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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皇后监国

    虽然朝中对这一场战事的战果,很有非议。

    但是朱祁镇力排众议,为成国公加禄米千石。

    兴安伯徐亨封为兴安侯,武进伯朱冕为武进侯。另外封陈怀,马亮为侯。陈怀为平乡伯,马亮为招远伯。

    如果不是成国公已经到了天花板了,朱祁镇还要给成国公升一级。

    此言一出,朝野大哗。

    说实话,这一战虽然战果不多,但是毕竟是胜仗,不是败仗。兀良哈落荒而逃,大草原上追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真正弹劾的人,并不是太多的。

    但是朱祁镇一口气,加封两个侯,封了两个伯。却让杨溥也明确的表示了反对。

    杨溥一般情况下,是不想与朱祁镇直接冲突的,但是这也太离谱了。

    原因无他。

    西北之战,规模在这一战之上,不过是封了一个蒋贵,还是定西伯。麓川之战,保定侯也没有变成国公,下面也不过是封了一个方瑾威远伯。

    说起来,很多人都认为,保定侯孟瑛的表现是可以封国公的,原因乃是保定侯孟瑛速战速决,为朝廷节省了不知道多少粮草物资。

    但是而今,兀良哈之战,出动数万骑,斩首千余。功劳不大,却封爵如此之多,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公。

    在杨溥看来,功劳大的将领压一下。这是正常操作,所谓珍惜名爵。

    爵位封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样做,是影响朝廷威信的。

    朱祁镇自然知道自己理亏,面对杨溥的劝谏,向来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结果杨溥锲而不舍,朱祁镇只能想办法,让王振代他挡一挡了。

    他自己立即宣布,要巡视河北水利工程。

    这一件事情,一直在朱祁镇的规划之中。

    于谦辛苦数年,将河北水利各大工程都修建的差不多了。根据于谦与杨溥当初的约定,朝廷对河北水利的拨款倾斜,也要到此为止了。

    朱祁镇总要验收一下。

    而且这时间也要选好。

    五月是麦收时间,今年虽然还是春旱,但是冬天好歹也下雨了。再加上大量的水利工程,乃至于水井都在运作之中

    五月收成预估是不错的。

    朱祁镇个人感觉,河北春旱。今后每年都少不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候问题。

    五月之后,天气太热,又接着是秋天。

    春秋两季是农忙时期,朱祁镇再下去,劳师动众,实在不好。

    故而就提到三四月间。

    征讨兀良哈

    之战,正月出兵,二月收兵,三月初论功行赏。时间也差不多了。

    朱祁镇没有刻意用这一件事情拖杨溥,但是正好赶上了,也好躲开。

    不过,朱祁镇出宫之前,也要将北京城之中的事情,给安置好。如果太皇太后在的话,朱祁镇根本不用操心。

    朱祁镇回到坤宁宫之中。

    一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一阵笑声,却见坤宁宫地面上铺着能陷入脚踝的地毯。柔和而温暖。

    上面还有着一些阿拉伯宗教图案。因为这毛毯就是从西域传来的,号称波斯出产的。

    如果不是,朱祁镇知道波斯作为一个国家早就不存在了。否则还真以为波斯地毯了。

    不过,朱祁镇脚下的却不是西域产的,而是甘肃产的。

    其实这种毛织物,在大明也是有的,甘肃就进贡。

    但是在宣德十年,他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以西北残破,免了这一项贡品。朱祁镇倒是重新将这项贡品恢复了。

    倒不是朱祁镇多在乎物资享受,而是朱祁镇看中羊毛纺织,甚至让王振专门派了一个太监,却采买。并在建立起兰州织造,专门供应朝廷毛织品。

    朱祁镇对羊毛纺织,并不是多了解的,什么羊的毛好,从什么地方引进羊。还有羊毛该怎么处理。

    但是朱祁镇知道有需求就有供给。

    所以他专门从内库拨出两万两银子,采买这种毛毯,不仅仅在宫中用。还赏赐大臣。

    虽然朱祁镇也知道,他即便拔下去两万两,真正到当地百姓手中,也没有多少。但是他依旧想以皇帝的身份推行这种东西。

    虽然这种毛织品做衣服还有一些粗糙,仅仅能做地毯。

    朱祁镇蹲下来之后,双手一拍,说道:“皇儿。”

    小家伙正在钱氏身边,周围有好多花枝招展的宫女。他看见了朱祁镇过来,忽然张开双臂,口中呜呜哈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向朱祁镇扑了过去。

    朱祁镇掐住小家伙高高举起,抛到空中。小家伙最喜欢被扔高高了。

    而除却朱祁镇之外,谁也不敢这样做,毕竟真要让这个小家伙摔在地面之上,这些太监都要身首异处。

    所以小家伙对朱祁镇特别欢喜,不知道他是喜欢朱祁镇,还是喜欢这种被扔在天空之中的感觉。

    朱祁镇和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小家伙就累了。

    朱祁镇让奶娘抱了下去,朱祁镇屏退左右,坐在钱婉儿一侧,说道:“这两天我就去河北了,宫中只要靠你了。”

    “遇见事情不要慌,大小事务内阁与王振都给会处理了,反正河北也

    不远,实在不行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

    “陛下,我------”钱婉儿说道:“要不让郕王监国吧,我一个妇道人家-----”

    朱祁镇说道:“不行。”对于襄王之事,朱祁镇心中一直都是有阴影的。所以他不想再培养过一个监国王叔出来。

    虽然朱祁镇现在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疾病,但是事事无常,很多时候都说不清楚,朱祁镇可不想为自己孩子培养出一个政敌。

    所以,他宁肯培养钱婉儿。

    在太皇太后去后,朱祁镇对太皇太后越发怀念起来了。

    他担心他一旦有一个万一,也要有一个能立得住的太后,不要像他母亲孙太后一般。

    至于钱婉儿外戚坐大的,朱祁镇却是不担心的,要感谢太祖的制度,皇后家中都是单薄之极。

    钱婉儿夫妻,只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钱家虽然也自称吴越钱氏之后,但是实际上分的太远了,与吴越钱家相差不可以道计。

    三个孩子放在后世大抵算多一点,但是放在这个时代,根本撑不起一个大家族。

    这样单薄的钱家,根本不足以让钱婉儿坐大。

    退一步说,钱婉儿坐大又怎么样?

    朱祁镇看得出来,钱婉儿即便是大权在握,也狠不下心来杀儿子,即便她将来掌权几十年,这皇位还是儿孙的。

    朱祁镇并不觉得这个结果太坏。

    毕竟,钱婉儿掌权的前提,乃是他已经不在了。

    这样的安排也算不错。

    毕竟,他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老婆掌管大权有什么错的,只要他不改嫁。而钱婉儿在这个时代能改嫁才怪。

    所以,朱祁镇常常给钱婉儿讲前朝的根结所在,杨溥这个举动的用意是什么?曹鼐这一手棋是隔什么山打什么牛。

    钱婉儿也是非常聪明的姑娘,在无数女子之中杀出成为皇后,绝对不是单单是相貌的问题。

    有朱祁镇的指点,钱婉儿也有一些政治目光。但是此刻一下子让她监国。

    钱婉儿还是有些心慌。听了皇帝的劝解,这才安心了不说,笑道:“臣妾就是一个传话的。”

    朱祁镇说道:“你这样想也不错。”

    钱婉儿毕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朱祁镇可不敢让她决断国家大事,不过让钱婉儿积攒一些资历而已。

    将来他有一个万一,钱婉儿有没有处理国事的经验就非常重要了。

    而今,从北京快马到河北,最多一天半的时间。朱祁镇是可以遥控的。

第十八章 令人头疼的孙太后

    钱婉儿放松之余,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放心,我会看好家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母后那边?”

    朱祁镇听见钱婉儿这样说,立即觉得有些头疼。

    无他,乃是孙太后想让朱祁镇给孙家恢复爵位的事情。

    毕竟朱祁镇这一次,晋了两个侯,封了两个伯。大大放宽了自己的标准。对朱祁镇背后的政治意图,老太太是不懂的。

    孙太后只是觉得,朱祁镇对外人大放,对自己的亲娘舅家里就这般苛刻。想让朱祁镇封孙家爵位,朱祁镇不肯。

    朱祁镇说道:“非军功不能封爵,乃是太祖之命。”

    孙太后就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就是让孙愚从军,派几个能打的将领,好让孙愚立下军功,也好封爵。

    面对这个的说法,朱祁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是,朱祁镇是对大明军方有想法,希望勋贵集团能栽一个跟头,但是他却没有想将他们给坑死。

    毕竟勋贵也是大明的根基之一。

    派一个前工部小吏,却掌管大军,孙太后是嫌大明军队太能打了?

    而且孙太后是无知妇人,对大明军队太有信心了,毕竟从她出生到现在,大明军队都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

    即便偶有小挫,但也没有什么大败。

    也就是放弃交趾之事,但是交趾毕竟距离北京太远了,难以感同身受。

    她似乎总觉得大明是不会败的。

    其实太皇太后的心思,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大明军队,朝廷,乃至于百姓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成国公战果一出来,很多人弹劾成国公一样。

    大明虽然这些年在战略收缩,放弃了很多地方,但是从军方到百姓,都还以为自己在永乐朝。

    但是朱祁镇却知道,虽然仅仅相隔二十多年,但是军方的战斗力,早已今非昔比了。

    朱祁镇也不想因为国舅的缘故,打败仗,并弄得与军

    国朝以孝治天下,朱祁镇也没有办法,只能软磨,不能硬顶。

    朱祁镇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忍而已,比如太后来找他,他悄悄放出消息,让下面大臣弹劾一番孙愚。

    朱祁镇却在孙太后面前装无辜就行了。

    只是如此一来,母子就不剩多少情分了。

    而且朱祁镇实在不知道,孙太后真生气了,她的脑回路会做出什么事

    情来。此刻他才深深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对宣宗皇帝废后,这么大的意见了。

    正方离心离德。更担心,如

    果孙愚父子,战死军中,孙太后又不知道,会折腾个什么样子。

    但是对于老妈,能有什么办法?

    朱祁镇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母后那边就全靠你了。”

    钱婉儿心中之内闪过一丝苦涩,说道:“这是妾身的本分,只是母后似乎对我的意见了。”

    朱祁镇将钱婉儿拦在怀中,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朱祁镇除却能说这个,又能说什么?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能压得住孙太后。而今按辈分皇太后乃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朱祁镇都拿孙太后也没有办法。

    孙太后倒不是不好,但是她纯粹乃是一个普通妇人的想法。皇家富有天下,帮衬一下娘家有什么错的地方。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爵位,又没有干涉朝政。

    再说宣宗在的时候,就已经同意了,也没有见有什么问题啊?

    只能说宣宗皇帝在爱情方面,是一个文艺小青年,他儿子在爱情?他儿子有爱情这东西吗?

    朱祁镇只是一切以礼法而为。不在这些小事上惹出一些影响朝政的问题。

    反正礼法很周全。连周公之礼也是有的。

    朱祁镇与孙太后的想法,根本是接不上的。

    朱祁镇也知道,钱婉儿在孙太后面前,屡次违逆她的意思。即便是皇后乃是天下之母,也是有孙太后的儿媳妇。

    孙太后对儿子无可奈何,还整治不了皇后。

    只是,朱祁镇能怎么做?

    他越插手,只会让孙太后越怒火中烧。越是激化矛盾。只是安慰一下皇后而已。

    朱祁镇将皇后监国的事情,安排好了。

    刚刚回到乾清宫,就见王振与马顺联袂而来。

    朱祁镇立即感受到不大对。

    王振现在主持司礼监。已经不经常在朱祁镇身边,不过每天来送奏折与目录节略,朱祁镇会一边翻看奏折目录,看看今天都有什么事情,随口与王振说一阵子话。

    而马顺虽然是王振的人,但是朱祁镇多次单独召见,马顺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有单独上奏的权力。

    朱祁镇很明白,马顺在朱祁镇的圣眷加持之下,岂能一直安安分分当王振的小弟。马顺虽然还对王振毕恭毕敬的。

    但是实际上却也有过几次绕过王振上奏的情况。

    而今他们两个联袂而来,而且脸色不对,看起来有一件大事发生了。

    朱祁镇心中默想道:“难道是也先回军了。”

    朱祁镇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多久,马顺就为朱祁镇解开疑惑了。马顺说道:“陛下,瓦刺使臣出了

    问题。”

    “什么问题?”朱祁镇说道。

    马顺说道:“朝中有内奸,甚至内奸就在宫中。”

    “什么?”朱祁镇心中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说道:“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朱祁镇首先担心的是,自己的人身安全。

    倒不是朱祁镇怕死。而是朱祁镇想要建功立业,自己能活得长久,乃是最重要的选项。朱祁镇并不觉得世间有能代替自己的存在。

    随即朱祁镇稍稍冷静下来,也知道。在紫禁城之中,刺杀自己,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北京城的防御乃七十二个京卫负责,而紫禁城的防御,却是几个亲军卫负责的。锦衣卫仅仅是其中之一。而朱祁镇身边又是乾清宫侍卫,清一色的将校子弟或者说在军中表现出众的年轻军官,个个都是前途远大。

    这些人都是大明王朝的死忠之臣。深受皇恩。

    或者个个未必是为了朱祁镇这个皇帝效死,但是却愿意为大明朝廷效死。

    亲军卫前身都是太宗皇帝的亲军,或者说宣宗皇帝的幼军。一个个都可靠的很,他们或许无能,大规模被敌人策反,是决计不可能的。

    即便有防御漏洞,渗透进来三五个人,也决计是闯不进乾清宫的。

    更不要说周围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声刀枪相击的声音,都能引过来不知道多少侍卫。

    这有不是武侠世界,有杀掉这些精锐甲士,如同杀鸡屠狗的高手,而今即便是这样的高手,面对上千甲士,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朱祁镇也不相信,他能冲到自己身前来。

    真以为皇帝那么好杀。或者说真有如西门吹雪,叶孤城这般的人物。

    皇帝如果真这么好杀,古代每一个皇帝都保住项上人头。

    朱祁镇排除自己的危险之后,依旧觉得余怒未消。

    很简单,因为这个时代的习性,很多人都是没有什么保密原则的,一个在宫中的人,只要有心去打听。

    大部分朝廷诏令都是能打听得到。

    很多所谓的朝廷机密,在宫中几乎如同不设防一般。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一想到,这样的地方有一个瓦刺的内奸。朱祁镇简直无法接受。

    王振与马顺立即跪在地面上,不敢抬头。

    朱祁镇见状,就知道自己失态了,深吸几口气,心中默念:“制怒。”微微一闭眼,随即睁开,语气变得平淡起来,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确定宫中有内奸的。”

第十九章 瓦刺内奸

    这不是马顺第一次向朱祁镇禀报这一件事情了,但是马顺之前是猜测,是怀疑,而今却是斩钉截铁是的确定。

    朱祁镇就知道,马顺一定掌握了证据。

    朱祁镇倒是想看看,这铁证是什么?

