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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七章 班师

    许大老爷忽然病情加重,令许家长房上下陷入了恐慌之中。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初许大夫人忽然去世,使得许大爷丁忧,许峥也不得不放弃了一科会试,全家人关起门来守孝,错过了许多发展的好机会,渐渐沦落成了京城三流的门第。

    如今许大老爷倘若再出事,别说正计划起复的许大爷需要再次丁忧,就连许峥,也不必再为要不要参加殿试而烦恼了,他直接就会失去殿试的机会,又回到从前那种闭门读书,与外界断绝往来的状态之中。

    许家长房刚刚才结了一门有力的姻亲,许峥也能参加会试,即将步入仕途了,怎能在这时候遇挫?最可怕的是,万一许大老爷在殿试之前平安无事,等到许峥考完了殿试再有个好歹,那他就算能在殿试时翻身,一跃考得二甲前列的位置,甚至能顺利通过庶吉士考试,进入翰林院,那锦绣前程也跟他没有关系了。因为他必须要放弃这个殊荣,乖乖回家守孝。

    该怎么办?横在许家长房众人面前的,就是一个难以决断的问题。

    许大老爷在重病之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一边吐血,一边扯着嗓子为孙子做了决定:“下科……再考!多读……两年……定会……更好……”

    许峥含泪答应了祖父的要求。许大爷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支撑门楣实在太过吃力,但眼下种种情势变化,也确实是放弃这科殿试,对许峥更有利,再加上老父吐血吩咐,他也只能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许峥决定放弃这一科殿试,使得许大老爷的心情平静下来的关系,他过后似乎病情稳定了不少,没有再吐血,也没有明显的发病症状了。许大爷不由得又生出几分希望来,觉得儿子放弃今年的殿试,是为了下一科能考得更好的成绩,可自己却未必需要放弃起复,因为父亲的病情看起来有点起色了,兴许会慢慢好起来呢?

    为了避免老父病重的风声传出去,会影响自己的起复计划,许大爷刻意对外封锁了消息,同时悄悄给长女传信,催促她再想办法,让桂家人早日替他寻得好官职,哪怕是外放也认了。但关键的一点是,若是外放,这官职最好比他丁忧前的职位再高上两级。

    许大爷心里也清楚,老父这病不知还能撑几年,就算今年这一关过去了,他为父丁忧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到时候一休三年,加上谋求起复的时间,不知要耽搁多久。他如今官职品阶不高,若是这么几年蹉跎过去,就算能留在京中熬资历,未来前程也不会太好了。儿子起码还需得再等上两年,才能正式踏入仕途,许家长房如今就他一个人支撑着,倘若官职能高一些,那全家人在外人面前,也能多几分体面。再者,他若是以比较高的品阶丁忧,起复后再通过桂家或承恩侯府的关系,在京中谋求同品阶的职位,便等于是变相的升迁,他绝不吃亏。若不是自身恰好处于这等尴尬的境地,他是绝对不会考虑外任的。但有时候做人,就需得灵活一点。

    那段日子,许家长房一直十分安静,低调得很,家庭成员也几乎不出门做客,只有长女许岫,曾经为了探望祖父的病情,回过一趟娘家,但她是独自带着下人回来省亲的,丈夫桂二公子并未陪同,因此,许大老爷病发之事,也并未传到桂家人耳中。面对父亲的请求,许岫似乎是一脸的为难,也不知到底出了力没有,但桂家仍旧没有给出答复,估计她就算出了力,也收效不大吧?

    秦含真听着祖母牛氏的叙述,心里也十分惊讶:“这些事儿,都是二伯娘打听来的?不是说许家长房一直向外隐瞒,连姻亲桂家都不知情吗?她是上哪儿打听去的?难不成是收买了许家长房的哪个下人?还是大伯祖母那边听说了消息,又泄露到二伯娘耳中去的?”

    牛氏道:“你二伯娘到底是怎么得的消息,我也说不清。不过你伯祖母似乎还不知道她亲哥哥发病的消息呢,只怕许家长房的人,连你伯祖母这边都一概瞒了。所以我才说,你二伯娘是个厉害人,竟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去!她早就记恨许家长房了,也不知在里头安插了多少耳目,居然连这种机密之事,都叫她打听了来,还在家里到处说!”

    秦含真忍不住啧啧两声,忙道:“既然二伯娘在家里并无顾忌,那大伯祖母难道就一点儿都没听说?她竟也不担心大伯祖母知道消息后着急,病情有个好歹……”

    “你二伯父没少说她这一点,只是她忍不住!”牛氏叹道,“所以我才说,做婆婆的不能太过分了,对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太过苛待,遇上那特别小气记仇的人,有的是苦头吃!当初要不是在许峥许岫的亲事上头,你伯祖母把亲孙子孙女欺负得太过了些,你二伯娘也不至于对她恨成这样,竟是巴不得她去死呢!若不是还要顾着简哥儿今年考进士,你二伯父的官也做得正好,她恐怕根本就不会去瞒!饶是这样,遇上旁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要碎嘴,就为了心里爽快,能出那一口闷气!”

    秦含真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东府上下都有心瞒着大伯祖母,大伯祖母也毕竟是做了多年主母的人,愿意忠心于她的人还是不少的。再加上如今东府也不是二伯娘当家了……若是哪天真的让大伯祖母知道了实情,许大老爷又有个好歹,很难说东府会不会需要守孝。大伯祖母,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一向又病得不轻,吐过好几回血呢。”

    牛氏叹气:“其实她这也是自找的。我劝过她多少回了,她就是想不开!倘若许家对她十分好,她惦记着骨肉亲情,一心一意为许家打算,也就罢了。可往日许家只知道事事依赖她,仗着她嫁进承恩侯府,一个劲儿地要好处,也没帮上她什么忙。如今许家长房更是对她没有半点儿真心,连探个病都不肯。许家二房对她倒是恭敬,许嵘也算是争气,她反倒不太当一回事,好象她促成了许嵘跟五丫头的婚事,便不必再操心别的一样。她这心长得也太偏了。可惜许峥也好,许家长房其他人也罢,都辜负了她的期盼!”

    秦含真道:“这种事,旁人如何劝得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以往的偏心与无原则的纵容养出了许家长房这等没心没肺的晚辈,如今要承受因此而来的后果,也是理所应当。”

    牛氏叹了又叹,道:“罢了,她的事,咱们还是少管吧,想管也管不来!倒是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你二婶娘的弟弟冯玉庭,虽然今科会试没有参加,但已经决定两年后的正科会试要下场了。你二婶娘让他留在京城备考,还寻思着他年纪也不小了,要给他说一门亲呢。这几日我们都在商议着,要给玉庭说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等亲事定下来了,你跟广路记得要送他一份礼,给他撑个脸面才行。谦哥儿在老家这些年,玉庭这个舅舅也没少关照他,我们家需得记他这份人情才是。”

    这不过是件小事,秦含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除了许家长房要面临种种不顺,其他各家各户都各有喜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秦简、卢初明、余世子与秦克文各自准备着殿试;许嵘与远在老家的卢初亮则也即将迎来童生试的第二关——府试;永嘉侯府在为冯玉庭的亲事操心,还要准备秦谦的过继事宜;秦克伦也找到合适的宅子了,正预备要搬家;还有秦幼珍,虽然人还没回京,却已经打发了管家回来,开始前前后后地忙活,预备着等卢初明、卢初亮结束考试之后,在家中团聚,同时开始筹备卢初明与孙祭酒之女的婚礼。

    这时候,辽东那边的形势也终于彻底稳定下来,云阳侯与马老将军等人所率领的大军即将班师回朝。朝廷准备要论功行赏了。蔡家、马家、闵家此番都有年轻子弟立下大功,估计到时候几家人都要好好热闹一番。云阳侯夫人又托蔡三太太亲自往秦家二房走了一趟,与秦伯复夫妻商量蔡十七与秦锦春婚礼的日期。蔡家显然是打算,在蔡十七立功升官的同时,把他的终身大事给办了。

    秦家二房上下是既欣慰又欢喜。欣慰的是蔡十七翻身之后,没有放弃秦家二房这门看起来不算太理想的亲事,欢喜的是蔡家二房如今终于有了一位体面的女婿,比裴国公府的裴程还要体面!裴程就是胜在家世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蔡十七却不同,不但出身好(如今秦伯复终于愿意承认他是云阳侯“儿子”的事实了),自己也争气,对岳家也恭敬孝顺,还有比他更理想的女婿人选么?

    秦伯复决定要倾力为小女儿办一场体面的婚礼,陪嫁的清单内容长度也要比原本计划的再翻两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姻亲云阳侯府面前丢了脸才是。他如今臂伤难愈,鸿胪寺那边看来已经没法再搪塞过去了,今后估计还是要闲置在家。有一位好女婿撑腰,外人也没法再小瞧了他们去。因为舍不得自家出太多血,秦伯复甚至还放下过往的仇怨,重新找上了薛家。而薛家如今处境实在不太妙,估计这一回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出血了。

    反正,他们往日也没少依靠秦伯复的关系谋好处,如今不过是回报他罢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回朝

    大军班师回朝那一日,全京城都轰动了。不管男女老少,富贵贫贱,只要是能挤得动的,都跑到大街两边去围观入城的将士,向他们献上欢呼与崇敬。

    据说光是这一日,从京城外城永定门到皇宫的这一条大道上,街道两旁的所有商家,都挣了个盆满钵满。就连街道两边的住户,也有出租自家宅子给人做落脚点,就近围观大军的,同样收益不少。

    秦含真与赵陌以肃定郡王府的名义,提前在正阳门大街上的一家酒楼二楼,定了一个位置极好的大雅间。永嘉侯府就挨着他们隔壁,也定了一间雅间。只是承恩侯府没能争得过旁人,未能定到。不过秦简一向与永嘉侯府亲厚,半点不觉得为难,向秦柏与牛氏求了一求,便把全家人都带到永嘉侯府定的雅间来了。就连卢初明也沾了点光,一块儿挤进来凑了个热闹。由于这间雅间太过热闹了,结果有孕在身的蔡胜男,就应秦含真所请,带着秦谦、秦含珠与庄哥儿三个孩子,到秦含真与赵陌他们定的雅间来安置了。

    过继仪式刚刚举行完不足十日,秦含真再看见秦谦,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纠结感。她微笑着问他:“听说这几日你跟你爹娘搬进新家去了,住得可习惯吗?”

    秦谦有些腼腆地朝她笑了笑:“习惯的,娘把我在江宁老家用的铺盖都让人带过来了,侍候我起居的也是做惯了的老人,我睡得好,吃得香。娘给我做了爱吃的金陵菜,我昨儿还多吃了半碗饭呢。”

    秦含真见他跟嗣父嗣母相处得融洽,也为他高兴:“那就好。你爹娘都是好人,往后多多孝顺他们。若是得闲了,陪你娘一块儿到永嘉侯府看望祖母吧。她老人家一向很疼你的。”

    秦谦小声应了。

    他看起来跟小时候变化不太大,还是那个容易害羞又腼腆的孩子。不过这可能是他在秦含真等故人面前的模样而已,在外人看来,他出落得斯文俊秀,举止也落落大方,说话文雅,温和知礼,是个书香之家出身的温文少年。过继仪式结束后,他以“秦克伦刚从江宁老家接过来的儿子”的身份,与承恩侯府以及卢家的亲友相识来往,很容易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秦含真不知道长房那边是不是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但从完全不知内情的卢初明的反应来看,秦谦往后在京城的处境,应该是稳当了。他旧年在京城待的那段时间,本来就很少见外人。就算是当年知道他的人再次见到他,也不可能会把这个文雅少年跟声名狼藉的赵硕弃妾何氏之子联系到一起。他如今乃是永嘉侯秦柏的族侄孙,父亲是今年恩科的落榜举人秦克伦。由于父亲落榜,打算留在京中苦读,备考两年后的正科会试,就把他从江宁老家接到了京城共住,眼下也跟在“叔祖”永嘉侯秦柏身边读书,十分得“叔祖母”永嘉侯夫人牛氏的喜爱,跟永嘉侯的孙子孙女们也相处得很融洽,与亲手足一般和睦。

    至于何氏那罪妇为永嘉侯次子秦安所生的儿子?不是传说在被生母抛弃之后,患病夭折了么?

    秦含真陪秦谦说了一会儿话,见秦含珠在窗边频频回头看他们,便笑了笑,让秦谦回弟弟妹妹身边去了。虽然从来没有人当面告诉过秦含珠,秦谦到底是她的什么人,但是对于这个年幼聪慧的小女孩来说,似乎血缘上的亲近,不必任何言语,就能让她发现到真相。即使秦谦已被过继去了四房,又以族兄的身份被介绍给了秦含珠,但秦含珠还是很喜欢粘着他,并且拉着他一块儿照顾小弟庄哥儿。手足三人和乐融融地贴在伯娘蔡胜男身边,就好象仍旧是一家人似的。

    秦含真看着他们兄妹三人在窗边茶桌旁亲亲热热地说悄悄话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来。

    赵陌给妻子添了半杯热茶,看了看她,便笑着拍了一把坐在身边的弟弟赵祁的肩膀:“眼巴巴地坐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一向跟你含珠姐姐玩得好么?你应该认得秦家谦哥哥吧?过去跟他们一块儿玩吧,记得不要欺负庄哥儿,对我岳母也恭敬一点儿。”

    赵祁立刻挑了起来,笑着大声应了,便冲到窗边去,跟其他三个孩子凑在一块儿。蔡胜男一边哄着被抱在奶娘怀里的庄哥儿,一边哄着赵祁跟秦含珠、秦谦他们一块儿坐着等候大军从楼下经过,脸上浮现出温柔慈爱的笑意来。秦谦用略带点儿审视意味的目光盯了赵祁几眼,还是友好的接受他参与到自己和妹妹的谈话中来了。

    很快,大军到了。所有人都涌到了窗边去围观与欢呼,就连秦含真与赵陌也不例外。

    秦含真一边认人,一边小声问赵陌:“云阳侯和马老将军他们肯定要在宫中晋见皇上的,朝中重臣与宗室诸王都去了,你怎么非要留在这里陪我?你现在走小路赶过去,兴许还来得及赶上云阳侯入朝。”

    赵陌摇头:“我去凑那热闹做什么?等到宫宴的时候,我再露脸也不迟。宗室里有的是长辈能出面,我一个小辈,就不出那个风头了。”

    秦含真道:“你当然不是以宗室郡王的身份参与的,而是有功之臣才对。辽东大胜,怎么说你也出过一份力。太上皇与新君亲自接见功臣,论功行赏,你怎能缺席?”

    赵陌笑笑:“对我的赏赐,新君早就跟我提过了,只是具体赏些什么还没定罢了。就连太上皇,也有些为难呢。赏得多了,未免叫人说嘴皇家偏心自家晚辈,宗室里的长辈们也看得眼红,想要为他们自家的晚辈争取;赏得少了,又怕我委屈。我其实心里有数,半点都不着急,等那些将士们都得了赏再说吧,横竖不会少了我那份。”

    不必等宗室里的反应了,秦含真现在就有些为赵陌委屈。不过他素来都心有成算,既然他不着急,秦含真也就由得他去了。

    夫妻俩悄悄拿宽袖遮掩,手拉手地站在窗边,围观完了大军入城时的热闹景象。其间还有赵陌专人独家为秦含真做介绍,告诉她刚才过去的是哪位将军,什么家世,驻守何处,立了何等功劳,性情如何……等等等等。若是遇到他不认识的人,还有蔡胜男在旁补充。她是蔡家族女,又不是娇养在深闺的人,时常出门出人结交,甚至参与过边城防守,自然也知道许多人事物。有她在场帮着介绍,再加上赵陌的博闻强识,就连秦含珠与秦谦,也涨了不少见识呢,秦含真就更不必说了。

    等到后来,连秦简也闻讯赶过来,与他们凑在了一块儿,认识了一波军中新秀。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秦锦春的未婚夫婿蔡十七——大名蔡世棋了。

    秦简连声感叹道:“世棋兄经过辽东大战历练,瞧着与先前大不一样了,整个人极有精气神,瞧着还有一股血悍之气。难得他还是个守约的君子。我听闻如今有意招他为婿的高官显宦之家数不胜数,他却丝毫没有毁婚之念。当初大伯父为四妹妹定下这门亲事,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秦简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秦伯复在长女的婚事上好象瞎了眼一般,但在小女儿的婚事上却很明智,这估计跟他本人的眼光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两个女儿的眼光问题罢了。

    秦锦仪如今在裴国公府,依旧是人身自由受限,但吃得饱穿得暖的状态。夫家对她自然没有半点敬重,但她也没有放过夫家的意思,听闻依旧是每日与夫家人对骂的状态。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想想当初她为了谋得这门亲事,使劲浑身解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否曾经后悔过呢?

    秦含真不想多提秦锦仪,给秦简使了个眼色,秦简便会意地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四妹妹的婚礼,听说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你嫂子昨儿才问过我,什么时候过去二房添妆比较合适,不知道三妹妹有什么打算?”

