道:“京营人马准备如何了?”

    张辅说道:“京营人马随时都可以南下。”

    朱祁镇说道:“那么几月能到福建?”

    张辅算了算,说道:“大概两三个月。”

    从北京到福建,一路跋涉,两三个月时间也没有宽裕到哪里去。

    但是朱祁镇对此,还不满意,说道:“如果这样一来,朝廷兵马打福建,岂不是到了三月份了。”朱祁镇眼睛一亮,说道:“海运士卒南下如何?”

    张辅立即皱眉说道:“陛下,而今还在正月,海上浮冰未消,数千士卒在船上,吉凶难测,而且京营士卒多为北人,不习船桨。恐怕即便到了福建,一时间也难以动用了。”

    朱祁镇想了想,只能作罢。但是他依然不放心福建地方军队,他忽然看见杨信,说道:“从军中挑选骨干,从武学挑选一批军官,先行乘船到福建,让焦宏手下有人用。”

    朱祁镇心中想的却是,对福建卫所体系进行一次大清洗。

    将武学学生安排过去。

    这一场战事,朱祁镇虽然上心,但是上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战事险恶,朱祁镇从来不觉得在军事上有什么失败的可能。

    他上心的主要原因,乃是担心叶留宗流窜打乱东南,此其一,其二就担心地方情弊,已经发展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叶留宗不过是其一而已,天下之间,还有多少个叶留宗潜伏在荒野之中,潜伏爪牙忍受。

    这才是他担心原因。

    此刻也觉得用这种低烈度的战事,来锻炼这些年轻一辈军官,却是一个好办法。

    张辅听朱祁镇这样说,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虽然大沽港并非不冻港,但是也不至于到了冬天真的不能航行了。毕竟有卫河活水

    冲刷,再加上纬度不高,还是能航行的。而且而今也是春天了,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了。

    但是对于张辅来说,海上运粮还好,但是海上大规模运兵,在他心中始终是有所担心的。粮食漂没一些,也没有什么,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总要谨慎一些。

    朱祁镇又问道:“而今情势不同,叶留宗之乱牵扯三省,朝廷该如此处置?”

    张辅说道:“臣以为,当下令浙江江西两省,紧守省界,将叶留宗堵在福建省内,不可让其扩大。”

    “而今福建省兵马羸弱,也不可能攻,只需将叶留宗困在群山之中,等威远侯方瑾大军到了,再统合三省兵力,围剿不迟。”

    朱祁镇听了之后,起身踱步。问杨溥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杨溥说道:“英国公乃国家大将,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朱祁镇也明白,张辅的意思。

    区区几千乱军,对大明来说并不算什么。首先要做的是不能让起流窜,所以浙江与江西两省要做的就是封锁省界,将叶留宗限制在福建省内。

    其实而今福建省卫所各军精锐丧尽,江西,浙江省中还是有些能打的兵马的。

    但是碍于行政的问题,还是不要动用的好,否则江西,浙江客兵进了福建省,如果没有一个能镇的住场面的大臣在,下面真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的。

    而且福建西北部都是一些什么地方,是穷山恶水,百姓也不多,将叶留宗困在这里,经济损失也不大。

    但是如果让叶留宗逃窜到其他地方,事情就不好说了。

    张辅对叶留宗所部的判断,与朱祁镇一样,觉得大军一到,就会灰飞烟灭。

    很多办法,看上并不漂亮,但是按部就班,可以成事。

    朱祁镇说道:“就按英国公的意思,内阁拟旨吧。”

    杨溥说道:“老臣遵旨。”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说道:“先生,朕有一些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叶留宗乱事一起,你就劝谏朕放弃采矿。朕有些不大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如果仅仅是叶留宗盗矿,而今朝廷复采,对百姓不是福祉,何至于一夫倡乱,数千景从,一至于斯?是采矿之中,有何情弊,还是朕得薄,不足以服众?”

    杨溥听了,立即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大兴水利,救民水火,南征麓川,北平阿岱汗,与祖宗相比,亦不逊色,陛下切不可妄自菲薄,伤天下之望,采矿之中,其中自然是有情弊,请陛下允许老臣下情上秉。”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第五十八章 矿税

    杨溥与张辅走了很久。

    朱祁镇还坐在龙椅上,双目无声盯着前方。好久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开采金银矿对不对?