    马顺说道:“陛下,臣受命探测瓦刺内奸,一开始是查宫中人士,只是宫中人多口杂,万难进行下去。”

    朱祁镇自然知道了,这一件事情,朱祁镇自己都叮嘱过马顺不许查下去。

    原因很简单,宫中阴私的事情不少。

    比如说,宣宗时期,某些流产的宫女是怎么回事?比如被太皇太后暗中处置的人,甚至一些太医,怎么就病重不起了。

    有关于皇太后,关于太皇太后的。

    有一句话说得对,天下之间最不干净的,也就是妓院与皇宫了,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无数男人与无数女人之间,另外一个是无数女人与一个男人,还有无数不是男人的人之间的事情。

    宫女与太监对食的事情,可不少,甚至妃子与太监对食的事情。朱祁镇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太皇太后就处置过这样的事情。

    甚至朱祁镇也没有想到,皇太后孙氏看起来很温柔的性子,堕起别人的胎来,却是毫不手软。

    这也是为什么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的原因了。

    但是毕竟是他娘,而且朱祁镇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孙太后的果断处置,真有一个比他大的皇子,这皇位还是朱祁镇的吗?

    真不好说。

    所以宫里的一些东西,是不能查,不要查,不可以查的。

    也正是如此,朱祁镇也息了某一个妃子谈一场恋爱的心思。

    看她孙太后就知道。

    在国家大事上孙太后或许一塌糊涂,但是在迷惑男人的时候,还有宫斗的时候,却是最终的胜利者。

    不管太皇太后多厌恶她,但是总就拿他没有办法。不看宣宗的面子,也要看朱祁镇的面子。

    真与孙太后这样女人动真感情,且不说国家大事,会不会耽搁,而是你确定你动的是真心,别人是不是在演戏?

    谁玩谁,还真不知道。

    朱祁镇何不按照万恶的封建制度来,他想玩什么样的女人,就玩便是了,但是宫中之事,走肾不走心即可。

    怀孕皇后会处置的,反正皇后有了嫡长子,下面的孩子也威胁不了朱见濬的地位。封一个妃子了事。

    至于

    没有怀孕的,过一段时间放出宫即可。

    上下安分各守其位,反而没有那多龌龊事。

    马顺也知道其中深浅,也不敢多说什么,一句带过,说道:“臣就想了,如果有内奸,他的情报从哪里传递出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就是瓦刺使团。”

    “臣就派人盯住了瓦刺使团。”

    “就在今春终于发现了其中有一个异常,那就是瓦刺副使巴失罕。”

    朱祁镇听了,也知道锦衣卫是下了大功夫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瓦刺使团人多。即便是加以限制,也有一千多人。

    这也显示出锦衣卫的能力,别的地方不知道,在北京这片地方上,锦衣卫真的想知道什么,还是能查到的。

    马顺见朱祁镇脸色有一点点变缓,心中也大出一口气,说道:“臣就将此人秘密拿下拷问一天,发现他最少在去年腊月,就知道了今春的出兵计划。而且臣派在军前的锦衣卫,也发现,兀良哈是有准备的,不过看痕迹,他们的准备时间并不长。”

    朱祁镇听了,心中默默想了片刻,有一种中计的感觉。暗道:“瓦刺其实并不想救兀良哈的,如果锦衣卫所言是真的,那么瓦刺有充足的时间,禀报也先,也先再派人通知兀良哈,但是实际情况,却是兀良哈在大军来临之前,才知道。”

    “瓦刺所想,无非是兀良哈在朝廷手中吃亏。但是损失不大,让兀良哈知道,只要投靠瓦刺才能保全自己。”

    朱祁镇想明白之后,心中有些不爽。自己算是被瓦刺摆了一道。之前兀良哈虽然与瓦刺联姻了,但是兀良哈却还有独立的心思,并不愿意完全当瓦刺的刀。

    但是这一战之后,兀良哈反而不可能不抱紧瓦刺的大腿了。

    朱祁镇的沮丧仅仅是一会儿而已。

    无他,他已经习惯了。

    从登基到现在,朱祁镇习惯了算计别人,也被别人所算计,各种阴谋阳谋。在这种权力角斗的中心活着,谁能不中几招。

    朱祁镇只需确认两点就行了。他作为皇帝先天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老老实实的呆在北京城之中,即便有任何失败,他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其次,不管对于谁。朱祁镇手中都有掀桌子的权力。除却也先。

    这就是太祖,太宗,仁宗,宣宗给他留下的最大遗产。

    中计了不怕,最重要的是怎么扳回来。

    朱祁镇心中暗暗推敲,安时间线上来算,去年腊月,出兵之事还处于军议之中,军

    中得到消息也是在腊月末,过年之后,才开始秘密准备,过了十五之后,大小军官才知道,在正月二十,大军就出塞了。

    所以泄密的人,要么是五军都督府之中将领,要么是内阁,六部之中的高官,要么是宫中的太监。

    虽然朱祁镇对靖难勋贵并不是很满意的,但是不满意归不满意,这一场战事,是直接让成国公损失了军功,想想就知道,绝对不是他们做的。

    至于内阁与六部的文官大佬。更是不可能,且不说明与蒙古之间的世仇,单单从政治利益上他们就会这么做?

    给瓦刺传递消息,图什么?图钱?瓦刺有什么钱?与其图这种钱,还不如下去贪污的。最重要是风险也低,给瓦刺传递消息暴露,绝对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但是贪污被发现了,最多也是杀自己而已。

    甚至如果做得好,为百姓做了好事。有什么贪污了,朝廷也未必能查得到,就如周忱。不是说周忱贪污,但是周忱在江南的账目的确不干净。

    虽然朱祁镇知道他是给王振送礼的,但是中间有没有稍稍一抖,抖下个千百两银子,朱祁镇就不知道了。

    或者他仅仅是不问而已。

    与这种贪污相比,从瓦刺牙缝之中挖钱,简直傻帽无比的行为,除非他想去瓦刺当高官,这更不可能了。

    文官们早就将瓦刺当做不毛苦寒之地,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北京的好日子却瓦刺。怎么想都不通。

    所以只有太监了。

    首先,太监的底线远远比勋贵与文官要低,也是勋贵与文官都是有家族的。特别是勋贵,他们与国同休,世代富贵。怎么肯放弃?

    而太监下面都没有了,还在乎什么?说实话,这些太监真不恨阉割自己的人吗?

    更不要说,明初有收战俘当太监的习惯。

    算算太监的籍贯就会发现,郑和是云南人,祖上是元朝大官,亦失哈是女真人,宫中还有越南太监,朝鲜太监,自然有漠北的太监。

    甚至如果太监之中,有几个姓孛儿只斤的,朱祁镇也不奇怪。

    想来想去,朱祁镇顿时觉得这宫中走露消息,是非常非常有可能的。

    朱祁镇问道:“那个巴失罕现在怎么了?”

    马顺不敢抬头,说道:“受刑不过,已经死了。”

    朱祁镇听了,立即皱眉,说道:“下手注意分寸,而今如果收场?”

    这还是锦衣卫的作风。马顺耐下心思守株待兔好几年,但也没有抹平锦衣卫粗暴作风。

第二十章 出京

    朱祁镇登基以来,对锦衣卫进行了多少次督促。但是而今的锦衣卫最擅长的事情,依旧是杀人,或者再加上一项,就是抄家。

    很多精细的事情,做得很勉强,比如说埋暗桩。反而金英的很多手段比较细腻,最少在南疆,越南,旧港,还有马六甲,等等地方都有一个虽然简陋,但是能运作的情报网。朱祁镇对海上的情报,不少都是金英的东厂报上来的。

    说实话,朱祁镇早就不在乎一条两条人命了。

    只是而今大明与瓦刺之间,是一步步走向决战。朱祁镇也需要准备,瓦刺也需要准备。

    所以,虽然被瓦刺算计了很丢人,但是朱祁镇也没有失去理智,有一时之怒而坏了自己的准备良久的计划。

    所以,巴法罕如果是一普通人,朱祁镇根本不过问一句,但是他是瓦刺副使,就要注意方式方法了。

    只是朱祁镇也没有想到,马顺这一次玩得很细腻,说道:“陛下,臣拷问巴法罕的时候,很是小心,巴法罕身上决计没有一次外伤。任那家的仵作也看不出端倪。”

    马顺在心中补了一句,暗道:“能看出来的人,也知道这是锦衣卫的手法,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朱祁镇说道:“不错。”

    朱祁镇正想办法给马顺善后了,比如给这个副使栽个脏,管牢里几天,反正牢中的生存环境,疾病而死,太正常了。

    而且朱祁镇觉得,他不想与也先撕破脸,也先估计也不想与他撕破脸,只要不是太过分,双方都会有默契的。

    不过,锦衣卫这一次做得倒是很到位。朱祁镇也就放心了。

    随即朱祁镇严肃起来了,说道:“紫禁城乃是朕腹心之地,居然有瓦刺的耳目,这决计不行,王大伴,这一件事情,你亲自来抓,不惜一切代价,给挖地三尺,也要将这个给挖出来。”

    “否则,今后宫中的事情,王大伴就不用操心了。”

    王振一听了,立即扑到在地面之上,说道:“请陛下放心。”

    不管怎么说,王振乃是太监第一人。宫中的事情,很多都是王振总掌的,出了事情,朱祁镇岂能不找他。

    朱祁镇说道:“快去做事吧,朕从河北回来之前,要知道结果。”

    “是。”两人齐声答道。

    这一件事情,并没有拦住朱祁镇的脚步,甚至加快了朱祁镇的脚步,毕竟紫禁城之中的调查,难免鸡飞狗跳的。

    或者有某些人有别的心思,朱祁镇正要出去,回来之后,

    再顺便调整一下防卫。

    只是朱祁镇并没有看见,王振眼中那正在燃烧的火焰。

    本来是简简单单调查瓦刺奸细的事情,反而掀起了渲染大波。

    三月初,朱祁镇命皇后监国,朝廷事务又内阁处置,大事飞马报行在所在。小事自行处置。

    朱祁镇虽然没有说王振,但是王振这一段时间在皇后身前听用,为皇后解答奏折的问题。

    而后,朱祁镇带了万余京军,都是军中精锐,威远伯方瑾与郭登,毛锐等护卫圣驾南下。

    可以说,朱祁镇将征南军中的精锐将领都带上了,这也是对这些将领的安危,表示皇帝对他们的信任。

    兀良哈之战,他们一根毛都没有捞上。反而看着成国公他们加官进爵,难免有下跌眼红。

    略加安抚而已。

    朱祁镇顺着卢沟新河东去。

    这一条堤坝已经用了几年了,已经染上了一些岁月的痕迹。朱祁镇召见他当初见过的老人们,只是当年的老人却有不少已经不在了。

    不过,听他们说,这几年虽然屡有蝗旱,但是靠着卢沟河反而都有收成,日子不比从前,但是还过得去。

    问起今年的收成,说虽然都旱,但是比往年已经有好转了,最少去年冬天下雪了,今年还下了几场雨。

    虽然这雨水很小,就好像是猫尿一般,但是也让庄稼沾沾湿气。今年的收成应该比往年好。

    朱祁镇又亲自巡视了麦田。

    农历三月的麦子,都开始拔节了。

    看着绿油油的麦子,窜了上来,朱祁镇也开心了不少。

    虽然这一片麦子如果放在后世,定然认为,这麦子长大太难看了,又疏又黄又小。毕竟没有化肥的情况之下,田间肥力不足,即便是种得密集了,也长不上来,所以这麦子间距就比现在大了不少。

    这几年来,朱祁镇一直坚持春耕。

    当然了,朱祁镇仅仅做做样子,真正下地的时候少,但是太监们种地的时候,朱祁镇在一边看着。

    朱祁镇最少要确保自己,不是农业上的白痴。

    毕竟,大明主要人群是农民,最大产业是农业,掌控这样一个农业国,对农业没有基本的概念是万万不行的。

    别的不说,朱祁镇就看得出来,这些地最大的问题就是缺肥。毕竟朱祁镇在宫中种的那些地,可以说集万千宠爱在一身,太监们为了在朱祁镇面前表现,可以说,几乎将每一个麦苗当成花卉来伺候。