    秦含真道:“我是随时都可以过去的。大嫂子若定了日子,告诉我一声,我与她同去好了。”

    秦简答应下来,又再次转过头去,继续关注楼下过道的将士们了。

    大军进城,其实只是一个仪式,不可能真的数十万大军统统都在城中百姓面前露个脸的,因此,只有主力亲军五万人,从永定门走到正阳门,便被引到别处去安置了。云阳侯与马老将军等一众将领,率领着在大战中立下功劳的将士们,进入皇城,接受太上皇与新君的接见,并论功行赏,过后还有宫宴,等等。

    围观完大军后,秦含真与娘家亲人们一同回家,赵陌则是带着随从前往皇城,参加宫宴。秦含真想着自己横竖没事,赵祁又想要与秦含珠兄妹一处用饭,她便索性也回了永嘉侯府。

    谁知才进门,东府那边就来了人,是姚氏身边的玉兰,来找牛氏讨个建议。

    玉兰道:“才从许家长房得的消息,许大老爷不好了!眼下已是弥留。许家长房不知该不该传出消息去,我们奶奶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夫人。”

第六百七十九章 暴露

    许氏还病着,不能去围观大军回朝。姚氏做儿媳的,对将士们的兴趣也平平,便留在了承恩侯府,名义上是她要留下来侍候婆婆,实际上的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很显然,姚氏在许家那边安插的耳目,刚刚给她带回了最新的消息。若是在平时,她才不会在意许大老爷是死是活,反正他中风已久,先前又早就传出了病情加重的消息,就算现在病得快死了,也是正常的。但她需得提防许氏知道消息后,会不会病情加重?会不会也跟着出事?姚氏当然不是关心婆婆的身体,她只是不想丈夫丁忧,更不想儿子殿试在即,却要因为守孝而不得不放弃。秦简今年的状态很好,一鼓作气,一定能高中进士的……

    姚氏如今也没个妯娌能商量正事儿,跟丈夫秦仲海说,就怕他会追究自己的消息来源。她想起牛氏是知道她在许家长房收买耳目这事儿的,便打算请牛氏给自己出个主意。不管牛氏怎么说,只要她发表了意见,姚氏就不怕再面对家里的丈夫儿子了,遇事还有牛氏这位长辈挡在自己面前呢……

    牛氏未必知道姚氏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她听到玉兰的话之后,只是惊诧:“许大老爷的病情,不是说已经稳定下来了么?怎的忽然变得这么糟糕了?!而许家到这时候还想要隐瞒?这有什么可瞒的呀?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玉兰叹气道:“回三夫人的话,许家长房好象正托桂家给许大爷谋起复后的官职,兴许是怕叫人知道许大老爷的病情,会妨碍此事吧?因此就瞒下来了,一瞒就瞒到了现在。至于许大老爷的病,原本人人都以为是稳住了,谁能想到,稳了没几日,便开始每况愈下,如今终究是再也撑不住了。”

    牛氏哂道:“就算当初是为了起复,才向外瞒着许大老爷的病情,等到后来他的情况不好了,就不该再瞒才是。亲老子都病得快死了,就算谋得了高官厚禄,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真能上任不成?叫人知道了,那许大爷少不得要得个不孝贪权的名声。许家长房如今是什么境况?哪里还经得起非议?可见是真真堕落了!当家人连品行都顾不得了,还想什么重振门楣呢?!”

    玉兰也深有同感:“您说得是。”

    牛氏转向秦含真:“你有什么想法?这种事,不可能真的瞒住你大伯祖母,可是她如今病得这样,又怕她听了消息后,有个好歹,万一妨碍了你堂哥殿试,又太不值得了!”

    秦含真从方才起,就有同样的想法。不过许氏如果真的因为娘家兄长病亡而悲痛难当,连自个儿的性命也一块儿葬送了,也只能说秦仲海与秦简父子俩运气不好,倒也怪不了谁。秦家长房跟许家长房可不一样,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就真个违反孝义礼法的。

    她对玉兰道:“许家长房那边,有没有派人到东府来报信?”

    玉兰恭敬地低头回话:“回郡王妃,许家长房并不曾派人来。他家似乎……是因为先前对外隐瞒许大老爷病情的事儿,怕引人怀疑,因此眼下还在封锁消息……”

    秦含真撇嘴:“蠢货!这时候再瞒又有什么用?”她对玉兰说,“二伯娘是怎么知道许家长房消息的,我也不问,可如果许家长房不派人来报信,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提前收到风声的?而就算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伯祖母,大伯祖母又能做什么?是能亲自去救活许大老爷,还是会少悲痛一些?亦或是大伯祖母还能撑得住身体,可以走一趟许家长房,见许大老爷最后一面?”

    “这……”玉兰不由得犹豫了。说真的,她不觉得许氏还能撑得住,跑许家一趟。而除了还有可能赶上见许大老爷最后一面,许氏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秦含真便道:“告诉二伯娘,她来找我祖母问计,还不如直接跟二伯父与大堂哥说清情况。该怎么做,他二人自有决断。若是他们决定要把实情告诉大伯祖母,自然也会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他们是正人君子,心里再看重仕途前程,也不会象许家长房那样,为了利益,连道德品行礼法都抛开不顾了。即使真的会因为守孝,而耽搁上几年,只要拥有清白的名声与操守,他们的未来还很光明。二伯娘不必隐瞒,也不必替他们做决定。不要因小失大,为了些旁枝末节,把真正要紧的大事给耽误了。”

    玉兰听得肃然,连忙郑重下拜行礼:“是,奴婢明白了。”

    牛氏道:“去吧,赶紧把事情跟你们奶奶说清楚,让她不要耽搁,立刻就把实情通知你们二爷和简哥儿。叫她不必担心仲海会责怪她什么,她以为她在家里天天议论许家长房那点子阴私之事,仲海还能对她做的手脚一无所知么?只怕连简哥儿都心里有数。她要是把事情瞒下来,反而不好了。”

    玉兰的脸色白了一白,迅速行了一礼,便告退下去,快步跑回东府去传话了。

    牛氏叹了口气,对秦含真道:“你这个二伯娘呀,总是在不该精明的时候精明,在应该精明的地方偏又犯傻了。我都不知道该说她是真聪明好,还是真糊涂!”

    秦含真不以为然:“我估计她就是自以为精明的小聪明吧?她这还是小事儿,许家长房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来向大伯祖母报信,不管二伯娘是怎么得的消息,到头来都是许家长房的错。我就是奇怪,许大爷到这会子了,还想着要向外隐瞒父亲的病情,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许大爷这时候在想什么?他在想,他当初要是没有隐瞒父亲的病情就好了。他其实只是希望能赶在父亲病逝之前,把自己起复后的官职定下来,把自己的品阶往上抬一抬罢了。他哪里想到,父亲的病情居然没能稳住,还这么快就迅速恶化了呢?他每日在父亲的病床前求他老人家,一定要多支撑一段时间,可父亲还是令他失望了。

    倘若他一直未能顺利起复,就要再次开始守孝,兴许他还没那么不甘心。可是……今日大女婿桂二公子,却难得地陪女儿许岫回许家长房省亲了,还给他带来了起复的消息。官职已经给他找到了,只需要把履历报上去,很快就能有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到时候他的新职位便定下来了,品阶也能提上两级。

    虽然那个官职并不是什么好去处,还是穷山恶水的,离京城又远,换了别的时候,他宁可闲赋在家也绝对不会接受!但胜在新职位的品阶比他原来的高两级,只要他接受了任命,丁忧三年后起复,便比眼下起点更高,这比他这三年里正常做官,苦熬资历,升得要快多了……

    偏偏,在桂二公子上门省亲的时候,老父病危,下人慌乱,妻子与儿子也失了分寸,竟然让桂二公子知道了消息!

    让女婿知道老父病危,问题还不大,可先前他瞒着桂家此事,如今倒有些难以解释了。而新任命文书又尚未下来,新官职明显是泡了汤!许大爷心中恨得不行,怨得不行,老父口口声声说为了许家子孙着想,那为什么就不能晚两天再病发呢?!

    许大爷坐在老父的院子里欲哭无泪,回想起方才女婿看自己的眼神,就算对方什么话都没说,他也知道不好了。倘若女婿与桂亲家因此就对他有了成见,他丁忧三年后,还能再借着桂家的势,谋个好官职么?

    许峥红着眼圈从屋里走了出来:“父亲,祖父快不行了,得给他老人家换衣裳,您……您要一块儿来么?”

    许大爷撑起了无力的身躯:“自然要来的。咱们爷儿俩一块儿换吧。”他看了看儿子,“原本还有些不甘心让你放弃这一科殿试,如今……也不必有什么不甘了。”

    许峥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往旁边一让,让父亲先行,他便随后跟上。

    许大老爷刚刚被换上前些日子才匆忙准备好的寿衣,便咽了气。他从两天前开始就已经神智不清了,也没留下什么遗言。家里人都哭成了一片,连刚刚赶上回娘家的许岫,也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就在这一片哭声中,隔壁的许家二房也赶到了。二房上下同样是被隐瞒的对象,虽然有从下人嘴里知道许大老爷的病情不太妙,但真的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不行了。许二老爷扑到兄长尸身上嚎啕大哭,许二太太也开始问侄儿侄媳,后事要如何料理。若不是她提醒,许大奶奶兴许还沉浸在丈夫仕途再度受挫的悲痛中,想不起来要给承恩侯府报丧呢。

    与此同时,按照礼数做完自己该做之事的桂二公子,也对悲痛不已的妻子许岫道:“你留下来帮衬着些,我回去给家里人报信。明日家里就会来人向你祖父吊唁了。”

    许岫心中不由一慌,停下哭声扯住桂二公子的袖角:“二爷,你别丢下我……”

    “我不是丢下你,只是要回家报信罢了。总不能失了姻亲的礼数。”桂二公子淡淡地看向新续娶的妻子,“家里人根本全无准备。你先前也不是没回过娘家探病,怎的就没提起你祖父病重,只知追问你父亲的官职?”

    许岫一僵,却是无言以对。

    桂二公子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跟你家里人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是我高看了你。却是我误会了,你……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象她。”他轻轻挣开了许岫的手,走开了。

    许岫很想再次抓住丈夫的袖子,向他解释清楚,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六百八十章 反应

    许家长房的丧报还没有送达承恩侯府,许氏就从儿子秦仲海处得知了亲兄长病危的消息。她很是震惊:“怎会如此?!不是一向好好的么?!他只是中风罢了!”

    秦仲海告诉她:“许峥会试不顺,极有可能落到三甲去,这个消息起初表兄是瞒着大舅舅的,但大舅舅心系许峥的会试成绩,一再追问之下,还是知道了真相。大舅舅大约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那日便心急吐血了。虽然后来病情一度稳定了下来,但病情还是一日比一日加重,到如今终于撑不下去了。表兄一直向外瞒着这个消息,也没有给母亲报信的意思。这还是我偶然听说消息后,担心大舅舅有个好歹,私底下让人留意许家长房的情形,方才得知的。但表兄至今还未前来报信,我实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只好先跟您打个招呼。倘若大舅舅真的……您起码心里有数。”

    许氏面露悲痛之色,眼泪不由自主地便落了下来。她哽咽了许久,方才擦干了泪水,一边咳嗽,一边喘着气道:“我知道……你表兄是担心峥哥儿殿试受影响,才会一直瞒着外人的。没想到大哥还是没能撑到殿试举行……殿试的日子是在大后日吧?其实也没几天了,怎的他就没能多撑两日呢?”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秦仲海面无表情地坐在母亲的病床前,很想说清楚许大爷并非这般慈父心肠,他向外隐瞒父亲病情,哪里是为了许峥的殿试?分明是为了自己起复的官职!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母亲如今生活起居都在松风堂的正屋内,外界的消息,只要他们夫妻不允许,儿子媳妇也不多事,就不会传进她的耳朵里。何必叫她知道自己的娘家人已经堕落到什么境地了呢?还是让她放宽心一些,继续认为娘家晚辈都仍旧是清明正派的读书人,安心地休养身体吧。她的病情也不轻,太医上回来时就说过,不要再气着她了,否则很难说她还能撑多久。

    看到母亲听闻大舅病重的消息后,虽然悲痛,却不至于影响病情,秦仲海也觉得挺安心的。他不打算做多余的事情。许氏再偏心娘家,也是他的亲娘呢。

    许氏哭了一会儿,又咳了起来。秦仲海替她轻轻拍背,又命人送来温热的茶水,服侍她喝下,见她情况好些了,方才重新坐回原位。

    许氏面露悲戚,但情绪还是相当稳定的。她跟秦仲海道:“你表兄也是想不开。峥哥儿这一回会试运气不佳,一时失手了。虽然殿试时,只要他能正常发挥,仍旧能写出好文章,名列前茅,但他如今乍然受挫,不免有些泄了志气,再勉强去考殿试,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让他下一科再试,兴许会更有把握些。当初简哥儿不也是如此么?余世子更是一跃升到了杏榜前列的位置。峥哥儿自幼聪慧,才学出众,定然不会比他们差的。他需要的只是运气而已。你表兄何必非得让峥哥儿死守着这一科不放呢?”

    秦仲海淡淡地道:“表兄应该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如今大舅快不行了,峥哥儿也没法再参加殿试,本来就要下一科再考了,省了他们犹豫不决的功夫。”

    许氏虽然觉得儿子这话语气怪怪的,不过儿子近年对许家生出不少成见来,说话阴阳怪气些,也是常事。许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倒也没有多想,只是道:“如今想来,幸好岫姐儿出嫁得快,峥哥儿娶亲也快,否则你大舅这一病,孙儿孙女们的婚事都要耽误了。当初我们还嫌桂家把婚礼的日子定得太早,不够尊重,也就是你表兄表嫂昏了头,一心攀着桂家的高枝儿,才肯答应的。倘若当初婚礼定得再晚上一两个月,撞上你大舅的事,桂家还不知乐不乐意继续要这门婚事了。我听说他们家原本就急着给儿子续弦的……”

    秦仲海见母亲只知道聊这些旁枝末节之事,也知道她精神不济,只怕也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了,便直接问她:“母亲,大舅怕是真的要不行了,您打算怎么办?要打发人去许家长房问么?表兄这一回太过分了,就算真要瞒着外人消息,也不该连您也蒙在鼓里才是。”

    许氏的眼泪又一次冒出来了:“你表兄是怕我知道了伤心,病情会有个好歹……他也是个糊涂的。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我早晚是要知道的!”

    秦仲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许氏本人都不提要去见亲兄长最后一面,他何必多事呢?

    听着许氏念叨,许峥许岫遇上孝期,连生儿育女也耽误了,许岫还是新婚,不知桂家那边会有什么话说……诸如此类的话,秦仲海心里清楚地认识到,母亲是真的老了,病了,糊涂了。哪里还有从前精明有成算的模样?牛氏与姚氏担心的事儿,其实都是瞎操心。

    母子俩正说着话,余心兰那边已经接到了许家长房报来的丧信,忙告诉了婆婆。姚氏亲自往松风堂来,隐晦地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许家来人了……”秦仲海明了,这是许大老爷真的没了。

    许氏自然也看明白了,不由得拿帕子捂住口鼻,再次痛哭失声。

    秦仲海安抚了母亲好一阵子,直到许氏筋疲力尽,昏然睡下,方才退出屋来。姚氏嘱咐了喜鹊等人好生侍候,便迅速跟上了丈夫。

    她大大松了口气:“幸好,我还以为夫人这回又要吐血呢!没想到她就这么轻飘飘地哭两声算了。看来,夫人的偏心眼儿大多是在许峥头上,许大老爷病得久了,夫人心里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吧?”

    秦仲海瞪了她一眼:“闭嘴吧!你若少说几句气人的话,母亲也不至于吐血!我知道你心里怨恨难消,但在自个儿屋里说说就罢了,明知道母亲病得不轻,还非要气她老人家,你怎的就半点分寸都没有?!”

    姚氏没好气地道:“我若是没有分寸,方才就该在夫人面前大笑三声,说许大老爷死得好了!当初若不是他有意纵容,简哥儿与华姐儿的婚事又怎会这般艰难?嘴里说着仁义道德,做出来的都是丧德败行的混账事!许家就数他最可恨!教出了什么混账儿孙?!没有他,我们秦家哪里会被连累到今日?!”

    秦仲海斥道:“住口吧!大舅怎么说也是长辈,你也当修修口德!简哥儿与华姐儿如今都觅得好姻缘,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姚氏撇嘴:“两个孩子如今能觅得好姻缘,那是你这个做爹的有眼光,还有三叔三婶替简哥儿打算,可不是夫人和许家的功劳。没有他们,我的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我抱怨两句又有什么要紧?许家本来就不干好事,还不让人说了?别的不提,你这位大舅舅本来只是中风罢了,二房的老太太一样是中风,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怎的许大老爷就死了呢?若不是他教出来的好儿孙,他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还嫌我的话说得不好听,却不知道许家人做出来的事,更不好听呢!”

    秦仲海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回事?难不成大舅舅的病情,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有没有猫腻我不知道,反正许家长房没有一个是孝子贤孙就是了。”姚氏冷哼,“当初许家分家的时候,许大奶奶就把老人身边得用的忠仆都打发得差不多了,换上了自己的人去照看许大老爷,结果把人越照顾,就病得越重。许大老爷几次说侍候的人不好,许大奶奶都不听,还嫌他啰嗦。结果如何?我刚刚得的消息,说是许大老爷在床上躺了这一年多,背后长了不知多少疮,都快烂了,病情又怎么可能好得起来?这就是身边侍候的人不用心。他的儿子、孙子,但凡有一个是有孝心的,都不可能没发现!又怎会到如今要入殓时,才露出端倪来?如今他们再把侍候的人打的打,卖的卖,老人也回不来了,还装什么孝顺呢?!”

