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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明天子txt下载     明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水深火热

    朱祁镇先让李时勉下去休息。

    立即将王振,金英,马顺都叫过来了。

    即便李时勉赶赴广东,也是需要很多事情的。朱祁镇正好锦衣卫东厂精锐人手护送,并且令马顺亲自出马护送李时勉去广东。

    甚至给马顺圣旨,虽然是中旨,但是也给了马顺大开杀戒的权力。

    知府一级别官员,可以不用请旨,先斩后奏。只需李时勉点头即可。

    为了粮食,所有一切都可以为之让路。

    如果李时勉不用这个权力,自然最好不过。但是李时勉绝非下不手的,特别是李时勉这样的人,心中拥有崇高的道德观念,反而能下去狠手。

    朱祁镇只能为广东官员自求多福了。

    忙了大半夜,朱祁镇才将一切安排妥当。

    等第二天宫门一开,李时勉就带着十几骑在马顺护送下南下。

    朱祁镇草草睡去,次日就专注于户部的文书。将户部文书梳理了好一阵子,甚至派人专门去户部,将直隶,山西,河南,北京,九边的所有粮食数量都掌握在手中。

    下午时分,才正式召见曹鼐。

    朱祁镇对曹鼐了解不多,问了一些边塞的情况,曹鼐只是将代县情况说了一下。朱祁镇心中暗暗点头,与自己掌握的情况相差不大。

    朱祁镇问曹鼐道:“而今朕想要在直隶大兴水利,卿乃直隶人,却不知道,直隶往年水情如何,朕下决心在直隶大兴水利,卿以为当如何做?”

    曹鼐起身行礼道:“臣代直隶百姓,谢陛下隆恩。去岁大水,臣家乡北方决堤数十处,河水蛮夷,朝廷下决心整顿河北水利,是就臣乡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是整治河北水利,大不易为。”

    朱祁镇对曹鼐的家乡有些一点印象,似乎是在宁晋。去年大水,滹沱河也决口了。

    这一点朱祁镇也是知道的。

    但是更详细的就不知道。

    朱祁镇说道:“哦,如何不易为之?卿可细言之。”

    曹鼐说道:“天下善徙之河,并非只有卢沟河,臣之家乡滹沱河,也是其中之一。滹沱河从在洪武年间,已经数决之,永乐四年,永乐十年,永乐十三年,永乐十六年,洪熙元年,宣德四年,宣德八年,正统元年,乃至去岁正统四年,滹沱河或决或溢。改道频繁,已经可以称为三道并流,每一决,则河道一换。”

    “即便是这三道而流,也不过是大概言之,几乎是开一道

    废一道,复开复废,复废复开。滹沱河北至白洋淀,南至大陆泽之间,从无定流。甚至在本朝初年,为了避开水害,好多府县城池都迁移了城池。”

    朱祁镇听了简直大吃一惊。

    他知道正统四年滹沱河决口,但是从来没有将滹沱河历史数据看一遍。此刻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是亲自经历过北京内涝的。

    在他看来,北京内涝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放在现代,一个一口气吞千余人命的事情,恐怕都能横压热搜榜了。

    但是此刻听到了滹沱河水情。卢沟河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没错。

    即便在历史上,滹沱河治理难度也是远超卢沟河。

    因为卢沟河在清代前期治理成功,就改名为永定河了。但是滹沱河直接到了本朝建国之后,在建国之后,毛主席的号召一定要根治海河,才算是真正治理好了。

    在这一条河之前,即便是曾国藩,李鸿章这种号称名臣的大臣,也是束手无策。甚至一度消极到,说滹沱河治水方案,就是以不治水为要。

    朱祁镇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治水吗?”

    曹鼐这个河北大汉,脸色苦涩之极。说道:“怎么没有?只是有水是害,无水也是害。甚至无水之害,胜过有水之害,百姓宁肯受洪水之灾,不想授干旱之苦。”

    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事情,身子前倾说道:“此言怎讲?”

    曹鼐说道:“河北天时。冬春必旱,夏秋必涝。一般春天一定会旱,所谓之春雨贵如油。盼雨之至,如大旱之望云霓。但是到了夏季之后,则大雨淫淫,数日之内,大雨遍至,河满湖溢。”

    “臣家乡之东南,有大陆泽,乃古之巨鹿泽也,春日则干旱之极,湖水下降,陆地上升,将大陆泽分为三四个小湖泊,中间有道路可通,但是夏秋一到,大水横溢,浩浩荡荡,动城击天,臣以为不下于洞庭,鄱阳。”

    “摧城垣,没人户,百姓陷入洪水之中,不知其数。”

    “然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两月之间,洪水就退却了。剩下的湖水却成为百姓救命之水,因为大旱将至。”

    “就如同今冬,数月不雨,如果临近滹沱河,尚可取河水灌溉在,如果远离滹沱河,只是呼天叫地,自期死之将至。”

    “其余大河小河,夏秋滔滔,春冬不过涓涓,一遇旱情,动则断流,为了争水,乡人肝脑涂地,裹肠再战者有之,分明将近邻做仇

    敌。彼此鸡犬相闻,老死不通婚嫁者有之。”

    “洪水之杀人也,天崩地坼,转眼人舍具没之,然旱灾之杀人也,绝粮食,断饮水,望父母之不能救,怜儿女之不能为。”

    “以至于易子相食,唯独当初受水害之处,能脱之。”

    “故我乡人,以盼滹沱河改道吾乡为喜。宁为水鬼,不做饿殍。”

    曹鼐说着说着,八尺大汉,居然在朱祁镇面前流泪了。他双目通红,两条泪痕冉冉而下。

    这也触动了朱祁镇。他双眼红润,也掩面说道:“此朕之过也。”

    水深火热这四个字。

    朱祁镇从来觉得是形容词而已,但是此刻却发现,这哪里是形容词,根本就是非常现实的描写。

    朱祁镇纵然在北京附近巡视过。

    但是北京再惨,也是天子脚下。别的不说,朝廷对卢沟河投入的资源,就是滹沱河的好几倍。最少卢沟河朝廷年年治理,但是滹沱河,朱祁镇从来没有听过,有多少工部拨款。

    而且一个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到了朱祁镇的心头。

    之前朱祁镇觉得,河北水利的要害,再于导各处河流入海。将这些河流入海通道疏通好了。这水灾就解决了。

    但是而今看来,这不能解决问题。

    最少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河北水利的治理思路,需要重新思索。既要防止洪灾,也要修建足够的农田水利,让百姓不至于在水鬼与饿殍之间做选择。

    只是如此一来,这治水工程就复杂了。简简单单的束水攻沙之策,是不适用的。

    原因很简单,束水攻沙,可以让河床不抬高,但是却也不能灌溉,黄河可以不灌溉,反正黄河水害多于水利。但是河北这些河流如果不灌溉的话,河北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这让朱祁镇不知道如何是好。

    反正以朱祁镇浅薄的水利知识,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的。

    不固定河流,就不能依托河流建立起完善的农田水利。而一旦固定河流,并作为灌溉用水,分流的话。以河北河水多泥沙的特性,数年之内,这河床必然抬高,河水是必然决堤的。

    这是前也不能,后也不能。

    几乎每一个选择都是利弊相当。一时间朱祁镇都不知道如何下手了。他并不知道,河北水利终明清一世都没有得到太大的解决。并非因为明朝或者清朝的皇帝,不知道河北的重要性,而是根本做不到。几乎没有个成功的。

第十八章 河北营田

    提出在河北营田,解除北京的粮食危机。

    有很多人,包括太宗皇帝。但是真的投入力气的,却是明万历时期与清雍正时期。

    明代徐贞明开始治理滹沱河,但是失败告终,他掀起的经营直隶的风潮,以徐光启在天津种稻为结束。

    因为那个时候大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而雍正就令他十三弟怡亲王也在河北营田,这位拼命十三郎,也死磕滹沱河。但是大自然很顺手给他一个巴掌,今年修好的堤坝,明年崩了。

    以至于雍正过世之后,这种经营也人亡政息了。近代曾国藩,李鸿章都接手过这个问题。纷纷败绩。

    这或许是无知者无畏。朱祁镇不知道这些历史名人面对过这个难题。只当是自己的独特的发现,这才没有畏惧之感。

    朱祁镇说道:“曹卿,朕决议今后数年,当以河北水利为朝中最要之事,只是曹卿出自河北,熟知当地情弊,而今治水当何策为要?”

    曹鼐说道:“分水为要。水势既分,危害就浅了,也可以引水为百姓所用。臣乡常有如此。”

    朱祁镇问道:“宁晋有灌溉渠?”

    曹鼐说道:“有,但是不多,不过邢台左近最大的百泉闸,不过可以灌溉万顷而已。”

    朱祁镇口中喃喃道:“万顷。”

    曹鼐说道:“对,足有万顷。”

    两人说的一个词,但是含义却大相径庭。

    朱祁镇从后世过来,在他的印象之中,后世有不能灌溉的田地吗?或许有,但是他的印象不深,特别是华北大平原之上。坐在火车之上,一眼看不到边的田亩,都是可以灌溉的,也就是水浇地。

    很多人都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正常。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变成这个样子,才几十年而已。

    这都是建国以来大规模修建水利工作的缘故。

    向前翻一百年,清末还不是这个样子。

    而在正统年间,一片万顷土地都能灌溉,大抵在曹鼐看来,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家乡的骄傲。

    而且是邢台的,并不是宁晋的。

    这说明什么?

    首先宁晋县之中,并没有大规模水浇田,或者即便有,也没有这一片规模大。另外可以灌溉万顷土堆的百泉闸,在当地也是非常有名的。

    在朱祁镇看来,这是不可用言语来形容的悲哀。

    此刻朱祁镇,彻底理解太皇太后的想法。面对这样

    的民生,这样的百姓,还打什么仗,草原上驻什么军?如果瓦刺能消停,每年给他几十万两,也是可以的。

    比起百姓的生计来说,区区虚名算什么的。

    只是现实,不因为朱祁镇心思改变而改变的。

    朱祁镇回过神来,也不好说,曹鼐分水之策是好是坏。只是暂且记下来。将来再想办法召集精通水利的人商议。

    朱祁镇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要注意吗?”

    曹鼐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如果真想整顿河北水利,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深思,那就是运河。”

    朱祁镇说道:“运河?”

    曹鼐说道:“正是,朝廷而今万般用度都赖运河一线,而运河过山东之后,全赖卫河,漳河之水,故而工部早就有成规,就是漳河不得北流,必须流入卫河之中。”

    “这也罢了,但是漳河之水,附近百姓不得取用,难道河北百姓的粮食就不是粮食,唯有南方百姓的粮食才能为京师所用吗?”

    “不独河北如此,山东运河左近,即便是泉水,也不能灌溉,必须为船闸所用。”

    “百姓受苦多矣,臣不敢言漕运兴废,只是陛下想要考虑北方水利,则运河不能不考虑。”

    朱祁镇深深看曹鼐一眼。之前的感动顿时去了大半。

    如果不是朱祁镇保密严格,他都疑心曹鼐是闻到什么风声了。

    因为漕运实在是太重要了。

    重要到什么地步,三月不至,君臣愁容相对,六月不至,京城百姓痛哭之。简直将大明国运压在这一条运河,每年四百万石粮食的运输量上面了。

    所以,运河对沿河百姓也是利弊相关的。

    为什么没有山东籍的人说运河不好。因为运河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商机,运河沿岸城市带,就是明代经济活跃区域。

    而为什么曹鼐说。

    因为北直隶百姓,承受其弊,不得其利。

    看曹鼐说,河北旱情的时候,农业用水紧缺到什么地步,居然还要源源不断给运河供水。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只是单单是这样的话,曹鼐也不会轻易在皇帝面前说这一件事情。

    曹鼐估计从朱祁镇某些举措之中,看出来朱祁镇对漕运并不是十分满意。这才提了出来。

    而且即便曹鼐的话传出去了,曹鼐也在得罪一批人的同时,也会得到一大批人的拥护。

    这一批人就是河北人。

    之前河北人在大明政治版图之上,不足为虑。

    但是而今朱祁镇正旦诏之下,河

    北的政治地位大大提高了。曹鼐今日在朱祁镇面前的所做所为,传了出去。

    曹鼐就成为河北人的天然领袖。

    虽然而今河北人的势力还不强,但是朱祁镇给的政治待遇不变,迟早会在大明政治版图上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朱祁镇对此事也算是乐见其成。他心中暗道:“万万没有想到,内阁之中,真正与我合作最默契的,恐怕就是这位曹鼐了。”

    之前也说过。

    但凡成为内阁中大臣,即便是一方大佬,也不会是别人的应声虫。别的不说,看而今曹鼐就看出来了。

    曹鼐虽然是杨士奇提携进入内阁的。但是而今已经有另立山头的想法了。

    而每一个人的联合,首先是政治观点上的相合。

    比如朱祁镇推进的河北治理工程,其实即便是朱祁镇一手提拔进入内阁的王直,也并不是多支持的。

    否则王直也不会与朱祁镇谈财政问题了。虽然有些话没有说,但是朱祁镇也明白。

    杨士奇,杨溥更是服从朱祁镇,是在服从大明皇帝。否则而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除却早就敲定的卢沟河大工,北京城一些工程之外,河北其他水利工程,连勘探也是宫里面人在做。

    曹鼐对改变河北现状是有迫切愿望的。

    朱祁镇说道:“曹卿所言极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今年诸事繁忙,等过了这一阵子,再商议不迟。”

    曹鼐心中一动,他几乎将朱祁镇这一句话自动换成另外一句话,那就是:“放手去做吧。”

