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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七章 郎舅

    赵陌跟秦简是多年的交情了,少年时代交下的好友,如今又成了郎舅,自然不存在什么信不信得过的问题。秦简信得过赵陌,他只是在犹豫,是否要将家丑坦言相告罢了。

    这个家丑,他连同床共枕的妻子都没透露,至亲的父亲都没告知,所以他才会隐瞒三堂妹秦含真,不是信不过她,而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了。

    但如今,赵陌已经起了疑心,确定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他继续闭口不言,说不定就把好友兼妹夫给得罪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但若是说出真相……兴许赵陌还能帮他善后?其实他虽然行事小心,却也不敢担保,自己就没有留下任何的破绽。

    秦简还在纠结犹豫,赵陌已经看出他有动摇的意思了,索性便加了把火:“承恩侯之死,果然有问题吧?这事儿莫非与令堂有关?”

    秦简顿时什么纠结都没有了,他冲着赵陌苦笑:“原来你们真知道了。”

    赵陌淡淡地道:“含真是真没起疑心,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再斟酌是否要跟她实话实说吧。事实上,含真一向聪明又细致,她觉得可疑的事儿,事后都被证明确实是可疑的,从来就没出过差错。既然她这回觉得承恩侯的死有古怪,那就肯定是真有古怪。我对她一向很有信心。而令堂莫名卧病,连太医都诊不出病症。你们请的那位大夫,虽然在京中也算小有名声,绝称不上是数一数二的名医,反而能开出有用的方子,这就更不合情理了。”

    秦简的笑容更加苦涩了:“果然瞒不过你们……我母亲这病,其实算是因担忧而起的。我发现了她做的事,她便有些担惊受怕。虽然我替她瞒下来了,可她事后再回想,也忍不住后怕起来,总担心自己做事不周全,留下了纰漏。”

    赵陌深吸一口气:“承恩侯之死,果然是她……”

    秦简叹道:“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主张,这事儿……其实是她与杜鹃、喜鹊三人合谋的。当日祖母去世后,祖父日益行事癫狂……”他将秦松在那二十来天的时间内种种荒唐的言行都告诉了赵陌,有些赵陌早就知道了,有些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坦白讲,这样破罐破摔、全无顾忌,还丝毫不为儿孙着想的长辈,如果是他的祖父,他也要头痛不已,恨不得对方早些死了干净的。

    秦简道:“母亲是担心我会受祖父连累,又知道祖父如今若真想重新夺回府中大权,未必就不能成事。新君毕竟是祖父的亲外甥,就算不会加恩,也不会真的处置了祖父。况且祖父只是在家里闹一闹,不至于闹到外头去,宫里多半是不会管的。除非祖父闹到了三房,扰着了三叔祖一家,否则太上皇也不会插手。毕竟宫里的贵人对我们家说不上有什么怜惜之心。可父亲才有了顺利升迁的希望,我也刚刚考取进士功名,即将入仕,若是受祖父连累,仕途受阻,名声受损,日后该如何是好呢?就算有三叔祖帮衬,他老人家也不是爱徇私的人,父亲、三叔与我必须得自己先立起来,叫人挑不出错了,他老人家才好在御前为我们说好话呢。因此……”

    赵陌明白了:“承恩侯行事确实荒唐了些。他是个没有前程的人,这几年圈在府中,连对儿孙的慈爱之心也没有了,想必只顾着自个儿快活,绝不会考虑你们的前程与体面的。令堂考虑的不仅仅是令尊,还有你,甚至你的儿孙,所以,承恩侯最好还是不要再荒唐下去了。就算他想要继续在自个儿院里花天酒地也不怕,但这府里的权柄,他是绝对不能沾的。”

    秦简叹道:“母亲她……可能也多少受了杜鹃与喜鹊二人的言辞影响,便走了歪路。”

    杜鹃与喜鹊不太一样。前者是许氏的死忠,为了许氏,她能放弃自己的大好姻缘,背负着背主的骂名,委身秦松这个老头子做一个小小的侍妾。最得宠的时候,她只负责安抚秦松不要给许氏添乱,连松风堂都不出,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风光,顶多就是得了些金银财物做私房而已。等到她失宠了,她就成了秦松身边做尽杂事的通房大丫头,什么活都包了。虽说秦松习惯了她的侍候,便再也用不惯别人,因此不再宠她,也没把她丢在一旁,但她却从此连秦松的新宠也要一并侍候了,什么嘲讽欺辱都要忍受,这样的日子绝对跟许氏身边风光体面的大丫头生涯没法比。但杜鹃全都忍受了下来。

    杜鹃不能忍的,其实是秦松在许氏死后,对妻子的种种贬低和辱骂,更不能接受秦松想要尽快续弦,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取代许氏的位置,阻碍许氏亲骨肉的前程。杜鹃知道许氏偏心娘家,但她也知道,许氏亲生的三个儿女,以及这些儿女的后代,才是许氏的血脉。许家那边的事,轮不到杜鹃这个婢女来插手。所以,为了保护许氏死后的体面与地位,还有她的亲骨肉,杜鹃怀着对秦松多年的怨恨,下了狠心。

    至于喜鹊,则是考虑到她如今虽然仍旧留在松风堂做大丫头,却只能说是看房子的而已。她已经是老姑娘了,想在秦家长房或者三房内寻一个年青有为、有体面有前程的男仆婚配,已经遇不上没有娶过妻的了,给人做填房,绝对非她所愿。而寻常的仆从,她又看不上。嫁到府外去,寻个殷实人家做少奶奶?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家!一般的富户,能让她过上承恩侯府大丫头这样的富足生活么?无论吃穿用度,她在丫头圈子里都是上上等的。若是嫁人后,反而要吃苦头,她还不如继续留在府里算了。她为姚氏办事多年,自认为还有些体面,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熬到了管事嬷嬷的年纪,再收个干儿子干女儿什么的,日子也不会差,主家就能管她养老送终,她的侄儿侄女,干儿干女们,也会孝敬她。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前主人与后主人都握有权柄,说话能算话才行。

    秦松一旦续娶,新夫人进门后,就绝不会让她们这些旧人继续风光体面。而新夫人要是得了中馈大权,连带姚氏都要吃大亏,喜鹊一个丫头,又能有何抵抗之力?她被杜鹃说的前景吓坏了,自己又知道自己并非没有把柄,为了不步鸿雁等人的后尘,她也必须跟杜鹃联手。

    秦简把这些情况告诉了赵陌,叹道:“我母亲也是被这两个丫头吓着了,一时气头上来,便失了分寸,也不跟我商量,便……”他顿了一顿,“我都不敢让父亲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还得替母亲收拾善后,就怕父亲察觉到了蛛丝蚂迹,一怒之下,愤而休妻。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为难得紧。”

    赵陌便问他:“药是令堂这边准备的?那个在孝期入府的新通房,也是她们找的人?”

    秦简道:“我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找来的人,说好了只要给一笔银子,她就会把事情办妥当。药也是对方自个儿带来的。祖父倒真是马上风出的事,那个红香有心算计,祖父自己则是荒唐得失了分寸,其他侍妾通房一心要讨好祖父,也犯了蠢,于是就……”

    赵陌又问他死了的那个侍妾,这一点秦简倒是十分郑重地解释:“人真是自个儿自尽的,是被吓着了。那个红香原还想拉她一块儿跑,她说以侯府的势力,她们跑不掉,反而还罪上加罪,倒不如早些吊死了干净。红香便自个儿带着东西跑了,她跑了之后,那侍妾方才上吊的。”

    赵陌再问那红香偷走的东西,秦简说:“这是我母亲想出来的,让她带走一件有些贵重的东西,府里必定派人去追,但若是她途中带着东西掉下山崖,当时官府报了横死,那么府里只会把东西追回去,后事就不会再管了。她们事先从义庄寻了一具摔死的女尸,换上红香逃走时穿的衣裳,伪装成红香的模样。我母亲这边派去的人认出是她,把失物带回,此事便了结了。那真正的红香,就会带着我母亲给的银子,返回南边老家,再也不会冒头。这事儿若是叫外人知道,她自个儿也要背干系,绝不会蠢到自己说出口的。”

    赵陌不由得一哂:“人若真的到了绝境,又或是起了贪心,还怕什么干系不干系的?令堂比那红香更承受不住真相暴露的后果。若对方以此为把柄,勒索令堂,令堂又能拿她怎么办?看那女子行事,分明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令堂能是她的对手么?”

    秦简苦笑道:“我也知道这事儿凶险,已经从母亲以及喜鹊、杜鹃口中打听得一切细节,从那红香手中夺回了两件可以留作把柄的东西,算是把后患给绝了。我也找了人,押着那红香坐上南下的船,一直盯到她家为止。若她当真敢泄露口风,我也不至于束手无措。如今我与她双方都投鼠忌器,自当知道该怎么做,想必日后也能相安无事吧?”

    赵陌听得摇头,啧啧了两声。秦简终究是个心地善良、为人正派的读书人,下不了狠手斩草除根。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赵陌更不会教唆秦简做坏人。他只是对秦简说:“这事儿我会替你瞒着含真的,但你也要小心看好了你母亲,别叫她再犯事了。还有,杜鹃与喜鹊二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合谋干出了这种事来,也是以下犯上。你真能容得她们风光体面下去?”

    秦简淡淡地道:“对她们,我已有了腹案,只是眼下并非好时机罢了。”

    赵陌点头:“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多问了。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我手下有人,行事总比你方便些。我可不希望我妻子的娘家出现什么儿媳杀公公的丑闻,闹得永嘉侯府也要名声扫地。”

第七百零八章 消暑

    将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好友兼妹夫赵陌,秦简只觉得心头的压力好象也减轻了不少似的。秘密是一个人承担还是两个人承担,感觉真是很不一样。更别说,他不但取得了赵陌的谅解,还得到了赵陌的许诺,愿意对他提供帮助。这让他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

    秦简感激地送赵陌出门,赵陌嘱咐他道:“令尊那头,你可要记得千万瞒好了,别叫他起疑心。虽说他一向是个明白事情轻重的人,但若他知道亲生儿子隐瞒了他什么样的秘密,只怕你们父子之间就要生隙了。”秦仲海会如何看待姚氏,那只是小问题,重点是他与秦简之间的父子之情。

    秦简心里明白他的好意,郑重点头:“你放心,我自会谨慎小心行事的。”

    赵陌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如今不比往日,你们承恩侯府,只怕将来就要靠你支撑门户了。你父亲起步晚了,又需要留京镇守家宅,只怕日后成就有限。你叔叔显然更中意外放,且又是旁支,即使不分家,也与分家无异了。这两位长辈都是恩荫出仕,比不得你是进士正途出身,日后前程更广阔。你虽未曾正式入仕,但有了进士功名,又娶妻生子,便是成|人了,不能再象从前那样,仅是个小辈,事事都要听从长辈们的安排。这一回你祖父祖母的大事,便是征兆。往后,你在自己家的事情上,在外头的事情上,都要有自己的主意,还要让你父母明白,你已经出落得多么出色了,可以让他们依靠。等到你在这个家里的份量足够时,无论是什么事,都无法动摇你的地位了。而你想要庇护什么人,想要做成什么事,也都更加有底气。”

    秦简浑身一震,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提醒我这番话,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赵陌微微一笑:“好简哥,对你自己有信心一点。你自小就聪明,不是许峥那种在功课上的聪明,而是行事从来都知所进退。我很看好你。将来不要走歪路,万事还有我这个兄弟在呢。”

    秦简不由也跟着笑了,大力拍了拍赵陌的肩,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眶发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陌平静地返回了永嘉侯府。秦含真正陪着祖母牛氏与继母蔡胜男,逗着已满月的定哥儿笑呢。见赵陌过来了,她便笑着迎上去:“事儿可说完了吗?大堂哥怎么说?”问完打量了赵陌几眼,忙把手帕递过去,“瞧你这一身汗!”

    赵陌笑嘻嘻地接过帕子擦汗,秦含真又问丫头多要了一块帕子来替他擦。蔡胜男让人送湃凉了的酸梅汤来给赵陌消暑,还道:“这大热的天,你一个人在外头跑,怎么也不叫个小厮替你打伞遮太阳?哪怕是叫个人替你打扇子也好呀。”

    赵陌笑着给长辈们行了礼,道:“我从花园那边走的,有树荫遮阳,并不觉得太阳晒。这一身汗是因为怕含真等我等得急了,走快了几步,结果就热成这样了。”说完转向秦含真,“我已经问过简哥,他倒是认得几位同年,人品性情都不错,尚未轮到满意的缺,还滞留在京中。但他如今身上有孝,也不好出门访友,我便问他讨要了名单,打听了那几个人的住址,打算托人去问一问。简哥儿说,他会让人提前送口信过去,给那几位同年打个招呼的。”

    这事儿有着落了就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庶吉士考试已经结束,到这时候还滞留在京城,未有官职的进士,肯定是没考上庶吉士,又轮不上好缺,家世背景不太给力的人。这样的人对于小小的高阳县来说,已经足够了,家世不显,也不易受制肘,更没底气在辖地中生事。对于在封地里一向爱掌握话语权的赵陌来说,是相当理想的选择。

    秦含真心头一松,便拉着赵陌逗弄起定哥儿来,又陪祖母继母说了一会儿话。接着赵陌还到前头去见了秦柏和秦平,方与秦含真一道回了别院。

    盛夏时节,郡王府那边的正规四合院落,论凉快还真是比不上别院。秦含真与赵陌换了家常穿的轻薄纱葛单袍,往正屋前方的长廊上一坐。前方假山石上小飞瀑飞流而下,溅起一片水雾,再手执一把纨扇,轻轻扇得凉风起,什么暑气都消了。

    秦含真一边纳凉,一边与赵陌说起家常话,聊封地里的事,聊新得的产业田地,聊王府属官们的小秩事,还有属官家眷们偶尔过来奉承时提起的官场八卦,京城绯闻……自然地,也免不了要聊起娘家的日常小事。姚氏的病,就是一个重要的话题。

    秦含真觉得姚氏这病很古怪:“哪里有接连两个太医都诊不出病症,倒叫一个外头的大夫看好了的病呢?到底是那两个太医真的学艺不精,还是这病不好说出口,也不好治,他们怕惹事就闭口不言了?可那大夫开的药又确实有效,真叫人想不明白。不过让二伯娘就这么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改日我问问太医院院判是否有空,寻那有真材实学的,送一份礼过去,请他来给二伯娘诊一次脉吧。如今的承恩侯府未必能请得起太医院院判,大约我还能请得动。”

    赵陌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折腾了。承恩侯世子夫人这病,其实是有来由的,多以心病为主。她这既是在休养,也是要避祸呢。这事儿简哥心里有数,他媳妇也不会插手,只是不好意思与你说实话罢了。”

    秦含真讶然:“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还有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秦家事?”

    赵陌笑笑:“其实也简单,承恩侯死得不光彩,固然是他自个儿不知保重身体,自己找死了,但他宠的那一堆新欢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且不提逃掉的和死掉的那两个,光是剩下来的这些莺莺燕燕,算起来有多少人了?起码有六七个吧?这还不算那位杜鹃姨娘在内呢。杜鹃姨娘是承恩侯夫人给的,又是松风堂里的大丫头出身,其他人都是什么来历?虽然也有家生子儿,可大多数都不是什么良家出身吧?承恩侯出不得府,又不能与府外相交,这些女子是如何进来的?当时是承恩侯世子夫人管着家,这个责任,她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

    秦含真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前些年,二伯娘一直为了简哥儿与二姐姐的婚事,与大伯祖母闹别扭呢。若说她为了给大伯祖母添堵,故意弄了那一堆莺莺燕燕进府……”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如果真是姚氏出于私心,给秦松弄来了一堆女人,那么秦松死在女人肚皮上,就算是自己作死,姚氏也不是全无责任。如今秦松人都死了,死前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早早自尽,一个逃走后似乎也死于非命了。秦仲海要是想追究责任,也没处追去,迁怒到姚氏身上,那真是再合理不过了。他们夫妻之间,本来也说不上恩爱。如今感情再生嫌隙,也是理所当然。

    赵陌对秦含真道:“承恩侯世子夫人告病静养,承恩侯世子便也不好拿病人撒气了。虽然这法子有些无赖,但那是简哥儿亲生父母,简哥儿除了两边圆场,也没别的法子可想。这是他们家家务事,我们与他们再亲近,也只是外人,还是别插手的好。你最好连问都别问。没瞧见祖父祖母也没吭声么?”

    秦含真想想也对,道:“说起来,二伯娘那性子,那行事,也确实是……不大聪明。她好生在内宅休养,把承恩侯府上下事务交给心兰,只怕大家还能安心些。反正之前她就不怎么管事了,一心在大伯祖母床前侍疾,现在只不过是换成她自个儿养病罢了。我当然不会去管了。”

    赵陌笑了,在身前的点心碟子里拿起一颗瓜子儿,剥好了递到秦含真手上:“来,你爱吃的五香味儿瓜子。”

    秦含真笑着捏过来吃了,也替他剥了颗玫瑰味的,表示:“咱们家自个儿做的比大堂哥家的好吃多了,是不是?咱们家炒瓜子的秘方儿,吃多了也不上火,夏天时吃,味道也不腻人,更不会吃多了就想喝茶!”

