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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七章 打听

    秦含真与蔡元贞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谈一回话了。婚礼前的见面,根本没有给她们详谈的空间和时间。虽然她二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急需要商量解决的问题,但好友之间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聊一聊,还是挺好的。

    秦含真指了指不远处的厢房,那里已经被收拾出一间棋室、琴室兼茶室来,原是秦简为了新婚妻子的爱好而特地准备下的,如今虽然还派不上用场,却也整理得干净整齐,烧了暖炉熏香,预备有来看新娘子的亲友在此歇脚,喝茶说话。眼下那里是空的,正好能让秦含真与蔡元贞稍稍坐一坐。

    蔡元贞欣然应邀而去。

    秦简的院子里,自然不会有没眼色的丫头会无视秦含真这位肃宁郡王妃的需求。她与蔡元贞才在屋中坐下,便有人送上了热茶点心,又再添了一个火盆在屋角处,就全都机灵地退下去了。

    蔡元贞含笑夸道:“秦家府上的当家主母御下真真别有一番心得。寻常勋贵府上,这般不必人吩咐便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丫头,也是少见的。”

    秦含真笑笑。姚氏嘛,当家理事,统御下人,可能也有自己的本事,但说不上有多出众。只不过今日是她宝贝儿子的婚事,这院子也是她宝贝儿子的院子,就算是再小的事,她也会十二分地上心,不容许有任何被人挑剔的地方而已。更何况,秦简自身的御下本领也不差。他对余心兰十分珍惜,又怎会不在婚前把院子里的人事理得顺顺地,避免给新婚妻子添一点儿麻烦呢?

    方才那丫头生得寻常,但确实挺能干的,看起来有些面生,并非从前见惯的旧人,但一应礼数规矩都是极熟的,估计就是新近传闻中秦简从家生子里头挖出来的人才,名唤秋雨的了。这丫头一进新院子便升了二等,在丫头群里可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倘若她能老老实实在这院子里做到最好,将来秦简与余心兰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秦含真自然不会跟蔡元贞讨论什么西府的丫头,直接就关心起了辽东战局:“不知辽东那边情况如何了?我在宫里只听说一切顺利,但细节却是无从打听起的,也不方便打听。外头的小道消息虽多,但也不知哪一条做得准。母亲正怀孕,我更不好劳动她去。幸好今日遇见了你,否则我说不定就要去找三伯娘帮忙了。”

    蔡元贞笑道:“这有什么?你既然想知道,只管给我送信。只要是我知道的,又不犯忌讳,我自然是有问必答。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想要找你说说话的。如今辽东那边的军粮物资供应充足,既没人胆敢中饱私囊,也没人拖延推诿,据说都是多亏了肃宁郡王从中操持。家父早就跟我说,让我寻机会向你道谢,向肃宁郡王道谢了。倘若不是郡王费心,我们蔡家的子弟,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重大伤亡呢。”

    辽东那边的局势无论如何顺利,也是确确实实的战争,不是玩家家而已。蔡家送了十几个子弟过去,都是家族未来的栋梁,至亲的骨肉。无论是哪一个在战场上有所折损,对蔡家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也会让蔡家上下悲痛不已。但战事进行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蔡家子弟除了三人负伤,其他人都还完好,其他驻守辽东边镇的将士,伤亡也不算惨重,更没有物资短缺的烦恼,无论是粮食、棉衣、皮甲、药物还是兵器、马匹,本都供应正常。蔡家人又不是不知兵事的愣头青,怎会不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出力的缘故?

    云阳侯就不止一次在家中对妻女感叹,说辽东这一战,比他三十多年前在北方边镇参加大战时轻松得多了,那时候他们后勤供给不足,将士们连每日三餐都是勉强填个半饱而已,药材更不必提,后来还因为怨声太大,一个管物资后勤的小官员被人怀恨当街砍杀,后来曝出各种贪腐案件,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般倒了一大片边镇的文官,差一点儿导致了朝廷方面文武官员之间的反目……

    当然,那是先帝时候的事儿了,因为这事儿,今上登基之后,对贪官就罚得很重,武官与边境将士的待遇也有所提高,文官们不再动不动就参武官,恨不能将每一个立有军功的武官参到死了,朝廷风气也有了大变化。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云阳侯只是察觉到肃宁郡王赵陌在其中功劳不小,甚至连辽东那片地界上,原本的旧守军与新调去的军队之间关系还算和睦,并没有暴发出太大的矛盾,也少不了身为原辽王府嫡长孙的赵陌从中劝和的努力。云阳侯非常感激赵陌,还私下夸奖他是宗室年轻一辈的翘楚。虽然当年因为种种原因,赵陌并没有象太子妃唐氏希望的那样,成为云阳侯的女婿,让云阳侯心下扼腕不已,但如今能跟对方以这样的方式合作,其实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呢。

