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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开海方案

    只是越是这个时候,朱祁镇越是不能轻易松口。

    既然双方都有意,剩下的事情就进入讨价还价的环节了。

    朱祁镇说道:“先生所言不错,只是海关之事,不仅仅是钱财,还涉及海外,朕要派内臣监管。还有也需要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

    杨士奇说道:“今后各海关都派户部主管,内臣监管,并每年出一百万两供奉太皇太后。陛下以为可否?”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这就定下来吧,不过开海各处,都定下来吗?”

    杨士奇说道:“还没有定下来,这须陛下圣裁,只是而今赈灾事务繁忙,除却天津之外,其余各处,要明年再说不迟?陛下以为如何。”

    朱祁镇说道:“甚好。”

    杨士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将其他方面的主动权让给了朱祁镇。

    因为以海关的钱景,即便每年供奉宫中一百万两白银,也仅仅是五分之一,六分之一,甚至更少。

    朱祁镇说道:“以朕的意思,就福建泉州,浙江宁波,南直隶松江,山东登州,直隶天津,辽东金州。这六处开海。将来看情况,再做增减。”

    其实朱祁镇并不想多增加港口了。

    原因很简单。

    管理问题。

    这些地方几乎遍布整个海岸线,一省有一个。再加上将来的香港,也就是七处海关了。

    杨士奇统统答应下来了。

    主要是杨士奇已经看出来,自从朱祁镇在新安捅破窗户纸之后,已经成为大势了。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上有皇帝支持,沿海各省也有相当多的支持者。已经是拦不住了。

    杨士奇正式答应下来,从此大明进入了朝贡贸易与商业贸易并行的阶段。

    只是,辽东金州,山东登州,南直隶松江,浙江宁波,福建泉州这些地方到了明年可能才开始做准备。

    但是天津却要现在就开海了。

    因为有迫切的现实需要。

    “陛下,臣以为海上运输风浪极多,如果官运则情弊丛生,民-运则监管不利,臣以为天津关税不当收银,当收粮食。”杨士奇说道。

    朱祁镇没有想到这一点,说道:“收粮食?”

    杨士奇说道:“每一艘到天津港的船只,必须交纳与关税同价的粮食。如此四方粮食必将云集天津。朝廷缺粮之患,自然解除了。”

    朱祁镇忍不住说道:“先生好主意。”

    其实明朝前期

    一直没有断过对海运的尝试。甚至就在今年有人提出胶东运河,就是在登州与青岛之间,挖一条运河,能让船只避开山东半岛,躲过远洋的风暴。

    这个运河在元代就有过挖掘,只是挖掘的人发现,最中间的质地乃是岩石,所以很难挖开。

    只好做罢。

    朱祁镇不是没有打过海运的注意。却也觉得海运情弊太大,监管困难。这是朝廷不想海运的主要原因。

    但是杨士奇的主要相当妙。

    不管谁来做什么买卖,都必须运一批粮食到天津。

    不过,并非没有缺点的。

    朱祁镇说道:“如果有不法之徒,在天津本地买粮交税,这如何是好?”

    这个政策的本意,就是增加北方的粮食储备,如果从北方买粮食再交税,那么他们这种情况,简直是毫无意义。

    杨士奇说道:“必须多虑了,海上行船,必定要压仓。所以多待一些粮食,对他们来说并非是多难的事情,而北方粮少,南方粮多,北方粮价比南方粮价低,商人怎么会做赔本买卖。陛下担心也对。”

    “臣以为当派重臣主持海关事务。”

    “臣举荐李时勉加户部尚书衔总理海关。待各处海关都进入正轨之后,在户部增设一侍郎专司海关之任。”

    朱祁镇终于明白了。

    杨士奇为什么要推行天津开海,就是做这一件事情,其实今天李时勉出现,杨士奇的这个政策,也会来的。

    这或许就是杨士奇不惜一切代价的运输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到京的政策之一。

    朱祁镇自然是准的。

    随即杨士奇又请朱祁镇下令,令丰城侯李贤从南京通过海运运输一百万石粮食入京。负责押运的就是王景弘的义子,锦衣卫千户王英。

    这一切都敲定之后,再说回这一百万两银子。

    杨士奇说道:“请内库先行垫付,等来年户部与海关银一并还给内库即可。”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这银子一出去,大概率是回不来的。只是而今双方达成协议,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一百万两银子上,斤斤计较了。

    朱祁镇说道:“可以。”他微微一顿,说道:“既然而今有了钱粮,北直隶的水利工程,不能停,反而要更多才行。”

    “这两年水旱蝗灾相接,以朕之见,却是水利不修之故,故而晓谕直隶官民百姓,以修水利为第一要事。”

    “唯一水利大型,不仅仅可以防旱,也可以防蝗。水旱相连,正是蝗虫易生之时,只要能将水利治好,将来蝗虫也会少。”

    杨士奇说

    道:“臣等领命。”随即杨士奇说道:“直隶事务繁多,今又要开海关,臣请直隶巡抚于谦入京。”

    朱祁镇犹豫了一下,虽然他知道于谦此刻非常非常忙。

    正如朱祁镇当初派锦衣卫监视于谦河南赈灾一般,于谦的所做所为连监视他的锦衣卫都被折服了。

    从一开始的于大人,到后来都称呼为于公。

    就是因为于谦在赈灾之上,不遗余力,何处有一人受灾,于谦必亲往而视之。而于谦担任直隶巡抚以来,就骑着一头小毛驴,带着十几个随从,其中还有朱祁镇专门派去保护于谦的锦衣卫。

    走遍了直隶所有的受灾地方。

    开春以来,一百多天,于谦每日的住处都不一样,甚至有时候因为错过了行程,风餐露宿。

    简直不像是一个朝廷大员。

    正因为如此,直隶百姓视之为父母。号称于清天。

    朱祁镇觉得让于谦再跑一趟京师,有些太劳苦了。

    但是有些事情实在是绕不过于谦。

    因为于谦才是北直隶大旱赈灾总指挥。

    内阁见到再凄惨,不过是奏折上的文字,唯有于谦才是亲眼目睹。而粮食紧缺以来,虽然各处水利工程,并没有停下来。

    但是也有意收缩了。

    一些准备开工的工程都有放弃的迹象。

    所以,真要再上马新工程,还必须与于谦商议不可。所以朱祁镇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召于谦入京,全面报告这一次旱灾。对于朝廷一些措施,还必须要征取于谦的意见。

    虽然决定了于谦入京,但是此刻于谦却在顺德府。

    原因很简单,就是顺德府邢台县北方大旱之中,唯一还有收成的地方,蝗虫肆虐也不猖狂,所以邢台一地,虽然没有丰收,但是还是有收成的。

    在这北方全部绝收的情况之下,尤其明显。

    于谦自然要去看看,一来是想从邢台调一批粮食,支援其他府县。毕竟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任何地方官都不会轻易放粮食出境的,于谦要亲自去。

    另外就是考察一下邢台的水利。

    也为将来大规模修建水利工程做好准备。

    所以于谦即便接到圣旨,快马敢回来,也是需要几天的。

    所以,朱祁镇先接见了跟随李时勉而来的船主。

    当然了这些船主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的,有些势力小的,仅仅在宫门外领了赏赐就退下去了。

    连宫门都没有进去。

    剩下的也不过二十几个人,都是汉人,而且是南海的汉人豪强。

第四十八章 南洋卫

    为首的就是施姓与曾姓。

    自然是旧港施家的代表与万生石海塘曾家的代表。

    这两方可以说是大明在南洋的官方代表。只有两地的户籍才能与新安贸易。

    只是两方的实力对比悬殊,别的不说,施长安的官衔就知道了,施长安乃是旧港宣慰使,而曾家的家主曾沅芳,才不过是一个把总。

    这个把总还是一个临时官衔,不过是让他管理船工而已。

    这一次,曾沅芳也来了。

    所以就以曾沅芳为首,觐见皇帝。

    朱祁镇在文华殿偏殿召见了他们。

    朱祁镇很轻松,但是这二十几个人,却是很紧张,朱祁镇瞄了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都冒大汗,这些海上豪杰见风暴都面不改色,但是此刻见了皇帝,却一个个两股战战,汗不敢出。

    朱祁镇也都习惯了。

    似乎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洪水猛兽一般。

    所以他就随便说了几句话,说道:“尔等为朝廷效力,善莫大焉,朝廷自然不负功臣。”然后让王振宣读圣旨。各有封赏。

    却不去提了。

    就好像各级地方官上任之前述职一般,朱祁镇说几句话,他们行礼说几绝废话,就可以走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番仪式完了,为首的曾沅芳却再次跪倒在地,说道:“陛下,臣等久戍海外,而今年老,臣等想回乡,请陛下恩准。”

    朱祁镇倒是对看了曾沅芳一眼,的确曾沅芳已经是一个小老头,皮肤黝黑,头发花白,虽然一身锦衣,但却有一种不合身的感觉。其实这是一种错觉。他们入宫之前,都经过了礼部的培训,决计不会有衣服不合身,这种低级错误的。只能说,曾沅芳与身上的衣服,气质不搭。看上去是一个苦出身。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看坐。”

    曾沅芳颤颤巍巍坐下来,朱祁镇问他万生石海塘的情况。曾沅芳一五一十的说了。朱祁镇对万生石海塘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

    万生石海塘是郑和下西洋一处修船的地方。当时留下了一万多船工,宣德皇帝让他们为天子守岛,永免赋税。

    如果说,旧港施长安是主动接受海关政策,并以此为自己谋利的话,曾沅芳就是被动的,他是相当后知后觉的。所以曾家在海关上获利远远小于施家。

    但是他知道自然没有曾沅芳的多,不过朱祁镇的注意重点,不在万生石海塘情况如何,而是曾沅芳说话的条理如何。

    似乎皇帝自带高压光环,很多人初次在朱祁镇面前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朱祁镇都觉得这些人难堪大任。

    此刻,他对曾沅芳其实也算是面试。

    曾沅芳算是通过了。但是曾沅芳想要回乡的想法却是不行了。

    朱祁镇对施家一口气拿出了五十万石粮食的财力,有一丝警惕性了。

    作为皇帝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人,连杨士奇这样的老臣,都多一个心眼,至于远在天边的施长安,又有几分信任。

    朱祁镇从施家的财力,就能推断施家的实力。

    要知道以麓川的实力,未必有一口气拿出五十万石粮食的力量。

    当然了,双方势力性质不一样,不能类比。但是朱祁镇不得不要对未来做一个最坏的设想。

    那就是旧港施家在施长安的领导之下,独霸南洋。

    难道未来大明征服南洋一战,却是与自己扶持出来的施家打吗?

    这并非不可能的。

    所以,施家势力大增的同时,朱祁镇就在寻找制约施家的棋子。

    当然了,朱祁镇吸取教训了。

    不再好高骛远,秉承先本土再外国的顺序,在大明内部没有理顺之前,不管是瓦刺还是海外,都是排在后面。

    以施家现在与满者伯夷的摩擦。施家虽然超出了钉子的范围,但是还做不到独霸南洋。所以这事情并不是太急的。

    曾沅芳是自己撞上来的。

    首先苗根正红。曾沅芳与施家不一样。施家向上数好几代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又是陈祖义的部将。所以施家虽然号称中国人,但是几辈子没有回过国了。

    早就将旧港当家了。

    但是曾沅芳不一样,他是跟随郑和下西洋的船工。就是福建人。

    曾沅芳当初跟随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可没有想到留到南洋就不回来了。所以曾沅芳甚至以曾沅芳为首的一批人,很多人都想回家。

    虽然好多年过去了,很多人从壮年变成了老头,但是越是如此,心中思乡之情,就越是浓烈。

    以至于曾沅芳这个老实本分的人,在皇帝面前有这样的举动。

    他知道这样做不妥,只是他知道这一件事情,如果没有皇帝点头,他们都不可能回家。

    毕竟这是宣德皇帝下的旨意,先帝的旨意也唯有当今皇帝能够推翻了。

    其次,熟悉南洋情况。

    曾沅芳怎么说也是在南洋待了好多年了,对南洋的熟悉,不下于旧港施家。

    再有就是曾

    沅芳看上去其貌不扬,总体来说,也算是一个人才,比一般县令在朱祁镇面前表现的就好。

    这样忠诚,又熟悉情况,又有能力的臣子太适合在南洋当牵制施家的钉子了。

    朱祁镇说道:“朕记得,你们有一些人因为落籍问题,不能进入新安港贸易?”