    赵陌点头:“王妃说得对!”他家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

    秦含真听得笑了,索性也不怕热,就倒在他身上,窝在他怀里欣赏廊外的飞瀑水雾。赵陌替她缓缓打着扇子,偶尔伸手替她理一理鬓边的散发,心里平静又甜蜜。

    他的含真,只要享受这样平静又悠闲的生活,听别家的各种趣事取乐,就足够了。那些烦心的、见不得光的、令人发愁的……乱七八糟的事,就不必叫她伤神了。

    今年京城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炎热一些。雨水也不算多,不象去年那样成了涝,再加上冬春时节,京城周边事先开挖与修整好的沟渠,彻底杜绝了雨灾的再次来临。但相应的,炎热的天气便让许多人为消暑而烦心。可再烦心,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迁到城外凉快的地方去居住的。就算是早前搬过去的人,过了六月中旬,也陆陆续续返回京城来了。

    无他,今年的万寿节跟去年不一样了。新君登基,万寿节自然就是新君的寿辰了,那是在七月十九日。有心要在新君面前表现一番的人,六月就该回京做准备了。那些更有抱负一点的人,甚至在年初就已经在准备万寿节的现礼。而各地宗室王爷们,也接连有人从封地出发,往京城而来。除去皇家不待见的部分宗室(比如益阳郡王与赵硕父子俩)外,基本上能来的人,都愿意走这一趟。这可是新君登基后的头一个万寿节呢。

    就在秦含真与赵陌接到益阳郡王第三子赵研的来信,说他要代表益阳郡王府进京贺寿时,宫里也下达了圣旨。新君正式册立云阳侯嫡长女蔡元贞为正宫皇后,大婚仪式就定在万寿节之后,正好让进京的宗室成员观礼。京中关于新皇后人选的纷纷议论,终于可以划下中止符了。

第七百零九章 通信

    蔡元贞被册封为新皇后,这个消息让京城上下的人震惊不已。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众人又觉得这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还有哪一位比蔡元贞更出色呢?无论是才貌学识,礼仪教养,她都是顶尖的。论家世,也少有人能比。

    如今云阳侯府风头正盛,却也不是没有人在暗地里说些功高震主、封无可封的话。早有人提出云阳侯胜得辽东大战后,就该封国公了。但也有人觉得他已足够风光,既有爵位,又在朝中有实权,手中还有兵权,家族子弟众多,又几乎全都年青有为,前程似锦。再给云阳侯封国公,只怕就没人能再约束他了,军中亦要一家独大,不利于社稷稳定。但若是云阳侯的嫡长女嫁给了新君做正宫皇后,云阳侯顺理成章就会成为承恩公,既封了国公,又不会得到国公的实权。还有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在蔡家人成为外戚后,施以打压呢?毕竟秦家两侯府例子在前,云阳侯府也当依旧例行事才对。

    总之,朝野之间,大多数的人都十分赞成蔡元贞这位新皇后的人选,而剩下那少数人,则出于各种阴谋论,亦觉得皇家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对朝廷有利,于国家有利,亦是对新皇后的人选喜闻乐见。如此,礼部与内务府合力筹备起了新君大婚的仪式,竟然是各方各面都积极配合,无人从中做梗,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礼部尚书唐老大人,还带头赞同新皇后的人选,与儿子们积极地帮忙筹备婚礼,对新皇后的种种待遇规格,都是依照最好的一等来,好象他自个儿的女儿不是新君的元配似的。他的几个门生私下问过他,是不是碍于宫里的意思,才被迫这般委曲求全?他却是理直气壮地道:“小女并未得封皇后,仅是太子妃罢了。皇上大婚,娶的乃是头一位皇后,虽非元配,却是元后,自然不可怠慢。礼数如此,怎能说老夫是被迫的?”

    几个门生顿时哑然,太子妃唐氏因涉及楚正方谋逆一案,不得追封,却是无人可质疑的。再看唐家人也个个心甘情愿,并没有勉强的意思,便打消了心头的种种猜疑,也跟着唐老尚书,对新皇后入主后宫一事真心欢迎起来。

    不管怎么说,新君有了正宫皇后,还是一位正当婚龄、身体健康、教养良好的正宫皇后,自然皇嗣有望了,不是么?如今新君只有两位皇女,膝下实在是太过凄凉了。只盼着蔡皇后入宫后,能早日为新君诞下麟儿。皇室后继有人,天下臣民便也都心安了。

    朝廷上是一片赞同之意,民间就更不会有反对之声了。百姓们还记得云阳侯是带领朝廷大军,在春天时打败了南侵的北戎大军,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呢。大英雄的女儿做了皇后,那不是件大好事么?况且皇帝大婚,那是多大的一件盛事儿呀!本朝自开国以来,还是头一回有皇帝在位期间迎娶皇后呢。新皇后入宫时,说不定百姓还能去围观凤驾,这样的盛事,够他们做几十年的谈资了,怎能错过?!

    京城上下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还有许多百姓甚至开始清洁打扫自家的房屋门面,采买颜色鲜艳的花卉做门前的点缀,又或是买来大红绸布、大红灯笼,挂在门前作喜庆摆设,好与皇家同喜。

    另一方面,京城内外有名号的人家,也都纷纷往云阳侯府送去各种贺礼、添妆,就盼着能让新皇后对自己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将来也好抱大腿了。至于那些与蔡家有姻亲关系又或是旧交情的人家,不管前些时候楚家得势时,他们是何态度,都要主动贴上来表现自家的友好了。

    谁能想到呢?他们当中那些曾经做过墙头草的人,也不过是顾虑到太子妃唐氏的面子,才在楚家的威势前退让,对蔡家人的困境视而不见罢了,可如今太子妃唐氏早已埋进了土里,蔡家却出了新皇后,真真是世事无常。想要后悔当初自己站错了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竭尽全力,弥补与蔡家的关系了。

    云阳侯府门前一时车水马龙,蔡家人倒是很淡定,谁上门来都是依礼相待。亲近些的人家送的礼,他们照收不误。那些曾经冷待又或是背叛过他们的人家,他们就淡淡地了,一般的礼物可以收,贵重的就免谈了。礼尚往来而已,又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他们就能忘却前事的。就算云阳侯府日后会成为外戚,该干嘛就干嘛,蔡家子孙并不会因为自家出了个皇后,就忘记了自身的职责,还要继续为朝廷百姓尽忠职守呢。

    昔日曾与蔡元贞交好的闺秀,自然也要跟着长辈们上门来恭贺了。就连曾经因为亲事与蔡家生隙的裴茵,也要厚着脸皮,忍着羞愧,跟着母亲婶娘们上门巴结讨好。丢了蔡十七这门亲事,裴国公府已经骂了她不止一回,她心中也是懊恼无比。但现在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能赔着小心,远远地看着已经高攀不起的云阳侯夫人、蔡世子之妻卢悦娘、蔡元贞姐妹、蔡三太太等人,改而对几个蔡家旁支的年轻媳妇笑言讨好,忍受着对方的冷脸,心中再一次为了过去的愚蠢与短视悔恨万分。

    前来恭贺蔡元贞的,自然不仅仅是裴茵这样的塑料闺密,还有真心与她结交的闺中密友。然而,由于秦家正在守孝,无论是秦含真、余心兰还是秦锦华,都没法亲自上门来恭贺,只能另行派人送上贺礼,再稍带一封贺信罢了。

    秦含真写这信时,还有些纠结。她知道蔡元贞是新皇后人选的消息,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因为圣旨未下,她迟迟没敢跟蔡元贞说恭喜。而如今旨意下来了,蔡家热闹非凡时,她又不知该送什么样的贺礼过去。最关键的是,这贺信要怎么写呢?

    蔡元贞即将成为正宫皇后,确实是件十分荣耀的事。若秦含真是古人,可能就没这么纠结了。但她偏偏又不是。她心里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蔡元贞在芳龄十七八岁的年纪,嫁给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为继室,还要承担尽快为他生儿育女的职责。这桩婚姻无关男女感情,纯粹是合适,又或是有政治上的考量。就算蔡元贞自己愿意为家族奉献,这又能算得上是一件值得让人去恭喜的事吗?

    秦含真总觉得这贺信有些难以下笔。贺礼倒是好办,郡王府里自有人会替她办妥的。但这贺信,务必要她亲笔写来。等到赵陌提醒她,时间不能再拖了,她方才用十分合乎礼仪规范的方式,恭谨有余,亲切不足地写好了一封短信,说了一番恭贺的套话,然后唉声叹气地,让赵陌代表自己,将贺礼贺信送到了云阳侯府上。

    第二日,蔡元贞就打发了心腹大丫头,给秦含真送了回信过来。

    蔡元贞在回信里说,看到秦含真这位好友的贺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担心秦含真是因为她被册封为皇后一事,对她有了误解。她虽然早就知道了宫里的意思,却因为旨意未下,一直不敢向外透露,并非存心隐瞒好友。她也知道等她入宫,她们朋友之间的关系,可能就会发生变化了,日后在宫中相见,她们便成了伯娘与侄媳妇。可是在她心中,秦含真仍旧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往昔交往时的美好情谊,将会永远记在她心里。她希望秦含真日后不要因为彼此的身份关系有变,就与她疏远了。无论是写信还是见面,都能继续将她当成是最好的朋友。

    蔡元贞这信写得很长,看得秦含真鼻头发酸,心里更是惭愧不已。蔡元贞仍旧视她为最好的朋友之一,她却在这里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的,忘了好朋友即将结婚,还在等着她的祝福呢。

    秦含真立刻回了一封长信,说了许多真心贺喜的话。当然,她不会在信里白目地提起什么蔡元贞与新君之间的年龄差距,还有这桩婚事是否值得祝福之类的废话。她只是多提了些近日家中发生的琐事,还有自己所了解的新君性情喜好,安抚着新嫁娘那颗在婚前可能会感到不安的心。她恢复了从前通信时,那种亲切又平等的语气,不再象先前那贺信一般,客套中透着生疏了。

    信由蔡元贞的丫头带了回去,当天就有了回信过来。蔡元贞十分高兴能接到她这封信,说了些近日不安的心情,还谢过她告知自己新君的性情喜好。这方面的消息对于蔡元贞来说,可以说是最需要的情报了。秦含真看了,想想蔡元贞进宫后,只怕不仅仅是需要与新君相处融洽,太皇太后那里,太上皇那里,还有敏顺郡主、王太嫔等人,各方面的情况都需要有所了解才好。她在守孝前,可以说是宫中常客,在这方面还是能给蔡元贞提供不少帮助的。她跟赵陌商量过,便挑了些不犯忌讳的事情,写在信里,提醒蔡元贞。蔡元贞那边自然是感激得很。

    蔡家世代都没人与皇室、宗室结下什么姻亲关系,宫里的消息,他们都是抓瞎的。顶多就是云阳侯父子能说出些太上皇与新君在讨论政务时表现出来的性情喜好,外加云阳侯夫人等诰命们晋见太皇太后等后宫贵人时的印象而已。没人能比秦含真更清楚皇宫众人是什么样的性情了。这才是蔡元贞在大婚之前,最需要的东西。又比宫中派来指点礼仪的嬷嬷们,说得更透彻深入一些。

    秦含真与蔡元贞开始了定期的通信,两人之间完全靠心腹丫头低调地互相传递信件,比起早前,情谊似乎又更深了几分。就在秦含真斟酌着,下一封信该跟蔡元贞说起哪位宫中贵人的性情时,别院忽然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小薛氏脸色惨白地向秦含真哭诉:“三姐儿,求你救救大丫头吧!”

第七百一十章 求助

    小薛氏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秦含真有些莫名其妙,忙一边给丰儿使眼色一边说:“大伯娘快请坐,到底出什么事了?”

    丰儿机灵地上前扶住小薛氏,让她在秦含真下手的交椅上坐下,又命小丫头送了茶和点心上来,还亲自婉言劝慰小薛氏:“大奶奶快别伤心了。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人能伤着大姑奶奶不成?秦家如今可风光着呢,二房又有好亲家,刚刚出了位皇后娘娘,谁听说了不羡慕二房的好福气?难不成是大姑奶奶知道娘家有了大福气,便又开始犯糊涂了?”

    丰儿这话还真不是无来由的。蔡元贞即将成为新皇后,对云阳侯府与蔡家人固然是利好消息,而与蔡家亲上加亲做了双重姻亲的秦家二房,同样也沾了不少光。二房有个小女儿嫁给了新皇后的堂弟为妻,还有个外甥女是新皇后的嫡亲嫂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家比他们更有福气的么?只要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就不会轻易去招惹他家。但考虑到秦锦仪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她会出夭蛾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小薛氏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裴国公府出孝之后,秦锦仪并没有出门交际,或是出现在亲友面前,一直是以生病需要休养的理由,不见外人。小薛氏知道自个儿闺女犯错在先,也不在乎亲家裴国公府是不是禁足了闺女了,只要闺女衣食无缺,受点教训也不是坏事。小薛氏前些时候忙活小女儿的婚事,颇忙碌了一阵,未免分|身乏术,便有些忽视了长女那边。等送秦锦春出了嫁,她又有些身体不适,需得休养几日。紧接着,便是许氏去世,秦松去世。虽然是长房的丧事,二房却也要跟着守孝的。小薛氏心有顾虑,就没去看长女,也没顾得上给她送东西。

    谁知日前忽然有个媳妇子,自称是裴国公府的仆妇,受了秦锦仪的委托来给小薛氏送一封密信,告诉她裴家人心怀不轨,有心要害死自己的性命,好空出位子来,让裴程再娶一房家世得力的妻子。秦锦仪又害怕又后悔,可根本逃脱不得,身边的陪嫁不是被支走了,就是早已叫婆婆小姑收买过去,不但不再忠于自己,反倒还要将她的一举一动告发给裴家人知道。秦锦仪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才寻了个媳妇子,愿意为自己送信的。她也听说了姻亲蔡家出了新皇后的消息,知道娘家从此又有了新依靠,裴国公府送女入宫的盘算却早就落了空,将来只会越发衰败下去。这样的火坑,她怎会继续留下去?她求娘家母亲救她性命,救她出苦海。还说只要她能成功与裴程和离,摆脱裴国公府这个刻薄狠毒的婆家,将来绝对会做母亲最乖巧孝顺的女儿,一定不会再让家里人失望了!

    秦锦仪在信里说得自己十分可怜,处境十分危急,那负责送信的媳妇子,也说了许多自己知道的裴家内部消息,告诉小薛氏,秦锦仪信中所言绝对不是胡编乱造。事实上,裴大奶奶已经在儿媳妇的饭菜里下过几天毒了。虽然毒性起效慢,需得连服一段日子才会使得中了药的人显露出身体日益衰败的模样,就象是生了重病似的,但秦锦仪在不知情之前,就已经服用过几日的毒了,如今知道真相后,几乎连饭都不敢吃,只能吃些丫头们的粗糙茶点充饥,随时都有可能被裴大奶奶发现。若是小薛氏不能尽快把女儿救出裴家,就怕裴家人狗急跳墙,为了掩盖自己的罪孽,不惜下杀手灭口!

    小薛氏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虽然恼恨长女不懂事,但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亲生的骨肉,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秦锦仪被害身亡?!她对裴家人更是怨恨之极,心想当初明明是裴家人上门求的亲,虽然阴差阳错,最后嫁过去的不是秦锦春而是秦锦仪,但都一样是秦家二房的嫡女,一样能达成联姻的目的,裴家怎能这般狠心,说要害人就害人?!尤其是裴程!就算秦锦仪有错,当初他也说了会好好待她的话,秦家二房又不曾拦着他纳妾娶二房,怎么他也能心狠地看着结发妻子被母亲害死?!

    小薛氏当时便坐不住了,立刻便叫人寻了些干净又美味的点心,都是秦锦仪从前未出阁时爱吃的品种,托那媳妇子先带回裴国公府里,给秦锦仪应急。她这边则去寻丈夫秦伯复商量,要如何把女儿救出来。

    谁知秦伯复根本就不想再见到嫡长女!

    秦伯复这些日子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没处撒,正在气头上呢。他亲妹子的闺女是新皇后的嫡亲嫂子,他亲闺女嫁给了新皇后信重的养弟兼堂弟,他们秦家与蔡家联着两重姻亲,这样好的条件,谁家能有?!当初秦锦仪算计着非要嫁到裴国公府去,就是以为裴国公府能成功送女入宫,成为得势的外戚。谁知如今裴国公府已经不值一提,倒是小女儿嫁进了新皇后的娘家,做到了大女儿没做到的事。

    可即使如此,秦伯复也没法达成自己的愿望了!因为他的右臂落下了残疾,连执笔书写都有困难,更别说是做别的事了。身有残疾之人,是不能为官的!他这辈子只能在鸿胪寺右寺丞这个从六品的官职上致仕,比冠带闲住之前的正六品还要低一等!这个官职还是裴大爷苦劝他接受的!

    秦伯复郁闷得快要吐血了!心里的悔恨与怨忿就象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心。无论是对秦锦仪,还是对裴家,他都恨之入骨。叫他去打击报复裴家,那没问题,可叫他去救秦锦仪?还是算了吧!

    他冲着妻子小薛氏叫嚷:“就让那不孝女去死吧!她死了,我正好可以告裴家一状,叫他们裴家全家死绝!否则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

    秦伯复声称,在长女确认已经死在裴家人手里之前,不要跟他说任何与秦锦仪有关的消息,他没有兴趣!