    也要朱祁镇看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了,古代农业高产技

    术,那就是区田法。北方小麦亩产,在两到三石之间,但是宫中那一块田居然有五六石之多。

    这就是区田法的高明之处。

    朱祁镇当时也震惊,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东西汉代就有了,只是太麻烦,太麻烦,太麻烦。

    也只有宫中这一块地,可以不计成做下去而已。

    一个壮劳力即便二十四小时在田间,也不能能打理五亩地而已,还要有充分的水源,肥料等等。

    寻常百姓根本不能达到了,这也是区田法流传千余年,人人都知道他高产,但是几乎所有朝代都没有怎么推行的原因。

    这一件事情,给朱祁镇最大震撼是,农业改革从来不是农业的问题,最少在古代一些高产技术,从来不少。

    比如水利工程,在麦熟之前,能多浇一次水,就能多收好些麦子。任何一个农民都知道,但是这正是北方春旱的时候,如何能保证每一亩地,到时候都能浇上一次水。

    这就是朱祁镇所要解决的大问题。

    从北京到天津,区区一百多里路,朱祁镇走了三天,就是视察农业生产,北京周围大多良田都是勋贵的。这些的田地不足以作为观察对象,反而是卢沟河下游,之前屡屡被水淹的地方,却能提供足够的样本。

    甚至也给朱祁镇提供了别的样本。

    比如勋贵扩张田地的速度。

    这一片土地在卢沟河没有治理之前,年年被水,收成很少,几乎是荒地,而今却是最受卢沟河水利的地方。

    而勋贵们如影随形,已经有一些勋贵的庄子了。

    朱祁镇也问过,是合法交易。财货两讫。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但是正是因为一切合法合规,朱祁镇才更叫忧虑。

    不用想就知道,这样发展下去。

    不出几十年,河北就会从大明的粮仓,变成了勋贵的粮仓。

    土地兼并这种中国古代农业国家先天顽疾,第一次被朱祁镇亲眼认识到。让朱祁镇不得不想一个问题。

    太祖皇帝以几乎残酷的手段,将所有田产三千亩以上的富户摧残的不行,甚至朱祁镇记得似乎太祖皇帝都有一个小册子,将天下所有田产三千亩以上的家族,记录在案,就放在太祖皇帝手边。

    这样代价建立起一个完善甲里制度,小农经济为主的庞大帝国。到底能维持多长时间。

    别人不知道,朱祁镇却看这区区一处土地变更,却有一种看到历史的感觉。也看到了如日中天的大明。

    正是如日中天,因为过了中午,太阳就会开始靠近地平线。

第二十一章 卫河入海段

    朱祁镇将对土地兼并,甚至土地兼并在未来不断加速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的忧心。来到了天津。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

    天津设府之后,朝廷将顺天府东部很大一部分地区。转到到了天津府。但是可惜,这一片地方虽然大,但多是盐碱地,沼泽湿地。

    还将三角淀辐射范围全部划给了天津。还有河间府静海等数个县划为天津府。

    总体来说,天津府面积倒是不小,但是总体上来说,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天津城本来是卫城。于谦觉得天津卫城太过小了。南北城墙,乃是不过二百五十步而已,还是夯土城墙。怎么看也不是一个省城的规格。所以并没有将直隶巡抚行辕放在天津卫城之中,而是放在天津卫城外面。

    因为天津卫城乃是东西长,南北短。南边距离卫河又近,于谦就巡抚行辕建立在天津城北边,已经规划好了城区。只是朝廷的钱粮,甚至直隶本地的钱粮都投入了治水之中,故而于谦仅仅是留出了城墙的位置。并没有修建。

    即便如此这么没有城墙的天津城也有一副今非昔比的样子。

    先不说,直隶巡抚衙门,直隶知府衙门,以及一系列附属的衙门,直隶布政司衙门,直隶按察司衙门,直隶都指挥司衙门。这算是地方上的。

    还有天津海关衙门,并天津京仓。

    海关衙门就不用说了,作为北方海运的终点,开海之后,给天津带来了不说人口。至于京仓衙门,却是朱祁镇觉得大明北方存粮太少了。

    在天津建立粮仓。

    而周忱的改革之后,将大明的财政体系,分为四个部分,一是内库,就是内承运库,二是太仓银库。或者算是钱库,存放银钱与铜钱的地方,三是京仓。就是粮仓,存放粮食。而天津这边的这些仓库,也归户部直辖。

    毕竟好几百万石粮食,怎么会让地方管。

    第四,就是各种杂项库。虽然周忱一力想消除下面上交的各种实物税收,将朝廷赋税要本色,也就是粮食,要么折色,也就是钱。但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有现实情况的。比如布匹这东西,朝廷就有很大缺口,军队的军装,百官的官服。

    所以除却粮食,与钱之外的仓库都是归为杂项。

    但是杂项的管理就比较复杂了,比如兵部有火药库,工部也有木柴库,炭库,等等。宫中还有各类珠宝的仓库。至于各部的小金库等等。

    这些都不归户部管,户部

    能管的仅仅是户部自己的杂项库而已。

    就这些纯官方的投入,就足以建起一座城市了。

    朱祁镇一来到天津,于谦自然出城三十里迎接。

    朱祁镇下马与于谦见礼,双手扶起于谦说道:“先生清瘦了。”

    于谦看起来精神很好,但是两鬓却有几分霜雪之色了。

    朱祁镇心中难免有几分惭愧。

    持续数年的大工程,消耗的不仅仅是朝廷的人力物力,还有于谦的心血与生命。几乎整个直隶省大部分成年男丁,都很难逃过被官府征用的下场。

    即便是有足够的钱粮,想要将这个工程办好,不出什么大的纰漏,本身就是一个工作量非常大的事情。

    朱祁镇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太冒进了。但是也幸好有周忱。周忱一手一脚几乎重建了朝廷的财政体系,用盐税将这个窟窿补上了。

    否则太皇太后留下的那一笔钱用完了,朱祁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辛好有于谦。

    没有于谦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近乎通宵达旦的工作。每日都在一个工地与下一个工地之间巡视。

    没有于谦。这个工程根本到了不了今天即将这个地步.

    朱祁镇也庆幸,自己能遇见于谦这样能让人放心的大臣。

    于谦说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本分。”

    朱祁镇令于谦与自己并缰而行,以示荣宠之意。

    一进天津城,朱祁镇根本没有停留,他首先要看到是卫河,具体的来说,乃是卫河入海这一段大堤。

    朱祁镇将带大队人马留在天津城中,带着三千骑兵与于谦与直隶当地大小官员,一并去巡视卫河河堤。

    可以说三千人,一般来说朱祁镇身边最低护卫人马。

    所以,在北京城中,朱祁镇身边的人也许会少一点,但是一般也不少于一两百护卫,至于在北京城外,三千人是最低标准了。

    所谓微服私访,根本就是扯淡。

    最少朱祁镇不会做的,因为这对他太不负责了。想想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还没有到卫河河堤之上,朱祁镇就远远的看过去,发现绵延到视线之外的土黄色的大坝,这些河堤都是夯土结构。

    虽然这样的大堤,其实并不是多牢固的,很容易渗透漏水,或者有一些什么动物在河堤上打洞。引发溃堤。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成本问题。

    即便每年近八百万两的

    投入,所有钱加起来,足够朝廷打上一场漠北决战的钱,也不足以让河北所有的堤坝都换成石堤。

    而在这河堤之上,相隔数里都有一个闸门,开出一条渠来。

    于谦给朱祁镇讲解,这些支渠是用来淤田,当河水大涨,泥沙具下的时候,开渠引水,将这些包含泥沙的浑水,将这些湿地,或者是盐碱地,给冲洗淤积出来,可以耕种的田地,这些新开的田地,于谦已经兴建了不少村落,都是安置的流民。

    去年河南省,就有旱灾,朱祁镇还记得免除百余万石粮税。一般大灾都是有流民产生,而河北大工,更是吸纳了几乎整个北方的流民。

    虽然具体人数,朱祁镇一时间不清楚,但是整个流民的动向,朱祁镇心里还是有谱的。

    朱祁镇一路巡视卫河,见卫河之中,并没有多少船只。有的只是天津卫的船只。

    朱祁镇听了,说道:“何必为朕一人,而劳动百姓如此?”

    于谦说道:“臣知道陛下爱民之心,但这是朝廷体制,恕臣不能从命。”

    如果是别的人,于谦还能让一步,但是卫河入海河道,在扩宽之后,成为一条重要的交通线了。

    有大明海运的船队,但也有很多都是海商。

    海运船队倒也罢了。毕竟是朝廷的人马,但是这些海商,真正是亡命之途,让于谦很是不爽。

    这些海外野惯了的人,在天津城内,居然还敢一言不发拔刀相向,这也罢了,很多人火并起来,连火铳都能用上。

    这让于谦如何能忍受。

    直接派兵围剿,大杀特杀一番,才让这些名为海商,实际上多半在海上做没本钱买卖的。知道这天津是于大爷的地盘,一个个老老实实的。

    其实这几年之间,凡是开海各地的地方官,无不抱怨。甚至有人上奏朝廷,请重新禁海。

    就是被开海弄得,地方治安非常不好。

    这些海外商人,适应的是海外无法无天,一言不合就是火并的规则。而各地方官却是官场习性,让他们彼此之间做有效的沟通,根本不大可能。

    所以,对这些地方官来谁,最好的办法是海禁,一了百了。

    什么你说对国家财政有帮助?抱歉,海关银是直接解户部,有地方一毛钱的关系吗?就连于谦也知道,海关银在治水经费之中,占据了不少的份额。

    但是依旧不愿意天津海关就放在天津城内。最少不想他好容易在巡抚衙门睡一觉,外面一阵喧哗,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有人在火并。

第二十二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朱祁镇也没有一直在河堤上,行进十几里之后,上了船。于谦引朱祁镇一路到了卫河出海口,也就是大沽口。

    于谦重点就给朱祁镇介绍两个港口,分别是在大沽口,与北塘这两个港口。

    一个是卫河出海口,一个是潮白河出海口。

    朱祁镇还过去看看了。北塘距离比较远,就没有去了。而天也黑了,朱祁镇就留宿大沽口。

    大沽口之前是隶属天津卫的。

    毕竟在永乐十三年,才罢海运,在此之前,大沽一直是海运要地,更是要防御海盗。

    只是在朱祁镇恢复海运,并开海之后,这里的发展最为迅速。

    本来荒无人烟的海岸,几乎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从一个百户所,变成了一个人口数千大镇。

    而且这种变化,根本没有到达终点。

    想来就知道,运河造就了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地方,那就是沿运河经济带,这也是大明后期决计不能停运河的原因。

    因为数以百万计的人靠运河吃饭,大明最富裕的十几个城市,都是靠运河吃饭,这样大格局变动,大明后期中枢,根本不可能无视这些地方的利益。

    运河如此,海运也同样如此。

    作为大明海运的出发地,也就是南直隶镇海卫。就是后世上海靠西一点的太仓市。因为上游的河道都还没有淤积,所以还用不到黄浦江。

    而出发港口正是郑和出海时的刘家港,而这里也是永乐十三年之前海运出发地。

    这两个起点与终点,未来的发展定然是极其可观的。

    刘家港就在苏州,苏州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是天下繁荣之地,苏州城人口,甚至胜过了北京城。

    即便有些提升,效果也是不会立竿见影,毕竟是苏州本来就很繁华了。

    唯独是大沽口,之前不过是一个百户所,被浪潮选中,顿时好像是风口上的猪,被吹上天了。

    朱祁镇接见了大沽本地父老。

    当然了,大沽本地也没有多少父老,大多都是这一两年内迁徙过来。

    朱祁镇深刻感受到了大沽变化飞快。有一种当年深圳一夜腾飞的感觉。

    大部分人的印象之中,似乎古代的印象都是刻板的停滞的,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变,就是一直在变化。

    大明开国近八十年,如果不去看后世历史,单单看而今的八十年,这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一般的。

    八十年前,蒙古人杀汉人用

    羊抵罪,八十年之后,即便是孛儿只斤在草原都失去了权力。

    八十年前,色目人横行,是仅次于蒙古人的二鬼子,八十年后,很抱歉色目人想嫁人都不大好嫁。当然比起活下来的色目人,死去的色目人,更是没有话说。

    八十年前,元朝管理很松,地方近乎分封,地方大主,不论蒙古,色目,汉人都是很猖狂。

    八十年后,大明天下的富户,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虽然尾巴有重新翘起来的趋势,但是依旧为了朝廷一纸文书,愿意花数百石粮食去卖。大明成为一个以自耕农为主的传统的,汉人强国。

    总体来说,或许大明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宣宗皇帝将这个帝国交到他手中的时候,还是处于上升期的,虽然上升的趋势,已经越来越弱了。

    这也是朱祁镇一直以来所忧心的,这未来会怎么样?他将来交给儿子的时候,是一个上升期的王朝,还是一个日渐内卷的王朝?

    这是一直担心的。

    不过看到而今的大沽镇,朱祁镇忽然感到一种欣慰。

    原来他这几年一直在阴谋阳谋之中浸泡,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挣扎,在信任与怀疑之中徘徊。

    每当深夜之中,睁开眼睛,看着床上的布幔,对着月光,揣摩每一个人的心思。

    这是他喜欢的吗?

    未必。

    他心中真没有疲倦吗?