    朱祁镇这一句话,让很多人都忍不住说道:“可不是啊。”

    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咳咳。”王振猛地咳嗽两声,这些人才意识到,他们在皇帝面前,连忙收敛起来。

    朱祁镇微微一笑,说道:“李先生既然答应你们,让你们这一趟之后,在新安贸易,朕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没有规矩。”

    “这样吧,曾沅芳你就是我大明南洋卫指挥使了。”

    “先帝的旨意,朕不能更改,只是你为大明守岛有功,朕自然要赏赐。南洋卫的驻地就是万生石海塘。”

    曾沅芳一听,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指挥使。这个是高官啊。他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他老了老了,反而当了大官了。

    他连忙说道:“臣不敢当。小臣一辈子没有领过兵,恐怕要误了国家大事,不敢当此大任。”

    朱祁镇说道:“这样吧,你就是南洋卫佥事。至于南洋卫指挥使,朕另派其他人,你当然军官之后,就可以请假还乡了。”

    “只是今后你的本籍就在南洋卫了。各地不会阻拦的。”

    曾沅芳如果做梦一般,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已经有南洋卫指挥使人选,就是王景弘的养子王英,他跟随王景弘在南洋打过仗。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南洋不是战略热点。

    但是大明的土地,一寸也不嫌多。

    朱祁镇转过头对这些人说道:“你们此次运粮有功,每人赏南洋卫百户。从此你们就是官身了。”

    这些海商大喜过望,连忙说道:“我等谢过陛下。”

    朱祁镇敏锐的感受到这些人对施家并不亲近,原因很简单,如果关系亲近的话,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搞不定旧港户籍。

    这些人的势力一捏合,南洋卫就代替曾家成为南洋一方势力。

    朱祁镇眼睛瞄了一眼施家的代表,觉得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知道也需要安抚一下,不过这一件事情,不需要朱祁镇亲自去做。

    将这些人打发走了之后,朱祁镇私下叮嘱一下王振,让王振去做这件事情。王振立即会意,私下见了施家的代表,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将施家的情况给套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三湖五河总方针

    王振过来之后,立即向朱祁镇报告。

    果然,施家在南洋有很大的压力,不仅仅是满者伯夷一国的问题。似乎很多回回国家联合起来了。因为施家独断与大明之间的贸易,已经因为商业问题转化为军事与政治问题了。

    也幸好,大明在麓川大胜,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将南洋各国蠢蠢欲动之态压制下去不少。

    所以施家很想得到大明的支持。

    王振说道:“臣已经代皇爷许诺给他一些火炮火铳火药,就在天津交易。只是臣以为施家未必不欢迎南洋卫的建立。”

    朱祁镇说道:“此事先放下吧。不管南洋了,于先生到哪里了?”

    王振说道:“下面人来报,于先生已经从顺德府赶来了,一两日之内,就会到京师。”

    朱祁镇说道:“就等于先生了。”

    事实证明,于谦来得挺快的。

    第二日就到了。

    朱祁镇早朝之后,就见到了于谦。

    乾清宫之中,朱祁镇见了于谦立即说道:“先生清瘦了。”

    于谦的辛苦直接反应在他身上,此刻的于谦有几分瘦骨嶙峋,偏有铁骨铮铮之态。似乎有几分相有心生。

    只是比之前,憔悴了不知道多少。

    于谦说道:“陛下过誉。臣以为河北治水,刻不容缓。”

    朱祁镇说道:“先生可有方略?”

    于谦沉思说道:“有,臣带了一张舆图,就在殿外。”

    觐见皇帝是一定之规的。最少于谦不可能将大件物件带进殿来。

    朱祁镇立即对王振说道:“王大伴快传。”

    王振答应一声,立即将一卷等人高的白布给捧了上来。

    随即两个太监左右拉开。

    直隶的山河社稷跃然纸上。却是于谦一笔笔画出来的。无数完完全全的河道描绘的清清楚楚的。

    朱祁镇走进几步,顿时闻到一股汗味,也发现这绢布有些发黄,似乎被汗水打透了,再细细看上面纹理,却见这一张大地图,却是有一块块一尺见方的布缝合在一起的。

    只是针脚细密,远远的看出清楚,唯有走近了才能看见。

    朱祁镇脑海之中,仿佛看见于谦在无数个夜里,在昏暗的烛光之中,于谦聚精会神的将白日所见一一绘制在地图上,再将他贴身带在身上,以至于汗水完全将这绢布打湿了,所以才整体泛黄。

    随即朱祁镇才细细看地图上的河道。

    于谦见朱祁

    镇细细看地图,立即上前几步说道:“臣踏遍河北,勘察河流,河北治水之要,在五河三湖。”

    “这五河就是潮白河,卢沟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

    “三湖,就是三角淀,白洋淀,大陆泽。”

    随即于谦将五河三湖的位置一一指给朱祁镇看。

    说实在,于谦虽然有了十分心力,但是这地图与后世的地方,还是没有办法比。但是也清晰的将最后在天津处汇集几条大河全部标注出来。

    从北到南,却是潮白河与北运河水系,卢沟河水系,大清河水系,子牙河水系,南运河水系,也就是漳河卫河水系。

    这五大水系之外,还有地图上标注特别鲜明的三个湖,三角淀,白洋淀,大陆泽。

    于谦一一给朱祁镇做了解释。

    其实也不用多做解释,潮白河在京师东边与北运河相连,可以理解为北运河的水源,而卢沟河更不要说了。

    至于大清河。就是从白洋淀到三角淀这一段才叫大清河,但是单单大清河本身就分为两大支流水系。

    子牙河在大清河以南。

    而滹沱河就在大清河水系,与子牙河水系来回摇摆。从大陆泽到流出,流入南运河之中。河北整体地势,北方有燕山山脉,西边有太行山,高度落差很大,大量降雨都汇集下来,汇集在天津。

    至于三湖三角淀最大,就在天津以西宽阔数百里。白洋淀又在三角淀之西,通过大清河相连,有时候大雨连绵之时,从京畿以南,绵延数百里,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房舍冲垮,良田被淹没。

    三角淀与白洋淀,也就连为一体了。

    至于大陆泽,曹鼐之前介绍过了,而今也不一一说明了。

    朱祁镇细细听了,心中一叹,暗道:“真是一个大难题。”

    其实从太行山上,燕山山上冲下河流,何止五大支流,有一句老话,说是九河下天津,九河并非说是有九条河,而是九为极数。

    这一段时间,朱祁镇对河北水系也经过详细考察。

    其实这几条河,并非固定的。

    如果这些河道都是固定的,反而简单多了。因为这些河道迁徙不定。根本没有一定之规。

    朱祁镇看完之后,对于谦说道:“先生定然有教于朕。”

    于谦说道:“臣以为直隶治河的总方针,应当是上拦,中蓄,下分。”

    于谦大手一挥,在直隶西部划过,说道:“在山游,最大的问题,是夏秋山洪爆发,势如奔雷。河道不堪承受。”

    “因此屡屡决口,乃至于

    改道。”

    “所以,在上游最大要务,乃是清浊分离,使得河道各安其位。保护百姓身家性命。”

    “所以关键在一个拦字。”

    “请用永定河成例,束水攻沙之策,激扬水力,使之利下。”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大水倒是可以防了,但旱灾怎么办?”

    河北的气候,从来是旱胜于涝的。

    这一点上来说,如何利用河北水利资源,比防洪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于谦说道:“以臣之见,当以白洋淀,三角淀,大陆泽为中心,积蓄洪水,开挖河渠,为水利之用。”

    “只是河北地势平坦,三湖的水位并不是太深的。”

    “洪水一入湖,则湖面激涨侵吞平地,所以,以臣之见应当对三个湖泊进行大规模修整,即外围建筑湖堤,防止湖水外溢,也要在旱季,深挖清淤,让湖泊能装下更多的水。”

    朱祁镇听了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拿这三个大湖当作三个大水库吗?”

    他再次看向三个大湖,似乎肉眼可见河渠,从是三个大湖之中蔓延开来,

    如果于谦的计划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以三个大湖为中心,直隶府大部分地方都能够得到灌溉。

    水是粮食最好的肥料。

    只要有充足的水源,即便肥料跟不上,粮食也产出,但是如果没有水源,即便再肥沃的土地,都不能产出粮食。

    单单这个计划,就让朱祁镇心中十分满意,治河用淀。简直是避实就虚之举。

    “只是。”于谦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于谦说道:“束水攻沙之策,会将大量的泥沙冲进三个湖之中,湖水平缓,这些泥沙都会沉淀在湖中,河北的湖本身就不深。日夜泥沙堆积,这湖泊恐怕不用数年,就用被填满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一动。暗道:“后世我没有听过河北有什么大湖,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黄河的泥沙在江苏的时候,将江苏的海岸线推出了不知道多远,后来用从山东入海,又将山东海岸先推出了多远。

    虽然海河上游的泥沙堆积并不如黄河厉害。但这几个湖虽然大,但决计不是大海,这泥沙堆积之下,会有什么下场。

    朱祁镇可以想象得到。

    只是权衡利弊,轻轻一叹,却没有办法了。

    如果让河道畅通无阻直接入海,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大旱的时候,要怎么样?世上安用两全法。

第五十章 金山银山

    朱祁镇说道:“先生可有补救之法。”

    于谦说道:“臣没有治本之策,唯有治标之法,臣应该在三个湖设军卫,专司清淤,在旱季将湖底泥沙挖掘出来,人空运输出来。”

    “如此耗费巨大,年年不可缺。”

    “只是臣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就这个办法了。一代人解决一代人的问题,朕这辈子先治水,等将来湖泊被淤平,却是后世子孙的事情了。”

    中国河道泥沙具下的问题,在后世也是一等一的难题。比起将来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朱祁镇更要解决的,是大部分人活下去的问题。

    如果河北水患不解决,河北一系列生态问题都不能解决。河北不能成为大明的粮仓。不管是为了北京的战略安全,还是为了将来北伐的粮草支持,都必须解决。

    其实用军队清淤这样的事情,在北宋时期就有了。专门治理黄河的厢军,就是专门做这一件事情。

    就是清淤。

    于谦说道:“多谢陛下支持。”

    朱祁镇说道:“先生以为下游当如何治理。”

    于谦说道:“天津一带,遍布沼泽,河道狭长多弯。”

    “以臣之见,当多开支流,将天津土地淤积成良田,加宽河道。开支渠以分水势,宽河道以泄洪。”

    后世的天津与这个时代的天津,完全是两个概念。

    大片沼泽湿地,不加限制的蔓延开来。

    想要开发天津,首要之事,就是如何将这些沼泽湿地改为良田。于谦所想的就是淤田的办法。

    河泥之中富含大量营养成分,故而用河流淤泥淤出来的田地,是特别特别的肥沃。都能有很高的收获。

    甚至能高达七八石。

    所以在农业生产之中,淤田是提高产量的不二法门。

    如果能将天津下游的湿地都淤积为良田。对北方粮食生产将有极大的补充。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每一个选择都是有利有弊的,于谦既然决定多开支渠,分流河水,就必须承担主河道淤积的情况。

    但是这都是潜移默化的过程。

    朱祁镇虽然知道,但是最少现在,于谦的办法是利大于弊的。

    朱祁镇起身来回踱步,对王振,说道:“请工部吴尚书,黎尚书,阮安,沐敬都过来。”

    朱祁镇纵然相信于谦,但是这样国家大事,没有不决于众的。朱祁镇也不可能一个人承担,自然将他们都叫过来了。

    四个人在工

    程建设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们几个看过于谦的方案,商议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吴中对朱祁镇说道:“陛下,于大人的方案,自然是可行的。只是------”

    朱祁镇说道:“只是什么?”

    吴中说道:“耗资巨大。”

    朱祁镇说道:“有多巨大?”