    当然,云阳侯后面这番话,蔡元贞是不会告诉秦含真的。她只说了云阳侯如何赞扬赵陌的话,听得秦含真眉开眼笑,还得假惺惺地替赵陌谦逊一番:“云阳侯实在是过誉了,我们郡王爷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皇上与太子殿下都如此信任他,将这等重责大任交到他手中,他当然不能辜负了皇上与太子殿下的厚爱。”假得连蔡元贞都听出来了,低头以袖掩口偷笑。

    秦含真见状,脸不由得红了一红,但很快就好象没事人一样继续双眼亮晶晶地追问:“我们郡王爷可是到辽东去了?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他往南边去了,但底下人的消息也不甚灵通。我瞧他们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还纳闷呢。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如果赵陌其实并不是去了江南筹措军粮,而是跑到了开战的辽东,那么让底下人瞒着她,倒是可以理解的。他这是怕她担心害怕吧?不过就算是这样,这种隐瞒之举也是不可鼓励的!秦含真决定等赵陌回来了,就要让他深切地明白到这一点。

    蔡元贞哪里知道秦含真与赵陌小夫妻俩的那点子花枪?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知道的消息:“我只听说肃宁郡王近来坐镇锦州,另行派人去了南边筹粮。他身上带了旨意,一到锦州就先把一个暗地里挑拨旧守军与新调去军队之间关系的小武官给砍了,当地官员没人再敢违逆他。”

    秦含真心下明了。由于辽东战事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许多,原本辽东守军换防的进程被打乱了,自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混乱。也不知道那个故意在这种战争期间挑拨离间的小武官是不是跟北戎那边有关系,反正这种作死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容许的。赵陌手里带了圣旨,直接把人砍了倒是一了百了,还能震慑住所有人,免得再有人暗地里生事,他也就不必再费心思去理顺人际关系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举。

    知道了赵陌确切的行踪,秦含真心下叹了口气。担心自然是有的,但赵陌毕竟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负责的也是后勤供应,危险不大。如果这一回他能表现出色,将来皇帝与太子自然会有所回报。身为宗室近支子弟,已经有了封地与郡王头衔,再有帝王的宠信,自身又没什么野心的,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保证赵陌一生的富贵尊荣了。秦含真知道他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他们夫妻俩的未来,心里不由得又酸又软,恨不得丈夫此刻就在她眼前,能让她好好抱住他温存一番。

    秦含真又向蔡元贞打听了一些别的消息,蔡元贞有的知道,有的不清楚。她毕竟只是女孩儿,虽说云阳侯在家时并不忌讳向家人提起边境的战情,但蔡元贞不可能如其兄长蔡世子那般,还能直接阅读军报,很多消息都不会了解得太详细。可这对秦含真来说,已经很足够了。她郑重向蔡元贞道了谢。

    蔡元贞道:“这有什么?倘若你有心要打听,自然不缺人把这些消息告诉你。你能想到我,原是我的荣幸才是。”

    秦含真笑道:“这些消息,我自然是先找你打听的。一来蔡家有人在辽东,四妹夫就在前线;二来你我两家又是姻亲,我跟你更是闺中好友。找你打听,比找别人要省事多了,我又怎会舍近求远?”她要是找闵氏,还得让闵氏回娘家去打听,闵家人在辽东人手不多,这又远了一层,不够折腾的。更别说闵氏如今已经快要随夫赴任了,她其实也不大好意思打搅人家,就只因为郡王府下面的人向她汇报赵陌行踪时,有些不详不尽。

    最关心的消息打听过了,秦含真也顺便问了一下蔡家的近况。

    楚正方入狱,楚家随即衰落下去,家族子弟坐牢的坐牢,免职的免职,贬官的贬官,调任的调任,原本在城卫军中几乎占了上风的局势,瞬间扭转。而本来已经打算退出城卫的蔡家势力,又不得不中止了原本的计划,重新回到原位上去,因为皇家还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将门家族来支撑城卫军的。云阳侯本来都在计划要去辽东参战了,如今只好继续留守京城。而闵家、马家等几个家族,又迅速将原本楚家占了去的位置给瓜分了。再加上秦含真的父亲秦平又升了一级,正式回到了正五品的官阶上。如今的城卫军,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只是,经此一事,云阳侯对于蔡家的未来,并没有更改原有计划的打算。即使能在城卫军中继续占主导地位,蔡家的子弟,还是要正正经经凭军功在军中立足的。一时的权势不代表着什么,蔡家需要更稳当一些的倚仗。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也是为了家族的长久发展。