    但是看到这一切,朱祁镇心中顿时一暖。

    “或许,在这个老大帝国这一中,我一个人不能改变太多的事情,甚至我不能看到某些我想要的变化发生。但是在我看不见地方,很多变化都在发生。”

    “就好像,春天不会告诉种子,但是种子都会在自由的生长,开出自己的花。”

    “虽千万人吾往矣,是此去定然有好的结果吗?不是,而今以我性命践我心中大义而已,命尚不惜,又何必论其他。”

    “我这一生,只愿如春风,天下人勿需知道我来过,只要每一个种子,能开出自己的花,每一个人都能过完自己的一生。”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朱祁镇想到这里性子大起,居然不住房间,就在一处海岸之上住帐篷。叫了于谦做陪,少有的放荡形骸。

    少有饮酒至醉。口中迷迷糊糊的将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其中的句子,大声的说出来。

    却不见于谦的眉头早就皱起来了。

    对于谦这样的君子来说,皇帝这个样子的形象的确不对。但是他已经劝过好几次,但是每一次劝谏,朱祁镇就

    请于谦喝酒。

    于谦倒不是不饮酒,但是他少年时到有几次通饮,但是在直隶巡抚任上,知道责任重大,故而他早就滴酒不沾,唯恐误事。

    但是面对皇帝赐酒,于谦却是拒绝不了,只能喝。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于谦还喝得下,但是多饮了几碗之后,于谦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晕,脚步都不稳当了,但是于谦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否则真要醉了。

    但是于谦心智还是很清醒的,心中暗道:“今日是劝不了,但是陛下少年老成,也就是今日方才像是少年。且由他去了吧。”

    但是于谦还牢记自己的责任,万万不能让起居官记下皇帝的黑历史。而担任起居注的就是正统七年状元刘俨。

    刘俨是一个老状元,登科的时候已经是四十九岁了。

    当时朱祁镇忙于太皇太后的病,根本没有在取士上面多花心思,否则的话,朱祁镇一定要找一个年轻一点。因为在朱祁镇看来,前三甲学问或许有高下,但是实际上也没有天地之差,找一个年轻一点,可以多为朝廷做事,但是如刘俨一般的四十九岁了,又能为朝廷效力几年。

    但是杨溥却很喜欢刘俨,他觉得皇帝身边缺老成人,就将刘俨派到朱祁镇身边掌起居注。

    朱祁镇对此并不是太在乎的,就给杨溥一个面子。毕竟朱祁镇对刘俨也没有什么培养计划,让他在下面锻炼几年,就该告老了,还不如果让他在中枢担任一个清贵之官。

    朱祁镇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内阁大员,却从翰林院之中找了一群人随行。掌管从北京往来的文书。

    于谦一把抓住刘俨的手,说道:“陛下酒醉,有些事情,就不要记了。”

    刘俨倒是有几分史官的精神,说道:“可是?”

    于谦说道:“没有可是,陛下醉后之话,如果留在史书上,岂不是伤陛下之圣明,我做主了,你只需说陛下酒醉就行了,其余的为尊者讳。”

    于谦直接将海子的诗歌,打进朱祁镇醉话之中了。反正于谦的审美根本接受不了这东西。要知道大明而今流行的是什么,是馆阁体。几乎是格律上玩到了极致。与海子的诗,冰火不同炉。

    刘俨也觉得,这是细枝末节,也不算是违背史官的精神,也就同意了。但是他私下里写进了他的日记之中。

    倒是在数百年之后,他的日记被曝光。所有人都认为他在这个细节上造假了,盖因高宗武皇帝的文采还是相当不错,虽然作品不多,但也有几篇传世佳作,决计不会写出这种不通章法的文字。

第二十三章 直隶省内部问题

    朱祁镇第二天酒醒,就乘船回天津。于谦就噼里啪啦一顿劝谏,将历代饮酒失德的皇帝全部拎了出来,为朱祁镇讲了一个遍。

    朱祁镇只能低头服软,随即转换话题。将话题转移到了政事上,朱祁镇说道:“先生久在直隶,直隶省乃是新建,却不知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于谦听朱祁镇转化话题,他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更知道,真能与皇帝较真吗?朱祁镇既然已经服软了,他自己也就见好就收。说道:“陛下直隶一省问题不少,但是有两个问题,却是陛下不问,臣也是要上奏的。”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第一件事情,就海关在天津城中,已经不合适了,天津乃是朝廷的仓储重点,而海商都是一些无法无天之徒。一旦有失,殃及朝廷库藏,就是不可挽回了。此其一也,海关设在天津,则海船要从卫河转运,沿途有不法之徒,私贩海货,国家关税受损,此其二也。故而为了长治久安,海关应当设在海边,不当在天津城中了。”

    朱祁镇微微点头,说道:“朕知道了,先生与户部商议就行了。”

    当初海关设在天津,未必不是权宜之计。

    应该天津城往东,虽然距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一片蛮荒之地,连一个像样的县城都找不过来。

    所以根本没有一个能接待大量海商的地方,这才设在天津。

    而今放在海边也是正理,朱祁镇也在大沽住了一夜,知道在利益的驱使之下,大沽的发展定然是一日千里。

    朱祁镇心中其实也有了大沽设县的想法。这想法仅仅是一个初步的构想,反正于谦代表直隶省与户部之间商议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朱祁镇自然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个想法加进去,看看户部与直隶的意见。

    至于成与不成,朱祁镇就不在乎了。

    毕竟他的精力并不放在区区一个县城之中。

    于谦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直隶的水利工程了。”

    朱祁镇说道:“出了什么问题吗?”可以说直隶的水利工程,乃是朱祁镇登基以来第一个大工程,朱祁镇岂能不关注。

    于谦说道:“直隶水利一切顺利,否则臣也不敢请陛下来视察,只是有一件事情,却是要处理了。”

    “今日户部对直隶拨款会渐渐减少,当五河三湖修成之后,朝廷就除却每年一两万两白银的定额修河款之外,就不会有治水的宽项拨给

    直隶了。”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这请先生放心,直隶的水利今非昔比,朕会让户部工部商议一个数字,不会让直隶方面吃苦的。”

    这就是大明财政的僵硬的地方,凡是都是按旧例,按定额来。

    朱祁镇心中暗道:“看来对于这一件事情,也要给周忱提一个醒了。”

    “陛下误会臣了。”于谦说道:“臣自然信得过陛下,但是各地府县,臣也划一笔款子,专门用于水利维护。”

    “臣粗粗算来,大概有十万两之多,朝廷再拨款,或者允许直接截留十万两,足以维护了,而且这几年还有一些收尾工程,等数年之后,臣有信心将维护的宽项压制在十万两左右。”

    水利工程,并非一修好,就可以放在哪里不管了。

    是需要时时刻刻的维护的。

    不过,古代的劳役制度,让于谦在财政上有很大弥补,于谦一般将某一项某一段水利工程的维护分配给几个村庄。

    这些村庄的男丁在农闲的时候,都要去清理维护,在汛期里去上坝看守。

    当然了,于谦尽可能安排是利益相关方,这些水利工程直接关系到村子的灌溉,或者是村子的安危。如此一来,这些百姓才会卖命。

    甚至不用督促。

    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减少很多开支了。

    因为很多时候,维护堤坝,需要的是人力。

    如此一来,朝廷就能将精力放在几项大工程的维护上了。

    其实于谦已经做的不错,要知道整个运河体系每年维护的费用在一百万两上下。

    “只是,朝廷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才修好这些水利,总是要人管理的,臣几乎在每一个府都设了同知,管理水利。但是在省中,却没有人专门负责。”

    朱祁镇也听出门道了,于谦的意思是设立省一级别的专门管理水利的官员。

    其实在太祖皇帝制度设置之中,是没有巡抚这个职位的,而是有三个平行的机构,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

    这三者虽然以布政司为尊,但是还是平级的机构,谁也不负谁,这才有了巡抚的诞生。

    但是而今巡抚的设立也并非有定制,而是有事则设,无事则罢。

    朱祁镇对此早就有意见了。以他后世的经验,巡抚在明清最后形成一省的首脑,是有必然原因的。

    就是太祖皇帝在制度上将地方权力消弱太多了。

    这种不平衡,让地方遇见大事的时候,内讧比较多,比如灾害,

    兵事,叛乱等等,是必然需要一个人掌总的。

    但是在于谦的话里,似乎于谦是想在三司衙门之外,再增加一个司级衙门吗?

    朱祁镇这倒是没有想过?

    毕竟之前可以效仿的例子,就是漕运体系。乃是以漕运总兵官为主,下辖各地卫所,还有一些文官在其中,建立起一套独立于地方的漕运体制,甚至反过来,侵吞地方权柄。

    对这一套体系,朱祁镇心中并不觉得是多成功的。此刻听于谦这么一说,他心中也是一动。

    果然于谦所言正是朱祁镇所想,于谦说道:“臣以为当设直隶省都水司掌管直隶一省水利,毕竟直隶一省水系相连,遇见汛期旱情,应该是一省统一规划,否则的话,臣担心当时有以邻为壑的事情发生。”

    于谦并没有想那么远。

    这并不是于谦的智慧不如朱祁镇,而是每一个站的角度不同。对朱祁镇来说,消除国家运行之中的弊端,一步步让天下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于谦这几年的心血都放在治河上了,此刻大功告成的时候,于谦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际遇如何。

    而是担心人亡政息,朝廷金山银山堆起来的河北水利,被后续之人给荒废了。

    如此思考,想在制度上保证水利政策的延续,就非常重要了。

    朱祁镇说道:“这都水司该怎么运行,官员几品?如何管理下面的河渠,先生写个题本报给杨首辅,想来杨首辅经验丰富,定然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于谦担心的事情,并非不会发生了。

    朱祁镇这么多年皇帝当下来,最大的感悟是,虽然大明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是不错的,但是,永远不要低估那少数官员的节操。

    这一点是古今如一。

    后世都有豆腐渣,而今以邻为壑算什么?反正他只要保住他下辖不被淹,至于下游的事情,关他屁事。

    朱祁镇虽然口中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是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朱祁镇所想做的文章,并非这一点,而是想以这都水司的设置,将大明地方的制度理清一遍,最少最少,也要将巡抚制度确定下来。

    还有就是南直隶这个大省的拆分,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朱祁镇心中的想法一闪而过,切入点找不到的时候,朱祁镇所有设想都在腹中。好的政策不能在好的时机实行,失败的可能也是很大的。

    但是这个时节是什么时候?朱祁镇心中在默默的思忖。

第二十四章 于公堤

    朱祁镇在天津停留了一日,随即西行,开始视察沿途水利。

    规划的路线是,从天津西去保定,先视察三角淀与白洋淀,大清河,然后到保定府城,然后南下到视察杨村河,然后转道向西到真定府,从真定府南下视察滹沱河与宁晋泊。继续南下视察漳河。然后南下大名府,从运河坐船北上,出直隶省到山东省临清州,继续进入运河体系,乘船到天津城之中。

    朱祁镇想用两个月上下,走马观花的看一下。

    因为两个月之后,就是五月了。

    收麦子的时候,让地方再接待他这万余大军,就有一点太过了。

    所以时间是比较紧的,朱祁镇也没有想过细看,原因很简单,他不懂的。当然也有他早就派过人明察暗访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甚至于谦身边都有锦衣卫的人。

    于谦一举一动,朱祁镇只要想知道,都能知道。

    朱祁镇出巡更多是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

    天津往西,就是三角淀,在这里,朱祁镇见到了,于谦费劲心力建立起的大堤,这一道南北走向,长达百里的石堤,耗资大概在二百万两之上。而整个三角淀,大清河,白洋淀的治理,总花费在千万两之上。

    是总体之上的总点。

    朱祁镇登上大堤。这大堤并不向别的大堤一边是岸一边是湖水,而是这一道大堤内外都是湖水。不过是人为造出一个落差而已。

    于谦亲自为朱祁镇介绍这个大堤作用。

    于谦说道:“陛下,臣受命治水以来,一直在想,河北水利不能仅仅泄洪,也需蓄水,以备旱情。这两者之中如何取舍,是臣一直忧心所在。”

    “臣百般思量,才决定,做出而今的方案。首先连通三角淀与卫河,让三角淀的水直接流入卫河之中,寻常时节为了存水,也为了不冲垮运河河道,故而臣需要限制三角淀流出的水量,就有而今的做法。”

    “这一条长堤,就在三角淀东侧,将三角淀封锁住。如果是旱季水位比较低。自然不能越过这一条堤坝,如果汛期涨水,这个堤坝的水位,臣也是问过当地老人的,在这湖水漫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正好是三角淀湖水开始倒灌的时候。”

    “所以到时候,湖水就会形成漫流。”

    “而且一般湖水涨到这里位置时候,也不会再涨太多的,如此下游不必遭受洪水,而上游也能留下足

    够的水,以被旱情时候用。”

    朱祁镇看了而今的水位,整个长堤大概高出水面一丈有余。而大堤另外一边,有的地方有水,有的地方干脆都已经干涸了。

    朱祁镇会意,而今正是春旱。有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于谦指着前面的铁门说道:“陛下请看,这一条堤坝之上有六个铁闸,是雨季之前排水用的。”

    “一般来说,在大雨之前,就要将六个铁闸全部拉起。将湖水全部放出来,只是三角淀一带地势很低,根本不可能全部放出来。”

