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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修陵

    朱祁镇回到宫中,传旨下去,今日疲惫,所有事务明日再处理。

    就回到后宫之后,去见钱皇后,皇太后与朱见濬了。

    北京城中似乎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其实谁都知道,这一件事情,并不会因为朱祁镇的到来而结束,恰恰相反,会因为朱祁镇回来,而达到高潮。

    胜负就在明日了。

    深夜,朱祁镇还没有睡觉。

    对于这样的局势变化,朱祁镇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这个时候还在补课。

    之前他在外面,听到的消息都不是第一手的,对这一件普普通通的间谍案,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朱祁镇也是不大明白。

    而今他读了半夜,此刻终于明白了。朱祁镇将这折子砸在桌子上,叹息一声,说道:“王振啊王振,弄了半天,你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虽然朱祁镇还缺少相关的证据链,但是政治是不需要这东西,只需自由心证就行了。朱祁镇就已经锁定了这一次出手的人,就是杨溥。

    杨溥恰如其分病倒,达成两个效果,一是将事情的影响力再次扩大了,二是让文官失去了组织核心。一时间对王振的攻击,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对王振本身来说,却是不痛不痒的。

    真正感到痛痒的是朱祁镇。

    想想就知道,朝廷所有人都不去做事了,都去刷热点了。作为皇帝心中会有多绝望。是天下没有事情吗?

    不是,大明天下从来不缺少事情。

    比如崖州千户就出了一件事情,这位海南岛上的千户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激起了民变。朱祁镇已经下令柳溥去镇压了。

    还有柳溥一直在广西打打停停的。

    虽然朱祁镇也知道,所谓广西的战事,已经将这些瑶人逼进大山之中了,是山中大军行动不便,才留下这样一个尾巴。

    但是朱祁镇依旧觉得不舒服,因为山云镇守广西的时候,可以一手软一手硬,打得了硬仗,又能怀柔。想想就知道,连官军都进不了的大山,山中的生活质量又会是怎么样的。

    但是柳溥打得了硬仗,但是却软不下来,军纪太差了,以至于瑶民,宁可死在深山之中,也要与柳溥打到底。

    不过总体来说,广西的战事不大,广西地方就足以镇压,一些小乱子而已,朱祁镇也就不多用心了。

    除此之外,各地旱情了。河北水利完善了不少,但是河南,山东,两淮,却未必了。

    总

    是有灾情的,朱祁镇也都习惯了。大明朝廷那一年没有灾情,朱祁镇反而不习惯了。

    更不要说,九边的情况。朱祁镇预备加固长城。还有增加延安府的守备人马,海西筑城情况如何?

    朱祁镇一想起了,就是一脑门子事情。你们这些大臣居然要闹罢工。

    可想朱祁镇心中怎么想了。

    所以这一件事情,必须理解结束。

    朱祁镇想了想问身边的人,说道:“王振还在外面跪着吗?”

    赵环立即说道:“王公公还在外面跪着。”

    王振今日被朱祁镇冷遇之后,他立即知道情况不对,二话不说就跪在朱祁镇殿外。整整跪了半宿了。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振一进门就跪在地面上了,膝行而前,来到朱祁镇身前连连磕头,说道:“小爷,老奴知道错了,还请小爷饶我一命。”

    王振这见风使舵的本身,就和变色龙一般,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朱祁镇听见熟悉的小爷称呼,心中微微一缓。毕竟这个时候,还能叫他小爷的,都是潜邸旧臣了

    但是朱祁镇的潜邸之臣,其实就王振一个而已。

    朱祁镇心中一软,但是口中却丝毫不软,厉声呵斥道:“王振,你可以啊,你做的那些事情,朕念在往昔情分之上,不与你计较,你居然不知道天高地厚,李时勉是你能动的吗?”

    王振一听,心中大喜。

    他最怕的是朱祁镇对他不理不睬,因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朱祁镇会的放弃他。

    而今还在骂他,就说明,朱祁镇最少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

    王振连忙自打耳光,左右开弓,说道:“老奴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朱祁镇冷哼一声,说道:“岂止万死,没有朕护着你,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王振立即说道:“陛下大恩大德,老奴来世再报。”

    朱祁镇说道:“行了,念在你昔年功劳上。我饶你不死。我算算时间先帝已经去了十年了,先帝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情,朕也要预先准备,明天你就去万岁山吧,朕万年吉地就交给你了。”

    朱祁镇这也想了又想,对王振安置办法。

    这一件事情出来,王振决计不适合在宫中了。但是外派到其他地方镇守,恐怕外臣也不能制衡王振,只会坏事。

    唯有这一件事情可以安置王振。

    皇帝还没有死,就给自己修陵,

    这是惯例。

    朱祁镇也见过,宣宗皇帝去的时候,寝陵还没有开始修建,费了多大的麻烦事。修陵这个想法,他早就有了。

    只是不是急务,朝廷又用钱。就放一放吧。

    而今用来安置王振再合适不过了,这修陵一开始一般到皇帝死之前都不会停的,即便大工程完成之后,每年也要检修维护。

    王振就可以在昌平终老天年了。

    王振一听,脸色微变。但是他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他对这件事情,是很不愿意的。今后他就要远离政治中心了。对于之前作威作福的王振哪里受到了。

    不过,王振很明白,朱祁镇既然这么说,就说明朱祁镇心意已定了。他再说什么,只会让朱祁镇反感。

    王振心中一动,爬到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朱祁镇听了心烦,说道:“你哭什么?”

    王振说道:“奴婢之罪死不足惜,陛下留奴婢之命,奴婢感恩戴德,只是从小爷出生以来,老奴就没有离开过小爷,今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老奴一想到这里,就悲从中来。按捺不住了。”

    朱祁镇心中听了,也是凄然。就是一个小猫小狗养得时间长了,还有感情了,更何况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王振。

    在外人看来,王振是十恶不赦之徒,但是在朱祁镇看来,王振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忠诚之上,却是无可挑剔的。

    亲近的仿佛家人,不,甚至比家人的关系还亲近。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文官总是干不翻宦官了。

    朱祁镇心中大志,在政治利益的权衡之上,选择了放弃王振。但是在感情之上,朱祁镇对王振还是有感情的。

    朱祁镇上前几步,将王振搀扶起来,说道:“本想你我君臣相得,扶植一生,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而今这变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这事情,我还能按得下来,但是将来再有什么事情,我却是保你不得了,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去修陵,安享富贵,而且给你自己留一个地方,将来,你我君臣泉下相会不迟。”

    修陵从来是肥差。再加上王振贪污的银子,朱祁镇觉得让王振在昌平颐养天年,却是王振最好的结局了。

    王振心中或许不是这样想到,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只有先认下来,将来再说。

    毕竟只有皇帝还想着他,将来他就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王振满脸感动的,说道:“老奴祈求佛祖,来世还为陛下当差。”

第三十三章 瓦刺的兵器来源

    第二天,朱祁镇罢早朝。

    朱祁镇估计,他要是敢上朝,决计会有人打破预定的剧本。

    就好像当初李时勉一般,在早朝之上喷朱祁镇口水。

    所以,不解决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是不准备召见群臣了。

    而解决问题的钥匙在什么地方,就是一直在幕后装病的杨溥。

    朱祁镇派人请杨溥入宫。

    杨溥来的很慢。

    倒不是杨溥摆架子,而是杨溥真的老了。

    杨溥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人似乎到了某一个临界点之后,都会加速。

    杨溥也是如此。

    当然这也有这几年来,杨溥过度操劳有关系。

    朱祁镇虽然在太皇太后死后,变得沉稳起来,但是他之前摆开架子。都需要杨溥将其一一理顺。

    各方消息都汇集在内阁,再加上朝中各种暗潮涌动。杨溥必须上应付得了,这个不安分的皇帝,下要压得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大臣。

    对杨溥的心力消耗,是相当之大的。

    杨溥之前一直没有休息过,这几日装病在家,却不想在床上一躺,却有几分真病了。

    不过,杨溥也知道,这一次朱祁镇心中一定是憋着火的。不管他身体如何,都不能放朱祁镇鸽子。

    自然强打精神来见朱祁镇。

    朱祁镇这一次,却是在乾清宫见杨溥。

    朱祁镇一见杨溥,却见杨溥脸色不好,心中对杨溥的怒意,顿时去了大半。

    他本来以为杨溥是装病而已,此刻见了,却有几分是真病,心中顿时也觉得自己对不住杨溥这样的老臣。

    毕竟对王振有些作为,朱祁镇是知道的。

    他谈不上纵容,但是对于王振重是下不了重手。每次也都是训斥而已。而后王振做的就隐秘多了。

    朱祁镇也就不在意了。

    原因很简单,朝中的道德君子固然是有的,比如杨溥,就是一个清官。并非没有贪赃枉法之臣。

    王振只能做得隐秘一些,不闹大。仅仅是收敛一些财货。也算不得大事。

    而今想想,如果当初就狠狠处置王振几回,或许也闹不到而今这个地步。

    只是朱祁镇明显忘记了,是因为太皇太后去后,大明皇权才算是集中在他朱祁镇身上了,他对王振的需要才大规模降低了。

    在此之前,王振更多是用来应对宫变的,而不是朝政。

    朱祁镇说道:“先生,王振之事,是真失查,李先生已经放回了,朕也准备重重处罚王振,

    让他去昌平修陵,他毕竟是朕潜邸有功之臣。”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陛下还不知道吗?李时勉已经准备请辞了,残疾之人,不足以列位朝堂。”

    朱祁镇听了,轻轻一叹,却知道也在清理之中。

    一来李时勉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样一遭,已经不能任事了,二来朝廷对朝廷命官是有要求的。

    一般来说,相貌太差,身有残疾是不能担任官员的。

    李时勉又是一个骄傲的人。

    他自然不愿意在待在朝廷之上了。

    朱祁镇也明白杨溥的意思。

    朱祁镇要给李时勉一个交代。

    王振几乎要将李时勉至于死地,虽然退出政治中枢,也能算得上是一种惩罚。但是这种惩罚与李时勉所受的无妄之灾相比,有些太轻了。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道:“如此,就让王振赔李先生一双腿吧。”

    朱祁镇言下之意,就是打断王振的双腿,同时也打断了王振再回中枢的念头。毕竟一个双腿残废的老太监,又怎么能坐在司礼监的位置上。

    但是朱祁镇这个退步,杨溥依旧不满意。

    甚至说朱祁镇在这上面主动服软的举动,更让杨溥不安了。

    区区一个王振从来不放在杨溥心上,他在乎的从来是王振背后的人。

    观朱祁镇登基以来。从来是秉公执法的。不管是亲贵,还是外戚,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有干国法的。

    朱祁镇毫不留情。

    从庆都长公主驸马,到会昌伯夺爵,这些决断,就说明了一切。

    却道了王振身上,朱祁镇却下不去手,这正是说明了陛下与王振之间不一般的关系。

    所以,王振一日不死,起复的可能就相当大。

    这一次,是王振自己狂妄自大,被杨溥捏住把柄了。但是下一次王振还有这样吗?吃了这个亏,长了教训的王振估计会更难对付。

    想要找下一次机会,却是难了。

    杨溥定然要在这一次钉死王振。

    杨溥想要对付王振并非一天两天,早就捏了一手黑料,等着暴出来了,而此刻正是时候。

    杨溥说道:“陛下,可知道瓦刺铁器的来源?”

    朱祁镇听杨溥这么一问,心中立即有了联想。

    首先,要肯定一点,那就是瓦刺是产铁的。

    毕竟冶铁这一项技术,已经传开不知道多少年了。草原上早就有流传。瓦刺也控制西域,西域,东北都有产铁的部落。

    其次,要肯定的是,草原上所产的铁,是完全不够用的。这就造成

    了极大的差价。朝廷与草原各部互市,对钢铁与粮食,还是有限定的。

    杨溥一说起这个,朱祁镇心中立即有一个猜测,暗道:“莫非,王振参与同瓦刺走私铁器?”

    虽然下面没有怎么报上来,但是朱祁镇也知道,一定有人做这样的买卖。想想就知道,利益太大了。

    朝廷虽然有打击,但是朝廷与草原的边防线实在是太长了。再加上长城还不过是军事体系,这么漫长的边境线上,只要有一处偷偷走私,那么整个国家的政令都没有什么用处了。

    朱祁镇的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觉得难受之极。

    别人不知道,王振不知道吗?朱祁镇从来将瓦刺当做大敌的,这么多年做的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对付瓦刺。

    王振竟然敢这么做?

    对于王振很多事情,朱祁镇都能原谅,但是唯独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却找不到原谅的地方。

    朱祁镇强压着心中波动,语气平缓,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杨溥说道:“九边各处都有与塞外走私铁器,其中走私最多的,就是内官。臣以为王振身为司礼监太监,难辞其咎。”

    朱祁镇听了,只觉得懵得一下,他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朱祁镇说道:“此事可有人证物证,朕总不能听一面之词吧。”

    杨溥说道:“兵部尚书徐晞刚刚从九边回来,可以为陛下解惑。”

    朱祁镇说道:“宣。”

    立即有人去请徐晞。

    徐晞来得特别快。

    原因很简单,杨溥进宫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大家都在等消息,看陛下与首辅之间,到底谈成什么样子。

    徐晞来了行礼如仪,就不必多说了。

    朱祁镇也无心看徐晞礼节如何,而是劈头盖脸的问道:“九边走私铁器之事,你知道不知道吗?”

