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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倔老头杨溥

    王直说道:“周忱之才,臣不言过,但是周忱之德却有一点问题。陛下知道江南运来的金花银吧。每年入大内一百多万两。”

    朱祁镇说道:“当然知道了。”

    王直说道:“这金花银乃是江南田赋折现之银,按理该归户部,却入了大内,周忱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臣知道周忱不是一个贪官,但是他的账目却不是很清晰的,如果陛下愿意彻查一下王振,定然能从王振哪里知道,周忱送了王振多少钱。”

    “周忱加征之耗米,多在大户之家,自然有不少人攻击。但是周忱能从宣德五年坐稳天下最肥的江南巡抚,多内廷之力也。”

    朱祁镇一瞬间想到了太皇太后留给他的三千二百多万两银子,这其中有多少是周忱这位理财能手的手笔。

    说实话,朱祁镇并不觉得周忱有什么过错。

    朱祁镇早就没有政治洁癖了,他看得出来,周忱本身估计根本没有贪,即便有也不多,他更多是为能够继续做事,赢得朝廷之中的支持。

    这才做了一些违心的事情。

    退一步说,即便是周忱本身贪了一点,朱祁镇也不为己甚,只要周忱有本身改革天下赋税机制,反正朱祁镇怎么看,怎么觉得大明赋税是一团乱麻。

    乱到朱祁镇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改革了。

    如果周忱能做到这一点,不用周忱贪,朱祁镇赏他一百万两,都心甘情愿。

    甚至朱祁镇觉得周忱圆滑一点,倒也不是不好。

    为什么?因为有时候,朱祁镇觉得大臣们太坚持原则,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有时候想要说服这些大臣,是很难的。

    最后被说服的总是朱祁镇。

    王直似乎看出了朱祁镇的心思,说道:“陛下,东里公推荐了周忱,并非不知道周忱之才的,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调周忱入京。”

    “就是因为如此。”

    “以周忱之能,一方大吏足以胜任,但是却要总理阴阳却差太多了。陛下或许以为臣等固执,但是陛下面前全部是阿谀奉承之辈,陛下以为有益于天下乎?”

    “周忱以才胜德,陛下以之为户部尚书,臣以为合适,但是最后让他止步于此。”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心中也觉得有些矛盾。他也明白,周忱这样的人,定然不会如王直这样说话。用起来自然很舒服。

    但是自己即便是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策。周忱也不会反对的。

    王直这一句评价,其实很

    刻薄了。可以说一句话,那就是周忱无大臣体。

    何谓大臣体?

    在儒家的定义之中,大臣就是以道佐君王,一定要将皇帝归纳到道的范畴之中,而周忱没有这样的能力。

    即便其他能力再好,也不是一个大臣。只是能办事而已。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了。”他还没有继续说,反正他还没有见过周忱,等见过之后再说不迟。

    朱祁镇说道:“吏部郭尚书也不能在位了。王先生以为吏部尚书谁能接任?”

    王直说道:“陛下属意何人?”

    朱祁镇说道:“无有。”

    王直听了,说道:“以臣之见,吏部侍郎魏骥魏老大人,足以胜任。”

    朱祁镇说道:“为何?”

    王直说道:“因为魏骥老大人与杨次辅投脾气。”

    朱祁镇心中有些怀疑,暗道:“难道魏骥是杨溥的人?”说道:“以先生之意?”

    王直说道:“并非如此,陛下可曾注意到杨次辅的衣服?”

    朱祁镇心中暗道:“我注意这个做什么?”说道:“不曾?”

    王直说道:“杨次辅的官服从来只有一件。如果污了,回家之后,就要连夜洗了,烤干,明日才能继续穿。”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杨先生难道自苦如此?难道朝廷给他俸禄不够吗?”朱祁镇知道京官俸禄少。

    但是别人少,杨溥绝对不少,因为杨溥与杨士奇都是食三俸,也就是三份工资,一年下来,也有近两千石禄米。

    要知道明代的石,要比汉代的石,大了不知道多少,这一封俸禄,放在汉代也是很优厚了。

    杨溥一个人,即便是奢侈一点,也是花不完了。

    王直说道:“非也,而是杨老大人,不近人情,对亲族太过苛刻,当初他主持乡试,家乡有子弟,多投入门下,想求一个前程,杨老大人力拒之。”

    “所以杨老大人多将禄米送到家族之中,买田置地,供家族子弟上学,甚至自己的儿子也赶到家中,不让他沾染京中富贵气,他在京师,只有他与夫人一人几个仆役而已。”

    朱祁镇心中越发相信王直之前所言了,杨溥心中有一口气。

    杨溥身居一品,可以说荣华富贵只要一伸手就会有,但是他依旧如此,不爱此,就爱彼。他所爱的是什么?

    朱祁镇心中自然有所猜测。自然是天下大权了。

    王直说道:“杨公之廉洁,天下知名,而魏老大人,也是同样的一个人。清廉如水。”

    朱祁镇心中暗道:“有些什么,有些人不用去拉拢的。因为政治理念相同,很容易走到一起。”

    此刻朱祁镇或许摸到了杨溥是如何说通刘球,让刘球弹劾杨士奇了。

    因为刘球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既清且直。

    对于这样的人,或许不用太多的算计,只需将事实放在刘球面前,刘球自然会做他该做的事情。

    说起来,即便说杨溥伪诈,但是在私德之上,杨溥是胜过杨士奇的。

    如果是杨溥的儿子犯事了,朱祁镇估计杨溥会亲手抓他儿子过衙。

    不要怀疑这一点,越是清官,其实越是能狠下心来。

    不知道不觉之间,朱祁镇与王直谈到了深夜。

    王直见天色不早了,说道:“陛下,今日已经免朝一日,却是陛下登基以来,除风雨寒暑之外,第一次免朝,臣以为陛下明日不可再免朝了,否则失天下之心。”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

    早朝虽然是一个仪式,但大部分百姓不清楚这一点。朱祁镇即便是表演给他们看,也不可能不上朝。

    朱祁镇说道:“王先生,今日就在前殿住下吧。”

    王直说道:“谢陛下。”王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陛下,东里公虽然教子不严,但是总就有大功于国,陛下当以宽慰,不能失老臣之心。”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随即打发王直下去了,

    自己匆匆用了一点点心,垫了一下肚子,吃了两口,却觉得这点心味道有些熟悉,问左右,左右道:“皇后殿下来过了,见陛下再召见大臣,就留下几盘点心走了。”

    朱祁镇心头一暖,暗道:“有时间朕还是去坤宁宫了,有时候这乾清宫是有些不合适。”

    虽然乾清宫很大,但是如果朱祁镇留王直在这个过夜,又留皇后在这里过夜。说不定明天传出来什么。

    即便是而今王直去了文华殿也不行。

    朱祁镇吃过点心,躺在床上,心中暗道:“从王直表现看得出来,杨溥的威望不能与杨士奇相比。只是杨溥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从明天开始,朕要对面的就是这个对手了,却不知道好不好对付。”

    “不过,王直所言也对,即便杨士奇即便不在位了,但是杨士奇余党还是遍布天下,特别是各地不知道多少杨士奇的人,连周忱也是杨士奇举荐的。”

    “礼遇杨士奇,也是一件大事。不可怠慢了。”朱祁镇百般念头转动,好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杨溥秉政

    上朝什么的就不用说了。

    依旧走过场而已。

    下了早朝之后,朱祁镇立即召见杨溥,同意了杨溥的计划。

    决议免除两个尚书。即吏部尚书郭进,与户部尚书刘中敷。

    杨溥立即说道:“臣以为,郭进纵子纳贿之事,证据确凿,当力罢之,并清查吏部之中贪鄙之臣。应该从严从重,然户部却要缓一些,彼此朝廷用度极多,一时间动荡太过,影响朝廷朝政运转。”

    朱祁镇说道:“朕允了。朕有意召江南巡抚周忱入京,为户部尚书,周忱没有到任之前,户部一切如旧,至于吏部让吏部侍郎魏骥暂代之,如何?”

    朱祁镇对吏部并非不看重,但是更看重是户部,因为而今各地的工程,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要靠户部支应。户部真不能乱,至于吏部。

    朱祁镇无意插手,而今杨溥也是老臣,他自然知道分寸。

    杨溥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定然是王直的主意。”不过,杨溥自然知道,他而今刚刚成为内阁首辅,朝廷之中反对他的人大有人在。

    自然不会在这个事实,与皇帝硬顶的。说道:“圣明无过陛下。只是臣有一事上奏。”

    朱祁镇说道:“讲。”

    杨溥说道:“而今下面报蝗蝻之事,臣以为不可不重视,为了不重蹈去年覆辙,当派大臣出巡各地,专司灭蝗之事,直隶,河南,凤阳,山东,山西,都需要派人巡视。”

    “臣以为当精选各部侍郎,主事出巡。”

    朱祁镇暗道:“这是大换血吗?”

    看来杨溥为了清理杨士奇的影响力,不遗余力了。

    因为杨士奇即便个人操守,或许有一些瑕疵,但是主政朝廷的能力,朱祁镇从来是认可的。

    也就是说,或许大明朝廷六部之中,有一些人是有一点问题的,比如郭进纵子受贿,这是坐实的。

    但是更多是没有问题,或者说查不出问题的。

    杨溥想要贯彻自己的影响力,该怎么办?找不到错误,就处理不了你了。

    比如,杨溥而今这个建议。

    从提议上来说,朱祁镇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很简单,蝗蝻就是蝗虫的幼虫,此刻消灭一只将来就少一分蝗灾的危害。派大臣去各府督促灭蝗之事。

    这事情也是有过前例的。

    朱祁镇即便能猜得出来,杨溥或许心中有私。但是大局上,也不容朱祁镇反对。

    朱祁镇

    想了想,说道:“朕同意了,令内阁开具名单。朕有言在先,凡是有功之臣,回来之后,务必升迁,这一点要让所有人明白。做好了有赏。”

    做的不好,会怎么样?下面的大臣自然能读懂朱祁镇未尽之言。

    朱祁镇让内阁开具名单,但是内阁之中也不是杨溥一人之天下。这名单即便是有偏向,也不可能将杨士奇的人全部扫清。

    如果真有能力,在这一次灭蝗之中立下功勋,让朱祁镇知道了,朱祁镇真会奖赏。至于完成的不好的。

    那属于能力不行,杨溥顺势放了外官,朱祁镇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先放下来,说道:“当今之事,还是河北水利之事,却不知道先生如何想,于谦加何衔?”

    杨溥说道:“这一件事情,臣正想与陛下说一说,臣以为于谦之能,足以担任大学士之衔,只是陛下欲加何衔于于谦,新立一殿?”

    朱祁镇沉吟片刻,的确各个大学士都有了。朱祁镇倒是想给于谦新立一个大学士衔,只是朱祁镇心中有另外的想法。

    他确定了内阁七个人。英国公在内阁也有一席之地,朱祁镇想将这个习惯保持下来。也就是说,他想将内阁保持为内阁六个大学士,一个勋贵。

    而今多加一个大学士是小,将来估计内阁就是七个大学士了。

    很多事情,朱祁镇都习惯往长远去想,务必不会后世留下空隙,毕竟很多祖制,都是文官们借题发挥,断章取义。

    虽然朱祁镇也知道,人死万事休,后面的事情,他也管不了,但是依旧谨小慎微,宁可多想,也不能留下大漏洞。

    朱祁镇心中犹豫,问杨溥,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杨溥说道:“臣唯陛下之命是听,要不,让于大人等一等再说。”

    朱祁镇一听,立即说道:“不行,治水之事迫在眉睫,不加强于谦职权,何以让天下重视此事,这一件事情,先生可是答应朕的。”

    拖什么拖什么?朱祁镇才不相信杨溥,说不定杨溥拖着拖着,就将这一件事情给拖黄了。

    杨溥说道:“请陛下放心,臣答应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的。臣请陛下开大朝会,召集京城五品官以上,于奉天门商议此事,御前决断,明诏天下,以示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朱祁镇听了之后,说道:“好。”

    其实朱祁镇早就想将这一件事情,给如此敲定,虽然他在正统五年正旦诏之中,表明这个态度。

    但是正旦诏之中,内容太多了。

    更多的是划分直隶省,改行在为北京,等等。这些事情在政治上都比治水大。

    所以治水之事,并没有继续明确成为朝廷的决策。

    杨士奇在这一件事情,与朱祁镇意见相左。

    而杨溥这个做法,治水之策,才能真正上升到国策的地步。而且即便是杨溥想反悔都不可能。

    杨溥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就有这样的表示,几乎可以等同于杨溥用自己的个人威信为这一件事情背书了。

    想要推翻这个政策,就先打倒杨溥。

    就好像是太皇太后一样,太皇太后主导的国策,把一切不急之物,与民休息。正是因为太皇太后淡出朝政而结束的。

    杨溥说道“如此一来,对主持治水之策的于谦,朝廷需要表示重视,臣以为大学士一时间不可得,不如加衔工部尚书。”

    朱祁镇说道:“工部,工部已经有两个尚书了。于谦加衔工部尚书,恐怕不仅仅是加衔吧。”

    杨溥说道:“工部尚书吴中,年老体衰,不堪为朝廷所用了。而今治水之权,皆在于谦,臣以为当以于谦为工部尚书,领都水司之权。”

    “如此事权归一。”

    朱祁镇皱眉说道:“这合朝廷体制吗?”