    这也是于谦无奈的之处。

    三角淀这里之所以成为河北最大的湖泊,正是因为地势,如果不是因为地势。他即便是将六个闸门都打开之后,三角淀之中,还有存留相当多的水量。

    朱祁镇看着这一个铁闸。铁闸并没有在堤坝之上,而是在堤坝上有一个高台。或者不能完全说是铁闸,而是一个木铁相间的结构,两侧都有城门一般的平行转轮,两侧有一头铁鼠,一头铁牛。应该是配重。

    而平行转轮两侧有六头耕牛。朱祁镇一看就知道这个铁闸乃是用畜力拉动转轮才能缓缓的拉起来。

    这种机构,与城门之处千斤闸相差不大。

    而且朱祁镇听于谦说有六个铁闸,一个铁闸两侧有两处配重,也就是十二,想来这铁闸的雕像,就是十二生肖。

    后世十二生肖,仅仅是属相了,但是而今这个时代,十二生肖代表是天干地支,想来用一天十二时辰,一年十二月,这就是无时无刻都要守护。

    朱祁镇叹息,他越发感觉到于谦借助天然地利,似乎想将这三角淀改造成水库,他心中暗道:“也幸亏放不完,否则我就担心这个堤坝能不能支撑住了。”

    要知道三角淀方圆百里,具体多大,因为三角淀季节性变化,很难统计,但是想想就知道这么多水,压力有多大,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纵然于谦在这一条堤坝上下了血本,从打地基开始,就不惜代价,要知道重修三大殿才用了七十万两,这一条看似平平无奇的大堤,造价近乎三大殿的三倍了。

    但是朱祁镇并不觉得,这个时代的施工工程,能承受这么大的水压。

    不过,即便如此,朱祁镇对这一条堤坝还是十分感叹。中国人并不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才变成了基建狂魔了。

    如果看历史上的营造工程,就知道中国人天然有这方面的基因。

    于谦又继续介绍,他治理三角淀上面的作为。

    在修建长堤的时候,他已经先修建一道夯土堤坝,然再向下挖了丈余,因为湖中水浅,几乎是一两尺就出水了。

    即便是在旱季之中,也是如此。

    于谦主持一边排水一边继续挖掘。最终保证了长堤的石头地基,也保证了大坝西侧乃是整个三角淀最低的地方。

    但是这并不是治理三角淀中,土方量最大的工程。

    他测量多年三角淀的范围,取了一个中间值,让百姓从三角淀之中取土,建立一道长打数百里的堤坝。

    这一条堤坝并不是太结实,是寻常的夯土坝,但是土方量却是最大的。

    硬生生的将周围垫高了两丈有余。将三角淀之中很多地方,都挖下去半丈有余。于谦还下令百姓在湖中种藕,然后每年旱季的时候,将湖底再挖一遍,泥土都堆积在夯土坝外面。以加固堤坝。

    如此三角淀在汛期之中应该不会外溢了。

    但是这依然是于谦最担心的事情,无他,三角淀上游河流携带了大量的泥沙,恐怕会在三角淀之中沉淀下来。

    时间一长,这湖面就会被填平了。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两项其害取其轻了。

    朱祁镇想过治理水利,但是他万万没有想打于谦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朱祁镇心中暗道:“或者我的时代,是没有土木堡之战,北京保卫战,但是于先生依旧能名垂千古,仅仅眼前的三角淀治理就说明了这一点。只是于先生的评价不是力挽狂澜的名臣,而是与李冰等治水名臣同列,水利史上不得不说的人物。”

    朱祁镇还是小窥了治水工程的成就,别的不说,这一道长堤,后世就被成为于公堤维护了河北二百多年水利工程。而正因为于公堤在,因为三角淀再也没有水旱无常,而三角淀,大清河,白洋淀这一点数百里,成为大明北方粮食重要产地之一,被成为天子粮仓。

    而且于谦所担忧也是对的。三角淀的存在也成为人力与天地之力争夺的地方,每年春天与冬天,三角淀附近的民夫几乎全部出动。将三角淀掘深

    只是到了二百年之后,有了新的手段,兴起了在上游修建水坝的风气,三角淀的水量慢慢不足起来。

    三角淀这才慢慢的没落了,后来三角淀只剩下于公堤一带还保存下来了,却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西湖。与杭州西湖相比,号称南北西湖。

第二十五章 封滹沱河神

    看过三角淀再往西,就是连接白洋淀与三角淀的大清河,两侧也是石堤,也就不说了。

    倒是在治理白洋淀上面,与三角淀不同。

    于谦纯粹是将白洋淀,已经白洋淀附近的洼地,当成了一个泄洪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朝廷的资金也是有限的。

    只能重点投入。

    一路上,朱祁镇最确实发现。大部分河流都有河堤,不过是土堤,都有石堤。还有在大小河边,都有取水处。

    也有一道道的水渠排开。

    只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几乎所有的河道水位都很低,根本不可能让水自然的流入水渠之中,这个时候,就有大大小小的水车了。

    有靠风力的,有靠畜力的,但最多最普遍的还是靠人力的。

    有木制的链条连接,两个人并排用脚蹬水。昼夜不停,每一天能灌溉数百亩地,因为水位的高低而有所差异。

    至于其余更多的借助水力机械就更多。

    还有所谓的打井机。就是用杠杆一头竹竿,竹竿头上有铁尖。一头用大石头压制,两个人坐杠杆之上。

    随着重量的调整,将铁尖一下一下的砸进土了,就好像是磕头机一般。将土地松开,也就容易挖掘了。

    而且河北大部分地下水很浅,除却极个别地方,也就一两米,甚至不到一米就出水了。基本上一两天就能打出一口水井。

    也正是这样的机械,才能在几年之间,将水井遍布整个河北,数以万计。

    要知道,在此之前,水井普及根本不普遍,最多是一个村子有一两口。即便是在清末统计,一个县的水井数量,也不过而二百多口。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侵华的地图,连水井数量都要标注在地图上的原因。

    当然了,这样打出的井都不是深井,真要遇见大旱年头,估计这井水的干涸也逃不过的。

    但是而今,河北五河三湖水利系统与田间地头水井无数水井相互结合,即便身构成一个即便上覆盖大部分府县的水利网络。

    这一个放在现代简直简陋之极的水利网络,却足以承载朱祁镇太多的想法。

    他希望有一天在乘坐马车从驰道南下,两侧看见的就是后世火车看到,一望无际,几个小时都不会变幻的庄稼地。

    很多人习以为常,甚至看腻的景色,却不知道浸透着先辈多少汗水与血水。

    朱祁镇视察过,大清河白洋淀,并没有多停留。很快就来到了滹沱河。

    此刻的滹沱河不见往日咆哮,一道长达一百多里的石堤,强硬的将滹沱河的走向从东西,变成了南北。

    滹沱河汇入宁晋泊之后,更是开出十二条渠,最长的达数百里,灌溉了好几个县,覆盖范围之大,决计不在郑国渠这样青史留名的水利工程之下。

    这也是这一次治水成果,除却三角淀大清河白洋淀灌溉区之外,就是宁晋泊漳河灌溉区,这两大灌溉区占据了直隶粮食产量的百分之八十。

    至于其余地方的水利工程都是有的,但是却不如这两地了。

    而造就这个工程最大的功臣张经,已经去世了。

    就死在正统七年汛期之中。

    朱祁镇即便是在宫中也听过这个张经的故事,特别是张经之死,传得神乎其神的,已经被百姓神化了。

    据说当时,堤坝岌岌可危,眼看不保。百姓慌忙逃窜,张经拔剑,怒斥龙王,跃入水中,再也不见。

    沿河几十里,都没有见到张经的尸体。

    但是传言有张经对百姓托梦,言:“滹沱河龙王不听君令,已为我诛,从今之后,滹沱河不为乱也。”

    百姓喜欢这个故事,自然两年之内传遍河北。甚至京师之中说书人,都喜欢这个底本,更是有各自的加工。演化成不一样的东西。

    朱祁镇倒是知道张经为什么跳河自杀,因为他手中有张经的遗折。

    当年水情凶猛的时候,张经怀抱遗折上堤,历经数昼夜,但河堤摇摇欲坠,石堤都裂开巴掌宽的口子。

    张经用尽了自己所有能想过的办法,认为如果这样还决堤的话,他即便在活下来,也无济于事,而他已经数次在于谦面前说,与河堤共存亡,食言一次,已经是君子莫大之辱,岂可再乎?

    故而张经河堤不可挽回的时候,跳进滹沱河之中。

    就在张经跳河后,就放晴了。虽然滹沱河堤摇摇欲坠,但是还是坚持下来了。

    朱祁镇也知道,这样给百姓解释,百姓不爱听。

    而且百姓已经自发的为张经建立起庙宇,就是张公祠。

    朱祁镇这一次来,也顺便下旨,封张经为滹沱河河神。命地方有司四时祭祀。以煲忠义。

    看过这两个最大的灌溉区之后,继续南下就到了漳河流域。

    在这里朱祁镇看到了决计不一样的场面,漳河的河水并不为两岸所用,朱祁镇自然要问。

    于谦立即说道:“运河北段,用卫河河道。而漳河水流入卫河之中,为了防止运河水浅,阻塞运道,故而漳河下游不许灌溉,臣也无能为力。”

    朱祁镇明知道,于谦给漕运体系上眼药,但是他也不好决断。

    运河与地方争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从漕运体系建立起来之后,就是如此。特别是越往北方越是如此。

    因为越往北,这水就越金贵。

    而今朱祁镇不是刚刚登基的朱祁镇了,他自然觉得运河问题太大,占据资源太多了,维持费用都在百万两级别了。

    但是在朱祁镇盐税改革之前,二千三百万石粮食,数百两白银,再加上各种铁木等实物税,全部折银,大概也就是一千四百万两上下。

    更不要说,二千三百万石的粮税,是每年都手征收到位的吗?

    朱祁镇可是太明白,他每年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免除一百万石粮食的粮税。

    从财政角度上来看,漕运体系实在是无法理解。

    周忱在江南巡抚的位置上,协助前平江伯陈瑄,完成了漕运一系列改革,按理说他是漕运的支持者,而恰恰相反。

    他在户部尚书位置上不过年余,就变成了海运的支持者。

    无他,两者成本差距太大了。

    其实在永乐年间漕运的花费还不太多,而且很多花费是由地方承担的,像很多地方劳役的费用,是不会出现在朝廷的账目之中的。

    而且正如于谦所规划的,即便是河北的水利体系也是需要日常维护的,于谦是将这个义务转嫁给地方百姓。

    因为与百姓的切身利益相关。百姓也乐意出力。

    但是运河却不一样了,首先运河违背了水性,运河山东段乃是地势最高的,几乎是用船闸一层一层的将船给抬上来的。

    这种情况之下,自然用得时间越长,维护所需要的工程量就越大了。

    而之前投入越大,主持漕运的官员就越发不能放弃支持,就比如平江伯陈家,是万万不能接受废除漕运的。

    因为废除漕运,就代表了整个漕运体系都要被裁撤,裁员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大难题。

    更不要说,运河也是有好处的。最少让运河沿岸都繁华起来。

    各种利益纠葛之下,这问题朱祁镇几乎一看就感到棘手之极。

    朱祁镇说道:“而今漕运总兵平江伯陈豫不是先生的老部下,先生且与之相忍为国吧。”

    不过,朱祁镇却已经下决定废除运河了。

    盖因而今运河才运行数十年,与运河相关的利益群体能量还不大。如果等留给后世,决计是难以动摇。

    只是朱祁镇而今能做的也仅仅是拿一个小本子,将这一件事情记上而已。

第二十六章 京城飞报

    任何事情,即便是好事,不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做,也是一件坏事。

    朱祁镇在大名府休息一晚,他就要乘船北上。

    这是他这一次出巡最南的地方了,再往南就是河南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京师居然有八百里加急将一封奏疏交到了朱祁镇的手中。

    朱祁镇一看猛地皱眉,深吸两口气,将心中的怒火给压了下来,暗道:“王振做事,怎么这么不知道分寸?”

    这一封奏疏却是王直呈上来的。

    内阁大臣有一个特权,就是密奏。

    不通过司礼监,直接到皇帝的手中。

    朱祁镇看到这个密奏的时候,首先就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原因无他,想想就知道,在朱祁镇接到王直密奏之前,朱祁镇没有接受这一件事情,任何一个奏折。

    虽然朱祁镇在外,不可能将奏折全部送到朱祁镇这里,故而送到朱祁镇这里都是目录与节略,也有少数朱祁镇特别关注的问题。

    但是王振很明显将一些关于这一件事情的奏折,给隐瞒下来了。

    其他的事情,朱祁镇尚且能容忍,但是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是万万不可能容忍的。

    虽然有锦衣卫东厂,但是特务机构不能代替行政机构。所以他最大的消息渠道,还是百官上奏,还有召见大臣。

    这个渠道在司礼监手中捏着。

    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更是与王振关系密切。金英在宫中已经很边缘化了。

    如果不是朱祁镇觉得王振亲厚。朱祁镇早就不能忍受了。

    朱祁镇说道:“传令下去,将步卒留下,其余人跟随朕快马回京。”

    朱祁镇弓马能不能上阵,还不知道,但是从这里骑马回京,却是可以的。

    而让朱祁镇震怒的事情,却是一件什么事情。

    将时间拔回到朱祁镇出京的时候。

    王振送朱祁镇出京之后,立即将马顺叫过来密议。

    王振轻轻抿着茶说道:“这一件事情,你查的怎样了?”