    徐晞眼睛偷看杨溥一眼,说道:“臣知道。”

    朱祁镇说道:“那么到底是谁在做这件事情?”

    大明在九边列阵几十万大军,如果没有朝中有力人士点头,谁敢做这样的事情。

    徐晞说道:“各地镇守太监多做此事,他们多招鞑兵,虚报武器数量,然后再将武器送到边墙之外,由于有镇守太监的手令,各地边臣都不敢多问。”

    朱祁镇听了,呼吸猛地急了一拍,说道:“你是说有人贩卖军中制式武器?”

    徐晞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能再吞下去,硬挺着说道:“是。”

    “好。”朱祁镇声音低沉。轻轻一拍桌子。心中一时间空荡荡的,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充斥着朱祁镇的心中。

第三十四章 王振之死

    虽然朱祁镇都知道,走私兵器与走私铁器,是五十步与百步的距离。

    大明与草原上的贸易,从来是将铁打造成铁锅,但是真要打仗的时候,这些铁锅也是融成兵器来用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隔了一层。

    而走私兵器,更是赤裸裸不见掩饰了。

    对于很多太监来说,他们只要钱,至于大明,至于朝廷,关他们什么事情?

    朱祁镇一直在王振身上贴一个标签,就是他政治上的盟友,但是而今看看,不知道是他自做多情,还是王振真的不堪造就。

    到了现在,朱祁镇反而平静下来。冷静的问道:“徐尚书,你可有实证?”

    徐晞说道:“不用别的证据,九边武器耗损数量,兵部通通在册,陛下有意可以当初核算,就知道其中奥妙了。大同镇守太监郭敬,更是明目张胆。”

    “不必了。”朱祁镇很清楚,杨溥今日是一定要将王振至于死的,所拿出的证据,定然是无懈可击。

    朱祁镇并不觉得自己能找出什么错处。他看着徐晞说道:“此事当日为什么不说?”

    徐晞说道:“臣不敢。”

    朱祁镇脸色顿时有些凄然,说道:“好一个不敢,徐尚书,朕是何等人,此等大事,朕还会由着他吗?”

    只是杨溥与徐晞都是低头行礼,不说话。

    其中意味代表着什么,朱祁镇自然知道。

    朱祁镇忽然一下子没有了力气,说道:“两位请回吧。”

    杨溥这才与徐晞一并出了乾清宫。

    出了乾清宫之后,徐晞说道:“首辅,这事牵连太大了,贸然说出来,恐怕朝野之间,又一番动荡。”

    走私铁器,兵器这一件事情。绝非王振一个人插手进去了。其中有很多将领都参与进去了。

    想想就知道,虽然太监在京城有关系,但是在九边不打通上上下下。哪里能那么顺顺利利的出货,而这一件事情,让边军一点都不参与进去。

    如何能运行这么多年。

    杨溥说道:“无妨。真因为如此,王振才死定了。”

    朱祁镇呆坐一阵子,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子。自以为耳目清明,天下大事都在他掌控之中,但是此刻才知道,他能知道,不过是下面人想让他知道的而已。

    紫禁城至高无上,但也是至高无上的囚笼。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轻易相信一个人,下场就是这样的。

    朱祁镇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说道:“让王振来。”

    王振来到乾清宫的时

    候,乾清宫之中,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的,只有一层层的书架,冷清之极。

    王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来了之后,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又见朱祁镇脸色不好,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王振对朱祁镇太熟悉了。

    在别人面前,朱祁镇能够掩盖内心的波动,但是在王振面前,却是做不到的。

    朱祁镇也就直接问了,说道:“王大伴,有一件事情,朕要问问你,九边的镇守太监,特别是大同镇守太监郭敬,是你的人吧,他买兵器给瓦刺,你知道不知道吗?”

    王振一听,顿时觉得不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朱祁镇冷哼说道:“说。你如果不想说也可以,那就不用说了。”

    什么人不用说话,只有死人。

    王振立即说道:“小爷,老奴是决计没有参与进去。”

    朱祁镇说道:“我没有问你参与进去没有,我只问你知道不知道吗?”

    王振说道:“老奴是知道的,但是九边走私兵器的事情,不是一家两家,大同参将石亨,成国公府,武进侯朱家,都参与进去了。老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朱祁镇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厉声说道:“谁允许,你睁眼闭眼了?”

    王振说道:“陛下,此事参与的人太多了,不可轻动。否则------”

    朱祁镇语气之中嘲讽之意,增加了不知道多少,说道:“王振,你不明白吗?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朕就行了,谁允许你自己做决定的。”

    “你真以为你是内相啊?”

    王振浑身一震。

    的确,王振在权力中心,可以说任何国家大事,看上去王振都不参与进去。但是实际上,王振想插手什么事情,都能插手进去的。

    朱祁镇倒不是殆政,而是事情太多了。朱祁镇不得不分散一些权力让王振分担。

    王振权力之大,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他忘记了,他的权力乃是从朱祁镇那边借过来的,朱祁镇信任他前提的。朱祁镇所有心思都在推行他心中的大业上。

    在这个前提之下,王振的一些小错误,不算什么?王振在奏折上做的小手脚,也不算什么?

    但是朱祁镇万万不能忍受的是王振成为自己大业的阻力。

    瓦刺与大明大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朱祁镇正在想办法在各个方面准备大战,但是王振居然隐瞒了关键的问题。

    对于朱祁镇来说,王振是否参与进入走私生意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

    是,这事情他没有上报。

    厂卫乃天子耳目,这种自做主张的耳目,要之何用。

    甚至朱祁镇现在发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猖狂的边境走私,是一定要处理的,即便不能完全根绝,但也要大扫荡一遍。

    如此一来,王振就非常碍眼了。

    这一件案子,决计不能闹太大,因为太多人的参与进去了。

    朱祁镇不可能将成国公府家满门抄斩。

    但是也不能太小了。

    否则下面的人还以为例行公事,毕竟朝廷每年也是会派巡按去清查的。力度不够,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那么怎么样才能显示出力度之大。

    杀人祭旗。

    杀谁?

    王振是最合适了。

    杀人也是有技巧的。

    兵法有云,奖一人则三军勇,奖之,杀一人则三军怖,则杀之。

    王振的嚣张天下皆知,王振与朱祁镇的亲厚,也天下皆知,而今就因为走私案,而处死,则九边上下,决计没有一个人敢怠慢。

    朱祁镇心冷如冰,说道:“朕的寝陵,还是会给你留下一个人位置,你我来生相见。”

    王振整个人好像散去了精气神,说道:“奴婢知道,奴婢来生,还愿意伺候小爷。”

    朱祁镇一挥手,王振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王振一出乾清宫门口,就有一队太监已经等候在此,领头的乃是刘永诚。刘永诚立即说道:“王公公这边走。”

    王振自然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说道:“刘公公请。”

    转到一座偏殿之中,这里早就摆好了酒席,却只有一个座位。刘永诚一拍手,立即有人端上一壶酒。

    刘永诚说道:“陛下念在多年情分之上。让你走的舒坦一点。这可是上好的御酒。”

    王振颤颤巍巍的手接过这一壶御酒,坐在唯一的位置上,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说道:“好,今儿我就不请刘公公落坐了。”

    王振一口酒一口菜,吃得匆匆忙忙,虽然他努力镇定下来,但依旧是食不知味。不过片刻药劲上来了,他双眼冲血,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依稀看见一个九岁的孩子从大门走了过来。

    王振忽然认识这个孩子,就是几年前的朱祁镇。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来,只有鲜血一股股的冒了出来。

    “小爷--------”王振含血的嘴巴上下张合,含糊的说出最后两个字,随即栽倒在桌子之上。

    死不瞑目。

    刘永诚上前,一探王振的呼吸,说道:“好了,去给陛下复命吧。”

第三十五章 冷眼旁观新世界

    朱祁镇得到王振死了的时候,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阳光下的紫禁城,红墙金瓦,金碧辉煌,灿烂夺目,但是朱祁镇心中却一片冰冷。

    好像用了黑白滤镜一般。

    王振当初陪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在他眼前闪过。随即就好像是泡沫一般,烟消云散。

    朱祁镇对钱婉儿很好。

    但是要说有多少感情,却是欠奉的。

    不过是按照礼法来,给钱婉儿皇后该有的待遇。

    朱祁镇对皇太后其实也不错,母子之间并非没有感情,毕竟皇太后不在某些事情上犯倔。对朱祁镇还是挺好的。

    但是朱祁镇毕竟与皇太后之间,有着比太平洋还深的代沟。自然影响力他们的感觉。

    唯独有王振。

    朱祁镇却清楚记得,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无依无靠。只有王振是他最坚实的支持者。配他熬过了那一段难熬的生涯。

    那个时候的朱祁镇,还没有在而今政治家的心性。王振对朱祁镇有如父子之情,朱祁镇对王振何尝不是要超越寻常主仆情分的感情。

    此刻朱祁镇这样做,朱祁镇心中的痛,却只要他自己知道。

    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眼中的大明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但是想要做事又太难了。容不得他有一点分心。

    今日他违逆众意,护住了王振。

    真以为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不,远远没有结束。

    即便杨溥去位之后,对王振的攻击就停止了吗?不,不会的。

    朱祁镇不想将事情纠缠在这样上面,王振也让他太失望了。

    朱祁镇有无数理由说服自己,杀王振是对的,是利大于弊的,但是朱祁镇心灵深处依旧有一股碎裂般的痛楚。

    “原来,做一个好皇帝,要舍弃这么多东西?天下人都希望别人大公无私,自己遇见事情了都想走后门。”朱祁镇冷冷的嘲笑自己。暗道:“只是从今以后,我不会了。因为我没有私了。”

    “我有的只是天下而已。”

    王振死,死的不是王振一个人。王振的义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逃过,曹吉祥等等全部伏诛。

    朱祁镇根本不用对外廷说什么。

    杀一太监,简直如同杀一狗而已。

    同样被杀的,还有马顺。

    朱祁镇不管马顺与王振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但是锦衣卫居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朱祁镇自然容不得他们了。

    朱祁镇

    挑选了从征麓川有功的王裕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不过,更重要的是宫中的职位填充。

    王振控制锦衣卫,还是通过马顺来进行的。

    这样一来,锦衣卫之中王振的党羽并不多,而今集中在上层,下面有很多精干的人员来填补。

    其实朱祁镇可以在京中锦衣卫之中挑选一个人来,不过朱祁镇觉得要建立起锦衣卫对外情报的主动性,所以就挑选主持过平麓川之战情报事宜的王裕来担任指挥使。

    但是宫中却不一样了。

    王振在宫中权倾朝野,决计不是一句空话。

    宫中的要害位置,都被王振的党羽,义子给占据了。朱祁镇不清理一下,是不行的。

    当然了,朱祁镇其实处理的有些过了。

    这些太监未必对王振忠心耿耿,王振倒了,他们也没有为王振陪葬的意思。

    只是朱祁镇心中有一种感觉,他觉得,王振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与王振身边的人脱不了干系。

    朱祁镇理智认为,这其实没有太多的道理,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祁镇即便是泄愤也就泄了。

    太监没人权。

    不过,即便太监没有人权。有些事情也缺不了他们。

    “叫金英过来。”朱祁镇一声吩咐,立即有人去传话了。

    为了尽快恢复司礼监的运作,朱祁镇要找一个有经验的人,而金英就是这样一个人。至于金英在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

    朱祁镇先当做不知道,秋后算账不迟。

    金英来了,朱祁镇就没有正眼看金英,说道:“王振不在了,司礼监不能没有人主持,你卸任东厂,来主持司礼监吧。”

    金英却没有被这个天上掉馅饼给砸中,他很冷静。

    对于而今的变化,金英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王振死了。最少能喘一口气了,但是忧的是,皇帝会不会迁怒。

    特别是金英来的时候,见到了一大片被杖毙的太监。

    金英更是心中发寒。金英立即说道:“陛下,老奴年老体衰,不堪造就,正准备请辞东厂提督一职。司礼监之任,老奴委实承担不起了。”

    朱祁镇听了,说道:“金英,你是想撂摊子不干吗?”

    金英说道:“不,不,不,老奴是推荐一个人,决计能胜任司礼监。”

    朱祁镇说道:“是谁?”

    金英说道:“乃是范弘。他与奴婢在司礼监行走多年,决计不会耽搁陛下的事儿。”

    朱祁镇心中缓缓念这个名字。也是一个老臣了。

    他是越南人出身

    ,读过书,文字很好,伺候过仁宗皇帝,宣宗皇帝。但是正统初年,太皇太后为了给王振让路,就将他个按下去了。

    在宫中当一个闲职。

    这样太监不少。不过,这些太监年纪都大了,在数年之内,连连凋零。剩下的太监之中,范弘算是资历不错的了。

    一想起越南的太监,朱祁镇就想起了阮安。

    阮安协助于谦治水做得相当不错,而今已经在水利学院任教了,虽然水利学院之中,以宦官为多。不知道还以为又是一个内书堂。

    但是朱祁镇对阮安的爱护却是实打实。

    “好。”朱祁镇说道:“就让范弘去主持司礼监吧。”

    金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直觉感受到,他如果真担任司礼监。将来恐怕难逃一死。毕竟司礼监这位置,权力重,想要找茬弄死一个人,也很容易。金英而今何止是没有圣眷?他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的得罪了陛下,正是想办法脱身。

    哪里会想什么司礼监。

    朱祁镇对金英说道:“我记得先帝给你免死金牌?”