    小薛氏只好哭哭啼啼地去找婆婆薛氏。

    薛氏还中风在床呢,难以动弹,连说话都不利落。她听说秦锦仪的困境,也不是很关心。早在儿子被大孙女害得受伤致残后,薛氏对秦锦仪的种种疼爱,便成了过眼云烟,都快消失殆尽了。不过她现在还多少能念着几分过去的旧情,愿意给秦锦仪一个最后的机会,也是想要压榨其仅剩的价值:“若真的救回来了……如何处置?和离么?她不是会甘心出家念佛的人,问她愿不愿意嫁去薛家,薛家二房的老三,媳妇才死了,正要续弦呢……”

    于是小薛氏又哭着离开了婆婆的屋子。

    小女儿秦锦春早已跟着新婚丈夫蔡十七,前往辽东上任去了,没法为小薛氏提供任何建议。至于秦逊与其生母芳姨娘,更不是可以商量正事的对象。丫头们眼界有限,也没法帮上什么忙。小薛氏想了又想,原打算去求长房或三房的,可又知道长房与三房都还在孝期内,不方便出门。而卢家那边,与秦家二房还算有点情份,可以说得上话的秦幼珍,早在长子完婚后,便带着小儿子返回长芦,与丈夫卢普团聚了,只有长子卢初明带着新婚妻子孙氏在京中宅子里居住。卢家三个孩子,小薛氏最不熟悉的就是卢初明,没敢去求他什么。最终她真正能求助的,就只剩下肃阳郡王府了。因为秦含真虽然也有孝在身,赵陌却是无妨的。他可以为秦家二房出头,面对面跟裴国公府的人做交涉,警告他们不要乱来的,救下秦锦仪的性命。

    小薛氏哭着对秦含真道:“我实在是没有了法子,只能来求你了。我也知道大丫头过去做错了许多事,把姐妹们都得罪得不轻。她在裴家吃点苦头,也是应当应份的,否则我都觉得说不过去了!只是她再错,也不至于拿命去偿!况且裴家要害了自家儿媳,也不是什么好心。他们是觉得秦家虽显赫,却不愿出手帮衬他家,这样的姻亲要来也无用,才会想着把大丫头给弄死了,另结一门亲去。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下作了!我若早知道他们家是这样的门风,当初便是打断了大丫头的腿,也不能叫她嫁进那样的人家里去!”

    秦含真总算听明白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事儿确信吗?大姐姐也好,那个传信的媳妇子也好,她们有没有证据能证明裴家人确实下毒害人了?而不是仅仅猜测而已?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没有证据,当面交涉的时候叫裴国公府反咬一口,我们郡王府也是很麻烦的。”

    小薛氏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来:“我差点儿忘了,这就是大丫头叫那媳妇子捎来的,是裴大奶奶下过毒的两块糕点。我叫人捉了一只鸡来,喂了一小块,那鸡吃了后,才一天就死了!”

    那还真是慢性毒|药呢。

    秦含真就着丰儿的手看了看纸包,只闻得一股过期食品的味道,但当中确实夹杂着一种异味,偏腥,也不知道那毒是什么成份。她示意丰儿将纸包收好了,回头得让府医帮着验一验。当然,这只能做个参考,因为糕点有毒,也不能证明那一定是裴大奶奶给秦锦仪下的。拿到公堂上,绝对没有捉现行那么有说服力。

    秦含真又想了想,问小薛氏:“大姐姐是打算跟裴程和离吗?和离之后又打算怎么办?二伯祖母的话说得倒也有理,大姐姐是不可能出家清修的。所以,她若是成功摆脱了裴家,将来又有什么打算?可别是指望仗着如今秦家二房的好姻亲,再谋一门富贵姻缘吧?”

第七百一十一章 叫破

    不是秦含真多心,秦锦仪是真干得出这种事的。她之所以彻底得罪了婆家裴国公府,也是因为知道裴家女进不了宫之后,后悔结了这门亲,便要求娘家人帮她与裴程和离,好另结一门更好的亲事去。

    如今裴家人要害她性命什么的,都是她在说,是真是假,秦含真也辩不清。但如果秦锦仪是为了达成离婚另嫁的目的,胡编乱造出一个理由,却要秦含真为她担干系,那就免了。

    秦含真虽然讨厌秦锦仪没有到眼睁睁看着她死的地步,却也不会做她趋炎附势的帮凶。如果裴家人没有害秦锦仪的想法,那她还是继续待在裴家的好。待遇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大家本来就只是关系不好的堂姐妹,如今都各自嫁人了,谁还管得了谁呀?

    小薛氏却是听明白了秦含真的话中之意,脸不由得涨红了。她很想替长女辩解一句,但自个儿却又不由得迟疑起来。先前她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起秦锦仪可能是在撒谎这个可能,如今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底气说长女绝对没有骗人。毕竟……秦锦仪也不是没有前科。

    小薛氏纠结了一会儿,犹豫地道:“这事儿不象是假的……那送信的媳妇子虽然不是我熟悉的人,但我从前见过她跟在裴大奶奶身边出门。她好象是裴大奶奶的陪嫁……她说她知道裴大奶奶有心要下毒害了儿媳,另娶高官之女,应该不会是瞎编的……”

    秦含真问:“这媳妇子既然是裴大奶奶的陪嫁,那她为何要背叛主母,帮着大姐姐向秦家告状?难道她不知道这事儿叫秦家人知道了,会给裴大奶奶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她当然知道。”小薛氏说,“只是她自身难保,主母又不愿意伸出援手,她心中含怨,又想要为一家大小寻个活路,才会孤注一掷的。”

    原来那媳妇子原是裴大奶奶的陪嫁丫头,随裴大奶奶进了裴国公府后,被配婚给了裴大爷的小厮,早几年男人病死了,与公婆不大和睦,娘家那边因裴大奶奶的娘家兄弟坏了事,主家被抄没,奴仆都叫官卖了,如今下落不明。她只得亲生的一对儿女,还能与她相依为命。她在裴大奶奶身边做事,虽然称不上心腹,却也是亲信一流了。女儿在裴茵屋里做个二等丫头,儿子跟裴程出门,称得上是裴家长房的世仆。

    前些日子,蔡家女被封为皇后的旨意下达,因裴茵曾经拒绝过蔡家的好亲事,还把蔡家人给得罪了,裴老夫人与裴家二房、三房便都有些责怪她的意思,裴二姑娘偶然与堂姐拌了个嘴,心中怀恨,就在长辈们面前挑拨了一番。再加上裴茵婚事迟迟没有着落,事事不顺心,言行间便有些不大妥当。这火上浇油的,裴老夫人便不客气地重罚了裴茵一回,还要禁足她三个月,又罚她抄女诫。裴茵又气又恨,回到房中私下发了一回火。恰好那媳妇子的女儿上前服侍,被裴茵揪了个错,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命都去了半条,连差事都丢了。

    那媳妇子觉得闺女冤枉,自个儿又是裴大奶奶跟前多年的老人了,在主母面前多少还是有些脸面的,便去求裴大奶奶。她倒不敢说埋怨裴茵的话,只是想要为女儿保住差事罢了。可裴大奶奶却偏心女儿,又怕打骂丫头的事传到上房,会叫裴老夫人与二房、三房说裴茵是对长辈有怨恨,借丫头撒气而已,不但没有答应媳妇子的请求,反而还给她女儿栽了个偷盗的罪名,直接撵出府去,省得连累的女儿的名声。那媳妇子大惊失色,再求一回,却连儿子的差事都被抹了。

    这媳妇子直到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就算忠心于裴大奶奶二十多年,在主人眼中也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罢了,说弃就弃了。然而她自个儿被弃不要紧,一双儿女却都正是青春正茂,怎能就此沦落?当她得知裴国公府要处置一批奴仆,先将人送到京城以外的田庄上,假称是让他们去做活,其实是到了外地再叫人牙子来把人带走,省得叫京里的人知道裴家要卖人。这是既想要保住名声,又想要精简府中人手,减少支出,换些银钱贴补亏空。媳妇子的一双儿女都被算进了这批奴仆的名单内,她不想与骨肉分离,就必须要寻找外力援助了。

    她会选择将裴大奶奶的阴谋算计告知秦锦仪,再让秦锦仪向娘家求助,也是希望能借秦锦仪之力,将自己带离裴家。只要秦家愿意伸出援手,命人在裴家田庄上把他们母子三人买走,他们就能避免骨肉分离的下场。倘若未来能在蒸蒸日上的秦家当差,前程自然比留在日薄西山的裴国公府要强一百倍!

    小薛氏对秦含真道:“这媳妇子确实有些算计的心思,我也不打算留他们母子三人在家,但只要他们能把大丫头救出来,我也不在乎顺了他们的心。不过是花费几两银子的事儿,又能费得了什么呢?因此……”

    秦含真明白了,她便对小薛氏道:“大伯娘不妨去探望一下大姐姐,当面问清楚事情的真假,倘若能在她屋里搜到裴大奶奶送去的有毒食物,带回来做个证据,那就更好了。还有大姐姐的想法,也最好能当面问清楚。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帮她筹谋以后的婚事的,估计她在二房也借不上什么力,蔡家再显赫,也没人有空理会她的雄心壮志,最后她能谋到的,搞不好就真的只有薛家这门亲事了。所以,大伯娘让她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到底是继续留在裴国公府做大少奶奶,还是另嫁寻常富户人家呢?还有一点……如果大伯父不乐意让她和离的话,说不得她就得假死一回,道是秦家二房的嫡长女,太上皇元后的娘家侄孙女儿,已经在裴家香消玉殒了,活下来的是秦家族女,无论嫁给谁了,都再也用不得皇后娘娘亲侄孙女儿的名号。”

    小薛氏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秦含真的言下之意。秦伯复是秦锦仪的亲生父亲,无论小薛氏最后要如何救女儿,没有丈夫出面,什么都是假的。秦伯复要是不同意秦锦仪与丈夫和离,又或是她和离后,秦伯复不同意长女大归,那秦锦仪便要面临无家可归的处境了,长房与三房都不好插手管这闲事。秦伯复既是长辈,秦含真就万万没有越过他去帮堂姐的道理。让秦锦仪假死脱身,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将来她再嫁人也好,终身侍奉佛祖也好,都不必再事事受秦伯复的摆布了。这对秦锦仪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当然,身份的改变,也会影响她再嫁的身价就是了。

    与此同时,倘若秦锦仪失去了眼下的身份,就算还顶着个秦家族女的名头,将来恐怕也威胁不到秦家三个房头什么了。她再作死,也不会影响秦含真、秦锦华、秦锦春等姐妹们的名声。秦含真也是有心要清除后患的。

    小薛氏考虑清楚利弊之后,倒是没什么怨言。她也不是不知道自个儿长女的性情,为免秦锦仪日后生事,这些条件都是十分必要的。反正能救得秦锦仪出生天,就足够了。秦家族女的身份,也能让她在江南说得一个殷实人家再婚。况且,若她真要再嫁,薛家那桩婚事,倒也不是不可考虑的。虽说门第低了些,男方条件也差了些,可薛家好歹知根知底,清楚秦锦仪的身份,不会怠慢了她,害她的性命。

    小薛氏想清楚后,便谢过了秦含真,回家就立刻给裴国公府送了帖子过去,说要去看望女儿。她身上还有孝,本来是不该上门去的,但她坚持要上门,裴国公府也不敢强硬拒绝。秦家二房如今是与蔡家做了两重姻亲的人,再无权无势,也不是如今的裴国公府可以怠慢的人家。而裴大奶奶做的那事儿,自认为并没有暴露,便也不放在心上。

    小薛氏本打算见到女儿后,借着私下说话的机会,向秦锦仪打听清楚事实真相的。没想到她才见到女儿,秦锦仪就沉不住气,当着裴大奶奶与裴程的面扑到了母亲怀里,大哭:“娘救我!裴家人给我下毒,要害我的性命!”

    裴大奶奶与裴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个秘密叫秦家人知道了,想灭口也灭不了,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小薛氏也愣了一愣,忙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你怎么瘦成了这副模样?!”仔细打量了秦锦仪一番,方才给她你使眼色,“你是不是又任性耍脾气,不肯好好吃饭了?不要说这些胡话,你有错在先,你婆家人叫你反省,也是应有之意,怎能无缘无故便说人家要害你性命?”

    本来小薛氏是想搭个梯子,叫秦锦仪下来,只当她没说过方才那番话,才好操作后头的事。谁知秦锦仪早被吓破了胆,见了母亲,只觉得有了依靠,便什么理智都飞走了,继续哭道:“我屋里收着婆婆送来的饭菜点心呢,都是下了毒的!他们嫌三叔祖不肯提携裴程,没有帮裴程谋官,就嫌我碍事了,要害死了我,腾出位子来给新人呢!”

    秦锦仪抱紧了母亲大哭:“娘,你可千万要救我呀!我不想再在这家里待了,我要跟裴程和离!我们家是皇亲国戚,我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如今我妹子还嫁给了国舅,连我表妹也做了皇后的嫂子。我们家可不是裴家这等破落户能比的。他们竟然胆敢要害我,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小薛氏心中暗道“完了”,叫秦锦仪这么一闹,两家人撕破脸就在眼前。想也知道,裴国公府不可能在阴谋暴露后,还愿意放秦锦仪自由的。这事儿可怎生了结是好?!

第七百一十二章 白眼

    小薛氏次日再到肃阳郡王府别院寻秦含真,说起前一天在裴国公府发生的事,秦含真也无语了。

    就算是害怕到了极点,乍一见到亲生母亲,觉得自己有望得救了,也用不着这么没了分寸吧?小薛氏只是去看女儿而已,并没有说一定要带女儿走的。秦锦仪就不怕小薛氏前脚刚走,她婆婆丈夫后脚就找她算账?

    罢了,反正这事儿说到了明处,只不过是让裴国公府的人恼羞成怒罢了,应该不会太过影响秦锦仪的人身安全。要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裴国公府还要继续对她下杀手,那才是蠢呢。现在至少他们可以咬死了不认,说都是秦锦仪自个儿戏精,为的就是摆脱夫家求和离,什么婆婆下毒杀儿媳?都是假的!秦锦仪胡编乱造的!反正秦家人又没抓个现行,只要裴家人收手,就是清白无辜的。秦锦仪的性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秦含真便问小薛氏:“后来如何?裴大奶奶与裴程肯定是否认的吧?”

    小薛氏点头:“裴程没说话,一直低着头,裴大奶奶确实否认。她说近来大丫头时常拿私房钱或陪嫁的首饰收买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呢,如今想来,只怕就是在准备那些当作证物的饭食糕点,为的就是要陷害婆婆一把。裴大奶奶还说,因大丫头不肯与裴程同房,她怕裴程日后断了香火,有心要给儿子纳一房良妾。大丫头知道后闹了好几次,又不肯与裴程同房,于是……就怀恨在心,故意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给婆家人添堵了。”

    裴大奶奶说的话还不止这些呢,她对小薛氏告了许多秦锦仪的黑状,历数秦锦仪种种不贤不孝之处,说自己这个婆婆难做,儿子也委屈,可因为秦锦仪总是说她是秦太后的亲侄孙女儿,如今娘家又与新皇后是姻亲,显赫无比,只要她一句话,就能断了裴家人的前程,因此全家上下都没人敢得罪她。只是裴大奶奶担心她在外头胡言乱语,会给裴家带来祸患,也丢了裴国公府的脸面,因此不许她出门,令她在家禁足,结果如今却被秦锦仪控诉,说是裴家人在囚禁她,云云……

    总之,因为秦锦仪沉不住气,她对婆家的所有指控,都被裴大奶奶倒打一耙,叫小薛氏有心要寻裴大奶奶质问,都开不了口了。

    秦含真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秦锦仪从前倒是大胆,如今怎么就怂成这样了?她要是略沉得住气些,等到只剩下母女俩独处时,再跟小薛氏哭诉自己所受到的待遇,哪里还有如今的麻烦?

    她对小薛氏道:“如今要告裴家人,只怕是不成了,惟有另想法子。后来裴大奶奶和裴程有没有离开?他们总不至于不给你们母女一点说私房话的空间吧?”

    小薛氏擦擦脸上的泪痕,老实道:“有的。裴大奶奶看起来不大想走,但我厚着脸皮明白跟她说要与女儿说私房话,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硬留下来。不过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在,我就将大丫头拉到里屋去了。至于当时是否有人偷听到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露出一点难堪的神色,没有说下去。

    反正最大的秘密都叫秦锦仪自个儿招出来的,剩下的叫人偷听到,又有什么要紧?

    而在与女儿独处的时候,小薛氏终于有机会问起女儿,关于未来的计划。

    秦锦仪果然还想着能借秦蔡两家的助力,再谋一门好姻缘。当然,她还不至于蠢到认为自己可以在京中择一家高门大户再嫁,但她认为京城周边,或是直隶范围内,方圆五百里之内的高门大户,应该还是够得上的。要知道,她可是国舅爷夫人的嫡亲姐姐呀!

    小薛氏忍不住喷了大女儿一脸的唾沫星子:“你还做梦呢?!你初嫁都没嫁得什么好人儿,如今再嫁还想攀高枝儿?你当自己是谁?!你说你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可太后娘娘的兄弟子侄们,哪一个认你?哪一个愿意替你说亲做媒去?!你说你是国舅爷夫人的嫡亲姐姐?且不说你妹夫只是新皇后的养弟,夫妻俩也不在京城,就算他们在京城,你得罪了你妹妹那么多次,出阁前还要把人踩到泥地里,你以为她就一定愿意替你出头么?!”

    小薛氏把秦伯复与薛氏的态度摊开来告诉秦锦仪:“你爹宁可坐视你被裴家人害死了,他再去告裴家人一状,既报复了你害得他因残致仕,又报复了裴大爷害他被贬了一半品官。我说要救你,他还说不许你进娘家的门呢!就算我真把你接回去了,你也做不得秦家姑奶奶了。我好不容易求得肃阳郡王妃,你三妹妹愿意拉你一把,只是将来你若是出家清修还罢了,倘若是想再嫁,就不得再说自个儿是秦家二房的嫡长女,秦太后的亲侄孙女儿了。秦家二房的嫡长女已经死在了裴家,你再嫁出去,就是秦家族女。若是你答应了这一条,郡王妃方才愿意救你。如何抉断,你自个儿想去!”