    马顺说道:“公公,这一件事情,下官一直在留意,臣敢肯定,这一个奸细就在东厂里面。”

    王振忽然一笑,说道:“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吉祥。”

    曹吉祥立即从一侧站过来,说道:“干爹,孩儿在。”

    王振说道:“你听清楚了,在东厂。”

    曹吉祥说道:“孩儿明白,就是东厂。”

    马

    顺顿时感觉不妙,他感觉在东厂,乃是他根据很多信息作出了判断。皇帝身边是不可能有的。毕竟皇帝身边从来是重中之重,不要觉得在宫中的太监都有机会见到皇帝。

    马顺圈定人群觉得东厂可能性最大,毕竟东厂与锦衣卫虽然是两个衙门,但是这两个衙门之内,有很多人员流通。而且东厂本身就有监视锦衣卫的任务。

    在这个情报系统之内,想知道点什么太容易了。

    但是马顺听出来,王振所说这个东厂,却不一样。他虽然说是东厂,却是咬定了金英。

    宫中情况马顺也是知道。

    宫中而今有三个山头,第一个山头就是王振,王振借助皇帝之威,无人能抗衡,第二个是金英,太皇太后虽然不在了,但是金英也是老人,当年也是掌管过司礼监的。将东厂死死的握在手中,虽然不能对抗王振,但是自保的力量还是有的。

    第三个山头,就是皇后的。

    太皇太后将自己的班底留给皇后,特别是一些老女官,她们协助皇后管理后宫,这一片王振不能也不敢伸手。当然了零零星星的不算山头的小势力还是有一点,比如说郕王身边的人,皇太后身边的人,朱祁镇身边的张环等小太监,这些人连王振等闲不会去得罪,但是他们也不敢得罪王振。

    王振与金英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王振知道这一件案子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借助这个案子,将金英给做掉。

    马顺明白王振的心思之后,小心的说道:“公公,这不好吧。”

    王振淡淡一笑,说道:“有什么不好,陛下既然交代了,咱家自然会为陛下好好办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马指挥使。”

    马顺一听心中顿时明白,王振是对他不满了。不敢再说,说道:“下官一切遵照公公的意思去办。”

    的确王振对马顺想要越过他与陛下联系,其实有些不满意的,这才让他想将东厂掌控在手中,毕竟锦衣卫毕竟是外臣,还是东厂用得顺手。

    马顺只能按部就班的查。

    既然王振想要将金英给拿下,马顺自然就查得很细,甚至不局限于这一件事情,凡是东厂做过的事情,一件件翻出来查。关于宫中的事情,马顺不敢细问,但是宫外事情就要细细查了。

    毕竟朱祁镇登基之初,因为没有实权,所以对锦衣卫东厂关注很高,让他们到处设立暗桩,从明里暗里调查情报。

    有太多的事情都在宫外做的。

    可以说,任何一个人只要做事,用放大镜去找茬,都能找出问题

    来。有时候进门先迈左脚都是错,先迈右脚也是错。

    更不要说,真以搞情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清清白白的。

    纵然大明朝廷的吏治不错,但是按锦衣卫这个办法去查,真个大明朝,也不过是有几十个人能一点也挑不出错来。

    真正的道德君子。

    金英见此架势,哪里不明白,王振哪里是去查案,而是来查自己的。

    金英见状,先去找皇后。

    但是钱婉儿不大了解这里面的猫腻,不过她更相信王振,不仅仅是王振对她比较恭敬,还有朱祁镇留行之前留下的话。

    于是钱婉儿说道:“金公公稍安勿躁,等陛下回来再说不迟。”

    金英还能说什么,但是他有感觉,王振是决计不会让他活着等待朱祁镇回来,而且即便他能等到朱祁镇回来,又能如何?

    只要王振将案子办成铁案。即便朱祁镇回来了,难道还会为他翻案不成。

    金英想来想去,一咬牙,说道:“而今只能如此了。”

    金英回去之后,乔装打扮,夜里翻墙到了杨溥的家中。

    杨溥家中很是清冷,不过一个四合院,还是先帝赐下的宅子,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杨溥的宅子。后来他升官之后,有司想给他换一个。

    但是杨溥说他家中人口简单,就不用换了。

    杨溥家人他都没有留在身边,身边只有一个老仆,还有几个从家乡带来的后生。连侍卫都没有,不过这宅子距离皇宫很近,也没有人敢在这个行凶。

    金英忽然到来,倒是让杨溥吓了一跳。不过他看清楚是金英的时候,立即嗅到了机会。

    金英在宣宗朝也是当过司礼监太监的,与杨溥打过交道的。

    杨溥带着几分明知故问,说道:“金公公,何故深夜来此?”

    金英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膝行几步,保住杨溥的大腿说道:“杨公救命,杨公救命。”

    杨溥连忙将金英扶了起来,说道:“金公公,乃是故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金英这才将宫中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杨溥听得目中神光微微一聚,显然是入了神了。说实话,杨溥在宫中是有消息情报渠道的,但是杨溥再怎么说也是外臣,不敢做得太过分。

    所以杨溥所能听到的消息,也是一般化的消息,这种内幕,杨溥还真不知道。

    金英说道:“杨公救命,王振那厮,这一次根本不是查案的,就是要借此将某家置于死地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杨公千万救我一命。”

第二十七章 扩大化

    杨溥叹息一声,说道:“金公公,你我也算故人了,我就不和你说虚的了,王振这么多年横行大内,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满朝文武无不发指。但是那又如何?这么多年王振伤了一根汗毛吗?朝中弹劾王振的奏折,如山似海,但是能进乾清宫吗?都被拦在司礼监之中。宫中的事情,老夫实在不能插手。”

    杨溥对王振的印象并不是太差的。

    毕竟下面的人将一切都堆在王振身上,但是实际上杨溥看得分明,有很多事情,都是王振代皇帝去做的。

    毕竟各地镇守太监权威日重,无非是代替皇帝监控九边重镇。各地方的镇守太监也老老实实的。

    这些杨溥都能接受。

    反正没有了王振还有李振,毕竟宫中太监在永乐年间就深入到朝廷生态之中,换一个太监就更好吗?

    杨溥对王振最不忍受的有两点,到与王振个人品行无关。

    第一就是王振利用在司礼监的权力,深入朝政之中。这里说的朝政并非是为人托一个官,收人钱财安排一个人的小事。

    而是真正的国家大事。

    杨溥也知道,王振的意见未必全是王振的意见,有些是皇帝的意见。

    但是凡事都要防微杜渐,皇帝日日召见大臣,有什么话不能安排朝臣去做,为什么要安排王振,今日有一王振,明日有几王振?

    难不成以后议事,要内阁学士与宫中太监会商?

    一想到这里,杨溥就觉得荒谬之极。

    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第二,就是王振与皇帝之间的亲厚。

    王振从小照顾皇帝,与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而王振这个人又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明面上倒是很干净,但是私下里做的一些龌龊事情。杨溥一一看在眼里。

    如果是其他太监,杨溥也懒得理会。

    毕竟文官眼中对太监都有根深蒂固的鄙视。认为太监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金英。

    但是皇帝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就让杨溥深感忧虑了。

    所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杨溥作为大臣,自然要为朝廷负责。

    王振的所做所为,打上小人的标志,决计没有问题。

    杨溥自然想为朝廷除掉这个小人。

    不过杨溥做事,从来是没有把握不出手。真到他出手的时候,一招之下,生死立辨。他看似拒绝金英,其实是给金英留了话

    头了。

    金英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如果不是宫中?杨公是不是就可以出手了?”

    杨溥说道:“金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英咬着牙,说道:“杨公放心,这一件事情,很快就不局限在宫中了。”

    杨溥大惊状,说道:“金公公慎重,而今事情还能控制,一旦陛下回来,朝野大哗,金公公何以在陛下面前自处?”

    这就是文官与太监不同了,文官在皇帝面前可以讲道理,而太监是没有资格讲道理的。

    这一件事情,如果闹大了。再加上王振与皇帝之间亲密关系。金英定然知道皇帝回来会很恼火。

    金英长叹一声,几乎老了几十岁,说道:“杨公,我也说实话,我什么也不做,就死定了,做些什么,有可能死,有可能留一命去孝陵卫种田。”

    “我何不搏一搏,最少我也不能让王振好过。”

    金英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狠辣。

    不要看金英而今在杨溥面前,又是下跪又是哀求的,要知道当初金英能得司礼监之职,也是在血雨腥风之中杀出来的。

    只是无奈的很,太监争斗最大作弊器乃是圣眷,即便金英能斗得过王振又如何?上面有人拉偏架。

    这也是金英一直避免与王振争斗的原因。

    不过而今,王振将他逼到了墙角之中,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不要说金英了。

    金英来去匆匆,除却杨溥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来过一趟。

    结果第二天,曹吉祥就有重大发现。

    曹吉祥将这个重大的发现送到了王振手中,马顺在一边看了,立即皱眉说道:“荒谬,怎么可能是他?”

    王振却说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马顺说道:“公公,李大人乃是陛下的老师,又以直谏名声大噪,为陛下办理海关事务,谁都知道,等户部周尚书入阁之后,他就是新一任户部尚书。这样的大臣,怎么可能与瓦刺通传消息。”

    李时勉是奸细?

    马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决计不可能。

    为名?天下谁不知道李时勉忠谏之名?而且私通瓦刺,有什么名声可言。为利?李时勉掌管海关,每年有几百万两银子,他稍稍动动手脚,得到的都比瓦刺国库要多。为权?李时勉乃是陛下的老师,马上就能担任户部尚书了,说不得临老的时候,能进内阁。在瓦刺又能得到什么?瓦刺那边权力核心层都是绰罗斯家族的核心,哪里有文臣的位置?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振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有线索,总要查查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振与李时勉之间的仇恨太深,即便是现在王振一想起李时勉这三个字,就觉得屁股上隐隐做疼。

    特别是而今王振位高权重,每一想到,李时勉命人将他扒了裤子,将没有那二两肉的下面暴露在外面。打板子。

    虽然当时文华殿也没有多少人,但是王振每一想起,就似乎感到有无数的目光落在下面,他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

    这种仇恨,不会因为时间过去而变淡,甚至王振而今越得意,当初的事情他就恨的越深。

    他也知道朱祁镇对李时勉的爱护。所以将这恨意深深埋入心中。而今朱祁镇不在,他忽然生出报复的心思。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至于其中风险,王振也不顾了,反正这么多年来,王振早就习惯了被文官弹劾,有陛下护着自然没有事情。

    至于皇帝不护着他。

    王振还真没有想过,王振对朱祁镇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朱祁镇对王振一行也不错。安排子嗣前程,对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下面的弹劾,就当做没有看见一样,他不觉得会因为李时勉有什么变化。

    马顺心中暗道:“这哪里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顺已经嗅到了风暴的味道,立即说道:“公公,这宫中查奸细之事,正在进行之中,下官分不开身来,这李时勉案子-------”

    王振说道:“吉祥,你走一趟吧。”

    曹吉祥说道:“明白了,干爹。”

    曹吉祥离开房间之后,脸色之中露出一丝焦虑之意。他很明白李时勉不好碰,是一块硬骨头,更重要的是,李时勉有圣眷。

    圣眷对太监来说,是第一要务。

    而今他查办了李时勉,皇帝回来之后,或许不会动王振,未必不会将他扔出去当替罪羊。但是他要是不做的话,他就不用等皇帝回来,王振就能将他处置了。

    曹吉祥办也是,不办也是。满怀忧虑,但是并没有让他行动多迟缓。

    曹吉祥直接带着锦衣卫到了户部衙门之中。大队锦衣卫接管了户部。对这里锦衣卫也算是轻车熟路,毕竟户部内部就是锦衣卫坐探。

    周忱见这阵仗,也出来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恭恭敬敬的向周忱行礼,说道:“周尚书,奉上喻查瓦刺细作。所有不得阻挡。还请周大人行个方便。”

第二十八章 李时勉的倔强

    周忱听了顿时一笑,说道:“我们户部哪里有什么奸细?你是不是搞错了。”

    曹吉祥说道:“周大人自然不是。但是这位却要跟我们走一遭了。”曹吉祥几步走到了李时勉身前,说道:“李大人,得罪了。还请跟我们去一趟锦衣卫。”

    周忱听了大怒,还不等李时勉说话,就厉声说道:“有驾帖吗?”

    锦衣卫也并非无法无天的,明朝体制,锦衣卫想要拿人,就要有皇帝,司礼监,刑部给事中批的驾帖,才能拿人。

    曹吉祥的准备也很充分,说道:“有圣旨。”曹吉祥一摆手,立即让下面的双手捧出圣旨,曹吉祥大声宣读一遍。

    这一封圣旨倒不是中旨,但是内容却不是针对李时勉,而是命,王振,马顺等人清查在京瓦刺奸细,凡是牵扯到谁,都要可以先行审讯。

    只是朱祁镇下旨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但是其实多指宫中。他担心的是皇太后会插手,故而先给王振留下这一道圣旨。

    毕竟在朱祁镇心中,皇太后做事不循常理,估计皇太后觉得朱祁镇根本无法理解,但是朱祁镇何尝不知道朱祁镇无法理解。

    朱祁镇对杨士奇,杨溥,太皇太后,这些对手的行为,都能有所揣测,但是对皇太后的心思,实在琢磨不透。

    但是毕竟是老妈。

    朱祁镇不能硬顶,但也防着坏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圣旨用到这里。

    周忱看了圣旨之后,冷笑一声,说道:“这圣旨与李侍郎有什么关系?”