    蔡元贞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很显然,楚家带给蔡家的影响,远不止是城卫军中的几个职位而已。对此,秦含真除了默然,也没法说什么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无人知

    秦含真与蔡元贞难得的谈话小聚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姚氏很快又带着人到了福贵居来。

    这一回她是挂念着新儿媳妇可能会觉得腹中饥饿,不放心,就特地让人准备了鸡丝汤面和几样养人又美味的点心,送过来给余心兰充饥的,真真可以说是贴心婆婆了。她不厌其烦地再一次嘱咐院子里的丫头们要把大少奶奶侍候好了,又问秦简的两个大丫头夜凉、素月有没有把余心兰的陪嫁丫头照顾好,完了才要拉着秦锦华她们姐妹一道回席上,路过茶室还招呼了秦含真与蔡元贞一把。

    姚氏笑意吟吟地,看起来风风火火却又劲头十足:“前头休宁王妃问起你好几遍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休宁王妃又要找我要人。”又对蔡元贞道,“前头好戏快要上场了,蔡二姑娘与蔡三姑娘跟我们家五丫头六丫头一块儿候着呢,蔡大姑娘不妨一块儿去瞧瞧?”

    秦含真心下有些无奈,回头看一眼蔡元贞,彼此都明白今日是没法再详谈了。她们都回转新房里与余心兰打了个招呼,便顺着姚氏的意思返回到宴席上,继续着吃席、看戏与交际等活动。

    承恩侯府今日喜宴,确实十分热闹。男宾席与女宾席都各请了一个戏班子,唱的戏也好。各种锣鼓箫笙的声音都传到街上去了,里里外外一片喜庆。就连门外偶然经过的路人,都能随喜一番,得到承恩侯府门房派发的喜糖与花钱,自然也要说上一溜儿吉祥话,大家同喜了。要是有清闲的,进门喝上一杯水酒,门房也会笑脸相迎呢,半点不见平日的嚣张傲慢。

    这样的喜庆景象,看在承恩侯府门前大街斜对面路边停靠的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人眼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坐在车辕上的丫头有些挨不住冷风,整个人快要缩成团了,被车夫轻轻碰了一下胳膊,她满心不耐地回头瞪人,却看到车夫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瞄了瞄车厢方向。丫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自己的需求占了上风,小心地掀起棉帘一角,钻了进去,轻声道:“大姑娘,我们走吧?时候不早了,您再不回国公府,万一叫老夫人发现了,定然又要罚您了!”到时候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绝不会有好下场。

    裴茵瞥了她一眼,恨恨地掀起窗帘再看向承恩侯府的方向,摔了帘子便下令:“走!”如今祖母管家确实比从前严了许多,她不敢大意。毕竟也到年纪了,今年出孝之后,还得说一门好亲才行。没有祖母的支持,仅靠父母,她的前程未必能好。有时候,还是得给祖母一点儿面子的。

    丫头不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只知道自个儿终于能脱难了,立刻就松了口气,忙去吩咐车夫调转马车方向,返回国公府的侧门。他们是偷偷出来的,事先打点过侧门的看门婆子,如今回去,也还要再走同样的路。

    行车途中,丫头可以不再坐在外头车辕上,而留在有炭盆和手炉的温暖车厢里。但同时,裴茵要跟她说什么话,哪怕只是随口提起,她也不能再装沉默了。

    裴茵问她:“你说余心兰那样的家世,怎么就没嫁进云阳侯府,反而嫁给了秦二的哥哥呢?秦二的哥哥有什么?就算会读几本书,身上有举人功名,承恩侯府也不过是虚架子罢了,既无圣眷,也无实权,若不是有永嘉侯府支撑,只怕早就败了!这样的人家,余心兰是疯了么?竟然也能看得上!”