    秦锦仪听了果然色变:“那如何使得?!我本就是秦家二房的嫡长女,秦太后的亲侄孙女儿,三丫头想要抹杀了我的身份?拦着我嫁得好人家?那是休想!”

    小薛氏不由得灰了心:“你不是说,只求能活命,平安离了这府里,就心满意足了?你不是说,日后还要在家里老老实实,乖巧孝顺地服侍我们?原来都是哄我的。你心里想的,还是借着家里的助力再嫁。你老实告诉我,你婆婆下毒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该不会是你为了脱身,胡编出来骗我的吧?!”

    秦锦仪当然要否认了。她又哭又闹的,拼命想要说服母亲,裴大奶奶是真的给她下了毒,她也是真的想要离了裴国公府。至于再嫁的想法,她也有辩解:“祖母与父亲不是不能容我么?我虽有心回娘家孝顺他们,只怕他们不能容,到头来,我也只好再嫁出去了。我们这样皇亲国戚家的女儿,就算是再嫁,也不可能将就着低嫁到小门小户去呀?!母亲这般疼我,必然也不忍心看到我受委屈,是不是?”

    可小薛氏如今已经没那么容易被她哄住了:“我自是不忍见你受委屈,却也不觉得你还能高嫁。你腿还瘸着,又嫁过一回了,名声也坏了,跟家里亲人更是闹翻了脸。娶你又能得什么好处?你连出面交际都不能,管家理事也不擅长,女红针凿……”

    她数落女儿缺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锦仪打断了:“这些事我都会做!不让我试一试,娘又怎知我做不好呢?况且我从前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人人都夸我才貌双全……”

    小薛氏反过来打断了女儿的话:“那就是你父亲手底下几个官儿的内眷巴结讨好你说的话。你小时候顶多就只有琴弹得还好,但也说不上顶尖儿。新皇后娘娘,你大堂嫂,还有你小姑子裴茵,那时候的琴艺就比你强。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后三样,你就没一样是比得上人家的。你三妹妹刚从西北回京,就能在功课上将你比下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秦锦仪气得脸都歪了,差点儿没把桌上的茶具都摔碎了。

    小薛氏说起女儿的这种种表现,只觉得她又不争气,又糊涂愚蠢,命也不好,千挑万挑挑中了一支高枝儿,原以为嫁得了好人家,如今才知道是入了豺狼窝。倘若是懂得自省的,老实低调些,也能逃出火坑,一辈子求个清静日子,偏她又不甘心,非要争一个富贵荣华不可。这样的人,别说秦含真与她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了,就连身为亲娘的小薛氏,都觉得不值得救。

    她含泪对秦含真道:“大丫头实在是不争气,连我做亲娘的,都觉得她没救了!可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叫我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我便跟她说了,既然她不愿意舍了身份,只求一个实在日子,又不肯留在裴国公府担惊受怕,那我就厚着脸皮,跟裴大奶奶商量去。我们秦家不拦着他家给裴程娶二房,纳良妾,只是裴程需得与大丫头析产别居。大丫头当日的陪嫁里,既有宅子,也有人手,金银田产样样不缺,她带着陪房与丫头们搬出去,靠着嫁妆亦能度日。明面上两人不曾和离,到底也保住了两家的脸面。只是大丫头与裴程并无儿女,日后的香火怕是不能指望了。倘若裴家人还有良心,愿遵礼法,兴许裴程的庶子还能在年节时给她上一炷香。若是裴家人连这个礼数都不肯守,那我们……”小薛氏说到这里,便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们也没法子……”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这法子倒是不错,但裴家人真愿意吗?”裴大奶奶本来就嫌秦锦仪白占着儿媳妇的位子,却不能给裴程带来任何助力,所以想要除了她,另择佳媳。小薛氏提出要析产别居,秦锦仪虽然没有和离,却一样占着裴程正妻的位子,又不能给裴程带来任何助力,还连嫡子嫡女都没有了,裴大奶奶能答应?

    裴大奶奶能不能答应,小薛氏还不知道,因为她这个主意,在女儿秦锦仪那儿就被驳回来了。秦大姑奶奶不乐意带着嫁妆析产别居,且不说这份嫁妆如今在她看来远不如妹妹,十足寒酸,光是未来的前程黯淡,就足以让她拒绝这个提议了。

    秦锦仪表示,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她还不如留在裴家算了。只要秦家二房的好姻亲蔡家或卢家,又或是秦含真这位肃阳郡王妃,愿意替她出个头,威胁逼迫裴家人,不敢再怠慢她,让她真真正正做裴国公府的当家少奶奶,再替裴程寻个正经差使,清闲体面又有前途的那一种,那她还能忍受与裴家人继续生活在一个家里头。

    秦含真听了,到底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七百一十三章 灰心

    秦含真此时已经对那“裴大奶奶下毒害儿媳”的说法十分怀疑了。看秦锦仪至今还心心念念着要仗着娘家和好姻亲另攀高门的势头,分明是嫌弃裴国公府了,一心要摆脱出去呢。谁知道她对婆婆裴大奶奶的控诉是真是假?万一只是她用来骗取娘家人援助的借口呢?

    秦含真虽然挺乐意救人一命,但她没打算叫这位大堂姐缠上。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秦锦仪留在裴国公府,真的挺好的。秦锦仪不是好妻子、好儿媳,裴国公府也称不上清白无辜,就让他们凑一家子,自个儿折腾去吧。

    秦含真实话告诉了小薛氏:“大姐姐至今还要做白日梦,叫人如何帮得下手?得罪裴国公府事小,日后大姐姐回了娘家,还要不死心地四处折腾事大。其实她早该明白,就算如今二房得了好姻亲,蔡家出了新皇后,也跟她没什么关系。蔡大姑娘跟她有半文钱的交情吗?还是卢表姐愿意听她摆布?什么都没有,不过是空得一个姻亲的名份,在不知内情的人面前摆摆架子,听几句奉承话,享得几分虚荣,也就够了。真以为自己有底气去讨要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要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小薛氏含泪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听了她的话,我也恨不得一个耳光打上去!只是瞧着她憔悴虚弱的模样,才没忍心下得了手。尽管如此,我也还没糊涂,不会真的由她乱来的。裴家已经拒绝了和离,大丫头又不肯析产别居,就算我真的说服家里人,接她回来,她也不甘心一世孤寡,定要另寻婚配的。然而她这模样,能寻着什么好人家?当初配给裴程,就已是费尽心思算计而来,如今她想再嫁,也不可能找着比裴家更好的人家了。她还想到京外去寻富豪大户,却也不想想,那样的大户,为何要娶她这个二嫁的女子?还不是图她的娘家家世与好姻亲,指望能凭这门婚事攀上真正有权势的贵人么?可是,她自个儿都没法跟那等贵人说话,又能帮得了夫家什么忙?等那些大户发现她只是个空架子,性情又不好,又会如何待她?只怕还不如在裴家呢!”

    裴家在京中,秦锦仪一旦在夫家受到薄待,尚能就近向娘家救援。要是嫁到了京城以外,小薛氏鞭长莫及,只怕秦锦仪死了,娘家人还不知道呢。

    小薛氏也曾向秦锦仪提起薛家这个选项来。先前小薛氏还觉得婆婆嫌姑母薛氏的提议不靠谱,秦锦仪怎会甘心给薛家的子弟做填房?不但前头元配留下了嫡长子,这婚配的对象本身,也不是什么有才干的嫡支子弟。但如今小薛氏却觉得,薛家再不好,也比那些不知根底的大户人家可靠,胜在不是外人,又需要依附秦家,绝不敢对秦锦仪下什么毒手。就算是秦锦仪脾气坏,爱闹腾,惹恼了丈夫公婆,薛家顶多就是对她冷淡些,衣食方面却是不会亏待的,也不会娶个什么二房来打她的脸。那没有才干的旁支子弟或许会委屈些,但正因他本身没什么底气,也就只能听从家族差遣,再加上已有一子在先,便不会影响子嗣传承……如此,秦锦仪在薛家,还能保得一个体面,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可惜,秦锦仪从来就没有将薛家放在自己的婚配对象名单中,根本想都不会去想。小薛氏才提了个话头,她就断然拒绝了,改而盘点起了她曾经听说过的,直隶、山东等地的豪强大户,特别是那些多年没有出高官显宦,又或是早年曾经得罪过太上皇,如今急需要东山再起、重回京城权力圈子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家底放在那里,比起京城寻常官宦门第要强得多了,但又需要在新君面前露脸的门路。秦锦仪若有心再嫁,那等人家里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是不能指望了,但嫡支中年纪稍大些的鳏夫,或是旁系里的年轻俊秀子弟,完全可以拿出来联姻的!

    小薛氏心灰意冷地驳回了长女的建议,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就离开了裴国公府,甚至都没去跟裴大奶奶交涉,警告对方不要再对女儿下毒手。若不是她记得还需要向秦含真做个交代,都想直接窝在家里,不出门见人了。养出了这样的女儿,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呢?虽然她依旧担心秦锦仪会真的遭婆家毒手,但若要她积极地帮助女儿与丈夫和离,然后回家待嫁,她也没有了那份心气。

    秦含真便安慰她:“没事儿的。既然大姐姐当着丈夫婆婆的面,向大伯娘告了状,指控裴家人要下毒害她,裴大奶奶但凡不是个蠢货,就不会再有害人之心了,否则岂不是证实了大姐姐先前的指控是真的?既然大姐姐性命无碍,她又不想析产别居,那就让她继续留在裴家吧。她不是说,宁可留在裴家,也不愿意舍弃现在的身份吗?我们就遂了她的心愿好了。当然,叫我们请云阳侯府的任何人去替她欺压婆家长辈,那也是不成的。”

    小薛氏有些怔然,随即流泪轻轻点头:“是了,我关心则乱,却忘了裴家人就算曾有过害她的心思,如今也不会再这么做了。就让大丫头留在裴家吧。我满腔慈爱,一番好意,如今都叫她喂了狗!还能说什么呢?我只求这事儿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再也不要传出去了。否则,就算我们二房得了好姻亲,叫人私底下艳羡不已,让外人得知我们家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也要没脸见人去!”

    秦含真见她实在伤心,也能明白她的心情,便好言安慰了她一番,又道:“若要防止裴家人再对大姐姐起坏心,大伯娘每月打发人去瞧大姐姐一两回,也就是了。就算裴家人说大姐姐病了,也可以请信得过的大夫过去给大姐姐诊脉,如此便更加万无一失。至于别的,大姐姐终究是做了别人家媳妇的人,娘家人再担心,也不好多加干涉的。”

    小薛氏默默点头,但看她的表情,对秦含真的这个建议并不是十分热衷,显然是被长女伤透心了。秦含真也不多劝,点到为止就好,亲自送了小薛氏出门,方才回转。

    秦锦仪的做法有多愚蠢,秦含真都不想多说了。就算这一回,她成功警告了裴大奶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今后在裴家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的,想要翻身,更是难上加难。况且,连小薛氏都说,只怕女儿屋里会有丫头婆子偷听到她们的谈话,那秦锦仪与母亲商量再婚对象这种事,多半也会传到裴程与裴大奶奶耳朵里。对于这种还做着别人老婆,就开始肖想再嫁什么人家的女人,他们能有好感才奇怪。秦锦仪想要在裴家翻身?还是做梦比较快。

    但愿她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才好。其实嫁到薛家这个选择,对于秦锦仪来说,真的不算坏了。哪怕薛家门第底,品性不佳,薛氏还存有加强秦薛两家姻亲关系,榨干秦锦仪最后一点使用价值的想法,这个安排对秦锦仪而言,确实已经是最有利的选择了。她要是嫁到薛家,说不定还能凭着好娘家和好姻亲,耀武扬威一番。可她既然放弃了,那将来就别后悔!

    秦含真很快就把秦锦仪的事抛到了脑后。在她看来,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个调剂生活的笑话闹剧,乐一乐,也就完了,还是正事要紧。

    新君登基后头一个万寿节即将到来,秦含真与赵陌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为万寿节的寿礼做准备,如今也早已事事齐备,只等日子到了,便献上去了。只有一个小小的意外,那就是秦含真身上有孝,不可能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进宫去参加朝贺,原本需要由她分担的事务,自然要全都压在赵陌身上。那几日里,恐怕赵陌会很忙。秦含真只能多负责些府中的事务,连带的益阳郡王嫡三子赵研进京后,与肃阳郡王府来往的诸多事宜,她也要一并揽过去。当然,身为女眷,不好跟年纪相仿的“叔父”多加接触,她少不得要带上小叔子赵祁,叫他出面做个挡箭牌。

    秦含真还记得赵研似乎已经娶妻了,这回上京,也不知道会不会带上家眷,便问起了赵陌。

    赵陌自己说不清楚,想了想:“应该会带上吧?这一回益阳郡王府就只有他来,王妃也好,二婶王氏也罢,都不会来,若三叔不带家眷,就没人去太皇太后那边奉承了。虽然益阳郡王素来无心讨好太皇太后,可三叔一心要夺郡王长子之位,既然已经争到了上京贺寿的好机会,又怎会错过在太皇太后面前巴结讨好的时机?”

    秦含真明白了:“那我多备些京中富贵人家女眷时兴流行的衣饰脂粉玩物,到时候用来送这位三婶就好了。”

    赵陌笑道:“你也不必对他们太小心。今非昔比,如今该是三叔来讨好我才是。我虽不至于仗着权势盛气凌人,却也没打算再向三叔陪小心了。”

    秦含真笑道:“我当然不会自己找罪受,只不过表面功夫做得好了,别人挑不出咱们什么错来,咱们日后行事也能省心许多。三叔三婶但凡不是蠢人,就该知道,在京城里头,除了你这个侄儿,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助力了。他们所求的,与我们根本没有半分利益冲突,若还要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我们摆架子,那不是太傻了吗?只要彼此客客气气,装出个亲近友爱的模样出来,也就够了。三叔若是蠢人,也不会把兄长压制到如今的地步。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忧的。”

    赵陌点头,叹道:“二叔伤残,夫妻又成天闹不和。看三叔的信,似乎他们夫妻还常常在益阳府闹笑话,闹得士绅庶民人尽皆知。就连王妃,都叫他们气得得了心痛的病症,连郡王府里的事务,也只能交给三婶打理。至于益阳郡王,早已对次子灰了心,专心培养三叔了。益阳郡王府的继承权之争,形势早已清晰,怕是斗不起来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叔侄

    赵陌的语气中犹带几分遗憾,似乎更乐意看到祖父家中,两位叔叔为了继承权争斗不休。秦含真见他说得促狭,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益阳郡王府内部的继承权之争,最终是由相对与赵陌关系比较好的赵研胜出,对于赵陌与秦含真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赵研显然是成功讨得了父亲欢心,才占得了上风,但他那位兄长赵砡肯定会不甘心,母亲益阳郡王妃又是个偏心人……就算赵研最终成功被册立为益阳郡王府的长子,未来的生活也平静不下来了。再加上益阳距离京城、肃宁、高阳山高水远,赵陌与秦含真都可以安心看戏,不用担心会再被他们打搅。所以,对于益阳郡王府内的任何八卦,都是喜闻乐见的。

    赵陌也有心做点表面功夫,维持与赵研之间的友好关系,得了他的信后,便打发人往京中的益阳郡王府去了,送些不甚值钱的时兴物事,聊表对叔父的关心,再嘱咐郡王府管事一些话,显得他与赵研关系很亲近的模样等到赵研来了京城,他再带着人往几个宗室长辈府中转一圈,剩下的事就不必管了。做侄儿的已经尽到了责任,若叔叔太无能,没能心想事成,也怪不到侄儿身上不是?

    也不知赵研是不是与赵陌想在了一处,他人还在路上呢,就已经接连发了几封信进京,都送到了赵陌手中,有谢过赵陌关照京中郡王府的,也有拜托赵陌在宫里与宗室长辈面前替他说好话的,还有闲聊起路上见闻,以及告知自己即将转道前往肃宁,先行拜会嫡长兄赵硕的……等等等等。

    显然,赵研此行北上,不但要继续交好赵陌这个侄儿,还要做出敬爱兄长的假象来,好洗刷过去因在背后算计同母亲兄而留下的污名,让新君知道他是个孝顺友悌的好侄儿,乐意越过前头两个大侄儿,将益阳郡王府长子的位置,交到他手里。

    拜这两年赵砡名声越来越糟糕的福,赵研当年算计兄长的黑历史,似乎已经可以有新解释了,不外乎那被算计的兄长本来就品行不端,又卑鄙刻薄,幼弟只是年少无知,少不更事,外加被兄长的恶劣行径气到了,一时犯了糊涂而已。如今人已经知道错了,便不必再追究了。没看赵研连不同母的长兄赵硕,都能友好相待么?之所以会跟次兄赵砡交恶,当然是赵砡本人太不堪的缘故!

    可以说,赵研这几年真是历练出来了,人也似乎变得聪明了些,还懂得做表面功夫了。赵陌不讨厌聪明人,也不介意陪人做戏。只要赵研能一直聪明下去,别给自己添堵就好。

    只不过……

    赵陌私下跟秦含真说:“他去看我父亲,为的是算计这郡王长子之位,我父亲怎会高兴得起来?他二人可别打起来才好。装什么兄弟友悌,哪里骗得了人?!”