    曹吉祥说道:“自然是有的。”他一挥手,立即有人将一叠文书送上来,有人读了起来,无非是某月某日,李时勉见瓦刺副使,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

    倒是有整有零,有概括有细节。甚至有逻辑。

    总体上来说,就是李时勉见当今好战成性,觉得大战非两国之福,这才通知瓦刺早做准备。好让皇帝吃吃苦头,打消北伐的心思。

    东厂想要造假,还是有高手的,里面甚至还有书信,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李时勉的字迹。

    李时勉听了,简直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曹吉祥当场砍死。李时勉是一把硬骨头,敢死磕太宗,仁宗,宣宗皇帝,当时他未免有些好名。

    曹吉祥拿出来的所谓证据,简直是要挥了一生清名。让他如何不怒。他大骂道:“无耻之徒。老夫跟你走一趟。”

    周忱一把拉住李时勉说道:“李大人,诏狱之中凶险,你又不是不

    知道,何须理会他们,去内阁找诸位大人,等陛下回来之后,再计较不迟。”

    周忱所说未必不是办法。

    毕竟朱祁镇上台之后,虽然加大了厂卫的权力,但是用锦衣卫抓拿大员,却还是少有的,即便是朱祁镇登基之后最大的案件,也就是两淮盐案,也是左都御史主管,锦衣卫参与进去,但也是一个打下手的角色。

    所以周忱请内阁诸位保住李时勉,未必不可能。

    王振还真敢在户部大开杀戒吗?

    但是对李时勉却不一样,李时勉说道:“此辈咬人,入骨三分,我如果不敢跟他去,反而以为我李时勉真的参与其中了。”

    “我就不信,列祖列宗留下的天下,还真没有郎朗乾坤了。”

    李时勉对自己的名声的看重,胜过了对自己性命的看重,而且别人怕诏狱,李时勉却是不怕的,他已经是几次进宫了。

    早已轻车熟路。

    周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心中暗骂李时勉是一块茅坑之中的石头,又臭又硬,。进了诏狱,半条命都没有了,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但是周忱也没有办法阻止了。

    锦衣卫将李时勉带走,户部大小官员都出来围观,等消息传开,其他衙门的官员也都来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自然不用提了。

    周忱本想走走王振的门路,看看有什么办法,但是看这情况,长叹一声,就知道闹大了。

    事情小的时候,通通关节,或许还能放出。

    但是而今闹大了,就非要有一个说法了。周忱心中暗道:“是什么考虑与王振的切割了。”

    周忱虽然在江南巡抚任上,给王振送礼,但是他与王振的关系并不密切,周忱不过是想为了办事而已。

    等到了户部尚书任上。与王振的联系就淡了,原因很简单,周忱发现了一个比王振更粗的大腿,那就是皇帝。

    得到皇帝的看重,又何必与王振搞在一起。

    但是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周忱与王振的关系虽然疏远,但是毕竟没有撕破脸。

    只是今天这一件事情,周忱本能感觉道,王振恐怕要糟糕了。不能与王振有任何联系。

    他想了想,就径直去见杨溥。

    周忱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杨溥,说道:“首辅,这一件事情,您不能不管啊。”

    杨溥心中暗道:“金英选得人不错。”

    李时勉与王振的恩怨,杨溥是清清楚楚的。金英安排好的证据,即便王振知道是假的,也会用的。

    而李时勉这人选太好。

    首先是李时勉名声太高,天下人谁不知道,李时勉是什么样的人,决计不是私通瓦刺的人。

    这明显是冤案。

    而且李时勉当过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或许这些人官位不高,但是将事情闹大却是可以的。

    有时候靠得太近反而不了解。

    王振与朱祁镇一向关系亲密,在王振眼中,大概朱祁镇还是当年的那位小爷,但是杨溥与朱祁镇之间,早就过了好几回手了。

    自然知道朱祁镇是什么样的人。

    在杨溥看来,朱祁镇乃是一个好皇帝。

    什么是好皇帝,就是以大私为大公,以天下为家。这样皇帝对百姓是好的,但是对身边人却未必是好了。

    皇帝最看重的是江山。而江山再次分解是什么?是朝廷的体制。

    杨溥发现,朱祁镇登基之后,虽然有很多事情做,但是一般没有越过朝廷体制而独行的,凡是都是通过内阁,通过朝廷去做的。

    因为皇帝很清楚一件事情,乃就是以一人治天下是不可能的,皇帝的权威要在内阁六部的加持之下,才能发挥到最大。

    虽然朱祁镇与他暗中各种算计,但是对皇帝与文官天然的合作态势,看得最明白不过了。

    王振一下小动作也就罢了。

    朱祁镇不会在意,这一点优容还是有的。

    但是而今,首先王振越权了,皇帝可没有让王振查外面的大臣。其次,事情闹大了,定然是百官群情激愤。

    定然会影响朝政。

    想想就知道,皇帝在这个时候会怎么选?

    一边是满朝文官,一边是王振或者加上内官体系。

    特别是皇帝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与瓦刺大战,这个时候更是少不了文官体系的支持。

    虽然宦官能做很多事情,但是不能做的事情更多。

    “不过,这还不能将王振至于死地。”杨溥心中暗道:“我需在其中加上一把火。”杨溥拍案而起,大声说道:“王振一阉奴而已,竟敢如此。我这就入宫。”

    周忱说道:“此刻陛下不在京师,是不是先密奏陛下,等陛下回来?”

    杨溥一脸忧心忡忡的说道:“诏狱是什么地方?我怕陛下回来,李时勉焉有命在,此事只能去求皇后,不行去求皇太后。”

    周忱心中一动忽然有些领悟,皇太后向来不管事的,为什么去求皇太后了。

    这就是杨溥的高明之处了。对付太监,最好的办法从来是在宫里。

第二十九章 兑子

    杨溥进宫的时候,宫门之外已经有了很多大臣了。

    可以说,文官大佬们都到了。

    他们万万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明眼人都看出来,李时勉的罪名根本就是捏造的。今日如果不阻止这个先例出来。明日王振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来整他们。

    杨溥一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道:“首辅大人来了。”

    一时间大官小臣都簇拥到杨溥身边。杨溥下了轿,轻轻一拱手,说道:“请诸位放心。本堂必定会为李大人鸣冤。”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杨溥身上,几乎所有文官都向杨溥行了一礼,然后让开了道路。

    杨溥通过这一条人群之中的走廊,缓缓的来到了宫门之中,拿出牙牌求见。

    牙牌就是出入大内凭证,不同级别的牙牌有不同的权限,大部分朝臣的牙牌也只能抵上去之后,等批准才能进入。

    而杨溥等内阁,全部在紫禁城之中办公,所以他们想要进入紫禁城要容易的多。

    果然守护宫城的侍卫,验过牙牌之后,就让开道路让杨溥进宫。

    就在杨溥进入皇宫之时,王振也得到消息了。

    王振知道之后,冷笑一声,说道:“来人,将陛下赐下的大红蟒袍给咱家拿来。”随即王振换上一身大红蟒袍,而且是过肩蟒。

    蟒袍几乎类似于龙袍了,大红底色,青黑色的大蟒从左肩过来,龙头就在胸前,张开大嘴,吞云吐雾,不可一世之极。

    这是朱祁镇赐给王振的,可以说人臣最高待遇之一。公侯服色也不过如此。

    王振一抖衣袖,说道:“走吧,让我看看杨首辅想做什么。”

    对于钱婉儿来说,杨溥忽然求见,钱婉儿有些愣神。

    虽然钱婉儿有一个监国的名分。

    但是谁都知道,这个监国的名分是虚的。

    有多虚,从内阁六部司礼监,这整个一套处理政事的流程,根本不用钱婉儿插手。只是每天都有这些奏折的副本送到后宫之中。

    这些副本平日是送到乾清宫之中,而今不过是转个地方而已,至于钱婉儿自己看过没有。

    只有钱婉儿自己知道了。

    不过,钱婉儿一身正装,在前殿一处偏殿接见了杨溥。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知道杨溥的分量,更知道,这些大臣们,没有事情是不会来找她这个妇道人家的。

    杨溥行礼之后,单刀直入,将这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即说道:“皇后殿下,今日王振之所做所为,震动朝野,令人发指,今陛下留殿下监国,

    殿下不处置可以对陛下。还请陛下颁布懿旨,处置王振。”

    钱婉儿听了,不由的皱眉。

    对王振做的事情,也有一些不满。但是不满归不满,觉得王振做的太过分了,但是钱婉儿却没有想过处置王振。

    原因很简单,王振是皇帝的人。

    钱婉儿根本不会越过皇帝的去处置王振的。朱祁镇临走之前,还交代有事情要找王振。但是钱婉儿也知道面对杨溥,不做表示不行,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钱婉儿在太皇太后的调教之下,不敢说有多高明,但是基本的政治素养还是有的。她也知道外面的群情激奋,自然也准备从中调和。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杨溥的要求这么高。

    杨溥义正言辞的说道:“殿下,王振之罪,罄竹难书,以明正典刑以示天下百姓,安百官之心。”

    钱婉儿顿时皱眉,觉得杨溥有几分逼宫的意图,心中有一些小委屈,暗道:“是看陛下不在,来欺负我这个妇道人家吗?”

    “是谁要处置咱家。”王振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一身大红过肩蟒袍,闪入大殿,说了这一句话,方才向皇后行礼。

    钱皇后心中微微不悦,但是也忍了下来,说道:“大伴来得正好,首辅所来,就是为了李先生之事。李先生乃是陛下的老师,需存些体面才是。”

    王振恭恭敬敬的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奴婢自然会给他体面的。只是李时勉所犯的事情太大了,却不是奴婢可以网开一面的。”

    钱婉儿说道:“留着等陛下回来处置就行。”

    杨溥说道:“殿下,李时勉年事已高,诏狱之中又凶险难测,一旦有一个万一,殿下可以面对陛下。”

    王振冷笑一声,说道:“李时勉罪行昭彰,奴婢也不会让他死在诏狱之中的。”

    杨溥厉声说道:“王振,你休要猖狂,你以为天下人都是没有长眼睛吗?”

    王振慢条斯理的说道:“杨首辅,你开始关心一下你知道吗?你这么为李时勉说话,难道这一件事情之中,还有你参与进去吗?”

    杨溥说道:“你-------”

    钱婉儿见此,顿时大怒,说道:“此事到此为止,等陛下回京之后,再做处置。”随即拂袖而去。

    王振目送钱皇后离开之后,轻蔑的看了一眼杨溥,更是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杨溥出了宫门,大队文官还在等候,见杨溥出来,大部分人都冲了上去,一个个问道:“首辅,首辅------”

    杨溥目光环绕一眼,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眼睛一闭,整个人向后面倒了下去。

    周围的官员大惊,一个个上前将杨溥搀扶到一边,忙做一团。

    这消息也很快传开了。

    金英更是第一时间知道了,金英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杨溥老儿,果然够狠,你是要用李时勉兑子王振。”

    金英从来知道,杨溥从来是能屈能伸的。

    在三杨时代,对杨士奇与杨荣,杨溥叨陪末座,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不原因的,他之所以能将杨士奇掀翻,其实更重要的是,杨溥对皇帝能软下身子。

    如果杨溥真想将李时勉给救出来,那么杨溥还说服不了皇后,即便不能李时勉无罪释放,也能将李时勉换一个地方关押,比如刑部,大理寺。无论关押在什么地方。李时勉这一条小命却是保住了。

    但是在诏狱之中,却难说了。

    但是杨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这个话茬,反而要处置王振。看似嗓门震天,但是问题谁都知道,天下间能处置王振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陛下。

    陛下不在京师,杨溥让谁处置王振。

    金英更是知道以皇帝对王振的爱护,只要王振不犯下天大的错误。那就不会杀了王振。显然杨溥给王振准备一个让他必死的罪名。

    这个罪名,不是别的,而是李时勉的命。

    如果李时勉死于王振之手,皇帝会不会保王振,金英心中不敢肯定,但是这么多年对皇帝的了解,他似乎是以国事为重的。大抵是不会放过王振的。

    但是问题是,金英觉得自己更加倒霉。

    他在这里做的小动作,他并不觉得能瞒得过皇帝。皇帝会不会放过王振,金英不清楚,但是他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皇帝决计不会放过他。

    毕竟李时勉他才是始作俑者。

    金英跌坐在太师椅之上,沉默良久,就令下面的小太监开始收拾东西。不管是去南京,还是去乱坟岗。这些东西总就要收拾的。

    就不麻烦别人了。

    金英丧失了所有的希望,默默的等待死亡的时候,朱祁镇也带着护卫日夜狂奔,再短短数日之内,从大名府来到了天津府之中。

    在这里,朱祁镇对局势有了近一步的了解。只觉得这局势比他想先的更加糟糕。国子监很多学生都开始围堵锦衣卫镇抚司了。

第三十章 朱祁镇的决断

    李时勉入诏狱,杨溥进宫分说被气晕倒。而李时勉在诏狱之中断绝消息,家人不能探望。

    很多人传闻,李时勉已经死了。

    李时勉在国子监执教多年,国子监的学生都闹了起来,还有很多低级文官,更是无数封奏疏飞向大内。

    可惜朱祁镇不在大内,这些奏疏直接在司礼监就投到火炉之中。甚至再给朱祁镇奏折目录之中,都不会有这些奏疏。

    这个时候,朱祁镇接到的密奏,已经不仅仅是内阁的密奏了。

    朱祁镇坐了这么多年皇帝,虽然王振权势很大,但是朱祁镇还是有绕过王振的消息渠道。

    无数人等的奏折堆积在朱祁镇面前。

    让朱祁镇对事情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一路飞奔,让大腿内侧都磨出血来,但是此刻朱祁镇似乎感觉不到大腿根处的痛楚。

    他心中一遍一遍的想着,却是王振。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起,王振就是最大支持者,陪着他走过当初提心吊胆的日子。

    但是这些年来,王振有很多小动作,朱祁镇并非不知道。

    一来,这也算是酬功,二来,在外面看来,王振对朱祁镇也算是功臣,朱祁镇如果不保住王振,岂不是显示出朱祁镇太刻薄寡恩了。

    所以,朱祁镇也敲打过王振,但是太多的事情,也就听之任之了。只要不误了朝廷大事,朱祁镇就当做不知道。

    但是人是会变了。

    就如朱祁镇而今已经不是那个仓促之间,举止失措的九岁小孩,而王振也不是当初宫中没有地位,在太子身边混资历的太监。

    朱祁镇基本上已经控制住朝廷,虽然很多事情不能乾纲独断,但是大明整体走势,却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王振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内阁首辅,英国公等公爵,也都看之不起的内相。

    王振的忠心,朱祁镇从不怀疑。

    但是朱祁镇现在考虑的不是王振的忠心不忠心。

    而是整个宦官体系在大明的定位。

    王振在宦官体系在大明的政治生态之中,就是一方势力。这一方势力,内有司礼监,外有厂卫,还有各地的镇守太监。

    在太皇太后的放纵下,王振的努力之下,这个集团在宣德十年之后,一直处于扩张之中。

    这是太皇太后担心,朱祁镇镇不住下面的人,为朱祁镇安排的帮手。

    但是而今,朱祁镇需要这个帮手吗?