    金英汗毛都竖起来了,说道:“确有此事。”

    朱祁镇说道:“将此物交给宫中,在东厂待上半年,如何没有出纰漏,朕就放你还乡。”

    “先帝的面子,朕还是要给的。”

    金英立即跪地磕头道:“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金英头上的死亡阴云,算是散去了不少。金英心算是能放下来一点。

    当然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金英是知道的。

    他一日不离开北京城,一日不敢完全放松。

    朱祁镇打发了金英,立即召集了范弘。

    新任司礼监太监,就走马上任了。

    至于其他方面,朱祁镇扩大了皇后的权力,一些本属于太监的权力,由皇后掌管,又挑了一些没有派系太监,放在管事的位置上。

    朱祁镇想来,宫中会清净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格局,能够维持一段时间。

    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朱祁镇才召集,五军都督府,各公侯,兵部,内阁,刑部,都察院各部分在武英殿开御前会议。

    王振的死,不能白死,朱祁镇也要借王振这个死猴子,敲打一下这些边将们。有些事情,必须要停止了。

    朱祁镇在宫中这么大的动作,各方大佬也都有自己的眼线,太具体的东西,打听不出来,但是王振之死,宫中的大清洗,却还是能打听的到的。

    听闻朱祁镇召见,这些大臣们心中就好像是装着一个兔子。忐忑不安的来见朱祁镇。

第三十六章 整顿九边

    武英殿之中。

    朱祁镇直接问道:“徐晞,你来说。”

    徐晞立即说道:“是。”

    徐晞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在杨溥身上,与杨溥的目光一处,随即分散开来。

    随即徐晞将各边镇走私的大概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朱祁镇没有听具体内容,他目光如电,看着所有人的目光。

    张辅听了,眉毛都树起来。随即才将怒火慢慢的按捺下去了。

    孟瑛听了,眼睛之中玩味的神色一闪而过,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

    成国公朱勇听了,似乎脸色不变,但是朱祁镇发现朱勇的肌肉绷紧了。

    至于文官这边,有人面如深渊,一点消息也露不出来,有人的怒不可遏,就不一一细说了。

    朱祁镇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这种判断,但是这方面也让朱祁镇确定了一点,成国公似乎真参与其中。

    这个时候,徐晞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朱祁镇淡淡的说道:“王振参与其中,他死了。本朝与鞑子,数世之敌,从太祖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凡是资敌之人,该怎么处置,你们商量的办。朕要一个结果。”

    朱祁镇随即拂袖而去。

    这一下子,让众人有些傻眼。

    这还是朱祁镇第一次如此。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陛下自己这样说了,大家就议一议吧。”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议的。

    无非是五军都督府,兵部,刑部,都察院,全部派出人联合巡视九边。将走私案清理一遍而已。

    一行人商议过后,就将这题本递给宫中了。

    散会之后,张辅将朱勇叫在英国公府之中,厉声问道:“这一件事情,你参与了没有?”

    成国公朱勇有些期期艾艾的。

    张辅见状,心中就有数了,顿时大怒,一拍桌子,顿时茶碗震到地面之上,说道:“朱勇,你堂堂成国公府,难道缺这一点钱吗?什么钱你都敢用,如果叔父还在,他定然会打死你的。”

    朱勇几十岁的人了,这个时候哀求道:“哥,我刚刚开始不知道啊,只知道是下面的孝敬钱,谁知道是这钱,但是而今知道也晚了。”

    张辅说道:“什么不知道?你是装糊涂而已。”

    朱勇说道:“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张辅冷笑一声,说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朱勇说道:“我也没有想到,陛下动真格的,这种事情,其实也是

    常有的。”

    军队参加走私,叫做回易,真要说起来,历史那是特别的悠久。最少宣德年间与北边打仗少了,这种事情,也从零零星星的变得多了起来。

    张辅说道:“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去陛下面前卖我这张老脸吧。,”

    没有办法,张辅也很清楚,他与成国公,以及下面的将领关系太密切了。分都分不开的。不过,张辅倒不害怕牵扯到自己。

    毕竟张辅对钱财从来不太看重的,毕竟永乐朝赐下的田地,就足足有数万亩之多,养活英国公一家怎么都够了。

    张辅虽然有私心,但也不是没有公心的。

    瓦刺与朝廷已经过了一手了,虽然脸还没有撕破,但是谁都知道太平的日子不会太久了,这个时候在军中掀起大案,动摇军心,逼近了再有几个边将投奔瓦刺,对大明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这其中的危险,张辅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皇帝。

    不过,在张辅准备入宫的时候。

    朱祁镇与杨溥再谈了。

    杨溥其实也暗示这个意思,这个案子要查,大查,但不能大办。

    朱祁镇却没有与杨溥说这个,而是说道:“徐晞从九边归来的时候,朕就准备整修边墙,只是当时时机不对。”

    “但是而今,朝廷渐渐从河北抽身了,就有财力投到九边之中了。这一次要兵部派得力的人手,将宣大给我好好测量一下,为将来修整边墙做准备。”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陛下,朝廷连年大工,虽然周尚书竭力支持,但是国中储蓄不多,一旦有事,恐怕国库为之一空。以臣之见,莫过量入为出,这修边墙的事情,慢慢的来吧。”

    朱祁镇之前的财政政策,很有几分量出为入的做法。

    为了填补河北治水的财政缺口,才有周忱的上台。

    但是周忱上台之后,虽然颇有作为,但整体上财政走向都没有变化。

    朝廷之中,除却内库之中有千万两白银左右的积蓄,户部的太仓银库,与京仓粮库之中,无时无刻不在进进出出。

    周忱各种改革,只能维持了朝廷平衡。特别是废除开中法之后,周忱也将驰道提上了日程,第一道从北京到宣府的驰道已经在修建之中了。

    虽然一旦用驰道将北京从九边相连,朝廷调动粮食的耗损就低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朝廷的开支还能进一步压缩。

    但是这都是远景。

    眼前的问题是,朝廷刚刚不用支付一年八百万两左右的修河款。占据国家年入的三分之一左右的款

    项。

    朱祁镇想要与瓦刺打仗的姿态,谁都看得出来,杨溥也知道,这一战即便朝廷不打,瓦刺也是要打的。

    所以杨溥也在准备战争。

    但是杨溥准备战争的办法与朱祁镇不同,杨溥准备战争的办法,就是存钱。

    杨溥是经历过永乐北伐的老人,他太清楚打仗,打的就是钱。所以在临战之前,让朝廷手中捏着更多钱。

    而杨溥的存钱办法,就是中国古代传统的财政办法,量入为出,想要更多的结余,就砍掉其他的开支。

    杨溥的想法不能说错。

    但是这个想法满足不了朱祁镇。

    朱祁镇见证了海关银,盐税这两个开源的结果,故而他心中的心思更是放在开源之上,而不是节流。

    而且再怎么节流。有些事情也不能省的,比如朱祁镇想修的边墙,很可能是未来战事的关键。

    但是杨溥还停留在永乐年间武功之中。

    不想深入草原远征,不是因为打不赢,而是担心找不到,空耗钱粮而已。

    一旦瓦刺南下,在宣大附近做战,那么其势在我,几乎不可能打不赢的。至于在边塞修什么边墙?劳民伤财,还不如存下了准备打仗的。

    这不仅仅是杨溥个人的想法,朱祁镇深入了解之后,发现这个想法在文官之中普遍存在。毕竟距离太宗皇帝最后一次北征,这才二十年左右。

    这种思维惯性,也是非常正常的。

    朱祁镇虽然觉得瓦刺今非昔比了,但这话却不能从朱祁镇口中说出来。朱祁镇如果说出来,岂不是证明自己未战先怯。

    影响多不好,气可鼓而不可泄。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总要有备无患,而且朕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么多年边将一直在请银修边墙,而今朝廷有些银子,总是要做的。”

    杨溥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几分。

    九边毕竟是除却京营之外,天下精兵所在。

    将九边将领修理一番之后,总要给他们一些安抚。想来这就是用来安抚九边将领的。

    杨溥虽然觉得朱祁镇这样做,未必多妥当,但是也无意阻拦了。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与杨溥商议了都察院,刑部,兵部外派人选之后,杨溥就告辞了。

    朱祁镇送走了杨溥,眼睛顿时冷了下来。杨溥这一次举动,让朱祁镇心中不满之极,这一次,朱祁镇心中生出换人的想法。

    不仅仅是杨溥这一次做的事情,而是朱祁镇与瓦刺大战来临之前的另外一项准备。事权统一。

第三十七章 杨溥难题

    倒不是杨溥做的不好。

    其实从永乐年间留下的老臣们,经验丰富,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比年轻一辈胜过不少。

    曹鼐,王直等人,不能说不好,但是比起这些老臣,难免欠一个段位。

    但是朱祁镇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这个皇帝的段位不高,压不住这些老臣。

    这一次,王振的事情就是很明白的事情。

    朱祁镇如果有足够的权威,杨溥敢这么样做吗?

    朱祁镇只能当成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心平气和的与杨溥商议下面的事情,好像之前一心想要力保王振的朱祁镇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不过,要成大事,朱祁镇这事能忍得下去。只要有利于天下大业,朱祁镇有什么不能忍的。

    只是朱祁镇却感受到杨溥与他在瓦刺战事之上的巨大分歧。

    这分歧是不可弥合的。

    现在战事还在准备阶段,双方还能和平相处。

    但是一旦大战展开,到时候前线做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后面的支持。如果杨溥再弄出这样的事情。

    朱祁镇该怎么收场。

    今日舍一王振,平息了风波。来日难道让他在瓦刺战争规模上让步的。

    这绝不可能。

    朱祁镇很清楚包括三杨在内大部分文臣的想法,他们经历过永乐朝六次北征,最后劳民伤财,也没有将蒙古彻底灭亡。

    可以说,文官集团已经失去灭亡蒙古的信心了。

    觉得太宗皇帝做不到的事情,他朱祁镇也是做不知道的。

    对于瓦刺坐大,威胁边境安全,文官自然支持打瓦刺,但是这种战事,与朱祁镇心目之中灭亡蒙古的大战,根本不止一提。

    因为朱祁镇很清楚,不灭亡蒙古消除外患,朝廷是不可能进行内部改革的,更不要说推行海洋战略了。

    朝廷的战略重心不能从九边脱离。

    那么朝廷人力财力就只能拴在九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所以,与瓦刺大战的时候,杨溥一定不能在首辅位上,不,不是杨溥不能在。而是朱祁镇需要一个完全服从大内的文官政府。

    否则,朱祁镇不敢保证,仗打到一半了,文官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并没有想得那么急。只是王振之事给朱祁镇提了醒。关键时候,他不可以信任任何人。

    所谓信任,是某人有做此事的能力,相信他不会做。

    朱祁镇要做的是,让任何人都没有背叛自己的能

    力。基于这个原则,朱祁镇很明白,朝廷很多制度,就会变得叠床架屋起来了。

    但是,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杨溥就是朱祁镇面对的大难题。

    怎么拿下杨溥?

    朱祁镇想来想去,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出来办法。

    杨溥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个把柄。清廉公正,虽然在政争之中出招又狠又毒。就如这一次。

    如果杨溥单独将边关走私一件事情来攻击王振。

    朱祁镇决计想将王振小命保下来,杨溥就一下一下的加码,让朱祁镇权衡利弊,退无可退。

    但是在私德之上,杨溥真的挑不错。

    当然,并不是说私德上挑不出错,朱祁镇就没办法整他下来了。只是代价太大了。

    皇帝虽然有掀桌子的能力,但是朱祁镇与文官系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朱祁镇破坏规则。

    恐怕会让很多人不安。

    所以,不到最后时刻,朱祁镇尽量在大家认可的游戏规则之中做事。

    虽然,在这种游戏规则之中,朱祁镇屡屡吃瘪。

    此刻,朱祁镇忽然对杨士奇儿子杀人案这一件事情,有了新的理解,这一件事情太皇太后从来是知道的。

    或许是,在必要时候掀翻杨士奇的利器。

    对于皇帝来说,太过完美的臣子,真不是太好用。

    朱祁镇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了杨溥的身体了。

    杨溥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不大好了。是不是想个办法,让杨溥告老。这样既不显得天家刻薄,也能搬掉自己的绊脚石。

    只是朱祁镇很快就明白,他与杨溥这样的老油条相比,还太嫩了。

    杨溥离开大内之后,回头深深的看着身后的紫禁城,心中暗道:“这一次,我将陛下得罪惨了。不过,陛下还是太年轻了。”

    杨溥被压了大半辈子,好容易登上内阁首辅的位置上,能一展抱负,证明自己并不比杨士奇与杨溥差。

    他怎么可能放弃而今的地位。

    他越是明白,他的时日不多,日薄西山,说不定明天起来,就用不上今天的鞋了。

    这最后的光阴之中,他是一丝一寸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放弃的。

    杨士奇当内阁首辅当了近二十年,扶二主,对朝政早已厌倦了。再加上儿子之死,这才心灰意冷。

    但是杨溥,早就将身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孤身一身在北京城中,连儿子都没有带,他心意也就可以表明了。

    对某一类政治家来说,政治生命是可以等于生理生命的。

    而杨溥就是这样的人。

    但凡有一口气,但凡神智还清醒,他就要做一分事,发一分光。

    杨溥既然抱着这个心情,对朱祁镇也没有多惧怕。如果论政治手段,朱祁镇真欠了杨溥两个段位。论地位,抱歉,生命快到尽头的杨溥,连鬼神都不在乎。

    还在乎朱祁镇?