    秦仲海恍然,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许大老爷对儿子、孙子都不算不用心了,许大爷与许峥居然对他忽略到这个地步,也太不孝了些。往日秦仲海只是觉得许大爷这位表兄行事令人失望,许峥只是有些愚孝盲从,本性还是好的,如今想想,这样盲从亲长却又对身边至亲冷漠忽视的人,不过是个糊涂虫罢了,本性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秦仲海对自己的父母也一直有很多怨恨,但即使有再多的怨恨,他也没忘记每日早晚向父母晨昏定省,母亲病了,他也会亲自服侍汤药,向母亲身边侍候的大丫头询问母亲的日常起居、病情变化。许氏每一次病情起伏,他都是心中有数的,连太医每次为她用的方子,改动了哪一味药,他都一清二楚。

    而许峥,难不成他就只顾着埋头读书,对身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么?这样的年轻人,就算他再聪慧,顺利地考得科举,中了进士,做了官,又有什么用?他是能为百姓谋福,还是能为朝廷分忧?倘若他只是个无能之辈,庸碌一生,也就罢了,万一糊里糊涂地做下了错事,败坏了许家的声名,后果只怕比许大老爷当日被迫辞官时更严重。到得那时,母亲的娘家在世人口中,又会沦落成什么样子?外祖父曾经的清名,还剩下些什么呢?

    秦仲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六百八十一章 凄凉

    许大老爷的丧事并没有在京城引起多少波澜。

    眼下正值辽东大胜,朝廷大军班师回朝,有功的将士都得以论功行赏,恩科殿试又即将进行了,全京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这种时候,一个致仕官员的生死又怎会引起太多人注意?许大老爷早就被人遗忘了。顶多是许家长房这个常闹出笑话、丑闻的落魄官宦人家遭逢丧事,叫人唏嘘两句罢了。

    许家长房往亲友邻居家报了丧,不出意料地引发了一圈人的惊诧反应,所有人都没听说许大老爷病重的消息,印象中他只是中风卧床而已,怎会忽然就死了呢?许家长房的下人当然不可能说自家老爷是被孙少爷许峥的会试成绩给气得吐了血,才病情加重去世的,只能含糊道老爷病了很久,一直不见起色,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云云。亲友们大多没太注意,说两句悼念的话,寻个空暇上门吊唁祭拜一番,也就完了事。

    由于许家长房如今名声不大好,除了承恩侯府与桂家这两门姻亲还愿意给许大老爷面子,正正经经上门来吊唁以外,大多数的故交亲友都反应平淡。念旧情的,亲自来一遭,又或是打发个晚辈代表自己走一趟;那不念旧情的,最多只是让下人过来送上一份丧仪,甚至是来都懒得来。许大老爷的后事,办得颇为冷清。别说许大爷一家几口了,就是许二老爷过来看见了,心里也替兄长酸楚。

    许嵘恰好在许大老爷去世前几天参加完府试,如今成绩出来,他又过了。虽说县试他只排到第三名,府试更是落到第八了,远远及不上许峥当年的双案首,但他正经读书也没几年,能得到这样的成绩,无论是家里人,还是自个儿,都挺满意的了,对于明年的院试也更有把握。本来他已准备返回保定,跟在未来岳父秦叔涛身边,继续向师叔求学的,不成想遇上了许家长房的丧事。他知道堂兄许峥是个不理俗务的人,自家祖父、父亲又对许大老爷狠不下心,便索性留下来帮衬着些。

    许嵘曾经交游广阔,又由秦简带着认识了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子弟,跟着拜的老师这边的师长同窗,也结识了不少读书人。他见许大老爷后事冷清,便有意四处活动了一番,倒还真有不少看他面子的朋友,跟家里人打了招呼,意思意思地打发些管事过来上香吊唁。这里头既有王公贵族,也有书香世宦,正好是许家一向热衷结交的人家。许家长房的灵堂,总算添了些人气,而且足够体面。

    许二老爷与许二爷见自家孩子能干,都很为他骄傲。许大爷与许峥自然也只有道谢的份儿。至于许大奶奶看到这个情形,心里酸成什么样,那就不必提了。眼下许家长房确实有需要仰仗二房的地方,容不得她再胡乱发酸。

    许二奶奶去承恩侯府,为许氏说明丧事经过的时候,自然也顺便替自个儿的儿子表了一份功。许氏听了,十分欣慰:“可见嵘哥儿如今是真的懂事了。他虽然读书不如他哥哥机灵,但论交际的本事,却比他哥哥强些。往后他们兄弟二人同心协力,何愁许家不能重振门楣呢?”

    许二奶奶干笑了下,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他儿子读书是不如许峥聪明,但也顺顺利利成了童生,明年就要考秀才了。姑奶奶用不着一开口就贬他吧?再说了,许峥如今又算什么聪明才子?若不是许大老爷忽然病逝,他没有再参加殿试,只怕就要落到三甲同进士行列去了吧?古往今来,几曾听人说过做同进士的聪明才子哟!

    许二奶奶便对许氏道:“嵘哥儿小时候是调皮些,如今大了,自然长进了许多。不但交的朋友多,读书也比以前更用心了。今年的县试和府试,他都是稳稳当当一次过的!名次还挺靠前的。可见嵘哥儿也是咱们许家的子弟,天生就会读书,只是小时候不懂事,不上心罢了。只要上了心,绝对不会比别人差!”

    许氏叹道:“只望他是真的懂事了才好。我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至少他将来身上有个功名在,与锦容完婚后,锦容的爹娘不会抱怨我偏心娘家人,委屈了孙女儿就好。”

    许二奶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您多虑了。我们嵘哥儿一定争气。”说完低下头,拿帕子掩着口,看起来好象是在咳嗽,其实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还拉长了脸。

    不过很快,她就转了话题,笑着道:“听说简哥儿殿试高中二甲,卢家哥儿也考中了进士,这真真是大喜了!简哥儿是秦家头一位进士老爷吧?真真是光耀门楣!不知承恩侯府什么时候设宴请客?我们家虽然身上有服,不好上门来吃这杯喜酒,但也要在心里遥祝一番的。公公婆婆还说,要给简哥儿备一份大礼呢!”

    许二奶奶本来是想着,拿秦简与卢初明高中的喜讯做话题,一定不会再出差错。反正许峥又没参加殿试,没什么可比的,许氏总不会字字句句都要提起他来了吧?亲孙子与视若亲孙的侄外孙都中了进士,那可是大喜事,许氏必定也乐意提起的。

    没想到许氏还是叹了口气:“哥哥才去世,我如今哪里有设宴请客的心情?简哥儿与初明能高中,我确实欢喜。但若是峥哥儿也能考中,那就更好了……只可惜……”话没说完,她就红了眼圈,竟哽咽伤心起来。

    许二奶奶目瞪口呆,见状也只好有些慌乱地安抚起许氏来。幸好许氏如今精神不济,聊了一会儿就累了,很快便需要休息,她才没费多少神。等她出了屋子,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

    从前她还觉得姑太太许氏偏心娘家不是坏事,他们还能得些好处,不成想许氏最偏心的是许峥而已。亲孙子和外孙子中进士,在许氏心里都不值得设宴请客,只惦记着侄孙子没考上了。秦家人见了,哪儿有不怨恨的?许二奶奶觉得他们二房也姓许,往后在秦家人面前,还是老实些的好,事事都要跟许峥他们划清界限为佳,也少理会姑太太许氏的话了。否则,好处沾不到,随时都要惹来一身腥,那岂不是冤枉?!

    想到这里,许二奶奶便又转道去了盛意居,然后再去福贵居,先后安抚姚氏与余心兰两位,再试探她们的口风,看她们是否因为许氏的态度,就迁怒到许家二房头上了。幸好,余心兰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她哥哥高中探花,寿山伯府定是要宴客的,秦简到时候要过去帮着待客,顺道也受一回庆祝,倒也不必非得自家摆一回宴席。至于姚氏,自然是怨恨之极了,但她怨恨的是许氏与许家长房,早将许家二房踢开另算了。许二奶奶探明了风向,才算是松了口气,安心回家。

    余世子与卢初明都有心要去考庶吉士,秦简却心知自己乃外戚之后,根本不可能入阁,是否进翰林院,都不重要了。倒是他自小生在京城,除了那年随三叔祖秦柏回了一趟江南老家外,几乎没有出远门的机会,历练太少,见识也太浅了。他有意外放,在地方上历练几年。反正家里有父亲支撑,还用不着他操心。趁着祖父祖母身体都没有大碍的时候,他先多充实一下自己。有了地方任事的经验,日后再回朝中熬资历,也能轻松一些,不必象父亲那般苦熬多年。

    秦简放弃了庶吉士考试,已经开始与父亲、三叔祖秦柏商量要谋什么地方的外任了。

    秦家二房也在筹备着秦锦春与蔡十七的婚礼。蔡家正式下了大定,选了良辰吉日。蔡十七刚刚被授了新官职,五月就要重回辽东履新,婚事自然不能拖延,两家人也挺忙碌的。

    这时,秦幼珍终于从长芦回了京城,没过两天,返回山东老家应府试的卢初亮也到了。他同样顺利通过了考试,如今也跟许嵘一般,是一名正式的童生了。卢家正式开始为卢初明的婚事做准备,每天都有许多人喜气洋洋地在卢家宅子里出入,布置着新人的新房与拜堂的喜堂。

    而这时候,云阳侯府也传来了喜讯。卢悦娘顺利分娩,生下一子。云阳侯刚刚立功受赏,便添金孙,蔡家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秦锦春与蔡十七的亲事,也被视作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两家人都笑得合不拢口。秦幼珍刚刚探过许氏的病,连话都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谈,便要赶往姻亲家看女儿与外孙去了。

    许氏独自靠着床头,眼睁睁地看着脸上抑不住喜气的侄女儿秦幼珍离去,心里只觉得一片凄凉。

    所有人都在欢欣喜庆,庆祝这个,庆祝那个,还有人记得她刚刚才失去了亲兄长,器重的侄孙又会试不顺么?在这样的当口,她视如亲生女儿的侄女秦幼珍居然完全没想到许家正在办丧事,只想着自己添了外孙,还要热热闹闹地娶儿媳妇。可见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别说秦家二房丝毫没有顾忌地嫁女了,就连许家二房的人,也只顾着为自家孙子通过了府试而高兴,却没再顾得上来陪她说话,安慰她的心情。

    许氏心下冰凉地看着床帐,回忆着前些年风光无比、大权独掌、儿孙环绕的好日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这等境地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期盼

    秦含真正在娘家永嘉侯府与祖母牛氏商量事儿的时候,听说了承恩侯府许氏闹着要去祭拜亡兄的消息。

    秦含真不由得有些纳闷:“许大老爷都死好些天了,大伯祖母前些日子都不见闹,怎的忽然间就闹起来了?她病得这样,连屋子都走不出去,说什么去吊唁?这不是没事儿生事儿吗?”

    牛氏哂道:“可不是么?难不成她想要别人抬着她去?抬着去倒是不难,可路上要是吹个风,或是磕着碰着哪儿了,她的病情有个好歹的,不是叫自家孩子们跟着烦心么?好端端地闹什么?家里如今正高兴呢,为着她一个人,不为简哥儿摆酒宴庆贺也就罢了,怎的还非得给大家伙儿添堵?儿子孙子孝顺,她也不能使劲儿地作呀?!”

    虎嬷嬷刚打听了消息过来,便回答道:“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一直好好的,也没提过要去许家长房吊唁,倒是跟喜鹊提起,等许大老爷出殡那日,让东府里的二爷亲自带着简哥儿过去路祭,下葬之后再办一个大的水陆道场,要给许大老爷做足了体面才好。二爷都答应了的,连水陆道场要用的大小道士们,都打好招呼了,甚至还在纸扎铺子里定好了一大批上等的纸札香烛,哪里料到大夫人忽然就变了卦呢?只有鸿雁依稀猜到一点儿,好象是那日卢家小姑奶奶生了孩子,云阳侯府送了喜信过来,大姑太太听说后,没有陪夫人聊太久,就去看闺女外孙了。大夫人那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又嫌卢家那边太过喜庆热闹了,晚上还偷偷抹眼泪呢,说是许家人可怜,许大公子可怜,也不知道如今谁人还能念着他。”

    秦含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所以大伯祖母这是打算亲自去吊唁,好给许家长房撑面子,再安慰许峥一番?说实话,二伯父跟桂侍郎都去吊唁过了,王公贵族打发人去上香的也不少,大伯祖母虽然有个承恩侯夫人的名头,但也不到镇场子的地步。她去了不见得能给许家长房添多少光彩,二伯父跟大堂兄会很头疼倒是真的。不让她去吧,好象在忤逆她似的。可是让她去了,她身体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做儿孙的同样有侍奉不周的嫌疑。大伯祖母宁可叫亲骨肉担这样的风险,就只是为了给许家长房和许峥撑个面子?至于吗?”

    牛氏听了,也觉得很不象话:“理她做什么?她如今病得糊涂了,做儿孙的就不能再纵容她胡来!让她安心在屋里待着养病吧。许大老爷过几日就出殡了,人一埋就完事。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他原本也不该在家里停灵太久的,许家长房的人就不嫌气味难闻么?!”

    虎嬷嬷道:“二爷跟简哥儿自然也是不乐意让大夫人去的。但大夫人如今不肯吃药,他们也不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因此如今正在为难。”

    秦含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也就是仗着亲儿亲孙孝顺罢了。”

    牛氏皱眉道:“这也太不象话了。那婆娘这是想要往自个儿亲儿子亲孙子脸上抹黑么?简哥儿才考中了进士,还没做官呢。做亲祖母的怎能狠得下心来这样对待亲孙子?怪不得仲海媳妇恨她恨得跟仇人似的。换了我遇上这样的婆婆,我也要恨!”

    秦含真道:“不如叫人把许峥传过来,让他跟大伯祖母说去!他要是有那个厚脸皮,说欢迎大伯祖母上门吊唁,明儿我就让人在京城内外传遍他的坏名声!他亲爷爷死时是什么状况,真当外人不知道吗?就算他过去有个才子的名声,这会试一百六十多名的成绩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大伯祖母和许家长房都当他是个宝,那我索性揭了他这层假皮,也省得这些人一个个都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成天恶心别人了!”

    牛氏摆手道:“不成,许峥如今身上有重孝,让他上门做什么?没得给东府带来了晦气!简哥儿才高中,全家人正是欢喜的时候,别让他添了堵。”

    秦含真一哂:“先前大伯祖母也不是没叫过许大爷许大奶奶上门,那时候她都不嫌晦气,这会子她病得重了,估计也不见得在乎。至于大堂哥,让他那天避开就好了。等许家人走了,再叫人把他们走过的路用水清洗一遍,大不了再叫和尚来念上三遍经,哪里还有什么晦气?!”

    牛氏听了,不由得好笑:“胡说!”

    秦含真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儿戏,但许氏又何尝不是儿戏?谁还真跟儿戏的人正经讲道理吗?她索性派出丰儿,把自己的建议传给了秦简和余心兰小夫妻俩。丰儿回来时禀道:“东府大少奶奶偷笑了好一阵子,大少爷说,让王妃费心了,他心里有数,让王妃不必担忧。”

    秦含真扯了扯嘴角:“不用说,他肯定不会采纳我的建议就是了。算了,反正二伯父如今是当家人,他要拦着大伯祖母,总会有办法的。我也不必替他操这个心。”

    没过多久,她与牛氏便听说了姚氏和余心兰派人去桂侍郎家,把许岫请过来的消息。虽然许岫也有孝在身,但她是出了嫁的人,相对来说,没有许岫这么“晦气”,只需要单独搬进一间静室,素服荆钗,粗茶淡饭,为祖父守孝而已。桂家不是丧家,少了许多忌讳。

    秦含真勉强接受了东府那边的应急措施,只是不太看好:“许岫只是许家长房的出嫁女,不是许峥,说话份量未必够。不过她帮着传话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叫她跟许峥说,命许峥写封亲笔信过来,拦下大伯祖母。”

    牛氏摆摆手:“东府有法子应付就好。你先别管那个了,来看看这份单子,够不够齐全?还少了什么?”

    秦含真接过她手里的清单细看。这是预备要给江宁老家族里的礼物。殿试已经结束了,秦克文虽然没能在殿试中翻身,仍旧挂在榜尾,做一个同进士,但好歹也是金榜题名了。他年富力强,当然不可能放弃做官,回老家去继续主持族学,所以会留在京城候缺。而他的弟弟秦克伦,刚刚得了过继的儿子,还在永嘉侯府附近租了个小宅子,已经决定要留在京城读书备考,自然也不会回江宁去了。只有五房那位落榜的老举人,预备要启程回乡,捎去秦克文、秦克伦的家书,还要顺带接手族学。他坐的是肃宁郡王府名下船队的船,可以多带些东西,牛氏便让他捎带一批礼物回去。

    秦含真重新看了几遍清单,与牛氏商量了一番,将其中几样不太好保存的东西换了,又添了两件京城特产,便把最终的清单定了下来。牛氏将单子交给虎嬷嬷,让她送到小冯氏那边去,让小儿媳负责采买,自己却开始担心起蔡胜男来:“你母亲的肚子大了,眼看着也快到生的时候了,我这心里总有些定不下来。虽然稳婆和奶娘都是事先找好了人的,但我们是不是再请一位大夫住在家里,预备万一,比较稳妥?”