    都水司又叫都水清帐司,很多时候,他管着下面治水的经费,还有经费核销。而今于谦主管治水,又负责经费核销。

    也就是一手花钱,一手销账。

    朱祁镇即便相信于谦,也觉得这权力太大了一点吧。

    杨溥说道:“陛下,不如此,不显示出陛下看重于谦,不如此,不足以让于谦事权归一,尽快处理好河北治水之事。”

    “臣有一言,不得不提醒陛下。陛下即便以为河北治水之事,乃是本朝之郑国渠,也要想担心,关东六国会不会先攻破潼关。”

    “河水治水之事,一些小水利工程,可以先放放,由后人修建,而今却是抓紧时间先完成主干。”

    “北方之事,变数太大了。”

    朱祁镇一听,心中顿时觉得沉甸甸的。

    的确如此,虽然朱祁镇觉得瓦刺不会立即南下,但是历史是历史,现实是现实,很多事情,谁说的准。

    如果也先,觉得有可乘之极,硬要打一仗该怎么办?

    朝廷的钱粮储备不多,虽然朱祁镇还保留一些压箱底钱粮,但是毕竟不可能在支撑河北水利的同时,与瓦刺大战一场。

    也就是说杨溥所言是对的,一定要先抢修主干大工程,剩下的小工程慢慢修也不迟。

第一百零八章 倭寇疑云

    恐怕这也是杨溥一力符合朱祁镇的原因,杨溥是看出来了,朱祁镇是一定要修水利的,既然如此。

    就要快。不能拖太长时间。哪怕是大张旗鼓,多花一些钱,也不是问题。就怕是断断续续修好几年,等瓦刺与大明大战在即的时候,还没有修建好。

    这才是误了大事。而今朱祁镇再想杨士奇的举动,杨士奇一心将治水限制于一定范围之内,就可以理解了。

    北京距离塞外不过几百里,任何政策都不可能不考虑北方局势的变化。

    朱祁镇说道:“先生之意,朕知道了。等于谦进京,朕与他说这一件事情。”

    杨溥见朱祁镇的情绪有一点消沉,岔开话题说道:“胶东运河一事,臣已经查清楚了,前元的时候,大兴海运,就有人提过这一件事情。就是起从登莱到麻湾,从中间修一条新河,两边设船闸,可以省船只远洋之风波。只是这一件事情,当初前元已经否了。”

    朱祁镇听了,在心中想起这一道运河的路线,虽然具体的不大清楚,但是所谓的麻湾,就是青岛湾,也就是正将山东半岛从中间截断了。

    为了海运,朱祁镇也了解过海运风险最大的航段,不是别的地方,就是绕过山东半岛这一段,远离大陆,波浪滔天。

    这个运河开辟,就是为了避开,这最危险的航道。

    朱祁镇听杨溥说,整顿了一下心情,不能因为刚刚的情绪,影响了下面处理事务。问道:“理由?”

    杨溥说道:“原因有二,其一水量不足,虽然这一条运河之中有一个湖,叫做潴泽,但是水量还是不足以通行大船,其二就是下面的地质问题,下面是石岗,开辟困难,所以就放弃了。”

    “以臣之见,海运之难,一难在倭寇,二难在监守自盗,至于风波,却是难不倒朝廷的,所以耗资数万,开辟一条,运输量不大的运河,得不偿失。”

    朱祁镇听了,却不在意杨溥将这一件事情否定了。他在后世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将山东半岛给截断的运河。

    所以,这一条运河定然是没有完成。

    朱祁镇就知道,其中有弊端。而且就本意来说,这一条运河就不符合朱祁镇的心思。

    朱祁镇是想海运,但是如果这一条运河真能开辟出来,能通过这里的船只体型必然大受限制,就好像而今,为了通过运河,运输漕粮的船只体型都是特制的。

    大航海时代,所有船

    只都向越来越大的方向发展。但是有了这一条运河,却很有可能限制了大明海船的吨位。

    不要觉得不可能,有时候很多事情就这么荒谬,火车的宽度还是由马屁股决定的。

    而朱祁镇更知道,大明朝廷最有可能不思进取。面对未来大航海时代,即便这运河多宽,所深都是不够的,而且看地形限制,也不像是能开多宽多深的样子。

    不过,朱祁镇更在意的是杨溥主动提起海运之事。

    他意思到了,杨士奇与杨溥最大的不同。

    杨士奇年老体衰,暮气深重,凡是以稳妥为上。四平八稳,很多事情,都是朱祁镇主动向杨士奇提。

    而今杨溥却不一样。

    似乎是杨溥一口忍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此刻喷涌而出,他有强烈的主动做事的想法。所以很多事情,朱祁镇不用说。

    杨溥自己也是要提的。

    朱祁镇问道:“先生以为海运之是,能不能成?”

    杨溥说道:“陛下,其实朝廷海运之事,从来不没有断过,何来不行?山东转运到辽东的粮草,从来是在辽南上岸,每年有三四十万石之多。所以陛下以为海运不行,不过是漕粮入京,不由海运而已。”

    很多人都以为大明不用海运,却不知道一直到了明末毛文龙所部,都是山东供应粮草的,也都是水师总兵黄龙负责运输的。

    杨溥说道:“如果陛下真想开海运,首要之事,不是问臣,而是问沿海卫所,能不能力克倭寇,倭寇不除,臣是决计不会容大量粮草从海上走的。”

    “偶尔为之,自然是行的,但是长期却是万万不行的。”

    朱祁镇说道:“先生,倭寇很严重吗?”

    杨溥说道:“陛下,不知道吗?陛下以为在新安开关,招来的都是什么人?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他们能为朝廷所用,臣自然不计较什么,但是这些人大多是活跃在南洋,只是倭寇却多活跃于东海。而今朝廷出海太少,故而少遇倭寇而已,臣是问过琉球使臣的,琉球使臣来往过海,从来是求我朝兵舰护送,所谓何事?”

    朱祁镇一直以为倭寇的猖狂,是嘉靖年间的事情,也就是戚继光的时代,此刻听杨溥说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不用海运运输漕粮还有这个原因。;

    的确从山东运输到辽东,只需要航海几百里,中间还有小岛。一路不敢说风平浪静,但也没有什么大风浪。

    保护这一段航道,花不了太大力量

    但是要保护从长江往北到京师,这一段航道,却有一些难了。一次两次派大兵护送而可以,但是又不能次次都如此。

    即便是次次如此,时间长了,也会被摸清楚规律,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要知道从江南运输到京师的漕粮,不仅仅是粮食,还有金银。几百万石粮食,几百万两白银。

    虽然这些钱对一个如大明这般大的国家来说,虽然也是一个大数字,但并不是太大,但是对海盗来说,却是让人疯狂之极的诱饵了。

    看加勒比海盗,是如何面对西班牙运宝船的,就知道诱惑有多大。

    怎想,也是从运河运输要保险多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朱祁镇说道:“朕开海禁到而今,也没有遇见什么海盗?先生是不是过滤了。”

    杨溥说道:“以臣之见,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一定会有倭寇的消息,而且是大消息。”

    朱祁镇说道:“好,先生的话,朕记下来了。到时候就看应验不应验了。”

    杨溥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不会妄言的。”

    杨溥对自己的推断,有十足的把握。

    倭寇真正活跃的乃是洪武年间,洪武年间的禁海令,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倭寇,但并不是说,倭寇在永乐年间就消失了。

    只需看兵部的文档就明白,辽东很多人将官,都因击倭寇立功。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倭寇消停了。

    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大明海上活动的减少,倭寇不敢上岸,另外一个原因,却要谢谢当今的朝鲜王,后世称为世宗大王的李祹。他东征倭寇,攻入对马岛。虽然没有杀多少人,但也将倭寇很多吸引力都牵制过去了。

    毕竟倭寇虽然与日本大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毕竟不是大名本身。

    但是而今朱祁镇如此大规矩的开放海禁,一两年之间,就要开放这么多港口,想想就知道,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不过杨溥也不觉得会出什么大事。倭寇只要不上岸,至于那些海商的安全,他们还需要朝廷保护吗?

    杨溥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朝廷的顺民,就好像是西南土司一般,时降时叛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能为朝廷所用,并非一直能为朝廷所用。

    这么多银子,不吸引倭寇,简直是不可能的。至于这些海商的死活,杨溥不能说不放在心上,但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海运却不一样了。

第一百零九章 倭寇出没

    朱祁镇并不知道,就在他与杨溥打赌说倭寇的时候。

    倭寇已经与大明军队有过一次接触了。

    成山角之东,浊浪滔天。

    数十艘明军的遮洋船在海浪之中若隐若现。就好像是玩具一般。

    成山角就是山东半岛尽头,深入东海之中,对明军运输粮草主力船型,遮洋船来说,却是到了海况最糟糕的一段路程了。

    所谓遮洋船就是海河两运船,一般生产于清江浦船厂。因为兼顾河海,所以船型并不大,一般来说,都是船头宽一丈一,船长四五丈。每一艘遮洋船可以撞粮食,四五百石之多。

    这是山东与辽东之间运粮主力船型。

    同样因为船只装载量不大的原因,所以建造数量巨大。

    仅仅是正统五年之后,朝廷向清江浦船场追加的订单,就有一千多艘。

    对有心人来说,朱祁镇醉心于海运,简直就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几十艘船只之中,有一艘船大一些,似乎上面还安装的火炮,但是炮都不大,更多是碗口盏,火力并不是太行的。

    这一艘船就是王英的座舰。

    此王英非彼王英也,朝中的王英乃是翰林官,甚至还给朱祁镇上过客,但是这位王英不过是王景弘的养子,锦衣卫千户而已。

    他现在就是这一支船队的领队。

    朱祁镇将海运之事交给了李时勉。

    但是李时勉还在天津坐镇,负责海关之事。具体操办海运之事,却就落到了王英身上,他也一跃成为指挥使了。

    如果他真能将这差事办好,再加上义父王景弘的余荫,估计挂一个总兵官负责海运还是可以的。

    所以他尤其认真。

    即便海况恶劣,他也双脚如同钉子一般,站在甲板之上,死死的看着远方波浪尽头。

    忽然他瞳孔微微一缩,说道:“传令下去,让下面人准备好,倭寇来了。”

    旁人还没有看出什么,却见数十船只乘风破浪而来。

    因为遮洋船都是满载跑都跑不了,而这些船只都是空船,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冲进了遮洋船的船队之中。

    却见王英座舰的令旗一挥,船舷之后,无数斗笠冒了出来,却是不知道多少大明士卒都隐藏在船中,排成两排,手持火铳。

    等倭寇船只靠近,二话不说,迎头打了过去。

    倭寇迎头吃了一亏,但是他们很快就利用他们船只轻便的特点,左右包抄,避开大部分船只,主攻王英的座舰。

    似乎想要擒贼先擒王。

    但是王英早有准备,他的船上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全部是士卒,一时间双方打的热火朝天,倭寇举起比人还高上不少的弓箭,向船上射去。

    王英根本不在意,伸手抓住了箭矢,冷笑一声,说道:“连把好弓都没有,这么长的弓箭,这么软的弓力,吓唬人啊。”

    就在双方交战正酣的时候,忽然海面之上有船只出现,不是别人,正是登莱水师。

    原来王英去年还是海上运粮,就数次经过此地,每每经过都有倭寇的踪迹,但是倭寇也是欺软怕硬的。

    见大队船队,一出动就是数以百计的船只。毕竟一艘遮洋船五百石粮食算,二十艘才一万石,而要转运到天津的粮食,最少是百万石起。

    这样一来,遮洋船的数量极多,一百艘之下,根本不值得单独跑一趟。

    这一次几十艘船单独行动,却是王英诱敌之计。

    只是登莱水师来的虽然快,但是倭寇见势不妙逃跑的速度,更快。

    只俘获了几艘船只,大部分倭寇的尸首也跌落大海之中了,斩首居然不到百人。不过王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斩首之功。

    而是为了护卫粮道。

    见此情况,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心中暗道:“想来,这一年之间,倭寇是不敢轻易来此了。”

    这才与船队汇合,三百多艘遮洋船,还有一些大船,一次运输了三十万石粮食到了天津。

    随即上报了斩首之功。

    结果粮食还没有运进天津仓库之中,李时勉就已经找来他了,说道:“成山角之战,你做的极好。”

    王英毕恭毕敬的说道:“是大人指挥有方,末将不敢居功。”

    李时勉说道:“上面很关注倭寇之事,内阁发来堂旨,要你进京言明倭寇动向。或许去了京师陛下会见你,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好好把握的吧。”

    王英一听,顿时激动起来。立即行礼说道:“多谢大人。”

    王景弘在地时候,王景弘见皇帝都不是太容易的,而王景弘一死,王家的门第更是一落千丈。

    想来就是,大部分文官都不待见太监。

    王景弘活的时候大权在握,他们自然要给面子。

    但是王景弘不在了,他们将王家就视为一般军户人家了。

    也还好,朱祁镇记得王景弘,将海运这个差事给了王英,才让王家有东山再起之势。王英跟着王景弘下过南洋,也打过仗,在海上不敢说多有天赋,但毕竟是熟手。

    海上情弊,了然于心。

    正因为如此,也被李时勉看重。

    原因很简单。

    虽然李时勉从南洋征召过来不少船只,但是他从来不信任这些人,而王英却不同了,来历清白,可以说是屡受国恩,王家一大家子都在南京城中。

    可以说是苗根正红。

    可以被朝廷信任。

    李时勉也有意栽培。说道:“你到京师之后,有事情可以去拜访一下于大人,于大人已经上京了,记住我知道,你义父在京中也有一些门路,但是这是非常时期,千万千万不要去乱跑,小心牵连进去,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王英一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非常时期。但也立即答应下来。