    吴中说道:“臣一时间也计算不清楚。臣仅仅计算,滹沱河,滏阳河,拒马河,易水河,漳河,卫河,清水河,子牙河等大河的堤坝,就远远超出千里,甚至在两千里三千里之多。”

    “而且各地地质不一样,所耗损也不一样,有些地方必须加固。有些地方夯土就行。这还不算三个湖的清淤围堤工程。天津下游的支渠与疏浚工程,这都是要耗资巨大的。”

    朱祁镇说道:“多少钱粮?总要有一个估计吧。”

    吴中说道:“臣以为,不在修建长城与营造北京之下。”

    吴中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很多太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宗皇帝将国库耗光,才加固九边,修建北京城。但是这九边修建工程与北京城大工,从永乐年间,延续到了正统年间,即便到了而今,还没有完全结束。

    如果细细看长城的建设时间,就会发现,最少辽东长城乃是在正统年间修建的。

    所以不用他们对整个五河三湖治理方案估计,只需两者对比就行了。

    如果真要衡量的话,那就是大明十年到二十年的国力。

    当然了这如果成功了,北京的粮食困境一下子就解除了。但是任何事情都失败的可能,如果花了这么多钱,砸到了水利上,却失败了。

    朱祁镇的权威也会有很大的动摇。

    一时间连朱祁镇也被吓住了。

    首先他意思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太皇太后虽然为他攒了不知道多少钱,但是二千多万两银子,对这一项大工程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做与不做。

    朱祁镇立即做出了决断。

    那就是做,一定要做。

    趁着这一次大灾,将流民全部安置在工地之上,修建好水利之后,就地安置,该多设一个县就多设一个县。

    而今的河北还不是后世那么人口密集,反而是地广人稀。甚至有很多养马的草场,足够耕种。

    正好迁移人口,充实京畿。

    夯实北京的根基,这自然是要做的。

    但是该怎么做,却是要想办法。

    总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将一起开工,自然要有轻重缓急,有时间表。更更重要的是,这数以

    千万计的修河款,总不能让宫中出吧。

    朱祁镇转过头来,说道:“于先生,你准备从何处下手。”

    于谦说道:“而今已经五月。在九月之前,决计会降雨的,臣担心的是久旱大雨必涝。所以这一段时间,就抢修,各种关键的河堤。”

    “最主要是四条河。滹沱河,大清河,子牙河,还有漳水。”

    “潮白河与卢沟河已经修过了。”

    “这一次修,在于预防今年秋天可能有的水情,故而要求要快。只求支撑这一秋就行了,明年再想办法不迟。”

    “所以臣估计大概在白银三百万两,主要是消耗在粮食之上。”

    朱祁镇说道:“正式的修河,也要在明年才开始。”

    于谦说道:“臣此刻的计划,错漏百出,请陛下给臣一年,臣定然踏遍河北河道,出一个详细的治水方案。”

    “而今只能因陋就简了。”

    朱祁镇说道:“好,这银子内库出。不过,这么大规模修河方案,却要首辅点头才是。朕明日在召集内阁六部商议此事,先生要做好准备。”

    朱祁镇这一句话,一语而双关。

    既是要于谦准备好治水方案,也是要于谦想办法说服杨士奇。

    于谦自然会意。

    于谦说道:“臣这就下去准备。”

    散会之后,于谦微微闭目休息一会儿,缓解一下这近半年来的疲惫,随即又起身去拜见杨士奇。

    而杨士奇也等着于谦。

    杨府的门房,见于谦来了。

    直接将于谦叫了进去。

    还是在杨士奇的书房之中,于谦将这一次治水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杨士奇静静的听得,不置可否,说道:“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于谦说道:“这就治水方案,就是弟子的意见。”

    “不。”杨士奇说道:“这是皇帝的意思,我要问的是你的意思?你觉得这河是修好不是不修好?”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学生知道,陛下冲龄登基,正是意气风发,好大喜功的时候,治河之策,委实大了一些,但是学生走遍了河北每一处地方,与无数父老交谈,河北之民,苦水利久矣。元廷不修善政,北方上次修建的堤坝,还是在金朝的时候,时过境迁。早已不能用了。”

    “学生久为地方官,自然知道,这水利是必须要修的,钱少就少修,钱多就大修。陛下既然有心大修,学生自然不敢辜负。”

    “这哪里是大修,是用金山银山往水里砸啊。”杨士奇猛地说道。

第五十三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

    于谦并没有退让,说道:“陛下的性子,一定要有大动作的,今日将钱用在修河上,也算是深固根本之策。总好过,陛下对外征战。”

    于谦说道:“学生估计,大规模修河,最少要修上数年,才能将所有地方整顿一遍,也就是这数年之内,陛下不可能对外有什么大动作了。”

    “等陛下年纪大了,就安稳多了。”

    杨士奇说道:“我说的陛下,我说的是你。”

    “我能在内阁之中待上几日?待不了几日了。到时候我将你从外面调进来,你就可以直接入阁了,以陛下与之间的君臣知遇,将来未必不能坐在我这一把交椅之上。”

    “但是这一修河,你在外主持,曹鼐在内呼应,将来你即便有治河之功,入阁之后,也会在曹鼐之下。”

    “你难道不知道,曹鼐比你小两岁啊。”

    “你难道想学杨荣吗,一辈子被曹鼐压在身下。”

    于谦说道:“学生不在乎这个。”

    杨士奇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你以为修河就这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陛下起意治水的时候,我也细细研究了。我与吴中谈过,不管你怎么修,这河北的河,还是会决口。”

    “此乃天性,太行山与河北平地落差太大,水汽积郁,多有大雨,而河北降雨的季节,就那一两月,这个时候不发洪水都难,泥沙具下,而有土质的原因,大坝根基不稳,往往大坝还没有问题,但是下面就给掏空了。”

    “你以为大明历代工部尚书都是傻子,都看不见吗?”

    “这一件事情,如何好办的话,早就有人做了,哪里等到今日。”

    于谦说道:“正因为,这一件事情别人不肯为,而学生必为之,总要有人为朝廷做事。”

    “做事,你做不成的。”杨士奇说道:“如果寻常修堤坝,基本有了问题,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但是而今,陛下对你多信任,每年最少一千万两的修河款项,几乎将朝廷结余清扫一空,全部给你了。修成了你封爵都有望的。”

    “但是一旦有了问题,你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即便陛下护着你,但是天下士林,朝中百官,会怎么看你?”

    “千夫所指,不病自死。”

    “即便你修河修好,你于某人头上,就是大明第一治水能臣,而今之天下,那年没有水患。恐怕你一辈子,都要在外任奔波治河了。中枢的位置,你想都不想了。即便陛下想让你回来。你以为你

    就能回来吗?”

    于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

    于谦虽然也是一方重臣,他毕竟没有在中枢待过多长时间,即便是顺天知府的时候,也更多是履行的地方官的责任。

    对中枢的尔虞我诈了解不深。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治河大工之下,隐藏着这样的危险。

    可以说他只要接了这一件事情,这治河的成败,就与他的政治生命挂钩了。甚至他在政治生命就定型了。

    很多人并非没有能力,但是就是进不去中枢那几把交椅。有时候就是身上的标签所致。

    一旦所有人都以为于谦乃是治水能臣,那么天下有很多位置,都要说成非于谦不可,别的不说漕运总督。

    说一句实话,虽然河北水患很严重,但是淮河水患并不比海河这边差多少,更不要说淮河水患与黄河水患,运河纠缠在一起。

    更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比北直隶水患难多了,也危害很大。

    如果杨士奇是于谦的政治对手,有一万个办法,让于谦在漕运总督位置上坐到死。

    对别人来说,主持治水,或许是一个光辉的履历,但是对于谦来说却不是。

    于谦与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很多人都看在眼中了。

    而且遍数于谦的履历,地方履历过重,中枢履历缺乏,虽然朱祁镇有意增加中枢大员在地面上历练。

    但是总体来说,大部分中枢人员,还是喜欢有中枢履历的。

    于谦在这上面本来就缺乏,他即便回六部当一任尚书,然后再入阁,都比他当这一任直隶巡抚强多了。

    好一阵子,于谦脸色也平复了。于谦重重的向杨士奇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老师提点。”

    杨士奇的语气有一些缓和了,说道:“你想明白了,而今还有办法挽回的,一旦定下来,可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于谦说道:“学生想明白了。这治水之事,学生既然答应了陛下,就要做到底。”

    杨士奇愤然说道:“你,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于谦说道:“老师,于谦自幼读书,自然知道民贵君轻的道理,与百姓相比,君尚且轻,况于谦一匹夫矣。”

    “大明有太多能当内阁首辅的人了,但是能得陛下信任,委托治水大权的人。却只有于谦一人了。”

    杨士奇听了,心中也轻轻一叹。

    知道于谦所说的不差。

    做任何事情,第一件事情,都是要得人。

    如果不是朱祁镇从后世了

    解过于谦的名声,这数年又与于谦亲密接触,了解于谦的为人,朱祁镇怎么肯,怎么敢,将几乎天文数字的治河款交给于谦。

    甚至说没有于谦,朱祁镇或许还会治河,但是决计不会这样大刀阔斧。朱祁镇敢如此,是因为他知道于谦是能驾驭这一盘棋的人。

    大明官员之中未必没有如于谦一般能抗得起这摊子事,但是既能抗的这摊子事,又能深得陛下信任的,却只有一个,非于谦莫恕。

    于谦再次对杨士奇深行一礼,几乎九十度鞠躬,说道:“于谦一人荣辱不过于家一门之事,人治水之事,却是关系天下大局。无数百姓生死之事,于谦请老师成全。”

    杨士奇看着于谦,忽然想到了当初他太宗皇帝之前舍命也要保太子也就是后来的仁宗皇帝并没有异心。

    当时说杨士奇没有政治投机的想法,却也不是绝对。

    但是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却是大明皇家父子相残的话。于天下百姓是大大不利。所以他拼死进谏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想着活着从诏狱之中出来,。

    死在诏狱里面的人还少吗?其中未必没有才能在杨士奇之上的。

    此刻的他,却在于谦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忍不住口中骂道:“痴儿,即便你今天说破天了,我也不会点头的。”

    杨士奇说道:“既然你今日是为陛下探口风,就立即告诉陛下,臣杨士奇求见。”

    于谦大吃一惊,说道:“老师,这天色已晚。”

    内阁首辅星夜入宫,这传出去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杨士奇冷笑一声,说道:“跟你说不清楚。你速去办便是了。”

    于谦不得已立即离开杨府,向朱祁镇禀报,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杨士奇已经到了,王振派人通报了。

    朱祁镇心中一时间无数念头飞起。对杨士奇此来的目的,做出种种猜测,但是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句话,却在朱祁镇心中冒出来,那就是来者不善。

    朱祁镇说道:“速请。”

    杨士奇一会儿就到了,见于谦在侧,也没有多说,只是向朱祁镇行礼过后,朱祁镇问道:“先生今日这个时候来,却不知道有何教朕。”

    杨士奇说道:“臣来此,别无他意,就是为陛下讲古,为陛下讲讲南北榜案。”

    朱祁镇是决计不信这个,但也由杨士奇说。只听外面传来敲棒子的声音,宫门已经落锁了。

    向来这一夜,看似平静如昔,但实际上在乾清宫之中,却未必没有波涛。

第五十二章 南北之争

    南北榜案,是一件陈年旧案了。

    作为历史上有很大影响力的大案子,直接导致有了科举分榜录取,甚至乃是现在各地不同分数线,也是这个政策的遗留。

    朱祁镇想不知道都不行。

    这掌故,当年讲国史掌故的讲官都重点说过了。

    洪武三十年,刘三吾主考因为是糊名考试,故而刘三吾全部选了南方进士。太祖以刘三吾舞弊定了性,重新考试定了南北榜制。

    杨士奇带着一些回忆的目光,将这一件事情缓缓的说完了,对别人来说,这都是一些掌故,但是杨士奇却是亲历者。

    他收回回忆的目光,问朱祁镇道:“陛下以为刘老学士,可曾舞弊?”

    朱祁镇说道:“自然是没有的。”

    朱祁镇对一些士大夫秉性,也有所了解。

    那真是将名声看做比性命还重要,还不是晚明那些士林败类可比的。让刘三吾作弊,那是比杀了他还难的事情。

    杨士奇说道:“陛下以为太祖皇帝为什么要重新考试,分南北榜?”

    朱祁镇说道:“那自然是为了平衡南北?”本来一句陈述句,却被朱祁镇说成了疑问句,却是他说在南北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有所领悟。

    杨士奇看出朱祁镇的眼神变化,说道:“陛下以为分了南北榜之后,北方举子,就能胜过南方举子吗?”

    朱祁镇说道:“恐怕不能。”

    杨士奇向朱祁镇行礼,说道:“陛下圣明。远的不说,陛下可知道,宣德年间三科,而今正统年间也有两科了,一共五科,前三甲之中,北方人有几个吗?”

    朱祁镇倒是没有注意,问道:“却有几人?”

    杨士奇说道:“三人。”

    朱祁镇立即说道:“马愉,曹鼐之外还有谁?”