    从决策上面来,朱祁镇并不认为自己不对的。

    既然朝廷将银两作为主要流通货币,那么增加银两的流通重量,并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事情,怎么能算是有错的。

    但是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下面弄成这个样子,或者说除却矿监这两个字是干净的,下面都是屎。

    矿税在万历年间闹得天怒人怨,不是没有原因的,是因为这个制度从根本上就是有问题的。

    这问题还大了去了。

    首先,朝廷开矿乃是无常役使百姓,前面也说过,百姓无常为官家干活,属于徭役,这是一非常普遍政策。

    在采矿之上,表现的尤为有问题。

    因为按照太祖制度,服徭役乃是十年一轮换,也就是有时间期限的。但是你给官家开矿,这活是没完没了的。想服完徭役回家,做梦吧。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是用事开矿,无事则罢。

    固然有太祖皇帝小农思想做祟,但是根本上还是太祖皇帝爱惜民力。

    但是太祖之后,大明的吏治是远不如当初了。

    既然后来都是长期开矿,这个制度就运行不下去了,自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定额包赔制度就应运而生了。

    如果给承办的百姓,一些利润空间,未必不行。

    但是督办矿场的官员,未必乐意分利,他们凭本事贪来的钱,为什么要分给这些穷哈哈了。

    最多是给一些粮食,让他们不饿死而已。

    但是采矿本身是有技术含量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不要说是技术改革了,就是保持原来的技术水准也是很难的。

    更不要是采矿本身,也是风险的事情。遇见矿难,即便没有矿难,平日一个不小心,也是会死人的。

    这样残酷的局面之下,百姓哪里愿意呆在矿场之中。

    要么想办法走关系,塞一大笔钱,免了此事。这又是矿场官员的一笔外快,要么就想办法逃走。这样就遇到了官员残酷镇压,锤死百姓不知其数。

    当然了,他们也是知道的上面所需要的银矿,还是要这些苦哈哈挖出来,只要听话,还是能给一条活路的。

    天长地久,他们也都放弃家乡的田地,只能在矿上生活了。

    这就是叶留宗这一帮人的来历。他们也算是太皇太后裁撤矿监的得利者。

    或

    许有人来问,这里有怎么多情弊,为什么没有官员来管?

    无他,因为矿税是直入大内的。

    凡是牵扯到皇帝的问题,外面的官员都要多想想。而且他们并不是不管,他们管的办法,就是罢矿监。

    如果要改革制度,就要触及大明祖制了,但是罢矿监不用,反正太祖皇帝那一会儿,也常常罢矿监。

    朱祁镇此刻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太皇太后一定要撤了矿监。

    这其中情弊,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

    朱祁镇唯一庆幸的是,他登基之后,在矿税上也有所改革,在除却金银等贵重金属之外,都放开百姓开矿,以牌照与课税两种制度来征税。

    最少有官办,变成了民办官课。这样一来就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最少不用承担无偿的劳役了。

    效果好不好?

    答案是不好。

    这就是底层行政权力的问题了。

    为开矿办牌照,并派吏员上门征收矿税,是按出产矿产总量来征税的,具体在百分之零点几道百分之七之间。

    铁课就是三十取二,大体保持不变。至于一些少见的矿产,赋税只会更低。

    但是这其中上下其手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所以,这种课税根本没有多少。在朱祁镇看来,更多是象征性的。除却铁课要上交,之前是实物。在周忱力主之下,折成了银子,但也不过几十万两而已。