    王英不知道为什么是非常时期。

    但是于谦却是知道。

    此刻的于谦,就在京师。

    自然知道为什么是多事之秋。

    京城之中进行了大规模人事变动,最少以郭进为首,十几名官员下马,更有十几名官员,分赴各地督促灭蝗事宜。

    在这个时候,京城官场之上有一股人心惶惶之意。

    于谦更是听到一个消息,杨士奇之子杨稷。已经被锦衣卫于江西捉拿。此刻已经在带往京师的路上。

    想来,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

    于谦对杨稷之死,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能说是罪有应得。只是对杨士奇却有一点可怜,毕竟是七旬老人,而今面对丧子之痛,该是怎么样的心情。

    只是于谦被召入京师,绝对没有先见其他大臣,而后见皇帝的道理。

    只是先去皇宫递牌子请见,然后也不回家,在京中驿站落脚,刚刚洗漱过后,就听见驿站之中一阵喧哗,却是宫中来宣旨,陛下召见。

    于谦只能换了官府,跟着太监立即入宫。

    朱祁镇召见于谦的地方,自然是文华殿。

    而朱祁镇召见于谦的时候,却有一人在侧,不是别人,就是杨溥。

    朱祁镇与杨士奇还是有默契的,但是对杨溥却没有多少默契。故而,朱祁镇这几日,连连召见大臣,都是让杨溥坐陪。

    一方面朱祁镇固然有给杨溥竖立威信的意思,让大臣们都知道,杨溥而今有皇帝背书。同样也有观察杨溥处事之心。

    从来决定,杨溥到底是杨士奇下台之后过渡期间的代替品,还是一个能帮他很好的管理国家大政的助手。

    而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却决定了杨溥到底能当多长时间的首辅。杨溥似乎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朱祁镇面前表现出非常积极的态度。

第一百一十章 约期

    文华殿之中,书香扑鼻。

    于谦对杨溥的感情有一点复杂,但是于谦被杨士奇决定政治敏感度不行。但是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地方大员,该有的城府还是有的。脸上不动神色行礼说道:“拜见陛下,拜见杨大人。”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免礼,给先生看坐。朕半年不见先生,先生可好?”

    于谦说道:“臣谢陛下关心,臣食饱睡足,没有不好的。”

    朱祁镇却长叹一声,说道:“先生见老了。”

    于谦或许自己不知道,但是朱祁镇一眼就看得出来于谦脸色有遮掩不住的疲惫。

    毕竟这么大的工程,所用之钱粮,简直如山如海,上关系着国家大战略,下面联系河北百姓生死存亡。

    于谦不敢不谨慎,不能不谨慎。

    大有工程他没有不细细盯着,不管是挑选人手,还是账目核实,于谦都要亲手过一道。简直是事必躬亲。

    不是,于谦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是杨士奇当初对于谦所说的话,似乎起了反效果了。

    于谦自然是知道,他这个位置的凶险,才不容一丝错误。更是将治水之事,当做自己一辈子最大的,也许也是最后的一件事情来做。

    如果能将这一条命填进河里,就能让河北水利治好了。于谦大抵就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填进去。

    如此性命都放在心上,他又怎么会在乎区区身体上的疲惫。

    于谦说道:“治水以来,死在河工上的百姓,已经有数百人了。比起他们,臣区区老像又能算得了什么?”

    即便后世做工程,也从来没有说不工伤的。

    更不要说这个时代,动则数十万人的大工程,没有人员伤亡,反而是咄咄怪事。

    杨溥向朱祁镇行了一礼,随即对于谦说道:“于大人的辛苦,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今年有事大旱,河北上下,全靠水利救命,却不知道于大人,去年一年所修的河,可以灌溉几何?”

    于谦看了一眼朱祁镇,沉声回答道:“自唐以来,南方水利大兴,而河北水利发展几乎停滞,而今朝廷虽然大力修建,然却承宋元之弊,此不是一时间可以扭转的。”

    杨溥说道:“前朝之事,朝廷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这些旧事无须再提,本堂只想知道,今年如果如去年一般,一春无雨,则今年五月,河北收成如何?朝廷如果要赈济的话

    ,又需要多少?”

    于谦说道:“下官可以作保,今年或许大旱,但是直隶一省,足以自足,只需朝廷免直隶钱粮,下官保证直隶一省,决计不会有一个流民。”

    杨溥说道:“于大人,这可是御前问话,说话可是要谨慎啊。”

    于谦说道:“回大人,下官到任以来大兴水利,虽多抗洪之举,但多为救旱之策,特别是开春以来,已经下令做打井机数以千计,河北水位很浅,决地一丈足以出水,很多地方临近湖泽,更是数尺足以出水。”

    “今春,下官已经准备打了足够的水井。足以渡过今春,或许不能丰收,但是却可保住百姓之口粮。”

    朱祁镇听了,说道:“先生果然是救时之臣。”

    河北只能能产出一石,就为朝廷节省了数石粮食。即便仅仅能保证百姓口粮,但是就给朝廷减轻了不少财政负担。

    从去年以来,为了弥补朝廷仓库之空缺。南方源源不断向北方运输粮食。不管是漕运还是海运。

    但是如果还如去年一般,朝廷定然会元气大伤。

    而今听于谦这样一说,朱祁镇顿时觉得身上的千斤重任去了一半,想来今年耗费之大,决计比不上去年。

    杨溥饶有兴趣的看了于谦一眼,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他转过头来向朱祁镇行礼说道:“恭喜陛下得此能臣,我朝后继有人。于谦将来必能坐在臣的位置上。”

    还不等于谦说话,朱祁镇就说道:“于先生自然是要做朕的丞相。”

    这一句话,朱祁镇大多出于真心。不提于谦在历史上的名声,单单是于谦在治水工程之上的能力与操守,足以让朱祁镇认清一件事情,那就是于谦可托大事。

    天下之大,有什么大事,比得上内阁首辅。

    所以,让于谦成为内阁首辅,朱祁镇心中一直有这个想法,而今不过是说出口而已。

    杨溥说道:“那么臣的建议,陛下以为如何?”

    朱祁镇说道:“先生说说吧,让于先生也有一个准备。”

    杨溥说道:“是。”随即杨溥将边关形势,瓦刺也先的动向,一一说明了,最后总结道:“所以,不管是英国公还是内阁都觉得,瓦刺定然是要南下,朝廷与瓦刺之间,一定会有一场大战。”

    “所以朝廷的国力不能一直消耗在治水之上,所以于大人一定要加快速度。”

    于谦听了,立即皱眉,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而今河北民力,已经用尽,即便朝廷供应

    粮草,但是河北人丁不过一千万有余,动用数处大工,人力已经是相当紧张了,想快就快不起来。”

    杨溥转过身来,向朱祁镇说道:“陛下,于大人所言也极是,臣以为当派京营出京助于大人一臂之力。”

    朱祁镇说道:“动用京营参与水利工程?这好不好?”

    杨溥说道:“此事本就有先例,营建北京城的时候,本来就动用了京营士卒。京营士卒也分为京卫与班军,京卫自然不能动,而班军每年都有替换,只需将这数年的班军不用来京师服役,直接隶属直隶省名下即可。”

    朱祁镇说道:“北方班军有多少兵额?”

    杨溥说道:“一十四万。”

    朱祁镇沉吟了一会儿,他对京营的组织也是很清楚的。大明的京营号称五十多万,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京卫,也就是北京附近而七十二京卫。总人数在四十多万。还有班军,也就是北方卫所之中挑选出战兵,到京城服役。春秋轮换。

    所以说大明京营有五十多万,镇压天下,也是真的。

    但是而今京营到底有多少人,却是一个朱祁镇不想知道,不敢知道,不知道该不该知道的数字了。

    想想吧,全国卫所缺额在一百二十万,难道地方卫所都是坏的,京卫都是好的,这一百二十万缺额都在地方,就不在京营之中。

    只是凡是涉及到了军队,都不能轻举妄动。

    但是朱祁镇想来,军队再怎么差劲,也要比寻常百姓强吧,这可是十四万壮汉。即便一千万人丁之中,成年壮丁也没有多少人。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以为如何?”

    于谦说道:“除却人丁之外,还有钱粮-----”

    杨溥说道:“此事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答应了,后日早朝,就当着满朝文武宣布这一件事情,户部即便是有一文钱,我也将拔给你,而且周忱即将到任。有周财神在,决计不会断了你的钱粮。吴中已经决议致仕了,本堂之意,你可以加工部尚书之衔,主管都水清丈司,上上下下绝无掣肘。”

    “只是你要给朝廷一个明确的时间。”

    “朝廷不可能一直支持河北大工。总要给一个期限。”

    杨溥眼睛死死的盯着于谦。于谦一时间有一阵口干舌燥,额头微微见汗,一根青筋在太阳穴处崩崩直跳,几乎要崩开一样。

    杨溥一口要期限,于谦一时间哪里有精确的预估。只是心中反复的想,细细的核算,也给不出一个期限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年

    于谦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下官一时难以核算清楚。”

    杨溥说道:“于大人过谦了,之前看于大人奏疏,河北虽大,也不过是于大人指掌之间。然朝廷决策,刻不容缓,你也看见了,最近朝廷人心不稳,正需早定大计以安人心。所以一刻也拖不得。”

    “而今只有于大人定下计划。朝廷才好着手,是万万不拖了。”

    “而且本堂的意思,也并非说这几年之后,朝廷就不管直隶水利了,只是到时候拨款少了而已,于大人也可以先修一些,等将来瓦刺平定了。再重修河北水利不迟。”

    朱祁镇听了,也没有说话。

    因为杨溥所言,其实正合朱祁镇的心思。

    毕竟瓦刺在北,朱祁镇睡觉都睡不安稳。

    大修河北水利,自然有因为河北旱情一年比一年严重,即便不修水利。赈灾也要费好大的力气。

    而且这本身也是北击瓦刺计划的一部分。

    没有足够的粮草,如何与瓦刺在草原之上决胜负。

    只有河北成为北京的粮仓,才能够给大军足够的后勤支持。

    所以,朱祁镇表面不说,但是心中其实有一点焦急的,特别是看见也先一步步壮大自己的势力。

    朱祁镇就好几次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小城之上,眼前却是无数大明将士横尸遍野,瓦刺骑兵向他直冲过来。

    而这个小城的名字,就是土木堡。

    朱祁镇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相当鄙视历史上的正统。但是随着时间流转,距离正统十四年越近,朱祁镇心中反而越是不安。

    所以,他也想让于谦河北水利上,给出一个时间表,好让他将精力投放在军事方面。

    于谦心中很明白,杨溥所言,等大败瓦刺之后,再重修河北水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首先这样大规模投入重金修建河北水利,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明代上一波修水利的狂潮,还是在洪武年间。

    但是洪武年间修建水利,大多是以恢复为主的。恢复因为战争而损坏的水利设施。而这种集中力量,修建某一地方的水利,在大明只有修建运河可以与之相比。

    但是这种投入,可不可持续?

    于谦并不知道,他是当过地方官的,自然知道,如果是寻常时间从工部要来修河的银子,有多难。大多数地方官只能修建一些自己的辖区之中的水利工程,这种跨府县,大规模修建,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自然是想趁着这个时间,为河北百姓多谋一些福祉。他所想到不是能修水利需要花多长时间,而是算算瓦刺有多长时间做好南下的准备。

    “瓦刺想要南下,而今已经与兀良哈联姻,朝廷预计他将要西进,大军西进,不管打谁,打成什么样子。他今明两年,就不可能安稳下来。”

    “瓦刺要与朝廷作战,定然要好好准备,即便他西征大胜,回师漠北,也要修整一两年才能南下。”

    “四年,距离朝廷与瓦刺的大战,最少有四年。”

    于谦说道:“臣以为想修建五河三湖,还有入海主干道最少需要四年。”

    “好。”杨溥说道:“正统五年算起,正统九年,朝廷对河北水利的倾斜就结束了。你心中有一个准备。”

    于谦一愣,他算得是以今年开始,到正统十年,却不想被杨溥生生的砍了一年。

    杨溥也不管于谦是怎么想的,向朱祁镇行礼说道:“班军出京,也需要一员重将镇守,协助于大人治水。”

    于谦说道:“臣也有此意。”

    在京畿不远的地方,直接统领十万大军,于谦也不想沾染这个麻烦。

    朱祁镇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说道:“先生以为当选何人?”

    杨溥说道:“此事本问英国公最合适,不过陛下问老臣。老臣以为镇远侯顾兴祖最合适。”

    朱祁镇想起顾兴祖,立即皱眉,说道:“为何选此人?”