    杨士奇说道:“杨鼎,正统四年榜眼,陕西咸宁人。”

    朱祁镇听了心中震撼非常。

    之前也说过,科举在明代制度之中,几乎有一考定终身的权威性。

    在官场凡是有什么事情,都要问科名。

    虽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科名所限制住,但是大多数人都冲不破这个枷锁的。所以科举时候考的如何,很大程度上能决定你的后半生。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榜单,五科前三甲共十五人,北方人只有三人。再加上古代官场之上同乡相互提携。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明北方人在朝廷之中占据什么位置,就可想而知了。

    朱祁镇说

    道:“如此说来,先生提拔马愉与曹鼐入内阁,却是为了平衡南北。”

    杨士奇说道:“陛下聪慧,老臣作为内阁首辅,自然要为国家着想,内阁之中唯有英国公是北方人,恐怕对朝政不利。”

    朱祁镇自然知道,英国公张辅其实只管军中事务,向来不插手文官政务,对北方文官来说,有他,和没有他。都没有什么区别。

    朱祁镇心中忽然有多想了一层,他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大明将领的籍贯。

    除却少数是南方人之外,大部分都是北方人,特别是跟随太宗起家的靖难勋贵。

    “原来勋贵与文官的争斗,不仅仅文武之争,其中恐怕也有南北之争了。北人以武力为进取之道,南方人以文章为进取之道。”朱祁镇默默想道:“后来大明南北经济失衡,与朝中南北两方失衡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朱祁镇一时间没有答案,或许将来也没有答案。但是朱祁镇心中有多了一些想法,这想法暂且不提,朱祁镇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朝廷大规模投入河北,会引起南方人的不满。”

    杨士奇说道:“臣乃是江西人,于谦乃是浙江人,但老臣也是大明臣子,是陛下的臣子,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太祖皇帝靠东南起家,但是厌恶江苏士风,多依赖江西士子,以至于朝中有人说,满朝半江西。这种情况对江西士子有利,对朝廷不利。只是有些什么也是积重难返了。老臣只能如此调剂一二。”

    “北方学风不起,这种情况还是会继续的。”

    “只是陛下以为南人对此,不满却是真的,但是北人也未必会满意陛下之举。”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南人不满朕,朕可以理解,但是北人为什么不满意治水?”

    朱祁镇对此是完全想不明白了。

    朝廷财政向北方倾斜,表现出北重于南的姿态,在朱祁镇的正旦诏之中,就有所体现了。

    但是大部分人都以为朱祁镇是说说而已。

    在杨士奇安抚之下,才没有弄出什么动静。现在要动真格了,将这么多钱全部砸到北方,可以说将南方的赋税全部砸到北方。

    他们不愿意。

    这朱祁镇可以理解。

    但是北方人却什么想法?

    怎么朝廷花钱兴修水利,为百姓造福,他们还不高兴不乐意吗?

    杨士奇说道:“而今北方粮食不够,多赖漕运,转运南方粮食,但是如果陛下计划实现了,那么陛下还想维护运河吗?”

    朱祁镇说道:“自然不想了

    ,毕竟运河也费工夫年年修缮。”

    杨士奇说道:“那么北京的粮食从什么地方来?”

    朱祁镇说道:“自然是河北?”朱祁镇此言一出,顿时找到问题的关键点了,说道:“他们是担心,如果北方粮食够了,那么朝廷供应边军的八百万石粮食,供应京师的四百万石粮食,一共一千二百万石粮食,都要从北方出,而南方反而轻松了。”

    杨士奇说道:“并非所有大臣都秉承这个想法,但是有这个想法的北方大臣并不在少数。”

    朱祁镇一时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谬感。

    他拼尽全力想做这一件事情,原来是里外不是人的事情。

    这就是大明的官员,口中仁义,抵不过心中主意。说起来大明天下,做起来乡里家梓。朝廷的利益是比不过自己的利益的。

    明明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在各个人的角度都是不满意之极。

    杨士奇说道:“陛下,有时候做事,不能大张旗鼓,最少现在不能。虽然而今麓川大捷,云南抵定,但是北方旱情还没有过去,如果今年六月分不下雨,今天秋天的收成也不会有多少的。”

    “陛下必须多作做一手准备。”

    “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可说,有些事情可以说不可做。”

    “陛下想修水利,户部没有钱,陛下要要动用内库,内阁自然不会反对,也会传令各级府县,皆知上意,但是陛下五河三湖的大计划,却要等一等了。”

    “最少等今年过去,北方粮荒缓解了,再说不迟。”

    朱祁镇向杨士奇行礼说道:“朕知道了,多谢先生提点,朕差点犯下大错。”

    于谦在一侧也听得冷汗连连,如果这个赈灾的关键时刻,在京师之中闹出一场风波来,对赈灾的影响却是可想而知的。

    朱祁镇见天色已晚,将让王振安顿杨士奇于谦在内阁住下来。师徒两人如果谈,就不说了。

    于谦需要向杨士奇学的还有很多。

    但朱祁镇却夜不能寐。

    他此刻才明白一件事情,杨士奇的存在,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凡是他只需说服杨士奇就行了。

    杨士奇自然能够摆平百官。

    杨士奇看似是首辅重臣,也是皇帝与群臣之间的润滑剂。

    但杨士奇老,支撑不了几年了。

    杨士奇之后的大臣们,能很好的做到这个润滑剂的作用吗?

    朱祁镇并不知道,此刻有一种深深的感觉,他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大的朋友都是一个人,不,一群人。

    百官群僚。

第五十三章 五月政务

    朱祁镇虽然对眼前的局面,感到棘手。

    也对朝野上下巨大政治不平衡感到烦恼。

    但他毕竟是当了大半年实权皇帝了,对而今的局面也慢慢的习惯了。

    习惯了汹涌而来的政务,也习惯了这些政务背后的盛世危言。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的话,朱祁镇就不会活了。

    朱祁镇虽然有些忧虑,但是在子夜之后,却也睡下了。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朱祁镇就被太监叫起,洗漱更衣之后,用了一碗粥,就到了奉天门外上早朝。

    然后大抵半个小时的时间,通报了几件大事,比如朝鲜使臣请求更改贡道,保定侯孟瑛奏请班师回朝,襄王谢恩表,等等。

    不过这些事情,朱祁镇都已经在昨天处理过来。

    对朝鲜使臣奏请,朱祁镇表示不准。

    朝鲜使臣看似一个改道的申请,里面却有很复杂的政治动机,朱祁镇也是从亦失哈奏疏之中看出来的。

    简单一句话,而今朝鲜的版图并不是后世以鸭绿江为界,大明有不少土地都在鸭绿江之南。

    只是大明不直接统治这些土地。反而是女真人在此居住。

    朝鲜使臣改贡道,背后的企图决计不单纯。

    朱祁镇虽然不大清楚,但是却一定与大明,女真部落,朝鲜人之间的三方博弈有关。

    朱祁镇虽然通过辽东镇守太监已经落了子。但是效果如何,却不大清楚效果如何,而此刻的朝鲜大王,却是朝鲜心目之中的雄主朝鲜世宗。

    朱祁镇未必知道这一件。但是却也感受到了朝鲜内心之中勃勃的野心。

    只是大明这一条船虽然大,但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朝鲜虽然有野心,但是对大明还算恭敬,说是大明第一外藩,也不算错。

    大明与朝鲜之间摩擦,只能处于暗处。

    甚至礼部很多人都不大清楚。

    所以礼部认为这一点小事,无足轻重。而且朱祁镇越过内阁批的不准。

    反正对手想要做的,我方一定不许便是了。

    至于云南方面大捷之后班师。也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张辅不同意,觉得麓川虽然败了,但是败的太快,云南各地土司还有很多隐患,而且襄王要封到麓川,还要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别的不说,单单修建麓川城,就一定要做的。

    否则保定侯大军,前脚就走,麓川后脚就被缅甸攻陷,襄王被抓,那可就是大事了,成为本朝第一例,失陷亲王之举。

    云南上下连沐家在内,都担待不起。

    朱祁镇自然从善如流,以而今夏季将至,南方苦暑,不利行军为由。令保定侯暂且屯驻云南,营建麓川城。并令襄王主持麓川军务政务,保定侯挑选军中精锐,为襄王三卫。并令麓川麾下各土司皆隶属于襄王。

    至于襄王的谢恩表,其实没有什么内容,表现出天家和睦就行了。

    朱祁镇处理完这些事务之后。

    又回到乾清宫。

    此刻他处理的都是关于各地灾情的消息。

    也算是好消息。

    进入五月之后,北方各地区,陆陆续续有降雨,不过都在偏南方一点的。凤阳,河南一带旱情得到了一些遏制,但是大规模降雨还是没有发生的,特别是直隶,却是旱情最严重的地方了。

    至于蝗灾,却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似乎是朱祁镇坚决的灭蝗态度,让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杨士奇刚刚举荐的吏部尚书郭进。以新官上任的姿态,清理北直隶抗蝗不利的地方官员,几乎是于谦一奏,吏部就批,而且全部是重惩。

    这样政治高压,让每一个地方官,都不敢不接近权力。

    再加上蝗虫的寿命也到了。

    蝗虫只能在湿润的地方产卵,否则幼虫是长不出来的,但是北直隶大旱,很多河流都干枯,百姓为了水源,万般辛苦,连蝗虫滋生也受到了影响。

    再加上几十万京营,与地方卫所兵,大规矩灭蝗。

    总算是有效果。

    虽然不敢说下面报上的都事实,但是大规模蝗灾确实消失了,朱祁镇甚至还去北京郊外看过,虽然地理的蝗虫多与往年,但是也绝不是当初铺天盖地的样子了。

    朱祁镇也就下令,魏国公与成国公带领京营准备回京。

    京中虽然还有十几万京营,但是北京距离瓦刺还是太近了。

    朱祁镇有些不放心。

    至于剩下的事情,没有一个好消息。

    山西旱灾严重,下面奏请免粮,一看数目,六十三万石。河南那边也要免粮,一看数目河南与凤阳加起来,三十九万石。

    朱祁镇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储备的粮食不够用了。心中暗道:“不行,还要让李时勉再跑一趟,从南洋运一批粮食来才行。”

    但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朱祁镇又不能不免,一口气一百多万石粮食都免了。

    这就说明,北京与九边一年一千二百万石粮食,又有缺口了。

    朱祁镇一边批红,一边对

    身边的太监说道:“李时勉还在京师吗?在的话,让他进宫一趟。”

    “是。”这个太监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于谦于大人在外求见。”

    朱祁镇听了,手中事情微微一顿,说道:“让他进来吧。还有传令今天下午,关于治河的文华殿议事,取消了吧。”

    “是。”这太监立即答应下来。

    于谦一会儿就进来了。

    朱祁镇见于谦眼睛深深陷进去了,顿时知道,估计于谦昨天晚上都没有怎么合眼。于谦行礼落座之后,朱祁镇说道:“先生是国之重臣,朕以直隶百万之众,托付给先生,先生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于谦说道:“贱躯何住挂齿,臣此次来却是向陛下请罪的,臣百密一疏,却是误了朝廷大事。”

    朱祁镇说道:“这不是先生的错,先生在外忙碌,不熟悉京中情况,却也是自然。朕相信,大部分朝臣都是明事理的,不会私心用事。”

    朱祁镇口上这样说,但是却依旧按照杨士奇的意见来办,就看得出来。朱祁镇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谦说道:“臣惭愧,臣今日来却是有下情上秉,这些事情,本来臣想在今日会议上说的,而今这一件虽然要拖一拖,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半点不能拖,还必须做在前面。”

    朱祁镇说道:“先生之意是?”

    于谦说道:“治水人才不足。”

    “臣勘察各地治水,河北水利从西门豹治漳河起,此后一两千年,屡有修缮,到唐开元年间,至于极盛,此后每况愈下。”

    “前宋以水为兵之策,破坏河北水利,之后金元无有善政,郭守敬虽然有治理河北水利之心,他所能做的不过运河而已。”

    “臣所过之处,有很多唐时水利,皆不可用。但是有些加以修缮,还能灌溉。但是臣细数各项工程,五河三湖为大项,其中数千里河堤,水闸更是不计其数。”

    “需要治水之臣,不可胜数。”

    “而今朝廷可用治水臣,宫中府中,治水之臣加起来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如何应对了这样的局面。”

    “其中又有沐敬,乃是太宗老臣,风中残烛。不忍驱使。”

    “欲成其事,必得其人。”于谦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钱粮之事,可以拖一拖,但是培养治水之臣,却不能再拖了。”

    “此臣必须向陛下进言之事。”

    朱祁镇一听,眉头紧皱。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三年一科,进士数百,但是治水之臣,朱祁镇一时间却找不到几个来。

第五十四章 水利学堂

    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传阮安,沐敬两人。”

    这两人为了这一次会议,早就回到宫中了,自然是一传就到。

    朱祁镇见了这两个人,朱祁镇立即问道:“而今你们麾下可以独挡一面的治水人才,有多少?”