    至于其他班矿税根本成为地方办公费用来源之一。

    朱祁镇不是不想,想办法征收一波。

    但是他具体衡量了一下,税收成本与行政成本,对这样的局面,也就默许了。

    想要从最基层将这种类似营业税的税种征收上来,朱祁镇认为,他必须想改变整个大明的行政能力。要养一个庞大的税务征收体系。

    即便他在下令督促,只能让这个政策变成了害民之政。

    这也是朱祁镇后来选择盐税的原因,因为盐税征收的行政成本最低。这也是古代相当多政治家的共同选择。

    正因为这个政策的效果并不理想,朱祁镇这才将金银矿要握在手中。

    这方面的利益不想外流。

    但是而今看这样的情况,朱祁镇觉得比起金银矿的利益,他更看重百姓的性命。不管金银矿将来能给他代来多大的收益。如果要用百姓的性命来换。朱祁镇决计不愿意的。

    杨溥所言罢矿税,这是而今的权益之计。

    矿税制度一定要改革的,但是该怎么改革?朱祁镇一时间没有头绪。不过没有关系,财

    政上的事务,朱祁镇向来是万事不决问周忱。

    而周忱也能很好的给他解决了。

    朱祁镇立即召见周忱。

    周忱知道朱祁镇召见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叶留宗之乱传开了,周忱这一段时间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去年户部粮仓大火案,周忱就是有责任的,而今叶留宗之乱,起因又是因为矿税。周忱又是首当其冲。

    甚至周忱已经打听到了,已经有很多言官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弹劾周忱了。

    已经给周忱钉上罪名,那就是聚敛之臣。

    将周忱上台以来的所有财政政策,都打到了横征暴敛其中,他们右手高举天下财富有数,不在民则在官。左手高举,太祖皇帝藏富于民的财政政策。

    一心一意将周忱给钉死了。

    原因很简单,在两淮盐案与之后的盐税改革之中,周忱虽然是长袖善舞,但时间一长,当年很多细节,也都隐藏不住了。

    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周忱先向皇帝进言说盐税的事情,才有两淮盐案。

    原来以为你是大大忠良,没有想到却是心中藏奸的人。

    要知道不管是两淮盐案,还是后面的盐税改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损失了他们盐商的地位。

    勋贵那边,皇帝有意补偿照顾,大多数勋贵虽然有损失,但是并没有完全损失掉盐业上的利润,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但是更多人在这一场大洗牌之中掉队了。

    他们一直在盯着周忱出错,而今机会来了,岂能不出手的道理。

    周忱面对这个局面一直在想办法,他思来想去,也只有皇帝能救他了。但是他求见的帖子被屡屡打回了。

    原因很简单,朱祁镇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在关注这一件事情,没有时间理会他。

    户部大体上还是充裕的,而且大明南方各省的财政状况一行良好,这一支京营人马到了当地就可以吃蕃库,也就是省财政。

    中央不用出多少钱。

    朱祁镇自然也不会询问户部的情况了。

    而周忱满怀心思到了宫中,朱祁镇却没有心思照顾周忱的想法,而是直接问道:“叶留宗之事,卿听说了吗?”

    周忱说道:“陛下,臣请罪。”

    “你有何罪?”朱祁镇说道:“不过是被地方蒙蔽了而已。只是各地方矿监,有如此之情弊,卿乃是朕的理财之臣,对于这一件事情,有何看法?”

    周忱细细咀嚼朱祁镇所言的每一个字眼,暗暗揣摩朱祁镇的意思,心中不由叫苦。

第五十九章 暗潮

    周忱分明感觉到了朱祁镇一边善财难舍,是不舍得金银矿上的收入。一面又不想让继续采矿上的情弊。

    这个办法很不好办。

    可以说,天高皇帝远,这些矿场大多数是在深山老林之中,死几个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即便放在现在还有黑煤矿。

    在这个时代,矿监直通宫内,很多事情地方官根本不敢过问。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再好的政策,都不能保证实行下去。

    对很多太监来说,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能来钱,就是好办法,他们可不在乎这钱上面有没有带着血。

    这种权力制衡的失衡,让所有办法都不是办法。

    周忱小心翼翼的说道:“臣以为,矿场之事,关系地方治安,当在当地设一县丞,专门掌管矿场。”

    朱祁镇听了,自然懂周忱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就是将矿场交给地方系统。

    这个办法好不好?

    朱祁镇并不认为多好。

    首先矿场转交给地方了,地方官员的德行就能保证吗?