    丫头侍候裴茵时间长了,也知道什么样的答案自家姑娘会喜欢:“想来承恩侯府好歹还有个爵位,余姑娘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寿山伯眼下再风光,终究根基还是差了些。他家又是文官,如何能跟云阳侯府那样的将门世家联姻?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既然是个举人,也就将就了。”

    裴茵冷哼一声:“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勋贵皇亲人家里头,子弟有功名的,又不是只有秦简一个!想来是寿山伯知道自个儿势单力薄,就算眼下一时风光,也未必能长久。承恩侯府再落魄,光是他家跟永嘉侯府的关系,怎么也衰落不了。永嘉侯总是会提携家族晚辈的。所以寿山伯宁可舍一个女儿,也要给余家找一个盟友。寿山伯本来地位就高,在文官士人当中又有名望,再有了太子的亲舅舅家做臂膀,等他再给自家嫡长子说一门好亲——说不定就是蔡元贞了!蔡大还未有人家呢!如此一来,秦、余、蔡三家彼此连络有亲,文有了,武有了,连皇亲也有了,将来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寿山伯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丫头干笑着说:“姑娘目光如炬,真真是再聪明不过了!”其实她没怎么听懂裴茵的话,但在这种时候,她只需要奉承姑娘就可以了。

    但这两句奉承却并未让裴茵欢喜起来,她反而有些忿忿不平:“祖父当年也风光过,皇上至今还记得他的功绩呢!可我们裴家,怎么就没一个人能继承祖父的衣钵,正经在官场有所成就呢?就算这些年为了给祖父侍疾,受到了约束,可待在京城也不是不能升官,他们却一个个的都只在六七品上蹉跎。倘若父亲与叔叔们能再争气一些,祖父去世后,我们裴家也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谁说寿山伯府的如意算盘,我们裴国公府便打不得呢?”

    说到这里,她便咬牙:“秦锦仪不过是个破落户,又跟裴家不是一条心,裴家居然还要留着她,保住与秦家的姻亲关系!倘若祖父尚在,圣眷不减,裴家又哪里需要受这样的委屈?!秦家嫡长子成亲,居然连个请帖都没给裴家送。就算我们裴家正在守孝,他们也不该缺了礼数!要不要赴宴是我们自家的事,可秦家那么多姻亲,就只有我们家没得帖子,这算怎么回事呢?秦家分明没把我们裴国公府放在眼里,就只有叔叔婶婶们还在自欺欺人,说这是因为我们家在守孝的缘故!祖母居然也信他们!”

    丫头低着头没说话,心里想:不是裴国公府打不得寿山伯府的如意算盘,而是姑娘非要把算盘给掀翻了呀!当初大奶奶也曾想过要把姑娘嫁给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是姑娘自己闹着不肯嫁的,如今再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裴茵并不知道丫头在心中吐自己的嘈,她正搅着手里的帕子,暗暗盘算着:“承恩侯府是绝对信不过的!连喜帖都不送,也不打招呼,根本就没把我们裴国公府当成是正经姻亲,哪怕是我们家平日里没少送礼,我哥哥又时不时托人送些文章去请秦简点评,也都是白费功夫!京中的皇亲并不是只有秦家而已,圣眷正隆的也还大有人在。二房还在白日做梦,打算等明年出了孝,就再把二妹妹送去选秀。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给她说一门好亲呢!蔡家如今在辽东的人不少,说不定明年立了功劳,前程就不一样了。把二妹妹嫁进云阳侯府,也是不错的路子。蔡家的嫡次子还未定亲,与二妹妹倒还相配。还有京中宗室王府,我记得亦有几家子弟不曾说亲,都是身上有爵位的,与我年纪倒是正合……”

    丫头忍不住再看了裴茵一眼:蔡家的亲事当日只差姑娘点头了,也同样是给姑娘自个儿闹没了的,如今再说这话……

    可裴茵却没有察觉,她只知道,自己是国公府的千金,才貌都十分出众,只要长辈们愿意好好为她打点,那些王公贵族之家的亲事,还是有望说下来的。她可不是秦锦仪那样的破落户,怎能妄自菲薄,胡乱嫁人了事?秦简也好,蔡十七也好,都配不上她!倘若是寿山伯府的余世子来提亲,她倒还可以勉强将就。只是余心兰对她只怕怀恨在心,不可能让她做自己嫂子的。她还是得多费心思,才能为自己搏一个光明锦绣的前程!

    若不是令她满意的对象,她绝不会轻易点头许嫁!

    裴茵的马车在承恩侯府大门对面停留了小半个时辰,但除了门房的人多望了两眼,好奇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以外,秦家上下无人知晓她曾经来过。秦含真吃了一日的酒席,回到肃宁郡王府时,只觉得腰酸背痛,酒气上涌,比跑了八百米还要累人。

    她迅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暖和的家常衣裳,躺在起居室的暖阁里一边喝清茶,一边歇息,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交际的那块料。这种酒席,以后还是能少就少吧。大冷天的,吃的菜都不香甜,还要绞尽脑汁去跟人搭话,也太辛苦了。

    这时候,莲实进屋来报:“寿管事让人递了话进来,说是郡王妃先前吩咐过的,让船队的人明春把前蜀王世子妃李氏一家送回蜀地去。今日李氏打发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已经联系上她哥哥了。她哥哥已经得到了赦免,正准备要回京,兴许腊月里就能与家人团聚了。李氏说要来给郡王妃磕头谢恩。寿管事没答应,只把人打发回去了,如今来请郡王妃示下,要不要让李氏进府?”