    沐敬先说道:“奴婢有几个义子,可以为皇爷所用。”

    阮安却面有苦色,说道:“陛下,臣有几个同僚可以为陛下所用,不过有一些人都在工部的。”

    朱祁镇说道:“工部的也算。”

    这两个人说出了十几个人名,都是可以独立主持一条河修缮疏浚的人才。

    但是朱祁镇却也觉得有十几个人就能独立治理十几条河了,如卢沟河这样大河,这些人几乎全在工地之上。

    朱祁镇又问道:“本朝还有水有治水之能?”

    阮安说道:“臣知道有两处一定是有的。”

    朱祁镇说道:“说。”

    阮安说道:“就是平江伯府上。”

    朱祁镇自然知道平江伯了,也知道而今的平江伯乃是陈豫。是永乐年间名臣陈瑄的孙子,自然也知道,为什么平江伯府上有治水人才。

    因为平江伯总督漕运十几年,而今的漕运体系就是他一手开创的,宣德八年去世,而今才几年。

    朱祁镇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宣平江伯。”

    只是平江伯要来就不容易了。

    宣德八年平江伯陈瑄去世,正统元年第二任平江伯,也是现任平江伯陈豫的父亲去世,所以现在平江伯年纪还不大,才二十出头。在朝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差遣,不过是去检点过几次战马。

    也都是临时的差遣。

    速去速回的。

    最近平江伯在动用关系,谋求在神机营之中任职。

    毕竟他也不想一直清闲下去。

    所以,想请他过来,却不容易了。

    闹不好,此刻他正在谁府上拜访的。

    所以,朱祁镇也没有指望平江伯能立即过来,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地方有?”

    阮安说道:“还有江南,江南水利兴旺,善其术者众多。只是一时间恐怕难以召集。”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你有何良策。”

    于谦说道:“阮先生所言极是,臣家住钱塘,当地有很多百姓都擅长治水,甚至有专门的水利著作,臣以为当派遣使臣,于天下张榜求贤,天下逸才无数,足够陛下之用。”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不置可否。

    听起来于谦所言

    不错。

    但是朱祁镇想起昨日杨士奇为朱祁镇讲解南北士林差距的时候,心中冒出的念头。

    那就是在科举上,北方人比不过南方人,那么北方人想不想在别的领域压上南方人一头,或者说,我给他换一个赛道。北方人愿不愿在上面跑。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朱祁镇想做的事情越多,越发现所有问题根结都在于思想观念的不同。

    科举制度好不好,但是科举制度培养出来的人才,也越发出现很多问题了。比如现在的问题。

    大明找不到多少能治水的大臣。

    其实这个时代的水利还是比较简单的。

    很多通过科举上来的大臣,也有变成治水能臣的。他们是怎么做的,自学而已。

    但是儒家的很多弊端,让朱祁镇很难受。

    所以,如何想办法在思想方向上做手脚。

    可以说,从朱祁镇一上台,朱祁镇就在想。

    但是想是想,却是找不到出手的地方。

    比较朱祁镇不可掀桌子蛮干。

    但是而今南北方在科举上的不平衡,让朱祁镇感受到一点机会,但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却要朱祁镇出手试一试。

    怎么试?

    朱祁镇沉吟片刻,心中就有了主意。说道?:“先生之计,治标不治本。”

    “朝廷每天水旱蝗不绝,朕深为忧虑,切以为乃是水利不治之故。水利不治,则旱涝不均,旱涝不均,则蝗虫大起。欲除百姓疾苦,水利为先。”

    “治水之策,决不可存一劳永逸之想,盖因天时有变,地利有变,今日治水之策,可能就是明日祸害之源。”

    “这一点,先生也是深知的。”

    于谦听了也不能不赞同。

    因为于谦治河方案之中,对泥沙对三个大湖的淤塞,也没有什么办法处置。

    朱祁镇说道:“先生也说,百年树人,朕不敢存一治河则千百年无忧之想,自然也要为后世留下一些人才。”

    “如果以先生之策,河北水利大功告成后,这些人该如何安置?”

    “大抵一部分授官,一部分赐金还乡,但是几十年后,如果再想治水,难不成再征召民间人士吗?”

    于谦只好说道:“臣愚昧,却不知道陛下之意是?”

    朱祁镇说道:“这天下治水之士,还是要下榜征召的,但只是应急之策。朕准备,在卢沟河边设一学堂,以阮安为祭酒,沐敬为教授,专门教授治水之学。今后工部治水之事,必须有水利学堂出身的官吏主持。”

    “要

    当心,朝廷爱民之本意,却变成了害民之策。”

    “如此治水之道,薪火相传,朝廷也决计人不乏用。”

    于谦听了说道:“陛下,如果学堂出身,全部要授官,岂不有冗官之患。”

    朱祁镇说道:“先生说笑了,先生在京师也清理过胥吏的。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子,而今工部之中,有进士举人功名的人有多少,剩下都是积年老吏,用他们还不如用水利学堂出来的学生。”

    “今后,吏员不世袭了。朕总要找些人做事才对。”

    于谦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想出什么问题来,说道:“只是臣担心有一些缓不应急。”

    朱祁镇说道:“那就立即招生,马上要开始的修河,就派他们跟着老师上堤坝再说,总能锻炼出几个,至于从各地征召出来的治水人才,如果真有本事,朕也将他纳入水利学堂之中。”

    于谦说道:“臣明白了。”

    朱祁镇见于谦如此,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暗道:“于谦大概没有见识过后世无数大学,我就不信了,我建立上数百大学,将北京外重建一所大学城,这么多大学生,将来不会对每三年有三百多进士压在他们头上的感到满意。”

    朱祁镇深究商鞅变法,悟出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试图打到一个集团,能打倒一个集团的,只能是另外一个集团。

    朱祁镇对文官坐大,感受到危险,但对勋贵的衰落,有一点扶不上墙的感觉。

    而今南北之争给了他灵感,如果他将这些大学都建立在北京附近,那么自然而然北方人就会在这方面占据优势。

    将来天下吏员都出自北方。那么北方人的倾向,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于将来的事情,朱祁镇只能猜想。却也不肯定,反正种子已经落下了,等真的长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过,朱祁镇而今最多的就是时间,他还有几十年,等这些人慢慢成长起来。他心中另外一个倾向,也越发强烈起来,那就是建立学校。

    这个水利学堂仅仅是开始,将来户部要有会计学堂,刑部也要有刑法学堂,然后再为宗室子弟建立宗室学堂。为海关建立航海学堂。

    等等。

    朱祁镇心中百万大学生计划,缓缓的成型了。

    这个时候陈豫也满头大汗的进了宫。朱祁镇见了陈豫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就任命陈豫管理直隶兵马,协助于谦治水。

    陈豫听了这个任命自然是大喜过望。他不用在京师坐冷板凳了。至于让平江府中治水人才参与治水之中,朱祁镇不用,也自然会有人告诉陈豫的。

第五十五章 水利学堂的功课

    朱祁镇又叮嘱了于谦一些关于治水的事情,叫来王振,吩咐从内库运送三百万两白银给于谦,让他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就回去准备修整当地比较危险地段的堤坝。

    然后朱祁镇却将阮安与沐敬留下来了。

    朱祁镇说道:“你们对如果教授水利,心中有没有底?”

    阮安与沐敬都是宫中老人,自然能听出朱祁镇的弦外之音。沐敬立即说道:“奴婢愚昧,请陛下指点。”

    朱祁镇满意点点头,说道:“朕以为水利之事,是最要紧不过的了。想要做好一件事情,一定要往细里做,只要功夫做得细,才能将事情做好。”

    “以朕之间,而今治水之策,充满了想当然,根本没有想详细的计算。”

    阮安一时间有些结巴,说道:“计算?”

    古代很多时候都是经验科学。对该如何治水也是直观感受的。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上了一个模型,就将满朝大臣给说服了。

    是因为这些都符合满朝大臣思维习惯。

    治水之中的计算,大概最多的是工程量的计算,土方石方的计算,还有分段镇守的计算。

    更多的就没有多少了。

    朱祁镇说道:“对,先定度量衡,以营造尺,一尺定平方,然后定立方升,以一升多少水,计算水量。朕想要一切水流运动都能用数字来表达。”

    阮安与沐敬两个人,更是如同读天书一般。

    朱祁镇说道:“朕记得黄河之上有羊马报,就是乘着羊皮筏顺流而下,对下游报洪峰,这就是要洪峰的速度。还有水量。”

    朱祁镇见他们还听不懂。

    不耐烦的给他们上了一节数学课,计算含沙量,径流量等事情一五一十说明了。

    其实朱祁镇也不懂治水,不过他知道数学是科学之母。如果水利学堂之中真有一个天才,能用建立起一个数学模型来解释河北平原上一切水流变化。

    河北水利还怕治不好吗?

    有这样的成功经验,朱祁镇自然也会想其他方面推广的。

    只是朱祁镇看下面两人双目之间,隐隐约约有无数为什么飞过,就知道这些事情,说不大清楚了。

    朱祁镇叹息一声,暗道:“罢罢罢,这一件事情我多盯着一些吧。”随即又说道:“水利学堂必须开设算学,而今是主课,除此之外,还有开始绘图,不知地利,如何治理,还要有实验,就是束水攻沙之策

    ,没有实验之前,谁知道对错。”

    “这就是朕要将水利学堂设在卢沟河岸边的原因,必须引水才行。”

    “除此之外,还要设立机械,就是水利机械。如水车,毕竟北方旱情严重,有时候水位很低,根本放不出来的,只能想办法提水,用水车,自然是最方便的事情。”

    朱祁镇一时间想不起来说什么了,一挥手说道:“算学,绘图,实验,机械,这四门课都很重要,甚至缺一不可,你们看着再添加一下,总之,阮安,沐敬,你们两个只要做好了,你们的身后名也就有了。”

    “想想,今后大明治水方面大臣都是你的徒子徒孙,还怕没有名声吗?”

    阮安与沐敬又激动又无措,激动的是,朱祁镇给他画出的画饼,他们都是太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名声的。

    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却能保证他们的身后名。他们自然很是激动且兴奋,但是面对朱祁镇所言,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含沙量,径流量,都是什么概念?

    他们都不懂,但是又不敢回去问朱祁镇。只能自己暗地琢磨了。

    两人出了乾清宫之周,阮安说道:“沐老前辈,咱们两个找地方琢磨一下。”

    沐敬说道:“好,我也将我那些义子也叫上来,年轻人脑子灵光,或许能想到什么。”

    两人为朱祁镇布置下来的任务绞尽脑汁的时候。

    朱祁镇刚刚用过午膳,又接见了李时勉。

    李时勉在京中几日了,但是看上却依然没有缓过劲来。

    朱祁镇见这个老臣如此,心中有些不忍,但是想起了北方灾情,刚刚减免的一百多万石粮食。

    朱祁镇也只能硬着心来,对李时勉说道:“而今粮食紧张,虽然四百万石粮食陆陆续续远过来。但是朕恐怕不够。朕想让卿带上银子,再跑一趟广东,或者是江南,总之想办法再给京师运上来一批粮食。”

    李时勉面有难色。

    朱祁镇也不好强硬命令,说道:“如果先生不愿意去,先生就推荐一人,代先生跑一趟南方。”

    李时勉听了,有些愤怒。说道:“陛下是疑臣贪生怕死吗?臣束发读书以来,就知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臣岂惧一死,况且,老臣虽老,但尚能日食升米,正是老当益壮之时,臣之所以犹豫,并非是臣不肯为陛下所用。而是这一件事情,十分难办。”

    朱祁镇说道:“却不知道何处难办?”

    李时勉说道:“首先

    是广州已经没有船了。”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怎么可能?”