    秦含真表示,有擅长妇科的大夫驻守当然最好不过,稳婆也要选名声好、技术精的,还有那些经验丰富的嬷嬷们,也多准备几个,什么有利于产妇生产和产后调养的药材、成药,都多备着些,有备无患。万一蔡胜男生产过程中,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秦含真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如今是已婚妇女了,当然不用再象年轻小姑娘那样,说话做事处处有忌讳。她提的意见,牛氏就深以为然,连声让魏嬷嬷、卢嬷嬷她们找人找药去。

    牛氏这边忙碌起来,秦含真见没什么事了,便去了父亲与继母的院子看望蔡胜男。

    蔡胜男虽然挺着一个大肚子,但精神很好,行动自如,面色红润,还能吃能喝的,叫人并不为她的身体状况担心。秦含真一瞧她就知道,祖母牛氏多半只是心里紧张使然。

    蔡胜男也笑道:“婆婆她老人家,就是爱操心。你婶婶也说,当初她生庄哥儿的时候,婆婆也担忧不已,坐立难安。如今轮到我生孩子,她自然也是同理。”

    秦含真看了看她的大肚子:“瞧着真大!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蔡胜男笑着摇摇头:“不是双胎,大约是家里人担心我身体虚,常给我做补品,结果吃得多了,孩子也养得这样大。不过我时常走动,身体底子也好,年纪也大些,想必不妨事。我娘家母亲说,她怀我兄弟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叫我别害怕。我其实真没害怕。我母亲生弟弟的时候,我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数。”

    秦含真说:“多准备些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犹豫了一下,“什么时候预产期?差不多日子的时候,让父亲告几天假,多陪陪你吧。公事是做不完的,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也该多陪陪老婆。能亲眼看着孩子出生,难道不是件好事吗?”据说她出生的时候,秦平还守在榆林那边,并未亲见,多少也是个遗憾。

    蔡胜男看起来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没有答应:“这如何使得?世子的公事要紧。我生孩子的日子不定,别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秦含真摆摆手:“这事儿我去说。要不要告假,父亲自有决断,您就别管了。”

    蔡胜男笑笑,没有再多说,但眼中还是透出几分期盼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 苦涩

    秦含真离了继母蔡胜男那边,本来想要直接回自家别院去的。这段时间天气转暖,别院里花儿都开了,景色正好,她跟赵陌已经搬回了别院去住。

    只是这时候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赵陌今日进宫,午饭不会回来吃,赵祁还在小冯氏那边,与秦含珠、秦谦一块儿读书练字呢。秦含真想了想,就打算去东府瞧瞧余心兰。前日见她时,秦含真发现她脸色不太好,似乎身体有些不适。也不知道如今好些了没有。

    秦含真转道去了东边的承恩侯府。她是常来常往的人,又是本家出了嫁的姑奶奶,承恩侯府的下人见她来了,也很平静,纷纷面带笑容,殷勤地上前问好,有人自去给姚氏、余心兰报信,也有人主动告诉她,她常来拜访的堂兄秦简今日在哪里,许氏病情如何,还有桂家二奶奶许岫今日上门来了。这是许岫第二次上门来为许氏和许峥传信。兴许她这信真的传得有效,许氏已经不象先前那般,以不喝药来威胁儿孙们,非要回娘家给亡兄的丧事撑场子不可了。

    那主动提供消息的下人,动作十分及时。秦含真才听她说完许岫上门,就看到许岫从另一边的岔路上过来,显然是从大门方向直往松风堂的方向去。而秦含真是走侧门过来的,要去福贵居,自然要路过松风堂西边的过道,两人就这么遇上了。

    不过秦含真没什么需要避开许岫的想法,迎面遇上了,便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没有非得要求对方向她行大礼的打算,这就已经很给亲戚——主要是指许氏与秦仲海——脸面了。不过许岫估计是嫁进了高官人家里,规矩礼法都十分讲究,不管秦含真表现得是否和气亲切,她都照足了规矩,给秦含真行礼。

    秦含真当然不会为难她,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套话,便继续往前走了。虽然留意到了许岫神情憔悴,人也消瘦了几分,秦含真仍旧是眼角都没有多瞥她一下。不管许岫以前是不是曾经主动或被动地给秦家人添过堵,如今她已然嫁了人,能遇上的机会不多了,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为秦家人添麻烦,所以秦含真没打算多事。

    说起来,她们这一批年龄相仿的姑娘,堂姐妹、表姐妹或是闺蜜什么的,互相比较熟悉的,都各自嫁娶了,就只剩下秦锦春即将出阁,蔡元贞婚事未明,还有那位眼高于顶却脾气不佳的裴茵大小姐,刚刚出孝,也不知道开始说亲了没有。

    秦含真与裴茵关系不好,也没兴趣去管秦锦仪的小姑子,就是蔡元贞,阴差阳错地至今没有下文,让人有些可惜。蔡元贞如今也有十七八岁了,就算蔡家素有晚婚晚嫁的传统,这个年纪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她却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是如何打算的。

    云阳侯府眼下如日中天,不象先前那般受楚正方压迫,不得不碍于太子妃的影响忍气吞声的时候了,云阳侯夫妻若想要给女儿说一门门当户对相相称心如意的亲事,应该不太难才对。就算京城范围内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难道京城以外也没有吗?再说,寿山伯府的余世子,恩科高中探花,人才出众,好象也同样没有婚配呢……

    秦含真暗暗叹了口气,想起方才继母蔡胜男与她闲聊时,无意中提到过,先前曾探过云阳侯夫人的口风,似乎需要帮着在宗室皇亲子弟中为侄女蔡元贞物色婚配人选,云阳侯夫人当时婉拒了。蔡胜男心里还有些纳闷,后来回家细想,又觉得云阳侯应该是认为自家如今风头正盛,这时候上赶着攀上来的,未必是什么可靠的人家,还不如在军中挑合适的后生,因此打算慢慢细心挑人,并不着急,就没再多提了。

    蔡胜男的猜想也有她的道理,只是秦含真想起蔡元贞那温柔大方又不失爽利的性情与过人的文学、才艺素养,倘若单纯地匹配一位武将,未免有些可惜。当然,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蔡元贞素有主见,对于自己的婚姻必定会有自己的想法。秦含真身为朋友,也不好干涉或影响她什么,只能默默祝福了。

    秦含真心里转着种种念头,不紧不慢地向福贵居的方向走去。

    她脑子里没分神去关注许岫,却不知道许岫悄悄儿留意了她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过道门外,方才收回了视线。

    当初头一回相见时,许岫绝对不会想到,那个自己曾经在内心悄悄儿轻视过的“没怎么读过书的乡下丫头”,竟然会成为如今高高在上的宗室郡王正妃,一身华服,仪态万千地从自己面前走过。秦含真兴许并没觉得自己的态度傲慢,该有的礼数也都有,可有时候,不关心、不在意,就代表着傲慢。在秦含真的眼里,许峥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她多加注意的人了,所以她可以毫不在意地微笑说话,打招呼,然后从容走过,而没有丝毫停留下来与其攀谈的意思。

    许岫心里不禁一阵凄楚。曾经不被许家放在眼里的秦三老爷秦柏,如今已是连她婆家桂侍郎府都需要仰望的永嘉侯了;曾经被她们姐妹私底下嘲笑过的乡下丫头秦含真,如今也是身份高贵的肃宁郡王妃;曾经被所有人视为才学天赋远不如哥哥许峥的表兄弟秦简,如今却已是正经二甲进士,而哥哥许峥,却在会试中名次远远落后于秦简,如今更是错过了恩科殿试,还得两年后再考一回;曾经自认高官门第,不把“外戚”放在眼里的许家,如今又成什么样子了呢?

    不过几年的功夫,物是人非。老天爷真是太会捉弄人了。

    许岫摸摸自己的脸,不过几日功夫,已经憔悴了许多。她今年才十九岁,心境便已象是三十九岁的妇人一般苍老了。前方一片迷雾,看不到尽头,而她却还得硬着头皮,继续熬下去。这样的日子,却是她自己挑选的……

    松风堂的丫头迎了出来,眉间微蹙地看向她:“桂二奶奶怎么站在这里?我们夫人等你很久了!”

    许岫能察觉出这个丫头对自己的态度不太和善——这也许是嫁入桂家后,察颜观色的日子过得久了,新历练出来的本事——但姑祖母许氏身边的丫头,大多数对许家长房的人已经没什么好脸色了,这样的态度也只是寻常罢了。许岫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应了那丫头几句,便走进了松风堂。

    许氏很高兴看到许岫过来,面色青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桂女婿呢?”

    许岫压下心中的苦涩,上前行礼,答道:“二爷今日去了吏部,因此不能陪我。我就说,我自己来也是一样的。姑祖母家里又不是外处。”

    许氏点头:“这话很是。虽然桂女婿待你好,你也不能处处使唤他。情份就该用到刀刃上,平日里要多显露出你的贤惠懂事来,叫他念你的好才是。如此,等你有事需要用到他时,他才会心甘情愿为你出力。”她叹了口气,“桂家人是讲礼数的,你公公婆婆也和气,你祖父的丧事,桂女婿也帮着出力了。你是续弦,桂女婿能做到这个份上,就不容易了。虽然我当初不满意你父母给你挑了这么一门亲事,但如今想来,除了是续弦以外,这门亲事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桂女婿确实是个好人选。”

    许岫心中更加苦涩了。她要怎么说呢?桂家确实处处讲礼数规矩,许大老爷的丧事,桂二公子也都照着礼数来了,该吊唁的吊唁,该帮忙招呼的帮忙招呼,虽然不会特别殷勤,但该孙女婿尽的责任,他都尽了。可在私底下,夫妻之间相处,他对她是说不出的冷淡。她知道是因为父亲谋缺的事,令他对她有了不好的看法。但他连听都不愿意听她辩解,她有意做小伏低,想把他哄回来,他也一直淡淡地,完全没有接受的意思。借着她要守孝,他还直接搬进了书房……

    倘若他只是在她孝期内如此,也就罢了,可若他不是呢?若他是彻底厌弃了她呢?他们才新婚,她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要过。今后她要如何与他相处呢?

    但许岫不敢在婆家抱怨什么。她看到小叔子看自己的目光了,就好象他什么都知道。她还记得当年卢初亮告诉她桂家这门亲事的时候,就提过他与桂家小四交好……若桂小四对元宵灯会那一场初遇的真相心知肚明,一旦他在家人面前说出了真相,许岫在公婆与丈夫面前,就真的什么尊严都不剩了。

    许大爷与许大奶奶正为了官职的事心虚,如今对这个女婿也只有好话,次次见面都要嘱咐许岫,好生相夫教子,不要让丈夫挑剔。许岫看到他们如此,心里便是有再多的委屈,也说不出口。如今许氏又张口就夸桂二公子,许岫除了强颜欢笑,还能做什么呢?

    许岫勉强笑着告诉许氏:“二爷正在谋求外放,公公也替他挑好的地方,是在湖州。婆婆让我陪二爷一块儿赴任,约摸是在五月里出发。”

    许氏吃了一惊:“湖州么?我记得西府那边在湖州倒是有几家旧识,回头我替你问问,看能不能带个信去,也算是有人照应。桂女婿外放倒罢了,你能跟去就是好事。虽然你如今身上有孝,但也不能因此就跟夫婿分开好几年。趁着这个机会,不必留在家里给婆婆立规矩,你要抓紧机会怀孕生儿子,把桂女婿的心抓住了。倘若能在外多积累些人脉,将来你自己就能帮衬娘家了。这是个好机会!只可惜是在湖州,若是在金陵就更好了……”

    许岫强压下一股泪意。她不能告诉许氏,之所以桂二公子选择了外放湖州,是因为他的元配妻子娘家父亲曾在湖州任知府,在那里住过六年,最爱的就是湖州的景致。他是追寻亡妻生前的脚步而去,根本没她这个现任妻子什么事儿。

    可许岫什么都不能说,还得冲着许氏露出微笑来:“您的话,侄孙女儿都记住了。您放心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悔恨

    许大老爷出殡,以及桂二公子携许岫出京赴任什么的,秦含真都没太关心。反正她娘家永嘉侯府在许大老爷出殡那日设了路祭,全了亲戚礼数,也就完事了。

    许氏估计是被许岫的劝说与许峥的书信给按住了,一直没有生事,承恩侯府上下松了口气,秦含真也乐得少听几句他家的八卦。至于许岫离京后,是否还有人能劝服许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许家长房眼下又回复到了闭门守孝的清静日子,暂时生不出什么事来。秦含真哪里还有闲心去多管他们的事?倒是姚氏,也不知道原先安插在许家长房的耳目撤了没有。倘若没有,估计承恩侯府那边还是随时能打听到许家的消息的。

    秦含真把注意力放在了四堂妹秦锦春的婚事上。

    蔡十七升了从五品的辽东都指挥使司镇抚,以他尚未及冠的年纪,绝对是少见的青年才俊了,前程似锦。他的婚礼,云阳侯府很重视,蔡家一众族人子弟都恰好在京中接受封赏,也一起留下来参加了,因此论人数规模,竟比蔡世子成婚时还要更热闹些。不过蔡世子如今有子万事足,且没空吃这个醋呢,倒是成天拉着蔡十七应酬亲友,替自己挡箭,自己则时不时抓紧时机,抽空去探望爱妻与刚出生的宝贝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蔡十七新认得了不少朋友,他又是明摆着前程大好的人,成婚这么大的事,自然有的是人上赶着来示好卖乖。若不是云阳侯府有意控制,只怕婚礼宴席都能摆到府外的大街上去。

    亲家如此给力,秦伯复也不能太失了体统。除了从薛家身上刮了油,给秦锦春备了一副足够丰厚的嫁妆以外,他把老脸都赔上了,死活求得长房与三房的所有堂兄弟出面给自家撑场面,还顺便将长房的姻亲姚家、闵家,三房的故交马家,还有卢家以及卢家的姻亲孙家都一概请到,以示他的家世门第也不比云阳侯府差到哪里去,并非高攀蔡家,而是门当户对的两家人在结交。若不提他的手臂至今还在伤着,行动不便,还有许多需要顾及的地方,这兴许就是他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了吧?

    这门亲事果然结得好!大丫头就当她死了吧;老娘中风在床,也可以不管了!儿子只要能保证把他的香火往下传就好;老婆因是小女儿的亲娘,还是要给些脸面的;至于薛家,若能补贴他足够的钱财,他也不是不能把名头借出去,给薛家在江南撑一撑腰,但更多的就没有了。帮不上他什么大忙的亲戚,哪里有资格跟他提条件?!

    秦伯复径自兴奋不已,新娘子秦锦春倒比父亲要淡定多了。

    她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吃好喝好睡好,养足了精神,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她的喜服料子是长房给的,戴的珠翠首饰是三房给的,样样都是上等精品。几位婶娘都送了她首饰,二姐姐、三姐姐又都有重礼贺她,母亲给她塞了几千两的压箱银,父亲把祖母的私房分了她一半,还有外祖父母与舅舅舅母们添的东西,甚至连宫里还在守孝的敏顺郡主,都打发人送了一个珠宝匣子出来……她的嫁妆,就算跟卢家表姐比,也不差什么。

    她看重的倒不是嫁妆多寡,而是有了这份底气,她将来就有办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蔡十七自己就勇武能干,对她又有心。她日后定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倘若有朝一日,母亲在家里过得不好了,她也能把人接到身边赡养。

    这么想着,哪怕她不舍得离开京中的亲人,远赴辽东长住,心里的离愁别绪也消散了许多。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她会坚定地往前走,不会犹豫,也不会回头的!

    四月中旬,正值暮春季节,天气煦暖,春花烂漫。秦锦春身披红妆,风风光光地嫁进了云阳侯府,成为了蔡十七的妻子。作为刚刚结束的辽东大战里最耀眼的一位少年英雄,蔡十七的婚礼吸引了京城上下所有人的目光。等到婚礼过去几日,依然还有人津津乐道当时迎亲队伍里一长溜儿身家清白容貌清俊的年轻武官们,还有云阳侯府喜宴上那源源不绝上门来贺喜的宾客……

    据说蔡十七婚礼过后没几日,曾经陪他一同前往秦家二房迎亲的那一溜儿青年才俊,就有人家上门去探听他们的婚事了。有人顺利挑中了如意佳婿,也有人没能说成亲事,只能再另外寻找的。这段日子,正值辽东大战的功臣们滞留在京,尚未回转任所,难得有这么一批质优的未婚男子在,京中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哪儿能轻易放过呢?

    裴国公府刚刚出孝不久,自然也赶上了这一波热闹。他们家虽然还对裴二姑娘进宫一事存有奢望,但裴大姑娘裴茵再不定亲,就要成老姑娘了。倘若能给她说个前程大好的武官夫婿,也是不错的姻缘。裴大奶奶因娘家兄弟坏了事,心情不佳,无心考虑儿女婚事,裴二奶奶与裴三奶奶却不会闲着,纷纷出头,向裴国公夫人表示愿意为侄女儿做媒。

    裴茵气得饭都吃不下。

    她心里怎会不明白婶娘们的算计?她年纪在姐妹中最长,其实才貌也是最出众的一个。倘若裴国公府真有法子送一个女儿入宫为妃,凭什么就非得是年纪还未及笄的二堂妹中选,而不是自己呢?她年纪大些又如何?宫里选妃,明明也是挑年纪大些的!原本东宫的陈良媛出身平平,如今生了一位皇女,就被升了嫔位。她乃是国公府嫡出的千金,倘若能入宫,未必就不能将陈嫔给比下去!凭什么家里人就只想着送堂妹入宫,自己却只能去将就军伍里的粗人?!