    秦含真忍笑道:“怕什么?他们兄弟俩友悌不友悌,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赵陌含笑看了秦含真一眼:“王妃这话好象是在怂恿我撒谎似的。”

    秦含真反瞟了他一眼:“那你要不要听呢?”

    赵陌低下头抓着爱妻的手,老老实实地说:“当然是听的。王妃的话,本王怎能不听呢?”

    秦含真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摸摸他的头:“乖,回头我奖给你一块糖吃!”

    赵陌抬起头,眨了眨眼:“什么糖?我想吃含真糖,不知行不行?”

    秦含真被他这一句话,引得想起了前两天夜里的一番胡闹,不由得涨了个大红脸,啐了他一口。

    他们小夫妻俩这一天夜里如何笑闹嬉戏且不提,过得几日,肃宁那边便有快信报过来,说的正是赵研前往拜会赵硕,兄弟俩闹得不欢而散的事。赵陌与秦含真看了信,都心中明了。

    所幸赵研很知道分寸,虽然跟赵硕闹得不太愉快,自己却还抑得住脾气,没有当场当众殴打起了长兄,而是只拿几句话轻轻嘲讽回去,便任由赵硕在那里气愤地破口大骂,自个儿则轻飘飘地走了。至于赵硕事后气得如何肝疼,如何茶饭不思,如何暴怒上火,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他只是要绕到肃宁做一场戏,进京后好颂扬自己罢了。如今表面功夫已做完,自然是早早脱身进京,办正经事去为妙。难不成还要留在肃宁,看赵硕过着如何悠闲自在又不自由的生活,再看赵陌人在京城,却把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政通人和么?

    秦含真忍笑对赵陌道:“这可麻烦了,不知道你父亲会不会被气出个好歹来。他都修身养性了这么久,脾气还是这么大。”

    赵陌轻笑:“就算他脾气不大,得知幼弟要越过自己与另一个兄弟,夺取益阳郡王府的继承人之位,也要着急上火的。他本来还指望着将来能从益阳郡王府东山再起,如今美梦破碎……幸好我早已在他居住的庄子上备下了好大夫,也有好药,再有个美貌的马姨娘温柔小意,以及一位有望继承他雄心壮志的弟弟,想来他应该不会气得太久吧。”

    赵硕会不会气得太久,还是未知之数,赵研离开肃宁后,倒是没几日就到达京城了。他果然是带着家眷前来的,只是家眷与大批行李、寿礼一起留在船上,没跟他一块儿前往肃宁罢了。等他回头与大队伍会合,便又继续坐船北上,途中还跟另一位宗室郡王府上京贺新君万寿的代表遇上了,两边聊起了天,据说相当合得来,已经约好到了京城以后,要在一处吃酒说话了。

    这一趟上京贺万寿的宗室成员们,都可以在京城至少留上三四个月的时间。先贺过太皇太后与新君的寿辰,参加完新君的大婚仪式,说不定还来得及赶上太上皇的万寿呢。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有心要做些什么事的人,尽可设法钻营去。跟赵研打着类似如意算盘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赵研进京后,就带着妻子住进了益阳郡王府。这王府原是辽王府削减了部分建筑,降低规制后,改建而成的,宽敞舒适还是有保证的,也显得足够堂皇体面。赵研之妻乃是益阳当地的名门闺秀,对于匆匆建成、比较逼仄的益阳郡王府已经习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直到如今欣赏到了京城王府的富贵壮丽,才认识到真正的天家富贵,稍稍收起了原本的几分自傲来。到了秦含真面前,哪怕是长辈的身份,也忍不住端起了小心。

    秦含真本来就没打算跟她深交,说话行事都是以礼相待,叫人挑不出错来就行了。赵研之妻本来还有些惴惴,后来发现秦含真行事并没有超出她所受到的礼仪教育范围,才算是暗暗松了口气,再照着自己所学的,与秦含真你来我往聊了一回天,便觉得秦含真行事十分合自己心意了。待与赵研回到王府中说起时,她还说了秦含真几句好话,夸大侄媳妇亲切又善心呢。

    赵研骄傲地道:“我这大侄儿连带他娶的媳妇,都是真正厚道又仁义的人。若没有我侄儿,我早就叫哥哥害得终身尽毁了,又怎会还有今日?虽然老大不是个东西,也跟我称不上有什么兄弟情谊,但这个大侄子,我是认的。你日后也要记住了,我们王府里,谁都信不过,就数这侄儿最可靠。他又与他媳妇好,因此他媳妇便也是靠得住的人。”

    他妻子连忙应下了,又问起:“我们所求之事,你可跟侄儿提过了么?他怎么说?”

    “他自然是一口应下了!”赵研难掩眉间的得意与喜悦,“他叫我好生歇两日,再备一份礼,后日休宁王府设宴,他要带我一同去给休宁王叔、王婶请安。休宁王婶乃是太皇太后宫中常客,有她老人家带着,我们去拜见太皇太后时,便万事稳当了。你再趁着这两日在家清闲,把宫礼好好温习一番,进宫时可千万别出差错才好。”

    他妻子忙道:“我这是头一回进宫,心里不免有些惴惴。还有进休宁王府饮宴,我心里也没底。不知王府有什么规矩要注意的?能不能让侄儿媳妇带我走一趟?若有她在旁边帮衬,我心里也能安定些。”

    赵研有些遗憾:“这事儿不成了,侄儿媳妇娘家伯祖父母才死了不久,她身上还有孝呢,出不得门交际,更别说是去亲友家饮宴了。这事儿只能指望你自己撑过去。放轻松些,休宁王府与我们益阳王府一般,都是郡王府,两家原是平起平坐的,只是他家圣眷胜过我们些许罢了。有陌哥儿的面子在,休宁王府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慢待我们。”

    说罢他便叹了口气:“也亏得当初我没有听父王母妃与哥哥的话,与陌哥儿疏远了,否则今日进京,真真是连个求助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能象如今这般,有陌哥儿带着,做什么事都有底气,心里不慌张。若我此番能顺利夺得郡王长子之位,陌哥儿当居首功。不管父王母妃心里怎么想,我也要认陌哥儿这个亲侄,是我们益阳郡王府的亲骨肉。有这么一个侄儿在,比那两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给人添堵的哥哥强一百倍!”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大方

    虽然赵陌只是做表面功夫,除了替赵研引见几位宗室长辈,当着面在宗室长辈们面前说几句他的好话,还是不怎么上心的那种,赵研依然对他感激涕零。托赵陌的福,他成功地在京城宗室圈子里打开了自己的人脉,很快就不必赵陌的引领,也能左右逢源了。

    在万寿节到来前的几天,赵研已经在太皇太后、临安大长公主以及一众宗室长辈们面前刷够了好感度,虽然还未有正式旨意下来,封他做益阳郡王府的郡王长子,但已经有不止一位长辈暗示过他,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了。

    还有人跟他透露过新君的话,道是益阳郡王只有三名嫡子,长子赵硕长年不事父母,又有劣迹在先;次子身有残疾,曾犯过事,又声名狼藉;三子虽然也曾有过黑历史,但当时年纪尚轻,少不更事,如今知错能改,也越来越稳重、能干,孝顺父母,友爱兄长,还能在封地事务上为父分忧。这样一对比,除了赵研,益阳郡王府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继承人选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只要他不行差踏错,等到朝廷需要册封益阳郡王府长子的时候,圣旨上写的一定会是他的名字。

    有了新君的这句话,赵研的心就定了下来。旨意未下不要紧,反正也没别人能跟他争了。请封长子,还得父王益阳郡王亲自上书请求才行。赵研这回上京,只是为给新君贺寿、恭贺大婚而来,不宜节外生枝。更何况,如今益阳郡王被老婆次子搞得有些暴躁,赵研知道在父王面前需得有分寸一点,哄得他老人家开心,愿意信任自己就足够了,别做得太明显,倒显得自己只是为了郡王长子之位,才做孝子的,那岂不是让父王误会他并非真孝顺?没得让这稳稳当当的继承权平生变数,最后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赵研就这么低调下来,除了继续在京城四处刷好感,显摆他自个儿今非昔比,已然是宗室新一代青年才俊了以外,一点儿越界的事情都不做,甚至都很少与同龄的堂兄弟、族兄弟们出门花天酒地,省得被宗室长辈们误会是个轻浮人。他处处都要表现出自己的稳重、能干与出色,出手也十足大方,花出去的银子流水一般,倒是迅速结识了一批宗室、皇亲、勋贵家的子弟,乐意与他交好,赞他是个爽朗大方人。

    他的大方倒也不是全对外人使的。赵陌这么个帮了他大忙的亲侄儿,自然也得了他不少好处。其中有一份谢礼,是连秦含真都觉得有些重的,乃是沧州码头附近的一大片土地,正好挨着太上皇从前赏赐给赵陌的那块地,连结起来,差不多有上百顷。有了这么一块地,不但赵陌名下的船行、货栈能扩充一倍以上,他还能在沧州最繁华兴盛的河道旁多开许多商铺、客店,光是租金,就够肃阳郡王府赚得盆满砵满的了。

    秦含真看着赵陌交给自己的地契,惊叹不已:“益阳郡王府哪儿来这么丰厚的身家?你三叔出手够大方的呀?!这块地可不仅仅是能用来建商铺货行什么的,还够我们建个自己住的小庄子吧?虽然庄子上的土地离运河不远,大多是盐碱地什么的,价值不算高,但我们不是在封地上一直研究如何治理盐碱地吗?将研究出来的成果用过去,就算不能把这些盐碱地变成良田,把盐度减轻后,种点耐盐的甜菜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我们还能建些工场、作坊……再修个宅子预备以后路过那儿的时候歇脚,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了!”

    赵陌笑道:“沧州那边的地可不便宜,哪怕是盐碱地,也有不少人愿意买的,更何况这还是运河码头附近的地。自打我的货栈红火起来后,便有不少人仿我的做法,也盖了许多货栈出租,那一片的地如今早就涨价了。三叔能拿出这么大一块地皮送我做谢礼,定是在路过沧州的时候,特地高价去买下来的,确实很有诚意。至于银子,你也别太小看他了。虽说当年辽王府被降爵,封地收回,王爷仓促间迁往益阳,但他还是有不少浮财能带走的。一些明面上不为人所知的产业,也能在事后慢慢派人出手。辽东大战之前,他就把辽东那边暗地里的产业出手得差不多了。也是他如今倚重三叔,三叔上京时,才能拿到那么大一笔钱。横竖他都是要送人的,分些给我,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王爷未必知道这一点,我也不会闹到他跟前去。你我心里有数即可,不必宣扬了。”

    秦含真心中明了,辽东大战时,赵陌亲自前往锦州坐镇,监督军粮、军资的运输与分配,肯定把前任辽王、现任益阳郡王那些私底下的产业摸得一清二楚了。他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把握的,她也不必多问,便笑道:“闷声发大财嘛,这个道理我懂!这样的谢礼,我是很欢迎的,只要三叔别把他从益阳带来的那些美貌湘女塞给你就行了。”

    赵研上京,可不仅仅是带了一大笔银子而已,同时带来的还有十二名精挑细选过的湘地美人,分明打的是财色双管齐下的主意。秦含真心里跟明镜似的,虽然心存鄙夷,却也不会多管闲事,但前提是,赵研不要拉着赵陌摆出叔侄俩友好的样子来,要给侄儿房里塞人,还美其名曰“让侄儿尝尝鲜”。

    我呸!

    赵陌干笑几声,忙发誓道:“三叔带来的美人都是有用处的,我做侄儿的,只有竭力助他,万没有拖他后腿的道理。那些美人还是让三叔用在更要紧的地方吧,我有这么大一块地皮,就心满意足了。”

    秦含真斜睨他一眼:“这么说来……要是你三叔把该送的人都送出去了,最后剩下一两个没处送的,派不上用场了,你就可以占这个便宜啦?”

    赵陌忙收了笑,严肃认真地道:“那当然不行。我是真真你的人,怎能有二心?!我的心只属于真真,我的身体当然也只属于真真,我……”

    秦含真没好意思听他说下去,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行啦!丫头们还在屋里呢,你说的都是什么呀?只要你不心虚,用不着花言巧语,我也信你。你要是心虚了,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哄我罢了!”

    赵陌迅速扫视丫头们一圈,许多丫头都面露不安,纷纷红着脸低下头去,很机灵地溜出门去了,只有丰儿面无表情地继续着自己的整理工作,还是秦含真使了个眼色,她才板着脸出去的,心里老不耐烦了。

    她们丫头也是要干活的好吗?郡王爷能不能少在她们忙活的时候调戏王妃,扰乱她们的正事儿?!唉,一会儿吃饭时间又要往后推了……

    赵陌想与秦含真在屋里干些什么,丰儿与丫头们其实心里也有数。她们更知道,自家这位年轻的郡王爷,与郡王妃恩爱得很,旁人半点插足的余地都没有。在他们小夫妻身边侍候久了的人,是绝不会有半分妄想的。大家都打算着在王妃身边当几年差,攒够嫁妆,就在王府里或是外头的产业中挑个不错的男子嫁了,或是继续留在王府侍候,或是出外做个掌柜娘子,都是极好的出路。如今郡王爷身边得力的仆从管事,几乎人人都不曾婚配,皆是她们这帮丫头的好对象呢。

    正想着,其中一个好对象就从院子外头进来了。瞧见一群近身侍候的大丫头们个个都待在院子里,阿寿目光微闪,迅速明白了屋里的形势,但半点异状不露,仍旧含笑着走到正屋外的台阶下,正要与丰儿说话,莲蕊便在一旁插言进来:“阿寿哥,你来找王爷么?”

    阿寿冲莲蕊笑了笑:“正是,不知姑娘可否替我通传一声?”他说话是用正常声量的,就算莲蕊不替他通传,屋里的人也能听到他来了。

    莲蕊笑着对阿寿说:“王爷王妃这会子正有要事要商议呢,可能不太方便。请阿寿哥稍等一等。”

    阿寿又笑了笑:“谢过姑娘。”便站在台阶下不动了。他也不继续跟莲蕊搭话,却是转过头来,想跟丰儿说些什么。

    丰儿却有些不自在,赶在他开口前,就板着脸转身走了。

    阿寿不由得莫名,还想追上两步,莲蕊又笑着叫住了他:“阿寿哥,你不等了么?这是要上哪里去?”

    阿寿又不能实话实说他想要去寻丰儿说话,只好留了下来,笑笑:“我不上哪儿去,只是想往旁边站一站,免得挡了道。”说着还忍不住再看了丰儿的背影一眼。不过,这时候赵陌在屋里发话了:“阿寿来了?进来说话吧。”阿寿连忙应了一声,莲蕊殷勤地上前替他打起帘子,他谢过莲蕊,便进屋去了。

    丰儿正好这时候回头,忍不住冲着阿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她心里暗骂阿寿不正经呢,既然是有正事要来请王爷示下,在屋外头跟莲蕊瞎聊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莲蕊心里正打他主意么?!说话还这么大声,好象不知道王爷王妃在屋里会听见似的。难不成……他这是想请王爷王妃做主,成全了他跟莲蕊的好姻缘?!

第七百一十六章 扶灵

    阿寿刚刚从承恩侯府回来,找赵陌是有事要汇报,也是替秦简捎话。

    他在门外台阶下跟莲蕊搭话,其实也只是为了正事罢了。郡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跟他交谈,又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内容,也不是尬聊,他没理由不搭理。丰儿忽然走人,好象还有些不高兴,他其实心里也有些讷闷呢。

    不过见了赵陌,阿寿就把正事放在首位,那些小心思小委屈就暂时丢在一旁了。

    他报告赵陌与秦含真:“秦家大舅爷打算过了中秋后,就扶灵南下江宁,让承恩侯与承恩侯夫人落叶归根。因我们王府就有船队,比在外头雇船可靠,秦家大舅爷就让小的回来问王爷一声,中秋后不知可有空船可借他使使?因是扶灵返乡,船队那边可能会有些忌讳,虽是自家人,但他也不愿叫我们吃了亏,说会照付银子。”

    赵陌皱眉道:“付什么银子?我们的船行也不是专门承租做客运的。我记得中秋后船行应该还要南下运两回货,到时候不拘哪里匀两只船出来给他就是了。只是这事儿未免有些突然,他怎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阿寿答道:“似乎是这几日承恩侯世子夫人的病情有了起色,秦家大舅爷看着放心些了,想着他如今还在孝期,在京城除了守孝,也无甚事可做。承恩侯夫妇都已逝世,灵柩早晚是要送回家乡安葬的,与其拖到日后,再腾时间出来做这件事,倒不如早早做了。若是一切顺利,他大约还能赶回来过年。即使赶不上,开春后再返回京城也无妨。明年五月,秦家大舅爷就出孝了,一点儿都不耽误起复谋官。”

    秦含真在旁道:“他这计划做得倒是挺满的,只是想得太好了些。中秋过后才出发,走水路就算再顺利,也肯定要在中途遇上漕粮进京。只耽搁十天半月,算是轻的了,运气不好时,拖上一个月的也不是没有。他能赶在下雪前到达江宁,就很不错了。要在年前回京,那是休想!到头来多半就是开春后再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大嫂子生产呢。这可是大堂哥头一个孩子,他怎能这般轻忽,丢下人就跑了?就算他担心明年出孝后,再为送灵返乡之事耗费时间,会耽误了他起复,好歹还有二伯父三伯父在呢。那可是大伯祖父和大伯祖母的亲生儿子,倒也不是非得让大孙子出面不可。”

    赵陌听到这里,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微笑道:“父亲有事,儿子服其劳嘛。简哥儿这也是一片孝心。”他看向阿寿,“既然简哥儿要扶灵南下,想必他父母叔婶都已经答应了?”