    秦含真挑了挑眉:“这么快?李氏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忽然想起赵陌还在辽东呢,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大冷的天,她是不是该多准备几件冬衣,让人给他送过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清单

    秦含真发现阿寿等人暗地里帮赵陌隐瞒自己真正行踪的事曝光后,阿寿一干人等面对自家郡王妃如何尴尬窘迫,就不必细述了。秦简婚后第二日,秦含真又来到了承恩侯府,参加堂嫂余心兰进门后的会亲仪式,又与娘家人聚了一回。完事后,她陪同祖父母、父亲继母婶娘回了永嘉侯府,还听祖母牛氏说了近来一件让其颇为高兴的事儿。

    明年恩科消息传出后,天津牛家那边的人就给牛氏来了信,言道牛十六、牛十七兄弟俩都有举人功名在身,今春是觉得自己火候不够,没有上京赴考,但这大半年间他们换了一位老师,觉得在学习上进益不少,明年恩科打算下场试一试。成不成的无所谓,只当是涨涨见识,熟悉一下考场与流程,也好为日后正式下场做准备了。因此他们给牛氏来了信,明年正月十五后就要出发,可能需要在永嘉侯府借宿一段时间,问牛氏是否允许。

    牛氏怎么可能会不允许?她还欢喜得很呢:“那年南下路上,我见了他们兄弟俩,就觉得是好苗子。倘若能读书读出个名堂来,日后我们牛家便也能兴旺发达起来了。别的我帮不上忙,给他们兄弟准备两间干净屋子,再收拾两个考篮,还是没问题的。他们要是愿意,我再叫侯爷替他们看看文章,说不定还能指点指点他们。”

    秦含真心道,牛家兄弟要等元宵过后才上京,那时离恩科会试的日期也就只剩下半个月了,就算秦柏能指点他们,他们又能有多少时间来学习吸收?况且他们自身都没想过会考中,只是打算来历练一下。还不如想想明春落榜之后,他们会不会留在京城备考吧。不过明春恩科过后,下一回的正科会试就只剩下两年时间了。牛家就住在天津,离得近,就算留京复习,也无不可,大不了有事再回家就是。秦柏看在牛氏面上,一定不会介意多指点两个晚辈的。

    秦柏也道:“我已经写信回江宁老家,让族里问问几个有举人功名的子弟,要不要上京城来试一试?倘若不行,在京中再温习两年,下科再试,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我年纪越发大了,还不知道能教几年书。趁着如今还算耳聪目明,多给族中培养几个后起之秀,秦家日后也算是有了根基。”

    牛氏乐呵呵地点头说是。这其实是他们夫妻俩早就商量过的。借着秦家族里举人们上京,把秦谦给带回京城来,看这孩子愿不愿意过继给旁人做儿子。若是愿意,说不定谦哥儿以后都不必再回江宁去了。牛氏想到能跟大孙子见面团聚了,心里怎会不高兴?更别说秦柏还愿意指点她的两个娘家族侄了。

    秦含真并不知道祖父母之间的约定,还在为江宁族人的到来而惊讶呢:“真的吗?说起来这几年有了族学,族里也多添了不少读书种子吧?我听闻江宁那边又多了几个举人、秀才,就连童生都多了不少呢。可见这族学是真的立大功了,当初祖父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秦柏微笑着点头:“我不过是个牵头之人,也要族人们愿意上进,才有今日的成果。我已是老朽之身,蹉跎了岁月,族中却还有许多优秀勤奋的好孩子。能帮他们一把,助家族日益繁盛,我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秦含真忙道:“祖父说什么呢?您可是秦氏一族的大功臣!”牛氏也嗔了丈夫一记:“少胡说了。你做得再好不过了,没脸见列祖列宗的是东府那一个!”