    裴茵拉扯着父母兄长,跟祖母、叔婶们吵了好些日子,但最终却只是白吵罢了。裴国公府哪里有什么门路送女入宫?好不容易挤出一大笔银子,给宫中有体面的太监送了礼,探了口风,结果却只得到一个消息:宫中暂时无意选秀。裴家人顿时傻了眼。

    陈嫔又没有生下皇子,新君膝下犹空,怎能不再选秀纳妃呢?!难道皇家的香火就不管了?!总不能是皇家贵人们全都认准了陈嫔,非要等她养好了身体,再重新怀一个吧?

    裴家费尽心思,到处送礼托人,才好不容易打听出一个新的消息:新君要准备迎娶新皇后了,皇子若能是中宫嫡出,当然比妃嫔所出更好,所以,暂时不考虑选秀。至于问新皇后是谁?对方不肯说,反正不会是裴家姑娘就是了。

    裴家人钱都花了,事情却没办成,只能欲哭无泪。裴三爷与裴三奶奶倒是实际人,知道女儿入宫无望了,不能再耽误大好年华,便转头去给她寻摸好亲事了。既然长房的裴茵看不上那些军中的青年才俊,就让他们闺女得了吧。有个前程似锦的女婿,总比在家里做老姑娘强。

    于是,裴二姑娘迅速定了一门亲事,裴茵却迟迟没有着落,处境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无论是考虑到家族脸面,还是外界的舆论,裴国公夫人都不能再任由裴大奶奶为娘家的事情悲伤,就把女儿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她催着裴大奶奶带裴茵出门交际,尽快给后者说一门亲事。倘若裴大奶奶做不来,她就让两个小儿媳代劳……

    裴大奶奶心里还是关心女儿终身幸福的,没办法,只好带着女儿出门走动了。这种时候儿媳妇派不上用场,她心里怨念无比,就跟丈夫私下商量着,差不多时候,可以为儿子物色二房的人选了。只可惜秦锦仪猪油蒙了心,竟不肯跟儿子裴程亲近,也不能为裴程生儿育女,恐怕裴家日后是没办法借着孙子孙女,沾秦家的光了。那就只能想个办法,先让二房生下个孩子来,记在秦锦仪名下再说。若是瞒得好了,秦家人也未必能知道那不是秦锦仪亲生的。为着小女儿的婚事,秦大奶奶小薛氏已经有两个月没来看过大女儿了……

    裴茵不知道父母的盘算,但她在随母出门交际的时候,听旁人说起了蔡十七与秦锦春婚礼时的风光。她心里象是被蚂蚁咬了那样疼。

    那可是她曾经得到过的婚事。若不是她闹起来,坚持拒绝了,如今能享受这份风光的,就是她了吧?谁能知道,蔡十七竟会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前程?!他若是在向她提亲之前,就立下这等大功,有这等体面,她也不会那般坚决地拒婚呀!

    再转头看秦简,同样是她拒绝了的亲事,如今秦简已是二甲进士,不日便要授官上任……

    裴茵心里又酸又悔。同龄的女孩儿几乎都已经顺利出嫁,就算蔡元贞仍未嫁,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就只剩下她小姑独处,婚事艰难。曾经愿意娶她的,她看不上,如今她却要将就那些远不如过去说亲对象的男子,还得赔着笑脸,上赶着去谋算,还不定能不能说成。就算原本她心里存着再多的傲气,也在这日复一日被人挑剔嫌弃的时光中,被消磨殆尽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她虚耗了青春,却仍旧前程茫茫。她怎么就沦落到这个份上了呢?

第六百八十五章 嫉恨

    裴茵会听说的消息,在经过几日的拖延之后,同样传到了秦锦仪的耳朵里。

    虽然只是由丫头婆子们口耳相传,不知变化了多少个版本之后的叙述,秦锦仪也依旧可以清楚地理解,自家亲妹妹出嫁了,而且嫁得极为风光,全京城都在说那是最好的亲事,最好的新郎。曾经被她所看不起的,所谓云阳侯府的养子,云阳侯世子的跟班跑腿,担着养子之名,行下仆之实的蔡十七,居然会在短短一年之内,就成为了闻名天下的少年英雄。这世上的事,怎会变化得这样突然?!这还有天理么?!

    明明秦锦春的婚事远远不如她这个姐姐,如今却是风光大嫁,而她这个姐姐几乎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连亲生的母亲,都有好些日子没有上门来探望了。裴国公府视她如无物,不过就是养着她罢了,连下人都能给她脸色看,公公婆婆还与丈夫商量要纳个良妾来夺她的地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凭什么她费尽心思嫁的人,是个没有主见耳根子软的废物!她看好的国公府第,是个没有廉耻,没有本事,只剩虚架子的人家?!她是秦皇后的侄孙女儿,侯门千金,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自幼才名闻达京城内外!姐妹们哪一个能比得上她?为什么她们就一个个嫁得顺心如意,不是高官人家里嫡出的青年才俊,就是圣眷在身的宗室郡王,又或是名门出身的少年英雄……随便一个都能将裴程比到泥地里去。就连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小妹妹秦锦容,都定下了许嵘——一个顺利通过科举成为童生,不出意外起码会是个秀才的温柔公子哥儿。裴程连童生都还不是呢!

    秦锦仪心中嫉恨万分,对老天爷的怨恨使得她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着了。她愤怒地撕扯着身边的东西,起初是手帕、衣裳,接着是被褥、帐幔……还砸起了各种瓷器的茶具、餐具甚至是花瓶摆设什么的。在她把自己的屋子砸成废墟之前,带着女儿出门交际的裴大奶奶总算赶了回来,让人把她拦下了。

    裴国公府如今的财政状况不算良好,由于长房失势,平日里手头还颇紧。裴大奶奶心里还惦记着女儿的婚事、嫁妆,以及儿子纳良妾、续娶等几件大事的花费,看到儿媳如此败家,自然是愤怒之极。她直接命人把儿媳妇关进了耳房里,每日只肯让丫头给秦锦仪送一碗清粥,一个馒头,再没有别的了。至于儿媳妇陪嫁的丫头们,除了两个人留下来侍候以外,其余人等都被她安排去了别的地方当差,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好差使。如今,裴国公府已经没人把秦锦仪这位大少奶奶放在心上了,若不是还需要顾虑亲家母小薛氏时不时的探视,裴大奶奶都恨不得把人捆起来。

    她对丈夫道:“这样下去不是法子,秦家二房除了亲家母,再没别个惦记这贱人了,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更是不把她放在心上。我看,就算想要借着这份姻亲情份,攀上永嘉侯府,人家也未必会理会。同样是姻亲,许家明明得罪了承恩侯府,二房的许嵘却还能从永嘉侯那儿得到学业上的指点,我们裴国公府一直对秦家人客客气气地,可程哥儿出孝后过去,却时常连永嘉侯的面都见不着,见了也不得青睐。永嘉侯就只知道让程哥儿回家来看书,还让他另寻先生教导,多一句的指点都没有。我们本来的打算是行不通了,索性再择一门姻亲,说不定对程哥儿还好些。这个半点用处都没有的贱人,留下来只会让我们裴国公府蒙羞,不如早些解决了她吧?!”

    裴大爷有些犹豫:“叫秦家人起疑就不好了。亲家母到底还是惦记这个女儿的。就算秦家人不因这份姻亲关系,对我们程哥儿另眼相看,也不意味着媳妇儿出事之后,他们不会报复裴家。还是小心些行事的好,不要操之过急。”

    裴大奶奶有些不耐烦,但丈夫做了决定,她又不能违逆,只得把心一横,趁着自家出了孝后,可以恢复正常亲友间来往了,便派了个心腹丫头去见亲家母小薛氏,告诉对方,秦锦仪听说同胞妹妹嫁得风光之后,愤怒地把整间屋子给砸了,如今还吵着发疯,竟象是魇着了一般!

    小薛氏吓了一大跳,原本因为小女儿顺利出嫁而喜气洋洋的好心情也迅速消散了。她去请示婆婆与丈夫,可无论是薛氏还是秦伯复,都不想再理会秦锦仪,小女儿秦锦春又嫁人了,她总不能跟妾室庶子商量正事儿,只好亲自往裴国公府来了,然后亲眼看到秦锦仪在小耳房里愤怒闹腾的样子,头发凌乱,身上一片狼藉——确实象是发了疯。

    小薛氏又叫了两个陪嫁的丫头过来细问,确认了长女确实是因为听说小女儿婚礼的情形,才闹起来的,心都凉了。秦锦春的婚事能碍着秦锦仪什么?妹妹嫁得好了,不是还能给姐姐在婆家撑腰么?秦锦仪却只知道妒忌怨恨……这个女儿真的是白养了。家里人再多的关心爱护,都敌不过她内心的不甘。可她如今这门亲事,这个夫婿,明明都是她自己耍心眼争来的呀?!

    小薛氏没有了与长女面对面说话的心情,心不在焉地跟亲家母裴大奶奶客套了一番,便回家去了,随即还小病了一场,吓得秦锦春新婚之际,也要从收拾行李的忙碌中抽出空来,赶回娘家探病。当她得知小薛氏的病因之后,心里对长姐也无语极了。她搂着母亲撒娇道:“您还有我呢,我难道不孝顺您?都一样是出了嫁的女儿,您可不能偏心!”

    小薛氏被她哄得心都软了,无奈地叹道:“这么大的人了,又已嫁作人妇了,怎么还象个孩子似的?你新婚才几日?蔡女婿就要赴辽东上任了,你不赶紧忙着收拾行李,跑回来看我做什么?就不怕你婆家人说你娇气,离不开娘家?快回去吧,我不过是有些小头痛罢了,兴许是前些日子累着了,歇两日就好。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大姐伤心太过,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早就不管娘家了,我却还有这一大家子要操心呢,只不过是心里不好受罢了,很快就好了。”

    秦锦春笑着又揽着母亲的臂弯,说了许多好话,哄得她开心。蔡十七也十分乖巧机灵地说了许多讨喜的话,听得小薛氏对他满意无比,满心里都是对小女儿幸福婚姻的欢喜,哪里还记得嫉恨发疯的长女呢?

    等到裴国公府几日后派人来送信,道是他们家大少奶奶因为气性太大,连着几日没吃好睡好,精神不济病倒了,小薛氏也没多留意,只让来人捎了些补品给长女,再多嘱咐几句话,也就罢了,没有再亲自去裴国公府看望长女的意思。裴大奶奶见状,心里十分满意,立刻着手为儿子挑选起续弦对象来。这回不是挑二房良妾了,而是正经的妻室,自然要往好门第里挑啦!

    至于裴国公府怎么挑也挑不到自家满意、对方也情愿的人家,那就是后话了。

    秦家二房的出嫁女,还是众人所厌恶的秦锦仪,她的近况也就只有二房的人关心罢了。至于秦家长房与三房,没几个人还惦记着她。顶多就是秦简与余心兰身为第三代的长子长媳,前去探望小薛氏病情的时候,偶然听说过秦锦仪发疯的原因,私底下嘲弄叹息了两句罢了。至于隔壁的肃宁郡王府别院中,秦含真更是只从丫头们的传言中听说一点消息,权当八卦,聊以自娱而已。

    秦含真最近正与赵陌一起讨论宫中的新闻。太上皇与太皇太后要为新君聘娶新皇后,这个消息已经在皇室内部与部分近支宗室成员当中传开了。秦含真一直很好奇新皇后的人选,赵陌说人选早已定了,让她猜去。秦含真心里纳闷,又有些担心起敏顺郡主来。

    赵陌道:“郡主自个儿不在意,她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别看如今宫里正在忙活册立皇后的事,事实上太皇太后也在跟皇上商量,要为郡主择婿,连名单都拟好了。”

    秦含真忙问:“都是些什么人家的子弟?你可知道吗?”

    赵陌笑笑:“太皇太后与皇上定的,太上皇也会亲自察看,还能出什么差错?自然得是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又才德兼备的青年才俊,性情还得好,绝不会辱没了郡主。”

    秦含真有一件事比较关心:“郡主如今还没有加封为公主吧?新君可是打算等赐婚的时候一块儿下旨?做了驸马,会不会对仕途有碍?本朝外戚有受限的传统,驸马也算是外戚了吧?”

    赵陌道:“新君对外戚倒没有太过限制的意思。前太子妃唐氏出身名门,太上皇当初挑中这个儿媳,就是图她家世好,能给新君添助力去的。这新皇后的人选,出身自然也不能差了。既然这一门外戚限不得,旁的外戚限不限,又有什么意义?连秦家都开始有子弟成为实权官,并顺利升迁了。新君登基后,自然会有不同的规矩。至于驸马,倘若是个有才华的,自然不会有人去限制他的前程。只不过宫里宠爱郡主,应该不会让郡主随夫到外地上任去,所以……这也算是一定的限制了吧?”

    这方面的问题倒不大,不就是留在京城做官吗?官宦人家的子弟不离京的多了去了。只要敏顺郡主能跟未来的夫婿相处融洽,婚姻幸福,其他的都是小事。

    说起外任,秦含真又想起秦简来了:“大堂哥的官职好象还没定下来吧?我听说二伯父跟他商量了许久,始终定不下来。你在外头走动多些,对朝中消息也了解,能不能帮着出个主意?”

    赵陌想了想:“这个好办。就算你不说,光论我与简哥儿的交情,我也不能对他的事视而不见。你下个帖子叫他过来,我跟他好好商量一番。”

第六百八十六章 商议

    秦简很快就赶到了肃宁郡王府的别院,见到秦含真与赵陌两人。

    秦简最近可以说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就算脸上没有露出笑意,也能让人看出他心情正好。秦含真一见他就忍不住打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我看大堂哥如今的模样,竟象是比上回见面时又年嫩了不少似的,你今年有十五岁吗?”

    秦简笑着嗔了她一眼:“三妹妹莫顽皮,你与妹夫也一样是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只不过我先行一步,稍稍领先你们,得遇一桩大喜事罢了!”

    他说的是余心兰日前身体稍有不适,请了大夫来看,结果诊出了喜脉的事儿。秦简与余心兰还是新婚,余心兰竟然就身怀有孕了,这当然是大大的喜事了。别说秦简天天高兴得合不拢嘴,就连秦仲海与姚氏,也是欢喜不已。

    姚氏虽然说要儿媳好生休息养胎,不要太过劳神,却也没有夺回中馈大权的意思,顶多就是从旁协助罢了——这种时候,儿媳妇和孙子都要紧,任何会让儿媳妇心情不悦的事儿,她都不会去做。只要儿媳妇不会因为管家太过劳累了,继续掌握中馈大权,也是无所谓的,管事的人更得要是儿媳妇信得过的人才好,这才能保证儿媳妇的一应供给都是上好的。姚氏自认为是个好婆婆,才不会在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上平生事端呢!

    顺利考取了进士,即将授官入仕,新婚妻子怀孕了,婆媳关系也融洽,若不提祖母许氏还在病着,祖父秦松依旧每日花天酒地,秦简可以说再没有不顺心的地方,正是春风得意呢,自然要容光焕发了。堂妹秦含真打趣他两句,他半点不生气,还反过来打趣秦含真与赵陌呢。他觉得自己成亲比妹妹妹夫晚,妻子却先一步有孕了,心情畅快的同时,也有打趣催促妹妹妹夫,让他们抓紧时间,也赶紧怀孕的意思。两家孩子若是差不多时候出生,将来说不定还能谈婚论嫁,亲上加亲呢,那岂不是更好了?

    秦含真心里明白秦简的话中之意,暗地里打了个冷战,哈哈两声,把话岔开了去。她这个身体才十六岁,还稚嫩着呢,怀孕什么的,多等两年更稳当些。她可不想在生产的时候冒风险。关于这件事,她私下里已经跟赵陌沟通过了。赵陌一心盼着她平安长寿,夫妻俩可以白头偕老,自然也不会催促她太早生育,结果弄坏了身体,影响寿命。至于晚婚晚育的好处,倒也不必秦含真费大力气去说明。皇宫里为新君挑妃子的时候,也是挑年纪稍大的,其中道理,赵陌早就听过了,心中信服。

    有了赵陌的支持,公公又不在身边,还没有婆婆压在头上,秦含真并没有什么压力。就算是宗室里的长辈说笑时打趣几句,催她早日生子,那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一个月都未必能见一回的长辈的意见,用不着太在意。至于宫里的长辈们,同时是赵陌的长辈与秦含真的长辈,就算有催一催的时候,也不会真地刻薄地拿赐美人什么的来威胁她的。新君本身就是个子嗣艰难的例子,十几二十年来没少被人催着生儿子,更不会拿同样的事去为难亲近的小辈了。如此,秦含真可以安心等待自己的身体再长大些,才考虑生育的问题。赵陌也愿意配合,小夫妻俩并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只不过嘛,秦简这么得瑟,秦含真可以不在意,赵陌心里却难免有些不得劲。他瞥了大舅哥几眼,仿佛不经意地问起:“含真听说你一直没能定下外任的地点,有些担心,让我跟你好好商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迟迟未能议定呢?这不是极简单的事儿么?”