    最重要的是,矿场到了地方系统,矿场上交的金银恐怕是要先走一趟户部,再能进入大内了。

    寻常时候,这事情并没有问题。

    但是到了某些时候,却未必了。

    还真有大臣敢挪用大内的钱,永远不要低估这些文官的胆色。

    而且朱祁镇对矿场的产出还是基于厚望的,毕竟东北可是有很多金矿的。朱祁镇不知道这些金矿在什么地方,但是想来随着大量百姓进入东北,这些金矿自然也会发现,再加上发展工业,需要大量的矿产。

    朱祁镇总不能放弃所有的矿产的控制权。将这些权力都转交给地方政府代为实行吧。

    且不说文官集团野心,单单说一点,朱祁镇行要推行什么改革,就必须通过文官集团。这太不方便了。

    而且矿监是这样的?

    宫中所掌管的各种厂,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其中情弊多少?

    朱祁镇对将各种厂矿集中起来,组建一个专门负责的衙门。越发迫切起来。

    朱祁镇心思盘旋不定,口中依然不咸不淡的问道:“还有。”

    周忱心中一直想着弹劾他的事情,哪里想了那么多。只是朱祁镇说了还用,那就一定会有,周忱说道:“以臣之间,当设立矿籍,将矿场附近百姓纳入矿籍之中,免其其他赋税,专司采矿,每人设定额,高出定额之外,朝廷花钱采买。”

    朱祁镇听这

    个模式很熟悉,就是灶户的模式。

    其实这个模式并非是灶户的模式,也是匠户的模式,大明设匠籍,工匠都要来北京服役,朝廷给微博的工钱,给材料钱。

    到了大明后期,朝廷给的钱往往不够,匠户不得不卖儿卖女往里面填坑,也填不平,故而大明火器的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朱祁镇自然不肯这样的。

    在朱祁镇看来,建立户籍档案是对的,但是划分太细了,就不对了。

    什么军籍,民籍,尚能理解,但是什么乐籍,贱籍,匠籍,阴阳人,等等。太祖皇帝想让下面百姓世世代代子承父业,简直是不人道了极点。

    朱祁镇现在没有能力废除倒也罢了,难道还要再加上一个。

    朱祁镇承认周忱的办法,或许能降低百姓负担,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既然周忱的办法,朱祁镇不满意,朱祁镇只能按自己的想法来了。他心中暗道:“这一次刘定之只需在福建立一下功劳,回来之后,朕就让他成为少府丞。”

    周忱早已忍不住了,说道:“陛下,臣有下情上秉。”

    朱祁镇说道:“说。”

    周忱说道:“都察院那边,已经有人联名上奏,弹劾臣导君向恶,并横征暴敛,以至于福建民变。”

    朱祁镇听了,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一件事情,不是冲周忱去的,而是冲他来的。

    周忱仅仅是一个办事的人。

    真正主导这些政策的人,就是他朱祁镇。

    朱祁镇登基以来,一直在财政上想办法开源。在朱祁镇努力下,朝廷财政收入,二千三百万石粮食,一千二三百万两白银,整整超过宣德年间近一千万两。

    有这一千万两能够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这种财政政策,其实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倒是朱祁镇在核心层,以瓦刺的威胁为例,反而让核心层支持朱祁镇。

    毕竟杨溥这老臣,都是打过仗的。知道打仗的时候,即便是金山银山都要打空的。

    即便不是冲他来的,朱祁镇也要保住周忱。

    因为周忱的能力,让朱祁镇根本离不开他。

    虽然周忱在盐税上的能力,让朱祁镇刮目相看。但是真正让朱祁镇感到惊叹的,乃是周忱在废除宝钞,建立起银本位的制度。

    这一件事情,根本没有一点波澜。完美是平稳过度。

    而且宝钞虽然而今是废纸一张,但是宝钞之前,却是大明的法定货币。

    其实宝钞在洪武年间,还是很值钱的,在永乐前期有

    一定的贬值,但是还是能用,真正让他不能用的,就是永乐北伐带来天文数字的开支。

    朝廷当时的赋税,根本不能抵消开支。

    当时财政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宝钞了,于是滥发宝钞,倒是发了多少,朱祁镇都查不住具体数据了,反正是很多很多。