    李时勉说道:“臣已经将广州能带过来的船只都带过来了。”

    朱祁镇说道:“那么,你带着天津的船回去就行了?”朱祁镇说出这一句话之后,立即知道不妥。

    因为他想起来的,不是别的就是季风。

    李时勉长叹一声,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我朝的硬帆虽然善使八面之风,但是逆风还是南行的,而今正是南风大做的时候,甚至停留在天津的很多船主,等等秋天北方再起的时候南下。”

    “逆风即便是能够航向,也是相当慢的,臣担心,此番运来粮食,恐怕在秋天了。”

    “但是夏秋之季,海上大风不断,再大的船只遇见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东南沿海一片,时时出现。”

    “臣担心在,这些银子在海上出了差错。”

    有一些话,李时勉也没有说。

    比如这些船主看似为朝廷效力,但是如果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不用朱祁镇说,李时勉就估计到朱祁镇最少要动摇两三百万两银子,因为没有这个数目银子,根本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毕竟在李时勉在南洋大采购之后,各地粮价不攀升才怪。

    这么多银子放在船上,跟着这么多船主出海,简直是考验他们自我控制能力。即便是一百万两银子,也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钱。

    而且李时勉还有一些担心,说道:“臣担心,南洋也没有粮食了。”

    朱祁镇听了,有些疑惑的说道:“怎么会,南洋不是终年无夏,一年三熟,从先生南下到而今,估计南洋新一季的稻米就又成熟了。怎么会缺粮?”

    李时勉听了朱祁镇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说道:“陛下以为南洋如此?不错,南洋虽然气候得天独厚,稻米一年三熟,但是百姓都没有自主之权,唯头人之命是听,而且懒惰之极,气候虽好,但人却想不劳而获,却是不可能的。”

    “臣之前,已经将南洋稻米收刮差不多了,陛下可以看出来,唯有安南乃是我朝之余脉,粮食积蓄最多。至于其他各国。”李时勉没有多说话,只是冷笑了两声。

    朱祁镇心中这才懊恼。自己是想差了。想想也就是了,在古代农业社会,粮食产量就是国力。

    而安南这么多年的南洋小霸主的名声在,这岂不是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安南的粮食产量最高了?

第五十六章 襄国

    甚至而今的安南,也不是后世的越南,只有越南北部地区,至于南部地区,却是清代才开发出来,成为著名的粮食产区。

    所以而今南洋大部分地区,虽然不是一片荒芜,但也绝非朱祁镇心中所想,后世重要的粮食产区。

    所以能弄到四百万石粮食,说不定已经是竭泽而渔了。将大明的影响力挥霍的不轻。

    想要更多,却未必能够了。

    朱祁镇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从南洋运粮已经不行了?”

    李时勉说道:“陛下,何必担心粮食,今年漕粮虽然晚于往年,但是二三百万石还是有的,不是还有南京海运而来的粮食。”

    “南方粮食已经丰收了。毕竟何必担心粮食不足,如果陛下实在担心,臣却愿意带着这些船主,跑一趟南京。”

    朱祁镇说道:“先生不是说海上风暴无常。”

    李时勉说道:“的确如此,只是从天津到南京,多在北方,不经历南海,而且可以靠着海岸航行,有风暴还可以在沿岸停靠。”

    朱祁镇说道:“如此就辛苦先生了。”

    朱祁镇再为北京的粮食操心的时候。

    襄王也在麓川城中大兴土木。

    襄王在麓川城中虽然过很辛苦,很不习惯的,但是每每想到这麓川,还有以麓川城为中心的一小块平地,乃至于以麓川盘地为中心,几十个土司。这可以让麓川立国的根基,而今就是他的了。

    他心中就有无穷的兴奋之感。

    麓川所在地方,却是一块狭长的冲击平原,被喝水冲积出来的,这一条给予这细长盆地生命的河流,就是麓川。也就是后世的瑞丽河。

    襄王此刻站在麓川城头之上,对于麓川简陋的城池,很不满意,心中盘算的重建的时候,如何多从云南省哪里多搞出一点钱来。

    至于自己手中的几十万两银子,却不能动。在这里远在天南,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而襄王大总管这一段时间,更是神出鬼没,不知道再做些什么的。而今不知道怎么的来到这里找襄王了。

    襄王见状立即知道,这位大总管有话要说。他让左右退下来,两人在城头凭栏而望,襄王说道:“说吧,有什么消息。”

    大总管说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这两个消息,王爷想先听那一个?”

    襄王说道:“坏消息。”

    大总管说道:“阿瓦投了缅甸。麓川西南方向的土司大多数都投了缅

    甸。除却木邦,孟养等距离麓川比较近的土司,其余的都在观望。恭喜陛下,除却沐家分给王爷,在云南境内一两个土司外,王爷已经成为光杆了。”

    襄王苦笑说道:“意料之中。”

    襄王的麓川与思家的麓川,可是大大不一样了,思家除却本部人马之外,还能召集不知道多少外系土司,但是襄王而今,除却麓川本地之外,恐怕一个土司也指挥不了了。

    纵然能指挥的,也是看在大明的面子上。

    “这坏消息还没有说完。”大总管说道:“有人说,在缅甸看见了王爷的大舅子。”

    襄王虽然占据了麓川,但是思家的影响力,却没有那么容易驱散的,其实当初保定侯就想将思家连根拔起来。

    但是襄王拦住了。

    废话,可以说麓川本地的人才,都与思家沾亲带故的,真要大开杀戒,整个麓川都没有人可用的。

    襄王而今为了人才绞尽脑汁,他虽然从襄阳带了一些人过来,但远远不够用,毕竟襄王在襄阳也是很明白的。

    不敢大举交接人才,是为自己惹祸。

    但是定下封国之后,但凡有眼力的人一看,都觉得这哪里是封国,根本就是发配,自然没有人愿意跟着襄王吃这一分苦了。

    襄王手中的人才相当缺乏,麓川本地的人才虽然不多,但是也能派上一些用场。

    故而襄王从保定侯那边求了,对麓川的处置权,自然是动手杀一批用一批拉拢一批,其中一些在思任发时期,反对思任发与大明大战的人,都得到了安抚。

    甚至襄王还娶了一个思家的女儿作为偏妃。

    所以大总管才说,思任发逃走的儿子,乃是襄王的大舅子。

    襄王脸色微冷,说道:“他算什么大舅子,思氏又不是本王的正妃。”虽然如此说,襄王却非常重视这个消息。

    因为襄王对麓川统治的政治结构之中,思家是很重要的一环,但是而今出来一个人能与襄王争夺思家,由不得不襄王不忧心。

    大总管说道:“王爷还有一个好消息。”

    襄王说道:“什么好消息?”

    大总管说道:“方瑛动心了,愿意担任襄国都指挥使。”

    襄王听了大喜过望,说道:“好,有方瑛在,我就放心了。”

    这一次平麓川之战,襄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摆设,没有发言一次,但是襄王并非没有收获的,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襄王虽然自诩很高,觉得行军打仗,他一

    定能学会的。毕竟他爷爷乃是太宗皇帝。

    只是他很清楚,他之前没有接触过军的,一定找一个有能力的将领来帮助自己。这一次作战之中,展露头角的将领不少,如方瑾,郭登,毛锐,等人。但是襄王偏偏就看中了方瑛。

    或者说,他并不是看中的方瑛,而是他没得选。

    如方瑾,郭登,毛锐等人,皇帝都有封赏,方瑾都有爵位在身了。岂是他能拉拢得动的。

    襄王看来看去,唯有方瑛能力不差。不然也不会被保定侯委以重任了。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所以才没有功劳,只有他才能是襄王能够拉拢的。

    襄王问道:“却不知道总管,你是如此劝说方瑛的。”

    大总管叹息一声,说道:“方瑛是一个孝子。”

    襄王顿时轻轻一叹,说道:“方政可惜了。”

    方政的墓前。

    方瑾与方瑛两兄弟跪在前面,上了贡品,并将一个头盔放在墓前,方瑾说道:“爹,你也知道,思贼人头,要送往京师的,孩儿不能拦着,只有将这个留下来了,这是思贼的头盔,孩儿给您报仇了。”

    方瑛也磕头说道:“爹,大哥袭爵了,我们方家也是勋贵了。”

    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想到这爵位,恐怕有一大半是父亲用命换来的,兄弟两人都痛苦失声。

    好一阵痛哭。

    兄弟两人才离开墓地。

    方瑾忽然问道:“我听说,你要担任襄国都指挥使,负责组建襄国三卫。”

    方瑛咬着牙说道:“是,大哥,爹在这里,总要有人照顾的。我们不能都走。”

    方瑾也知道,如果为方政迁坟,数千里之遥,到时候尸骨都成什么样子,怎么想都是大不孝。方瑾说道:“为何不是我留下来。而今朝廷也想留下几位将领,镇守云南。”

    方瑛说道:“你想过沐家吗?”

    方瑾顿时不说话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的就是沐家,这一次麓川之战,沐家受到了重创,但是即便如此,沐家在云南的潜势力,也是不容小窥的。

    如果朝廷要安抚云南,沐家决计不能动的,而以方家与沐家之间的关系,方瑾吃不了好果子。

    方瑛说道:“你放心,我即便到了藩国也不是没仗的打的,缅甸不安分,你在北边,我在南边,说不定我封侯之日,还在兄长之前。”

    方瑾叹息一声,说道:“明年我就要与姑父一起去宣府了,你要多保重了,我等着这一天。”

第五十七章 河北旱情

    虽然朱祁镇对水利学堂抱有极大的希望。

    但是时间不等人。

    虽然将近六月,还是一片大旱。土地都崩开巴掌大的口子,大多数河流都断流了。

    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随着夏季的来临,大雨也即将到来。即便再怎么严重的旱情,也不会是终年不雨的。

    随着时间推移,防旱固然重要,但是防涝这一件事情,也是组建提上议程。

    于谦没有时间在北京闲着。而阮安,沐敬,陈豫,这跟随于谦离开北京,去直隶省的省会也就是刚刚建立的天津府了。

    至于水利学院的第一批学院,却是来不及做什么招生了,朱祁镇大笔一挥,将内书房正在上学的大小太监全部给了水利学院。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些内书房的老师都是翰林院出身,即便的文化素质还是有的,最少不用从识字教起来。

    于谦一回到天津,立即分派人手,巡视各地河道,强调三件事情,第一以工代赈之事一定要将粮食发到百姓手中。其次就是想尽一起办法,尽量保证一些靠河的田地不至于绝收,其三,就是派人巡视各地河岸,发现有河堤不修,有洪水隐患的。就立即去处置。

    不能等大雨来临之后。再出身。

    于谦自己决定负责,洪水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大清河一带的巡视,他不仅仅巡视大清河,也要将白洋淀,三角淀这一些区域都看上一遍。

    其余的人,都分别去各地,巡视各地河防。

    于谦将张经带在身边,张经也是算是于谦在顺天知府任上一手提拔出来的下属,很是得力。

    只是这一次于谦让张经去巡视滹沱河。

    因为张经去滹沱河的路线,与于谦是有很多一部分重合的。

    于谦轻车简从带着几十个人,骑马横穿三角淀。

    你没有看错,就是横穿三角淀,因为往日里的波光粼粼的大湖,而今已经被分割成很多小湖泊了。河北所有湖泊的深度都不算深。

    于谦骑马走在芦苇丛之中,就好像是走在一望无际的高粱地之中,大片片的枯黄的芦苇,还在告诉他们,这里曾经是湖泊。

    本来是淤泥的土地,在近百日的暴晒之下,就好像是破裂的封印,黑土地狰狞的展开了嘴。

    所有人都是沉默。

    一方面是这样的场景看多了,已经麻木了。

    另外就是日头好像是烈火一般,早已将人身体里面的水分全

    部烤干出来了。

    谁都不想说话。

    “父亲,我去打点水喝。”于冕将手中的竹筒晃了晃,听听里面的水声,说道。

    于谦算算了路程。说道:“我们一起去吧。”

    正统元年于谦调入京师,朱祁镇对于谦的恩宠不断,所以特别在京城有赐第,专门派锦衣卫将于谦的夫人请到了京师。

    这才结束了他们夫妻之间远隔千里的悲剧。

    于谦一辈子只有一个于冕一个儿子,其实与这也大有关系。夫人孩子都在身边,于谦也就将自己长子于冕带在身边教导。

    一行人穿过枯黄的土地。于谦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沉。

    这么多天,于谦到处巡视,这一片区域他也穿过好几次了,第一次穿越三角淀的时候,下面的人还劝,说这一条路非常泥泞,不好走。

    只是如果不从三角淀之中穿过,从天津出发向西,就要向北或者向南绕道了。

    于谦这一意孤行,那时候方才是二月初,果然如人所言,虽然已经冒出一条路,但是这一条路,却好像是一道陆梁一般,很多地方还有谁,不过纵马而过,却是无妨的。

    只是他之后,几次路过,却没一次都让人心惊。

    这条路之前是水与芦苇相互交织,后来水退却了,地上来泥泞,再后来,地面都干涸了,连芦苇被蝗虫糟蹋之后,也少了不少。

    而今,于谦更是发现,他之前数次取水的水塘,此刻也变成一片烂泥地了,甚至还能烂泥地之中,看见一些黑漆漆的,被淤泥裹着的尸体。

    于谦知道,这就是一些死去的小动物的尸体。

    于冕也有一些失望,说道:“爹我们去别的地方吧,这里的水不能喝了。”