    虽然后世理学都衍生到迷信上了,但是对这些真正的儒学大家,没有一个人是相信鬼神了。

    杨溥回到家中,亲自研磨,缓缓写了一封奏疏,就是乞骸骨。

    先发至人。

    杨溥的出招,还没有到宫中。但是张辅已经到了。

    张辅请朱祁镇屏退左右,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老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朱祁镇见状,做大吃一惊状,连忙起身,双手将张辅搀扶起来,说道:“国公,何止于此?有话好好说便是了。”

    张辅不敢硬抗,不要看张辅年纪大了,但是朱祁镇一接触,就感受到了张辅身上结实的肌肉。

    可见张辅虽然年老,但是身体素质一点也没有落下来。

    张辅起身说道:“陛下,关于九边走私兵器之事,臣有下情上秉。”

    朱祁镇说道:“国公坐下说话。”

    张辅坐下之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朱祁镇满脸失望的说道:“国公,靖难勋贵都是跟着太宗皇帝北伐过的,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鞑子手中,不知道多少鞑子死在朝廷手中,而马哈木也算是间接死在太宗皇帝手中,如此深仇大恨,尔等就忘记了吗?”

    张辅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再次跪下来,说道:“此事,臣有不查之罪,请陛下治罪。”

    朱祁镇的瞳孔微微一缩,不知道张辅是真的羞愧难当,还是做逼宫状。

    朱祁镇还真没有能力将这些靖难勋贵全部撤换下来。朱祁镇说道:“成国公何在?”

    张辅说道:“就在宫外等陛下处置。”

    朱祁镇说道:“让他进来吧。”

    立即有人去请成国公朱勇。

    成国公朱勇一到,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说道:“臣死罪。”

    朱祁镇说道:“尔等都是免死金牌的,是朝廷有功之臣,即便不念在尔等的脸面,朕也要看在东平王的面子上。”

    东平王就是朱勇的父亲朱能,死后被追封东平王。

    “此事,朕不过问了,但是你自己要将自己的事情给处理干净,这一次就由你带队巡视九边了。知道该怎么做吗?”

    朱勇听了,说道:“臣明白。”

第三十八章 杨溥请辞

    朱祁镇淡淡的说道:“成国公,你家的免死铁牌就送到宫中吧,免得行事没有畏惧,令东平王绝后了。”

    朱祁镇语气虽然淡淡的。

    但是成国公朱勇听得,却觉得冷汗直流。说道:“臣明白。”

    朱祁镇说道:“你们下去吧。”

    朱祁镇心中暗暗念道:“这是第二次了。”

    出征兀良哈是一次,这一件事情是第二次。朱祁镇看似宽宏,但都一笔笔的记在账上,总有要要回来的那一天。

    这一日之后,看似朝廷又恢复了正常运转了。

    说实话,这一段时间还真积攒了不少公务。

    朱祁镇破例在早朝之上,处理了好几件事情。

    比如周忱提出的重开银矿事,还有苏州修运河的题本,广西的乱子,兵部增加九边人马钱粮,还有北方收麦事宜,等等。

    朱祁镇都是当庭决断,还将有关大臣,拉出来当殿询问。

    倒是有两三个大臣搭不上来了。

    朱祁镇更是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官职。

    让满朝文武为之一震。

    一时间让满朝文武从政治运动的激情之中,冷静下来。看着自己每一个部分的公务,一个个都将心思放在处理公务上面。

    所以,这早朝一开,就开了一个多时辰,让满朝文武都有一点不大习惯。

    毕竟从宣德十年开始,早朝就已经形式化了。大家来这里站上半个钟头,听皇帝处理五六件事情,就下朝了。

    而这事情都是内阁事先准备好的。朱祁镇还是说准与不准就行了。

    之前上朝时间长的时候,大臣都准备了一些点心藏在袖子里面,等饿得不行了,拿出来垫垫肚子,毕竟早朝时间太早了。

    早朝仪式化之后,大家都没有准备了。

    这一下大家都又累又饿,几乎是被罚站近三个小时。很多老臣走的时候,都彼此搀扶。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之后,范弘来送昨日的折子了。

    范弘说道:“陛下,各地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锦衣卫密报,也先准备从西域回漠北。老奴以为,他恐怕会回到辽东。兀良哈恐怕又生事端。”

    朱祁镇打开范弘亲手抄写的目录,打开一看,第一个感觉是:“好一笔字。”

    朱祁镇似乎受到的前世的影响,这一辈子毛笔字,也就停留在能看阶段。但是不管怎么说,在毛笔字审美上,倒是入门了。

    看了范弘的字,再看范弘。

    范弘虽然一身太监服色,但是一身气质更像是文人。

    朱祁镇说道:“你觉得,今日什么事情最重要?”

    范弘想了想,从下面抽出一封奏疏,说道:“只有这一封奏疏。”

    朱祁镇打开一看,却是杨溥请辞。

    按照朱祁镇定下的规矩,这种请辞的文书都放在下面,上面的都是关于军情与灾情。只是朱祁镇一看杨溥请辞,心中咯噔一下。一时间无数想法涌上心头。

    他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站在哪里的范弘,说道:“下次,将你觉得重要的奏折放在上面。”

    范弘说道:“老奴明白。”

    朱祁镇暗道:“希望范弘暂时能用吧。”

    朱祁镇对权力的掌控欲,容不下第二个王振了。

    司礼监权力大盛,那是在皇帝不想处理繁杂的政务的时候。而朱祁镇并不是这样的人君王,今后朱祁镇对司礼监的定位,就是一个文件的分发处理分发机构。

    虽然必不可少,但是权力也不会有多少的。

    朱祁镇打发走范弘之后,看着杨溥的奏折,立即叫人去一趟内阁,请杨溥过来一叙。

    朱祁镇即便心中有想将杨溥拿下的心思,但是并不是现在。最少宫内有一番动荡之后,军方也有动荡,这个时候,整个文官体系还是保持稳定比较好。

    所以,杨溥这一下,朱祁镇反而也好拼命稳定住杨溥。而今有了今日这一出,朱祁镇将来再想以老朽之名罢免杨溥就不容易了。

    这一条路先被堵死了。

    朱祁镇心中暗叹,姜还是老得辣。

    在杨溥来到乾清宫之前,朱祁镇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不等杨溥进门,就几步抢出去,伸手搀扶杨溥,说道:“先生,身体欠安,朕还让先生操劳政务,实在不应该之极,朕早已赐先生宫中乘步撵,先生不要客气。”

    杨溥连连行礼,说道:“老臣愧不敢当。”

    君臣两人客气来客气去,就好像是一对祖孙一般。

    朱祁镇请杨溥坐定,先开口说道:“先生何故弃朕而去?朕年少,正是需要先生辅佐的时候,先生万万不可起山林之念。”

    杨溥说道:“老臣受列代先帝之隆恩,岂有此念,只是贱躯已朽,不堪驱使,而今小人已除,社稷无忧,老臣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求能终老全泉下,向东里公学学。”

    东里公杨士奇,就在今年传来了死讯。

    虽然在政治上,杨士奇早就已经死了,但是朱祁镇听到杨士奇的死讯,心中也不胜唏嘘。

    只是杨溥的话中,却不是这个意思。

    朱祁镇听明白杨溥话里话外,说得都是王振。

    似乎,杨溥是觉得他逼死皇帝杀了王振。已经得罪了皇帝,要早早抽身,以求善终。

    朱祁镇还能说什么?只是说道:“先生,何出此言?王振之事,乃咎由自取,朕绝无他念。而朝中一日不可无先生。朕还有很多事情,还要请先生赐教。”

    “先生就看在列代先帝的面子上,再帮朕一把吧。”

    杨溥似乎是万般无奈,说道:“陛下如此说,老臣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祁镇对这个结果,早有预判。但也无可奈何。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暗道:“既然你想死而后已,朕就成全你。”

    朱祁镇说道:“先生不走就好。朕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请教先生。”随即朱祁镇打发人从一旁的书架之上,将于谦一封题本找过来。

    朱祁镇转手给了杨溥。

    杨溥一看,就是于谦请立直隶都水司总管直隶水利的奏折。

    毕竟,各地文臣上奏,都是绕不开内阁的。杨溥是看过副本的。但杨溥依旧一点一点看了一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一般。

    朱祁镇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杨溥说道:“臣以为于谦所言极是?河北水利工程,费银近三千万两,国库为之一空。自当派人好好经营才是。”

    朱祁镇说道:“河北水利费了大力气修整之后,总算是像一个样子,今后不敢说百姓,安居乐业,但是总算不用颠沛流离了。”

    杨溥说道:“这是陛下仁心所致。”

    这一句话,杨溥说的是真心的。

    他这位陛下,或许这样那样的不安分,但是对百姓一片仁心堪比太祖皇帝。纯出自然。

    就如河北治水之事,朱祁镇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周折,颇有百折不挠之态。

    杨溥也是佩服的。

    朱祁镇说道:“先生谬赞了,只是朝廷治理河北一地,已经力竭了,但是天下连年天灾的地方,却不仅仅是河北,河南去年水旱免粮食六十万石,陕西大旱免粮三十万石,各地或旱或涝,百姓水深火热,皆朕之过也。朕在想,河北能修建水利,以均旱涝,那么各地为什么不行,之前各地虽有水利工程,但都不是地方官的主要责任,朕想是不是可以将直隶的经验,推广到各省?”

    杨溥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在各省都建立都水司,负责水利修建与维护?”

    朱祁镇说道:“正是如此。先生以为这个办法如何?”

第三十九章 地方官制

    朱祁镇的话让杨溥沉默起来了。

    朱祁镇的想法很好,但是在杨溥看来,这是一个大文章。绝不是仅仅在地方建立起一个司级衙门那么简单。

    杨溥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此事当缓行,一旦各省遍设都水司,权在府县之上,则最少增加官员吏员数千名。”

    “加一官何易?去一官何难?而很多省份,水利不多,只需专门派人掌管,无须多设官员,陛下当爱惜民力。”

    朱祁镇听了,心中暗道:“杨溥此言,是有道理,却也没有道理?百姓养官耗费良多,多增一官,就多增加百姓的负担,这倒也没有错。但是天下水旱连发,百姓流离失所,与之相比,孰轻孰重?”

    朱祁镇也明白,很多事情,并非是加了官员就一定会做好,但是不派人专门负责,想来是一定做不好的。

    杨溥继续说道:“开国之初,太祖设行省,总管一省军政,后因行省权重,分为三司执掌,而三司权有太分,遇事互相推诿,至于宣宗皇帝派大臣出巡各地。巡抚一方。而今十几年矣,渐以为常。陛下与其将水旱不常之事,算在没有专员负责上,还不说地方权力分散,没有人掌总。”

    “而今如果再设一司,互相推诿之事恐怕更多了。”

    朱祁镇说道:“先生以为当如何?”

    杨溥说道:“将确立各省巡抚,以为定制。”

    朱祁镇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巡抚官制也是一点点发展起来的,正是因为地方体制不足以处理重大事务,如兵乱,灾情,粮食运输,等等,外派大臣巡抚,刚刚开始的时候带着一分钦差的意味,事毕则罢,后来宣宗皇帝又确立了镇守。

    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了。

    但是这个时候的巡抚,还不是后世那样的,最少于谦担任过河南山西巡抚,一人巡抚两省,还有的巡抚只巡抚数府。

    这样的情况,巡抚并没有一定之规。

    这才大明地方体制上最大的问题,至于什么都水司,都是其次的。

    杨溥说道:“陛下有此意,臣定当竭力为陛下效力,只是,臣以为最要紧的事情,其实是京察。”

    朱祁镇说道:“京察?”

    朱祁镇知道京察,就是一种官员审查制度,但是朱祁镇登基以来并没有怎么进行过,原因很简单,朱祁镇登基前期,一切以稳定为主。

    太皇太后的所要的稳定,不仅仅是罢一切不急之务,也是文官团体内部的稳定

    ,所以这京察就搁置了。

    而且大明朝政在杨士奇的主持之下,还算比较清廉,官风不错。也就没有必要专门搞京察了。

    而太皇太后去后。

    朱祁镇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他之前安排的事情,让满朝上下忙得一踏糊涂,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也就是而今。河北水利处于收尾阶段了。盐税改革也渐渐完毕了,周忱对户部的改革,也差不多了。

    总体来说,不是那么忙了。

    更重要的是,下面有些官员的吃相,已经让杨溥看不过眼了。

    杨溥说道:“陛下,想要做事,首在得人。陛下以银元代宝钞之后,百官感激涕零,但仍有冥顽不灵之徒,不知感恩,献媚于上,暴虐于下,诚不知廉耻之至。不清理这一批人,不管陛下做什么,所用非人,焉能有善果。”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岂有此事?”

    朱祁镇印象之中,朝廷官员的节操还不错了。在杨溥口中,简直是一群豺狼虎豹了。

    杨溥说道:“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陛下所做为一,下面就敢做一百。老臣愿陛下深思之。”

    朱祁镇听了,知道又是再说王振。

    朱祁镇此刻却真感到残酷了。

    有什么说天子无私事,说起来有些绝对,但是占在政治最高处,朱祁镇做的每一件事情,所影响到了,就不仅仅是他自己。

    如果朱祁镇不是皇帝,他偏爱王振,不过是偏爱一老仆,又能如何?