    朱祁镇说道:“卿是河北人,而今河北治水大计,还没有敲定,卿要在其中多多费心才是。卿可以将滹沱河,滏阳河,漳河,卫河,卢沟河,滦河,运河各河治理方略,写成章程,朕等着看卿大作。”

    曹鼐说道:“臣定然粉身碎骨,也助陛下完成治水大业。”

    曹鼐这一句一点也不掺假。

    原因很简单,古人最重乡情,他只要能做好这一件事情。那么就此身死,他宁晋曹家,也会成为河北名门望族,这份名望,足够曹家吃上好几辈子了。

    就好像吴越王钱家在江南兴建的水利,为钱家成为千年名门,打下了非常坚固的基础。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都由不得曹鼐有半点不尽心尽力。

    只是看曹鼐这个摸样,朱祁镇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钱袋子。

    他有一种预感。

    他预感内库之中很多银子,恐怕要与他说拜拜了。他恐怕低估了治水的耗费。特别是这个朝廷都不宽裕的年头。

第十九章 修德养望马性和

    朱祁镇最后见的是这位马愉马性和。只是马性和与曹鼐的画风完全不一样了。

    曹鼐以情动人,朱祁镇虽然心中暗自揣测曹鼐是别的心思,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曹鼐并不是伪诈之徒。

    但是马愉却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这内阁之中,马愉的年纪比较小。

    杨士奇,杨溥,张辅,胡濙,都是六十岁以上了,王直而今也五十出头了。他才四十多岁了。

    不过数起来,曹鼐还比他小上几岁。

    马愉在朱祁镇面前,表现出一个完美的士大夫。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

    并不是别人都不合礼仪。

    比较对儒家士大夫来说,礼仪是基本功,没有不会的。但是杨士奇杨溥年老,朱祁镇免其礼仪。张辅虽然表面上好像是一个士大夫,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武将,循规蹈矩是指在政治上,在礼仪上却没有那么遵守了。

    似乎是因为他最近想尽办法在家里造小人,想留下来一儿半女。居然好几次早朝都迟到了。

    这是很多士大夫决计不会做的事情。那么他知道早朝已经成为形式了。

    至于王直,王大胡子本身就不是一个太拘泥于礼仪的人,他与朱祁镇最熟,也明白皇帝不太讲礼仪,就随便多了。

    甚至有时候,正谈事情,放在桌子上的果盘,他都敢拿起来就吃。

    就好像宴会上的食物一样,议事时候桌子上的果盘,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动的。

    至于曹鼐,在君前痛哭,就是大大失礼了。

    但是马愉行不越距,一举一动,与书上写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朱祁镇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一瞬间心中就有一些厌烦。

    倒不是这样的道德君子不好,而是朱祁镇想要的内阁成员都是能办事的人。看其余人的履历,杨士奇,杨溥,张辅,不用说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至于王直也是几十年宦海沉浮。而曹鼐也是边境,南方都当过小官的,而且说起河北水情,更是了如指掌。一看就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

    但是马愉。

    一直在翰林院。

    不过一词臣而已。

    不过,朱祁镇也不会推翻自己的决议。毕竟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可能改变了,只是朱祁镇之后,也不大想见他了。

    只是随口问道:“先生分管刑部,却不知道有什么要做的?”

    马愉说道:“臣以为久旱不雨,当主刑狱之中有奇冤未雪,臣分管刑部,第一件事

    情就是清狱。”

    朱祁镇听了,心中更是厌烦。

    你想清狱就清狱吧,将这事情与旱情扯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朱祁镇之前已经听过曹鼐说过,河北这一代的气候特点,春旱几乎是经常性发生的,说不定就被他哄了。

    朱祁镇陡然想起,之前地震就说有人说,这乃是太皇太后主政,阴阳不协的原因。

    但是朱祁镇心中虽然恼火,但是却不能发作。

    因为这一件事情,并非马愉一个人这样想的。这是这个时代通用的价值观。甚至太皇太后心中未必不是这个心思。

    朱祁镇一个人怎么想并不重要。那么他是皇帝。

    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想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却是很难的。朱祁镇只能客套说道:“那刑部就交给马卿了。”

    马愉又是一字一板的说道:“有臣在,决计不会让刑部有一例冤狱。”

    朱祁镇心中安慰自己,暗道:“如果这马愉真能做到这一点,朕也容他在内阁了,否则-----”

    朱祁镇很明白,在他被杨溥套出心思之后,眼前这个内阁就已经成为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内阁,决计不可能如杨士奇一般稳定十几年。

    三年之内,不,或许到了明年,就会有一次大动。

    只是谁去谁留,就要看谁手段高明了。

    朱祁镇终于将内阁大员召见完了,又一一详谈之后,立即对身边的人说道:“去司礼监,让他们将明代的奏折,快点送来。朕要看。”

    朱祁镇准备明日出宫。却看看卢沟河工程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了。

    正月末,春天的气息缓缓而来在,积雪都融化了。

    朱祁镇带着锦衣卫,御前司护卫仪仗,足足有三千人,这才出宫巡视。

    杨士奇坐镇内阁,杨溥也老了。朱祁镇让他休息,朱祁镇就让曹鼐陪同。朱祁镇的仪仗出了宣武门。

    一行人走了一天,就到了卢沟河大工之处。

    从远处看看,只见人群聚集一团团的,至于更远处的河堤,却不像是河堤,却好像是高高的土丘一般。

    只是这土丘绵延很远,一眼看不到尽头,又好像是城墙一般。

    朱祁镇骑在马上,却见周围人山人海,不知道多少百姓的簇拥过来。扶老携幼的远远的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的仪仗将他们挡在百步之外。

    只有以于谦,阮安,沐敬等人为首的官员才能靠近朱祁镇。

    于谦领头行礼道:“臣直隶巡抚于谦,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士卒齐声跪下大喊,一声接着一声。就好像是声浪一般轰击着朱祁镇的耳膜。甚至让朱祁镇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朱祁镇一挥手,王振厉声喝道:“肃静。”

    王振的公鸭嗓子刺耳之极,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发挥出了特殊的作用,压制住各种声音,下面的人才安静下来。

    朱祁镇说道:“诸位平身。”

    于谦说道:“臣御下不严。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知道于谦所说,乃是这些喊口号,喊的一塌糊涂,但是朱祁镇不在意,说道:“于先生无须如此,这才是百姓的心声。乃是太宗,仁宗,宣宗皇帝留下来的人心。”

    于谦听了,立即说道:“陛下有此心,乃天下之幸。民心难得而易失,臣请陛下慎思之。”

    朱祁镇虽然在朝中感到束手束脚,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接手大明,正是鼎盛时期,或许在钱粮上,军事上,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有一点,却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是天下民心在明。

    这才朱祁镇最大的财富。

    朱祁镇在这里第一次感受到,百姓士卒敬仰,敬畏,倾慕,各种复杂的目光。似乎让他的肩膀之上忽然压了万斤重担。

    朱祁镇正色说道:“朕受教了。走,去大坝上看看。”

    于谦说道:“是。”

    于谦在前面引路。几十个人簇拥着朱祁镇上了大坝。

    这里就是新卢沟河与旧卢沟河交汇之处。

    朱祁镇看见一道河堤将两河隔开,一边是流水,一边是新挖的河道。只需将这里拆开,再将上卢沟河故道塞住。就可以让卢沟河改道了。

    朱祁镇同样看到了一点,那就是卢沟河的河水很浅,绝不是去年秋天,宛如汪洋大海的感觉。

    从侧面印证了曹鼐所说的话。

    再细细看看这挖掘好的河道,河道与之前在文华殿演示的一模一样,只是同比例扩大了而已。

    朱祁镇问道:“卢沟河改道已经做到什么地步了?”

    于谦说道:“阮公公日夜在工地督工,而今已经差不多了,预计二月份就可以完成改道。”

    朱祁镇听了,转过头对阮安说道:“阮安,你做到不错。”

    阮安跪倒在泥土说道:“皇爷,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朱祁镇见状,一把将阮安拉起来,说道:“于先生,朕是知道的。决计不会胡乱夸人,他既然夸你,你定然是有功劳的,朕有功必赏,而今权且寄下,等大工完成之后,有你的好处。”

第二十章 治水三人小组

    阮安激动几乎站立不稳。

    朱祁镇看着眼前大工,忽然问曹鼐说道:“你觉得这束水攻沙之法,可否用于滹沱河?”

    曹鼐看了看,忽然蹲下来,抓了一把土,说道:“陛下,不成的,滹沱河两岸的土,与这里不一样,最容易崩了,前朝也修建过堤坝,只是即便修建了不出一两年之间,就会被河水冲毁了地基,堤坝成片成片的坍塌。”

    “臣从小看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听老人说,之前河水之中的泥沙虽然不少,但也不如而今这么多,却是因为朝廷迁都北京之后,太行山上都秃了,这才如此。”

    朱祁镇说道:“本朝迁都北京,与太行山上都秃了,有关系吗?”

    于谦说道:“陛下有所部知,朝廷所用木材,虽然很多珍贵木材都是从远处采办,但是寻常木料,还是就地取材的。”

    “太宗营造北京,所用木材都是从太行山,燕山一带而来。”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曹鼐这是你的事情,工部下禁令,今后按时封山,伐一颗树,种一颗树,一定不能让情况再恶化了。”

    曹鼐说道:“臣以为禁令好出,但是要让百姓不伐木,却是不能的。”

    朱祁镇一听,也觉得头疼。

    朱祁镇看着曹鼐与于谦,君臣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下达一个诏令,朱祁镇只需动动笔就行了,但是想让百姓都听从,却是难了。对百姓来说,长远的利害是说不通的。

    一个县衙就那么多人,即便加上白役也没有多少。这禁令下达之后,要么不被地方当回事,县令不想找麻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人官员或许还能用这个禁令盘剥百姓一番。

    因为大明民间对木材的需要是相当之旺盛的。

    朱祁镇禁止北京用柴,也是先培养出北京百姓用煤习惯,才敢下达行政命令。而且北京城之中,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事情也能管得到。

    但是太行山附近都是一些什么地方?都是穷地方,他们即便知道伐木不好,也必须做,因为要吃饭。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只能让辽东多运大木来了,想来辽东木多了,太行山上的木头就卖不出去了。”

    朱祁镇虽然这样说,但是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太行山之中,容易开采的木头,质量比较好的木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对于许多富贵人家,可能用辽东大木代

    替太行山木材做家具,房子。但是大部分普通百姓,却是没有选择的。

    朱祁镇向王振一示意,王振立即会意,他下令锦衣卫一下拉开防护圈,王振带着人都离开,远远的看护朱祁镇。

    朱祁镇身边只剩下曹鼐,于谦,还有阮安。沐敬。

    阮安与沐敬见状其实想走的,却被朱祁镇留下来了。

    朱祁镇对四个人说道:“朕不自量力,欲治理河北水利,而今才知道其中艰险,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今钦天监已经报告,今春大旱,已经成为现实,甚至旱蝗相接。朕欲以工代赈加速河北治水,却不知道诸位有何教朕。”

    而今已经有不少流民都被卢沟河大工收纳了,否则这工程进度也不会这么快,一想到即将到来更大规模的流民潮。朱祁镇就一阵心慌。

    于谦说道:“陛下,臣只问陛下一句话,决心可曾定下来?”

    朱祁镇说道:“已经定下来了,决不会改变。”

    于谦说道:“去岁大水,今春大旱,京师的粮食恐怕不足。治水之事,最忌半途而废。一旦半途而废,得不偿失,臣还想再问一句,陛下决心已下。”

    朱祁镇说道:“钱粮用度,先生不用多想。”他微微一顿,说道:“太皇太后给朕留下下两千两万,朕就当这个败家子,将这些钱都砸在治水之上。”

    朱祁镇夸口的时候,还是打了一个折扣。不过他只是表一个决心而,两千万两银子,在太宗皇帝手中,足够他北伐一两次了。

    于谦与曹鼐心中再没有谱,也不可能一口气,将这么多钱都花干净。

    于谦,曹鼐两人纷纷动容,向朱祁镇行礼,于谦说道:“陛下爱民之心,可感天地。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每一分钱都花在河北水利之上。”

    曹鼐说道:“臣发誓,河北水利不成,臣死后不进曹家祖坟。”

    两千万两白银是一个什么概念。大明岁入一年二千四百万石粮食,而大明粮价最低的时候,也就三百文。两千万两银子,几乎抵两三年的赋税总额。

    这么大的财力,怎么大的信任。

    他们两人如何不竭尽全力。

    朱祁镇说道:“有两位在,朕是放心的,只是朕想问,如果尽快展开治水,当从何处开始?”

    于谦看了一眼曹鼐,说道:“臣以为当由北向南。”

    “臣当了几年顺天知府,几乎走遍了顺天大小河流,对如何治理这一片水域,已经有想法,只有钱粮到位,

    就可以组织灾民尽快开始。”

    朱祁镇看向曹鼐,曹鼐说道:“臣也觉得应该由北到南。原因有二,最南方的漳河,卫河,一部分已经牵涉到河南省了,跨省合作,有些麻烦,而且牵扯到了运河,朝中必然有争论,这也浪费时间。”

    “其次,臣家乡滹沱河,滏阳河水患不是一日两日,根结难解,仓促修建,臣担心将来如果失败的话,有损陛下威名。”

    “而京师附近,从来是朝廷所重,臣查过工部档案,各处水情都没有记录,如果动工的话,也容易筹措。”

    朱祁镇忽然看向阮安,说道:“阮安,你觉得该如何?”