    很多人都以为宝钞贬值,是因为朝廷只会放,不会收,但是实际上整个宣德年间,朝廷一直在回收宝钞,想要挽回宝钞币值。

    只是信用一旦破产,就不可挽回了。

    在周忱做这一件事情之前,朱祁镇并不觉得有多重用,不过周忱乃是户部尚书,在这个位置上的大臣,朱祁镇也不可能让他们完全听话。也不用他们完全听话。

    只有奴才才完全听话。

    周忱有这想法,朱祁镇也没有看到弊端,那么他做为户部尚书想做,朱祁镇还能拦着不成。

    只有做完之后,朱祁镇才发现。

    没有一个完善的财政体系,不管是粮食还是银两调动起来,都是废立了。周忱所做的不仅仅是废除宝钞,而是让银两银元代替宝钞为法定货币,重建一套财政体系。

    有了这一套财政体系,后来大明赋税的高速增长,才成为可能。

    这样的人才,朱祁镇岂能让下面人一些言语给给毁了。

    朱祁镇淡淡说道:“朕知道了,而今还不到十五开衙的时候,卿回去且休息几天,等开衙的时候,朕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周忱听了朱祁镇这一句话,算是放下心来,立即向朱祁镇行礼说道:“臣谢主隆恩。”

    朱祁镇送走了周忱。

    说实话,朱祁镇对一些御史言官,很是反感。觉得这些人指手画脚感到厌烦之极,他有意借此机会清理一下。

    但是一想到而今的内忧外患,瓦刺咄咄逼人,兀良哈已经正式依附于瓦刺了。而福建这边又出了这等事情。

    一下子让朱祁镇对地方吏治的所有信任破灭了。

    明年将各地外派的各省巡抚,监察地方官员,少不了都察院出力,真将他们给扫一遍,恐怕新上任的就不敢言了。

    朱祁镇想来想,还是亲手写了一张纸条,让人送给了杨溥。

    最近朝廷大事连连,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朱祁镇不想让朝廷出现大变动,想来杨溥也是不想的。

    杨溥出马,这一件事情自然是消失在无声无息之中。

    正月十五开衙之后,仿佛之前所有的串联都不存在一般。只是这样做,仅仅是矛盾暂时按捺住了,今后迟早会爆发出来的。

第六十章 明浪

    焦宏从海路到了福建。

    他本想保密数日,看看情况如何,但是他一来就听说了官军大败的消息。立即知道这时间一点也耽搁不得。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来到了布政司衙门,以巡抚的名义拿下了谢怀。

    不知道多少等着落井下石,谢怀的党羽只能束手就擒。

    焦宏一古脑将这些人都给送到囚车之中,一路北行不提。

    焦宏立即视察各地卫所,想要抽调军队,但是细细一看,他很快就知道,单单靠福建本身的军事力量打败叶留宗是不大可能了。

    倒不是福建作为一个省居然抽不出几千人的精锐军队。

    而是福建的军事布置是很有特点的,福建的卫所都是靠着大海一路布置下去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防范海上的威胁。

    而且开海之后,大部分卫所将精力都放在海上面了。这也是朝廷的意思,毕竟开海之后,倭寇已经出现过一次,海上又关系到数百万的海关银。

    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这种倾斜,让福建的步卒数量本来就不多,谢怀又一古脑将数千能打仗的士卒给葬送在仙霞古道之中。

    焦宏见状又能如何?

    他立即下令,建宁府要固守城池,不要为叶留宗所破。

    这要感谢福建地势了,福建地势是有一个个沿海盆地组成的,而叶留宗所在建宁府,更是在群山之中。只需卡住几个山口,叶留宗就出不来。

    他另外,一边整顿兵马,又向朝廷上报,请求援兵,调动客兵入闽做战。

    而焦宏紧锣密鼓的准备,叶留宗也没有闲着。

    他在山中一直在操练士卒。

    仙霞古道这一战,叶留宗虽然大胜,但是他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麾下比起官军还有不少欠缺。