    但是他是皇帝,在他眼中是有限度容忍王振,但是王振做得限制,下面人打着王振旗号做的,可就没有限制了。

    此刻想想,杨溥为什么一定要搞死王振。

    朱祁镇心中或许有其他解释了。

    朱祁镇忽然说道:“先生,朕知错了。”

    很多人觉得皇帝都是傻子,凡是宠臣,大多都是奸臣。这似乎是一个普遍现象,却不知道,皇帝本身所看到的人,与下面所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

    王振在朱祁镇看来,就是一个可靠的老仆。

    但是杨溥看来,却是败坏官场风气的罪魁祸首。

    京察大计,想来杨溥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只是在除掉王振之后提出来而已。

    杨溥说道:“圣人之过,如日月之食。陛下能改之,正是善莫大焉。”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京察之事,就由先生主持了。”

    杨溥说道:“臣老了,陛下当派内阁之中一位

    主持此事,只有就这些奸佞清理干净之后,陛下想做什么事情,才能做下去。”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了。”

    不过,京察大计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开始的,凡是涉及到人事上面的事情,总是宁可缓一点,也不可快。

    就在杨溥在京城酝酿京察大计的时候。

    以宣大为中心,已经掀起了风暴。

    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徐晞,御马监太监刘永诚,还有都察院的刘球,几方联合巡视。所过之处毫不留情面,特别是对宫中太监,大同镇守太监郭敬,宣府镇守太监来福,都下狱了,至于下面的将领也扫了一大片。

    不过,成国公在,没有牵扯到上面,牵扯出来最大的将领,不是别人,就是石亨。

    石亨往上面的将领,成国公都保住了。不过吐出一些钱财而已,但是这么大的案件,总要扔出来几个顶罪。

    而石亨就很不幸,他是那个不上不下的一个。就成为这一次边境走私案之中的大鱼。

    除却石亨之外,还有不少被牵连的将领。

    不过,在大明处理这些将领犯罪与普通百姓的犯罪,是不一样的。一般来说,军籍犯罪都是判充军。

    不过人数太多,这些军官都被带进了京城,等候处置。

    这样的情况下,石彪也急了。

    虽然石彪而今在军中也是一个大不大小的军官,但是石家所能依靠的,还是石亨,石亨一下狱,石家也就没有了主心骨。

    石彪也必须挑起大梁来。

    面对国法,石彪又能有什么办法。范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就是不要想给石亨免罪了,想办法走走门路,让石亨去边疆容易立功的地方。

    以石亨的本事很容易东山再起,一旦流放在南方卫所,就可以能一辈子困顿了。

    范广与石彪的关系,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石亨撮合的,但是后来,两人关系渐渐变好了。虽然他们在武学之中相互看不上眼,但学校之中的利益关系毕竟很单纯,出来之后,却因为相同的教育,反而更容易走到一起。

    石彪也抱着这个想法,揣起家中仅剩千两银子,进了北京城。

    但是到了北京城之后,石彪又能去找谁啊?石亨一下狱,家中那些世交都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他能找到的也只有武学的一些老师与同学。

    刘永诚在宫中,他摸不上门,只能先去找杨信了。在将银子全部带上,打听杨信就在宫城脚下住着,就找上门来,却没有见到,整整等了一夜,杨信才下职了。

第四十章 武学派系的雏形

    杨信的职位很多人都羡慕,乃是皇帝近臣。距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有时候和能陪着皇帝联系弓马骑射。

    与皇帝有这样的情分。将来升迁自然是一路绿灯。

    只是杨信的苦楚,别人却不知道。

    在宫中,几乎遇见一个人,背景都比他大。

    杨信即便有一个在外统兵的伯父,但是那又如何?

    他每天见到的人,都是连他伯父都不敢招惹的人。那是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每天等到下班的时候,杨信只觉得浑身心力都被耗尽了。

    他住的地方,距离皇宫不远,是一个小院子。不是他买下的。杨洪知兵严苛,为人简朴,手中也不是太宽裕,自然没有能力在京城皇城脚下买下一个院子了。

    京城居大不易,自古皆然。

    这是朝廷分配给他的,他在乾清宫当值的时候住的官方,等他什么时候调走了,这房子还是要还给朝廷的。

    这也算是朝廷给官员的福利。

    但这福利并不是谁都能享受的,毕竟朝廷手中的房子也不多。皇帝一再赐宅,留下的就更少了。

    只是杨信毕竟是在乾清宫当差,缺谁的也不能缺他的。

    杨信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缓缓踱步,忽然见到自己的房门前面有一团黑影,走进一看,却是石彪。

    只是石彪这个时候,却没有当初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了。蜷缩在角落里,活像一个乞丐。

    杨信走过去,说道:“石兄。”

    石彪见杨信来了,整个人都跳起来,说道:“杨兄。”

    杨信说道:“进来说话吧。”他冒出铜钥匙,将铁将军给捅开。引石彪进去。

    进去之后,乃是一个小院子。

    三座正房,两间倒脚房。中间有一颗大树,大树似乎是枣树,葱葱郁郁的,落了一地小枣花。

    杨信说道:“家中简陋了,还请见谅了。”

    杨信左邻右舍都是京城小官,杨信每日在宫中蹭饭,衣服让隔壁家的仆役洗了,也不要钱的,隔壁的小官也乐意与乾清宫侍卫统领有一分人脉。

    所以杨信每日回来睡觉之外,这房间也就空无一日了。

    石彪也不知道该怎么行贿,直接将一直揣着的一千两白银放在桌子上,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说道:“杨兄,你在陛下面前当值,能不能帮我叔父说一句话。不求他免罪,只求能让他不要发配到南边,最好还在大同。算

    是小弟求你了。”

    杨信见状,心中不胜唏嘘,在武学之中,仗着自己功夫好,从来是骄纵不可一世的石彪,也有此刻落魄的样子。

    但是杨信却没有为难石彪的样子。

    在乾清宫值勤这一段时间,杨信处于朝廷的最中心,接受到各个方面的消息,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乾清宫侍卫的眼睛。

    杨信也是一个有心之人。他多思多想之余,政治敏感度,也是与日俱增。

    他对石亨这一件事情上,有自己的判断。

    大明与瓦刺,必有一战,这一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却不会太久,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而大明朝廷之中老将凋零,前番镇守宣府的老将军永宁伯谭广,镇守凉州的老将军会川伯赵安,纷纷传来丧信。

    可以正统年间,这已经是很普遍的现象了。

    几乎每年就有当初镇守方面的大将凋零。

    杨信见皇帝每每见到这样的消息,都不是太高兴的。

    对于石亨,他也通过伯父杨洪了解一二。石亨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能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将领,即便是有罪,朝廷也不会放着不用的。

    而且杨信也知道,他在乾清宫侍卫统领的位置上,是不可能待一辈子的。这一两年武学之中好苗子不多,这才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了。

    否则他早就被换下来了。

    他将来也是要混军中,多与石亨这样的大将拉拉关系,也是好的。

    杨信说道:“石兄,何须如此,你我同窗一场,你叔父与我伯父,也是有同僚之谊。这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侍卫而已,在宫中人微言轻,能不能帮上忙,就不知道了。”

    石彪听了,大喜过望,立即跪在地面上,说道:“只要你肯帮忙,今后你就是我石彪的大哥。”

    杨信说道:“何须如此。”一把将石彪拉起来了。

    杨信既然答应了石彪,就想将这一件事情办好,他将石彪留在宿舍之中,没有要石彪一两银子。找时间为石亨进言。

    忽然有一日,朱祁镇射箭,一连十枝箭,具中红心,朱祁镇大喜。他射箭连弓马,其实是为了强身健体,活的时间更长一点而已,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技术,这样的发挥,已经是超长了。

    朱祁镇就问杨信道:“军中如我这般的能有多少人?”

    杨信立即说道:“步弓校射,三中其二,就算合格。但在军中百发百中之人,却也是有的。”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杨信在避重就轻。

    朱祁镇就知道,不说别的,杨信的弓箭远在他之上。大明百万军中,如朱祁镇这般,简直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朱祁镇问道:“军中善射之人有谁?”

    杨信说道:“石亨石将军,就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朱祁镇听了,没有怎么说话,而是轻轻的看了杨信一眼,杨信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有罪。”

    朱祁镇慢条斯理的弯弓搭箭,说道:“你有什么罪?”随即一松手,却不知道是不是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了,居然射偏了。

    杨信说道:“臣不该因私为石将军开脱?”

    “私情?”朱祁镇似乎忽然提前性质了,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他护卫,一伸手就有人递上一块沾湿的手帕,擦了擦脸。说道:“什么私情?”

    杨信说道:“石亨之侄乃臣武学同窗,当年列名前五。而且臣虽然有私心,但也有公心,石将军乃是陷阵之将,虽然有罪,但因此折了一员大将,委实可惜。”

    朱祁镇看了一眼杨信,说道:“起来吧。”

    杨信心中这才长出一口气。

    杨信在朱祁镇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真有什么事情,与朱祁镇实话实说,即便有错,也不会被责罚。

    但是如果说谎的话,下场就惨多了。

    朱祁镇既然让他起来,说明这第一关已经过去了。

    朱祁镇说道:“你持朕手令,去将石亨提到这里来。”

    杨信一听说道:“是。”

    朱祁镇看杨信走远,心中暗道:“这杨信倒是有几分机灵。”

    其实杨信今日打动朱祁镇,固然是因为石亨人才难得,朱祁镇也没有想要杀石亨的意思,只是石亨这样桀骜不驯之徒,自然要多熬熬性子,以朱祁镇的本意,要让他在大牢之中待上一年。

    反正朱祁镇已经吩咐下去,不许石亨死在狱中。

    但是杨信的一句话,却让朱祁镇改变注意了,就是武学的同学请托。

    而今掌权的靖难勋贵们,朱祁镇是早就看不顺眼了,但是他们下台之后,谁上位,这也是一个问题。

    朱祁镇自然是属意武学学生,但是问题是,很多时候,不是朱祁镇属意谁的问题。如果本身没有那个才能与心机,朱祁镇属意谁,谁就能上位吗?

    而今天,朱祁镇从杨信身上看出了一点点契机,不知道今后杨信会不会成为武学一系的扛把子,但是朱祁镇愿意给杨信这个机会,让他试一试。

第四十一章 石亨

    石亨来的很快。

    石亨一身囚衣,脚上手上还带着铁链。走起路来哗哗啦啦的,在牢里待遇不好,石亨看起来狼狈多了。

    披头散发,浑身都是污垢。

    但是正因为如此,石亨身上那种如同野兽一般危险的气质,就越发鲜明起来。

    似乎去掉了所有的兵器,石亨依然是那个举手投足之间,能至人于死地的将军。

    朱祁镇看了石亨,心中也不由暗道:“好一条大汉。”

    朱祁镇一挥手,立即有人会意,上前去掉了石亨的铁链。石亨活动一下手脚,上前跪倒道:“罪臣石亨拜见陛下。”

    朱祁镇说道:“为瓦刺走私军械,你做了没有?”

    石亨说道:“罪臣做了。”

    朱祁镇说道:“为什么?朝廷的俸禄不够吗?”

    石亨说道:“朝廷的俸禄对罪臣是够了,但是对下面的兄弟们却是不够,下面的兄弟,满年巡边,有斩获才能换点银子,没有斩获的话,只有三两五两银子,大家以命相搏,可不是为了这一点,只要抬抬手就能有大把银子进账,罪臣没有忍住。”

    朱祁镇听了,心中微微一紧。

    石亨也算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将领,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只是正因为实话,朱祁镇才觉得无力,朝廷为了养兵,首先划出了全国八分之一的良田,成为卫所田。

    仅仅是这一项,就让朝廷每年税收减少数百万石。

    然后从正统年间开始,朝廷已经每年向九边协饷,多则三五十万两,少则十万两。再加上各地方转给九边的粮饷。

    朱祁镇可以肯定,处且朱祁镇最近力主的河北水利工程之外,朝廷最大的一项开支,就是九边军费。

    具体多少,朱祁镇不好统计,因为款项繁多,但是决计在三四百万两白银左右。

    但是即便是这样,石亨口中下面的人所获依旧不是太多。

    要知道,石亨口中所说的下面的人,并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战兵,不是各卫所的屯兵老弱。

    他们手中没有拿到钱,那么那些老弱屯兵手中能拿到多少钱?

    这一想想就让朱祁镇感到头疼。

    打仗,朱祁镇不懂。但是有一点他却是很明白的,那就是皇帝不差饿兵。不能足兵足食,兵坚甲利。怎么打胜仗。

    让下面的百战之士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都出卖兵器?

    只是想要解决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却感到棘

    手之极。

    这不是他增加军费的就可以了。

    不客气的说,崇祯天真的以为增加军费,就能打赢仗。结果给他上了一课。

    虽然而今的大明还不是明末的样子,朱祁镇也有钱,使劲砸钱,还是能打胜仗,只是如此不过是在姑息养奸而已。

    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记在心上,说道:“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没罪?”