    顾兴祖在朱祁镇眼中不过是老纨绔而已,指望他打仗,真是不知所谓,不过看在老镇远侯有功于国,他的荣华富贵,朱祁镇自然会给,但是他一辈子就当一个闲散勋贵吧。

    杨溥说道:“臣选镇远侯,不过是为了事权统一而已。”

    朱祁镇一听顿时明白了。也是,如果派了保定侯去,孟瑛估计不甘心被于谦指挥。但是镇远侯就不一样了。

    正因为他无能,他才没有底气反抗于谦。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就领平江伯陈豫副之吧。”

    对于勋贵之中的人才,朱祁镇也是不吝提拔的,平江伯陈豫在于谦麾下治水,不敢说表现多出众,但也是可圈可点的。

    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有些人做到极致未必能得到一个机会,而有些人只需做到及格线,就能步步高升。

    无他,朱祁镇虽然不敢轻易多军中下手,但是这个计划酝酿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所以他特别留心勋贵之中的人才。

    这也是为了降低勋贵集团的反对。

    所以勋贵之中,但凡有一点成才之相的人,朱祁镇都拿出来摔打一下,如果能用,自然要提拔,至于不能用的,就哪里来的往哪里去。

    平江伯陈豫不敢说多好吧,但也最少在及格线之上,比一些混账东西强上太多了。

    朱祁镇又与杨溥,于谦谈论了不少。最后见日色西移,这才放两人离开。

    于谦出了皇宫,没有先回家。

    见过皇帝之后,于谦就可以回家了,但是他直接先去了杨士奇家中。

    他刚刚到了杨士奇家胡同口,就大感诧异,片刻之间也想明白,只能轻轻一叹。

    杨士奇家之前,往往停了不知道多少马车,绵延出几百步去,好好的胡同,只剩下一半能过人了。

    这么多人都来拜访杨士奇的。

    杨士奇自然不会都接待,但是杨士奇可以不见,这些人不敢不来,往往是等上一天,也不见杨士奇露面。

    这种车水马龙的场面,于谦见惯了。而今却见杨士奇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样子,反而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他上前叫门,杨家的老管家见于谦来了,大喜过望,连忙将于谦引了进去,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为杨士奇不平的话,比如说养了这么白眼狼,等等。

    一路上引于谦去了书房。

    于谦到了书房,却见杨士奇正襟危坐的读书,手中一本春秋,诵读有声。脸上气色却好了许多了。

    于谦站在门外,等杨士奇将一篇读完,才入门行礼,说道:“学生拜见老师,还请老师节哀顺变。”

    杨士奇缓缓起身,坐在一侧泡着茶,却见一套手法,就好像是行云流水,泰然自若,一点不见伤心之色。

    根本不是一个即将死儿子的人。

    杨士奇淡淡的说道:“于谦,在你眼中我杨士奇就是一个徇私舞弊之人吗?”

    于谦说道:“学生不敢。”

    杨士奇说道:“我那小畜生,做下此等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当他死了。只是有些事情,却由不得你,有时候连大义灭亲都不能,我杨士奇一辈子清名都毁在这上面,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于谦一听,再想起杨稷杀人的时间。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因为杨稷杀人案的时间,与宣宗皇帝驾崩的时间太过接近了。

    想来杨士奇所言这个君恩,并非朱祁镇,而是太皇太后。

    为了大局朝廷少不了杨士奇,这事情只能按下来,杨士奇本身怎么想,并不重要,想来杨士奇未必没有保自己儿子的心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捧杀之计

    有些事情,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

    精明如杨士奇,如何不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秘密,说不伤心是假,但是心中早有准备,却是真的。

    杨士奇也想多说这个话题,说道:“治水的事情,杨溥是什么意思?”

    杨士奇虽然退下来了,但是还是当朝首辅,杨溥而今依旧是次辅,不过杨士奇正此刻正在家养病而已。

    朝廷上的信息,杨士奇还是很灵通的。

    但是再灵通也不如当世人清楚。

    说实话,杨士奇早就有退下来之心,杨溥也是看明白这一点,否则杨溥的突然袭击,虽然一招打中了杨士奇的要害。

    但是以为杨士奇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却是错了。

    固然杨溥人品好,为人谨慎,又是清廉之极,混身上下抓不到一根把柄,但是杨士奇是何等人,是在首辅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的老臣,甚至可以说是权臣的。

    他有不知道多少办法保住自己的位置。

    只是他不想而已。

    当了近二十年的首辅,面对一个每天都在成长的少年帝王,以杨士奇的政治智慧,岂能不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被少年皇帝厌弃,如其是那样,还不如早早退下来。

    于谦对杨士奇自然没有一丝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杨士奇听了之后。轻轻一叹,说道:“我上次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于谦说道:“学生记得。”

    杨士奇说道:“那就好,下半年我就回乡了,你今后也很少能来京师了,或许这就是你我师徒两人,最后几面吧。我索性给你说开了。”

    “实权工部尚书,麾下还有京营士卒,户部尚书都要为服务。”杨士奇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于谦,你以为你是何人,这分明是将你架在火炉上烤,明明白白的捧杀之策,你都看不出来吗?”

    “之前我以为,估计是做不得京官,进不了京而已,我现在看,河北水利大功告成之时,就是你下狱之时。”

    “别的不说,单单问你一句,你说你打造掘井机数千,这钱哪里来的?”

    于谦说道:“自然是-----”

    杨士奇淡淡的说道:“修河款?”

    于谦额头冒汗,说道:“是。”

    直隶大灾连年,哪里有什么库存,不动用修河款,于谦又能怎么办?

    杨士奇说道:“这事情,可大可小,大,就是你挪用钱粮,小,就是你权变之

    道,就看帝心如何了。”

    “而这样的事情,将来在修河之上,一抓一大把。”

    “如果吴中为工部尚书,负责清帐,事情固然麻烦,但或许还能说清楚,而今你自己负责清自己帐,这本来就破坏了朝廷章程,我敢说都察院那些御史都会睁大了眼睛,看着你一举一动。”

    “你敢说,你自己不犯错,没有一点错。即便你没有错,你麾下的官员,就没有办错事的?”

    “你如果将河北水利修得好,大概是毁誉参半,入内阁无望而已,如果河工之上,但凡有一点差错,举家流放就是轻的。”

    于谦准备说话,道:“老师-------”

    杨士奇以为于谦要辩解,说道:“不要指望陛下,伴君如伴虎,君臣之谊。说重也重,有山岳之重,说薄也薄,不如片纸。”

    “之前我在内阁,你出什么事情,我都能给你兜着,但是而今,我已经不在其位了。有些事情是帮不了你了。”

    于谦说道:“老师,学生也没有指望陛下,夫子有言,当任不让于师。”

    “而今国家内忧外患,瓦刺坐大,陛下席不安枕,学生正统元年入京,得陛下信重,以师待之,此时不当有所报乎?”

    “直隶水旱不均,蝗灾屡作,百姓苦不堪言,陛下提出治水之策,正是治本之策。而放眼天下,能得陛下信任,有能力胜过我于谦的,又有何人?”

    “此事既然要做,又是我于谦最合适,就是于谦应该承担的。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前路如何,学生从来没有想过。”

    杨士奇一对眼睛看过不知道多少人,但如于谦这样的人,他依旧是少见的。

    古今朝堂之上,唱高调的多,但是言行之间的差距,杨士奇一眼就能看出来,上一次于谦所言,杨士奇也有一些怀疑。

    但是此刻杨士奇却真得相信了,这是于谦的肺腑之言。

    杨士奇心中一叹,暗道:“识人之明,我居然不如当今。”

    说实话,杨士奇一开始并不是多重视于谦了,杨士奇门生故旧遍天下,杨士奇门下干吏多了,就连周忱也是杨士奇门下的。

    于谦之能,未必能胜过周忱。

    只不过于谦受到当今重视,杨士奇才重视起来。但是此刻才发现,于谦之才或许欠周忱一分,但是于谦之德远胜周忱。

    周忱为了保证他在江南改革的推进,在重重弹劾之中自保,是如果结交宫中,将本来该送到户部的钱粮送进了宫中。

    杨

    士奇一清二楚。

    但是为首辅,政治洁癖却是要不得的。

    周忱能解决朝廷财政的大困难,区区瑕疵算得了什么。但是同样局面,面对将来可能的政治陷阱,于谦却是另外一种破局的办法。

    杨士奇对于谦看重,甚至有几分佩服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周忱有当首辅的一日,但是于谦却是不能了。

    因为于谦太干净了。

    杨士奇说道:“你身边的锦衣卫暗桩,你知道是谁吗?”

    于谦说道:“略有差距,但不确定。”

    杨士奇说道:“你将他调到身边,能接触所有文书的位置上,当今陛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要你示之诚。即便将来有所劫难,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于谦说道:“学生明白。”

    杨士奇说道:“不过,你将家小送回钱塘吧,你今后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杨溥在一日,你不可能入京。王骥的下场,大概是你的未来了。”

    于谦一时间也有一些失落。

    每一个读书人都有执掌朝纲的想法,特别是于谦曾经距离这个位置这么近。还有皇帝的许诺。此刻知道自己与之无缘了。

    难免情绪失调。

    于谦并不怀疑杨士奇的话,毕竟大明皇帝固然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但是大明皇帝决定不了的事情更多。

    杨士奇心中暗道:“没有想到我这一辈子,算计无双,却不想却有一个如此纤尘不染的弟子,却也是异数,本以为我麾下弟子,成就最大的应该是曹鼐,曹鼐深得为政之道,只是即便曹鼐今后做了首辅重臣,估计在历史上的名声,也远远不如我这个弟子。我这弟子当为名臣。”

    在这一场杨士奇倒台的政治风波之中,曹鼐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却是得利最大的,在杨士奇看来,很有自己的风范。

    但是青史上的名声,未必是做官大就有了。

    如同包拯一辈子,也没有当上丞相,但是包拯的名声,却胜过了同时代太多的人了,简直妇孺皆知。

    因为权力有权力的逻辑,民间有民间的记忆。

    杨士奇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豪情,心中道:“我就做最后一件事情吧,我这个弟子,我保定了。”

    杨士奇知道,皇帝其实对他有些愧疚的,这一分愧疚,就是杨士奇留给杨家最大的遗产,将来他死了,皇帝也会照顾杨家的。

    本来杨士奇不准备在政事上进言了,因为感情债这东西,动用越多,就越薄。而此刻他却决定,为了于谦要与皇帝说点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朝廷风云变

    当王英来到京城的时候。

    大朝会上面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

    陛下在早朝之上,力排众议,敲定了大修河北水利之策。并加于谦工部尚书衔,可以所天下疆臣无出其右,即便是身上挂这兵部尚书衔为云贵总督的王骥,也是比不得于谦的。

    别的不说,单单麾下士卒。

    如果王骥手下能有十万精锐,早就不与南疆土司虚以委蛇。大军就能攻破孟养了。

    于谦权力之重,也受到了不少言官反对,左都御史刘球,刑部侍郎何文渊,等等都反对于谦的任命太重,破坏朝廷章程。

    但是被朱祁镇全部压了下来,甚至本来没有外放的何文渊,也外放山东,督促灭蝗之事。如果他做不好,一年之后,刑部侍郎就是别人的了。

    王英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却有一些欣喜。

    无他。

    就是于谦虽然非议很多,但是于谦圣眷之厚,而今天下人也都见识到了。

    如果说之前,大家知道于谦被皇帝看重,还是官场的小道消息,而今却已经名扬天下了。如果不是皇帝太小,于谦年纪太大快四十多岁了。

    说不定,分桃断袖之事,就会在民间流传了。

    所谓人红是非多,皇帝在古代,可以是最大的八卦源。就好像是好像西汉好些皇帝都是双插头,到底是真是假,千载之下,也不能问了。

    王英才不管,于谦在风口浪尖是怎么样的惶恐。他只觉得皇帝看重于大人,他又是李大人介绍给于大人的。

    有于大人这个大后台。

    他还用怕什么?

    于是他安置好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于谦。

    结果于谦根本不见。

    只是派一个老仆说道:“我家老爷说了,你是奉诏入京,只需在驿站等候陛下召见就行了。无须找他,他正要出京。也管不了你,不过你只需实心为朝廷办事,陛下是绝对不会亏待办事之人。”

    王英碰了一个钉子,只能恹恹回到驿站。

    却不知道于谦所言固然是真的,但是在辞别朱祁镇的的时候,还是顺带说了一下海运,还有王英。

    本来王英这样的人,如果走正常程序,想要见到朱祁镇,非数日不可。但是有于谦这一句话。朱祁镇立即将召见王英。

    即便朱祁镇提前召见王英,王英也不是立即能见到皇帝的。必须要先到礼部学习礼仪。好在王景弘在世的时候,也是常进宫的,王英对一些礼仪并不陌生。

    这才很快结束了学习。排在三日后觐见。

    朱祁镇在文华殿召见了王英。

    之所以文华殿,却是因为朱祁镇最近长长让杨溥在朱祁镇身边,陪同召见大臣。

    君臣之间,越发默契了。

    朱祁镇甚至觉得,杨溥用起来,要比杨士奇顺手。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杨溥定然是揣摩了他的心意,但是他并不是在乎的,只要能办成事情。什么都好说。

    特别是,杨溥在执行朱祁镇制定下的政策上面十分得力。

    就在早朝之上,确定了治水大方向之后,如果说之前,朱祁镇对河北水利的看重,还大多是皇帝私人的意志。

    而今已经形成了国家意志。

    杨溥召集六部,于文渊阁堂会。更是将河北治水这一件事情,放在朝廷所有事情之上。

    任何国家大事,都要为这一件事情让步。

    朱祁镇虽然没有参加这一次会议,但是会议上反对的声音还是相当大的。

    堂会的记录,有厚厚一叠,数以十万言。

    朱祁镇细细读了,越发承认杨士奇的真知灼见。

    总体来说,反对的人有二种。

    第一种,认为治水是很重要,特别是北方大旱连连的情况下,但是却不应该将治水之事,提到这么重要。

    比如礼部认为,礼部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准备好今年下半年各省乡试,并准备明年的会试。

    这是抡才大典。万万不能耽搁的。至于想治水,没有问题,礼部不管,但是你想要将修考场的银子拨到治水之上,却是万万不能的。

    朱祁镇也知道,在正统四年会试的时候,考场失火,还闹出好的风波,但是那个时候,朱祁镇真忧心李大川能不能斩了阿岱汗的首级,也没有多留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考场现在还没有修。

    想想也是,这考场三年用一次。官僚的脾气,不到用的事情,哪里能想起来还有这件事情。

    诸如此类,不过是多是部门冲突,朝廷经费就那么多,向治水上倾斜了,其他各部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而今即便他们本意是支持的。但是在自己官位上,也必须为自己的部门说话,否则真当尚书好当。

    不过,这在朱祁镇看来,也是最好处理也是最难处理的,无非是钱的问题。

    钱给够了,就不是问题了。

    第二种,却是反对治水本身。

    有各种反对意见,比如反对北方治水方略,以滹沱河为例,觉得因以不治为

    治。说,河水每年四溢,不过夏秋几月,这些浊水,还可以肥田,一利一害而已,如果修好河堤,反而将河水束缚在一处,不决则已,一决则必坏城池,毁农田,则有害无利。

    有人觉得,朝廷将国力虚掷于河北,一旦北方有事,将何为之?