    秦简正被他戳中心事,脸上的得意也消散了几分,苦笑着对他与秦含真道:“哪里是我难以决定外任的地点?实在是家里的情况……”他没有说下去,秦含真与赵陌却已明白了几分。

    秦含真探问:“怎么回事?三伯父都顺利上任了,你又有什么问题?难道又是大伯祖母阻拦?”

    秦简道:“祖母总觉得自己病得不轻,怕身边的儿孙们都离了家,将来她有个好歹的,我们来不及赶回来送她。父亲母亲都劝了她无数回,道她如今身体状况还算稳定,只要好生将养,不会有什么差错的。但她铁了心,执意要我留在京城任职,还说进不了翰林院,就进六部,一样轻松体面,何必非得到外省去受苦?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听,还后悔当初放了三伯父出去,以至于如今身边少了人孝顺……”

    秦含真心想,哪里是许氏身体少了人孝顺?秦叔涛赴外任,把妻子女儿都带走了,承恩侯府里能在许氏跟前服侍的就只剩下姚氏这一个儿媳,而姚氏却又一向对许氏有怨,没少给许氏添堵。兴许许氏是怀念起从前面冷心热又宽厚公道的小儿媳闵氏来了。若有闵氏在,姚氏有所顾虑,绝不会对婆婆如此苛刻。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若不是许氏说话语气太过伤人,寒了闵氏的心,闵氏也不会怂恿丈夫往京外任官,谁耐烦留在家里忍受许氏的偏心眼儿?

    这回秦简要赴外任,许氏估计也是怕了,担心秦简一走,把余心兰也一块儿带走了,承恩侯府里便剩下姚氏一人独大,越发没有了顾忌。秦仲海虽是个孝子,但每日都要去衙门工作,剩下的妾室庶子都不值一提,隔壁三房的人又不爱理会东府的事,家里还不是全归姚氏说了算?

    秦含真没有吭声,赵陌则对秦简道:“就近在直隶寻个地方也好,你若不趁着如今初出仕任官的机会,到外地走走,等在六部做上几年,再谋外任,就没那么容易了。家里的牵绊永远都会在,不会有消失的一天的。”

    秦简犹豫着道:“心兰如今身怀有孕,不宜长途跋涉,其实我也……考虑过先在京中做上一任。”

    赵陌叹道:“若是离京城不远,等嫂子月份大些,胎稳当了之后,要赶路也不难。你能轻松的也就是这六七年罢了。若是家里不出丧事,过得六七年,你的孩子就该考虑上学了。外地哪里及得上京城上学方便?到时候你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再想脱身出行,便更加困难。”

    秦简想想,又觉得舍不得了。他其实真的很想赴外任的。京中的生活虽然安稳舒适,但他若是不趁着如今正踌躇满志之际,往京外去历练一番,就怕安稳日子过得久了,他失了雄心壮志,便再也没有了今日的上进之心了。

    就算身为外戚之子,前途受限,一生都无法做到文臣所能达到的高度,但他也是有抱负的读书人,也想要在官场上做出一番成绩来,而不是庸庸碌碌一生就算了。

    赵陌便给他出个主意:“在直隶一带挑个稳当些的县,谋一县父母官之职。哪怕地方不太富庶也无妨。直隶地方,秦家的名号还是足够响亮的,轻易不会有人胆敢招惹你,你的命令能通达,独掌一县大权,上头无人制肘,再寻几个能干的幕僚帮衬,钱财人脉,你样样不缺,自能做出一番成绩来,将来要调回京城,履历上也好看。换了是离京城远的地方,即使能做出更大的功绩,就怕有那没见识又胆大包天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为了些蝇头小利要对你不利,就算你不怕,也要为家眷着想。”

    秦简深以为然:“我也想过这些。不怕跟你们说实话,我虽然有一番抱负,但真真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险。若是遇上亡命之徒,我定是没胆子跟他们对着干的。真到了穷山恶水,我自个儿心里就先怕了,还提什么雄心壮志?我本来想赴外任,也是打算挑个安稳富庶些的地方,至少也得是个中平之所,没什么匪乱刁民、豪强恶霸的才好。”

    秦含真在旁听得好笑:“要是这么说的话,最稳当的地方就是肃宁了。可惜肃宁县令已经有人了,况且你跟我们的关系又这样近,只怕吏部不会答应让你去。”

    赵陌道:“肃宁自然不成,有我在呢,肃宁县令换多少任,都谈不上有什么功劳,所以这个位置上的人,只需要够老实听话就好了。简哥儿过去太过浪费,倒是高阳县令,可以考虑。”

    “高阳县?”秦含真眨了眨眼。

    秦简很快反应过来:“是肃宁北边的高阳县么?我记得宁化王好象……”

    赵陌点头:“宁化王曾经在高阳县有过秘密驻点,是个庄子,就在边界上。就因为这件事,当初皇城密谍司的人与官府一同出动,肃清宁化王的余孽时,曾在高阳县境内刮了一遍地皮。高阳县令也是个机灵的,事后又打着朝廷的招牌,命人将境内的流氓地痞都肃清了一番,因此高阳县内如今干净得很,人都老实极了。高阳县令因为有功,任满后即将高升,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简哥儿若是要去争取,最后尽快行事,若是拖得久了……”他顿了一顿,“事情就不好说了。”

    秦简以为他的意思是,这样离京城近又清静的地方,恐怕多的是人去争取,万一被人抢了先,他就错过大好机会了,连忙答应下来:“我这就回去跟父亲说。”

第六百八十七章 生产

    虽然早就预料到蔡胜男产期将近,但听说她快要生了,秦含真还是很紧张地拉着丈夫赵陌急急往娘家奔去,连衣裳都懒得换了。

    秦简也跟着他们一块儿来了永嘉侯府看情况。回头他还得将消息报给自家母亲知道呢。

    秦含真与赵陌来到秦平与蔡胜男的院子,就看到牛氏已经焦急地等在正屋中堂内了。秦柏是士大夫传统思想,不会前来围观儿媳妇生孩子,人还在外书房,但也交代了牛氏,要时不时派人给他捎信儿去,因此在屋里陪伴牛氏的,就只有小冯氏而已。秦柏本来还想让儿子秦平陪自己一块儿在书房等候的,但秦平坐不住,还是跑回自己的院子来了。听到妻子在西厢新收拾出来的产房里叫喊,他的脸色都白了。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做父亲,但他是真的头一回亲身经历妻子生产这种事,心下还真的难免着慌了。

    女儿秦含真与女婿赵陌赶到,他似乎稍稍放松了一点儿,但仍旧紧张地对女儿说:“你母亲叫得这样厉害,会不会有事?虽然大夫和稳婆都在,但是不是往太医院请一位太医来更稳妥些?”

    秦含真看到秦平这模样,心情还有些小复杂,但她没有显露出来:“要是能请一位擅长妇科的太医过来坐镇,自然更稳妥些,但父亲也用不着太过慌张。稳婆是怎么说的?母亲会有凶险吗?她这是足月生产,身体又好,除了肚子大些,应该没有别的问题吧?想必不会有大碍?”

    牛氏道:“稳婆说她情形还好,肚子虽然大了些,但眼下还不见有什么凶险。可她叫嚷得厉害,我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心。我想让她别叫了,省点力气,一会儿好生孩子,可她实在疼得紧,才忍不住叫的。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先前摔的那一跤有问题……”

    “摔跤?”秦含真立刻警惕起来,“母亲是因为摔了跤,才会忽然发动的吗?好好的怎会摔跤,是在哪里摔的?身边的人没扶住她吗?”脑子里已迅速脑补了一堆宅斗宫斗文里的情节,但她转念又想,没道理呀,永嘉侯府里哪儿有什么妻妾之争?就是小冯氏跟蔡胜男妯娌间也是很和睦的,并没有利益冲突好吗?谁会没事找事地算计蔡胜男?

    等问清楚事情经过后,秦含真才知道,这件事其实起码有一半是秦平的锅。

    他这几日想着妻子临产了,就听女儿的建议,在城卫那边告了假,想好好陪一陪妻子。今日天气正好,他便扶着蔡胜男在院子里散步。这里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木,地上的小径也算宽敞平整,应该没什么不利孕妇的地方。蔡胜男每日都要在院子里散半个时辰的步,从来没出过岔子,所以秦平叫丫头婆子们退后些,自己亲自来扶妻子,也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他们夫妻俩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因看到一处角落里的花藤上开出了一朵花,是他们从前没见过的颜色与模样,蔡胜男好奇那是什么花,秦平便凑过去摘下花,想要插在妻子发间,哄她高兴。谁知道在他离开蔡胜男一段距离的时候,蔡胜男觉得脚上抽筋,忽然疼得厉害,又没人搀扶,旁边也没什么可以扶手的地方,就这么摔倒了。尽管因为地上是厚厚的草皮,她并没有摔伤,但兴许是受了惊吓,又或是肚子被震动到了,诸如此类的原因等等,她立刻就感觉到了身体不对劲的地方。而在近前服侍的卢嬷嬷立刻判断出她是要生了,秦平便慌里慌张地将人抱进了早已收拾好的产房,并通知全家人,他与蔡胜男的孩子要准备出生了。

    牛氏狠戳了长子秦平的额头,骂道:“你明知道她肚子大,站不稳,偶尔脚上也会抽抽地疼,还把侍候的人打发得那么远做什么?你要扶她,就不能离开她身边,摘花这样的小事,不能吩咐下人去做么?!倘若这一回媳妇母子平安还罢了,万一有个好歹,你看我饶不饶你!”

    秦平垂头丧气,面露愧色。他是真知道自己行事不慎了。别说母亲这时候责骂他,就是母亲不责骂,回头他见了妻子,也是要郑重向她道歉的。

    这个模样的秦平,对秦含真来说还有点新鲜。她饶有兴致地围观了一阵,方才去安抚牛氏:“祖母别担心,母亲不会有事的。倘若真有问题,稳婆和大夫早就发话了。如今估计也就是母亲觉得疼,再加上是头一回生孩子,心里有些紧张害怕罢了。您要不要打发人去把蔡家外祖母请过来?若有娘家亲人陪着,母亲想必会心情安定许多。”

    一句话提醒了牛氏:“对,没错!我这就让人去请亲家母!”她还跑到西厢房窗外,扬声对蔡胜男道:“平哥儿媳妇,你别害怕。稳婆和大夫都说没事儿的。我这就让人请你娘过来陪你。你省些力气,痛也忍一忍。生孩子罢了,生下来就不疼了!”

    蔡胜男大概是真的心定了一些,喘着粗气谢过了婆婆,但很快又被疼得哭出声来。

    秦含真心想,继母大概是腿抽筋得厉害,才会觉得特别疼吧?孕妇都临产了,为什么还会腿抽筋?是不是缺钙了?但这时候再补钙也不现实,还是找个人替她按摩一下的好。稳婆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服务,但看蔡胜男到现在还在疼,估计就算做过点什么,收效也很轻微。

    秦含真想了想,便叫过蔡胜男的丫头小雁儿,如此这般说明了一番,让她去给蔡胜男按摩一下腿部,看会不会有点作用。

    小雁儿半信半疑地进了产房,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蔡胜男叫疼的声音便小了很多,看来是真有效了。小雁儿满头大汗地笑着走出屋子,又唤了另一个大丫头小雀儿进去,两人轮换着给蔡胜男按摩,蔡胜男的情况果然大有改善。

    不过,腿抽筋的情况有所缓解,也不代表蔡胜男的情况就能令人放心了。她那个肚子比正常情况的要大些,她又是头一回生孩子,就算身体底子再好,在这个没有剖腹产手术条件的古代,也依旧是很危险的。秦含真小声嘱咐赵陌,让他把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给所有人增加紧张感的秦平给拉到外书房去了,自己留下来陪伴祖母牛氏,等待着产房的最新消息。而秦简见到这个情形,也立刻告辞了。他得回西府去,把消息告诉母亲姚氏。

    没过多久,秦平打发人去请的太医到了。他当然不会进屋去见产妇,但听稳婆隔窗介绍了产妇的情形,又从一直跟诊产妇的大夫那里得知了蔡胜男的身体情况后,温言安慰了不安的家属们一番,告诉他们,产妇兴许会有些凶险,但目前一切安好,应该还是可以顺产的,让他们不要太过担心,把该做的准备做好就行了。众人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牛氏连忙吩咐虎嬷嬷她们去熬参汤,做汤面点心,好给蔡胜男添点儿能量。太医没让马上送参汤进产房,但赞成让产妇先吃点东西。可蔡胜男哪里吃得下?嚼了两口面点,就没胃口了。

    幸好这时候,蔡胜男的母亲蔡太太也带着儿媳妇赶到了。她态度镇定,好象女儿生产是件很寻常的小事似的,还在窗外对女儿道:“闺女,娘来了。你别怕,不就是生孩子么?娘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你也不是没见过的,哪一回不疼?但哪一回不是一会儿就生完了?女人都有这么一遭,忍一忍就过去了。闺女,你饿不?娘给你做莜面吃?多多浇上你爱吃的羊肉卤,怎么样?”

    蔡胜男喘了一会儿气,才出声回答:“娘,天儿热,羊肉太腻了,做蘑菇卤吧!”

    “成!娘这就给你做去!”蔡太太回头找到牛氏说,“亲家母,借你家的厨房使使。”

    牛氏忙道:“我院里就有小厨房,今日恰好有新鲜和好的莜面。亲家母上我那儿去吧。”说罢就要亲自陪蔡太太过去。蔡太太却笑道:“我闺女年轻,头一回生孩子,没个大人守在身边,她心里不安定。亲家母留下来陪她说说话,我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着就请虎嬷嬷带路,自个儿领着儿媳妇去了正院。

    蔡太太叫儿媳妇烧火,亲自动手做了一碗清汤莜面。虎嬷嬷又寻了浇头的材料给她,她烧了一小锅香喷喷的蘑菇肉末卤,厚厚地浇在了汤面上,让儿媳妇送进产房给蔡胜男吃。

    蔡胜男这回吃得极香,一大碗汤面,吃了个精光。牛氏便笑了:“原来是我叫人准备的吃食不合她口味。我还说呢,这会子正是吃饭的时候,她应该早就饿了才对。还是亲娘做的饭食最合心意哪!”又让虎嬷嬷跟蔡太太学习,如何做蔡家风味的莜面与卤子,好预备日后常做给儿媳妇吃。

    蔡太太见牛氏这个亲家真心关怀女儿,心里也欢喜,与牛氏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产房里头,蔡胜男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

    姚氏也在这时候赶到了。因为担心刚怀孕的儿媳余心兰会累着,她拦下了余心兰,让其留在家里招待亲家母寿山伯夫人。寿山伯夫人知道女儿的婆婆丈夫都对女儿不错,也投桃报李地表示,她会照顾好闺女,让姚氏跟秦简放心到西府来看望产妇。姚氏这才放了心,带着秦简过来了。她热情地跟牛氏、蔡太太与秦含真打了招呼,把儿子打发到前头书房去见秦柏与秦平,便留下来一块儿等候消息。

    没过半个时辰,蔡胜男又开始叫疼了。这一回是真的要准备生产了。

    这时候,玉兰却匆匆赶了过来,将姚氏拉到一旁的角落里,低声道:“夫人忽然吵着要去许家长房。大少奶奶还在跟寿山伯夫人说话,脱不开身。府里如今没人拦着夫人,这可怎么办呢?!”

    姚氏顿时沉下了脸:“她又在胡闹什么?!”

第六百八十八章 状况

    秦含真站在正屋门外廊下往西厢房那边瞧,想要看一看产房里有什么新的动静,却听到姚氏在游廊拐角处冒出了一句“她又在胡闹什么”,语气激动又透着嫌弃,仿佛一时间控制不住心中的怨念,不由得有些好奇,转头望了过去。

    姚氏与玉兰都没留意到秦含真正朝她们走过来,她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许氏又吵着要去许家长房这件事情上了。

    玉兰一脸的无奈:“方才许二奶奶过来给夫人请安,陪夫人说话。我想着她前些日子也算是常来的,一向知道分寸,便没有拦着,只让人去禀报了大少奶奶一声,便把许二奶奶迎进了松风堂。可哪里想到,许二奶奶过来陪夫人说话,竟会说起了许家长房近来发生的事,道是许大奶奶的娘家妹妹夫家家道中落,带着一双儿女上京投亲,几日前在许家长房住了下来。也不知道她跟许大奶奶说了些什么,许大奶奶对儿媳妇越发挑剔起来,昨儿竟然还吵着要儿子休妻!虽说当时被许大爷劝住了,但许大奶奶好象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还打算要写信去鲁家,让鲁家人上京把女儿接回去……许二奶奶兴许是想拿这事儿来奚落许家长房的人行事不讲礼数,可夫人一听就急了,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许大奶奶,拦下此事。底下人哪里敢给许家长房传话?纷纷劝夫人,道是许家长房如今有孝,不好上门。夫人便吵着要亲自过去说话……”

    秦含真走到半截道上,已经把事情听了个分明。她停下了脚步,撇了撇嘴,心想许氏跟许家长房那一堆乱摊子,自己还是别插手的好。反正秦简如今顺利考完了科举,取得了功名,就准备授官了。许氏也没有因为许大老爷之死而病情加重,就算她现在再闹着要带病回娘家去“教训”晚辈,估计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况且姚氏人在这里,该拦的就拦,该劝的就劝。许氏一个病弱老妇,没有家里人的同意,难道还真能出门不成?姚氏自会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对丈夫儿子有利。自己还是当作没听见,转身回屋里去吧,就不多管闲事了。

    这么想着,秦含真便趁着姚氏与玉兰都没看到自己,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去了。

    秦含真没有留意到,姚氏听玉兰说完后,脸上满是讥诮:“许家长房连骨子里都烂了,无缘无故的要休妻?这可是他们家老夫人生前亲自为孙子挑选的媳妇儿,无论出身还是说话行事,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又不曾犯过错。许大奶奶无故就要儿子休妻,是真不打算要儿子前程了?许峥下一科还考什么进士呀?家世一败涂地,门风早就消失殆尽了,连才名也被揭了皮!如今若连德行都没有了,京城士林之中,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么?!”