    石亨说道:“不,罪臣有罪。罪臣是一个粗坯,见不得银子,犯了国法,罪该万死,只是罪臣尚有两膀力气,愿意为陛下效死,如果陛下以为罪臣当死,请陛下赐臣死于战场,大丈夫不当死于刑法之下。”

    朱祁镇心中暗道:“这石亨看似粗人,却仔细的很。”

    石亨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他自信能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他上战场,就有将功赎罪的可能。

    他这一条小命也就保住了。

    朱祁镇对石亨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因为石亨太肆无忌惮了。朱祁镇登基以来,最大的工作,就有两件,一是批阅奏折,二是接见大臣。

    见人多了,朱祁镇也有几分经验了。

    石亨看似驯服,但是内心之中却有如一头野兽一般。朱祁镇看见石亨,就能想起那些五代十国的武将们。

    一个个都是能打的,但是对皇帝的态度,却是兵强马壮为之。

    朱祁镇作为一个皇帝,如何能看顺眼。

    只是石亨人才难得。而且朱祁镇也自信能拿捏住石亨。他压不住杨士奇,拿捏不住杨溥。那是因为杨士奇杨溥是何等老辣,即便是放在大明所有首辅之中,也是一流的。

    但是石亨打仗的能力,朱祁镇只是听闻,是很能打的。但是对政争上,他根本不是朱祁镇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被朱祁镇几眼,看得七七八八的。

    不过,用一个人与喜欢不喜欢,没有太大的关系。朱祁镇心中如何评价石亨,他面上却一丝不露,甚至击掌说道:“好。”

    “石亨,本来以你之罪,难免秋后在菜市口领上一刀,但是石彪也算是朕门下,他今日托了杨信来求朕,朕总要给一个面子。”

    “不过,武将要比的不是言辞,而是身上功夫。你在这里面挑十个,每人一张弓,十枝箭,箭矢去头,沾上石灰,中者退场,你如果能赢了,朕给你一个好去处,如果不能赢,那么你就当这是你临终前的放风了。”

    石亨说道:“罪臣明白,只是罪臣有一事相求。”

    “说。”朱祁镇说道。

    石亨说道:“牢中没有酒肉,请陛下赐酒肉。”

    朱祁镇听了,说道:“安排下去。”

    赵环立即问了一下乾清宫的小厨房,回来说道:“陛下,事先没有准备,只有几个生肘子,奴婢这就去御膳房调。”

    石亨听了,大声说道:“不必了,生肉就行。”

    朱祁镇见状点点头。

    立即有人将两个大肘子拿了过来,这肘子有十几斤重,已经腿毛了。石亨根本不看生的熟的,一手拎着一个,左右开弓,不过片刻,就将两个肘子硬生生给啃光了,随即又抱起酒坛,拍了一泥封,举到头顶,如长鲸吸水一般,好一番痛饮。

    石亨吃饱喝足,却不见脸上丝毫变化,唯独见肚子好像大了一圈。更显得虎背熊腰,浑身肌肉结实之极。

    整个就要是一头黑熊一般。

    随即要来御马,翻身上马,目光一瞄,一指杨信,说道:“杨贤侄,你挑侍卫之中,最好的十个人就行了。”

    朱祁镇只觉得石亨此人,一上马就有一种顾盼自雄,视天下为无物的感觉。整个人跋扈之像,几乎都不用遮掩了。

    但是朱祁镇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是很有魅力的。

    每一个发挥出自己最擅长的能力,都是很有魅力的。

    杨信从侍卫之中挑出十个人,这十个人纷纷上马,一个个不敢小窥石亨,但也被石亨这番言语给气到了。

    虽然说石亨的勇名天下皆知。但是能当乾清宫侍卫的,那个不是一把好手。一个人打不过你十个人还打不过你。

    他们纷纷上马之后,立即分散开来,将石亨包围住了。弯弓射箭,向石亨射了过去。

    朱祁镇看得分明,朱祁镇不见时候是怎么动作的,他坐骑猛地跑开了。箭矢纷纷落空,他与一个侍卫相交一合,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把抓住了这名侍卫的腰带,高高举过头顶,随即低抛在地面之上。

    这侍卫打了过几个滚,才算停了下来。好容易起身,就已经变得一瘸一拐了。

    朱祁镇看得分明,石亨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手下留情的话,他只需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这个侍卫即便不死,也免不了骨折。

    而石亨这样的突然突围,也让场上形势一变。

    本来是十个人围石亨一个,变成了九个人追石亨一个人追逐战。甚至说这片场地限制了石亨的发挥。

    这毕竟在宫城之中,这一片校场地方并不大,如果在草原之上,他们几个连石亨的尾巴都抓不住。

第四十二章 流放海西

    石亨骑在马上,翻身射箭,箭无虚发,甚至朱祁镇看石亨,根本没有向后看一眼,都是盲射,即便是这样,这角度刁钻之极,根本躲不开。

    而且石亨的箭矢力道极大,即便没有了箭头,但也像被木棍当头一棒。甚至有两名侍卫,中了石亨一箭,当即落马。

    前后不过一会功夫,石亨就已经获胜了。甚至还没有石亨在哪里啃生肘子的时间长。

    朱祁镇心中顿时生了爱才之心。

    朱祁镇虽然真正上场,或许不行,但是他毕竟是弓马从小练习,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些侍卫放在外面,当一个百户是搓搓有余的。

    别的不说,他们在追石亨的时候,在后面放箭的时候,马速是一点都没有降低,而且准头都很准。

    一般人根本是躲不开的。

    这也是石亨一见这阵势,就要先突围的原因。

    总体来说,并非乾清宫侍卫太弱,而是石亨太强。

    有时候,不相信不行。人与人之间就是不一样。单凭石亨冲阵无双的能力,不管他其他问题,朱祁镇也都不在意了。

    朱祁镇说道:“好。”

    石亨连忙下马,说道:“罪臣一些小伎俩,让陛下见笑了。”

    朱祁镇说道:“来人,从取一万银元。”

    或许民间,还是银两与银元混用,银元想要代替银两成为通行货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需要时间的。

    但是在朱祁镇这里,已经全部换成了银元了。

    一万银元,足足让下面搬开一大箱子,里面都是用红纸包好,一卷一卷放着的银元,而且是四个人抬着。否则根本抬不动。

    朱祁镇说道:“这一万元是赏你的,自古以来功名但在马上取,以卿的本领,岂能不得富贵?休要为一些小利所惑,再犯下错事来,朕也救不了你。”

    石亨何曾见过这么多钱,说实话石亨的家产大概有一两万两,但是多是不动产,是田产宅院。

    这也是为什么石彪上京,仅仅拿了一千两白银了。

    这是石家所有的现银了。

    石亨立即说道:“罪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镇说道:“区区钱财,不过是爱你之才,但是国法还是国法,朕允你阵前立功,但却要以白身自效。你可明白。”

    石亨说道:“罪臣明白。”

    朱祁镇说道:“今后,你要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你侄儿的一片孝心,朕希望用一日,你再次能站在朕面前。”

    石亨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来的。”

    不是任何一个将领都能站在朱祁镇面前,最少也是指挥使一级别的。朱祁镇言下之意,就是让石亨凭借战功再次成为国家重将,才有站在朱祁镇面前的一天。

    朱祁镇心中已经有石亨流放的地方,那就是海西都司。

    因为朱祁镇判断之中,最有可能发生战事的地方,就是海西都司。

    朱祁镇回去处理事务不提。

    石亨出去之后,虽然还是在刑部大牢之中,却已经换了待遇,身上穿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也能洗一个热水澡,吃些热乎的饭菜了。

    不过两日,兵部得了旨意,将石亨发配到了海西。

    石亨倒也不担心,他本就是辽东出身,这一次回辽东,简直是轻车熟路。

    有两个人衙役押送石亨,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石大爷是厉害人物,被陛下赐金的主,根本不敢得罪,反而小心才伺候。

    石亨是从陆路去海西的。

    一路从北京到沈阳,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从沈阳向往东北而行,就危险了。

    从这里到海西,一路上虽然还有驿站,但是群山之中,已经是法外之地了,不说什么豺狼虎豹,单单说在这里生活的女真人,就不是好相与的。

    遇见落单的行人,准叫你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亨也就跟着押送粮草的大队人马走,

    这一队人马,不过五百人,压运的粮草也不多,不过一千石上下,大多都是手推车,走在山道之上。正是送往海西的。

    石亨到了这里,就已经自由了。

    他骑着一头白马,置办了一身盔甲,弓箭长枪大刀都是一流的。虽然他而今还是一个白身,甚至是囚犯,但是这运粮队上上下下,都不敢以囚犯视之。

    好像石亨反而是他们的主官一般。

    石亨一路上开路在前,还杀了不少野兽,最大的收获,就是石亨射死了一头大虫。石亨只留下的虎皮,剩下请所有人吃了一顿虎肉。

    顿时当地人都知道石亨不好惹,这一路也顺遂许多了。

    等石亨到了海西的时候,顿时大吃一惊。

    他已经知道,朝廷在海西筑城了,但也万万没有想到,海西的城池修建的如此之快。

    在充足的粮食之下,数万人一起动工。这海西城已经初建轮廓了,远远的看过去护城河,城池,瓮城,与内地府县,相差不大。

    只有进城之后,才知道,其实海西城距离完工还远多了。

    海西城是首先修建的西面城墙

    ,然后是北面城墙,最后是南面城墙。至于东面城墙,而今还没有开工。

    同样没有开工的,却是城中的建筑,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衙门,挂着海西都司招牌。石亨就找上门去了。

    立即有一个召见了他,这个人见了石亨,说道:“你就是石亨,乾清宫的老兄弟们说过你,弓马骑射乃是天下一绝,却不知道是真是假。”

    石亨说道:“将军可以一试。”

    这个年轻的将军笑道:“不用了。不过,你真有能力,我有一个差事派给你,直接让你挂百户衔。”

    石亨说道:“却不知道将军是?”

    左右立即说道:“此乃石驸马。”

    这个年轻的将军就是石璟。

    石亨立即行礼,说道:“驸马可以说说是什么事情?”

    石璟说道:“不是别的事情,不过下面女真部落之间的纷争,争田争地争水争女人,什么都争,之前朝廷不怎么管,而今朝廷建立起海西都司,这里的事情就要管起来,我派去巡视各部,调解纷争。”

    石亨一听,顿时皱眉,说道:“驸马,并不是下官不从命,但是这种事情,属下不擅长。”

    石璟说道:“不,你很擅长。”

    石亨很明白为什么自己很擅长了。

    因为女真部落看似服从朝廷,其实是服从朝廷的钱粮而已,对朝廷态度最好的就是毛怜卫,毛怜卫指挥使李忠,他本是女真人,名字很长,是朝贡的时候,朱祁镇赐名,而李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是迁居北京城。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几乎将整个毛怜卫的户口人丁卖给了海西都司,直想在京营之中任职,从此一家有北京户口。

    但是他对大明如此拳拳之心,朝廷反而更不让他走了。

    他而今是海西都司佥事,帮助亦失哈掌管海西民政。

    当然有毛怜卫指挥使李忠这样狂热的明粉,也有一些心怀鬼胎,与瓦刺,兀良哈那边勾勾搭搭的人。不过这些人都是隐藏不敢露面。只是隐患而已。

    但是更多的就是那些。既不是瓦刺暗探,也不是大明的死忠的女真人,他们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管你大明与瓦刺是什么东西。

    而这些人的管理,很成问题。

    之前朝廷是因俗而治,基本上不管事,他们自己仇杀械斗,朝廷都不多看一眼,但是而今亦失哈很明白朱祁镇雄心,海西开辟,其实为朝廷经营东北开启另外一条渠道,事关重大,很多事情不得不管了。对女真的管理,不能那么粗了。

第四十三章 海西经营

    亦失哈看过海西土地情况,他知道海西最大的问题,是缺人。

    所以这些女真人口,对海西都司是很重要的。想要让女真的人力物力为大明所用,就要深入管理女真部落。

    不能再这样一旁散沙了。

    但是问题就出来了。

    女真人讲不讲道理,讲。只是他们讲的道理,并不是大明律,而是他们自己的道理,你有多少人马,多少刀枪。

    这个道理。

    所以要想让他们听话,就要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强大。

    这些女真部落见识过大明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食,知道自然大明的强大,不敢硬抗,但是可以软对抗了。

    所以,凡是要去调解矛盾的人,要么德高望重,要么就很能打,只有将部落之中的人给打服了,说话才有人听。

    石亨的确很适合这个工作。

    石亨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先是将各部落打了一遍,顿时有了海西第一高手的名头,然后与这些女真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决了。

    以至于石亨的名声之大,连亦失哈都知道了。、

    海西都司府中。

    “咳咳咳。”亦失哈猛地咳嗽两声,说道:“看来陛下的眼光的确不错。”

    石璟看着亦失哈,心中一股担心涌了上来,因为亦失哈老了。

    这一点之前,还显示不错来,似乎亦失哈永远是老当易壮,但是而今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亦失哈毕竟是太宗朝的老人了。

    岁月不饶人。

    “公公,你保重身体。”石璟说道:“而今海西大好的局面,少不了公公你的掌舵。”

    亦失哈说道:“焦将军不是来了吗?有他在,我放心。”

    曹义麾下焦礼,在凤凰卫屯田的效果很好,这一次海西都司之位,就是焦礼了。不过焦礼初来乍到,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听亦失哈的。

    毕竟亦失哈在辽东就是三巨头之一,曹义都不能完全忽略亦失哈的意见,何况焦礼了。

    亦失哈说道:“而今朝鲜答应借粮草,海上粮道已经打通,即便有所不足,也可以从朝鲜暂借,我海西后路无忧,但是兵马匮乏还是最大的问题。”

    石璟长叹一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辽东本来就是地广人稀。先要迁移百姓,只能从关内迁来,而今河北兴修水利,动用大工,不知道多少流民都在河北落户了。哪里愿意来这里。”

    如果按大明人口密

    度分的话,总体来说,是南方人多,北方人手,毕竟元末之乱中,南方虽然也有大战,总体来说比不上北方连绵不断的战事。北方除却山西已经山东的少数府县之外,都是一片荒芜。

    而后又有靖难之战。

    更是打击了人口增长。辽东本身来说,就是一个移民区,太祖太宗都移民辽东,辽东才有现在的人口。

    海西想从辽东迁徙人口,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而今海西兵马,只有一万多人,这一万多人之中,有五千多人,乃是整体从辽东迁过了的海西卫,他的前身乃是定辽右卫,驻扎地乃是辽阳。

    不过,新的定辽右卫正在组建之中。

    剩下的就是毛怜卫等亲民的百姓之中征召的士卒。亦失哈准备再建一个卫。或者干脆将毛怜卫从土司变成了朝廷的卫所。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不行的。

    海西都司直接控制的人口基数不行,想要有足够的士卒,根本就是不行的。

    而今海西都司的实力,未必有李满住强。

    亦失哈说道:“所以,我们想要扩充兵力,就要另想办法了,石亨做的不错,我意以石亨为将,抽调女真壮士,招募一支人马。”

    亦失哈的想法,不仅仅是为了手中兵马多一点,还是处于政治上的考量,各部落与大明之间的关系还不够紧密,如果将各部落的勇士征召到军中,一旦瓦刺打过来,这些女真部落不敢说一定忠于大明,最少不会轻易背叛大明了。

    如此一来,也会削弱李满住对女真部落的控制权。

    石璟说道:“公公,只是石亨此人而今不过一个百户而已,可以承担这样的重任吗?”