    等等。朱祁镇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一个个细细的看,每一个反对意见都分析一番,但是后来却觉得,这都是废话空言。

    比如,那个说以不治为治,看起高明的很,任水自流,敢情淹得不是你家的地的。死的不是你家的人。

    还有某年发大水与之前有关系的,某年发大水,只说明这一年气候异常。并不是说,你不修河堤,就没有大水了。

    简直是逻辑混乱,不是蠢就是坏,更可能是又坏又蠢。

    朱祁镇顿时明白一件事情,杨士奇之前所言的,朱祁镇以河北为根本,其实触犯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

    但是有些事情,总就不能摆在台面之上的。

    所以总要找一些别的理由来反对。

    很多反对意见,根本不用看细节,只需看,谁反对就行了。

    还好杨溥很是得力。

    用各种手段,又拉又打,算是将六部摆平了。

    不管他们心中情愿不情愿。都必须要按照朱祁镇步调了做事。

    朱祁镇也更清楚了杨溥的虚弱。

    杨士奇做事,从来不需要这样的。

    朱祁镇只要说服了杨士奇。杨士奇都能将事情,无声无息的安排下去。根本不会有这动辄十万言的会议记录。

    甚至还有何文渊为首好几个侍郎临时补充到出京人选之中。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反而松了一口气,杨士奇在位的时候,朱祁镇说锋芒在背,却是有些过分了,但杨士奇的确如同一块大石头,是朱祁镇饶不开的人。

    但是而今,杨溥对朝廷的掌控能力不如杨士奇,朱祁镇更感觉到自己动摇态度,给下面明确的暗示,杨溥的位置就立即有动摇的感觉。

    朱祁镇感觉,自己能拿下杨溥,但是杨士奇在位的时候。朱祁镇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才更是频频召见杨溥,频频让杨溥陪着召见大臣,就是向外面宣告天下,当今天子与当朝大学士之间和睦的很。绝对无懈可击。

    而王英走过数到宫阙之后,还到文华殿之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朱祁镇正位而坐,而杨溥坐在一侧,看着他。

    王英汗如雨下,说道:“臣大河卫指挥使王英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运三难

    朱祁镇说道:“平身,坐。”

    朱祁镇没有让人跪着或者站着说话的习惯。

    不管是接见大臣还是小臣,如果仅仅是点个卯而已,就不说了,一旦要正式谈话,就一定要让人坐下说。

    这是朱祁镇从后世带来的习惯。在朱祁镇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为朱祁镇赢得了不少口碑。

    因为坐而论道,从宋朝开始已经不存在了。

    朱祁镇见王英紧张的呼吸急促,就好像一口气跑几百米一般,有意宽解他,这样的官员朱祁镇已经见多了。

    后世去紫禁城,不过是旅游,根本感受到不到那种气势。

    如果你闭上眼睛想象,整个紫禁城中没有一个游客,有的是从大门之处,一直排到最里面甲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将士目光都死死盯着你,衣甲鲜明之极。似乎你做错一步,就能拉下去问斩

    而且你在进入之前,也受过指点,知道那里不能进,哪里不能看,走路沿着地面上那一条砖缝,要走官步,不可昂首挺胸,做趾高气昂状,又不可低眉顺目做佝偻状。

    目光落在什么地方,某些地方要走几步。

    或许紫禁城在后世并非最壮观的建筑物,但是在当时却是一等一的。这种从眼界到身心,特别是里面人一言一行都能决定你的生死的时候。

    那种紧张之感,就油然而生。

    朱祁镇说了几件王景弘跟随郑和下西洋的旧事,王英这才放松下来。

    朱祁镇从内书房之中,挑选了几个小太监,作为他的秘书。以张环,顾忠为首,都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

    他们并非王振的义子。

    朱祁镇纵然再信任王振,也不会弄得自己身边全部都是王振的人。

    他们对接王振传过来的奏折。还要安排朱祁镇的时间,比如说,接见谁,什么时候见。再有就是为朱祁镇准备资料。

    比如,今日朱祁镇召见王英,王英王景弘乃至于王家所有的资历都摆在朱祁镇桌面之上了。

    朱祁镇自然能脱口而出了。

    想来王英也不敢看朱祁镇桌上摆着这么文字。

    朱祁镇说道:“王卿从海上而来,是亲历海运,王太监在世的时候,也跟着三宝太监下南洋数次,是其中行家里手,实话实说便是了。”

    “这海运能行吗?”

    王英心中早有腹稿,说道:“陛下有问,臣不敢虚言,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这海运决计是能行的。”

    “但是海运却有

    三难。”

    朱祁镇看了杨溥一眼,说道:“哦,却是那三难?”

    王英说道:“第一是船只之难。”

    “而今海运多用遮洋船,此船只能载五百石粮食,如果要转运粮草,动则数百艘船之多,船多且杂,就容易出事。”

    “而且船小且轻,就惧怕风浪,成山角之风浪比之南洋,自然不算大,但是满朝上下视之畏途,非是浪大,而是船小。”

    “三宝太监下西洋之时有二千五百粮船,可装数万石粮食,如果将船只全部换成这样的大船,每一次只需十几艘船,就抵得上而今数百艘船。”

    “陛下欲大兴海运,请先造宝船。”

    朱祁镇听得眉飞色舞,他飞快算了一道数学题,如果一艘船可以承载五万石,运河上一年四百万石的运输粮,也不过是八十艘船跑一趟而已。

    “第二,乃是航道之难。”王英继续说道。

    “臣本乃锦衣卫千户,因为海运之事,调任大河卫指挥使。专司海运之事,从淮安经黄河出海,沿着海岸线北上,一路上各种明暗礁石不断,因为久不行此路,臣耗时良久,才到了天津。”

    “但是这一条海道,却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海道,乃是从崇明岛往东,入黑水大洋,一路北上,到成山角,然后过沙门岛,刘家岛进入天津。”

    “如果信风正好,从崇明到天津,不过一旬。”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十日。此言当真?”

    王英说道:“臣万万不敢欺君。南风起时,十日必至,臣敢立军令状。前元春秋两季运粮,皆是如此。”

    朱祁镇心中的数学题,立即被狠狠的划下一刀。

    不说一年多跑几趟,单单说就如元朝一般,一年两次,就用不到八十艘大船,只需四十艘大船即可了。

    朱祁镇心中算盘噼里啪啦做响,继续问道:“还有什么难处?”

    王英说道:“还有倭寇。”

    “倭寇根基在海外,起伏不定,不能穷尽大洋,就无法犁庭扫穴,只能反复纠缠,而从崇明到天津最快的航道,却是需要进入黑水大洋。那里远离陆地,一旦有事,恐怕来不及反应。”

    朱祁镇也知道黑水大洋是什么地方。

    黑水并非黑水,而是海面颜色加深,也就是说到了大陆架以外了。这里有洋流,所以王英才说顺风顺水。

    或许古人不知道什么是洋流,但是并不妨碍利用。

    如此一来,在大海之上,很多事情都容易发生。

    几百万石粮食,

    对日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一般的财富。

    朱祁镇心中一时间对倭寇也厌烦起来了,随口问道:“王卿,有什么办法可以灭绝倭寇吗?”

    王英说道:“陛下,可派遣水师巡视日本,令日本王管束好百姓。永乐年间,三宝太监出海第一站,就是日本。从那之后,倭寇也就老实多了。”

    朱祁镇微微吃惊,之前听郑和下西洋,只是没有想到,郑和处女航,却是日本。不过朱祁镇对而今的日本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的。

    虽然距离日本战国时代黑有些远,但是并不意味着日本就很太平了。一样乱得很。日本天皇是一个摆设。

    朱祁镇说道:“王卿的主意不错。”

    杨溥说道:“陛下,王英乃功臣之功,此番运粮上京有功,又斩首数十级,当令兵部赏赐。”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杨溥是要将王英打发走。

    朱祁镇说道:“好,令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议功,对了崇明岛属于那一个卫?”

    王英说道:“崇明所隶属于镇海卫。”

    朱祁镇说道:“就转到镇海卫吧。”

    王英自然明白,朱祁镇将他安置在镇海卫之心,要知道郑和出海的刘家港,就是在镇海卫之中。

    王英千恩万谢,自然不提。

    朱祁镇让王英走后,转过头问杨溥,说道:“先生以为王英所言如何?”

    杨溥说道:“恭喜陛下,得海上人才,有王英,陛下海运之策,可行矣。不过,陛下以为朝廷罢海运,难道是看不见海运之利吗?”

    朱祁镇微微皱眉,如果是看历史上,似乎很多人都很愚蠢,只是什么最好,却不去做。而今朱祁镇深入历史之中,却明白每一个能在历史留名的人。

    或许有自己缺点,但都不是笨蛋的,当然了晋惠帝除外。

    尤其是这种老臣,简直是老奸巨猾之极。

    朱祁镇依稀记得,大明前期一直是维持海运,却在永乐十三年,才罢海运,改为漕运了。

    而他并不意味太宗皇帝,乃是一位不了解其中情弊的皇帝。

    朱祁镇说道:“愿闻其详。”

    杨溥说道:“以王英之言,的确是可行的。但是王英所言,从来是细枝末节,无足轻重。真正关系到海运还是漕运,从来不在这一点上。”

    “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海运?”

    朱祁镇皱眉说道:“自然是大明京师粮食安全,就系在一河之上,实在是太危险了,一旦运河出事,朝廷根本没有办法,就好像是去年旱灾,毫无对策。”

第一百一十五章 漕运为正策,海运为备策

    杨溥说道:“陛下所言,正是太宗皇帝为什么一心想要修运河的原因。陛下担心运河出事,但是从永乐年间平江伯陈瑄营造运河之后,运河还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最多的时候,运送六百万石粮食入京,最少也有四百万石。”

    “先帝定下定额,今后只需运四百万石。”

    “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出过事。”

    “倒是海上,即便没有倭寇出没,海运就一点风险都没有了吗?”

    “在朝廷迁都之前,朝廷从南方往北方调粮,一来数量不多,最多几十万石,二来,即便损失了,朝廷也承受得起。”

    “但是朝廷迁都之后,京畿之重,是容不得半点损失的。”

    “而且所需要的粮食大增,不再是几十万石,而是数百万石,纵然前朝海运最高峰,也不过三百八十三万石。”

    “去岁大灾,漕运转运不及,固然是问题。李时勉及时转运粮食,的确是大功一件,但是陛下不觉得李时勉做的太顺利。”

    “却是因为,永乐年间,朝廷早有决定,漕运为正策,海运为备策,最少从山东运输到辽东的粮食,从来没有断过。”

    “一旦朝廷有需要,随时可以用之。”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为什么不将海运当做正策,漕运当做备策?”朱祁镇脱口而出之后,了解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蠢。

    杨溥说道:“漕运之事,从汉代就有,但是兴旺于唐。唐代漕运之法,而今朝廷还为借鉴。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但是海运之策,前朝虽然在用,但是前朝为政宽泛,网漏吞舟之鱼,为朝廷运粮的,不过是海上巨商,朝廷不能将安危托付在这等人手中。”

    “所以,如何管控海运,朝廷心中没底。臣也没底。”

    朱祁镇心中暗道:“这就是官僚的习性,不喜欢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一个是现成的经验,一个是未知的领域,满朝文武的倾向性也就很明白了。”

    杨溥继续说道:“而且运河是需要修缮的,如果运河备而不用,到了用的时候,恐怕也不能用了。”

    “朝廷每年四百万石粮食,足以支撑。粮食也不是越多越好。”

    “既然漕运足够,那么海运备而不用,也就够了。”

    朱祁镇说道:“只怕这备策,再备下去,就不能用了。杨先生实话实话,这样下去,需要多少,朕需要海运

    的时候,却没有能力海运了。”

    杨溥叹息一声,说道:“臣也没有想到,这才几十年,朝廷居然已经沦落到遮洋船运粮食了。区区五百石,能够济什么事情。”

    杨溥很明白,之所以用遮洋船,是因为从山东到辽东用遮洋船。毕竟这一条航线,处于渤海内,可以说风平浪静,不用多担心,大船小船,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朱祁镇说道:“如此来说,先生是支持重启海运。”

    杨溥说道:“以臣之见,陛下制定的天津海关之策,就不错,正全部以粮纳税,臣翻阅过海关文档,去年一年,纳税三十多万石,不过是因为新开之际,想来将来稳定在百万石,也是可以的。”

    “陛下妙策,凭空为朝廷多了一百万石粮食。再加上漕运四百万石粮食,也就是陛下而今大修河北水利,粮食有些紧张。”

    “如果陛下大修水利成功,则直隶粮食大丰,朝廷或许连四百万石漕粮,都不用了,何必汲汲于海运?”