    于谦点点头,说道:“好。”

    于冕不能理解父亲的心情,扑空两回,终于找到一处,这里的水似乎与往常一样。依旧带着清凉之意,扑了过来,于谦就着水洗把脸,又灌满了竹筒,这才带着人再次上路。

    在傍晚时分,闯过了三角淀。

    在三角淀之中,还没有感觉,只觉得日头有些毒,仅仅是的单纯的热,但是三角淀之前毕竟是湖泊,空气之中还有一些水分的痕迹的。

    但是一离开了三角淀,眼前的一切立即变得尘土飞扬起来。

    连空气之中都带炙热的气息。

    于谦在保定县的驿站安置下来,没有怎么见保定知县,而是带着张经与儿子于冕上了大清河的河堤。

    这大清河河堤,

    还是新修的。

    于谦看着大清河,叹息一声,说道:“张经,你看,我宣德年间从京师去河南的时候,就路过此地,当时大清河数里之宽,而今只剩下一束流水,这一束流水,还是我与上游力争下来的,百姓目光短浅,不知道多少人想截断大清河。但是上游是大明百姓,下游就不是大明百姓了,上游百姓要活,下游百姓就不要活了。”

    “如果上游百姓遇见洪水则泄于下,遇见旱情这拦水,一丝不留,则一河之百姓,恐为敌国。”

    “大清河在白洋淀与三角淀之间,多方受水、我多次来此,多方调解,今后恐怕也就这里还有一点收成,只是如果今秋七八月间。雨水大作的话,这里也是要害之处,我就在这里镇守了,再往西,就不去了。”

    于谦轻轻一叹,往昔大水最严重的情况,就是白洋淀与三角淀连成一气,从北京往南,数百里之间,都成为泽国。

    只是靠近太行山一线,可以通行。

    这就是北宋时期以水为兵战略的体现,索然几百年之后,但是一旦大雨连连,也会成为这个样子。

    于谦说这里水情最危险,却是一点也不假。

    张经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此去定然好好巡视滹沱河决计不让滹沱河出问题的。”

    于谦说道:“你有此心就好了,当今圣上最喜欢实务之辈,我于某科名在一百名开外,三甲出身,籍籍无名,赖陛下信任,执掌直隶治水大权,朝野上下不敢无视我于某,张兄,年纪虽轻,科名不显,但是只要实心做事,必能被陛下看在眼中,将来我的位置,张兄未必不可以坐一坐。”

    于谦虽然看上去是老实人,但是画饼的技术一点也不差。

    固然称兄,有很多时候是客气的意思,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客气。并不是张经就比于谦的年纪大。

    张经听了,也非常激动。的确提科名不显。在历史上也就坐过一任顺天府。随即淹没在历史之中,与嘉靖年间东南抗倭的不是一个人。

    张经心中涌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此去,滹沱河上下必然安定无事。”

    “如有事,大人将我人头拿去即可。”

    于谦说道:“何处此言,我观何必诸河,滹沱河最为难治。你此去只要用心就好,河北水利陈陈相因,非是今日才有此祸,不要急,慢慢来。”

    张经感动非常,心中暗下决心,决心不治好滹沱河。决计不罢休。

    只是他不知道,他一语成箴。

第五十八章 长腿的滹沱河

    张经在保定匆匆休息一夜,第二日就向西南而去。

    他横穿无数河流。根本不需要船。

    因为河北大地,几乎所有的河流都处于断流或者是半断流的处境之中。即便有些流水,但也可以纵马而过。

    根本不需要桥梁。

    过了杨村河之后,张经并没有去与地方官打招呼,而是按图索骥,去看滹沱河。

    但是朱祁镇发现滹沱河失踪了。

    对,他找不到滹沱河了。

    反而找到一片涨势诡异的土地。

    大旱年头,大家的禾苗要么都枯死了,要么也是病恹恹的,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但是这些禾苗长大想当的旺盛。

    更诡异的是,这长得旺盛禾苗,却是与地图上滹沱河的河道相吻合的。

    张经心中立即有一个猜想,心中暗道:“这就是滹沱河河道?”

    有些时候,事实超出人们想象,现实比小说还不讲逻辑。很多时候事实就以极其荒谬的状态,呈现在人们的前面。

    “你干嘛啊?”却是一个老头带着几个汉子远远的看见了张经一行人。大声叫道。

    张经身边只有三五个随从,又没有穿官袍。

    百姓自然认不出来,不过看他们有马,多少客气几分,毕竟这个时代谁家有马,就好像是后世有一辆好车一般。

    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当然了,在北方也不算什么。

    毕竟太宗皇帝将官马寄养在民间,有好几十万匹之多,直隶,山东,河南,都是养马地。甚至有河北苦于马的话。

    所以这个时候我大明的马并不少见。但是一下子有好几匹,却也不多。

    老头过来,带着疏离说道:“这位相公,你来做什么的?”

    张经连忙翻身下马,说道:“这为老丈,我乃江西举人,正统四年科举不利,本想在京师待上三年,再考下科,却不想京城米贵,待不下去了,索性与家人南下还乡,一路上也访问古迹。路过此处,想讨完水喝。”

    老头听了,连忙说道:“原来是举人老爷啊。快请快请。”

    老头好像放下什么一样,变得客气起来,张经带着随从下马,跟在老丈后来,来到一个小村庄,却见这小村庄的地基垫高了一丈,想进去非要拾级而上不可。

    村子前后都种着大树,大则合抱不止,小的刚刚出头,来到树荫下面,张经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老丈也让人拎了一坛子水来。

    张经与随从分了。

    张经说讨碗水喝的话,也不能说是假的。毕竟长途跋涉,这样天气下,浑身都被汗水打透了。

    喝过水之后,张经也不直接插入话题,而是问道:“老丈贵姓?”

    老丈轻轻一笑,裂开一嘴的黄牙,似乎这些牙齿没有一点团结的精神,彼此相互排斥,露出一道道牙缝来,脸上的皱纹更是凑到了一起。层层叠叠的好像千层饼一样,说道:“小老儿姓杨。”

    “刚刚见那几位是老丈的?”张经说道。

    老丈说道:“都是老丈的子侄辈。”

    张轩一拍大腿说道:“看来老丈家,好生人丁兴旺啊。”

    杨老丈有些高兴说道:“从仁宗皇帝之后,都不打仗了,日子还算太平,孩儿们都长成了,却不是我小时候,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那一辈,活下来的,也就我了。”

    张经一听,就知道杨老丈大概是建文年间出生的,虽然太宗皇帝明确否定了,有建文四年,而是说是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

    但是老百姓可不管这个。

    这一带,就是当初的战场,可不是兵荒马乱。

    张经不好谈论这个,话题一转说道:“我看令子侄,似乎都带这家伙,难不成是做没本钱的买卖。”

    杨老丈怫然大怒,说道:“秀才好没有道理,我好心留你歇脚,你去污蔑我家,我老杨家乃是本分人家。如何做出这等事情。”

    张经哈哈大笑,说道:“说笑,说笑。只是你们都带着家伙,是防谁啊。”

    张经对自己一双眼睛却是信得过的,虽然而今天下太平了十几年,但是开国之风尚有余烈,大明的士大夫,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专司八股。

    最少张经对兵器还是很了解的,对杨老丈子侄包裹着的长条状东西,相信绝对不是木棍。

    杨老丈叹息一声,说道:“那也没有办法,防着人争地。”

    张经听了大吃一惊说道:“争地,朝廷没有王法了吗?难道老丈没有地契吗?”

    杨老丈说道:“朝廷自然是有王法的,但是这事情,就上报到县令那边,县令也没有办法解决,官家既然没有办法,就只能我们私下解决了。”

    张经说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否与我说说。”

    杨老丈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就要从滹沱河说起了。”

    张经一听杨老丈说起滹沱河,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杨老丈也喝了一碗水说道:

    “我们滹沱河里面的老龙王是一个不安分的,几乎过几年,就要换一个地方走水。”

    “他之前走过水的地方,就非常肥沃,种上一季能抵上三年。所以这河道就稀罕了。”

    张经忠于肯定了,指着外面说道:“这外面就是滹沱河河道?”

    “正是。”杨老丈说道:“也是我杨家人丁兴旺,这才抢下来这一段了。否则就是别人家的了。”

    张经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这样子滹沱河下游的河道都是这个样子了,有与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等秋季大水来了。

    这滹沱河河水从什么地方流啊?

    但是杨老却不在乎,要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这事情即便闹到县令那里,县令也没有办法,什么田契,什么地契,都不好用,也只有收税的时候,用那玩意,毕竟田契地契,总要有标示吧,那说那里有你的碑,那边有你的树。啪,没了,怎么算,怎么算?”

    “这一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楚。”

    “你说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了,只能按民间的办法来了,说不通就打我,不要看我来,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四里八乡是没有对手的。”

    张经的心思却早就听留在滹沱河上了,他并不是来这里接任地方官,对这种糊涂无解的案件,也没有兴趣,说道:“杨老丈,这样的话,等秋季大水来了,该怎么办?难不倒让水将庄稼淹了。”

    杨老丈呵呵一笑,说道:“你就不懂了,这滹沱河的老龙王,我是熟悉的很。这么大的旱情,我跟肯定,以老龙王的性子,他是决计不会从这里走了。”

    “定然会另开一路。”

    “却不知道又富了哪里啊?”

    杨老丈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天灾,却担心滹沱河这一道肥水离开他杨家庄。

    但是张经听了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他刚刚在于谦哪里下了军令状,而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要滹沱河不按旧道走,就是决堤。

    但是如果想让滹沱河按照旧道走,恐怕不知道多少如杨老丈这样的人,都会拼命的。

    要知道在灾年,粮食代表着什么?

    就是性命。

    张经只要敢说,要将它们的禾苗都铲除,扩建河道,估计杨老丈现在就敢让他死在这杨家庄之中。

    张经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杨家庄告辞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好一阵子,他才稳定心神,暗道:“不行,怎么的我也要看一遍才行。”

第五十九章 滹沱河道知多少

    张经很快就绝望了。

    黄河故道就有很多很多,但是张经觉得黄河故道再多,也不是上滹沱河故道。

    滹沱河上游在群山之中,河道还算是基本稳定,但是过了河北蒿县之后,就开始自由奔放起来了。

    以蒿县为定点,北到白洋淀,南到大陆泽,东到滏阳河,这广大的区域,没有地方不会滹沱河到此一游。

    甚至滹沱河还不是一游,甚至两游三游。

    滹沱河河水可以分成数股,并驾齐驱,浩浩荡荡的。

    理解了滹沱河的善变无常,也就立即了杨老丈口中的地契没有鸟用的意思。

    一场洪水过后,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清零了。什么地界啊,都变成一踏糊涂,谁能分的清楚。

    所以,说不清楚的时候,就要用拳头来说话了。

    甚至明代南方人对北方人有一些感觉,觉得北方人很奇怪,不务生产,不治产业,不思积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怎么生产,怎么只产业,怎么积蓄?