    亦失哈说道:“这事不急。还有凡察。也算进去。”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外面有人说道:“石百户求见。”

    亦失哈说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石亨一身风尘仆仆的进来了,说道:“公公,驸马,卑职打听到一个消息,也先已经准备东进了。”

    亦失哈顿时皱眉,说道:“这消息,你从何得知?”

    石亨说道:“下官跑了一趟屯河卫,屯河卫那边与兀良哈闹了矛盾,却见兀良哈突然撤军了,臣想来想去,也只有也先东来,这个原因,才能兀良哈突然撤军了。”

    亦失哈对奴儿干都司的地理很是精通,一听屯河卫,就知道石亨跑到什么去了。

    朱祁镇对海西都司的划界,乃是以长白山以东,黑龙江以南。说起来这么大,但是亦失

    哈经营的地方,也就是海西卫这一个港口,以及附近的女真部落而已。

    严格的说,奴儿干都司与海西都司之间,并没有严格划界,更不要说,朝廷在奴儿干都司没有一个流官。

    所以很多女真部落的问题,也都送到了海西来处置。

    毕竟,比起辽阳,海西距离这些部落近多了。

    有些事情,就派石亨去调解,石亨一直在外面跑,有时候海西卫这里摸不得石亨人影,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石亨跑到了屯河卫。

    屯河卫在什么地方?在小兴安岭脚下了。

    不过,这不是关注这一点的时候,亦失哈沉吟片刻说道:“这一点不足以说明,也先已经从西边回来了。”

    兀良哈与屯河卫之间的矛盾,亦失哈是知道的。

    没有别的,就是兀良哈在朝廷那边损失多了,从这些小部落这边找回来而已。但是这些部落也不是吃素的。

    特别是曹义出兵兀良哈之战,虽然没有摸到兀良哈一个毛,仗都叫成国公打了,但是曹义出征并非没有效果的。

    最少将松花江附近的卫所再次团结在大明的旗帜之下,虽然没有功劳,但是曹义依旧敞开的互市。

    这些卫所都从大明这边得了好处,最少兵器上都好上不少。

    所以兀良哈攻女真部落。

    这些地方部落联合起来与兀良哈抗衡,双方各自忌惮,兀良哈已经伤了元气。不想再伤亡太多,而这些卫所,加起来比兀良哈人多,但是各怀鬼胎。一心想要大明爸爸的援助。

    但是大明的钱也是钱。

    这些卫所距离朝廷太远了一点,如果维持军事存在的话,成本太高了。如果不是打通海路,大大降低了成本,海西都司的存在,就足够朝廷财政喝上一壶了。光给武器的话,谁知道这些墙头草会不会调转枪头打朝廷。

    所以大明仅仅是给一些口头的好处而已。

    这一次兀良哈忽然撤军,亦失哈也觉得很有可能是也先回到漠北了。给了兀良哈一些承诺。

    但是仅仅凭借这一点判断,太单薄了一点。

    石亨说道:“下官实在猜不出来,什么原因让兀良哈忽然退兵。”

    亦失哈说道:“可能多了,比如谁忽然死了。你想明白,就再探。”

    石亨大喜,有亦失哈这一句话,他就不用偷偷摸摸去探听兀良哈的消息了,他被朱祁镇一激,而今一直想的,就是建功立业,而不是给亦失哈当使者。

    “是。”石亨说道。

第四十四章 也先的算计

    石亨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也先已经回来了。

    瓦刺大军并没有全部从西域撤回来,除却西域留守人马之外,其余的人马会在下半年陆陆续续的撤回来。

    毕竟草原生态单薄,十几万大军聚集在一起行军,最有可能的是,将这一带的草全部吃干净,从此变成了沙漠。

    而也先这么快回来,却也是因为兀良哈在东线大败。

    兀良哈也是得知也先大军即将回来,才忽然停止动作了。

    兀良哈三卫的首领都去漠北见也先,商议对策。

    泰宁卫拙把赤以及朵颜卫指挥使花当,福余卫指挥使可台三个人一起去见也先。

    也先在漠北的营帐之中,迎接三人。

    也先一见面,就对拙把赤行礼,说道:“岳父好久不见了。”

    拙把赤见了也先,也是非常热情,虽然他的女儿年纪几乎能当也先的女儿,他的年纪虽然比也先大,但也大不了多大。

    但是他依然对这个女婿很满意。

    只要能给泰宁卫带来利益,就是好婚事。

    这一场酒宴就这样开始了。

    蒙古人喝起酒来,载歌载舞,好不痛快。

    都喝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商量正事了。

    拙把赤仗着几分岳父的架势,说道:“也先,今年我兀良哈可是败惨了,都是为了你西征的事情,这一件事情,你要给个说法?”

    也先说道:“哦。岳父想要什么说法?”

    拙把赤说道:“我也不多要,只是我们对南朝的报复,你要出兵帮忙,打到北京城下。让小皇帝知道我们的厉害。”

    也先说道:“好办法,只要兀良哈愿意为大军先锋,我就立即出兵。”

    这话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大明如果是软柿子的话,他们何必来求瓦刺出兵啊?

    朵颜卫指挥使花当说道:“淮王,这就不好了吧,我们朵颜三卫,可是为了淮王的大业而损兵折将。淮王如果说这样的话,今后谁还会为淮王卖命啊。”

    也先说道:“只是本王好像也没有要让你们与南朝交战,怎么算是为我卖命?”

    拙把赤脸色微微一沉,说道:“贤婿,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

    也先说道:“岳父说的是,自家人,不需要分那么清楚,大家都知道南朝不好打,真要打了,得到的财货能不能比得上损失的人马,还是两说的。”

    “所以,不要动不动都说打南朝,而今还不是

    时候。”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注意,岳父觉得怎么样?”

    拙把赤说道:“说来听听。”

    也先说道:“这南朝不好,但是女真却是很好打的,岳父不是在于女真人对峙吗?真好我回来了,大军东进,将这野人全部扫平,岳父觉得好不好?”

    兀良哈三卫首领脸色都变了。

    他们向来觉得东北这一带,乃是他们的自留地,而今瓦刺进来,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拙把赤说道:“贤婿好意,还是算了吧。”

    也先说道:“不,怎么能算了啊。兀良哈三卫为我大元重兴之事牺牲良多,又怎么能算了啊。”

    “我已经奏明大汗,封三位为王。今后与我共掌大元朝政,同享富贵。岂不正好?”

    拙把赤一听,立即说道:“贤婿,你醉了。”

    北元在正统元顺帝一脉被蓝玉俘虏之后,就已经亡了。在太宗皇帝一朝,虽然鞑靼部已经是是元廷余孽,但是他们为了不遭受大明的打击,已经不自称大元了,而是自称蒙古。

    甚至鞑靼这个词的来历就很值得玩味。

    因为大元建国之前,称蒙古。故而大明文官,将这一个蒙古词汇换了一个比较生僻的词汇,就是鞑靼。

    从现实意义上来说,鞑靼就是东蒙古。

    由此看见,重建大元这个想法,存在每一个蒙古人的心理,但是敢说出来的却不多。

    虽然大家都知道蒙古关上门,大家还都是以元廷的官职自称,比如也先的淮王。但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却有太多的问题了。

    故而拙把赤才说也先醉了。想将这一句话给搪塞过去。

    也先此刻说这一句话,就有了摊牌的心思,怎么可能被搪塞过去,他缓慢而坚定的说道:“岳父,不是我醉了,是你没有醒吧。而今兀良哈只能在大元与南朝之间,二选一了。”

    “难道,你们还眷恋所谓的三卫不放吗?”

    “宁愿当大明的指挥使,也不愿意当大元的王爷?”

    拙把赤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福余卫指挥使可台猛地一拉衣袖,他才猛然发现,今日这一场宴会,人有一点多。

    很多人位置将他们三个人包围起来。

    之前觉得不过是招待客人比较热情,而今看来,只需也先一声令下,他们三个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朵颜卫指挥使花当说道:“怎么?淮王想要我们三个人的人头吗?”

    也先说道:“自然不是,不过有些什么,三位也要好好想想了。”

    虽然兀良哈与大明之间打打停停,但是兀良哈一直要挂着大明卫所的名头原因就在于朝贡贸易,草原上薄弱的经济,让他们在经济上严重依赖关内。

    也先说的好听。

    他们即便当了所谓大元的王爷,也不过是一个空头王爷。而他们当大明的指挥使,但这个指挥使手中是有勘合的,能派人入关朝贡贸易。

    这是他们很重要的经济支柱之一。这就是大明虐我千百遍,我还是大明的忠实臣子,当然了,偶然去关内抢劫,这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空头与实利那个重要?这个问题就是三卫所考虑的问题了。、

    拙把赤说道:“也先,我今天不同意,你是不是就要留下我了。”

    也先说道:“哪里的话?不过是王妃思念父亲,留岳父小住几天,又担心岳父孤单,留下两位陪陪而已。”

    “我不会强人所难的,但是有些话,我要说清楚。”

    “朵颜三卫,而今已经恶了南朝,这几年,南下辽东最多的就是朵颜三卫吧,我觉得南朝,决计不会重开与朵颜三卫的朝贡。而且今年春天的一战,朵颜三卫损失很大吧,否则之前老老实实的女真人都敢不听话。”

    “你觉得我留三位在漠北小住一段时间,其他人听了会怎么想?包括诸位的儿子侄子,也包括那些女真人,还有南朝。”

    “一年之后,朵颜三卫还在不在,就真不好说了。”

    拙把赤,可台,花当三个人脸色难看之极。

    的确不是三卫困顿之极,他们也不会亲自出马来向瓦刺求救援的。

    而且他们三个人都是明白人,兀良哈大难之后,元气大伤,正是艰难维持的时候,他们三个主心骨都不在,下面的子弟们为了这个位置,说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蒙古人可没有什么嫡长继承制,更不要说,他们怀疑也先是不是与某个不孝子弟已经串通好了。

    留他们在这里,扶植下一辈上位。

    至于也先说的各方动静,其实唯独露掉了瓦刺。

    而今瓦刺有数十万骑,刚刚从西域撤回来,而兀良哈元气大伤,又没有防备,如果瓦刺就此东征,想来兀良哈也不过是一战而灭。

    大明在草原上追不上兀良哈,但并不是瓦刺追不上兀良哈。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不答应,他们或许能活下来,兀良哈很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拙把赤忽然觉得,这哪里是一门好婚事,根本是引狼入室,自己清理干净,洗白白送到了别人口上,等待别人下刀了。

第四十五章 登闻鼓

    也先将选择摆在三人面前,一时间气氛僵持住了。

    拙把赤声音低沉,似乎压抑着愤怒,说道:“也先,既然如此就说清楚了,如果大明不许我们三卫朝贡,那么我们三卫跟你也不是不可以。”

    “好。”也先说道:“我给你们机会。三位在我这里这样等消息吧。”

    也先也不会将兀良哈逼得太紧。

    也先想要的是一个服从瓦刺大局的兀良哈,并没有将兀良哈逼近绝境的意思,毕竟兀良哈三卫在元末到而今,一直活跃在草原上,再瓦刺与鞑靼,乃至明军之中,左右投机,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虽然而今伤了元气,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也先想要的也不过是从之前的联姻盟友,变成主从。

    随即也先一摆手,歌舞再起,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甚至有人喝醉下场比划,但是兀良哈这边的人都知道。

    这一件事情没有一个结果,他们是走不了了。

    夜长梦多,很多事情都必须安排好。

    也先在招待岳父上非常大方,几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但是兀良哈与漠北之间的消息传递,突然变得密集起来。

    都有各自的算计。

    而兀良哈派出的使者,到了京师的时候,已经秋后了。

    朱祁镇接到兀良哈上书求朝贡的时候,冷笑一声,朱批道:“尔等狼子野心,屡教不改,朝廷虽有宽大之心,不授此辈。”

    这一段时间之内,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王裕做得不错,对瓦刺与兀良哈之间的动向,调查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兀良哈与瓦刺之间有什么龌龊,朱祁镇不大明白。但是他也知道,兀良哈与瓦刺之间也不是亲如一体的。

    拉拢兀良哈,对抗瓦刺,看上去是招好棋。

    但是朱祁镇思考过很多次,最终选择放弃。

    原因很简单,兀良哈的信用在朱祁镇眼中严重破产了。

    很简单,兀良哈在太祖年间投靠朝廷之后,反反复复多少次了。根本就是反复横挑,太宗皇帝打过兀良哈,宣宗皇帝打过兀良哈,到了朱祁镇这个时候,还打过兀良哈。

    是兀良哈很厉害,朝廷都打不过吗?