    一时间杨溥将朱祁镇给问住了。

    朱祁镇之所以一直咬着海运不放,其实是内心之中的倾向性。想将国策向海洋推进。但是有些话,不能直接说。

    否则就要扯到了意识形态上了。

    朱祁镇一直以来都避免在意识形态上与文官,不管那一个文官,正面交锋。因为他知道,他打不赢,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即便朱祁镇而今的皇位稳定了,杨士奇下台了,太皇太后控制朝廷的最后一个老臣,刘中敷也回家休养了。

    朱祁镇再也不担心自己被废了。

    但是他依然找不到说服大臣们,将朝政扭转向海洋方向的办法。

    所以,他一直做的就是只做不说。

    用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点点将朝廷引导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过的,在面前首先面对太祖祖训。就是所谓十五不征之国。

    其实十五不征之国,并非重点,重点是太祖皇帝认为,天下只有中原是好地方,其余小国,都是穷乡敝土,得之不足以养民,还要往里面投钱,这是一个赔本买卖。所以这些小国,安安分分的,朝廷就不用妄动刀兵了。

    然后有下西洋的前例在,满朝文臣都是反对派,当年开海之事,朱祁镇还是心有余悸。

    太皇太后所言也不能说错,不顾自己百姓死活,去夺尺寸无用之地。

    几乎让朱祁镇不知道说什么好。

    似乎除却与瓦刺的战争之外,

    任何战场都不会得到百官的支持。

    但是正如太皇太后说朱祁镇一样,朱祁镇是一个不安分的。朱祁镇想大兴海运,其中有太多的事情了,比如培养海洋人才,储备海洋力量,等等。

    所以,不管朝廷而今有没有海运的需要,朱祁镇都要找借口。

    朱祁镇说道:“先生也是知道的,瓦刺在北,朕只感觉锋芒在背,一旦大战起,不知道需要多少粮草物资,先生还觉得海运不行吗?”

    杨溥说道:“陛下所言极是,但是臣以为不该更改以漕运为正策,海运为备策的原则。海运可兴,但漕运不可轻动。”

    朱祁镇终于明白了,杨溥真正要说是这个。

    朱祁镇有没有废漕运的心思?

    还真有的,特别是王英说郑和问罪日本之事,朱祁镇当时都兴奋了,简直是如醍醐灌顶,心中暗道:“是啊,如果海运成为朝廷的命脉,那么借保护海运之名,兴建一支水师,直接在日本设立驻地,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朱祁镇相信,一旦朝廷从日本吸到了第一口殖民的血。就不会想停下来。

    对于没有吃肉之前,人或许因为爱心,拒绝食用。但是吃过一口后,他们自然会给自己找出各种借口,继续吃下去。

    他只需培养出一批在外能喝到血的集团,剩下的就不用管了,他们就会自发的寻求觅食的机会。

    只是朱祁镇的想法,还没有成型,就被杨溥当头一棒。

    朱祁镇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反驳。

    不管从那一个方面来看,维持两个不同的运输渠道,是对大明朝廷最好的办法,想想华为还有备胎,我大明岂能没有。

    但是想想就知道,即便杨溥会分海运一口肉,但决计不会多的。

    估计百万石就打顶了。特别是开海之后,大明民间海运力量增长不少,真要是有事了,朝廷是可以直接征召民船运输的。、

    可以说李时勉在广东的操作,给了官员们灵感。

    这种模式自然压迫了朱祁镇想要官方水师的生存空间。

    朱祁镇总觉得有一种自己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心态,心中暗道:“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总要一步步来,不管是负责一百万石的海运,还是五十万石,总是一个开始。”

    “既然是开始,就有插手的空间。”

    朱祁镇说道:“先生所言极是,两策并行,实乃太宗皇帝之妙策,朕叹为观止,不得不服。今后就照此办理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海运总兵官

    朱祁镇也学狡猾了。

    杨溥所言,漕运为政策,海运为备策,其实具体执行之中的规则,有一点约定成俗的感觉,并没有那个皇帝下圣旨。

    朱祁镇却一口咬定,乃是太宗皇帝的决策。

    不过是想用太宗皇帝背书。让文臣不能反对海运之策。

    毕竟这与之前不一样。

    之前朱祁镇只需说服杨士奇,什么事情都不会出错。但是杨溥却没有杨士奇的权威,这海运漕运之事,估计在海上还是有一番折腾。

    杨溥自然能看出朱祁镇的小心思,却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其实杨溥本身对海运并不是很反对,或者说并非特别反对,从某种情况来说,明初反对海运的力量并不大。

    正如杨溥所言,永乐十三年,罢海运,仅仅是运河修建好了,没有需要而已。

    但是随着运河发展,沿着运河一线,迅速的繁华起来,运河一线的城市,很多都与运河帮在一起了。

    罢运河,就要考虑他们的意见。

    杨溥纵然知道,海运成本比漕运成本低多了,都说海运成本高,但是海运损失率大概在百分之三上下。

    但是漕运很多地方,都是要用纤夫。整个漕运维护费用在每年一百万两以上,这还是这个时间。

    今后随着黄河的泛滥,运河的情况变得很是糟糕。维持所需的成本,更是高昂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海运依旧没有办起来。

    就是因为利益捆绑,那个时候的运河一线,已经不能没有运河了。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是不是让下令造船,朕看王英所言,翻来覆去,就是一个船的问题,如果船足够大,何惧风浪,船足够大,倭寇又怎么敢靠近?”

    杨溥说道:“陛下,臣以为这船不可能造太大,因为船越大越贵,如遮洋船,一百料,大概在一百两银子上下,臣好久没有过问了,大差不差,但是一千料的船只,却不是一千两了。”

    “如果陛下,正想重建郑和宝船,二千五百料,所花就要几万两,还要历时数年。而且大臣们都不会同意的。”

    朱祁镇皱眉说道:“为何?”

    这就是用钱任性。

    虽然太皇太后给朱祁镇攒下来的三千二百万两,而今已经霍霍的只剩下一千多万两了,而且随着治水工程,这个数目还在缩小

    但是区区几十万两,朱祁镇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杨溥说道:“陛下当初,可是说过,不再重启下西洋之事,而今却要出尔反尔。”

    朱祁镇立即说道:“朕岂会如此,说是不下西洋,就不下西洋,不过是建船而已,何须如此。”

    “外臣会担心陛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杨溥说道:“即便陛下想要海运,郑和宝船也太大了一点,天津外海水浅,行不得大船。臣以为一千料的船就足够了。足以一船承载万石。

    而且郑和宝船虽然不在了,但是当年的船只却还有不少,搜寻一些,然后再营造一批,就足以运粮了。”

    其实石这个单位并不大。

    一石米也就在九十二公斤上下,一万石,九百二十吨,差不多够用了。

    正如朱祁镇所料,杨溥也没有指望海运多运多少米,如果仅仅一百万石的话,几十艘万石船就足够了。

    杨溥可没有朱祁镇什么都想用新的想法,作为一个清官,他下意思为朝廷省钱。

    当初郑和舰队虽然分给各卫所了,而郑和宝船没有人要,一来规格太高了,这郑和宝船的规格,近乎是御船了,也是因为郑和出外的时候,是钦差,才能用。

    寻常时节,谁敢用。

    所以一直停了几十年船,早就不成样子了。

    但是郑和船队其余的船只,有相当一部分还在服役。

    不要小看帆船的使用寿命,只要好好保养,能持续服役数百年的船,并非没有。不过大明卫所逃亡的样子,能不能好好保养船只,也是一个迷。

    但是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在十几年就将所有的船都用坏了,毕竟郑和上一次下西洋,还是宣德年间,距今不过十年。

    甚至杨溥觉得四处查一查,这个造船的钱就省下来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这个外臣就是你吧。”不过想想,他也无话可说。

    他倒不是不想出尔反尔,什么,你说金口玉言?朱祁镇从来不当自己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政治家,作为一个抱负的政治家,出尔反尔,不是应该的。

    当然了,要考虑到时代不同。

    皇帝的个人形象,也就是德行,也是很重要的。

    他心中衡量一二,觉得因为这个一件事情,败坏自己的形象太不划算了。说道:“就依先生之意,不过先生也说这王英是可用之人,是否能让他为海运总兵官,专司此事。”

    杨溥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王英提拔太快,并不利于王英将来,一两年之间,王英从锦衣卫千户到卫所指挥使,已经是越迁了。”

    虽然在潜规则之中,皇帝身边的御前卫比外面的卫所高一等,锦衣卫也是御前卫之一,但不是全部。

    所以王英从锦衣卫之中升迁出去,才能一跃成为指挥使。

    但毕竟跳了很多台阶。再升就太高了。

    “不如这样吧。”杨溥说道:“派遣一重臣遥领此事。具体的事务让王英来办,三五年后,如果王英办得不错,就让他升任总兵官。”

    总兵这个官职,在清代变得不值钱了。但是在明代还是很值钱的,一省军方最高官职,乃是都指挥使,而统领数省兵马,才是总兵。

    几乎等于方面军司令。而且在明初一般挂总兵官的都是勋贵,虽然说不成文,但是只要细细去数,凡是挂总兵官的,不是勋贵,就是封爵在即。

    所以孟瑛打麓川,以保定侯的身份,挂得才是平蛮将军,云南总兵官。而之恰沐昂身上也是有爵位的。

    当然了,同样的是总兵官。海运自然不能云南总兵相比。

    不过,是朱祁镇想要这一直负责海运的船队,规格高一点,最总要是,而今漕运最高官员,乃是漕运总兵。

    既然要将海运与漕运并列,为何不能有海运总兵。

    朱祁镇也明白,王英即便是功臣之后,如此升迁,也太快,简直是坐飞机一般。说道:“既然如此,就令丰城侯负责海运事务,丰城侯坐镇南京不能分身,这事情就让王英去办吧。”

    杨溥说道:“臣以为,以魏国公坐镇南京遥领之,却是最好不过了。”

    朱祁镇一听,说道:“魏国公也走了先生的门路?”

    杨溥说道:“老臣如何,陛下不清楚吗,老臣之言行,都是为天下着想,绝无私心,陛下疑臣,可令锦衣卫抄家,可有非分之物!”

    朱祁镇见杨溥如此,立即道歉说道:“是朕失言,是朕失言。”

    杨溥这才收敛怒容,说道:“陛下之心,臣也明白,魏国公谋求出镇南京,在满朝上下,早就不是秘密了,臣忽然提此事,的确有些身处嫌疑之地。”

    正如杨溥所言,魏国公徐家不想在北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魏国公与定国公两家之间,早就将家给分好了。

    中山王徐达所有田产,在北归定国公,在南归魏国公。魏国公从宣德以来,就想南归。

    也正因为时间长,所有秘密都不是秘密了。甚至有魏国公贿赂言官,为他说话的事情发生。

    朱祁镇说道:“以先生之见,是让魏国公南下好,还是不让魏国公南下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话南京

    虽然朱祁镇正式将行在改为北京,确定了北京大明首都的地位。

    准确的来说。

    北京在永乐年间已经确立了大明实质上首都的位置。朱祁镇的确定,其实不过是为太宗与仁宗皇帝父子之间的反复划上一个句号而已。

    北京的首都地位已经不可动摇了。

    恰恰相反,南京的地位是相当重要的。

    所以南京一直有大臣坐镇。

    之前病逝的黄福,虽然说是养老,但也天下敬仰的重臣。坐镇南京的大臣,太监,勋贵都是大明鼎鼎的。

    比如之前,南京兵部尚书黄福,丰城侯李贤,守备太监王景弘,那一个拿出来也都是响当当的。

    而今王景弘与黄福相继离世,虽然有继任之人,但是继任之人,与之前的老臣相比,就有一点相形见拙了。

    所以,杨溥有让魏国公坐镇南京的想法,并非仅仅是因为魏国公家族在京师的活动,其实也是有公心的。

    南京作为大明的首都,也承担着相当重大的政治责任。

    不要以为北京成为首都之后,南京就不管事了,其实恰恰相反,南京六部一直在运作,其中户部直接负责南直隶,江西,浙江,湖广等省的赋税。并负责供应漕运上京,兵部负责南京附近四十九个卫所。