    阮安大吃一惊,说道:“陛下,这里那里有奴婢说话的分。”

    朱祁镇皱眉说道:“从今天起,你不是宫中太监,而是大明的治水待诏,没有品阶,但是与翰林学士同品阶,并赐待诏印,可以不经通政司直入大内。”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臣了。”

    于谦与曹鼐大吃一惊,曹鼐小心的说道:“陛下,这样太过了吧。”

    朱祁镇说道:“这不为过,如果谁能为解河北水患之祸,朕不吝啬封爵,而今不过是斜封官而已。”

    所谓斜封官,就是不经过内阁六部,所封的官员。

    这种官员朝廷其实不大承认,以为是歪门邪道。

    曹鼐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些官,想要封只需皇帝一张中旨就行。曹鼐也管不着,不过内阁六部一般不承认他们在政治上的某些权力的。

    阮安听了,几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朱祁镇说道:“今日治水大事,在朝中有曹学士,在地方组织有于先生,朕没有什么信不过,但是唯一担心的却是,治水方案不行。毕竟六合塔之事,朕不想复现于今日,故而才给你这个恩典,只要你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朕就为你找一养子,你只要好好教他治水之道,为朝廷治水,你阮家,从今之后,就是朝廷治水世家了。”

    阮安听了,顿时不结巴了,说道:“奴婢,不,臣谢主隆恩。”

    朱祁镇说道:“你觉得该从什么地方修?”

    阮安说道:“定然是先北后南。”

    朱祁镇说道:“为什么?”

    阮安说道:“北京这几十年一直有大工,很多工匠都能在北京找到,除却北京,一时间想要供应这么多材料,物资,臣以为没有一处可以的,所以只能先修北边的。再修南边的。”

第二十一章 北方民生之多艰

    既然所有人都决定,整个水系的治理,当以从北到南的顺序展开。

    朱祁镇立即一锤定音,说道:“就从顺天府开始。”

    于谦说道:“只是如果想从顺天府开始的好,就有一大疑难之处。那就是京师附近,全部是勋贵的庄子,修建水利却是绕不开他们的。”

    朱祁镇顿时明白于谦担心的是什么。

    最少现在大明勋贵手中还是握着刀把子。是朱祁镇最可靠的依靠之一。但是以北京为中心,大量土地都要么被皇帝赏赐给勋贵,要么被勋贵自己占据。

    大明立国才七十年。

    所有土地兼并并不严重。

    但是除却南北两京之外。

    南北两京有大量勋贵的土地,于谦在顺天府大兴土木,想不触及这些勋贵的利益,是不可能的。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一件事情,朕会放在心上。英国公深明大义,自然不会让于先生为难的。”

    也幸好是是正统年间。

    大明勋贵虽然权威还在,在土地兼并之上,却并不是多厉害,他们相当一部分人都还想着在马上得功名。

    而不是营田求富贵。

    而大明皇室也只有仁宗皇帝当太子的时候,有一处庄子,作为黄庄,也就是仁寿皇庄。其他外戚也在太皇太后约束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皇室带头,顺天府的土地兼并情况,还没有严重到,几乎没有寻常百姓寸土的地步。

    而且英国公张辅也是明理之人,宣宗时清查顺天府土地,英国公就将除却朝廷赏赐的土地全部让出来,足足有数万亩之多。

    宣宗皇帝自然不会要了,只是除却朝廷赏赐给英国公家三万亩土地之外,其余的土地全部要征科。

    看英国公在,顺天府各家勋贵没有谁敢造次。

    而且水利水利,虽然大兴水利,难免要征用土地,规划河道,其中有弊自然有利,河道上稍稍倾斜,就能将一大片旱地,改为水浇田,其中之利弊,谁都知道。于谦虽然正直。但也在地方混迹多年。不是一个愣头青,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固然不可能将其中利益全部让给豪强,但也会一手软一手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于谦说道:“如此顺天府境内各项工程就没有问题,臣当在二月中旬之内,让各地陆陆续续开工,只是钱粮问题?”

    朱祁镇听了于谦的话,转过头看向曹鼐。

    曹鼐立

    即说道:“臣立即回内阁,与首辅大人,与户部刘尚书商议,开太仓,决计不会让工程断工的。”

    “好。”朱祁镇说道:“你们三人精诚合作,这一场大灾,朕也就不担心了。”

    于谦忽然说道:“陛下爱民之心,臣铭感五内,只是臣以为陛下以工代赈之策,只是扬汤止沸,不能釜底抽薪。”

    朱祁镇有些奇怪了,说道:“先生何处此言?”

    朱祁镇自以为很了解河北的情况了。

    他细细揣摩,觉得河北之所以如此,原因就是数千年来,河北的过度开发,再加上北宋以来黄河水患,各种问题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综合性生态问题。

    每逢夏季多雨,洪水暴发,但是洪水时间不长,就退却了,形成大片的滩涂,而被长达数月的旱季之下,极其有利于蝗虫的繁衍。

    于是乎,水,旱,蝗三者形成一个循环,三者相互作用,如此往复。变成了一个难解的套环。

    朱祁镇想要费劲力气,哪怕是动用对瓦刺储备的军费,也要好好治水,就是为了解开这个套环。

    只有遏制住洪水漫流的情况下,才可以减少大片滩涂。让大多少地方被植被覆盖,保持水土。减少蝗灾,才能让北方粮食生产进入正轨之中。

    但是于谦忽然说朱祁镇之策,不过扬汤止沸之策,只能缓解民间疾苦,却不能让这一些事情真正解除。

    却让朱祁镇心中微微不舒服。

    只是于谦并没有因为朱祁镇脸色上的细小变动而生气,如果说,之前朱祁镇了解的是天灾,那么而今于谦所言就是人祸了。

    于谦说道:“淮河之南运输四百万石粮食于京师,而淮河以北五省,却要供应八百万石粮食于九边。”

    “陛下深究根本,目而今之治河,为秦之郑国渠,然我大明乏粮食吗?虽然而今水旱相接,但臣依然要说,并不缺少。”

    “太祖爱民之心,恩泽天下,各地税负皆有定额,不多劳百姓,然北方百姓之赋税,接要运输,到九边道路遥远,动则经年,路上之花销,有十倍于正额者。”

    “臣曾经巡抚山西,河南百姓要运输粮食到偏头关,运七石止有一石到,当地税额虽然不多,但计之以七倍,也是小命之不堪重负。”

    朱祁镇听了,嘴唇微微有些干燥。转看曹鼐说道:“曹卿乃是北方人,于先生所言,是真是假?”

    曹鼐说道:“于大人所言,或有夸张,但多数为真,只是并非每一处百姓都要走那么远的。只是河南百姓运输要

    远一点。”

    朱祁镇心中暗道:“太祖皇帝,你真给弄了一个大难题。”

    如果之前,朱祁镇所触及的地方,朱祁镇还可以糊弄过去。甚至用祖制来诡辩,但是而今他触及到的就是真正的大明祖制了。

    太祖皇帝生于民间,见惯了贪官污吏,他对官员有很深的不信任之感。所以他制定赋税的时候,就有意思的减少官府层面对百姓的干涉。

    你可以想象吗?大明各地的赋税并非直接运到京师的,而是层层分拨之后,到北京的并不多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

    清廷的体制与明朝的体制相差不大,清廷的财政收入是明朝的好几倍。并非清朝经济多发达了,而是赋税分配的问题。

    明朝上交给中央的赋税并不多。

    更多就是在县一级别的财政单位直接对接了。

    比方说,这一个县供应某卫所军粮,就由这个县的粮长,自己将这个县的赋税送到这个卫。

    在洪武的时候,太祖皇帝规划的还可以,务必让各县的负担都差不多,一般调拨,也是就近原则。

    但是太宗皇帝就搞出两个大问题,打乱了太祖皇帝的规划。

    这两个大问题,一个就是迁都,一个就是九边重兵。

    国都乃是消耗物资最多的地方,当南京是京师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这些耗费,毕竟距离江南太近了。

    但是迁都北京之后,这个问题就突出出来了。

    于是太宗年间就修缮了运河,让南北相同,江南粮食供应北京,而北方五省的粮食供应边关。

    这个格局的形成看上来是不错的。

    但是随着九边重兵的形成,大量粮食向北运输。在宏观来看是不错,却不想在百姓的角度,不要说多上几百里,就是多上一两里,对运输粮食的人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大工程。

    只有手推马拉将数十石数百石粮食运送到边关去。这其中的消耗,甚至数倍于朝廷正赋。

    甚至很多人都疑惑,明代的赋税并不高,即便是臭名昭著的三饷,分到每一亩头上,也不过多几斗粮食而已。

    为什么天下人都承受不住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单单出几斗米还行,但是要将这些粮食运送过去,却是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于谦还继续说,似乎将这最无情的一面,残酷的揭露在朱祁镇的面前。说道:“如果数倍于正赋还好,百姓尚可支撑,但是就怕意外,一出意外则身家性命就赔进去了。”

第二十二章 天灾与人祸孰重?

    “朝廷不管小民出什么意外,赋税一定要送到的,一旦送不到,就要赔偿。”于谦说道:“这也是朝廷正理,只是人有旦夕祸福,在路上遇见水火盗贼,一旦有失,这些赋税丢失,寻常百姓家如何赔偿?”于谦说道:“朝廷虽然三令五申,要求免除配纳,但是地方官如果丢失赋税,他自己也要承担责任的。自然不敢承担。”

    “于是明面上没有,但是暗地里,却变本加厉。”

    “倾家荡产,不足以纳陪,自寻短见者有之,但是更多的却是百姓流亡,不敢在家里停留。”

    “只是人丁逃离,地方官不敢报,人虽然走,税负不能走,都分摊到各里头上,于是乎百姓的负担,越加沉重。情况就越发危机。”

    “臣详细问过今村安抚的十万户百姓,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原因,再加水旱蝗灾,不得已才背井离乡讨生活了。”

    曹鼐听了,忍不住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臣本不该言,但不得不言之,就是徭役,按太祖所制之法,编有鱼鳞册,当十年役一年,但是太宗年间,大工频兴,岁无空役,直隶百姓频频上京劳作,哪里还有心思务农,百姓不胜重役,乃有唐赛儿之事。至于运河过境,更是有万般苦楚,百姓都要去岸上拉纤。日夜不停。”

    “有千万不忍言,不忍视之。”

    “唯陛下登基以来,罢诸般事务,废一切大工,与民休息,百姓方得喘息之机,却不想灾荒连连,臣----,臣----,臣-----”

    曹鼐说了三个“臣,”却说不下去了。

    朱祁镇顿时有些脸红,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的政策,这是太皇太后一力坚持的。

    这个时候,朱祁镇才明白太皇太后他老人家是多么英明睿智。

    天下之大,无数事情。太皇太后的政策看似很拙笨,却是抓住了主要矛盾,最少对北方来说,却是如此。

    因为太宗年间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北方,不管是五次北伐,还是营造北京城,还是疏通运河,大部分都是动用北方的人力物力。

    所以南方百姓多得安枕,北方百姓却疲于奔命。

    朱祁镇说道:“这些话,也唯有卿等才会告诉朕。”

    于谦与曹鼐,一个是久在北方当地方官,一个就是北方的人,但是与内阁其他人不一样,三杨,胡濙都是南方人,张辅虽然是北方人,但是他家产数万亩,多为赐田,不敢说与下情不通,有些事情到底是没有切肤之痛。

    曹

    鼐说道:“陛下远见千里之外,即便臣不敢言之,也会有人言之。”

    朱祁镇说道:“那么,你们告诉朕,去岁水灾,这些百姓之中,有多少是天灾所致,多少是人祸所致?”

    曹鼐一时间不敢说话了。这事情他不大清楚。于谦当仁不让的说道:“臣已经细细询问过了,其中有八分天灾,两分人祸。”

    朱祁镇心中暗道:“八分天灾,两分人祸,这还算好的了。”朱祁镇听他们这说,忍不住想起后世北方大明鼎鼎的流寇,李自成,张献忠。

    可见流寇起于北方,是不有深刻的政治经济原因的。

    北方贫弱,灾害不断,反而将朝廷的大头开支全部压到北方之上,这种开支在国初虽有不得已之处,但是还算合理。

    毕竟要让南方运输粮食到九边,所耗数倍于北方运输粮食。

    但是这种沉重的负担,压制住了北方经济的发展,而南方经济崛起,又让南方人在朝廷之上占据上风,政策上向南方倾斜。

    北方不堪忍受也算是必然。

    如果朱祁镇之前想江南重赋的问题,还有一些同情江南百姓,但是此刻朱祁镇决定江南重赋原则必须保持。

    绝对不能改变,不从江南挖肉,补北方的疮,又从什么地方挖啊?

    只是北方这样的情况,也不能持续下去。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曹卿,当今北方之事,当初何处下手,才能釜底抽薪?”

    于谦说道:“臣以为当将钱粮民间运输,改为官运。”

    朱祁镇说道:“有先例吗?”