    半个月以后,叶留宗兵马达到了五千,在加上在仙霞古道之战中缴获的武器,倒也像模像样了。

    他的派出不少人手,也探明朝廷一时间没有心思进剿。以他的本意,是想多训练一段时间。

    毕竟他一千多人的老底子还行,最近才入伙的矿丁,却欠了不少。

    但是一个消息传到了叶留宗的耳朵之中。让他不得不出战了。

    这个消息,就是朝廷下令所有银矿。

    叶留宗立即知道,这是对他这个小团伙最大的威胁。

    不管什么时候,小老百姓都是能有一口饭吃,都不会造反的。

    而今朝廷说不采矿了,他们又能回到之前在山中采矿的日

    子,虽然东躲西藏,活得好像是野兽一般,不敢轻易下山。

    但是能活着。

    只要这个消息传来,他麾下的将士很可能一轰而散。

    他必须提前行动,让他麾下的士卒染上官军的血。这才能让他们下不了船。

    于是叶留宗召集所有头领,打开一副地图,这一副地图上面画得比官府的还要抽象,乃是叶留宗凭借自己的印象,还有一些传闻,书籍,自己画出来的。

    不要小看这一点,在古代很多人连自己住的地方附近也未必清楚,而叶留宗却能将福建一省大概方位地形给画出来,自然被这些矿工惊为天人。

    叶留宗说道:“我已经派人探查过了,江西,浙江沿途关卡都派了人手,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我们想冲出去,恐怕会折损不少兄弟。”

    “所以此路不通。”

    “唯独南边,却是能打的,我打听了,新来的巡抚已经将谢扒皮给拿下,送往京师,估计是难免一刀了。”

    叶留宗自己对这消息,其实有些失望的。

    他知道谢怀有几斤几两,根本是既贪婪,又无能,偏偏还傲气的不得了。

    这样的对手,哪里去找?

    但是他下面的人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多了,忽然有一个哭起来,道:“谢扒皮,你也有今天。”

    一时间大厅之中,各种声音都有,乱成一团。

    叶留宗知道谢怀所做所为,让所有人恨之入骨。但是他不想在这上面多停留。毕竟大明前期整体来说,政治还算清明。

    百姓对官府的恨意并不是太深,而他们这一批人恨意更是集中在谢怀这个狗官身上。

    说多了,说不定他们对官府恨意降低,就不好驱使了。

    叶留宗说道:“新来的大官,叫焦宏,他一看福建各地,居然调不出兵来,而今往南打,只有之前丧胆的残兵败将而已。”

    “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建宁府一口气给拿下来。”

    “大哥。”陈善恭说道:“咱们满打满算就五千人,派出去的人少了,恐怕打不下来,派出去的人多了,咱们的老巢,恐怕不保啊。”

    叶留宗说道:“不用留人,让妇孺都躲在山里,官军即便来了,也不可能搜山,让浦县之中有头有脸的人,都交出一个儿子出来。跟着大军一起行动,这浦县也不用留人。”

    “至于浙江与江西两省的官军,他们是不会来的。”

    叶留宗显然是对官府之中的一些门道清楚的很。

    叶留宗强令之下,五千士卒离开浦县,以迅雷不

    及掩耳之势,直扑建阳。

    叶留宗在这一带也算是大豪了,人脉哪里都有,特别是在取得对官军的大胜之后,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自然不缺少鸡鸣狗盗之徒投靠。

    而建阳县令哪里见识过兵戈啊,见贼人来了。立即放百姓入城躲避,却不想这些百姓之中,就有叶留宗派出的人手。

    如此一来城门顿时失陷。

    叶留宗指挥大队人马冲了进去。

    建阳县令乃是一个永乐年间的老监生,倒也是硬气的很,见贼人冲进城池之中,而之前收留的残兵败将,早已丧胆,见此更是一轰而散,从南门逃出县城。

    这个老监生带着几十个衙役,坚守县衙。

    等叶留宗到了,亲自督促士卒进攻,才算是攻破了县衙,但是他所能得到的,也仅仅是县令的一具尸体。他投缳了。

    叶留宗见此,心中一叹,暗道:“大明的气数还没有尽。”

    这一点叶留宗未必不清楚,但是他从小自负义气,不甘为人下,而今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如何不试试。

    无非是一条命而已,江山本无主,英雄当自取之。

    叶留宗踏出县衙,说道:“厚葬。”