    这也是为什么孟瑛征麓川,要先到南京筹集兵马的原因,因为南京本身也是大明军事重心之一。

    当然了,南方卫所的衰落程度,显然是非常非常之快,到了大明中后期,就成为了纸面上的兵力。

    但是而今,这些兵马还不全部是纸面上的。

    更不要说,南直隶几乎所有事务都由南京负责,就好像是北京六部直接管下直隶各府县一样的。

    更让朱祁镇感到不舒服。

    大明或许可以有两个京师,但是却只能有一个政治中心。

    或许因为大明北京,距离南方,实在有一点太远了。所以南京有存在的必要。但是绝对不能是南京威胁到北京的地位。

    这也是朱祁镇心中一直在想的。

    北京下辖的直隶,已经分出了直隶省,那么将南京下辖的南直隶分为两个省,各立省会,想来就会分南京之势。还有南京户部之权。

    为什么大明朝廷年收入二千三百多万石,但是北京仓库之中,有一千多万石。除却运输问题之外,这也是原因之一。

    南京的存在,分了北京之权。

    所以,朱祁镇

    对南京的情况一直有所想法。

    但是他也知道,事情是一件一件的做,而今北方水利,已经足够朝廷忙活了。但是不做这一件事情。

    并不意味着不下手谋局布子。

    别的不说,就在魏国公想南下镇守南京这一件事情上。

    朱祁镇就思虑良多。

    他倒不是担心魏国公造反,说句实在话。魏国公富贵以极,就算是他们对太宗一脉仍旧有心结。但也不可能,造大明的反。

    毕竟而今的魏国公的势力,早就不是当初中山王时候了,可以说,不管是魏国公还是定国公在军中的人脉,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毕竟中山王已经作古几十年了,其中又发出了靖难这样大事情。当年中山王的旧部,早就不在了。

    而进入永乐年间,魏国公一家身处嫌疑之地,与军中的关系,早就断层了。不要说与英国公,成国公这些靖难勋贵相比。就是与黔国公一脉相比,就差远了。

    所以魏国公只要长了脑子,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但是魏国公一脉与靖难勋贵之间,其实还是有心结的。

    满朝文武之中,对魏国公想要南下之事,不置可否,最少没有人为魏国公强出头。朱祁镇也就搁置在这里,反正太皇太后也没有决断。

    朱祁镇对这一件事情也不上心。

    说实话,朱祁镇对这一件事情,也没有非要魏国公留在北京不可的想法,只是对魏国公到了南京之后,对将来拆分南直隶,降低南京权力的举动,到底有什么影响,一时间拿捏不准而已。

    杨溥说道:“江南乃朝廷财赋重地。无重臣坐镇,的确让人不安,丰城侯李贤,固然是国之名将,但是以臣之见,还是要派一国公坐镇为上,而各国公之中,的确是魏国公最合适不过了。”

    “如此可按满朝文武之心。”

    朱祁镇想了想,决定对杨溥透漏一点想法。说道:“先生,觉得南京之权,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杨溥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陛下,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而今北方大旱,有些事情即便陛下有心,而今也是做不得的。”

    朱祁镇说道:“在先生眼中,朕就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朕不过是预留将来做事的余地,正如先生所言,魏国公在南京,根基深厚。朕将来有所作为的时候,这魏国公会不会成为阻碍,与其如此,还不如留魏国公在北。”

    朱祁镇心中暗道:“将来人心惶惶的时候,或许可以放他南归,安南京士绅之心。”

    杨溥说道:“陛下,南京乃是太祖高皇帝肇基之地,孝陵在此,乃朝廷根基之所在,不可轻动,即便陛下夺南京六部之权,夺南直隶建省,但是南京依旧为南京,这是不可动摇的。”

    “如此南京还是需要重臣坐镇,以国公世守,却是在合适不过了。”

    朱祁镇心中一叹,不得不承认杨溥所言极是。

    这是从正统性上来说,朱祁镇,不,任何一个大明皇帝都不可废南京的原因。

    杨溥说道:“至于陛下所担心,魏国公会从中做梗,却是别过虑了,任何人都会从中作梗,唯独魏国公不会。”

    “因为,他要世守南京。”

    朱祁镇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

    正因为魏国公在南京镇守,他才万万不可能,也不敢对抗中央,甚至还要自证清白,一定会在朝廷做这一件事情上,竭力支持朝廷。

    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魏国公世镇南京,却阻止朝廷对南京的消弱,那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割据啊,造反了,等等事端。

    朱祁镇忽然一笑,说道:“是朕想差了。”

    杨溥说道:“陛下,不管怎么说,江南财赋,西北兵马乃是我大明之两翼,唯有两翼齐张,才能高飞,故而南京或许可以消弱。但是管控江南财赋之权,却要加强。派重臣镇守江南,也是必须的。”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了,魏国公之事,就令内阁拟诏吧。就让魏国公负责海运,令王英在魏国公帐下听用。”

    “朕的意思,你也要给魏国公解释清楚。不要让魏国公误会了。”

    杨溥说道:“老臣明白。”

    说起镇守江南的重臣,朱祁镇一瞬间响起了周忱。说道:“周忱到京了没有?”

    杨溥想了想,说道:“算算时间,周忱也就在这几日了。”

    朱祁镇对身边的张环说道:“交代下去,等周忱到了,立即令他越次觐见。”

    张环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江南啊江南。”朱祁镇心中暗暗的念叨。虽然远隔千里之外,但是朱祁镇却感受到与北京息息相关。

    除却九边之外,乃是与北京联系最紧密的地方之一。

    “只是这江南到底是一个什么摸样?”朱祁镇心中暗暗的揣摩着,对即将来到京师的周忱,心中更加期盼了。

    而这个时候,周忱在运河之上坐船北上,进入了直隶地界。一进入直隶地界就看到了大规模兴修水利的局面。

    周忱见状,脸顿时绿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未入京城已忧心

    运河之上,南北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朱祁镇与杨溥联手,确定了河北大兴水利的基调。这些消息次第传来,让周忱本来悬着的心,更是七上八下。

    就好像是一颗心脏,仅仅被一根细线绑着,深深的勒紧了血肉之中,就好像要被生生勒碎一般。

    周忱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他今年已经六十岁了。

    他前半生过得平平无奇,一直沉沦下僚。满腹才华不的升迁。

    在四十九岁那一年,被杨士奇提拔,推荐给宣宗皇帝,以临危受命之态,主持江南粮税征收之事。

    这一干就是十年有余了。

    似乎真因为前半身沉沦下僚,走遍的门路,不得升迁。所以他坐上江南巡抚之位后,就分外圆滑,一边用近乎铁腕的手段,整治了不少人。但是对朝廷之上达官权贵,却是以非常圆滑的姿态周旋。

    所以才能在江南士绅一直反对之下,他能牢牢坐稳了江南巡抚一职。

    并不是说有能力,就可以坐稳这堪称天下最富的官职了。

    只是这突然而来的升迁,实在令周忱摸不得头脑,特别是面对杨士奇被杨溥掀翻,大明最高层掀起了从宣德十年到而今,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

    不,即便是宣德年间,这样大风波也不常见的。

    仁宗皇帝非常倚重他的东宫官僚,宣宗皇帝也是如此,所以从洪熙,宣德,一直到正统初年,朝廷之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动弹。

    但是全部是仁宗皇帝东宫中人。

    被后世称为洪宣辅政集团。

    他们内部并非没有争斗,但是大家都是有分寸的。

    而杨溥掀翻杨士奇,在之后的大规模人事调整,其实打破了这种平静。如果单单从正统年间的历史维度来看。

    不过,杨溥代替了杨士奇。

    而从更长的历史维度来看,也就从永乐年间跟随仁宗皇帝一起走上政治舞台的洪宣辅政集团,正式走下崩溃与瓦解。

    虽然杨溥用强力的手腕镇压下去,并宣布河北大修水利的举动,暗示人事斗争到此为此,但是很多官员心中,其实未必有多安心。

    而周忱就是其中之一。

    周忱是杨士奇这一条线上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在杨士奇倒台的情况之下,周忱不降反升,却是因为什么。

    周忱在江南的时候,就在想这一件事情。

    但是直到今天,才明白。

    敢

    情陛下是要他来补窟窿。他看到直隶大兴土木的样子。他心中自然有一笔账,他毕竟是久在江南,做过地方官的。

    他从河间府一府估计到河北诸多府县的工程,好家伙。他仅仅是估算,就算出来一个自己不敢想象的数字。

    他一时间又兴奋,又担心。

    兴奋是他也是简在帝心了,皇帝遇见难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他有机会在朝廷之上大展抱负。

    担心的是,历史上为朝廷敛财之臣,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从民间弄出钱粮,小民自然是没有的。自然要从有钱的人手中收刮出来了。

    但是有钱的人,岂能没有一点权力。

    所以从他们身上割肉,很容易遭到反噬。

    周忱自然是忧心重重,越距离北京近,这种忧心的感觉,就越重,特别是于谦的待遇,传到了周忱的耳朵之中了,周忱的担心更甚了。

    如果说之前的担心,仅仅是担心将来算后帐,而今的担心,更多是担心杨溥出什么招。

    周忱可不是于谦。

    周忱对政治上的伎俩,简直是了如指掌。而于谦更是杨士奇的学生,于谦的遭遇,很可能是周忱的前车之鉴。

    让周忱任何不忧心。

    只是不管周忱如何忧心,但他坐下的船只,依然悠哉悠哉的北上。最后在通州下了船了。

    周忱下了船,将整个通州码头收在眼里,说道:“通州比以前更繁华了。”

    “可不是吗,这位爷,去年朝廷开了天津海关,海外的好东西都来了。全部要从天津运到北京,如此一来,自然要走我们通州,所以这通州要比之前更加繁华了,甚至知州有意扩展通州城了。”一个车把式闯了过来,嘴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最后才想起正题了,说道:“老爷要车吗?”

    周忱听他说话有意思,说道:“好,正好需要用车。”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周忱以一百文钱搞定了车夫。

    车夫一边让周忱与周忱的老仆上车,一边絮絮叨叨说道:“老爷,你也太厉害,平日我二百文是绝不降价的。今天折本了。”

    周忱说道:“一百文,能买半石米了,赔什么赔?”

    车夫说道:“老爷有所不知道,养这一个大牲口,却是花钱的,这官府的马,要交钱,这畜生的食量可是比人还大。”

    周忱知道一百文,这车夫定然还有赚头,但是却听他说了一番,给官府养马的苦楚。周忱听得很认真。

    这是周忱的习惯了。凡是出行,轻车简从

    ,问父老疾苦,凡是百姓觉得何事最苦,他都记在心上。

    但是关于马政这一件事情,他即便是新任户部尚书,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一件事情,是归太仆寺管的。

    户部的手够不着。

    随着叮叮当当的马铃之声。周忱坐在车辕之上,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一边与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忽然周忱看见,路边有一批人在开工,这工程却有一点奇怪,说是修渠,挖得很浅,说是修路,却又不像。

    又有长长的木料,修理的笔直。上面好像还包着一层铁皮,都堆积在一边。让周忱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于是问车夫说道:“这是做什么的。”

    车夫见了,长长一叹,说道:“是抢饭碗的,说是宫里修什么驰道,两马并行,拉着马车,可以跑得飞快,京城西北,从门头沟修到西城那边,早就有了,是拉煤的。几千斤煤用不了几个时辰就到京师了。”

    “这贼老天,要不要人活了。”

    他却没有看见,周忱的眼睛越来越亮,几乎要迸发出光芒来,说道:“驰道,秦驰道?”

    车夫可没有他的见识,连大字也不识一个,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秦驰道了。

    车夫一时间说道:“老爷说的,小老儿不明白。”

    周忱说道:“绕过京城,不要入城,先去城西,我要看看这驰道。”

    “好咧。”车夫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说道:“没问题,却要加钱。三百文。”

    周忱坐镇江南,手指缝里都有金山银山,与百姓砍价,只是他个人一点小习惯而已。毕竟权衡各方利益,与小老百姓砍价,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而并不是说他拿出那么多钱。

    说大明俸禄少,但是坐到巡抚级别大员,正项收入是绝对够用的。周忱也不养什么仆役师爷。手中自然是有钱的。

    此刻他实在没有心情与车夫砍价了,随手掏出两钱银子,说道:“不用找了。”

    车夫接过银子,用牙齿一咬,试探出真假,随即扬鞭道:“好咧,老爷做好。”随即驱赶马匹向南绕行。

    虽然直接穿过北京城更近一点。但是一来进城需要交钱,二来,城里面马是跑不起来的,如果赶时间,自然是绕行比较好。

    到了傍晚时分,周忱终于来到了城西,也看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秦驰道是什么样子的。

    却见两道木轨上包铁皮,光滑如镜,绵延了不知道多少里,一眼都看不到边,而在驰道附近的地面都是黑的。都是煤。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今有驰道可解忧

    周忱远远的看着,几辆马车从驰道飞驰而过。

    说起来是飞驰,也仅仅是周忱眼中的飞驰而已。

    如果让现代人看了,估计觉得如果给我一辆自行车,我都能给你超个车。

    也不知道是马力有限,还是古代驰道的最高时速本就不高。反正驰道的作用,却是能让两匹马儿跑起来。

    大量的马车,其实都不可能让马跑起来,即便是跑也是小跑。

    比较路况限制。即便假设有一匹力大无穷的马儿,所以他可以拉着任何马车在任何路况上飞奔,结果也是车毁人亡。

    大明马车的结构都不支持这样路况上飞奔。

    大明官道的水平,也就如同现在的乡间小路,不铺水泥,不铺沥青的,纯粹是用压路机压过一边的土路。

    如果常常修缮的话,还能看。如果不修缮的话,就不好说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从通州到城西,一共三十多公里。马车都走了将近一天,这还是大明天子脚下的路况。