    于谦说道:“有,先平江侯就令漕粮兑运。”

    于谦所说的平江侯就是陈瑄。

    说起来陈瑄的一生,也是相当之精彩。

    他本是武官之子,跟随蓝玉征战,却没有被蓝玉案牵连,后被建文帝重用,总领水师抵御北军,却不想他投降了。于是太宗皇帝才能长驱直入,直奔南京城。

    他如果仅仅如此,也不过是两面三刀之辈,不值得一赞。

    但是他在永乐年间,前后主持海漕与河漕,现在的运河体系就是陈瑄一手打造的。这一点让人不得不钦佩。

    永乐年间第一治水之臣,就是陈瑄。

    只是可惜陈瑄已经在宣德八年去世了,否则而今局面,朱祁镇决计不可能不去询问陈瑄。

    朱祁镇对兑粮法,还是有些了解的。兑粮法也不是完全的官运,漕粮的运输,其实在唐代就有一个完整体系了。

    之后不过

    是在上面增增减减而已。

    其核心也就是集中运输,降低成本。

    陈瑄觉得让百姓运输粮食到北京,太过不便,就令百姓运输到江阴,然后有漕运接管,然运输到京师来。

    说不上是完全的官运。

    但是只要有先例就行了。足够让朱祁镇拿来当借口。

    朱祁镇说道:“既然有先例,先生就可以看得办,只是有些事情无须着急,因为急也是急不来的。”

    “一切都以渡过这个灾年为要,等这一年过去了再说其他。”

    于谦说道:“臣明白。”

    人是互相影响的。

    于谦从正统元年到而今与朱祁镇接触最多,特别是朱祁镇很多次微服出巡,都是带着于谦。朱祁镇心中所想与这个时代碰撞,所产生的强烈改革思想,也影响了于谦。

    于谦的思想与行动也变得大胆起来。

    但是于谦本心却没有变。他心中一切都是为百姓。

    因为如果真能做到官运,朝廷定然会增加负担,甚至也要承担这一路上来的耗损。这一增一减,国家赋税大大减少。

    但是于谦与朱祁镇都没有说,于谦自然是想为百姓减少负担,至于朱祁镇心中却是令有心思。

    对这一大笔财政缺口,心中已经有了预估。

    当然了,于谦的改革,真正在全国推行开来,非要数年不可。

    说这个也有一些太早了一些。

    朱祁镇话题一转,问道:“于先生现在是直隶巡抚,却不知道直隶省的架子搭建的怎么样了?”

    于谦听了,说道:“陛下,臣让陛下失望了,臣虽然设行辕于天津府之中,但是万事纷乱,一时间都没有理顺,仅仅是徒以虚名而已。”

    朱祁镇说道:“这哪里怪先生,是朕太急了一些。只是有些什么朕还想与先生叮嘱一番。”

    于谦说道:“臣聆听圣喻。”

    朱祁镇说道:“先生不必如此,先前先生也说了不少,朕现在问一句,天下黄册准吗?”

    于谦一时间沉默了,虽然他不想说,但是依旧老老实实的说道:“不准,朝廷只有在永乐四年的黄册还算是比较准的,其余的黄册,都是填上以前的数字。略作加减而已,不过定额的总数却是不变的。而直隶各地的黄册尤其是有问题,因为水患猖獗,百姓田土每每被水淹没,数年之内,变化多次,早已不是黄册上的情形了。”

    “不知其田,不知其人,不知其产。”朱祁镇说道:“朕何以治国?”

第二十三章 从直隶开始

    朱祁镇对黄册的怨念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很早就想将黄册从南京后湖转到北京了。

    只是搬迁黄册也是一个工程,而且黄册都是很宝贵的资料,一路上出了差错,可就不好办了,所以整个黄册搬迁持续了数年,才算在搬到了北京。

    只是那个时候朱祁镇对黄册已经不大感兴趣了,因为朱祁镇拿着顺天府的黄册,有时候让锦衣卫东厂去核实,有时候自己亲自走访,得出一个结论,顺天府的黄册缪误太多了。

    黄册一般是一式三分,一分在后湖,一分在本衙门,一分在布政使衙门。

    朱祁镇拿得就是顺天府衙门的。

    东厂锦衣卫的能力,在北京附近还是值得依赖的。

    不过,黄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也是有原因的。

    你敢相信,十年一次的统计黄册,就好像国家的人口统计一样的大事,居然是没有经费的。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是为了编纂黄册,派了国子监的学生参与,好几千人之多。在永乐四年,乃是太宗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次清查黄册。有相当浓厚的政治意义,是太宗皇帝确定自己的正统的行为之一,故而下面的人不敢不打起精神来。

    所以在永乐四年之后,黄册一日比一日烂了。

    甚至烂到,只剩下总数是起作用的,因为这个总数是定额。朝廷向下面要赋税,是以这个定额来的。

    于谦说道:“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于谦当过地方官,知道地方黄册是什么样子。而且重建黄册又需要多大的精力,所以他也没有碰过这一件事情。

    但是他不会觉得自己有原因没有做好,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朱祁镇说道:“朕说过,之前的事情不关先生的事情,不过是陋习而已,只是而今直隶水利,各地田亩都要重新清丈,朕想请先生在这方面多上心,给朕一分可信的直隶黄册。朕也会从内部多拨三万两为经费。”

    于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工作量太大了一些。

    新出炉的直隶省,有永平,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广平,大名,还有新出来的天津,八府,人丁决计有数百万之多,特别是在这里大规模以工代赈,让山西,河南一部分灾民也跑过来。

    更是增加了不少难度。

    不过,于谦做惯苦差事了,当初赈灾的活,未必比现在轻松多少,不过是多费些心,既然朝廷要将河北水利全部修整一遍。自然是有时间,让

    于谦踏遍直隶八府,以及顺天府。

    于谦说道:“臣不敢妄言,请陛下期以三年,三年之后,直隶黄册呈该陛下,到时候有一处不符合,臣请陛下斩之。”

    朱祁镇说道:“好,朕等着河北大治。”

    朱祁镇说完之后,看了一眼曹鼐。

    曹鼐虽然似乎插嘴。但也知道,今后他就是皇帝这一艘船上的人了。今日朱祁镇与他们所说的话,或许能保密,或许不能保密。

    但是这大坝上的密谈,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曹鼐心中暗道:“如果真能降服滹沱河水,我这一条卖给陛下又如何?”他说道:“臣代河北父老就拜托于大人了。”

    于谦说道:“客气,客气。”

    两人相互躬身一礼。这两位都是杨士奇的弟子,此刻却结盟了。

    朱祁镇将这里的事情嘱咐过后,这才吩咐下面的人来见。、

    首先来见朱祁镇的却是沈清。

    沈清是一员老将,乃是太宗老人,前燕山卫的出身,五从车架北征,又在宣德中从宣宗皇帝北征。

    也就是说,几次出塞之战,他几乎是无役不与。

    不过,而今却老了。

    在宣德年间主持过修缮北京城墙,这一次三大殿工程就是他负责组织施工的,但是同样,虽然以工代赈,于谦用得都是灾民。但是即便如此,也要有士卒维持秩序。

    沈清就派了下面的人过来为阮安调用。

    这一次听说皇帝过来了,自己连忙跑过来。

    朱祁镇见老将军虽然满头白发,但是气势昂扬,心中感叹,太宗皇帝留下的老将,还在支撑着大明江山,只是能支撑多久,就不好说了。说道:“老将军辛苦了。”

    沈清说道:“不辛苦,老臣还能为朝廷效力三十年。”

    朱祁镇说道:“只要老将军能辅佐于先生修好河北水利,朕决计不吝啬封爵之赏。”

    沈清一听,眼睛都亮了,说道:“此言当真。”

    “大胆。”王振听沈清如此一说,顿时恼火,训斥道。

    朱祁镇反而觉得老将军率性,一摆手,示意王振无妨,说道:“君无戏言。”

    沈清裂开大嘴,白色的胡须上下抖动,说道:“陛下放心,有臣在,下面这些人出不了乱子来。”

    沈清年事已高,他与张辅年岁相仿,甚至比张辅还大上一两岁。而今已经垂垂老矣了,让他再上阵杀敌,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而且朱祁镇也听过沈清的名字。

    却是他虽然太

    祖北伐五次,宣宗北伐一次,他虽然无战不与,但是都在车架之前,没有独领一军,虽然立下不少战功。但是多是苦劳,却没有大功。

    而今年老,沈清最想的事情,就是后世争一个爵位了。

    只是沈清的功劳还差了一点。

    这就是沈清不辞劳苦,不在家里享清福,出来奔波的原因,就是想办法立功,让自己能封爵,荫蔽子孙。

    此刻得了朱祁镇的承诺,一时间兴致非常之高。

    紧接着过来的人,乃是通州同知李经。

    这个人于谦已经给朱祁镇推荐过了,于谦不日准备让李经成为第一任天津知府,主持天津与顺天府,河间府划界问题。

    这个人乃是于谦在顺天知府任上的老部下,治才出众。于谦不能一直留在工地之上,很多事情都李经主持。

    这卢沟河能在数月之内,修建一百八十里的河道,李经的功劳不小。

    朱祁镇倒是没有与李经多说话,只是将这个人名记下来而已,这个人虽然名声不显,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青天。

    朱祁镇自然要时常注意。

    本来见过这些人之后,又顺着河堤走了数里,令侍卫以长矛向河堤上刺,这河堤上的土,全部是夯土,而且这些夯土在打夯之前,也全部煮过,让草木不能在这些土中生长。即便朱祁镇身边的侍卫奋力刺击,也仅仅刺出一个小坑来,根本插不进去。

    朱祁镇说道:“不错。”

    王振见天色有些晚了,说道:“陛下,而今不回城吗?”

    朱祁镇说道:“现在也回不去了,传令下去,朕今日就宿在大堤之上,于先生。”

    于谦立即出列说道:“臣在。”

    朱祁镇说道:“派人将附近各地的父老请过来,朕在这里延请他们。”

    于谦听了,心中一愣。这是太祖皇帝提倡的乡礼之一,地方官员很多时候都是通过各地的父老,来治理地方的。

    只是于谦却不想朱祁镇这样来,心中也不由一叹,暗道:“当今虽小,却有圣明天子的气象。”

    随即心中又微微一热。

    既然皇帝圣明,岂不是大有作为之时。于谦建功立业之心,越发激昂起来。

    要知道,这个时代理学数日从民间到官方渐渐成为主体存在,但是这也是需要一个过程,如杨士奇等人,却是多受元末明初各大家的影响,如刘伯温,姚广孝,他们这些人很难说是正经儒家士大夫。

    于谦虽然儒家士大夫气质很重,并不妨碍他有慷慨激昂之心。

第二十四章 愿吾民无饥寒,愿此河永定

    朱祁镇的命令执行的很快,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几十位老者被请了过来。

    他们都白发苍苍,由儿孙搀扶着。

    朱祁镇亲自迎了出来,一个个将他们安抚在座位之上。

    只是这些大部分小心谨慎,似乎被皇帝的名头吓住了,但是还有几个老人,却是镇定多了。

    朱祁镇一问,这几个老人才说道:“我等乃是原来燕王护卫军中士卒,年老还乡。”

    朱祁镇一听,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是靖难功臣,朕敬几位一杯。”

    几个老人得了皇帝敬酒,一个个高兴的满脸通红。朱祁镇又追问,当初靖难故事。一个口舌好的老人,将当初跟随太宗皇帝,夹河大战之事,借着酒劲说得眉飞色舞在,口水直喷。、

    朱祁镇也听的井井有味。

    夹河大战乃是靖难之中有名的一场大战,太宗皇帝险死还生,终于击退南军,获得了战略回旋空间。

    自从张辅喜欢给朱祁镇借古说今之后,朱祁镇就将开国以来的所有战事,一一过目一遍

    只是记录下来的,与当事人亲口说的,又有不同。

    只是朱祁镇听的明白,说到后面,这老者醉了几分,就开始吹嘘起来了。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几个陪他来的人,面子很是尴尬,连忙拉他下去醒酒。

    朱祁镇自然不会与一个酒鬼计较。

    有这个人开头,酒会上气氛好多了。

    朱祁镇倒是没有喝多少酒,见大家都放松起来了,这才站起来说道:“诸位乡亲,顺天府乃我家发家之地,父老兄弟为我家效力良多,而今卢沟河为顺天府大害,朕想一劳永逸,根除此患,有什么想不到的,还请诸位父老教我。”

    一时间,这些老人都沉默了。

    人老成精,这些老人或许在其他方面有问题,但是涉及到自己利益的事情,却十分之精明。一个个都不说话。好一阵,一个老人说道:“陛下,小老儿见朝廷下这么大功夫整治卢沟河,心中很高兴,但是小老儿担心,朝廷之前也是大修过的,但是支撑不了几年。小老儿狂妄,觉得这一劳永逸恐怕不行吧。”

    朱祁镇一拍手,让阮安进来,随即让阮安将这束水攻沙之策告诉他们。,阮安最后说道:“长远不敢说,十年之内,这卢沟河绝无决堤之风险。”

    这些老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就好像是乌龟一样,隔着桌子死劲向阮安靠近,似乎要将阮安说得每

    一句话,都死死的咬在嘴里。

    朱祁镇见此情况,心中微微一叹,暗道:“今日一过,顺天府民心就在我手里了。”

    朱祁镇之所以,召见这么多老人,甚至可以说是作秀。一来是为了上情下达,下面的情况,即便朱祁镇通过朝廷,通过大臣,通过锦衣卫,通过东厂来了解,但是总是隔了一层。总要是亲眼看看才是。

    其次就是要收拢民心。

    他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越长,越发明白。

    中国皇帝身上的道德义务,未必比治理天下的义务轻。

    这就是太皇太后一定要嘱咐他修德。

    但是这德怎么修?

    朱祁镇却将他视为一种舆论导向,这几十个老人,都是附近村落的族长之类,今日一见,朱祁镇的好名声,定然要传遍顺天府。

    这名声平日看起来没有用,但是关键时候却是有用的。

    再次,就是想让他们查漏补缺。

    他虽然相信阮安,但是他对水利懂得不多。而这些老人却是一辈子与卢沟河打交道,他们虽然在治水方略上或许没有积累,但是经验丰富。

    在山东修建大运河的关键,不就是一个汶上村白姓老人提出的,一举奠定了大运河山东段格局,这汶上老人,之前之后,也不过一寻常百姓而已。

    阮安说完之后。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陛下,这卢沟河新河能不能浇地?”