    秦柏哑然失笑。事涉长兄,他也知道秦松的荒唐处,便闭口不再多提。

    秦含真也配合地转移话题,与祖母牛氏一同算起秦氏族里有可能上京的新举人们来。算着算着,又把亲友当中会参加明春恩科会试的人也都列了个清单。

    明年恩科要参加的人还是挺多的,秦家就有个秦简;新结的姻亲寿山伯府,还有个余心兰的哥哥余景明,也要下场;卢家的卢初明正巧在京中,免去了奔波劳累。此外,许家的许峥必定也是不能错过的。他已然出了孝,倘若错过这一场恩科,就要再等两年。对于一向对许峥极有信心的许家人来说,绝对是无法忍受的。

    许大奶奶也是这么想的,她都有些后悔,答应了许氏的要求,尽快给许峥完婚了。

    她对丈夫抱怨道:“太子继位的消息,我们没听说,但姑太太是什么身份?她定然早就知晓了!既然有新君继位,那必定会有恩科!姑太太却瞒着我们,一个字都没透露。倘若我早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会在这时候给峥哥儿操办婚礼?没得叫峥哥儿分了心。万一儿媳进门后,勾得峥哥儿不能专心备考,岂不是坏了他的前程?就算我们许家不能毁婚,也可以等到峥哥儿考中了之后,再完婚的呀!”

    许大爷皱眉道:“这有什么?简哥儿也一样要参加明年的恩科会试。他还不是在这时候成亲了?你要是拿这话去埋怨姑母,岂不是显得我们峥哥儿不如简哥儿读书用心?”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许大奶奶连忙道,“可我们峥哥儿跟秦简怎么一样?秦简今年会试的时候,也就是勉强得过而已。因担心会沦落到三甲去,他连殿试都没参加,如何能跟我们峥哥儿相比?就一年的功夫,料想秦简的学问也不会有多少长进。他那等勋贵皇亲家的公子哥儿,就算晚几年考中,甚至一直落榜,光是靠一个举人功名,也足够逍遥一生了。他怕什么能不能高中呢?我们峥哥儿跟他可不一样,一点儿差错都出不得的!”

    许大爷道:“现在你再说这话又有什么用?给鲁家的信早就寄出去了,峥哥儿的新房也都收拾了一半,连酒席要用的物事都置办好了,戏班子女先儿都下了订金。甚至连亲友们,我们也都打过招呼,告诉他们峥哥儿下个月就要娶亲的。倘若这会子你才变卦,别说鲁家如何了,我们家就真真不用见人了!你别忘了,我还未起复呢。姑母更不会容许你胡闹。趁早消停些吧,赶紧把峥哥儿的婚事办完,也好让儿子专心备考。到时候峥哥儿的饮食起居,有儿媳代为照料,你也能省些心。”

    许大奶奶有些蔫蔫地道:“鲁氏才多大的年纪?我能放心叫她照看峥哥儿?还不是得我亲自操心?万一她年轻不懂事,害得峥哥儿出了差错,她拿什么赔呢?”心里却知道,儿子的婚礼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改期了,丈夫不支持,她便无计可施。不象婆婆许大夫人在世时那样,婆婆倘若坚持要做一件事,就连公公许大老爷,也奈何不了她。

    说起公公,许大奶奶又生出些怨言来。倘若当年公公能在婆婆面前强硬一些就好了,那也不至于会给许峥定下鲁大姑娘来。那时节许家名声还好,许峥才名出众,得许多贵女青睐,倘若能从中挑选一位,如今许家也不至于坐困愁城,只能倚仗姑太太许氏了。

    许大奶奶没好气地对许大爷道:“老爷近日常跟我抱怨,说是身边侍疾的人不用心。问他怎么个不用心法,他又说不清楚。我前后都给他换过两波丫头了,哪一个敢不用心?老爷该不会是埋怨我给他安排的人长得不够标致吧?如今家里还有几个美貌细心的丫头?我也不好往老爷屋里摆呀!”

    许大爷不耐烦地道:“这种事你问我做什么?父亲说丫头不用心,自有他的道理。你把从前侍候惯的人调回来照看他就是了。当初你本来就不该把人换了,如今却要来抱怨!”

    许大奶奶没吭声,撇了撇嘴不说话。公婆屋里侍候过的老人,都爱摆老资历架子,哪里肯听她这个新任当家主母的使唤?还时常指责她这里做得不对,那里做得不好。她才没功夫养活这些倚老卖老的废物呢!分家的时候,她就全给扔二房去了。听说大部分的人被放了良,从二房那边领了一笔银子,就带着行囊离开了内城,如今过得如何,也无人知晓,只有寥寥数人还留在二房当差,而且还是当初最惹她生气的那几个。她好不容易把人给撵了,怎么可能再接回来?做梦!

    至于公公许大老爷,反正又不缺人侍候,还是别理会了吧。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又动弹不得,给全家儿孙添了大麻烦,犹不自知,居然还有脸在那里摆长辈架子,要这个要那个的使唤人。谁要听他的话呀?!