    至于更远的地方,路是什么样子。就不用说了。

    这就是为什么于谦说,往山西运粮食,往往七石才能到一石的原因所在。

    所以,比起这个时代马车的龟速,驰道上时速在二十公里与三十公里之间的马车,已经称得上是飞驰了。

    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飞驰。

    周忱越看越兴奋,一直看到太阳落山,驰道上没有拉煤的马车跑了之后,才回过神了。

    这才发现。城门已经关了。

    周忱没有地方住宿,正要看见那个车夫也没有走,却是回不了家了,明天准备从京城拉个活去通州。

    周忱也就给了三十文,在马车里面迷惑了一夜。

    这一夜,周忱也没有睡多久。

    不同的东西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一样的作用。

    周忱大半夜都在计算,一条驰道,百里运粮消耗多少,千里运粮消耗多少,等等。满脑子都是很多想法。

    却是他见过太多的百姓运粮之苦了。

    如果说北方百姓苦于马,那么南方百姓就苦于粮了。不仅仅是运粮本身辛苦,而且有风险,更是容易耽搁农时。

    他当时在江南,也想过不知道多少办法来解决百姓运粮之苦,最后不得不加耗,其实也就让百姓多出运费,可以免去出丁,但是百姓却乐意。

    老百姓是最抠门的群体了,能让他情愿出钱,甚至多出钱,也不愿意做的事情,可见有多

    苦。

    所以,周忱研究过各种运输办法。从来没有如何此刻一般,简直是醍醐灌顶。顿时觉得百脉具通。

    只是他今天仅仅看了一个表象而已,很多内情他并不清楚。

    故而一时间想这个,又一时间想那个,不知道了几更天,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周忱进城之中,先递了牌子,本想去驿站休息一番,却不想刚刚安顿好了,就有宫中太监来传,说陛下召见。

    周忱不得不打了冷水,冲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打起精神,来见朱祁镇。倒不是周忱不想洗热水澡,只是在古代洗热水澡,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量的热水要事先准备。

    周忱却是来不及了。

    只是人老了,疲惫是很容易看出来了。

    所以朱祁镇见周忱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在周忱行礼之后,立即令周忱落坐。说道:“周卿辛苦了。”

    周忱说道:“老臣劳陛下担心,感激不尽。”

    朱祁镇对身边张环说道:“令太医院上门,为周卿诊治,一应汤药,均由大内出。”

    周忱再次行礼,说道:“谢过陛下。”

    朱祁镇说道:“周卿,你乃先帝老臣,临危受命。整理江南钱粮而今已经有十年了,朕知道你在江南做得极好。只是你觉得朝廷财政之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周忱说道:“陛下,乃是宝钞。民间皆不用宝钞,则万事不便,民不便,则官岂能便之,故而宝钞之事,是我大明财政上第一问题。”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个国家的法定货币,满朝上下都没有有的。就是大明了。

    可以说大明宝钞的问题,这不是第一次提出来了,而是从永乐年间到宣德年间,不知道多少大小臣工,就此事出了不知道多少意见。

    朱祁镇甚至还看过杨士奇提得一个意见,就是向民间征商税,让百姓交宝钞。

    但是太祖太宗滥发了太多太多的宝钞了,一来朝廷也不敢用这种征税的办法收回宝钞,否则朝廷当初滥发的宝钞,足够大明朝廷收上好几年白条了。

    这也是杨士奇仅仅是提议商税上收宝钞,决计不敢说田赋可以收宝钞,否则满朝文武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虽然大家而今都用银两交易,但是银两并非朝廷的法定货币,甚至连货币都不是。因为大明律之中,白纸黑字写着,禁用金银。

    简直好像是嘲笑。

    朱祁镇说道:“周卿可有办法?”

    周忱说道:

    “陛下,宝钞已经不可救药了,只是朝廷财政不能这样混乱下来,各种折色,钱粮,根本不能汇总计算。”

    “所以,以臣之见,唯有征收银两,今后除却粮食之外,全部可以折算银两,从此朝廷只需持银,粮两端。即可制衡天下。”

    朱祁镇深以为然。

    毕竟大明朝廷的账目,让朱祁镇都有一点头疼了。

    统计下来,大明有布多少匹,铁多少斤,大木多少根,香料多少斤,珍珠多少颗,等等,各式各样的仓库,但是汇总起来,大明有多少钱,抱歉,汇总不出来。

    这样储备其实很有必要的,毕竟对国家来说,很多时候,并非一切都可以用钱卖到。

    只是这样也太混乱了吧。

    朱祁镇说道:“周卿执掌户部,却是准备从这里下手?”

    周忱说道:“陛下准了此事,臣就开始准备,臣准备先设太仓银库,将天下所有银子汇总于此,并理清上下账目,将各地款项,要么折银,要么折粮,除此之外,最多折布折绢,再无其他折现。”

    朱祁镇心中暗道:“这是一个理财之臣,只是如此一来太慢了,根本缓不应急。”

    朱祁镇承认将各种实物税,比如工部很多河关,收税收什么?收木头。说是用来造船的。但是朱祁镇想想运木头的事情,就感到头疼。

    至于其余情况不同,各种莫名其妙的征收,还有很多很多。

    这是需要整理。

    只是他更需要钱,不管是现在修河的款项,虽然他内库还有一些钱,但是不能真的内库给掏空吧。二来,即便掏空内库,也未必就够了。

    这还是于谦大规模节省之后,否则按之前计划,是绝对不够的。

    朱祁镇只能将话题转过来,说道:“周卿,你从河北而来,见过河北的情况吗?”

    周忱说道:“臣已经见过了。”

    朱祁镇说道:“直隶百姓多有艰难,朕准备一劳永逸,治理河北水患,只是朝廷开支有限,却不知道周卿有什么办法没有?”

    周忱知道,朱祁镇问有没有,但是他的回到却是一定有。否则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他还没有上任,就丢了。

    周忱说道:“赖陛下天纵之才,臣有一策,可以每年为朝廷增收数百万两白银。”

    朱祁镇一听,眼睛都快跳出来,无他,这个数字太大。

    不要看朱祁镇大手笔花钱,就觉得几百万两不是钱了,恰恰相反,这很是钱,而今还不是明末清代一样,没有一两百万两,都不好说自己是富豪。

第一百二十章 盐法开中法

    没有大量白银涌入之前,白银还是很值钱的。

    最少大明朝廷每年白银进项,也不过是几百万两,绝对没有一千万两,这还是开海之后,但是而今开海之后赋税增长也不是太快的,估计也就几百万两而已。

    而这猛地再来一个几百万两。大明白银收入,就可以冲破每年一千万两了。

    如此一来,河北水利工程足以支撑了,就连将来与瓦刺打仗,底气也就足了。

    只是朱祁镇想来想去,也没有想起了什么办法,能够一口气增加数百万两的收入。朱祁镇这几年当皇帝也不是白给的。

    真要有几个能征收数百万两的机会,放在哪里,朱祁镇不觉得自己发现不了。

    周忱也不卖关子,说道:“就是盐。”

    朱祁镇一听,大失所望。

    因为盐法朱祁镇心中想过不少次了,但是不能动的,这关系到了朝廷的国家安全。否则大明盐税岂能区区一两百万两之多。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为什么?就是因为从太祖时代,就开始执行的开中法。

    因为粮食运输消耗太大,为了支援九边驻军粮食,洪武三年,杨宪提出了开中法,具体执行就是,商人运输粮食到九边,九边接受了,会开出收据,这个收据可以去盐场换盐,然后在指定区域卖银。

    这个办法的,本意就是用高额的收益,让商人承担运粮的消耗。

    从洪武之后,一直是九边粮食一种有效的补充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朝廷在盐税上的收入就不多,毕竟补贴了九边。

    如果将开中法废除,再想办法收刮一番,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九边将士怎么办?让他们饿肚子吗?

    这一件事情,是万万做不的的。

    周忱见朱祁镇的表情,就知道朱祁镇心中所想。

    周忱怎么可能不预料到这一点,说道:“陛下,从宣德十年开始,臣记得朝廷已经多次补贴九边粮草,共计白银,估计也有一百多万两了吧。”

    朱祁镇对这一件事情,其实也有印象的,说道:“对。”

    周忱说道:“陛下,如果开中法可以顺利进行,那么九边的粮食为什么这么紧缺啊?其中定然有情弊。”

    朱祁镇听了,也微微皱眉。

    说实话,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心中也有一些怀疑的。

    九边有屯田卫所,按道理是可以自给自足的,又有百姓运输的粮食,北方五省供应九边八百万石,还有开中法,朝廷盐税都补贴

    进去了。

    但是为什么九边的粮食还不够?

    “朝廷到底需要多少钱才能供应得起九边将士?”朱祁镇心中不由生出这个想法。

    但是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朱祁镇想问,后世历代大明天子都想问,特别是崇祯皇帝,到底多少钱才能养得起关宁铁骑?

    谁也回答不了。

    朱祁镇问道:“你知道其中有什么情弊?”

    周忱说道:“陛下,商人好逸恶劳,怎么会辛苦运粮,盐业暴利,他们宁肯在当地卖粮食,然后卖给军中。”

    “自然能得到盐引。”

    “只是如此一来,当地的粮价自然被炒起来了。”

    朱祁镇第一次听到盐商这样的操作,但是细细想来,也就明白了,这是必然,指望商人为国防效力。

    真是开玩笑。

    既然运粮辛苦,就直接卖粮便是了。

    只是如此一来,九边的粮价高了,百姓吃不起。而九边大多数百姓,都是士卒的家属,如此一来九边财政压力就大增了,朝廷发下的饷银就不够用了。

    对大明朝廷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好处。

    但是对盐商来说,特别是开中法所富的晋商来说,他们管你死活。

    朱祁镇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任何一个人,朱祁镇甚至想的出来,这些盐商很可能买通当地的军官,将粮仓之中的粮食买出来,再卖出去。

    等等骚操作。

    朱祁镇越是怀疑,再次审视开中法,只觉得到底都是破绽,处处不堪细细琢磨。

    周忱说道:“陛下,臣也承认,是有一些本分商家,辛苦运粮。但是这样的人家,大多数都破产破家了。”

    朱祁镇更是吃惊,说道:“怎么会如此?”

    周忱说道:“很多小商贾,本身没有那么多的财力,自然愿意辛苦一些,从外地运粮到九边,但是得了盐引之后,却要到盐场守支,并不能立即领到盐,只是这一等就要好几年,甚至父子相继守支,穷困潦倒,苦不堪言。”

    想想就知道,这些小盐商是赚辛苦钱的,本钱自然不多,他的本钱都先买了粮食,全身上下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手中的盐引了,结果领不出来盐。一家的生计都赔进去了。

    其中苦楚,真是无以加复了。

    朱祁镇更是吃惊非小,说道:“怎么会如此?”

    周忱说道:“陛下,从永乐年间,就有勋贵求盐引,太宗仁宗宣宗虽然屡屡拒绝,但是也准了不少。”

    “天下盐产量是有

    数了,这些亲贵加入,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商人,自然往后排了。”

    朱祁镇一时间默然。也有几分惭愧,因为他也批出过盐引。是他姐姐常德公主所求,朱祁镇抹不开面子,就批了。

    但是而今想下内阁,这简直是自己挖自己的根基。

    他一去,却不知道多少小盐商就要往后排多少时间。而如果天下盐引都被大盐商所垄断了,对朝廷是好事吗?

    周忱似乎还不想放过朱祁镇,继续说道:“此乃盐商之苦,却不知道盐商之苦,却万般比不上灶户之苦。”

    “本朝沿用前元之制,将沿海煮盐的灶户,特别编户,免去其他杂役,唯有煮盐而已,洪武之时,与宝钞做工本。永乐之时,定每户定额。而有了定额,多出定额之外,叫做余盐,朝廷规定余盐一律高价买入。”

    “只是而今却是空谈。”

    “因为朝廷而今给予灶户的工本钱,还是宝钞,而余盐更是空有价格,从来没有给够过。”

    朱祁镇似乎不会说话了,口中说道:“怎么会如此?”

    如果第一句怎么会如此,还是吃惊,而这一句,却是深深的绝望了,这就是大明天下,这就是为天子牧民的百官做出来的事情。

    朱祁镇更是想的出来,那些灶户如何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宝钞擦屁股都嫌硬,余盐根本不给钱,或者说给一点钱。

    偏偏是有定额的,完不成定额,定然会有责罚的。

    恐怕一家老小,终日煮盐,连盐都不敢吃。

    遍身罗倚着不是养蚕人。

    周忱的话还是没有结束,说道:“于是私盐兴起,灶户私下将余盐卖给商家,官盐的销路就受到了影响。”

    “国家赋税,岂能不受影响?”

    “而今盐税没有大降,只是朝廷还算清明,国力还足以支撑,一旦遇见什么大事,盐税就是先崩溃的一个。”

    “臣不仅仅是为国家开源,也是为国家巩固根基,这才多少年,陛下就忘记了,黄巢,张士诚都是一些什么人了吗?”

    朱祁镇心中猛地一惊,黄巢是什么人,是盐贩子,而张士诚是什么人,是灶户。

    甚至朱祁镇自己也感同身受,他如果不是穿越到皇帝身上,而是穿越在灶户身上,根本就是二话不说,反他娘的。

    这根本不是欺负人这么简单,根本就是吃人。

    朱祁镇说道:“这盐法朕一定会留意的,只是开中法一动,九边粮草该怎么办?”

    至于九边需要多少粮草,而今不是细想的时候,必须先维持九边稳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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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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