    朱祁镇看向阮安,阮安立即起来说道:“是可以沿河灌溉的。”

    在阮安的计划之中,也考虑过灌溉功能。只是居于次要地位而已,必须要用大水车从河里提水才行。

    不说能灌溉还好,一说能灌溉,这些老人一个个变得激动起来。

    因为他们看见了利益。

    北方为了抢水,打死人的事情从来不少。今日他们也就倚老卖老,在皇帝面前耍一耍脸面了。

    一个老人说道:“陛下为我们等着想,我们今后也不能出力。而今卢沟河新河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这卢沟河的水,怎么管?”

    “是啊,这水怎么管?”

    似乎这些人一提水来,这其乐融融的样子就不在了。每一个都想自动请缨,为朝廷管理卢沟河。

    朱祁镇也被问住了,他之前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轻轻一笑,将话题岔开,说道:“此事将来再提,而今朕与诸位欢聚于此,也请诸位放心,卢沟河的事情,是绕不过诸位的。”

    随即朱祁镇站

    起来,举杯说道:“一祝天下太平,二祝吾民无饥寒,三祝此河永定。”

    朱祁镇三祝之后,与这些老人又饮了几杯。这才借故离开,与于谦与曹鼐商议,朱祁镇问道:“这卢沟河河堤将来修建好了,又该怎么管理?”

    其实治水并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

    即便河堤修建好了,每到汛期,这河堤之上,也要有值守。这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

    曹鼐说道:“除却运河与黄河有漕兵之外,其余各大河流都是百姓分守,一般情况下,就是沿河各村值守河堤,到了汛期,县令派人巡视而已。”

    朱祁镇说道:“如果是灌溉用水又会怎么办?”

    曹鼐说道:“以工部成例,应该是官府责令这河道附近村落结成会,在我家乡就是闸会,每到用水时节,父老在一起商议,根据河水深浅,商议谁家多用一点,谁家少用一点。”

    朱祁镇说道:“如果商议不通?怎么办?”

    曹鼐说道:“那就是民间私斗。”

    朱祁镇听了之后,顿时说道:“如此一来,朝廷就不管吗?”

    曹鼐说道:“不是不管,而是没办法管。天下可以灌溉的大小河渠。不知道有多少,朝廷不可能一一去管,哪里有那么多的官员。”

    “除非是大的灌溉工程,如都江堰,会有文官提举负责,,一般小河道,根本就是百姓自己管理。”

    朱祁镇听了也有一些无可奈何。问道:“今后河北诸条河流,该怎么管?”朱祁镇不等他们回答,就咬着牙说道:“朕不管其他地方是怎么样的?总之河北这些河渠,决计不能这样散漫的管理。”

    朱祁镇一来不习惯这种权利下移,根本就是壮大当地士绅的权力。二来,也是不甘心,毕竟朱祁镇为了治理河北水利,是准备下血本了,难道下本之后,反而桃子让别人摘了,他自然不甘心。第三,他也觉得河北水利有统一管理的必要。

    河北的情况,不仅仅是水,旱,蝗交替那么简单,而是整个生态系统的问题,想要改变,绝非一年两年可以的。

    所以这些水利措施,绝对不能仅仅是修好,就放在哪里不管了。

    只是该怎么管,朱祁镇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却听曹鼐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富有四海,又何必与升斗小民争利?”

    朱祁镇听了,顿时皱眉,说道:“曹卿,为什么说朕是与升斗小民争利?”

    曹鼐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不是看上卖水的钱?”

第二十五章 大明工部都水司

    朱祁镇皱眉说道:“曹卿,你这是何意?”

    曹鼐见朱祁镇如此,就知道误会了,立即解释道:“北地少水,故而每到春旱之时,水尤为金贵,各处看管河闸,甚至以水卖钱,臣担心陛下使内臣掌管此事,恐怕到时候为祸卢沟河附近百姓。”

    王振听了,顿时大怒,说道:“曹大学士,你是再说咱家吗?咱家虽然爱钱,但是决计不会要这样的钱的。”

    王振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说错话了。看朱祁镇,却不见朱祁镇有什么反应。

    却不知道朱祁镇对王振的所做所为,都是了如指掌。

    不过,王振自己虽然立身不正,但是好歹被朱祁镇敲打一番,他的侄子王立在锦衣卫之中,也算是混出名堂了,再加上有王振这个叔叔,已经是锦衣卫千户了,办了不少差事,虽然没有什么大才能,但也算是老实。

    所以,王振贪财之心,虽然遏制不住,但是都偷偷摸摸的,数量也不大。但是王振却有一点好处。

    就是对其他太监管的特别严苛。

    太皇太后在朱祁镇登基的时候,下达的一系列诏令之中,对内臣也有训斥,对于很多次要地方的镇守内臣都召回了。

    对所有太监看管很严苛。

    就如当初曹吉祥一般,即便是有小错,也是一顿板子。这还是曹吉祥有王振这个义父,否则的话,早就一顿板子打死了。

    其实仁宗宣宗虽然爱民,但是在私人生活上,却不算太检点。

    比如宣宗皇帝爱斗蟋蟀,这一件事情,弄得京城边上有一个村子,必须向宫中进攻蟋蟀,不得安枕。

    比如宣宗皇帝弄宣德炉,派人采买铜料。

    这一件件事情都是太监出去办的。

    但是太皇太后理政之后,几乎没有太监再出宫办差了。自然也没有借着皇帝的名头捞油水的事情了。

    当然了而今太皇太后两三年都不管宫里的事情了。

    除却慈宁宫的事情之外,其余的宫女太监都被王振管着。王振不知道是继承了太皇太后的成法,还是看不得别人在手下揩油。或者是不想让别的太监在朱祁镇面前争宠,所以在他管理之下,宫中太监看管很严苛。

    朱祁镇做事又好派锦衣卫微服查证。

    历史上也是如此的,正统年间,内外宦官迹绝。

    曹鼐微微一欠身,算是对王振的回应了。

    可见文官对宦官的鄙视,从来都没有变过。

    王振即便是宫中举足轻重的大佬,但是在外面士大夫看来,不过是皇帝的鹰犬而已。曹鼐根本不想与之说话。

    王振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朱祁镇说道:“曹卿,朝廷为地方修建水利,那是自然之举,朕自然不会贪这一点小钱,只是朝廷各地的水利,就如此管理?”

    “朝廷每年给工部都水司调拨多少钱?而直隶附近府县,总共有能有多少钱治河款?”

    曹鼐说道:“朝廷拔给都水司一年十四万两,只是都水司想来是对各地赋税比较多的地方,多拨款,比较少的地方,少拨款。”

    “直隶等地,在朝廷赋税之中份额不高,故而拨款也就不多,臣似乎记得,不足万两。而运河过境,这些钱款多要用在运河上面,除却运河之外,到底有多少?臣就不清楚了。”

    朱祁镇说道:“万两,能干些什么?于先生,你久在地方,朕问你,直隶地方上可有官员管理水利?”

    “黄河沿岸,有治水同知。”于谦说道:“除此之外,在就是县六房了。”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有几分讥笑,说道:“朕知道了。”

    原来大明政府在水利管理上,几乎是完全缺位状态。

    曹鼐似乎有意解释,说道:“陛下,但是每当大兴水利,朝廷也会有拨款的。”

    朱祁镇明白曹鼐的意思。

    工部都水监的拨款,不过是日常管理费用,而并非是工程款,如果有工程的话,拨款的时候就是工部与户部,乃至其他部门会商了。

    不是都水监能管了。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了,天下无农不稳,而农事无水不兴,而管理天下水利的,却是工部五品主事。”

    曹鼐听了心中默默补上一句,暗道:“都水司管理的不仅仅是水利。”

    都水司恰如其名,天下之间所有与水有关的事情,都要他来管。但是说起来,农田水利自然是他管,但是真正管起来,他的管理办法,就是不管理。

    只是这一句话,曹鼐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朱祁镇调节了一下心情。

    他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糟糕。心中将这一件事情挂在心上,随即问道:“以于先生之见,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于谦说道:“臣以为可在顺天府下多设一同知,专门负责卢沟河水情。”

    朱祁镇说道:“就这样办吧。”他有一些意兴阑珊。

    同知是一个什么官,就是如果某府县有特殊事务需要处理,或者这些某些事务比较

    重大,必须派专人负责。

    这个人就是同知。

    在府,就是府同知,在州就是州同知。

    朱祁镇整理一下心情,这才回到宴会之上,宣布顺天府新设一同知,来负责卢沟河新河一系列问题,包括卢沟河水当怎么用。

    下面老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把皇帝都忘记了。

    似乎卢沟河的河水远远比眼前的皇帝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他们能不能吃饱饭。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毕竟都是人老成精,将心思放在皇帝身上。一个个满口漂亮话。

    朱祁镇却一点心情都没有。

    当夜,朱祁镇就在附近一个庄子里面住下来。

    朱祁镇虽然说要住在堤坝之上,但是王振哪里真让朱祁镇住在堤坝上。

    朱祁镇住在附近一个农户家中,说起来他家中也是好的,但在朱祁镇看来,实在是简陋无比家徒四壁。

    只有三间夯土房,似乎是新建的,厚厚的黄土夯成,厚达半米,倒是冬暖夏凉,但是采光很不好,黑漆漆的,几乎与山洞之中一般。

    即便是有窗户,也透不过多少光线来。

    三间房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堂屋,另外一间似乎是仓库,里面堆积了不少粮食,应该是主人家的积蓄。

    至于卧室,家具很少,桌子,杭,还有一些农具,有些朱祁镇认识,有些朱祁镇不认识,但是一件件靠墙放着,看着主人珍贵之极。

    至于被褥什么的,朱祁镇看不见了,因为王振已经换过了,宫中所用的,比现在最上等丝被都好上不少。

    自然不用多少了。

    房间之中,固然有几个长几,椅子,但是更多却是用芦苇还是稻草一样的东西,一圈圈的缠牢,圆柱型的坐具,就好像宫中的绣墩一样。

    木头家具已经是很大件的东西了,因为正堂之中,有一个独轮车,就放在中间。可见这是一个主人非常重要的东西。

    估计在这个房间主人看来,就好像是后世的汽车一般。

    朱祁镇知道,这还是附近的一家富户了。

    朱祁镇自然知道,顺天府乃是天子脚下,不远处就有勋贵的庄子别院,真要找好地方,还是能找到的,他只想知道普通百姓是怎么过的。

    这样场景,在后世看来,定然是百分百的贫困户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已经是很多看来,是拿的出手,可以让皇帝住的地方了。

    朱祁镇很明白,他固然强烈要求住普通百姓之家。但是如果实在不堪,王振会想办法否决的。

第二十六章 跳蚤的滋味

    朱祁镇不得不承认由奢入俭难。

    说实话。

    朱祁镇穿越过来,生活质量并没有降低很多。

    乾清宫虽然有很多地方朱祁镇不习惯,但是说句实在话,后世的居民楼,真要比乾清宫住得舒服,那倒未必了。

    虽然很多电器带来的享受是没有了。

    但是古代人工带来的享受,未必比电器差。朱祁镇固然没有了空调,但是他有三海子,北海,南海子,中南海,虽然不能打游戏,但是却能狩猎。

    总体上来说,虽然有增有减,但是大体持平。

    但是此刻,他真正睡不着了。

    他两辈子都没有住过这差距的地方。

    虽然早已用了带来的铺盖,但是他看着头上房梁,黑夜之中,居然能听见簌簌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小昆虫,开始了一天的狩猎。

    上面的大粱暴漏在外,一根根稻草招摇着,甚至有什么动静,还向下面落土。

    朱祁镇是真习惯。

    勉强睡着了,却见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去抓,似乎抓到了什么,随即一捏,清脆的“啪”。

    本来睡意朦胧的朱祁镇顿时清醒过来了,有跳蚤。

    朱祁镇当时就忍受不了了,正要叫人,忽然想到,他不是在乾清宫之中。他如果表现出对这个的不满意,对这一户人家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才生生忍下来。

    却听见王振隔着墙壁说道:“陛下,可是有事?”