    此刻建阳小县之中,哭喊之声震天。

    虽然官军逃得逃,死的死,即便已经放弃了抵抗,但是叶留宗麾下的将士却没有停止杀戮。

    这些人躲在深山老林之中,男多女少,大多都是光棍,而且也没有什么军纪可言,此刻进了县城,自然要抢钱抢女人。

    这一番举动,也是难免的。

    纵然是叶留宗也是阻挡不了的。

    在当初浦县城破的时候,也有如此一番。等下面人发泄一阵,叶留宗就会收拢人手,并将城中女子,分配给将士为妻。这也是要将当地百姓绑上叶留宗的战车。

    叶留宗看了一些日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这才翻身上马,带着几个骑马的伴当,开始收拢军队。

    叶留宗在军中的威信还是很高的。

    在天黑之间,各部就归队了。

    只是叶留宗隐瞒的事情,也被人知道,就是朝廷下令罢矿监之事。自然有激动的人去问叶留宗,叶留宗看见告示,一副细细品读,看了三五遍才放下手,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可惜,这诏令来的太晚了。”

    “大王的意思是?”立即有人问道。

    叶留宗说道:“早知道有今日,我们就该留手几分,但是而今大伙手中谁没有沾血,我们逼死了两个县令,十几个朝廷命官。”

    “回不了头了。”

第六十一章 焦宏的困境

    焦宏刚刚将福建的一些烂事摆平。

    有谢怀这样的布政使,下面自然也有一大堆的乱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谢怀如此,下面的官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焦宏要整顿官场,不如此不能竖立自己的权威,不清理一批蛀虫。将来办事也不爽利。但又不能让官场动荡,否则焦宏也能立即来应对叶留宗。

    这很考验焦宏的能力。

    好在焦宏被杨溥选出来,也不是易与之辈。

    他很好完成了,福建官场的清理与整顿,在最短的时间,开始调动福建兵力。准备应对叶留宗的挑战。

    这也是为什么地方要设巡抚,盖因如之前的三司体制,即便谢怀是布政使,也管不到军方,所以他调动军队不知道花了多少手段。

    而今巡抚节制三司,虽然三司都有直接向朝廷上书的资格。但是面对一个强势的巡抚,是不敢不服从的。

    只是福建兵马实力太差了。

    焦宏只能从沿海各卫所之中,挑选了一两千人马,这些人马,很多都是船上的水手。并下令各地府保境安民。一来是海上防范海盗的职责也不轻,二来,福建这边多水兵,真调到岸上能打仗的也不多了。

    只是叶留宗做得更快,这个时候就已经攻到了建宁府城下了。

    建宁府城乃是福建行都司所在地。

    说起福建行都司,就是大明太祖年间一段故事了。

    大明横扫天下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当时陈友定占据福建,太祖皇帝总共打过两次,第一次,就是从建宁府方向进攻,结果为陈友定所败,折损大将胡深。

    后来三路南征,才算是擒杀陈友定。

    所以在战略位置上,这一带特别重要,而且福建地方虽然狭小,但是在元末战争之中并不是主战场。所以人口损失并不多。

    再加上继承元朝的体制。

    福建整体地形,可以分为山,海两部分,海就不用说,一连串的沿海小盆地,而山,就是建宁府,延平府,等闽西府县。

    在元朝的时候,福建处于江浙行省下面。建宁路与福州路是平起平坐的。

    这种政治姿态,在入明之后,也得以继承一部分。

    也就是福建行都司,与福州的福建都司并列。

    当然了,如果天下大乱,建宁府当入闽门户,军事上重要性还在福州之上,但是天下大定,这样多余的行都司也就不怎么重要了。

    在永乐一朝,多次消减。

    所以福建行都司,只剩下三四个卫

    所了。

    而这些人就是在仙霞古道作战的主力。而福建行都司剩下的兵力,而今就在建宁府之中,一旦建宁府失陷,会是什么局面?