    阿寿说:“原本承恩侯世子是要与儿子同行的,只是不巧,昨儿他在家里摔了一跤,伤得不重,只是扭到了脚踝。大夫看过后,说他得好好养上些时日,不可轻忽,否则会有后患,将来很容易动不动就再扭伤了。秦家大舅爷听了,便力劝承恩侯世子留在京中养伤,顺道照看生病的世子夫人与怀孕的秦家大舅奶奶。秦三爷来探望世子伤情时,本来还说要陪侄儿同行的,秦家大舅爷也说,世子行动不便,承恩侯府里至少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主人能出面主事,还得请三爷多多费心。至于小二房,可以让端哥儿随他同去。有嫡亲的孙子们扶灵返乡,想来也够了。”

    赵陌听了便笑道:“他也算想得周到了。这般安排,倒也还好。只是端哥儿年纪还小,如今也不过是十岁出头,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要他这个哥哥前前后后地操心?也罢,既然他要尽这份孝心,我也没有不成全他的道理。叫他多带上几个能干的管事帮衬吧。船那方面,不必他费心,我自会替他准备妥当了。具体的事项,我明儿去见他时,再跟他商议。”

    阿寿答应了,再向赵陌报告了另外两件小事,便退下了。

    秦含真跟赵陌抱怨道:“你还真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大堂哥?大嫂子明春就该生产了,要是大堂哥赶不回来,岂不是麻烦了吗?”

    赵陌怔了怔,笑道:“就算简哥儿留在家里,他妻子生产,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呀?再说了,承恩侯府里还有好几位长辈们坐镇呢,简哥儿媳妇又有陪嫁来的丫头陪房侍候,还怕照料不好孕妇?等到她要分娩了,承恩侯府里只要请两位好稳婆,一位擅长妇产科的大夫,再把寿山伯夫人请到府里帮衬,还怕会有什么麻烦呢?我看你伯父伯娘们对这个儿媳与她腹中的孙子都十分看重,定会将她照料得妥妥当当的,包管比简哥儿在家时妥当一百倍!”

    秦含真差点儿要冲赵陌翻白眼了。这是一回事儿吗?!就算秦简在余心兰生孩子的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他在家里坐着,就能稳住余心兰的心。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独自嫁到陌生的婆家,生孩子的时候,丈夫居然远在千里之外,这种事儿听着都虐!

    她对赵陌道:“这不一样,大嫂子怀的是大堂哥头一个孩子,怎么也要让他亲身迎接孩子的出生吧?反正我觉得这事儿很重要。扶灵返乡什么的,也不是非得在这时候,就算非得在这时候,也不是非得让大堂哥去吧?他是只有一年孝期没错,但二伯父、三伯父都要守孝三年,他们怎么就不能去了?”

    那当然是因为秦简要在扶灵返乡的同时,把姚氏那桩丑事的知情人全都带走呀!无论是秦仲海还是秦叔涛,都不可能是秦简想要的同行人选。挑中秦端,是因为秦端年纪足够小,也一向乖巧老实,定会事事听从秦简吩咐。如此,就不用担心喜鹊、杜鹃等人会在半路上或者到达江宁老宅后,出什么夭蛾子,把消息传到秦仲海耳朵里来了。

    赵陌心知秦含真并不知道事情真相,也没打算解释明白,只道:“就让简哥儿去又如何?承恩侯府将来显然是要靠简哥儿支撑门户了。他借着这回扶灵返乡,还能跟老家的族人们多亲近亲近。他早年就曾随祖父回去过,与族里人都还算熟,如今再去,也不过是重拾旧谊,说话做事比你伯父们回去,要方便多了。况且留在家里守孝,不便出门,未免太过憋气。他顺道出门散散心,还能增长见闻。等到明年孝满后,他就要正式入仕为官,想要再有这般轻松出游的机会,只怕很难了。”

    虽然孝期扶灵返乡之行,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旅游散心的心态去看待,但在秦含真的眼里,两者似乎差别也不算大……好吧,她接受了赵陌的解释,只当这是古代男人一般都比较心大,不能体谅女人怀孕时的敏感心情了。

    秦含真吐嘈说:“行了,你们男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反正在你们看来,老婆怀孕生孩子,都是老婆的事,跟你们没啥关系,有丫头婆子侍候就行了,有稳婆接生就可以了。等孩子出生以后,也是有丫头奶娘帮着照顾孩子就万事大吉了。你们高兴的时候可以逗一逗孩子,没兴致的时候就把孩子丢一边,孩子淘气了、闯祸了,那都是老婆没教好,跟你们无关的!”

    赵陌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但又不是很清楚自己说错了哪里,忙努力补救:“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了!我们的孩子,怎能交由下人照料,便甩手不管了?!你若怀孕了,我自然要陪在身边照料的。孩子出生了,我也要跟你一块儿照看他,要教孩子读书识字,教孩子弓马骑射,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如何处事……子不教,父之过,这怎么会仅仅是母亲的责任呢?我才不是那等糊涂父亲。真真与我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心肝宝贝了!一应起居教养,都该是我与真真竭力用心为之才对!”

    秦含真听了,心情好了不少:“你今日的话,我可记下了。光嘴上说得好听是没用的,还要看你实际上是怎么做的。但愿到时候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才好。”

    赵陌笑着凑过来道:“我当然会记得自己说的话了。真真若不信,咱们就赶紧生一个孩子,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了!”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生硬地扭转了话题:“你的阿寿是怎么回事?”她压低了声音,“我明明觉得他平日好象在刻意向丰儿献殷勤,可莲蕊与他搭话,他也从不拒绝。他到底在想什么呀?该不会是打着左右逢源、娥皇女英的主意吧?!”

    赵陌断然道:“不可能!我这个王爷都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是我的仆从,怎么可能还会有贰心?!他自个儿跟我说了,有心要求娶丰儿的。只是你说了婚姻大事,不能你乱点鸳鸯谱,就让丫头们随便配了人,得要她们自个儿乐意才行,叫阿寿自己追求丰儿去,因此我才叫他凭本事娶老婆。他对莲蕊绝对没那意思!只是不好给人脸色瞧罢了。你若是不放心,回头我给莲蕊另说一门亲去,包管她不敢再纠缠阿寿了,如何?”

    秦含真啐了他一口:“你少捣乱了!我关心丰儿,也没有让莲蕊盲婚哑嫁的道理。她要是对阿寿有意,她可以去追求,只要不使出格的手段,我才不会去干涉呢。要是阿寿因为莲蕊示好,就对丰儿起了贰心,我又凭什么把丰儿许配给他,害得丰儿所托非人?反正你给我跟阿寿说清楚了,我的丫头,个个都是好的,谁都不愁嫁不出去!他最好给我想清楚了,千万别有什么花花肠子,否则,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心腹呢,照样给他好看!”

第七百一十七章 手软

    次日,秦含真与赵陌一起去承恩侯府见了秦简。

    关于中秋后扶灵回江宁一事,秦简看起来已经下定了决心,秦含真也不好多劝了,只道:“那你可得好好安抚一下嫂子,别叫她埋怨你。头一回生孩子,丈夫居然不能陪在身边,她多委屈呀!”

    秦简不由得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来。他也觉得很对不住妻子,但是没办法,只有这个时间,是他处理祖父之死留下的后患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一回,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低声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若是动作快些,说不定还能赶在年前回京。”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事情有这么顺利吗?中秋之后,距离过年也就是三个半月而已,寒冬季节运河停航,你想赶路就得改用车马,你身体扛不扛得住还是个问题呢。可别为了赶时间,累着了自己,又受了寒,就算回到家,也要大病一场,叫家里人为你担心。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老家过了年,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回来吧。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儿考虑不周,要是早点下决心,要在孝期内扶灵回江宁,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如果能在六月出发的话,时间就绰绰有余了,不象现在……”

    秦简惭愧地低下了头。

    赵陌笑着打圆场道:“罢了,早前没想到也是有的。我看他们家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只怕先前并没有扶灵回原籍的打算。在京中安葬,日后祭扫也方便。只是如今决定要落叶归根,也是正理,没什么不对。时间虽然紧了一些,但只要把事情办好了,该安抚的人也都安抚到了,终究还是利大于弊的。”

    他转头看向秦简:“我去岁南下筹粮的时候,跟运河沿岸漕运衙门的人时常在一处打交道,早已混熟了,交情倒好。平日我一般不会动用这份人情,但只要你需要,我就跟船队的人说一声,叫他们在路上打点妥当,即使遇上了漕粮北上,阻塞运河,也能设法让我们的船队先过去。打的是我肃阳郡王府的旗号,并不会损及你的名声,路上却能节省下许多时间来。你辛苦一些,多赶赶路,说不定真能赶在十月前到江宁,尽快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未必赶不及回家过年。当然,若是身体吃不消,你也不要勉强,当以保重自身为要。”

    秦简顿时惊喜不已,忙起身向他行了个大礼:“好广路,你可真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赵陌笑着扶住他,对他与秦含真说道:“这事儿我先前还没想起来的,出门前见阿贵过来,跟我提起商队新近得的一批急俏货品,方才想起,倒是没来得及跟含真商议。”

    秦含真还能为这点事跟他计较不成?便道:“这是好事。阿贵管的是你的私产,反正最后银子都是归到我这里来的,具体你是怎么打理产业的,我也不会过问。这一回还是我哥哥受益,我就更觉得高兴了。”

    话虽如此,秦含真还有几分顾虑:“大堂哥回江宁老家,不仅仅是为了安葬大伯祖父与大伯祖母吧?陌哥昨天还说起,道大堂哥也是要在族人面前多露露脸,好叫族里记得你们这一支,多与你们来往来着。大堂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秦简笑得有些讪讪地:“是……我原想着,出孝之后,我就要出仕。如今伯父致仕在家,父亲三叔都要守孝,四叔五叔皆是武官,就我一个文职,未免太过势单力薄了。我也不能总是指望三叔祖提携。因我要扶灵回乡,克文叔轮得的官职正好在南边,愿与我同行,顺道回乡去祭祖,再带家眷一同上任。我想着路上能有一位长辈帮衬照应也是好的,就答应下来。后来又想到,秦氏族中多有读书人,克文叔是头一位得官的长辈,后头还有一位留京苦读的克伦叔,以及返回江宁接手族学的堂伯父。这仅是今年赴京参加恩科会试的族人罢了,还有那些没来的呢?若是有年纪大些的举人,觉得进士无望的,有心出仕,我帮着打点也是好的;若是有年轻上进的秀才、举人,有心要继续考下去的,我这个新科进士,多少也能提供点助力。若有人能上京留在承恩侯府中读书,就更好不过了。我不敢事事劳动三叔祖,但弟弟们也要读书,若添了这许多同族的同窗,不如就请一两位博学老儒来家坐馆,也省得各人分散四处去求学了。但凡当中能多出两三位进士、举人,我今后也算是有了臂助,不至于孤单。”

    他对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当得到消息,指大舅子余景明即将被赐婚给敏顺郡主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

    他一个人确实太过势单力薄了。弟弟们年纪稍长些的,不象是能成材为他分忧的,年纪小些的,还看不出有什么前程。三房秦柏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庇护长房,秦平、秦安兄弟却都是军中的人,即使日后得升高位,也没法帮到他什么。妹夫唐涵倒好,可惜唐家自有立场,唐涵必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卢家两位表兄弟同理,他们还离蔡家更亲近些。

    本来大舅子余景明是个很好的选择,他还能借岳家寿山伯府之力,壮大自己。然而,从余景明被选中为驸马,寿山伯却并无异议,反而还乐于见到余家脱离权力中枢,子孙们得到一个更加清闲却安稳的未来来看,秦简觉得岳父可能不会花太大力气去提携自己了。

    秦简低头看看自己,就觉得很有必要多寻几位臂膀。既然秦氏族中能出一个秦克文,秦克伦也大有希望,更别提江宁族学里还有许多读书种子在了,那他又为什么要忽略这些本家呢?他可不象已故祖父秦松那般,眼高于顶,看不上族人们;也不象父亲秦仲海,据说是年轻时回乡,曾与族人有过些嫌隙,后来便对交好族人一事态度相对冷淡。秦简与老家族人关系还算融洽,又能借三房之力,若是生生把族里那些天然的同盟往外推,岂不是太蠢了?

    因此,秦简此番扶灵南下,除了安葬祖父母、处置杜鹃、喜鹊等人以外,确实还有趁势交好族人,并说服几个叔伯兄弟上京入承恩侯府读书的打算。

    这事儿想要办成,肯定是要花时间的。

    秦简点头承认了,秦含真便道:“看吧,你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呢。就算陌哥帮忙,你也未必能赶得上回来。所以,还是不要犹豫那么多了,关键是把正事儿办好了。你都决定要出这一趟远门了,路上那么辛苦,要是没把该办的事办好,又没赶上回京迎接孩子出身,同时还累病了自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事情轻重,你自己斟酌清楚吧。”

    秦含真说罢就站起了身,也不多言了:“我瞧瞧嫂子去,怎么也得安慰一下她,顺道陪她一块儿骂骂堂哥你这个粗心人!”

    秦简无奈地恭送走了三堂妹,回头看见赵陌在偷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在笑话我了。”

    赵陌笑着摆摆手:“行啦,含真的想法总是会与常人不同。她也是关心你们夫妻。若换了是旁人,她才懒得理会这许多呢!”说罢神情一正,“你这回是要把那些人带走的吧?你母亲怎么说?”

    秦简忙正色道:“母亲知道后,十分感动,再三叫我放心。她会替我把妻儿照料好的,父亲那里,她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至于往后,她只想着安心在家逗弄孙儿,旁的事已经不想多管了。前儿姚家来人,与她说起几个侄女儿的亲事,她也以家中正有重孝为由,不愿多言。我看母亲这一回,兴许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生事。”

    当初密谋杀人时,姚氏估计也是凭着一腔愤怒行事的。等人死了,她慢慢回过味来,也不是不悔的。等到儿子发现了真相,她就更加害怕了。可是,宝贝儿子一向都跟丈夫站在一边,这回却为了保护她,选择了隐瞒父亲,这让姚氏觉得欣慰又感动。既然儿子这么孝顺,她又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家中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祸害在,她何不早些休心养性,过几年清闲日子呢?她既然一心盼着儿女们好,这时候当然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姚氏大彻大悟之后,顿时省事了许多。秦仲海那边其实也觉得奇怪呢,只是有儿子帮口,他还以为是因为妻子在父母丧事结束后累得病倒,懂得了保养身体的重要性,方才会改变这么大,倒也没有怀疑到别的地方去。

    赵陌便对秦简说:“令堂若能真正聪明一回,你也能少些后顾之忧了。家里你不必担心,除了你父母以外,含真也会时常过来探望你妻子。还有三房那边,也会时时帮衬的。你只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不要留下任何后患,便算是没有白走一回。”

    秦简郑重地道:“放心,我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赵陌点头,旋即轻笑:“说实话,你对那两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倒是心慈手软得很。我原以为,你会更狠心一些。”

    秦简叹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最终还是没能下手。我从来没做过草菅人命的事,也不想当真跨出这一步去。只要她们知道分寸,老老实实地照我吩咐行事,我也不会当真将她们赶尽杀绝的。”说到底,她们做的事虽然有错,却也确实是对他有利的,他的亲生母亲更是牵涉其中。对她们下了狠手,却放过自己的母亲,那不是在为先人报仇,而是在灭口罢了。

    赵陌笑着轻拍了拍秦简的肩膀:“别想太多。这样安排其实也不错。你若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也不会放心与你这般交好了。你只要依本心行事就好。”

    得到好友的肯定,秦简朝赵陌笑了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第七百一十八章 帝婚

    万寿节过去没几天,秦简就起程南下了。

    他本来是打算过了中秋再出发的,但现在被秦含真点出时间紧迫这个问题之后,就改了主意。

    原本他之所以要拖上一个月才出发,一来是想要在家里过中秋节,二来,则是等秦克文。秦克文虽然已经轮到了官缺,但因为秦松与许氏夫妻相继去世,他身为族侄,按礼应服“五服”中最轻的一等缌麻,为期三个月。算算时间,中秋节过去后,他这三个月就满了。原本轮到的官缺,已经由秦柏与秦平出面,替他打点过,可以留到他除服为止。当然,这个缺也不是什么肥缺,只是闽北山区的一个下县,基本没有什么有背景的人去争的,才能如此操作。秦克文除服后,去吏部领了任命文书,才能成行。眼下秦简提前出发,秦克文还未出服呢,自然无法与他同路南下。最终陪同秦简一起扶灵回南的,就只有小二房的秦端了。

    承恩侯府两个房头的嫡子出行,丫头婆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各种长随小厮、管事护卫,加起来也有几十人。若连秦松与许氏生前侍候的丫头、侍妾也都一并算上,整支扶灵队伍就超过了半百,那叫一个排场!不过,打着承恩侯府子弟扶灵返乡的旗号,排场大一些,倒也没什么人说闲话。只要条件允许的,让死去的长辈风光一点儿,那叫做有孝心!