    许峥婚礼的帖子送到承恩侯府的时候,是交到姚氏这边来的。但姚氏却一脸寒霜,勒令送帖子来的婆子:“把东西给夫人送去就行了,不必来问我!”

    那婆子察觉到屋内气氛有异,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

    姚氏冷脸转向坐在炕桌对面的丈夫秦仲海:“二爷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我把中馈交给简哥儿媳妇打理?!简哥儿媳妇才进门一个月不到,就开始管家,那我做什么去?!”

第六百五十章 交接

    秦仲海看了妻子姚氏一眼,面上并没有太多惊讶或是气愤的表情。姚氏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早就想到了,半点不觉得稀奇。

    他只是淡淡地说:“如今你有了儿媳妇,儿媳妇也不笨,能帮你分忧了。你不是正好可以好好歇一歇么?成日在我面前说管家辛苦的人,难道不是你?如今有机会可以不再辛苦了,你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姚氏差点儿气结:“这如何能一样?!”

    她向丈夫诉辛苦,是为了撒娇,也是为了让丈夫知道她的功劳,而不是再因为婆婆或是儿女婚事等诸多理由,就对自己不咸不淡地。就算她曾经有过种种错误,那也只是小节而已。她为了这个家,竭尽心力,劳苦功高,难道就连犯点错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中馈大权,是当家主母的倚仗,也是当家主母地位的标志。倘若她真的把中馈大权让了出去,她还算是这承恩侯府里的当家主母么?她又不是承恩侯夫人,又没得世子夫人的正经诰封,就连下人对她的称呼,也都还是当年未分家时的叫法,没有变化,还是二奶奶。倘若连手中的权利都交出去了,她在这个家里算什么呢?

    她还年轻呢,远远没到养老的时候!就算有儿媳妇了又如何?她连婆婆都还没熬死,这时候交权享清闲也太早了些!

    姚氏斩钉截铁地道:“我并不辛苦,为了儿子女儿辛苦,为了二爷辛苦,我是心甘情愿的!简哥儿媳妇虽然出身好,人也聪明,但她是个才女,那些诗呀词的,琴棋书画,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管家?她只怕还嫩着呢,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家?不是我小看了媳妇儿,而是任何一个明事理的婆婆,都不会在媳妇儿进门没几天的时候,就要她担起如此重责大任来。那不是为了她好,而是在害她呢!”

    说到这里,姚氏见丈夫的表情那般严肃,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说得太过生硬了些,便放缓了语气:“当然,二爷可以放心,我也不是一心揽权不肯放手的糊涂人儿。简哥儿是这个家的长子嫡孙,日后承恩侯府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他的媳妇,自然也是咱们家日后的当家主母。我会把简哥儿媳妇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着,先从小事开始学起,学上十年八年,怎么也能调|教出个管家好手来。到那时候,她与简哥儿的孩子也大了,我再慢慢儿放权,将家里的事分一部分到她手上,我也好稍稍歇口气,逗一逗孙子。那日子岂不是更美?”

    如果姚氏没有一再做下糊涂事,秦仲海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那样的日子确实挺美。但是,他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妻子自命精明,却总是在该谨慎的地方胡来,真以为现在还是王家风光的时候,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有人兜着么?如今的承恩侯府,难得地托了三叔秦柏的福,稍稍摆脱了原本的外戚魔咒,他秦仲海与弟弟秦叔涛,在仕途上似乎也有了更光明的未来。儿子秦简更是有望科举高中,循正途入仕。在这样的大好时机,身为承恩侯府眼下实际上的主人,秦仲海不能允许有任何人拖全家人的后腿。

    妻子根本就是个说也说不明白的人,性格固执,只知道一意孤行。秦仲海不想再冒险了。兴许新进门的儿媳妇余心兰暂时还当不了这个家,但她可以去学,去适应,总有能当得了家的一天。再怎么说,他还在家里呢,手下几个管事也都忠心。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有人能给儿媳妇善后的。

    秦仲海对姚氏道:“寿山伯府也是大户人家,他家的千金怎会不知道大户人家的事务是如何打理的?你也不必太小看儿媳了,把事情交给她,倘若她有什么不懂的,再指点就是。你既然也知道,这个家日后是要交给儿子的,那也当对儿媳妇多看重一点儿。这个家早晚是她来当,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正好趁如今三弟妹要随三弟赴外任,小二房无人生事,赶紧让儿媳妇把府中事务给管起来。否则,等到三年后,三弟任满回京,你难道还要儿媳妇再跟三弟妹分担中馈大权么?”