    朱祁镇有时候也有些奇怪,真不知道王振到底是怎么办到了,朱祁镇独自一个房间,但只要一睁眼,王振在隔壁,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感觉得到。

    “没事。”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虽然口中说没事。但是后半夜却没有怎么睡了。

    第二天一早,朱祁镇给这一家留下几十两银子。这就回城了。

    即便如此,朱祁镇回到京师之后,还是被太皇太后叫了过去。

    在正统元年的时候,太皇太后就准许朱祁镇出宫了,但是那仅仅是出宫而已,每月一次,早朝之后出去,日落之前回来。

    而这一次,却是朱祁镇在外待了一夜。

    太皇太后听说之后,自然要让朱祁镇过去说说话。

    太皇太后并没有怎么训斥朱祁镇,这毕竟是明代前期,从太祖,太宗,仁宗,宣宗,没有一个皇帝是没有出过宫,没有在外巡视过的。

    所以,不管

    是宫中,还是大臣,对皇帝出京巡视河道一件事情,都并不是太抗拒的,大明皇帝真正到出宫不能,却是到了土木堡之后。

    所以太皇太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先嘱咐朱祁镇要注意安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白龙鱼服,恐遭虾戏,这一类老生常谈的话语。

    朱祁镇自然连连点头。

    随即太皇太后话音一转,将事情放在朱祁镇大婚之上,说道:“皇帝啊,你上一次看中了钱氏,我已经派人看过了,是一个好姑娘,人已经选定,是不是就准备婚事了。”

    朱祁镇听了,满头雾水,心中暗道:“我什么时候选定了。”

    却见太皇太后身边挂着一副画,朱祁镇才想起当时随口一说。

    顿时想起是什么事情了,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无可奈何了。

    不过,朱祁镇对婚姻之事,早就看透了。

    他作为皇帝,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着,想学电视剧之中谈恋爱,简直是想都不要想。

    即便朱祁镇将很多政事由司礼监与内阁分担,但是朱祁镇每天要处理的重要奏折,最少也要十几封之多。

    但凡被朱祁镇当做重要奏折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绝非在上面批一个准就行的,事情的前因后果,关系到那些大臣,人事上的纷争要考虑,有些客观事实要考虑。

    解决问题,是拖着,还是立即处理,处理又要怎么处理。

    这么多事情,连这一次巡视河道,朱祁镇就已经积压了不少折子了。

    所以,朱祁镇对自己未来的皇后,就放手让太皇太后处理了,同样也是相信太皇太后。所以而今太皇太后既然觉得钱氏可以。

    朱祁镇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而今就开始准备婚事,朱祁镇却不能不说话了。

    “娘娘既然看中钱氏,孙儿没有话说,只是婚事却要缓一缓了。”朱祁镇说道:“而今的灾情实在太严重了。”

    “今春大旱,几乎已经是事实了。很可能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同时大灾,要比去年的水灾要严重多了。”

    朱祁镇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曹鼐所言,百姓宁可被洪水淹死,却不原因旱死,顿时嘴里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说道;“朕不知道,这一次赈灾要花费多少粮食,孙儿已经将内库的钱,许出去大半了。大婚之事,孙儿想,还是缓缓再办吧。”

    朱祁镇知道他大婚之事,决计要花很多钱的。

    毕竟他是大明第一个结婚的皇帝。

    因为之前皇帝

    在登基之前,都已经结过婚了,所以他的礼仪必定特别重大,少说要花上一百万两银子。

    即便朱祁镇自己想节省,胡濙也不会节省的。

    因为朱祁镇的婚礼,决计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大明王朝的事情,到时候各方使者都到了,乃是朝廷向天下宣扬威仪的时候。

    所以,只能多花钱,决计不可能省的。

    太皇太后听朱祁镇如此说,却没有生气,而是伸出干瘦的手,摸着朱祁镇的头,说道:“我的乖孙长大,我见了仁宗皇帝,也有话说了。内库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天下民心,我大明得天下最正,乃是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故,天下民心在朱,则江山永固,否则纵然内库有亿万白银,又有何用之?”

    太皇太后对朱祁镇这个举动十分满意。朱祁镇有造福天下之心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办成,那并不重要,因为那是大臣的问题。

    在太皇太后看来,杨士奇,于谦都是能办事的大臣。如果他们做不好,那就换一批吧,大明之大,总能找到为朱祁镇解忧之人。

    就怕朱祁镇没有此心,那就不好办了。

    朱祁镇听着太皇太后说话,顿时觉得身后奇痒难耐。就是夜里被跳蚤咬过的地方。心思也就不专注了。

    太皇太后又问道:“你而今还想打瓦刺吗?”

    朱祁镇听了这个问题,连身后的瘙痒都不在意了,沉吟一会儿说道:“孙儿倒是不想打瓦刺,但是瓦刺能放过大明吗?孙儿定然会先发制人的。”

    太皇太后说道:“好,那就好好准备吧,算算大本堂,武学都快要开学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一愣,说道:“娘娘,你不反对孙儿打瓦刺?”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我从来担心,是你少年气盛,穷兵黩武,而不是打瓦刺,河北之民大患在于水旱之灾,而九边之民大患在于兵灾,我儿既然要做圣君,岂能只解河北之民水旱之灾,而不解九边之民的兵灾。”

    “只是顺序万万不能错,你是为九边百姓解除兵灾,而并不是给他们带来兵灾,这一点绝对不能错。”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孙儿保证。”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伸手挠痒。

    太皇太后见状说道:“怎么了?”一把抓住了朱祁镇手,将衣服撤开,往里面一看,却见大片大片红点,显露在太皇太后眼前。

    太皇太后先是一惊,随即细细一看,顿时认错朱祁镇身上是什么,随即大笑起来。说道:“民间的滋味好受吗?”

第二十七章 水部设想

    虽然朱祁镇一直说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太皇太后在笑过之后,还是为朱祁镇找来太医。

    这一点小病,大明太医还是有一点用的。涂上一些东西之后,朱祁镇顿时觉得清凉许多,最少不是瘙痒难耐了。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之后,将挤压的奏折一一看过,随后问道:“有没有云南的消息?”

    王振说道:“陛下,锦衣卫飞鸽传书,说沐昂已经从景东出兵,进攻麓川,胜负如何尚没有分晓。”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今后云南的事情,你要多费心,一有消息立即报朕。”

    王振说道:“是。”

    朱祁镇虽然信任张辅,也信任孟瑛,但是兵危战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朱祁镇还是一直牵挂。

    朱祁镇说道:“张安似乎是一员大将,居然这么快就将松潘平定下来,将松潘卫迁出的事情,朕准了,不过你派锦衣卫去松潘多了解一些情况,看看这一场战事,有没有猫腻。还有张安让他押运粮草入滇,在保定侯帐下听用吧。”

    朱祁镇对此有所怀疑,却是因为松潘战事结束的太快了。

    这才几个月,就安定下来了。

    还有就是兵部想将松潘卫四个千户所全部迁出松潘地区,这分明是对松潘土司一次大退让。

    所以朱祁镇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

    是真的是绝对维持松潘卫太耗粮草,还是与松潘土司达成了妥协,以松潘卫外迁为条件,结束这一场战事。

    当然了,朱祁镇也知道,即便这里面有猫腻,朱祁镇而今也不准备追究了。就当做不知道。派锦衣卫去查,却是为了将来翻旧账用的。

    而今北方大灾,南方用兵,天下钱粮用度崩得太紧了。朱祁镇自然不想再动兵了。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是退让也好,是绥靖也好,总之先让松潘消停下来。

    朱祁镇捏着鼻子都认了。

    不过等将来大明国力恢复了,如果松潘土司老老实实待在山中,不惹麻烦也就罢了,否则朱祁镇新账老账一起算。

    王振立即说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朱祁镇说道:“另外派人去请杨士奇,杨溥,曹鼐,工部尚书黎澄全部在文华殿等着,朕等一会过去。”

    “是。”王振说道。

    等一个时辰后,朱祁镇才来到了文华殿之中。

    杨士奇等人纷纷行礼。朱祁镇说道

    :“免礼。”双方坐定之后,朱祁镇说道:“朕这一次出巡,心中感慨良多,这才知道治水之难,不仅仅在于治水之前,也在治水之后,工部每年拔给直隶治水款项不过万两而已。这万两又多半用在运河之上,黎大人你说对不对?”

    黎澄听了,大吃一惊,二话不说,跪倒在地面上,说道:“臣知罪。”

    因为黎澄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安南人,身后没有根底,没有靠山,故而平时为人,再小心翼翼不过了。

    所以听朱祁镇这样,简直吓得肝胆具裂,立即请罪。

    朱祁镇手一摆说道:“起来吧,。何须如此,事情到了今天,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黎澄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落座。

    杨士奇说道:“陛下的意思,今后增加直隶各府治水款项?”

    朱祁镇说道:“不仅仅是这样,朝廷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在各地修建了这么多水利,难道就撒手不管吗?”

    杨士奇说道:“陛下,天下河道千万之多,如果陛下每一个河道都要设人管理,则所需人员,何止千万之多,朝廷决计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再者太祖皇帝以乡约教授百姓,本就是令百姓自治。所以天下各水道都是乡绅掌管,与水旱之灾,则聚众而议,从众而决,不花朝廷一钱,而天下自化。”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因为这就是太祖皇帝得意之作,影响了中国六百多年的乡村模型。就是以理学为本的乡约,被太祖皇帝以政治手段推行到了天下。

    很多事情朝廷不怎么管,都是由士绅代为管理的。

    而杨士奇杨家在江西也是名门大族,这是他们的利益所在。他自然要阻止朱祁镇的想法,同样杨士奇也不安全是私心。

    杨士奇所言,也非常在理。

    因为将每一条河流都纳入朝廷的管辖,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

    朝廷的管理能力,是有极限的。杨士奇担任大明首辅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不管后世如何决断太祖皇帝当初的模式不对,禁锢了思想,但是在没有人提供另外一套治国方略,特别是对农村治理方略之前。这一点是不可动摇的。

    朝廷行政能力,不能锁定到每一个人。能到县就差不多。需要有一个阶层在朝廷与百姓之间。而士绅是无奈的选择。

    朱祁镇对此是非常了解的。

    因为太祖皇帝唯恐后世子孙不了解他的意

    思,皇明祖训之中就有其中内容。当然了,他写的未必是这个。朱祁镇是自己揣摩出来的。

    而今朱祁镇也无意挑战这乡村自治模式,说道:“首辅的意思,朕是知道的,一些小河,朝廷自然不需要管,但是如果而今卢沟河,滹沱河,滏阳河,漳河,卫河,北运河。这些河流,跨府连县,而且彼此相互影响,想要治理好,却不是一府一县之力能够做到的,而民赖农以生,农赖水以活。水利不兴,百业难安。”

    “朝廷岂能袖手旁观,而水利如此大事,在工部只有都水司负责,实在太轻了。”

    杨士奇心中一跳,暗道:“皇帝又有新想法了。”说实在的,应付新想法层出不穷的小皇帝,杨士奇有一点疲于应付的感觉。

    杨士奇看似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朱祁镇搞出这么大的动作,百官都没有什么反应,就是杨士奇最大的功劳了。

    能镇得住场子。

    杨士奇只要在皇帝面前点头了,百官内部有异议,杨士奇能替皇帝给镇压了,决计不会让下面的事情,干扰到国家大事。

    否则真以为下面的官员,特别是朝廷翰林院中的人,真是小绵羊啊。朱祁镇做什么下面人都听从。

    杨士奇就好像捧哏一般,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祁镇说道;“朕的意思是,既然治水如此重要,朝廷就要重视起来,朕想设水部,统管天下河道治理,灌溉用水。并在地方上设同知,或者在县里设治河大使。以求上下通达,治理水利。”

    在朱祁镇的心中,这水部,就是后世的水利部。

    杨士奇一听,立即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六部决计不可轻动。”随即杨士奇苦口婆心将六部重要性一一说明。

    这六部从北周开始,到而今传承千年,早已深入骨髓了。

    而且六部各部都是出自周官,甚至都有很多特殊意义了,比如六这个数字。另设一部是万万不行的。

    而且工部职能很完善,工部都水司在古代就有水部之称,而今都水司郎中,别称还是水部郎中。根本不用新设。

    朱祁镇在开口之前,就知道这一个想法是通不过的。

    改革官职在古代可是大事。

    朱祁镇说道;“既然首辅觉得不行,那该当如何,总之,而今朝廷对治水根本没有没有统筹,仅仅停留在什么地方决堤了,什么地方受灾,再去修哪里,这根本不行,所以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修缮天下水利,乃是本朝国策。”

第二十八章 工部两尚书

    杨士奇听了,说道:“陛下的意思不无道理,以臣之见,莫不将令侍郎提举都水司。”

    这就是所谓的高配了。

    侍郎是三品官了。

    一个工部侍郎专门负责都水司,就等于将都水司的衙门提高了。

    朱祁镇说道:“不行,一个侍郎是压不过地方官员的,朕以为水利大兴,恐怕将来治水,很多时候都要跨县,跨府,跨省,一个侍郎怎么能行。”

    杨士奇缓缓的说道;“以陛下的意思,是要一个尚书专管都水司了?”

    朱祁镇说道:“未为不可。”

    杨士奇明白了,皇帝是铁了心将工部给拆分了。

    工部的长官也不过一个尚书,而今工部有两个实权尚书,岂不是两个部门了。工部也就不分而分。水部也就不建而建。

    杨士奇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臣提议给于谦加工部尚书加衔。专司治水之事。”

    杨士奇又耍了一滑头。

    倒不是杨士奇非要与朱祁镇作对,而是有些事情,他不能太过退让了。否则他即便能答应下来,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杨士奇作为朝廷实际的掌舵者,自然要想办法拉一拉朱祁镇的缰绳,好让上下和睦,不闹出事情来。

    朱祁镇自然能看出来杨士奇的滑头耍在哪里。

    那就是兼职工部尚书根本不可能京中理事,也就是说这个工部尚书不过是一个名誉上的,根本做不得数。

    让于谦带着工部尚书的名头,在治理水利上可以有一点点帮助,但仅限于此了。与朱祁镇所想的不一样。

    朱祁镇未必一定想要将工部给拆分了,但是他希望天下水利得到系统性的管理。而不是这样,朝廷的精力都放在黄河之上,花在治水上面的钱,也都是事后弥补的。或者是防洪的,而不是主动治理的。

    朱祁镇说道:“于谦不能入京,还是换别人吧。”

    杨士奇听了,说道:“那就让吴中管着吧。”

    朱祁镇这才想起这个人了,吴中。

    说起来吴中也是一个工部尚书。

    而他这个工部尚书就是属于加衔了。

    他主要做的是什么?就是营造,北京城,紫禁城,太宗的长陵,仁宗的献陵,宣宗的景陵都是他负责修建的。

    相传他是一位一等一的风水大师。堪穴定位,非常擅长。

    只是他是武官子弟。没有功名,故而虽然非常有能力,也有工部

    尚书加衔,但是正常主持工部事务的却不是他。

    而今他年岁已高,已经处于半退休的情况下了。

    不过,而今朝廷大工兴起,阮安将精力多半放在治河之上,故而北京城中的其他工程,吴中就要多用点心了。

    要不是这一件事情,朱祁镇就忘记了吴中这个人。

    只是朱祁镇还是有一些不满意。

    杨士奇见状,说道:“陛下,欲速则不达。”

    朱祁镇听了,心中也明白。吴中或许不是合适的人选,但是此刻却没有选了。吴中本来就有工部尚书的加衔,而今不过是给他划分一下分工而已。

    虽然一部两个尚书有些不好。但是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无法安置吴中,不过给是一些实权而已。

    想来不会闹出太大的动荡。

    朱祁镇也明白一点,那就是大明治水进度,不可能那么快,现在定然只能局限于直隶境内。这是朝廷的钱粮有限,也是工程进度,也是需要时间的。

    有于谦在,朱祁镇并不觉得直隶治水会有什么扯皮的地方,真正需要中央统合的不是现在。所以朱祁镇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朱祁镇说道:“既然先生这么说,就这么定了吧。”

    黎澄的实权被削了不少,但是黎澄在这里却一点话都没有。朱祁镇心中暗暗摇头,暗道:“这黎澄能做好工部尚书吗?”