    也就是整个闽西,建宁,延平,邵武,汀州这个四个府县之中,没有政府的正规军了。

    更重要的不是建宁府,而是延平府。

    延平府当水陆之交,就在闽江上游,一旦延平失陷,贼人大军就可以直扑福州城下。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天下震动。

    所以焦宏一听说,建宁被围,顿时心急如焚。立即准备救援建宁。

    但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焦宏根本不指望,福建各卫那些海上骁将。他紧急从各地抽调出这一两千人,已经是他能动用的极限了。

    一旦再败,他就只能固守福州城了,别的事情什么都做不了了。

    焦宏一时间满腹纠结,是救还是不救。他心中难免埋怨,如果让他早到此地两个月,就不会这样束手束脚的。

    “大人。”忽然下面的衙役上报说道:“有五百马队到了城下,为首的自称乾清宫侍卫统领杨信。”

    焦宏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说道:“好。”

    杨信的名字,焦宏自然是知道的。

    而且杨信的能力,焦宏也是知道一些的。毕竟是武学第一。这个名头也是很响亮的。

    朝廷建立武学的时候,很多文官还不以为然,觉得那些纨绔子弟,难道上上学就能好了吗?

    但是时间一长,发现似乎真是如此。

    刘永诚掌管武学的时候,简直是六亲不认,很多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子弟,一进去就脱一层皮。

    而且武学是毕业了才能袭职。但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毕业的。

    一般来说在武学五年还不能毕业,今生今世就不要袭职的事情了。只能让家中其他子弟来试了。

    而且即便没有袭职的资格,只能能武学之中脱颖而出,未必没有一个好出去。

    比如杨信等人。

    时间一长,武学人数就爆满了。

    很多没有袭职资格的人也入武学读书。

    不过,武学读书资格还是没有放开。

    一般来说,要么是世袭军将家庭,子嗣不论多少,只要年龄合适都能入学读书。其次就是勋贵,外戚子弟,还有文官大臣,也可以向皇帝求名额。

    朱祁镇从来没有不允许的。

    甚至朱祁镇有意将这个待遇变成一种恩典,就好像是国子监名额一般。

    朱祁镇其实是有意将武学入学范围扩大化。但是事情要一步步的来。

    做得太快,反而有反作用。

    所以这个时候,武学的名声在京师外面,大概知道人不多,但是在京城百官之中,却如雷贯耳。

    很多大臣如果觉得家中子弟在从文一道上平平无奇,也琢磨是不是让孩子入武学谋个前程。

    当然了焦宏说好,未必是信任杨信的能力,而是觉得将这一件事情交给杨信去办,他身上的责任就轻多了。

    杨信是皇帝爱将,一看就是重点培养对象。

    这种人简在圣心,即便败阵,也不会有太多的处罚的。而杨信不会有处罚,他这个在杨信背后的人,难道会有什么处罚吗?

    所以他进退两难的困境,因为杨信的到来,顿时瓦解了。

    焦宏亲自出迎杨信,杨信带着几分受宠若惊。两方坐定之后,杨信立即将自己的使命说了出来。

    就是在焦宏麾下听令,并保护焦宏的安全。

    焦宏微微捻须,说道:“这福州城中,能有什么事情能威胁到老夫,只是有一处危如累卵,正需一员智勇双全之将,去救援。”

    “不知道杨将军敢不敢去?”

    杨信听了猛地一抬头,说道:“大人有命,末将不敢不从。”

    杨信不知道焦宏是在激将?他知道。

    只是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长时间了,在乾清宫中当侍卫,看似让外人羡慕到死,但是实际上,无聊的要命。

    杨信虽然在这个位置上,能直接观摩朝廷最中枢的运转,对他大有裨益。

    但是对一个二十多岁,从小习武的武将来说,他更希望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

    而今不管焦宏是请将是激将,杨信都不会拒绝,而且他也没有将这些乱民放在心上,盖因广西那边,群山之中,这百人千人的大战小战,这些年都没有怎么停过。

    杨信也打听过,南方不管当兵的,还是贼寇都是乌合之众。

    在他看来,这是铁板钉钉的功劳。

    功劳送上门岂能不要。

    焦宏说道:“好,果然是要胆量。建宁府已经被围数日,而今内外消息断绝,我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筹集了二千士卒,加上你带来的五百人,速速西进,如果能救建宁府,就去救,不能救,一定要守住延平府,不能让贼人直冲福州城下。”

    焦宏声音越类越急促,越来越严肃,但是到了这里却猛地一顿,顶着杨信的眼睛说道:“如果贼人到了福州城下,纵然你是陛下之爱将,我亦斩之。”

    杨信立即恭声行礼,说道:“请大人放心,除非杨某已死,否则贼人决计不会过延平府半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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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