    只是赵陌这边派出的船,两艘装不下所有人了,还是秦仲海另行再租了一条大船,专门用来载棺材与重行李,缀在赵陌的船队后头,才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秦含真随同赵陌一起,一路把秦简送到了通州码头,亲眼看着他坐的船远远离开了,方才叹息着回转。

    余心兰因为身怀有孕,并未与他们同来,倒是秦仲海亲自来送儿子了。这是他的长子头一回不在长辈护持下出行,他心里还有些放不下心。奈何他脚伤未愈,今天也是勉强坐在马车上过来的,送行时都没能下车,直接坐在车上,隔着车窗跟儿子道别,深觉遗憾不已。

    他私下没少跟秦含真与赵陌抱怨:“当日我若是走路小心一些,没有踩到那块泼了茶水的地,又或是早早发现那地上有茶水,避了开去,也就不会受伤了。今日我还能与简哥儿同行南下,不至于叫他年纪轻轻,便要担起这等重责大任来。他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办成。”

    秦含真今天还是头一回听说堂伯父秦仲海扭伤脚的具体原因,不由得产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一旁的赵陌已经抢先开了口:“伯父何出此言?简哥儿自小就能干,您也别太小看他了。您已经派了好几位得力的心腹随行,路上他坐的又是我船行的船,这一路上各处打尖歇脚的地儿,都是极熟的,又是往老家去,包管不会出半点差错。祖父早在几日前就打发人快马送信回江宁去了,简哥儿到了秦庄,自有族里的长辈会引领着他去办事。您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也是一片孝心,才想要为您分忧。您就多相信自个儿的儿子一些吧,只管在家好生休养,等着简哥儿给你带好消息回来就行了。”

    秦仲海虽然还是担心儿子,但听了赵陌的话,心情还是好过了不少,隐隐绰绰地,还生出几分骄傲之心来,承认赵陌的话说得十分有理,他儿子确实是聪明又能干的,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赵陌引领了话头,秦含真自然也是顺着他的话风,在秦仲海面前各种夸奖秦简,让秦仲海不要担心了。等回到家后,她才记起还未细问秦仲海摔伤的经过。她顺嘴跟赵陌抱怨了一声,赵陌便笑道:“你细问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有人故意害你二伯父摔跤不成?你二伯父脚上只是小伤,只需要养上几个月就好了。眼下正值孝期,他不出门也不会妨碍正事。这对害他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呢?除非是你伯娘赌气,想要给他添点儿乱?”

    秦含真听了,不由笑道:“二伯娘不至于这么任性吧?万一摔跤摔狠了,可不是玩儿的。”仔细想想,确实没人有动机对秦仲海下手,就算是姚氏干的,多半也是小打小闹罢了。长辈夫妻间耍花枪,她一个晚辈插什么嘴?秦含真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万寿节后,京城最大的事件就是新君大婚了。大婚的日期其实还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后,但大婚前的各种仪式,早在万寿节过后不久就要开始了。当然,这些事跟秦含真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有赵陌几乎每日都要进宫去罢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留在别院里,或是料理王府庶务,或是读书习字练画,天气好时,就回娘家走走,又或是去承恩侯府看望余心兰,日子还是过得很悠闲的。

    今年的秋天,秋高气爽,比起往年天气要好很多。今年的年景也好,没什么雨灾,也没有旱灾,可以说是天公作美了。到了新君大婚那日,更是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人人都说,这是老天爷都在为皇帝皇后的大喜事而欢喜呢。

    赵陌打前一天晚上开始,就宿在了皇城中,至少要忙上三天。中间或许会有闲暇时,可以赶回府里来歇一歇,洗个澡什么的,但这种机会估计不会多。他早就在秦含真这里打过预防针了,秦含真也心里有数,在郡王府与别院两边都替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他何时赶回来,都能在第一时间享用到热茶热饭,热水洗漱,还有干净温暖的被窝。

    后勤工作做好了,秦含真却开始觉得无聊。肃阳郡王府里,也就只有她一个需要守孝,需得避开今日这样的喜庆场合,其实王府中的属官、奴仆什么的,只要条件允许,都到街上看热闹去了。她正院里侍候的丫头们倒是都留了下来,但她觉得,自己不方便,也没必要太拘着身边的人吧?便对丰儿等人说:“今儿外头定然到处喜庆热闹,我不方便去看,你们不如去瞧一瞧,回来了,也好跟我详细说说。”

    莲蕊她们几个不由感到意外之喜,本来还有些犹豫,推说陪王妃更要紧,或是差事更要紧。但等到秦含真再劝她们出去玩乐,她们也就不扭捏了。侍候秦含真的时间长了,她们心里也清楚,这位女主人是真的很好心,仁慈恤下,只要不犯错,不干傻事,她们的日子是很好过的。

    丫头们几乎都跑了,除了丰儿还死守在秦含真身边,就只剩下最老实的莲实惦记着自己还没做完秦含真的新斗篷,留了下来。秦含真便打趣莲实:“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真是没有取错。你怎么就那么实心眼儿呢?”

    莲实有些腼腆地说:“奴婢跟着王妃这些年,每逢年节时,也没少得出门逛的机会,什么热闹没见过?倒也不是非得去开这个眼界不可。倒是手头上的针线,还未完成。再不赶紧做好,就要赶不上王妃出孝后入宫晋见了,那岂不是奴婢的罪过?”

    秦含真哈哈笑了:“你是个尽忠职守的。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也不用赶得太紧,要是做针线做得累了,也四处走走,看看花园里的景致,喝杯热茶,吃个点心什么的。想要闭目养神,打个盹儿也无妨。今日府里原也没什么事要你去做。”

    莲实应了,笑着屈膝一礼:“奴婢谢过王妃恩典了。”允许她这么轻轻松松地干活,其实本来就有些不合规矩的。但秦含真许她放肆,她自然感念这份好意。

    秦含真笑着起身,回到里屋去换了一身衣裳。丰儿跟在后边侍候,见状不由得问:“王妃这是要出去么?可是想到园子里逛逛了?还是往西边小秦楼去看书?”

    丰儿说的小秦楼,指的是别院西面那几座收藏书籍珍玩用的小楼,因是赵陌为秦含真建的,便起了这么一个浑号。秦含真最近几个月里,常常在那里打发时间。

    不过今天她还真不是打算到小秦楼去的:“我要去承恩侯府看看大嫂子。今儿这样的场合,她必定也是一个人闷得慌。蔡大姐姐要成婚了,我们这两个昔日好友不能替她送嫁,也不能去参加喜宴,只好相互做个伴,解解闷了。”说罢她又对丰儿道,“我随便叫个什么人跟着我去就行,这一路都不会有外人,料想无碍的。你也不必一直陪着我了,出门去寻乐子吧?阿寿不是还约你去街上看凤驾了吗?”

    丰儿撇嘴道:“谁要应他的约?回头莲蕊必定会约他同行,我也不必去碍人的眼了。”

    秦含真叹道:“你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若你对阿寿有意,就别乱吃飞醋,先问清楚阿寿的想法再说。要是他对你有心,你俩早些说开了,不是比现在胡思乱想的强吗?也就不怕会有旁人对阿寿起心思了。你俩两情相悦,我自会替你们做主,旁人还能有插足的余地?但若你是对阿寿无意的,只是阿寿自个儿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就同样把话说开,让他死心去。往后莲蕊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再对阿寿献殷勤,你也就不必觉得碍眼了。何必在这里一边吃醋,一边又对阿寿的追求不屑一顾呢?女孩子矜持一些无妨,但矜持太过了,是很容易错过幸福的。”她拍了拍丰儿的肩,便走向梳妆台去了。

    丰儿愣在原地,已经涨红了脸,却是若有所思。

第七百一十九章 藏书

    最后丰儿没有跟秦含真去承恩侯府,她去了哪儿,找什么人去了,秦含真也不多问。她带着原本在赵陌跟前服侍的雨前、甘露两个丫头出了别院的门。

    秦含真到了承恩侯府后,先是往秦仲海、姚氏等长辈们跟前走了一趟。

    秦仲海还在养伤,闲暇时就看看书,打打谱,日子倒也悠闲,见到侄女儿来了,也是一片慈爱。秦含真在他那里打了个转,便寻姚氏请安去了。

    姚氏近来一直称病,其实也没什么大病情,就是懒得认真妆扮了,每日顶着相当朴素的造型,跟几个心腹的大丫头们商量要做什么样的小衣裳,男装女装都齐了,起码有三四十件,件件做得精细。不管余心兰将来生下来的是男是女,似乎都可以天天换一件新衣,绝不会重复穿一件旧的。秦含真也不打搅姚氏做慈爱的祖母,但还是秉着良心提醒了她一句,孩子是会长大的,而且还长得很快,做新衣的时候可以留出点余量来,别等孩子长大了,穿不上她事先备的衣裳了,白白浪费了绫罗。更何况,给孩子做的衣裳,绸料锦缎又哪里及得上细软棉布舒服?!

    眼看着姚氏若有所思,似乎打算重新做上几十件细棉布小衣裳了,秦含真连忙迅速告辞了。

    她没有去小二房所在的听雨轩。秦叔涛因受了秦简所托,要在兄长受伤期间留守承恩侯府,以备万一,所以并没有与妻子闵氏以及女儿搬到郊外的庄子上住,只是隔几天就过去探望一下。今日恰好是他去探望妻女的日子。听雨轩里只剩下妾室丫头婆子们在,秦含真自然不会去跟她们打交道,便直接往福贵轩来了。

    其实,秦含真也发现了,闵氏虽然不提分家二字,但她从夏天起,就借口避暑,带着丈夫儿女避到郊外去,也跟分家无异了。只是如今秦叔涛回府坐镇,秦端又随秦简南下,才显得住在郊外庄子上的人少些罢了。但眼下已是金秋九月,早已不是需要避暑的季节,又还未到避寒的时候,闵氏仍然无意带女儿搬回城中,便知她是刻意如此了。其实秦含真也能理解,如今承恩侯府是余心兰执掌中馈。闵氏不但是长辈,又是在保定任上做了大半年当家主母的人,如今回到本家来看妯娌脸色也就罢了,叫她服侄儿媳妇的管?那肯定是不乐意的。如此两边分开来住,彼此也能相安无事。只要有恰当的理由,两个小房头的女眷们估计也乐意如此吧?

    余心兰正带着丫头们整理书本,不知道在抄写些什么。见秦含真来了,她还颇为惊喜:“今儿怎么有空来瞧我?”

    秦含真笑着说:“隔着老远就听到街上的锣鼓声了,可惜我不方便去看蔡姐姐出嫁的热闹场面,想着你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家,索性便来寻你一处说话。”

    余心兰笑了:“你有心了。我虽不寂寞,却也高兴有人来陪我。”她拉着秦含真坐下,又命人上清茶素点来。至于原本在她屋里忙碌的丫头们,则叫她打发出去了。

    秦含真看了看屋里这一地的狼藉,不由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又不是六月初六晒书日,你把书本都翻出来做什么?”

    余心兰道:“闲来无事,我就让人把书都拿出来理一理。相公提过,这回南下,打算从族里请几位读书人上京,与叔叔们一处结伴读书。我想着这是好事,可这府里着实称不上有什么藏书,只有相公的书房里,还有不少好书。倒是我陪嫁过来的妆奁中,有几百册书籍,其中多一半是外头没有的,寻常人再难找去。相公看过这些书,都觉得好。我就想,从中挑出一部分有益科考的,叫人多抄两本,送到外书房去。等叔叔们与族里来人需要时,随时可以翻看。倘若能让他们有所助益,也能叫相公多个臂膀。”

    当然,陪嫁的书里头,最珍贵的那些,她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该抄哪些书,她也要好生斟酌,因此才需要认真地一本一本挑选。

    秦含真恍然大悟,忙道:“这是大好事!我祖父书房里的书,也是任由族里来人借阅的。克文叔就提过,他今科能中同进士,还是多亏了上京后在我祖父书房里临急抱佛脚,多看了几本好书的缘故。虽然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开卷有益,读书人多读些好书,总是没错的。”

    秦含真想了想,便也有了个主意:“祖父那边的藏书,其实我都有抄本,如今都收藏在别院的小秦楼里了。那边几座小楼,就有两座都是满满的书。我们郡王爷还让手下商队的人,往各地采买货品的时候,若遇到有什么新书、少见的书,就都买上一册回来,充进小秦楼的收藏中。因此那几座小楼中的藏书,还在日渐增长中。秦家若来人了,想要读书时,也随时可以过去。那边清静,又不是外人的地方,就算他们待的时间长些,也不会扰乱了我们自家人的作息。”

    余心兰含笑合掌:“如此大善!我索性把这边的书也整理出一个单子来,多抄几本,往你的小秦楼送去。族中来人若想读书,便不需要到处跑,一并往你别院去即可。只是……这样当真不会扰着你与郡王爷么?”

    秦含真摆摆手:“没事儿。我们其实主要是住在郡王府正宅里的,只是夏天天儿太热的时候,别院比较凉快,才会搬过来。如今已是九月,我早就该搬回去的。但考虑到在别院住着,来往东西两府更方便,才迟迟没有动作。等到大堂哥带人回来时,我早就不住在别院里了,将来说不定还要跟郡王爷回封地去长住。那边别院,如今主要是我小叔子赵祁住着。回头我把小秦楼的钥匙给你们送过来,再嘱咐守门人一声,大堂哥到时候想什么时候带人去,就什么时候带人去,顺便替我们照看一下赵祁就好。”

    就连余心兰说要抄书的事,秦含真也大包大揽了下来:“郡王爷前不久给我寻了两个落第的举人,字都写得很好,专门负责帮我抄书。郡王爷每每从宫里替我借了什么好书回来,就让那两个举人抄上一两本,再将原本还回去,我们自家却又添了一本新书。这阵子郡王爷正忙,暂时没功夫替我借书了,那两个举人便也闲了下来。索性叫他们替你把书抄了,也省得你再费那劲儿。”

    余心兰本来也没打算亲自抄书,原是想让自己的丫头抄的。她的丫头也是自幼学习文墨,学问平常些,但抄书还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书抄好之后,是要给秦家族里的读书人看的,女子笔墨落到男人手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如今秦含真既然能提供抄书的人选,她当然不会拒绝了。让那两名落第的举人看到这些高门大户里珍贵的藏书,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多学些东西,下科不要再落第,也是功德一件呢。

    秦含真与余心兰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讨论着抄书的事,又说起了余心兰近日的身体状况。得知她没有再害喜了,胎儿也一直很安稳,她本人气色正常,进食胃口正常,休息无碍,秦含真也就放下了心。两人又聊起了蔡元贞大婚之事,都对她进宫后的生活有些担忧。不过,她们同时也都期盼着她能过得幸福。

    余心兰低声对秦含真道:“我身上有孝,又身怀有孕,起码要明年五月之后,才有机会进宫晋见。你与我不同,等到太上皇万寿时,就能见着蔡姐姐了。到时候替我带个好吧。蔡姐姐……皇后娘娘她,在宫里想必过得不容易。你若力所能及,能帮就帮一把。”

    秦含真点头:“放心,我与她也是多年的交情了,难道还能看着她为难吗?”

    姑嫂俩聊了半日,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赵陌可能快要回来吃饭了,秦含真方才起身告辞。她拒绝了余心兰出门相送,再三让后者留步,便轻快地带着两个丫头,重新返回别院里来。

    赵陌还未回来,倒是命人捎了话回家,道是要宫中晚宴结束后,才能脱身,到时候说不定都有二更了,叫秦含真不必等他,自行吃饭、安歇。秦含真一边换衣裳,一边听着丫头的回报,心里不由得有些遗憾。

    她把报信的丫头打发了,回头看见丰儿还未回来,侍候她的只有莲实、雨前和甘露,不由得问:“其他人都还在外头看热闹吗?”凤驾早就进宫去了,大婚仪式想必也举行过了,现在应该差不多是宫宴的时间,街上还能有什么热闹可看的?丰儿、莲蕊她们早该回来了才对。

    莲实便说:“莲蕊方才回来了,只是又出了院子,不知上哪里去了。丰儿还未回来。莲叶、莲衣两个顺道回家里探亲,说好了吃过晚饭才回来的。王妃若有事要交代,只管吩咐我们去办就是。”

    秦含真摆摆手:“我也没什么事,不过白问一声。”接着她心中一动,又多问了一句,“阿寿在哪里?”

    莲实有些迟疑:“贵管事今儿回了府,想必这会子正跟寿管事说话吧?”

    秦含真疑惑:“阿贵又回来了?今日又有什么事?还是那批急俏的货?”

    “那批货已经没事了,贵管事是有事要寻郡王爷商议。”莲实居然知道答案,但说不清楚具体情况,很快又低下头去,“王妃娘娘,可需要奴婢去请寿管事过来?”

    秦含真心中有些讷闷:“不用了。”丰儿还没回来,阿寿却已在府中了,难不成他俩不是一起出去的?

第七百二十章 官司

    不久之后,丰儿就回来了。看她的神情,似乎心情还算愉快。秦含真猜想,她今日出门,应该挺顺利的才对。

    秦含真便瞅着其他人不在跟前的时候,悄声问丰儿:“如何?今日是不是跟阿寿一块儿出去了?跟他说开了没有?”

    丰儿双颊微红,抿了抿唇,道:“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秦含真笑笑:“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我身边的首席侍女是不是要准备出嫁了?如果是,那我总得替她准备嫁妆呀。还有,她嫁人之后,要由什么人来接手她的工作,我也得早些想好计划来应对不是?”