    工部虽然是最没有实权的一部,但是真正要用的事情,实力也是相当大的,比如现在,屡屡大工,工部的实权要比刑部都高上不上。

    朱祁镇暗暗决定,要挑选一个工部尚书。

    全部敲定之后,朱祁镇这才散去会议,不过他随即立即召见吴中。

    吴中六十多了,头发已经全白了,精神看得虽然不错。但是朱祁镇也不觉得他能承担多大的重担了,结果听朱祁镇说让他当主管都水司,吴中居然摇头说道:“陛下,如果臣再年轻十年,陛下但有所命,臣即便是拼了这一条老命,也为陛下办成,只是臣老了,心中只想看到北京城在臣手中建成,都水司事关重大,臣恐怕承受不起。”

    朱祁镇说道:“吴卿何必言老,看杨首辅,才是老骥伏枥。”朱祁镇好说歹说,吴中这才无奈听命。

    朱祁镇也看得出来,吴中是真不想干了。

    朱祁镇却不知道,其实吴中这个工部尚书并不是没有做过,他其实真负责过工部一段时间。只是他专心工程,黎澄是后来才补上去的。

    这也是黎澄决计不会反对吴中的原因之一。

    吴中不是虚衔变成了实衔,而是老干部回聘。这也是吴中不愿意的原因之一。

    朱祁镇见吴中终于答应下来之后,这才说道:“都水司事关重大,朕不不知道都水司之前是怎么管的,从今天开始,就要分为卫河房,黄河房,运河房,长江房,钱塘江及福建房,珠江房,各方主事负责各地水利巡视与检查,如果各地水利不修,就要事先报上来,朝廷想办法修,这时候出了事情,不是他的事情,如果他回报下面一切都好,但是却出了事情,朕就用他的人头来祭旗。”

    朱祁镇将天下所有水系全部划分责任,至于辽河,朱祁镇也想过,现在辽河水系太欠发达了,没有必要专门划出来,先归为卫河房吧。

    其实所谓的卫河房就应该是海河房。

    但是没有办法,现在通过天津入海的是卫河,还没有海河这个名字,朱祁镇总不能让随便改名吧。

    反正是一个名字,就先用着。

    至于钱塘江及福建房,自然是指钱塘江与钱塘江南部,很多直接入海的河流划分在一起了。

    吴中听了大惊失色,说道:“陛下,真恐怕无人敢当各房主事了。”

    吴中所说的不错。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将决堤这样的事情,从来是当做习以为常的事情,大明之大,每年决一两次堤坝,实在是太正常了。

    而如果按朱祁镇的做法,这些主事,一个也不会少,全部活不过三年。

    朱祁镇说道:“所以,他们不想死,就要老老实实的修水利。”

    朱祁镇自然知道,这有些严苛,但是修不好水利,死的不是一个人,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再严苛都不冤枉。

    吴中说道:“陛下此心是好的,可是钱怎么办?”

    朱祁镇咬着牙,说道:“这一件事情,不用你管。”

    仅仅是北直隶各水系的花费,就让朱祁镇有些喘不过来,编修天下水利,更是一个让朱祁镇不敢去算的天文数字。

    但是朱祁镇一想到那些淹没在洪水之中的人,一想到那些宁可被淹死,不想被旱死的人,就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有些事情,一定要做的。

    “这几年,朝廷无力在其他省修建水利工程,但是吴卿你一定要做在前面,最少让朕知道,天下何处需要修水利,这样将来才能有的放矢。”朱祁镇说道。

    他现在立即想让吴中做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场遍布大明的水利普查。

    吴中说道:“请陛下放心,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十九章 武学开学

    朱祁镇靠在微微摇晃的玉辂之上,一身皇帝正服,日月星辰在肩,微微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之前朱祁镇对旱情的估计,似乎有一些乐观。

    二月以来,太阳似乎在天空之中多跳了一格,每天都是晴空万里无云。

    似乎将冬天的一点寒意都驱散了。

    让人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分外舒服。

    但是这种舒服的感觉,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的。

    这样的气候,让朱祁镇有一些担心,旱情会更加严重,去年冬天就没有下雪。所以朱祁镇与杨士奇商议过治水的费用。

    杨士奇也保证,用尽一切办法保证京师用粮。他甚至派出工部郎中,分别巡视运河北段,与运河南段。

    不管出了什么情况,漕运决计不能中断,甚至也要让漕运总兵官多尽量多运输。努力将今年漕运的运输量,增加到五百石,甚至更多。

    朱祁镇也愿意先期拨内帑三百万两给朝廷。

    但是这是最后的结论。

    朱祁镇有心为出内库的银子,但是也决计不能太痛快了,否则这些外廷的大臣,根本不想别的办法了,有事情都想内帑了。

    所以,朱祁镇与杨士奇磨了好一阵嘴皮,才算是达成协议了。

    而这一件事情,最伤心的,不是朱祁镇,而王振。

    王振似乎将朱祁镇的钱,都当做他自己的钱了,从内库拿出一分钱,他都觉得难受之极,更不要说,一下子搬空了好几座仓库。

    更是让王振痛彻心扉。

    而且以朱祁镇话音,这还是第一笔钱。似乎是因为王振的心痛,在朱祁镇面前激烈劝说,让锦衣卫参与进去。

    不做别的,就是看管银两,用一丝一毫都要记录在账。

    朱祁镇也就答应下来了,杨士奇也没有拒绝。

    与杨士奇磨嘴皮子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朱祁镇却觉得很累。是心累。

    不过,再怎么累,有些事情,也不能假手于人的。

    比如说武学开学大典。

    张辅向朱祁镇请示过后,朱祁镇就表示要过来看看。

    这一件事情,他是决计不假手于人的。

    故而带着仪仗,派出浩浩荡荡的队列,封锁了好几条街道,朱祁镇出了紫禁城侧门,这才来到了武学。

    武学所在地,在紫禁城之北。

    原本是御前卫的一处校场,被张辅看中,变成武学了。

    朱祁镇来到武学正门,却见以张辅为首的,几十个公

    侯服色的人全部排开,见朱祁镇车架来了,立即跪下行礼,说道:“臣等拜见陛下。”

    朱祁镇出了玉辂,一只手达在王振手臂之上,从玉辂上下来,说道:“卿等平身。”

    张辅等人纷纷起身。

    朱祁镇眼过去,却是大明在京师的国公,几乎都到了。为什么说几乎啊?因为定国公已经牵扯到,韩王与他那一场官司上面了。

    官司倒是鸡毛蒜皮的官司,但是双方争锋的人,不一样,王文此刻正在四处找藩王岔,被他逮到的藩王,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上告朝廷。

    朱祁镇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私下里写信去劝谏。

    虽然大家都知道,王文是唱白脸,朱祁镇唱红脸。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收敛不少。

    因为宗室子弟做奸犯课之事,实在按不下去,也少不得一连送了十几个宗室子弟进入凤阳高墙之中。

    而谷庶人,建庶人,齐庶人,这几年刚刚搬出来,空下的房子,再次被填满了。

    众藩王其实并不是没有怨念的,只是抓不住发泄的地方。

    正好,定国公与韩王这一件事情,说起来也是韩王站理。母亲本来就应该跟着儿子过,与女儿何干?

    所以在众多藩王的怂恿之下,韩王将这一件事情越闹越大。

    对定国公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甚至在御史对他群起而攻之,藩王各自上书,言定国公欺凌宗室。简直将定国公给吓傻了。

    就稀里哗啦的进了诏狱。

    不过,定国公在诏狱之中的待遇,非常之好。独门独院。要什么有什么?毕竟不管怎么说,定国公祖上,还是为太宗皇帝立了大功。

    朱祁镇只是想敲打一下,绝对没有将定国公给废了一样。

    不过,定国公而今还是一个孩子,被这一般折腾,心中最后一点胆气也消散了,最后就成为了一个酒色之徒。

    朱祁镇对这些勋贵说道:“尔等都是我大明与国同休的重臣,就与朕一起看看,军中后起之秀。”

    朱祁镇说完话,就他在最前面,王振紧跟在朱祁镇身后,随后就是英国公,成国公,魏国公几步并列走在后面。

    再后面才是一些侯伯。

    就这样来到校场之上,朱祁镇坐在点将台之上,看向张辅,张辅顿时会意,一挥手,两侧的大鼓顿时桥起来。

    几乎等人高的大鼓,一被敲响,顿时整个校场的空气都沸腾起来。

    无数士卒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不过片刻一会功夫,就在下面站满了。

    朱祁镇眼睛一瞄,暗暗估计,这大概有七百多人。

    而且每一个士卒都在二十岁之下,而今身上最少也有一个世袭百户的功名。除却极少个别的,大部分家庭过得都不错。

    看精气神都能看出来。

    再加上他们一个个身上披着盔甲,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每一个人都胖了一大圈。但是行动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臃肿。

    反而好像一个狗熊一般,冲满了凶性。

    是敢杀人的凶性。

    鼓声忽然停顿了。下面的士卒忽然单膝跪倒,另一只手拿着武器,大声说道:“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有数百人,但是依然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朱祁镇忽然有一种感觉,暗道:“而今我才知道成吉思汗的怯薛军是什么样的。”

    朱祁镇其实知道,虽然今日才开学,并不是说武学今日才开始运行,而是张辅选择今天让朱祁镇来视察而已。

    这七百多人,都是张辅精心挑选出来的士卒。

    但凡要袭官的子弟,头上最少有一个世袭百户的头衔。更多是世袭千户,世袭指挥使,世袭指挥同知。等等。

    所以大部分都是从小练武,厮杀之道,决计非常擅长。当然了,这些家中未必都是成才的,但是实在太差劲的人,根本过不了张辅这一关。

    张辅老将眼光却是毒辣的很。

    谁也不能瞒过他。

    所以这七百人兵器盔甲,等是一等一的。甚至在家中,谁还有没有几个仆人一般。在张辅看来,这些人底子很好。只需派一两员战将,稍稍训练一下,就对瓦刺精锐本部铁骑,也敢以寡敌众,战而胜之。

    毕竟从宏观来看,大明军力在一天天衰落。但是烂船还有三分钉,不要说大明了,大明的家底即便想要败光,也需要一二十年。

    张辅又亲自传令,让这七百学员,演示步阵,马战,火铳,格斗,等等项目。

    说实话,朱祁镇没有打过仗,前世连打群架都不知道怎么打的,下面表演,在朱祁镇看起来,仅仅是虎虎生威而已。

    至于能不能打,朱祁镇看不出来,不过他却会看人脸色,他将张辅等人脸色都收在眼底,这里面有不少打过将的老将。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些人的能力如何。朱祁镇的心底也都有底了,在他们表演完之后,立即令太监下令赏赐。

    每人一个武学腰牌,这武学腰牌都是铜上镀金,看上去沉甸甸,金光闪闪。还有虎口浮雕,背后每一个人的姓名以及籍贯,父祖的名字。

第三十章 宿卫宫中

    朱祁镇站在高台之上,说道:“你们都是大明功臣之后,不管是祖辈跟随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还是跟随太宗皇帝深入大漠,追亡逐北。”

    “但是各地卫所,屡失朝廷之望,先前有松潘之乱,区区野人让我大明松潘卫被迫迁徙,又有西北之乱,区区不足万骑鞑子,让西北十几个卫,首尾不顾,不得不派京营出战。”

    “兵部对袭爵武将,越来越不习惯了,兵部尚书王骥对朕说,卫所兵已经不足用了,甚至平麓川,应当多用土司兵,而不是卫所兵。”

    王骥这番话,倒是真说过,不过他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说卫所兵不能打,而是征召土司兵,花钱少。

    听了,朱祁镇的话,下面不少学员都有些惭愧之色。

    朱祁镇对打仗不行。

    但是对察言观色,却深有心得。

    朱祁镇目光一扫,就知道这些人的惭愧之色,不是装出来的。

    “知道惭愧,还有救。”朱祁镇心中暗道:“如果连一丝惭愧之意都没有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卫所缺额一百二十多万,这个数字报上来之后,朱祁镇就知道大明的卫所制度出了大问题了。

    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朱祁镇设想过很多想法,但是想得越多,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是动摇他朱祁镇统治根基的大事。

    他越研究越明白。

    朱家对大明统治核心是什么?最少从开国到现在,从来不是地方士绅,而是大明三百多个卫所,依旧这些卫所中一个世袭罔顾的家族。并在此之上的勋贵集团。还有大明广大的自耕农。这两者就是大明皇室的根基所在。