    玉兰早就听惯了姚氏对许家长房的各种讥笑嘲讽,顺嘴就接上了一句:“奶奶说得是,许大奶奶这一回是太过分了!”然后又迅速再问,“可夫人坐不住,非要去劝阻,家里没人拦着,这会子都吩咐门房套车了。底下的人如何敢领命?但若是不领,夫人到底是夫人,若是恼了,一句话吩咐下来,门房里的人没一个经得起。他们只能来请奶奶的示下,本来还打算报到大少奶奶那儿去的,叫我拦住了。”

    “拦得好!”姚氏脸色变了变,“简哥儿媳妇年轻,又是晚辈,这种事叫她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那老虔婆惯会仗着辈份倚老卖老,连三丫头堂堂一个肃宁郡王妃,她都敢招惹,更别说是嫡亲的孙子媳妇了。简哥儿媳妇斯文脸嫩,别叫她为难了。她如今又有了胎,万一磕着碰着,或是气着了,我找谁赔我孙子去?!更何况,寿山伯夫人还在福贵居里呢。这种家里的丑事,就算亲友们心里都知道,也没有闹到人前去的理儿。我成天使尽浑身解数,就想让余家人知道我们家里父慈母孝,人人守礼又和气,媳妇儿过得很好,叫寿山伯夫人知道家里有个这般没脸没皮的老虔婆,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我们家呢?!不够丢人的!”

    得到了姚氏的肯定,玉兰也松了口气。说实话,承恩侯府里眼下就只剩下一位能做主的余心兰在家里,遇事瞒着对方,玉兰心里也是有顾虑的,毕竟如今府中执掌中馈的,不再是姚氏,而是余心兰了。但若真把事情闹到余心兰那儿去,就怕寿山伯夫人也知道了,对自家奶奶姚氏而言,这是关乎脸面的大事,怎么也不能轻忽大意!因此,玉兰一边亲自往西府报信,一边让玉莲赶往福贵居院中,留意正房的动静。什么时候寿山伯夫人不在余心兰面前了,玉莲就可以立刻将事情报给余心兰知道。如此,她也就不担什么风险了。

    不过,现在姚氏愿意做主将事情揽过去,玉兰就更加放心了。她问姚氏:“奶奶不如回去劝一劝夫人吧?眼下府里也没别人能劝夫人了。不管好说歹说,夫人还在病中,怎么也不该到有丧事的人家去才是,没得沾染了晦气。况且许大奶奶也是个糊涂人,万一言语间有什么不妥的,气着夫人了。回头二爷回来,知道奶奶没有拦下夫人,岂不是又要生气?”

    姚氏皱紧了眉头。

    前院方向却在这时候来了个婆子,向牛氏、秦含真与蔡太太婆媳禀报:“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来了。”牛氏忙拉了孙女儿一把,秦含真主动陪婶娘小冯氏一道出二门去迎接两位长辈。至于牛氏与蔡太太,都是长辈,留在屋里等待就好了。

    姚氏一听说来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蔡家女眷,而且还是云阳侯夫人,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她对玉兰道:“我回去做什么?夫人若是肯听我劝的,先前也就不会闹那一出出的了。说不定我去劝了,反倒会气着夫人,也未可知。二爷怎么样都是要生气的,我又何必出力不讨好?四弟妹如今正在生产,看着有些凶险。这可是四弟多年后头一个孩子,说不定便是未来永嘉侯府的继承人,东府上下除了我,也没别人能来这里守着了。我若是回去了,叫蔡家人看着象什么样子?难道四弟妹受苦的时候,东府上下就没一个人出面么?!二爷便是回来了,知道眼下的情形,也怪不得我。”

    玉兰听得目瞪口呆:“奶奶的意思是……是……”

    姚氏摆摆手,远远望了院门的方向一眼,见秦含真、小冯氏与云阳侯夫人、蔡三太太她们还没进门,便再对玉兰多嘱咐几句:“你只管回去,就说我这边实在脱不得身,也不必跟简哥儿媳妇说什么,随便吩咐门房一声拦人就得了。若是夫人严令门房听命,下人们不敢违逆,那也没什么打紧的。那老虔婆不肯死心,无论如何也非要去许家长房受一回气,我们拦她做什么?不吃一回亏,下回许家长房有事,她还要再闹!就让她去吧,兴许这回再吐一回血,她今后就老实了!想作妖也没力气作去!倒是简哥儿媳妇实心眼子,福贵居又离前院近,若是她听到动静,要去劝阻,你好歹把人拦下了,别叫她受了委屈才好。”

    说罢姚氏就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与头上的首饰,打起精神回正屋去,打算与牛氏、蔡太太婆媳她们一同迎接云阳侯府的女眷了。玉兰却是心里没底,死活拉住了她:“奶奶!这么做,真能瞒得过二爷么?!若是二爷再生一回气,您可就更难交代了!”关键是,秦仲海拿老婆没办法,也不会责怪儿媳妇,却未必不会冲她们这些丫头发火。玉兰并不认为自己有底气扛得住男主人的责备啊!

    姚氏却有些不以为意:“我人在西府里呢,这边又是正经要事,我脱不得身,也没预料到夫人真能带病出门,二爷能怪我什么?你们若是不放心,就打发人到衙门里通知二爷一声。叫他回来拦人,恐怕是来不及了,但若是他收到消息早,说不定还能赶上去许家接人!”

    秦含真和小冯氏陪同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进院门来了,姚氏见状,也再顾不得玉兰,忙笑着迎了过去,友好亲切地跟蔡家的贵妇人们打招呼寒暄,既要宽慰她们,蔡胜男的状况还好,让她们别担心,同时也要表现出自己对妯娌的真情实意,好让蔡家的贵妇人们对自己留下深刻的好印象才行。她这么忙碌,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婆婆怎么个偏心娘家法呢?

    玉兰只能在原地暗暗跺脚,却又不敢上前扰了姚氏的“正事”,更不好打搅三房的主子们。没办法,她只好回转西府,准备照姚氏的吩咐行事了。没想到许氏的动作比她们更快。余心兰没得到消息,还跟寿山伯夫人在福贵居后院里说话呢,前院的动静她也没听到。许氏虽然身体状况不佳,但坐着仆妇们抬的软兜,也不是真的没法出门。这时候已经早早套了车,出府门去了。

    玉兰得知,无奈地叹气,只得一边打发人往衙门里给秦仲海送急信,一边多派几个丫头追上许氏等人,心中暗暗祈祷,许氏此行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理由

    许氏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心里存了这许多的小九九。

    她只知道,今日三房的秦平之妻忽然生产,把儿媳姚氏给吸引过去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而孙媳妇余心兰那里还有亲家太太寿山伯夫人在,余心兰与姚氏婆媳二人有默契,不会轻易把她们与自己这个长辈有矛盾的事暴露在余家人面前,只要嘱咐到位,余心兰也同样不会出现阻拦自己。眼下正是她能顺利走出承恩侯府大门,回到娘家处理家务事的最佳时机。因此,一听说姚氏的心腹大丫头玉兰去了西府,她立刻就命丫头们做出门的准备,叫来几个有力气的仆妇,用软兜抬自己出二门上马车,一路往许家长房急驰而去。

    几个大丫头里,有喜鹊这样不肯听从她号令,拼命苦劝她保重身体,其实内心已经偏向了儿媳姚氏的不忠之人,但也有鸿雁、鹦哥、画眉这类依旧忠心于她的好奴婢。许氏费点心思去说服她们,让她们相信出这一趟门,并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的身体,也不会加重自己的病情,终于让她们配合行动了。许氏也还有几个陪房,因为被姚氏排挤而投置闲散中,但驾个车出个门,顺便跟车领路做护卫什么的,还是能办到的。她就这么顺利地出了承恩侯府的大门,顺利地到达了许家长房,也顺利地见到了侄儿许大爷、侄媳许大奶奶和侄孙许峥、侄孙女许岚等人。

    她同时见到的还有许二奶奶嘴里的那位许大奶奶的姐妹,自称夫家姓吕,人称吕奶奶,带着二女一男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分别是十六岁与十四岁的年纪,都生得清秀温婉,看起来象是书香官宦人家出来的闺秀模样,只是穿着打扮稍稍朴素一些罢了,显然家境不太富裕,比许家的情形还不如。眼下许家长房正在重孝之中,自然也不会给他们提供什么锦衣华服,所以他们只能继续这么朴素着出来见人,与许家长房众人一道,站在二门前迎接许氏的车驾。

    许氏看着吕家的两个女孩子,忽然好象明白了什么。

    许大爷与许大奶奶都对许氏回来省亲一事感到万分震惊。许氏卧病已久,几乎是连病床都不下来的状态,怎么可能还能上门呢?!

    许大爷对这个姑母还有几分真心,也知道在姻亲桂家对他产生了成见的时候,他就只剩下许氏这个靠山可依了。他忙凑到马车前问:“姑母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发人说一声,侄儿好亲自去接您。您近来身体可好?有事只管让人来唤侄儿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走这一趟?若您累着了,岂不是侄儿的罪过?”

    许氏虽然一路都由人抬着,或是由车运载,双脚都没沾过地,但她在病床上躺得久了,这么折腾半天下来,还是累得直喘气,心里更是着急。她气喘嘘嘘地拽着侄儿的手臂,道:“若不是听说你们要峥哥儿休妻,我……我又何必跑这一趟?!”

    许大爷脸色一变,忙道:“都是侄儿媳妇在胡闹,侄儿又不糊涂,怎会由得她乱来?姑母是听谁嚼的舌头?还巴巴儿地跑了这一趟。其实您唤侄儿过去问一声,就知道那都是子虚乌有之事了!”

    许氏心想,若真的把许大爷叫上门来,只怕她的命令还未传出二门,就叫儿媳妇姚氏给截下来了,除了亲自跑一趟,她又能怎么办?至于消息的来源是许二奶奶这一点,她是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万一许大奶奶去跟许二奶奶闹,再跟二房断了来往,这因为许大老爷的丧事而好不容易有和好如初迹象的许家两房人再次分裂,绝对不是许氏想要看到的情形。

    许氏也不多提,只问许大爷:“峥哥儿媳妇在哪里?我来了,她怎么不出来迎我?!”

    许大爷赔着笑,心里却暗暗叫苦。昨日许大奶奶吵着要儿子休妻,虽然叫他与儿子劝住了,但许大奶奶还是看鲁氏不顺眼,挑剔着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鲁氏禁了足,罚她去跪祖先牌位,这会子还没跪完呢。许氏来得突然,又有谁会记得去通知鲁氏一声?

    许大爷只能含糊地道:“峥哥儿媳妇有些身体不适,今日就让她在屋里歇着了。”他没说让人唤儿媳过来见许氏的话,就怕许氏真个见了鲁氏,看出鲁氏身上罚跪了一夜的痕迹,自然知道许大奶奶是真的搓磨过儿媳妇了,那时候该如何交代?

    许氏若有所思,以为鲁氏是因为无端被婆母责备,甚至差一点被休,心里存了怨气,所以假称有病,不肯见人。

    她对许大爷道:“家和万事兴!鲁氏家世再平常,也是正经官宦人家出生,知书达礼,还是你母亲亲自挑的儿媳妇,更是亲上加亲。她若有错便罢了,既然无错,你媳妇好端端地吵着要把媳妇休了,到底是在想什么?!你们是觉得许家如今的名声很好听,是不是?!还是觉得峥哥儿做个贡士就够了,不必再考进士做官,所以也不用考虑他在读书人当中的名声了?!因为你们这两年里犯的糊涂,连累得峥哥儿都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却至今还不能醒悟。他这样的好孩子,从小到大,就没叫人操过心,怎的就这般命苦,摊上你们这一对糊涂父母呢?!”

    说着说着,许氏的眼圈都要红了。她是真的为许峥心疼!

    许峥在旁听得,也跟着鼻子发酸了。母亲忽然要求他休妻,他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偏偏又不能违逆母命,正难过是要死要活的。若不是父亲也不同意他休妻,愿意帮着他劝说母亲,他都想要抛下家里这一堆烂摊子,到祖父祖母坟前结庐守孝读书去了!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好,可是……无故休弃元配妻室,这真的不是士人君子应该做的事呀!

    许大奶奶见状,心里先虚了一虚,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她做错了什么?只是一心为了许家好,为了儿子好罢了。鲁氏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她做儿媳,若不是挑中了这么一个晦气的媳妇,许家也不会落魄到如今的境地了!就算是要被外人骂刻薄婆婆,她也无怨无悔。她做的一切,都对得起许家列祖列宗!

    许氏见许大奶奶一脸坦然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神气什么?!咳……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儿媳妇休了?你总有个理由吧?总不能是因为你如今来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外甥女儿,便觉得儿媳妇碍眼了,一心要把她赶走了,好给你外甥女儿腾位子?!”

    许大奶奶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吕奶奶和吕家的几个孩子一眼。她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偶然听了吕奶奶说了些夫家是因为娶了一个八字不好的年轻媳妇才会败落,害得他们母子不得不千里迢迢上京投亲的话,联想到自家身上,才会觉得鲁氏也晦气罢了。她当然没打算让吕家的任何一个女孩儿嫁进来给自己做儿媳妇。连鲁氏这样正经的六品官之女,她都嫌家世低,更别说是早已败落了的吕家!休了鲁氏之后,许峥只要在两年后的殿试顺利高中进士,最好是中个头甲,那就根本不缺高门大户之女垂青。他再怎么样,也是曾经得到过宗室贵女钦慕的青年才俊呢!

    不过许氏这话一说,许大奶奶马上就想到了自家姐妹的用意可能不那么纯粹,但没关系,吕奶奶的话确实有道理,反正她又不会看中吕家姐妹,自然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许大奶奶对许氏说:“姑太太这话说得太过了。我要儿子休妻,自然是因为儿媳妇不好。这与我娘家外甥女何干?”

    吕奶奶迅速拿帕子掩了口鼻,哽咽道:“承恩侯夫人怎能无端污蔑我的孩儿?!我知道我们吕家如今败落了,不敢跟承恩侯府相比,但我的女儿都是清白人家的闺女,一向规规矩矩的,虽然夫人身份尊贵,也没有黄口白牙就污蔑人家女孩儿的道理!”边说边哭,还一副不堪承受打击的模样,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吕家姐弟本来还跟着哭的,见她晕了,顿时慌忙去扶人。许大奶奶也不知道姐妹是真晕假晕,见状也只能吩咐丫头婆子们,把吕家人送回客房去。她不放心,也许还有点儿想要逃避许氏的意思,也要跟着去,却被许氏叫住了:“忙得什么?吕家人不过是来投亲罢了,我却是你的长辈。你要丢下长辈去看自己的妹妹,礼数都忘光了么?!”

    许大奶奶只得忍着气留了下来。但她的脸板得紧紧地,根本不打算因为许氏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主意。

    许氏见她这样,又是一番生气:“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脸色?!无缘无故要把儿媳妇给休了,你还有理了?!你敢说你真的不是为了吕家的姑娘么?!”

    许大奶奶道:“姑太太多虑了。吕家姑娘连嫁妆都没有,还指望我帮衬呢,我又怎会要这样的儿媳妇?我又不傻!”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叫峥哥儿休妻的?”许氏道,“鲁氏哪里不好了?自进门以来,一直对你们夫妻孝敬有加,端庄柔顺,也为你公公披麻戴孝了。只有不知礼数的人家,才会把这样的好媳妇休弃!”

    许大奶奶挭着脖子道:“她八字不好!会连累夫家!自打定下了她做峥哥儿的媳妇,婆婆忽然就病逝了,公公也中了风,峥哥儿好好地读着书,会试居然考得一塌糊涂!岫姐儿本来说得一门好亲,如今却不但随夫婿赴了外任,夫妻俩还生了嫌隙!就连桂家要给我们大爷谋官,也是诸多不顺。这些事可都是在定下了鲁氏之后,才发生的。还不是她害的么?就算姑太太骂我,今儿我也非得叫峥哥儿把鲁氏休了不可!一时被人说几句闲话不打紧,只要把晦气东西赶出家门,今后许家才能事事顺心。否则,留着鲁氏继续在家里作祟,只怕我们一家都要被她害死了,峥哥儿还谈什么前程?!”

第六百九十章 晕倒

    许氏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所谓八字不好给许家带来晦气的说法,根本愚昧不堪。当初许大夫人给嫡亲长孙挑媳妇时,自然是对过八字的。由于许大奶奶心中不情愿,鲁氏的八字还不止请一位高僧看过,连京城里稍有些名气的道士都被问过了。所有人都说,鲁氏与许峥的八字虽然称不上天作之合,却也是合得来的,大体上是个中平、中顺的结果。对于一心想要给孙子挑个家教品行都上佳的书香门第女子为妻的许大夫人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当时许大奶奶也没有提出异议。如今她再拿鲁氏的八字说事儿,岂不是胡闹么?