    丰儿瞥她一眼,脸上还是红红的:“反正,时机到了,我就会告诉王妃的。现在王妃就别多问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不会离开你身边。就算你看烦了我,也得继续忍受下去了。想要找别人来代替我的位置,只怕是不成的!”说完傲娇地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掀了帘子出去了。

    秦含真扑哧一声笑了。好吧,虽然丰儿没有给她准话,但既然有精神跟她开玩笑,那跟阿寿之间的进展应该挺良好的?他俩就算说开了,眼下充其量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谈恋爱,少说也要谈上个一年半载的,互相之间都了解清楚了,才好修成正果吧?确实不必着急。

    秦含真笑着拿过一件给赵陌做了一半的贴身内衣,继续细细缝了起来。

    她没有再追问丰儿的事,可丰儿明明出了郡王府大门,却没有跟其他丫头们走在一起,还有人看见她与阿寿同行,不知上哪里去了,这事儿却不是什么秘密。没过多久,正院里的丫头们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其中自然也包括莲蕊。

    莲蕊心下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偷偷看了丰儿几眼,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敢上前去明问对方与阿寿之间的事。她咬了咬唇,索性转头去找别人打听消息。她素来交游广阔,又擅长交际探消息,这种事对她来说十分容易。天才黑,她就已经知道,今日阿寿与丰儿一块儿出的府门,独自在某个茶楼的雅间里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就一块儿逛街去了,差不多到晚饭的时候才回府的。因为阿寿今日本该在王府中执守,却离了岗位,还是特地告了假,又请有事回府的阿贵暂时替下他的职责,盯住王府与别院两边的事务,方才确保万无一失的。若有人去寻阿寿,阿贵还会跟对方说,阿寿就在府里,只是有事走开而已呢。

    阿寿居然为了赴丰儿的约,做到这一步。莲蕊不由得心下发凉,渐渐地生出一种挫败感来。

    她垂头丧气地回了正院,迎面就遇上了莲叶:“你这半日都上哪儿去了?王妃方才用膳,屋里正等人侍候呢,你却不见了人影。幸好我回来得早,替你顶上去了,否则你看嬷嬷们会不会骂你!就算王妃宽仁,一向疼我们,你也要有分寸,别光顾着玩,却把正经差事给丢下了才好!”

    莲蕊白了她一眼:“我才不是光顾着玩呢,我……”话却说不下去了。她要做的事,其实都是私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光彩,也逃脱不了“因私废公”这四个字。

    莲蕊想到这里,更加沮丧了:“你别管我了。既然你顶上了我的差事,那就继续替我吧。明儿我再替你的班。”说完就低着头准备回自个儿的屋子,冷不防看见丰儿从对面游廊下走过,吩咐一个婆子到外院给“寿管事”传什么话,她就不由得心里一堵,赶紧扭头走人,眼不见为净了。

    莲叶看得分明,正好手上没什么事情做,便索性跟着莲蕊进了房间。她二人原是同住一屋,本来也比旁人亲近些。莲蕊的心事,莲叶心里也是有数的。

    莲蕊躺到床上去,翻过身朝着床板,便沉默下来了,好象睡着了一般。莲叶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低声劝道:“你是身上觉得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你也别哄我,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呢?你素日对寿管事有意,今日却发现他与丰儿在一处,因此不高兴了,是不是?”

    莲蕊头也不回,一动不动地:“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非要来揭破我的心事呢?难不成你就这么想看到我难受么?!”

    莲叶叹道:“你这会子难受,到底是因为心上人看上了别人,还是因为寿管事这么上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居然没落到你手里,白白叫丰儿捡了便宜去,将来他们若是成了婚,丰儿就是这王府的总管夫人,你一辈子都没法越过她了,因此心里憋闷?”

    莲蕊猛地翻身起来,双眼瞪着她。莲叶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面带微笑,半点不惊慌。

    莲蕊咬咬唇:“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憋闷!明明是我们先到王妃身边侍候的,去江南,我也跟着了。青杏姐姐一嫁,本就该是我们出头才对。谁知又来了个丰儿,王妃还待她格外亲厚。一个外头来的,倒处处将我们比下去了。如今连亲事都比我们强,我看上的人对我只是以礼相待,对她却是掏心掏肺的。我咽不下这口气,难道你就能咽得下?!”

    莲叶白了她一眼:“你用不着挑拨我。我本来就只是专门负责打理花草的,比不得你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大丫头,为了谁更体面,谁更得宠,还非得斗上一斗。你从前跟百巧斗,如今又想跟丰儿斗,斗来斗去又有什么用?王妃的性子,你心里明白,可别做得过了,反而惹得王妃不高兴才好。丰儿得王妃重用,那是她有本事,还是我们没有的本事。你既然替代不了她,那就做好自己的本份。成天摆出这副脸色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看中的男人看不上你么?!”

    莲蕊顿时泄了气。丰儿确实有她没有的本事……

    她哭丧着脸对莲叶说:“这可怎么办呢?寿管事看上了丰儿,从前丰儿不搭理他时还罢了,我还能想法子,如今丰儿愿意搭理她了,我也就没戏了。可除了寿管事,这府里还有哪个比他更好的人,是还未娶妻又有体面差事的?我可不想将来嫁给个寻常小厮,到外院做些粗使活计,也不想嫁到外头去,吃穿用度,样样都不如王府里。我早年已经吃够了苦头,如今过惯了富贵日子,实在不想再出去吃苦了!”

    莲叶见她这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哂道:“你这是做什么?王府里有本事有体面还未娶妻的管事多了去了!远的不说,除了寿管事外,还有一样在王爷身边当了多年差的贵管事与兴管事,难道他们就不好?贵管事不过是脸上有疤,其他样样不差。兴管事先前还跟你示过好,又送过你东西,难道你都忘了?”

    莲蕊不以为然地道:“他是送过我东西,但我并没有收下。兴管事跟贵管事、寿管事不一样,他是温家送来的人,还是温家跟王爷翻脸又和好之后才送过来的,比不得贵管事是出了名的忠心,也比不得寿管事是出了名的受重用。他事事都比旁人退后一步,看着体面,其实前程不明。我才不想跟那样的人搅和在一起。”

    至于阿贵,年纪大些,又毁了容,还是住在城外庄子上的。莲蕊觉得,他也不是自己的首选。

    莲叶见她挑剔,不由得一哂:“成,你眼光高,我也不想与你多说了。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院里光是跟你差不多身份、年岁、相貌与品格的丫头就有好几个,哪个都配得上那几位管事。你这般挑剔,寿管事那边又没戏了,当心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想后悔都来不及!”

    莲蕊把脖子一仰:“终身大事,我挑剔些又怎么了?就算最后谁也没嫁成,我也还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走出去人人都敬着。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侍候王妃一辈子。等我老了,也做个管事嬷嬷,难道我还怕没有干儿子干女儿孝顺我不成?!”

    莲叶笑出了声:“成啊,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干儿子干女儿如何孝顺你了!”她笑着起身出去了,竟是不再理会莲蕊。

    莲蕊啐了她一口,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几回,又觉得没意思了。叹了口气,她还是起了床,打开镜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裳,重新回正房上差去了。

    秦含真并不知道自己的丫头之间还有这么一场三角恋官司在打。她独自吃了饭,洗了澡,看了一会儿书,就开始发呆。等听到赵陌从门外走进来的声音,方才整个人都高兴起来,翻身下床去迎他。

    赵陌笑着任由秦含真摆布自己,把身上的大礼服给换了下来,嘴里还问起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什么饭,等等。秦含真告诉他,自己去陪余心兰聊天了,还商议了一下小秦楼藏书的事,打算将来让秦氏族里的读书人们过别院来看书。

    赵陌道:“这是好事儿。我白放了这么多藏书在这里,若是只有我们自家人去看,未免太过可惜了。要是真能让秦家多出几个举人、进士,助秦家日益兴旺发达,也不枉我昔日承了秦家教养大恩。祖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必定也会高兴的。”

    秦含真笑道:“我也觉得祖父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也亲自跑过来看书,顺便教人。他老人家其实很有教学癖,只是如今学生们都做了官,不在跟前了,又不好再正式收徒,只能偶尔指点一下亲友中的年轻小辈们。要是能再添几个聪明好学的学生,让他闲时调|教一二,又不会太累人,说不定他会越活越有精神呢!”

    赵陌乐呵呵地:“改日闲了,咱们亲自去跟祖父说这事儿去。”

    秦含真应了,又说起府里的事:“府中一切平静,只是阿贵忽然来了,说有事要找你,看起来好象挺着急的。”

    赵陌道:“哦,也没什么可着急的,是为他求娶咱们丫头的事儿。”

    “啊?”秦含真不由得有些懵。

第七百二十一章 喜事

    阿贵是从小在赵陌身边侍候的小厮,对他忠心耿耿。

    当初赵陌被父亲赵硕舍弃,赵硕为了新娶的继妻小王氏,把嫡长子送到大同前岳家温家去。而王家又秘密联系上了温家,两家相勾结,把赵陌软禁,意图对他不利。阿贵为了护住赵陌,助他出逃,受了很重的伤。虽然后来保住了一条性命,脸上却落下了疤痕,毁容了。他是王府出身的小厮,自认为毁了容貌之后,就失去了在主人近前侍候的资格。所以赵陌就把自己手头仅有的私房产业交到他手里,让他去打理。

    如今多年过去,赵陌今非昔比,阿贵自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厮了。他如今掌管着赵陌在直隶境内的所有产业,包括田庄、店铺、货栈等等,偶尔还会参与船行、商行的经营,可以说是大权在握。他因为脸上有伤,如非必要是不会出门见人的,也不经常到京城里的肃阳郡王府来。不象阿寿那般,是人所共知的赵陌心腹。但即使如此,肃阳郡王府名下的所有人员,都没有一个胆敢小看了他。

    秦含真当然知道阿贵,还见过好几次了,知道他是个老实又忠心的人,可能做事风格稍稍有些凌厉,不过考虑到他的经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她隐约记得阿贵是赵陌几名心腹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已经二十好几了,而且应该定亲了才对。

    她不由得问起赵陌:“阿贵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吗?我记得是个富商人家的千金,是不是?怎么现在又要求娶我们的丫头?我可事先说明,我的丫头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就算阿贵是你的心腹,还曾经有过救主之功,也没得商量!”

    赵陌忙道:“瞧你想到哪里去了?就算是阿贵,要纳妾也是自个儿找人去,万万没有把主意打到你的丫头身上的道理。他原本是定了亲事没错,但后来又发现未婚妻家里不大对劲,便又把婚事退了。因此,他眼下还未娶亲,仍旧是个光棍汉呢!”

    说起来,阿贵也是有些倒霉。本来他跟前任未婚妻偶然相遇,也算是一段佳话。对方是富商人家的千金,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足够殷实。那位姑娘也是自幼读书,又生得美貌动人,性情温柔,本人与家里都不嫌弃阿贵是仆役出身,手里所掌握的财富并非他所有,而是替主人经营。人家姑娘愿意带着大批嫁妆下嫁,知道的人谁不羡慕阿贵命好呢?谁也没想到,那家人原来是故意谋算这门亲事的,就连阿贵以为的一见钟情,也是对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借他这门婚事,攀上肃阳郡王府,再借郡王府的权势,为自家谋取利益。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愿意将爱女下嫁仆役出身的男子,没点图谋是不可能的。倘若对方不是做得太过分,还跟阿贵相处融洽,赵陌这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那家人贪心不足,不但想要利用阿贵攀上赵陌,为自家谋利,还想要利用肃阳郡王府的权势,侵占家族中另一支族人的财产。同时,他们还打算要插手到阿贵所负责经营的王府产业中,窃取王府的利益,养肥自己。

    发现了未来岳家的图谋后,阿贵丝毫没有手软,立刻就选择了退婚。不管未婚妻如何痛哭咒骂,他都不为所动。见对方闹得厉害了,他还不惜打出肃阳郡王府的旗号来,打压对方。直到对方家产缩水一半,还在家族内斗中失利,知道惹错了人,老实收手了,他方才作罢。

    只是这么一来,世人便都知道阿贵不是个好拿捏的,而且手段狠辣,想利用他来谋取王府的好处,那是妄想,便再也没什么人胆敢向他提亲了。阿贵的亲事耽误下来,拖到如今年纪不小了,才终于下决心要娶一个媳妇。

    不过,这次他不再考虑从外头聘娶了,直接求上赵陌,从王府丫头中挑人,正院里侍候的最好。因为正院中侍候的丫头,基本都是忠诚可靠的,教养、礼数等各方面都在水准以上,相貌就算不够美丽,也至少是五官端正。阿贵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觉得还是娶一个与自己同样出身的妻子比较好。夫妻二人都一样忠诚于肃阳郡王府,说话行事与对世事的看法观点等等,都比较合得来,不会彼此格格不入。

    赵陌对秦含真道:“上回他到府里来时,就曾提过,想要求娶一个我们院里侍候的丫头。只要年纪合适,为人懂事又忠心的,就可以了,相貌、等级、才学、技艺什么的,都在其次。我就跟他说,让他自个儿挑人去,挑中了,对方又愿意嫁给他,那我就替他做主。我还告诉他,若是他看中的人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不许胡来,因为王妃是不会任由旁人欺负她的丫头的。这才过去没几天,他又再来了,只怕是有人选了吧?”

    秦含真斜眼看他:“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他要从我的丫头里挑人,也得我跟大家打声招呼吧?难道还由得他私底下挑挑拣拣啦?”

    赵陌忙笑着哄秦含真道:“我还能由得他这般放肆么?放心,他不敢行无礼之事的,只不过是日常办事时,能接触到我们院里的丫头,试着说几句话,相处相处罢了。再多的就没有了。若不信,你只管问守门的婆子去,看阿贵是否曾经做过不守规矩的事?”

    秦含真这才罢了,只是忍不住再啰嗦两句:“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

    赵陌干笑着赔了不是。其实他原本确实是想要告诉秦含真的,只是那天有事要忙,回头就给忘了,如今才想起,却已经来不及。不过无妨,这事儿无伤大雅。不事先告诉妻子,正院里侍候的丫头事先也不知情,说不定还能少些麻烦呢。阿贵虽然毁了容,却确实是手里有实权的大管事。万一有哪个丫头为人虚荣,欲借机主动攀附,其实并无真心。阿贵一时不提防,娶错了人,岂不是连累了他的终身?象现在这样,所有丫头都以平常心看待阿贵,阿贵才能真正有机会找到合适自己的女子。

    秦含真也不是真生气,叫赵陌哄了几句,也就平静下来了。她盯着赵陌吃了点东西做宵夜,早早催着他歇下。等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赵陌却已经梳洗完了,也换上了吉服,预备要进宫。他坐在床边轻轻按住秦含真的肩膀:“昨儿睡得晚了,你多睡一会子吧。午饭不用等我,我应该是要在宫里用膳的。”

    秦含真撑起身体探头看了看窗外:“今日好象是个阴天,你记得叫人带伞和斗篷,以防万一。出门前要记得先吃过早饭再走,不许空着肚子进宫去!”

    赵陌笑着答应了,将她按回了被窝里,道:“我这就去吃早饭,顺道还能见阿贵一面,看看他到底选中了哪个丫头呢。”

    秦含真道:“要是问到了名字,记得打发人给我送个信儿来。我也好去问那丫头愿不愿意。”

    赵陌应了,小心替她把被角掖好,便转身离去。秦含真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起床梳洗,吃早饭的时候,丰儿拿了个信封进来:“这是外院递进来的,说是王爷出门前给王妃写的条子,事先已经说好了的。”

    秦含真一听就明白了:“拿来给我看看。”她放下碗筷,接过信封打开,拿出了里头的短笺,上头草草写着“莲实”两个字,不由得惊讶。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答案很合理。

    阿贵想要一个老实又忠诚的妻子人选,莲实正好是这样的人,又是她陪嫁的大丫头,无论是身份还是忠诚程度,都是十分合适的。再想到昨日秦含真从承恩侯府回来时,问起府中事,莲实向她禀报阿贵到了府中,那表情就有些异样,说不定两人私下亦有往来。

    秦含真沉吟片刻,便把条子重新塞回信封中,继续吃早饭。吃完了,便吩咐丰儿:“你让莲实来一趟。”

    丰儿方才扫了条子一眼,心里还在疑惑是怎么回事,闻言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将莲实带了进来。

    秦含真只留莲实在屋里,其他人都叫了出去。这动静不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莲蕊远远看见了,想要打听,但问得方才在屋里的人只有丰儿,自然也只有丰儿最有可能知情。她心里别扭,便催着莲叶替自己去问。

    莲叶白了她一眼,但还是帮了她这个忙,去问丰儿了。丰儿又怎会说实话?更何况她本来就不知情:“我也不知道呢。王妃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莲叶看得出来丰儿说的是实话,也不再多问,回头告诉了莲蕊。莲蕊却半信半疑:“王妃的事,哪一件是她不知道的?不过是故意瞒着我们,好显摆自个儿受重用罢了。”莲叶瞪她一眼:“少胡说,丰儿不是这样的人。她有什么必要冲我们显摆自己?她不显摆,也是最受重用的那一个。你少在这里酸了!”

    莲蕊被噎住了,却是无言以对。

    秦含真召莲实单独说话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就把一、二等的大丫头与有体面的婆子都叫了进去,高高兴兴地向大家宣布:“阿贵向王爷与我求娶莲实,莲实也答应了。等我除了服,便请人替他们挑个良辰吉日,做主替他们二人定亲。这是我们王府的喜事,大家都向莲实道贺吧。她可是你们当中最早出嫁的那一个,又一向与大家交好,回头可别忘了给她添妆呀。”说着还赏了莲实一副丰厚的嫁妆,又赏了她一整套银头面,十匹粗绢,十匹松江布。

    众人都吃惊不已,丰儿是第一个向莲实道贺的,随即百巧、莲叶、莲衣、甘露、雨前她们也纷纷向莲实贺喜。莲蕊因为吃惊太过,落在了后头。看到莲实一脸娇羞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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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