    而以勋贵为代表的这些人,比自耕农表现的更重要,因为自耕农很少有政治上的代言人。

    因为他们与皇室联系太紧密了。

    对这些人动刀子,文官绝对愿意,因为砍掉他们,皇帝就失去了依靠,一个高高在上,没有基本盘的皇帝,决计不是太宗皇帝,这种随随便便就能将大臣塞进诏狱之中。

    朱祁镇只觉得陷入两难之中,对他们动刀子,则自损根基,不对他们动刀子,他们一天天烂下去,对大明的正面效应,比不上负面效应。

    只是而今的水旱蝗灾,还有麓川战事,让朱祁镇先将这一件事情放放。

    不过,朱祁镇知道他不管怎么动刀子,都不可能将卫所军中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所以从其

    中挑选出来能用的人,却是他一直在做的。

    朱祁镇看这些学员的态度,就知道,最少卫所而今还没有烂到骨子里,即便后世烂到骨子里的卫所之中,好能诞生出戚龙俞虎这样的名将。

    所以,不管卫所上下制度性贪污,有多不堪。都不能来硬的。

    朱祁镇说道:“朕从来不相信,我大明横扫天下大军,到了朕这里,就不行了。你们都是军中精锐,朕寄以厚望,近些年来,大明名将凋零,从宣德年间到而今,逝去老将军有十几位了,都是太宗百战之将,留子孙之用。”

    “这对本朝是大不幸,但是对尔等是大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能力,数年之内,封侯拜将,扬威海内,列于勋臣之列,就看你们的了。”

    朱祁镇说道:“赐你的令牌,有任何冤屈,可持之见锦衣卫,锦衣卫会将下情上秉,即便是身犯军法,明正典刑之前,也必须要朕御笔消去武学学籍。夺回令牌。希望你们好生珍惜这个身份。”

    张辅听了,微微一震,心中暗道:“这哪里是武学,分明是进士了。”

    大明进士最为清贵,有很多特权,比如说,司法不能治罪,想要治罪,就要先消除学籍。在地方可以直接见地方官员。

    等等。

    只是他们很多权力,都是与约定俗成,而武学学子,却直接有皇帝赐予的。

    如此一来,即便很多已经在军中当值的将领,也想争一个武学学籍。

    张辅在政治上非常谨慎,但谨慎并不意味他看不明白。此刻顺着朱祁镇的思路,细细一揣摩,顿时呼吸一紧。暗道:“机会。”

    如果之前张辅,或许不在乎这个机会。

    但是此刻的张辅,却与之前不同了。

    因为张辅纳的妾室,似乎有孕了。

    让张辅高兴的不得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辅一直以为自己要绝嗣,对很多事情都不大感西兴趣。

    但是而今不一样了。

    他必须为将来的儿子做准备了。

    但是他知道,他决计是活不到儿子长大了。不管他而今多大的名声,人走茶亮,这样的情况,张辅看多了。

    看看薛禄就知道,张辅当年见了薛六,都不敢怠慢。但是薛禄一死,再看薛家,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必须给儿子留下足够的政治遗产。

    但是等他儿子长大,在政治上有些作为,他当初的部下估计都不在了。这是他一直想的事情。

    历史上张辅就这一条命留在

    土木堡之中,让英宗大为惭愧,将他儿子与宪宗一起养大。再加上大明勋贵的衰落,这才让张家世世代代成为勋贵之首。

    而今张辅看见的却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太祖年间的勋臣还有多少,即便是中山王之后,也不是说下狱就下狱了。

    张辅顿时决定今后将武学当成重点,这些学员都不过二十岁,二十年后,正是他们当打之年,倒是他将来的儿子,也算是有人提携了。

    朱祁镇倒是没有想道张辅想这么多。他训了一番话,下来之后,对张辅说道:“今后,挑选前一百名学员,每日早朝在殿前持役。”

    张辅听了,立即说道:“臣代这群臭小子,谢过陛下。”

    不要觉得在朝会上持役,没有好处。

    虽然他们工作,就是之前,在金殿上值勤的大汉将军,不过是人样子而已。但是朱祁镇就是让他们与朝廷上大臣混一个脸熟。甚至熟悉朝廷决策。

    武将与文臣之间,不可偏废。而今朱祁镇明显的感觉,在战略一级别的指挥能力上。文官反而在武将之上。

    武将之中,也只有张辅一个人,能对大明大战略布置。而文官之中,杨荣在这项上,是最优的,甚至爱张辅之上。至于杨士奇也不差,当初力主宣宗亲政汉庶人的,就有杨士奇。

    但是武将之中,战将是有,帅臣似乎也有一两老将可以。但是在大明战略提供建议的,也只有张辅了。

    朱祁镇就想建立起一整套军事培养机构。自然要想办法尝试各种办法。

    朱祁镇又与张辅,以及各级勋贵商议了一番武学科目。分别为兵法,实战,步战,马战,水战,火器,城池攻防。夜不收。还有《大明祖训》。

    这之前,朱祁镇与张辅已经商议过多次,朱祁镇主要是提出的学科细化的主张,就是将一件事情细化到不能再细化。张辅在朱祁镇主张之下,才形成了而今的教学体系来。

    不过,就在朱祁镇与张辅等人说话的时候。

    王振忽然从外面进来,说道:“陛下,广西巡按朱鉴紧急军情。”

    朱祁镇听了大吃一惊,他知道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情况,王振是决计不敢再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一提广西,朱祁镇首先想到的乃是大藤峡附近的乱子,柳溥已经到了,虽然因为山路艰险一时间还没有捷报,但是这些乱事,已经被控制住了。

    解决只是时间问题。即便有所反复,也不至于让王振如此。朱祁镇心中一动,说道:“可是安南?”

第三十一章 蠢蠢欲动的安南

    王振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朱祁镇说道:“到底怎么了?安南做了什么事情?”

    王振说道:“广西巡按朱鉴上报,安南接纳钦州黄宽的投靠,钦州七峒正式向安南臣服。安南在钦州设州新安州。令黄宽为经略,世守其地。”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有些迷惑。

    什么钦州七峒。

    但是张辅却已经怒极,说道:“鼠辈敢耳。”

    朱祁镇这才想起来,他身边有一个安南问题专家。朱祁镇立即让其他人下去,单独留下张辅,说道:“国公,这钦州七峒倒是是怎么回事?”

    张辅说道:“这钦州七峒,却是朝廷撤出安南时候,弄下的乱子。钦州原有七峒,宋元都是长官司,但是到了本朝,德庆侯平定广西,却因为这七峒,地偏民小,撤长官司,他们只能叫峒长。”

    “他们就心存不满,在本朝撤出安南之后,他们就与安南勾勾搭搭,叛伏不定,只是朝廷不愿意动用大兵,也就由他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如此。”

    朱祁镇听了之后,顿时明白了。不过他并不是多生气。

    因为在他明白明朝土司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从来不将土司的领地,当做大明的领土。所以黄宽的背叛,在他看来,不算什么?

    他刚刚看过奏折,钦州七峒,不过二十多个村子,二百多户,纵然有大量的瞒报,想来也高不到哪里。

    放在后世,连一个乡的人口都不到。

    朱祁镇自然不在意。

    他也不相信,什么朝廷由他。这一带不过是与安南的战略缓冲地,区区二十多个村子容易平定,但是引发与安南的大战,可就不好了。

    不管是安南还是大明都不想打下去了。

    与对方相比,区区钦州七峒,几千人有什么意思?

    但是安南却在这个时候打破了默契,正式将钦州七峒纳入体制,并将边境线向北推进了不少。朱祁镇不知道而今大明与安南之间的正是界限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已经在后世的国境线之内了。

    “安南准备做什么?”朱祁镇脸色有些沉重说道。

    京畿大灾,以工代赈,麓川之战,朝廷的财力已经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了。实在不能在安南方向再开一处战场了。

    张辅说道:“彼此,臣以为安南不过试探而已,朝廷如果退让的话,他自然得寸进尺,但是朝廷一步不让,他却不敢有一丝妄动。”

    朱祁镇说道:“那

    么令柳溥进驻钦州?”

    张辅说道:“臣以为当令别将进军,或者干脆让巡按领一支兵马去,但是万万不可用柳溥。臣担心柳溥以私心害国事。”

    张辅这样一说,朱祁镇立即想起来了,柳溥的父亲柳升就是战死在安南的。

    而今朝廷所想的仅仅是震慑安南,不令他们进军半步,同时也要保持克制,但是让一个儿子在杀父仇人面前,保持克制,却是太残忍一点了。

    朱祁镇说道:“就依国公之意。”朱祁镇立即将这奏折给批了,盖上自己的私印。让王振派人递给内阁,一刻不能停留,立即处理了。

    朱祁镇转过头来问张辅道:“国公,而今安南蠢蠢欲动,全因云南战事一直没有一个结果,如果时间拖着太长了,朕担心夜长梦多啊。”

    张辅笑说道:“陛下不用太担心安南,朝廷在安南战斗二十多年,安南哪里有什么快恢复元气的,以臣之见,即便是云南大败,安南也未必会出兵北上。”

    “他而今不过想让朝廷添堵而已。”

    朱祁镇心中一叹,道:“但愿如此吧。只是朝中已经有人上奏,弹劾保定侯拥兵不前,坐观友军成败,已经有不少了。”

    张辅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挑孟瑛,这个选择最好不过了,放眼天下,即便臣过去,也未必能胜得过孟瑛。”

    “陛下所做的只是等。”

    朱祁镇说道:“等保定侯的捷报。”

    其实朱祁镇在云南战事上,并非没有思考。他思来想去,也明白,他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剩下的事情,他即便再帮忙,也鞭长莫及了。

    反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即便是后世有无线电,委员长的指挥,也让朱祁镇有深刻的印象。但是不管怎么说,委员长是打过仗的。而朱祁镇却从来没有打过仗的。再看看孟瑛的履历。

    朱祁镇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该担心,还是会担心的。

    不过听了张辅几句话,朱祁镇反而镇定下来了。

    王振见天色不早了,就请朱祁镇回宫。

    朱祁镇也就不留了。

    朱祁镇刚刚走出了房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迎面扑来,“啪”的一下打在朱祁镇脸上。朱祁镇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黄褐色的蝗虫。

    似乎这一只蝗虫也撞得头晕目眩。

    “陛下,”王振以及身边的护卫,立即护卫过来。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朕还不至于,弱不禁风。”随即一脚踩在蝗虫之上,将它踩死了。

    只是这一只蝗虫,就好像一个信号一般,嗡嗡的声音传到朱祁镇的耳朵之中,却见大片大片的蝗虫,就好像是乌云一般落在朱祁镇眼前校场之上。

    能见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似乎知道朱祁镇踩死他们的同伴,不少向朱祁镇扑了过去。朱祁镇身边护卫,纷纷上前,将这些蝗虫挡开。

    朱祁镇被簇拥着,带着几分身不由己的上了玉辂。

    即便上了玉辂,也不得安生。

    朱祁镇细细听着无数蝗虫撞在玉辂之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就好像是下雨一样,为了遮挡住蝗虫,王振将玉辂所有的窗户,都堵死了。

    但是依旧有不知道从那钻进来的蝗虫,就在朱祁镇的面前,一对死复眼,似乎在瞪着朱祁镇。

    朱祁镇一瞬间有一种喘不过起气来的感觉。

    他似乎看到,蝗虫所到之处,所有天地都为之一空,百姓颗粒无收,聚众而起,大明各地粮食耗尽,官府不能赈济。以至于人尽相食。

    他想得越多,就越喘不上气来,不过片刻,就满头大汗。

    很多人都预料到今岁大蝗,但是这大蝗真正出现在朱祁镇面前的时候,朱祁镇依旧不原因相信。

    他眼前的不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虫子,而是一个恶魔,一个令无数人死亡的恶魔。

    朱祁镇深吸一口,猛地拔剑在手,一剑刺死这一只蝗虫。朱祁镇登基以来,一直练武,与人厮杀虽然不行,但是根基打得很牢固,这一剑就颇见功底。

    朱祁镇将这一只蝗虫斩成两截之后,下令道:“打开车门。”

    “陛下,外面-------”王振还想说什么。

    朱祁镇说道:“怎么朕的话不听了。”

    王振不敢二话,立即将车门大开了。

    朱祁镇站在车门口。

    玉辂就是皇帝所用马车,应该规格不同,有三十二匹,十六匹马,等不同的规格,朱祁镇而今所用玉辂,就是小玉辂。只有八匹马。但是即便如此,这马车比后世的房车还要大一圈。

    朱祁镇站在马车门口,却见天色昏暗,无数细小的黑点,就好像是轰炸机一般冲下来,落在道路边的植被之上,不过片刻,就将这些刚刚发芽的树木给啃光了。

    更有不少,就好像是子弹一般,打在朱祁镇的身上。即便是朱祁镇身边的护卫,也一个个不敢抬头张嘴,唯恐一张嘴,就吞下一只蝗虫。

    唯独朱祁镇死命的睁着眼。

    他要看清楚,他正统五年最大的敌人长什么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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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介绍:
重生到了大明王朝中期,还是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一个即将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太子!
嗯,简单讲,就是一个八岁皇帝的奋斗史——夺宫变,治朝堂,安黎庶,平内乱,进人才,兴农事,开商业……
文治武功,振兴大明!
……
以冲龄之年,继大明国祚!
奋五世之余烈,修文治,定君臣黎庶,执长策,问鼎之轻重!于是,五夷臣服,御宇内而四海承平。
“执社稷之神器,迎盛世大明”明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