    答案是

    不需要。

    大明皇帝权力从来是至高无上的。但是同样的权柄在不同的人手中发挥出不同的作用,朱祁镇现在可以自信掌控太阿。不假他人。

    所以,王振存在的第一需要已经不在了。

    那么,王振存在有利于朱祁镇推行自己的政策吗?

    答案更是否定的。

    虽然厂卫甚至外地的镇守太监,对皇权有益。但问题是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各地方的官员就不是大明的臣子了。

    当然了皇帝如果没有威信,地位官员自然也不会太拿皇帝当回事,或许人家更看重阁老。

    但问题是,难道太监就不是这样了。

    最近王振做的什么?明目张胆的在司礼监交付的奏折上做手脚。

    朱祁镇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一种恨意,暗道:“王振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太监固然听话,但是想要依靠太监推行国策。朱祁镇不用想就知道不行,是后车之鉴的,万历帝矿税政策是好是坏,暂且不论,单单是他派太监收税,直接将收税变成了明抢,就让全天下反对,就证明了指望这太监推行国策,想都不要想。

    虽然文官集团有些难搞,但是有些什么还是离不开他们。

    很多觉得,找人当官还不容易吗?

    但是事实上就不容易。

    且不说,如杨士奇,杨溥等岁月打磨出来的老臣,每一个都是瑰宝。不用说当代,即便放在大明历史上,也很难说是可以替代的。

    寻常小官还办,但是可以主持大明这一套国家机器的人,却是很少。

    很可惜,王振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朱祁镇想要在国事上有所作为,即便是在私下里与杨溥这样大臣暗斗不断,朱祁镇也是离不开他们的。

    但是王振之前所做所为,朱祁镇尚能容忍,不就是贪一点钱,揽一点财吗?

    但是李时勉是什么人?

    是士林领袖,也是功臣。

    朱祁镇还记得李时勉在建立海关体系之中的功劳。

    这样的大臣是可以折辱的吗?

    如果朱祁镇今日不给李时勉讨回公道,那么今后谁为朝廷做事。

    朱祁镇快马加鞭就是想在李时勉出事之前回京,一方面是为了救李时勉,一方面也是为了王振。

    王振于他毕竟多年情分了。

    如果今日李时勉没有事,朱祁镇对王振的处置,也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一旦李时勉真出了什么事情。

    为了平士林之怒,朱祁

    镇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但是到了而今,朱祁镇却要做最坏打算了。

    王振依靠朱祁镇多年的信任,早已从宫中蔓延开来,成为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拿下王振固然只需一旨文书。

    但是如何将宫中的动荡减轻到极点,并不妨碍朝廷,却是朱祁镇要注意的。

    谁知道忠诚这东西,到了最后这关头会怎么样?

    朱祁镇思量片刻,下了一道密令,让刘永诚来见他。

    朱祁镇反而放缓了速度,封锁自己即将到京师的消息,只有在刘永诚到了之后,朱祁镇才准备入京。

    王振却不知道朱祁镇已经距离京师不远了。

    他此刻还在诏狱之中。正在提审李时勉。

    诏狱之中,李时勉的待遇还不错,毕竟是朝廷大员,在诏狱之中,还是单间。就好像是寻常人家的书房一般。

    王振带着人,推门进来,说道:“李先生,多年不见,而今可好吗?”

    李时勉表情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说道:“多年以来,李某俯仰无愧。有什么不好。倒是王振,你这些年做了多少亏心,当初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而今觉得可好?”

    王振本来带着报仇的心绪,得意洋洋的。但是而今听李时勉这样说,顿时心中无名火起,却不知道往哪里发泄。

    王振是秀才出身,否则也不会成为朱祁镇的启蒙老师。当初也是读圣贤书的。而今大权在握,所做所为,自然有很多不符合圣贤之道的。

    王振之前没有想过,但是面对李时勉,一时间好像看见一面镜子,照见了自己。不知道是羞愧还是自惭,更让王振怒火不可遏制,王振冷笑说道:“李先生好,我就放心了,因为你很快就不好了。”

    “我知道,李先生是诏狱之中的老客,我明说了。今个儿,李先生不要想活着从这里出来了,早早的按我的安排认错服罪,我能给李先生一个痛快的,而且向陛下求情,让李先生罪止一身,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李时勉听了,仰天大笑,说道:“李某平生无所傲,唯一骄傲的,就是这一把铁骨头。王振想要让我认你这子虚乌有之罪,且来试试,让我尝尝,与太宗朝的锦衣卫相比,这锦衣卫的老手艺,滋味变了没有。”

    王振说道:“好,既然李先生有如此雅兴,咱家就如你所愿,来人带他下去,好好梳理梳理。”

    王振在梳理这两个字上,是加了重音,想来决计不是简单的梳理。

    王振一声令下,自然有几个锦衣卫大汉上来,将李时勉给拉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王振的预感

    马顺见状心中暗暗焦急。

    他越发感觉事情不对头了,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上前说道:“公公,李时勉不是别人,是在御前挂了号的人。这样严刑拷打,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王振一挥手,让左右下去,这才叹息一声,说道:“杨溥拿厮将我一军,将外面闹得如此之大,陛下回来定然是要怪罪的。”

    “而今之计,唯有在陛下回来之前,将事情给平息下去,即便陛下震怒,也能熬过去了。否则这才叫不好。”

    王振也是很了解朱祁镇的。

    如果王振能将案子结的很完美,内外咸服。朱祁镇明知道是冤案,未必会为李时勉翻案,因为翻案所得到的利益,未必能比得上不翻案的利益。

    这也是王振给自己找的生路,速战速决。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如果说王振刚刚开始的时候,是被报复李时勉想法冲昏了头脑,而今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

    王振虽然段位不高,但是也在中枢混了这么多年了。也被熏陶出来。最少杨溥而今在家养病,这种姿态,反而激起了文官集团大规模对抗。

    一时间王振就要被弹劾的奏折都埋了。

    王振也有些顶不住了。

    王振敢做些小动作,将自己的不利的奏折暗中销毁,或者放在不被注意的位置之上,让朱祁镇不会发现。

    但是他决计不敢将所有奏折都拦下来,不给朱祁镇看。

    而今朝中文官几乎不说其他事情了,全部说王振这一件事情。让王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朱祁镇又不是什么也不懂的皇帝。他处理国事的经验,也是很丰富的,自然知道,每天奏折,最少最少在百封以上。

    一般二三百封,多的时候,四五百封,甚至更多。

    而今王振挑不出来几封不弹劾他的奏折,这事情他根本遮掩不住了。

    但是让他示弱,他既不敢也不能。

    因为王振很担心,他一示弱,将李时勉放出去了,会不会给文官一些信号。

    之前,王振被弹劾从来是没事的,即便有事,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处罚。而今因为将李时勉放了,会不会激励下面官员,再接再励,将他的旧账给翻出来。

    王振的屁股之下,从来不是干净的。

    这个就是他一定要赶在朱祁镇回京之前,将事情给料理干净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朱祁镇舍弃运河,骑马回

    京,他还是按照朱祁镇乘船回京的速度来算的,却不知道,而今朱祁镇已经到了北京城外。

    通州

    刘永诚早就等候朱祁镇了,见了朱祁镇带着大队骑兵过来,刘永诚立即迎了上去,说道:“老奴见过陛下。”

    朱祁镇下马将刘永诚搀扶起来,说道:“今日劳烦公公的确不该。只是小辈们办不好事情,只能请公公来收拾残局了。”

    朱祁镇为什么请刘永诚来,原因很简单。因为王振有一支军队,就是御马监。

    人数不多,但都是宣宗皇帝留下的来的兵马,当时堪为精锐,这十年过去了,朱祁镇对御马监的实力,也不敢多信任的。

    但是不管如何,王振手中这一支军队,朱祁镇总是要防范的。

    朱祁镇固然明白,王振其实是凭借他的授权才能管理这一支军队。朱祁镇要拿下王振,大部分御马监的兵马是疯了,才会跟着王振做乱。

    但是朱祁镇总要将事情都做在前面。

    刘永诚之前一直在御马监,只有他一回去,御马监什么乱子都掀不起来。

    刘永诚说道:“陛下有命,老奴敢不万死以报。”刘永诚对于重回权力中心,也是十二分的热忱。

    朱祁镇立即派刘永诚持圣旨去掌管御马监。

    他这才带着大队人马入城了。

    朱祁镇来得很突然,一时间朝中大臣都懵了。他们预计朱祁镇还有好几天才到的。个个打听情况。

    跟随朱祁镇一起进京的还有一些翰林院的人,朱祁镇的行踪就立即传开。

    朱祁镇回京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京,而今立即问:“李时勉在哪里?”

    知道是在诏狱之中,朱祁镇二话不说,直奔诏狱之中,随即见到了李时勉。

    才此刻的李时勉已经不成样子了。

    他所在房间已经不是刚刚开始的单间了,而是一片稻草铺就的角落,旁边还有便桶,血腥味,发霉的味道,还有各种各样的臭味汇集在一起,几乎能将人击倒。

    甚至只有一身单薄白色里衣,也被各种刑罚给抽得七零八落,鲜血大片大片的渗透出来,硬生生的将这一件衣服染成一片血衣。

    朱祁镇大怒,立即接下外袍,盖在李时勉身上,说道:“李先生,是朕的错。”

    李时勉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几乎是处于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有东西落在身上之后,李时勉才睁开了眼睛,发现是朱祁镇,他立即想起身,却轻轻一动,就感动双腿刺骨的痛。忍不

    住呻吟出声。

    朱祁镇见状,立即觉得不对。

    正如李时勉所言,李时勉硬骨头的名声,哄传天下。当初被仁宗打断肋骨都没有叫一声痛。而今在皇帝面前,又最重仪态,纵然衣衫褴褛,也不会在言语之上失态。

    朱祁镇目光立即落在李时勉的双腿之上,却见双腿上的伤口都深可见骨。鲜血都已经不流了。

    朱祁镇立即说道:“传太医。”

    诏狱之中就有太医。

    原因很简单,用刑的时候,决计不是将人打死那么简单,而是打得人痛苦万分却死不了。这方面就少不得要太医的协助了。

    朱祁镇让人将李时勉换了房间,太医一会就得出结论了,说道:“李大人身上大多是皮肉之伤,但是有两点,不得不注意,第一是李大人上了年纪了,这伤即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从今往后,恐怕不能多加操劳了,第二就是李大人的腿,今后已经不能用了。”

    朱祁镇一听,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上李时勉课的时候,心中各种感受涌了上来,一时间不是滋味。

    “陛下。”李时勉此刻恢复了一点,强撑的身子说道:“陛下不要以为臣此身之惨痛,而怨恨王振,臣与王振有私仇也,臣不敢因私而害公,然王振用事以来,千百倍荼毒于臣者,不可计数也。”

    “臣知道,陛下与王振亲厚,然陛下乃是天下之陛下,江山乃列祖列宗之江山,陛下当爱天下,不爱一人。”

    “陛下爱王振,而不爱天下百姓,却不知道,他日有事,王振可为陛下御敌乎?王振可为陛下理政乎?”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勿念臣之伤势,如果能令王振伏法,臣即便与王振同死,也甘之如饴。”

    朱祁镇听了,心中感叹,暗道:“王振啊王振,我该如何保你一条性命。”王振当初陪着朱祁镇走过了最困难的一段路。

    朱祁镇心中依然想保王振一条命。他安慰李时勉说道:“李先生暂且休息,王振之事,朕会处理的。”

    随即不敢去看李时勉的惨状,就带着人回宫了。

    还没有回到宫中,王振已经到了。

    王振向朱祁镇行礼,朱祁镇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拔马而去。后面大队人马鱼贯而过,唯有王振跪在道路中间,一动也不敢动。

    此刻王振心中冰冷无比,这样的待遇,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之前不好的预感,此刻似乎变成了现实。

    一时间王振冷汗直流,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局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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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