    不,是兀良哈膝盖很软,见朝廷大军过来,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降,毫无一点尊严可言。

    即便而今兀良哈磕头服软称臣,朱祁镇也不觉得兀良哈会有什么改变。所谓狗改不了吃屎,就是说的兀良哈。

    重新接纳

    兀良哈,又怎么样?等他下一次背叛吗?

    不过,朱祁镇也知道,他这个朱批,内阁那边未必会同意。

    原因很简单,朱祁镇这个选择,是出于将来出征草原,划分敌我。不可靠的盟友,还不如当敌人了。

    但是杨溥为首大不部分文臣却不是这样想的。

    在他们想来最好是九边息烽,只要蒙古人安安分分在草原上待着,怎么都好说。这一战能让兀良哈安分几年,就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这一点上,还有着磨叽。

    不过,朱祁镇并不在乎。他而今不是刚刚登基的皇帝,有的办法是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朱祁镇再看下面的奏折,却是陕西大旱,请求赈灾免粮的文书。

    朱祁镇仅仅是看了一下数字,四十六万石,也就准了。

    天下之多灾多难,朱祁镇都已经麻木了,好在今河北收成不错。于谦也在上报,他正在清丈田地,重编黄册。

    想来河北这几年,吸收了北方的流民,户口数将有一次大的调升。

    这也是朱祁镇能聊以自-慰的事情了。

    再就是杨溥推动的京察了。

    京察是一件大事,特别是这一次京察,杨溥作为发动者,做了大量的工作,京察的顺序,是京官而外察。

    朱祁镇估计,今年下半年,吏部能将京官全部过一遍,算是是效率不错了,想来在明年才能展开外察。

    朱祁镇看似没有下旨,但也没有限制。冷眼旁观。

    因为京察的时候,是最关键的时候,谁上谁下,就要看吏部的意见了,轻一笔,或重一笔,就可以让人多熬几年资历了,或者说,干脆回家做冷板凳。

    所以,以前看不大清楚的关系,这个时候,这些就显露无疑。各自上窜下跳找门路,却不知道被朱祁镇冷眼旁观,一条条的记录下来。

    在朱祁镇看来,走关系与结党营私,不过程度上的不同,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此不是这一场众生态,朱祁镇还不知道,很多表明上没有关系的人,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的。

    不过,在这京察之中,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也是杨溥是一个洁身自好,眼睛里面不容沙子的人。外地的官员,或许鞭长莫及,但是在京城眼皮底下,谁敢跳的太过了。杨溥就先摘了他们官帽。

    只是即便如此,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可称艰巨。但是有一个人却完成的很好,那就是吏部考功司郎中李贤。

    这个人是宣德八年进士出身,而今还是一个五品郎中。

    当然,不能说他仕途不畅,因为郎中与郎中是不一样的,考功司乃是负责考核官员的,是一等一的显要位置。

    就是那种给侍郎也不换的小官。

    虽然位不高,但是权重,特别是在京察的时候,更是京城最显要的几把交椅之一,不知道多少官员都要看他脸色。

    但是李贤却能做到,各得其所,每一个人对李贤所得出的结论都是叹服。

    看似很简单的事情,朱祁镇却知道不简单,唯有对朝野上下各种关系,与各个人的能力都了如指掌,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单单是有道理还不行,还要镇得住场子。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讲道理的。

    宣德八年的进士,乃是杨士奇的学生。朱祁镇心中一叹,暗道:“东里公之慧眼,朕不如也。”

    随即,将李贤的名字,写在一旁的册子中,标注到,可为吏部尚书。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个时候,朱祁镇忽然听到一阵鼓声。感觉有一些奇怪。

    其实北京城之中鼓声并不奇怪。

    就在宫城之外,就有刚刚修建的钟鼓楼了,每天晨钟暮鼓,用来报时。朱祁镇也就习惯了。

    再加上有什么大礼仪,有鼓乐,自然少不了大鼓了,至于什么阅兵了,出巡,等等,更是少不了了。

    正因为太熟悉了,朱祁镇才听出来这鼓声不一样。

    随即鼓声音色不对,朱祁镇之前好像没有听过,再者就是节拍太凌乱了,根本听不出什么调子。

    只是朱祁镇一看身边太监脸色变了,问道:“这是什么鼓声?”

    赵环说道:“奴婢没有听错的话,这声音乃是午门传出来的,而登闻鼓就在午门。”

    朱祁镇一听登闻鼓这三个字,心中顿时一沉,也没有心思看奏折了,立即说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敲登闻鼓,立即传到文华殿。并传给内阁知道。”

    “是。”赵环立即起身,一路小跑去看了。

    朱祁镇心中沉甸甸,虽然说登闻鼓,只要百姓就能击鼓鸣冤,但是朱祁镇知道,寻常百姓是不敢这样做的。

    而今的登闻鼓有锦衣卫看守,还有御史把守。寻常百姓想要接触难之又难。甚至即便如此,宣德年间,还有言官进言,要取消登闻鼓制度。宣宗皇帝自然是不肯的,但是登闻鼓日益流于虚设,却也是事实。

    只有重大案情,或者百姓不敲鼓都没有活路的情况下才会击鼓。

    每一次登闻鼓就是一出惨案,或者一条条人命。

第四十六章 山西大案

    登闻鼓,惊动的不仅仅是朱祁镇。几乎是文武百官该知道都知道了。

    毕竟,大明官府衙门的布置,也是以皇宫为中心,散布开来。

    朱祁镇能听见,大部分官员也都听到了。即便个别不知道的,也会有人传到的。

    内阁七位距离文华殿很近,在朱祁镇命人传话之后,很快就到了文华殿。

    却见一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人被带了进来。

    这个人一见文华殿光滑的地砖,都不敢用脚踩,而是跪在上面过来。

    朱祁镇见此人满面风尘,几乎看不清楚本来面目,浑身散发出一股异味,也说不上来什么味道,让朱祁镇远远一闻,就有一股反胃的感觉。

    只是朱祁镇却知道,这个样子的人,其实就是大多数大明低层百姓的样子。朱祁镇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味道也不是那么难闻了。

    让百姓困苦如此,乃是为政者之过。

    朱祁镇上前几步,伸手搀扶起这个人,问道:“老人家,你多大年纪了?”

    朱祁镇刚刚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并没有穿正装,而是身穿一身月白长袍,脚上等着一双靴子,腰间陪着龙纹玉佩,倒是能显露出自己的身份。

    只是这个人,明显没有这个鉴别能力。

    “小的王焕,乃太原府人,今日太原府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官府没有赈济,小人活不下去了,这才被同乡所托,请朝廷救命啊。”这个人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答非所问。但是朱祁镇一听,顿时皱眉,问道:“首辅,山西是怎么回事?可曾上报灾情?”

    朱祁镇印象之中,陕西上报灾情了。朱祁镇刚刚免了陕西的钱粮,但是山西却没有上报。

    再听这人一说,朱祁镇心中顿时大怒。

    杨溥听了,立即下跪说道:“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命太监下去安置这个人,并叮嘱道:“好生待他,问清楚情况。”这才过来,将杨溥搀扶起来,说道:“先生何至于此,山西之事定然与先生无渋。只是山西那边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却有一点不清楚了。”

    “但凡赈灾,都是朝廷拨款,地方何以隐瞒不报?”

    这是朱祁镇疑惑所在。

    但凡朱祁镇登基以来,不管朝廷财政再紧张,那么是九边的军费先拖一拖,但但凡下面报上来的赈灾款项,朱祁镇从来没有说不批的。

    甚至只有多给,没有少给的。

    朱祁镇也知道下面的官员

    未必多干净,或许有人赈灾款项之中贪了一笔。但是朱祁镇一边严查赈灾款项,一边从来不事先核查,而是事后核查。

    很多时候事后核查,未必能查清楚。

    但是朱祁镇觉得,百姓是最重要的,只要百姓得到了赈济,即便是有个别聪明的蛀虫躲过了朝廷的核查,就当他们聪明吧。

    但是朱祁镇假设山西布政使乃是一个贪官,他为什么不多报灾情,多报赈灾款项,而贪污,而选择了瞒报。不报。

    这里面的情弊,朱祁镇一时间想不明白。

    但是杨溥是多年老手了,他叹息一声,说道:“以臣之见,原因有三个,第一个,就是地方的粮仓已经空了。”

    “朝廷赈灾,一般是先让地方自己赈济,如果地方灾情不重的话,地方赈济之后,朝廷豁免当地要上交的粮税,来补充地方的亏空。”

    朱祁镇也明白这一点,很多灾害从外地运粮过去,消耗太大,都是当地官仓的粮食直接赈灾。

    朝廷豁免的粮税,一些是对百姓减免,其实还有一部分乃是对地方官仓消耗粮食的销账。已经赈灾用的粮食,就不用上缴国家了。

    所以都是事后统一核算的。

    朱祁镇一想也不对。

    他即便是将地方粮仓粮食倒卖了,这个时候,也可以虚报赈灾款项,让朝廷补贴,将账给平了啊。

    在贪赃枉法之上,朱祁镇从来不敢小看,地方官员的想象力与执行力。

    “第二个原因,就是陛下登基以来,最重视地方官的治行,凡是治行第一人地方官,都会有重任,比如说于谦,周忱,何文渊,等等。想来这位是想粉饰太平,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局面超出他的控制,想再改变就已经不行了。”

    “第三个原因,就是京察在即了,今年年底京察结束,明年就要开始外察了。想来他觉得是躲不过的,想要将这一件事情给压下去。”

    朱祁镇咬着牙说道:“无耻败类。”

    朱祁镇太清楚,所谓的压下去是什么意思了。大旱之下粮食收成不好也就罢了,这位为了粉饰太平,定然还会让百姓以正常年份的交税。

    这是硬生生的要逼死人啊。

    而且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一死就是成千上万。

    朱祁镇看着杨溥,说道:“首辅,朕以天下之重,交付给首辅,首辅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说完,不等杨溥说话,朱祁镇就拂袖而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传金英,王裕来见朕。”

    朱祁镇决议,东厂锦衣

    卫联合出动,先将山西布政使给拿下来再说。

    朱祁镇离开之后。

    杨溥跪在地面之上迟迟不动,曹鼐见状,前去搀扶杨溥说道:“杨大人,杨大人。”

    杨溥这才勉励起身,说道:“我不如东里兄啊。”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只有遇见事情的时候,才会发现。

    杨溥一直以来觉得,他的能力其实并不必杨士奇差,杨士奇在的时候,四海无事。看上去杨士奇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杨溥知道,如果杨士奇在的话,下面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以至于闹出登闻鼓来,简直是狠狠的打了杨溥一巴掌。

    让他在皇帝面前无地自容。

    杨溥看似辅佐皇帝,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河北水利工程,比如盐法改制,比如正在进行的长城工程,比如周忱力主大明中枢财政改革,还有以京师为中心的驰道已经慢慢向四方蔓延了。

    这都是他主持之下的功劳。

    他也感受到了,官场的风气有变化,特别是王振在太皇太后死后,越发嚣张起来,很多人的关系直通王振,让他也有些无可奈何。

    所以,他才下决心打掉王振,然后以京察的形式,清理一遍,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下面的官员都无耻到这种地步了。

    杨溥太明白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绝对不是山西布政使一个人事情,甚至整个山西三司都烂掉了。

    这个人结果,甚至比朱祁镇对怒斥,更让这个老人伤心。

    杨士奇做的是放缓于未然,而他只能是亡羊补牢。

    不过片刻,杨溥就重燃斗志,他心中暗道:“我杨溥,不是杨士奇。东里公的风格不是我的风格,既然有硕鼠敢坏我大明江山,就让你们看看,老夫手段如何。”

    有时候,杨溥发起狠来,比朱祁镇发狠更可怕。

    因为朱祁镇毕竟年轻,他发怒,最多杀几个人而已,再狠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但是杨溥却是太知道,怎么用大明朝廷这台国家机器了。

    山西布政使曹习。还不知道,他自己的小命已经走进倒计时之中了。更加不知道,很多地方官在正统十年,就迎来了首辅大人发起的廉政风暴。

    被拿下的省一级别的官员,决计不是山西一省。明年的外察,对大明很多地方官来说,都是分外残酷的。

    杨溥回到内阁之后,立即将都察院与刑部的人全部叫来了,就在朱祁镇前脚将东厂与锦衣卫的人派到山西之后,都察院与刑部的人马,也接踵而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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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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