    许氏训斥了许大奶奶一番,各种理由摊开来说,然后道:“大嫂当日亡故,本是因为久病之故,但其中未尝没有你处处不肯顺从,气着她的原因。至于大哥中风,却是旧事所致,怪不得旁人。峥哥儿会试不顺,有运气不佳的原因,也有你们拦着不许他出门游学,又连番做下蠢事,败坏了许家名声,以致峥哥儿缺了师长指点的缘故。还有与桂家生隙之事,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犯了糊涂?!峥哥儿没考好,你们就早早让他放弃这一科,两年后再来便是了。明明知道大哥病情加重,你们还要瞒着亲友,竟然还想蒙骗桂家,桂家人心里不生隙就奇怪了!岫姐儿如今处境艰难,都是拜你们做父母的所赐!桂家原本是一桩好亲事,连我都觉得往日想错了,结果大好局面都叫你们败坏了,如今还有脸把责任算到鲁氏身上去?你们这分明是欺负她娘家人不在跟前,又一向安静柔顺,从来不争不吵的,岂不是杮子寻软的捏么?!”

    许大奶奶听得满脸不自在,强自争辩道:“姑太太这话也未免太抬举鲁氏了。她哪里是什么安静柔顺,不争不吵,她压根儿就没把公婆放在眼里,连峥哥儿她都不上心!做儿媳妇的,既不知道讨好婆婆,也不知道温柔小意服侍夫君,整天板着个脸,话都不多说一句。她的心只怕根本就不在我们许家,早就不想嫁进来了。只不过他们鲁家要脸面,不愿意担那毁约的坏名声,才把女儿嫁过来的罢了。我说要峥哥儿休了她,她也没哭,反而冷笑着说等着我们给她送休书,分明更乐意被休了呢!”

    许氏半个字都不肯信,鲁家女可能会冷淡一点,但品行是无可挑剔的,就如同大嫂许大夫人,何尝不是行事霸道又对小姑子、儿媳妇们冷淡的人?但她对儿孙们的心意,却不是假的。鲁家女儿的家教,本来就是讲究端庄自持。

    许氏训斥许大奶奶:“胡言乱语!哪里有女子乐意被夫家休弃的?你休要因为看她不顺眼,便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栽!”她转头看向许大爷,“你是男人,平日里也拿出点魄力来,不要事事都由得你媳妇胡闹!她这两年做了多少蠢事,把家里都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要对她言听计从,是真的不要前程了么?!”说得许大爷唯唯诺诺,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真有心要压制一下妻子了。

    许氏又转向许峥:“鲁氏是你结发妻子。虽然她没法帮你考上进士,也不能为你带来高官厚禄,但在你埋头苦读的时候,她为你侍奉公婆,照顾姐妹,打理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母亲糊涂,你又是个孝顺的,但盲从不是真孝顺。若只知道事事依从你母亲的意愿行事,却把自己的前程给误了,也把许家的名声给葬送了,岂不是让你母亲成了许家的罪人?那你又把你父亲置于何地?把你列祖列宗置于何地?!这哪里是真孝顺?分明是不孝呢!对于你母亲的话,什么事该顺从,什么事该劝着些,你心里也要有数才是。”

    许峥面露愧色,低头应是。虽然他脑子里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母亲的话什么时候该顺从,什么时候不该,但他心里清楚,姑祖母许氏的话是正理,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下来的。有不明白的,过后慢慢细想就是了。

    许大奶奶见许氏似乎把丈夫儿子都说服了,心里不由得急了:“姑祖母!你往外嫁了几十年,已经不是许家人了,许家人受了难,也牵连不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着急!大爷是我的夫婿,峥哥儿是我亲生的儿子,骨肉至亲,世上没人比我更牵挂他们。若论对他们的关心,我敢说,姑祖母你绝对及不上我!鲁氏自打与峥哥儿定亲以来,许家就一步一步败落,到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是没有看到,却还要护着她,莫不是真病糊涂了?!你如今非要把这祸根留在许家,是安的什么心?!你其实是怕许家名声坏了,会连累你自己吧?!”

    许氏气得脸都白了,手都在发抖,紧紧握住车厢边缘,颤着声音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许大爷吓得脸色发青,要去阻拦妻子:“你疯了么?!快住嘴!”

    然而许大奶奶也不知是胆气上来了,还是真的昏了头,一把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继续道:“前儿秦表弟过府,带了个清客来指点峥哥儿民生庶务,说是帮他考好科举,再让他知道人情世故,省得他日后犯蠢,连累了姑祖母你的名声,连带的承恩侯府也被人说嘴。你儿子说得这般清楚了,大家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要能保住你的名声,我们家变成什么模样,谁死谁活,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是不是?!”

    许氏已经开始眼前发黑了。鸿雁、鹦哥她们几个再也没法保持沉默,纷纷扶住她,连声唤“夫人、夫人”,喜鹊年轻些,还气不过地去跟许大奶奶拌嘴:“许大奶奶说话也太过了!我们夫人为了许家,难道还不够用心么?你心里气不顺,骂谁不行,非要怪起我们夫人来。这可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许大奶奶顿时大怒,转头骂起喜鹊来:“哪里来的贱蹄子,不过是奴才秧子,仗着在主子面前有几分脸面,就连亲戚都骂起来。你是什么台面上的货色,竟然还有脸骂我是狗?!”

    喜鹊没想到许大奶奶竟然还能听出她话里的用意来,冷笑一声,没搭理她。

    许大奶奶更生气了,揪住丈夫的袖子:“大爷!你没看见这丫头对我有多嚣张么?!”

    许大爷哪里顾得上这些?他正满头大汗地围着许氏的马车前问鸿雁她们:“姑母没事吧?姑母别生气,我这就替您教训她!”说罢反手就给了许大奶奶一个耳光:“还不快给我住口?!往日我真是太纵容你了,竟纵得你连规矩礼数都忘了,居然胆敢在长辈面前出言不逊!倘若姑母有个好歹,你看我饶得了你!”

    许大奶奶差点儿被这一个耳光扇得跌倒在地,嘴角破了,脸都肿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丈夫。许峥慌忙过来扶她,她都顾不上了,一把甩开儿子,口不择言地道:“你居然敢打我?!就为了你们家这个成天自以为了不起,只知道多管闲事的姑奶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都已经是外姓人了,连孙子都有了,死了也埋不进许家的祖坟,却还倚老卖老地整天想要插手管娘家的事,你平日私下也不是没有埋怨过她,前儿还骂过她老不死呢,如今不过因为我说了几句老实话,你就打我?!”

    许大爷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伸手过来捂她的嘴:“住口住口!快给我住口!”

    许大奶奶双手挥舞,反挠了他几下,几乎把他的脸都挠花了,头发散落下来,整个人如同疯子一般:“凭什么叫我住口?!你有胆子在家里说,怎么就没胆子当着她的面来骂了?!明明就是她多管闲事!自个儿家的儿孙还轮不到她做主呢,倒插手来管我的儿女了!就因为她偏心娘家又成天犯蠢,名声都坏了,外头的人只以为许家儿女都是她这样的,害得我的女儿千辛万苦才说成了一门亲事,峥哥儿却连个好些的媳妇都说不来,只能将就姓鲁的!当日明明是她跟你娘为了峥哥儿的婚事争吵不休,闹得你娘病倒了,哪里有我的事?后来她又收手不管了,否则峥哥儿又怎会跟鲁氏定了亲?!她要么就不管,要管就管到底。害了娘家的晚辈,却还在这里装没事人儿,继续仗着长辈的身份指手划脚。她怎么有这个脸?!”

    许大爷吓得脸都青了,只知道扑上去死死捂住妻子的嘴不放。

    然而他捂得太晚了。许大奶奶的话已经清楚地传进了许氏的耳中。她双眼发黑,满脸涨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忽然一口血狂喷出来,吓得所有丫头们都在惊叫“夫人”,连许峥也惊恐万分地扑到了马车前。

    许氏怔怔地看了这个一向疼爱的侄孙一眼,便两眼翻白,身体向后倒去。无论所有人如何叫唤,她都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第六百九十一章 生死

    蔡胜男在傍晚时分,终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永嘉侯府上下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开心起来。

    秦柏也带着儿子、侄孙赶到后院了。看到长子秦平双手微微颤抖地抱过了刚出生的小孙子,他不由得感慨万分。长子经过这许多年的磨难,终于迎来了幸福而平静的生活,也有了可以继承香火的子嗣。长孙女也嫁得好人家,夫妻和睦了。死去的长媳关氏,估计也能瞑目了吧?

    秦平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会儿儿子,只觉得象在抱着一团豆腐般,大气都不敢出。但看着儿子白白软软一团,双眼紧闭,却在哭个不停的模样,他心都软了,忽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他也不敢抱儿子抱得太久了,生怕自己力气太大,把孩子给抱疼了,很快就小心递到了母亲怀里。牛氏抱着期盼已久的长子嫡孙,老脸乐得开了花,连丈夫秦柏表示也想要抱一抱孩子,她都舍不得:“天儿黑了,外头凉,当心冻着孩子了,快把他送回他娘身边去吧!”

    其实这时节正值暮春初夏,气温不冷不热的,正适中,风也柔和,傍晚时站在院子里最舒服不过了,更别说孩子身上还裹着襁褓呢,哪里就冻着他了?不过初出生的孩子娇弱,大家也都很小心,听到牛氏的话,便立刻簇拥着她,将孩子送回到西厢房里去了。

    蔡胜男刚刚生产完,身体情况还好,只是有些力竭。休息了一会儿,她便又精神起来了,正与娘家母亲、嫂子说话。看到儿子被抱回自己身边,她就心软得不行,看着那小小的一团软包子,心中说不出的慈爱。牛氏嘱咐她许多话,母亲在旁跟着补充,她都听得很仔细,哪怕是早已知道的事,她也不曾分过心。这可是她十月怀胎,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当然要亲自把他照看好了,而不是事事都倚重奶娘丫头们。

    秦含真等人在产房外等了这半日,终于等到了好消息,也都欢喜得很。秦含真方才还赶在父亲秦平到来前,抱了一小会儿孩子呢,只觉得软得很,叫人不敢多出一点儿力,但看着那张小脸,又怎么看怎么可爱。哪怕他后来哭个不停了,她也不觉得烦心。

    秦含真小声对赵陌说:“以往我看别人的孩子哭闹,心里总会觉得不耐烦,但如今看到自己的弟弟,就没这个想法,反而觉得他很可爱。这是血缘亲情的缘故吗?”

    赵陌笑了笑,在她耳边道:“你是盼着这个孩子,盼得久了,所以觉得他怎么都是可爱的。若是哪日你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定然会觉得,他比你弟弟可爱一百倍!”

    秦含真脸一热,不由嗔了他一眼。

    姚氏拉着秦简,连声对秦柏、秦平以及云阳侯夫人等人说恭喜,说完后便丢下儿子,让他在院子里跟一众长辈们说话,自个儿跟在小冯氏身后进了西厢房,慰问产妇去了。她为人八面玲珑,有心要讨好人的时候,说话是极为讨喜的。她这么一张罗,永嘉侯府上下人等都喜气洋洋地,牛氏也觉得应该好好办个宴席,庆祝孙子出生才行!办洗三,时间可能太过仓促了,但满月酒就很合适,再过几个月,等到孩子百日了,再办一回百日宴,那也是应该的!这可是他们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继承人呢!

    秦柏还跟儿子商量着要给孙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大名需要慎重一些,小名倒是可以先起着了。因为秦柏对蔡胜男娘家亲人的镇定态度印象深刻,便说:“孩子的小名就叫定哥儿吧。虽然全家人都为他出产着了慌,可他却是镇定得很,不慌不忙地出生了,也没给他娘的身体带来伤害。除了‘定’字,再也没有更适合他的小名了。”众人都觉得定哥儿这个小名起得好,纷纷赞叹不已。秦平甚至说:“大名就叫秦定也不错。但愿他长大之后,也是个遇事能保持镇定冷静的人。”

    秦柏与牛氏都对这个孙子十分看重,小冯氏心里虽然一度为自己的儿子庄哥儿觉得有些小委屈,但很快就抛开了。秦平乃是嫡长子,又是朝廷正式册封的永嘉侯世子,他的嫡长子,身份地位自然不是秦安之子可以相比的。况且秦安在父母心目中,远不如兄长受重视。小冯氏已经习惯了,自然不会胡思乱想,生出妄念来。她看到秦柏给孙子起好了名字,便立刻进了西厢房,把这个消息告诉蔡胜男与牛氏。

    牛氏与蔡胜男念叨了几遍“定哥儿”这个小名,也都觉得挺好听的。姚氏还在旁笑道:“这个名字真真起得恰到好处!五叔乃是三叔的嫡长子,继承人,却人到中年还未有子嗣,叫合族上下都跟着担忧。如今定哥儿出生了,大家的心也就定下来了,可不是正正再合适不过了么?”

    牛氏听了满意,笑着对蔡太太道:“亲家母觉得如何?我也觉得这小名好。定哥儿往后就安安定定地在我们家了,日后也当少病无灾,平安长大成人。”

    蔡太太笑着说:“亲家母这话说得好。我也觉得定哥儿这名字吉利。”

    秦平与蔡胜男新生的儿子,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含真与赵陌跟着娘家人与蔡家人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庆贺着这个孩子的出生。云阳侯夫人松了口气后,见天色渐黑,忙起身告辞了。她与蔡三太太今日能过府,实在是给足了永嘉侯府脸面。牛氏与蔡胜男都很感激。

    蔡太太年纪也大了,虽然表面看着镇定,其实内心还是挺紧张的。如今看到女儿平安生子,外孙也健康可爱,她也感觉到了疲惫。虽然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女儿外孙,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呢,儿媳跟着她来了永嘉侯府,总不能把儿子丢在家里无人照看吧?她见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要走,便也开口告辞了。不过她答应了女儿,明日会再来看望的。等到洗三那日,她更是不会缺席。

    永嘉侯府的女眷不多,牛氏年纪最长,如今也很累了,又是长辈,让她送客,似乎有些过了。蔡胜男刚刚生产完,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秦含真是外嫁女,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只剩下一个小冯氏,似乎显得有些单薄了。姚氏连忙抓紧机会,与小冯氏一同送客。她能说会道的,比小冯氏机灵多了,趁机说了许多讨喜的俏皮话,还顺利得到了云阳侯夫人的亲口邀约,预备要在端午节龙舟竞渡会时,到云阳侯府的彩棚里,同蔡家女眷们一同观看龙舟赛。这可是极体面的事呢!

    姚氏欢欢喜喜地送走了蔡家的女眷们,只觉得今日没有白来西府辛苦半天,心满意足得很。三房的定哥儿才出生,就给她带来了这许多实惠,她决定要在定哥儿洗三那日,多给小家伙预备几样贵重的小玩意儿才行。

    她正欢喜着,准备要回内院去,继续在牛氏、蔡胜男与秦含真等人面前说好话,却看到玉兰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脸上一片惨白。她只道又是许氏那边出了夭蛾子,玉兰扛不住了,才会这般脸色,心里不由得一阵不耐烦。但小冯氏就在旁边,她当然不能让西府的人知道东府又出了笑话,便笑道:“五弟妹先回内院去吧,方才担心了半天,我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子叫风一吹,才觉得身上冷了。我打发个丫头去给我取件斗篷来穿上,一会儿再进去。”

    小冯氏自然也看到了玉兰,她当然没那么容易听信姚氏的话,但竟然姚氏不想让她知道,她又何必多问?笑了笑,便道:“那我先走一步了,二嫂子快些来。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晚饭了,大家伙儿等了这半天,只怕都饿了吧?二嫂子若来得晚了,可就没饭吃了。”

    姚氏哈哈笑了两声,把人送走了,方才盯了玉兰一眼:“说吧,夫人又闹什么了?瞧你这脸上是什么模样?!也不怕叫人看见了起疑!”

    玉兰欲哭无泪,上前低声禀道:“奶奶,不好了!夫人……夫人怕是不成了!”

    姚氏愣了愣:“什么叫不成了?你在说什么?”

    玉兰哽咽出声:“我回去的时候,夫人已经出了大门。也不知道她在许家长房遇见什么事了,鸿雁她们几个慌慌张张地催着车夫把人送回来时,夫人已经昏迷不醒了,身上都是血……画眉说,是许大奶奶出言不逊,把夫人气得吐血晕过去了!这回只怕没先前几次那么……”她顿了顿,“夫人不止吐了一口血,许大爷请的大夫给她把过脉后,说……说她是不行了,叫家里人准备后事呢!”

    “你说什么?!”姚氏大惊失色。许氏几次被气得吐血,不是都好好的么?许大奶奶这回到底说了些什么,才把人气得这样?许氏几个时辰前,还有力气闹着要出门回娘家教训晚辈,结果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行了?!

    姚氏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玉兰连忙把她扶住了。她嘴里还在喃喃低语:“这可怎么好……我的简哥儿还未授官呢,二爷也要丁忧……”

    玉兰不由得暗暗跺脚:“奶奶!二爷已经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了。您赶紧回去吧。一会儿二爷若是问起你怎么把夫人给放出门去了,你还得仔细想想,要怎么说呢!如今夫人这个模样……只怕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一番话说得姚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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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