    张经在全面勘察了滹沱河的情况之后,当时就懵了。

    在外面坐了一夜,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看在天上漫天银河,来回踱步。终于决定,不管滹沱河新道旧道,挑选一条工期最短,蓄洪量最大的河道。

    乘着这个时候,先修建出来。等滹沱河大水来了之后,不至于旁溢。

    张经想来想去,终于决定,修建由蒿县向南到宁晋县入大陆泽这一条河道。

    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工期短,因为这一条原来就有旧道,当然了旧道是很久以前了,没有人平做农田,只有一道沟壑。可以以这个旧道为根基,扩建就好了。

    而且河道段,大抵一百二十里。

    征召民夫,两县民夫一起动手,几个月就能挖出来了。

    第二就是大陆泽了。

    大陆泽蓄水量大,不至于让滹沱河水流入就出什么大问题。

    其实又一条更加短,那就是直接让滹沱河向北,接入磁河之中,一起汇入白洋淀。

    只是白洋淀,大清河,三角淀这一片,乃是四方水流汇集之地,什么易水,拒马河,沙河,等等,在没有改道之前,卢沟河也是其中一条。

    张经担心倒是给于谦增加负担。

    张经一旦下定决心,立即召集蒿县,与宁晋县两县知县。并知会了真定知府。并报告于谦。

    终于让真定府先行垫付钱粮,后又省里核算,蒿县与宁晋县两县民夫全部征调,以一日一升粮食的价格,征用。

    大旱

    年头百姓也没有余粮,特别是蝗虫刚刚过去。

    每一个壮丁一天一升粮食足够一家三口吃饱了。

    于是两地百姓迅速猬集,甚至很多外县的人也都到了。

    在张经的指挥之下,这一条河道迅速开工,其中宁晋县曹家出力非常大。也就是大学士曹鼐家中。

    曹鼐出身贫寒,但是不管当初多贫寒,而今身为大学士自然就有地位了。不过曹鼐刚刚进入内阁。正是谨慎的时候。

    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曹家人在宁晋一般还是很低调的。但是在这一件事情曹家的高调,却是曹鼐专门给家里写信的。

    因为曹鼐也是向河北士绅表态。

    毕竟河北也就曹鼐这一个在官场上混的不错的人,曹鼐还是很有威望的,他这种表态。也让于谦做事的时候,多了不少支持。

    从五月到六月一个多月间,张经几乎都住在工地上,这一百二十里的工地,分数拨人开工,直接从这一道旧河道两侧取土,在外面夯实成为堤坝就行了。

    而这一个工程,仅仅是于谦整治河北水利的一个缩影而已。

    北至潮白河,南至漳河卫河。大大小小的工程几乎同时开工,但是整体来说,都是再做修修补补的工作。

    加补旧河道,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善。

    毕竟时间不多了。

    北京

    乾清宫之中。

    此刻已经有冰块方置,清冷的感觉,并不必空调差上多少。王振已经请朱祁镇去西苑避暑了,毕竟西苑有三海子,烟波浩渺,对水当风,岂不比紫禁城之中痛快多了。

    只是朱祁镇哪里有心情。

    这一段时间,朱祁镇一直问一个问题:“何日有雨?”

    只是问的人不同。

    问钦天监,钦天监只能含糊的说道:“按时节该有了。”

    问长春观的道人,这些全真教的徒子徒孙,也说不出来一个准信来。朱祁镇已经派人去请江西龙虎山张天师,还有武当山的道长了。

    其实朱祁镇也知道,问他们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朱祁镇不得不问。

    因为,下面言官们以马愉为首,已经纷纷上奏,请陛下祈雨。

    祈雨说简单也很简单,礼部就有这样的礼仪,朱祁镇今天也不是没有祈过雨,不过并不是自己亲自去的,而是让英国公张辅,还有其他勋贵代替自己去。

    这虽然也是常有之事。但是马愉为首的人,还觉得皇帝的诚意不足。请皇帝亲自祈雨的奏疏不断。

    但是朱祁镇可以糊弄别人,却不能糊弄自己。

    因为他知道,祈雨不至,与皇帝的诚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朱祁镇盼着下雨盼了好几个月了。他不相信,自己一去祈雨就下了。

    他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

    如果祈雨了,大雨还不到怎么办?

    说实话,直接攻击皇帝,朱祁镇相信大明的文官们还没有这个胆量,但是为皇帝找一个替罪羊,却是可以的。

    毕竟因灾异罢免大臣,也是常有之事。

    但是朱祁镇却不想动而今任何一个大臣。那么是马愉。

    因为大灾当头,一切以稳定为主。不管什么事情都要靠后。

    所以朱祁镇想来想去,想到的办法,就是拖时间。

    他并不以为武当山,龙虎山就比京城白云观高明多少,但是他算算如果江西张天师,即便快马赶过来,也要好一阵子。

    能拖一时,就是一时。

    正如钦天监所言,按时节快到了。

    朱祁镇不相信,地球运转还能出问题,总不会因为他穿越的原因,该来的气流就不来了吧。

    拖上几日,怎么也会下雨了。

    只是距离六月下旬越来越近。

    朱祁镇悬着的心,又多了几分夜不能寐。

    原因很简单,因为如果六月不下雨,五月种下的种子,全部会被旱死,甚至连补种都来不及了。

    秋天的收成就几乎等于零了。

    北方需要的粮食缺口,只会更多了。

    这样的情况下,纵然有一些好消息,也挽救不了朱祁镇的心情。

    比如,南京锦衣卫千户押运的粮船已经到了天津,为天津带来一百多万石粮食。于谦下令,在天津设立粮仓。

    预计规划未来的天津粮仓,将不逊色于北京粮仓。

    将来北方长期储备两千万石粮食,想来再有什么灾情就不用怕了

    李时勉与王英沟通过,已经准备南下。再次从南京运输一批粮食来,至于这粮食怎么来,朱祁镇下圣旨给周忱。

    让周忱凑集。

    至于这位周青天该怎么为难,朱祁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这其实又是多江南加赋行为。

    江南重赋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合理,但却有现实需要。

    朱祁镇心思沉,这一段时间一直睡得很浅,批着奏折昏昏沉沉之间,居然睡着了。

    王振真好来禀报事情,身后小太监带着一叠叠奏疏。王振见状一挥手,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好像是脚下长了肉垫一般。将奏折分门列类,放在旁边的书架,长案之上。

    王振轻轻一叹,心中也好生难过。

第六十章 久旱甘霖

    这些奏折,王振都已经过了一遍了。

    王振看得最多的就是免粮这两个字,于谦修河进度,已经各地地方官的报急,山西的旱情一点也不必直隶差多少。

    只是山西的水利要比直隶强上不少。

    朱祁镇对山西赈灾的力度,就比直隶差多了。

    这也是有现实原因的。

    首先粮食调度很难,其次朱祁镇对直隶看成了大汉的关中,真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河北水利整顿好,至于山西,只能派遣重臣赈灾,开仓放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是明前期不仅仅朝廷有粮食,连各地官仓,绝大多数是满的。

    山西这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王振见朱祁镇如此辛苦,心中也是难受的很。

    不管怎么说王振,王振对朱祁镇的感情却是真的,真是名为主仆,亲如父子。

    虽然朱祁镇而今换了芯,但是对王振心中有几分芥蒂,但是依然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朱祁镇是离不开王振的。

    王振是一个他绝对可以放心的。

    王振见朱祁镇睡觉不舒服,正想让朱祁镇换一下睡觉姿势。忽然听到一阵风起,狂风任性吹进了乾清宫之中,“啪”的一声,将一个题本给吹开了

    随即拉来长长的白条,古代的题本,就是这样的长长一张纸,合页折叠起来的。故而一瞬间乾清宫之中一片狼藉。

    朱祁镇猛然惊醒,睡眼朦胧的问道:“王大伴,怎么回事?”

    王振立即说道:“是奴婢不好,惊扰了皇爷。”

    朱祁镇听见风声,不去看满地乱走的题本奏疏,而是猛地起身,几步走到殿外,似乎又显着乾清宫的院墙遮挡了视线,继续走出了乾清宫的宫门。

    就站乾清宫门前,将三大殿广场尽收眼底。

    而今三大殿工程都停工了。

    将这些钱全部投入治水之中,连各种工匠都投入其中了。

    所以眼前三大殿半截工程,并不足阻挡朱祁镇的视线,他一眼看向南方,却见天边一道黑线,驾驭着狂风而来。

    几乎在一瞬间,这一条黑线,就跳了出来,遮挡了半个天空。整个北京城有一般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朱祁镇张开双臂,直接大风迎面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双袖就好像是翅膀一般,高高的飞起,整个人就好像是乘风而去的感觉。

    “一点浩然意,千里快哉风。”朱祁镇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在狂风之中手舞足蹈,不

    知道从哪里冒出苏东坡的词,反复念起来了。

    简直如同疯子。

    王振见状,立即拿了一个披风上前,大声喊道:“皇爷,起风了,加件衣服,还是龙体重要。”

    因为风声很大,王振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朱祁镇听见。

    朱祁镇却浑然不在意。

    下雨了,今秋不管怎么说,不至于绝收。直隶百姓能松了一口气,朝廷也能松一口气了。正统五年上半年所有的事务都被旱情耽搁了。

    这大雨一来,朱祁镇终于能忙一点别的了。

    只是朱祁镇有几分乐极生悲。大雨可不给朱皇帝一点面子,不过片刻,就劈头带脸的砸了下来,最开始那两下,居然还冰雹。

    朱祁镇当头挨了好几下,只好在侍卫的保护之下,狼狈回到了乾清宫之中。

    即便如此,朱祁镇依然很高兴,不许人关乾清宫的殿门,就在正座之上,看着无数雨水从门外打了进来。

    朱祁镇心中就有一种莫大的欢喜之感。

    这一场大雨不仅仅是覆盖了北京,似乎是因为无数人日思夜想一般,这雨不来则已,一来就相当大。

    将大半个直隶都覆盖进去了。

    直隶南方降雨甚至要比北京早上几个时辰,只是地上的人,却是跑不过天上的云。

    所以,朱祁镇想要收到各地下雨的奏报,却还要等上好几日。

    大雨来到,虽然给万物带来了生机。但是未必没有别的隐患。

    就在燕山,太行山之上。

    这里的山峰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因为历朝历代伐木活动,将这山上的树木全部给砍伐干净了。距离最近的大规模砍伐,就是营造北京城。

    虽然北京城之中有很多珍贵的木料都要从南方运过来,但是更多寻常木料都是从燕山,太行山之中砍伐的。

    至于百姓家中,烧火做饭,更是少不了木材。

    这样看似不起眼,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砍伐,河北生态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了。所以这大雨还没有下几天,在太行山深处,已经有无数水流汇集在一起,冲击着山中的泥土石头,夹着着无边大力,将无数水流染成滚滚泥浆,冲了下来。

    本来干涸的河道,在雨水的汇集之下,几乎一天一个样子。

    从刚刚开始的涓涓细流,到后面一丈一丈的扩大,充满了河堤之间的所有空隙,然后还不满足,就好像是咆哮的巨龙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堤坝。

    至于白洋淀,三角淀,大陆泽,以及那些知名不知名的

    淀泽,乃至于湿地,一下子都变得充盈起来了。

    如果有卫星的话,就可以看见三角淀,就好像是吹气球一样的长大了起来。

    本来三角淀之中,因为干旱,已经分割成好几个小湖泊,中间有各种各样人活动,或者动物活动的路线分割开来。

    于谦走的那一条路,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此刻水又淹没了一起,将三角淀变成了本来面目。

    甚至仅仅这样还不够,三角淀排水不畅,无数河流都汇入此间,三角淀急速扩张将自己与得胜淀联系在一起,甚至还想要向西蔓延,与白洋淀千里相会。

    而联系两处的大清河,不过百余里的河道,就更是危险重重了。

    刚刚因为大雨缓解旱情而高兴的于谦。此刻又出现在堤坝之上。

    之前远远看过去,不过一线的河道,可以纵马而过的水流,此刻逼向两边的堤坝,甚至直接扑到了于谦的脚上。

    于谦站在最前面,看着百姓一点点的加固堤坝。

    抗旱的时候,于谦用尽了不少办法,才让这一带的百姓多种了一点粮食在,此刻如果决堤的话,一切辛苦都要白费了。

    甚至明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还是两说的。

    于谦只能硬撑,不带斗笠,不撑雨伞,让所有参与守堤的人都看到,他于谦在这里。这才能安众人之心。

    如此一来,不过短短十几天之间,无数奏疏又飞到了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看了,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却是他当初的任性,此刻付出了代价。他感冒了。

    只是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与后世还是不同的。

    在他看来是很普通感冒,却让宫中上上下下的紧张的不得了。

    特别是王振暗地里都哭了好几次了。

    朱祁镇先是觉得好笑,随即又感到害怕。宫中之人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宣宗皇帝在腊月之间,还一切没有没有变化,健康的很,但是就腊月二十几发病,正月没有出初五就去了。

    这个时代,看似一点小命,却真的能要人命了。

    朱祁镇这才安分下来,积极配合太医,该休息休息,该吃药吃药,甚至来早朝都听了好几日,反正正好像下雨。

    奏折仅仅看节略,不再多看。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镇都有一点受不了,看着各处水情告急,特别是于谦奏报大清河水情的奏折。

    朱祁镇心中有一句曹尼玛,早就想说出来。

    这贼老天,这是在玩我吗?我哪里得罪你了。

请假条

    很抱歉,家里没有聚,在今天补上,我又喝了两罐啤酒,昏昏沉沉,不堪重负,只能请假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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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