    姚氏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但也只是非常轻微的变化,秦仲海尚未说服她。她本来就想过,趁着妯娌闵氏离京,把闵氏手上的权力收到自己手中,许氏又要养病,这府中上下,就真的是她一人的天下了。她连真正独掌大权的滋味都还未品尝过,又怎么甘心就这样让权给儿媳妇?

    秦仲海又继续道:“你也知道,简哥儿明年是定要参加恩科会试的。他今年的成绩,你心里也有数。这一年里他虽然用功,但能有多少进益,还是未知之数。这时候,他除了有三叔倾心指点,若能再有寿山伯的细心教导,明年恩科就更有把握了。这种时候,你何不做出个信任倚重儿媳的好婆婆样子来,让寿山伯夫妻也高兴高兴?难道说,在你心目中,这中馈大权,当家主母的体面,都远比儿子的前途更加重要?”

    “当然不是!”姚氏忙道,“倘若儿子明春真能高中,我便让儿媳妇一步又如何?!”心里想想,她完全可以找个借口让儿媳代理家务,等儿子高中之后,再把权力收回来就是了。她是婆婆,这么做是名正言顺的。到时候就连寿山伯夫人都没法埋怨她。谁家会让新媳妇管家呢?就算余心兰只能管上几个月,那也是她这个小辈的福气!

    于是姚氏便放缓了神色,淡笑道:“那就让简哥儿媳妇暂时代管几个月的中馈吧。我……”顿了顿,迅速想到了一个借口,“我为了他们小两口的婚事,忙活了这大半年,也有些累了,正好可以歇一歇,养养神,免得累出个好歹来。”

    秦仲海一听便知道姚氏在打什么算盘,不置可否,只道:“你也不能真的歇了,把中馈交出去后,正好腾出手来,好好在母亲跟前侍疾。”

    姚氏顿时拉长了脸:“侍疾?”要是为了这个缘故,她才不干呢!

    秦仲海却道:“许家已经出了孝,眼下正忙活着许峥的婚事,等这件大事完了,接下来无论是许峥科举,还是许岫、许岚的婚事,母亲都肯定要操心不已的。她心里一心装着许家,只要能给许家好处,哪怕是咱们自家人吃了大亏,也无所谓。她又是长辈,你我难道还能公然忤逆她不成?只能哄着。先前我虽然试着断绝她与外人往来,不许她再见许家长房的人,但她病情有了起色,一声令下,这府里谁人敢不听令行事呢?就是她屋里的大丫头们,也没几个是真正向着我们的。我们根本什么都拦不住。倘若你在松风堂侍疾,遇到有什么事,好歹还能拦着些。别的不说,许家长房的人上门来求什么,你就能当场拦回去。这难道是那些管事、下人们能做得了的?”

    姚氏觉得他这话似乎有些道理,皱了皱眉:“许峥的婚事都定了,许家还能有什么大事?就算许岫、许岚两个还未配人,夫人横竖不会把主意打到咱们自家人身上。家里就只剩一个秦素,年纪还算合适了。秦顺虽小了些,但也勉强。倘若夫人要把娘家侄孙女儿许给秦素秦顺,只求亲上加亲,我当然不会拦。”说这话时,她还有些幸灾乐祸。

    秦仲海无奈地看着她道:“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简单?简哥儿媳妇已经进了门,她是那样的家世出身,又是小辈。你觉得母亲会不会命她帮着留意许家姐妹的婚配?你觉得咱们家的脸,会不会在余家人面前再丢一回?!真到那一日,简哥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岳父呢?!”

    姚氏的脸色顿时变了:“我竟忘了这事儿,确实不得不防!”

    秦仲海见姚氏的心意已经扭转,便又趁热打铁地说了些专心侍疾争取孝名,还有给儿孙小辈做好榜样之类的理由,再拿许家长房的诸多贪婪妄为之举,吓唬吓唬姚氏,总算说服她暂时将中馈大权交到儿媳手中,专心致志对付许氏这个婆婆了。

    承恩侯府的中馈大权交接之事,传到秦含真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她闻讯感到十分愕然。但趁着送别秦叔涛一家的机会,赶到承恩侯府时,见姚氏与余心兰相处融洽,竟然是和平交接,秦含真又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闵氏离京,许氏养病,姚氏眼看着就能独掌大权了,她竟然会在这时候把中馈大权交到新进门的儿媳妇手上?怎么听起来都不象是她的为人了呢?

    秦含真怀疑自己从前认识的,是位假二伯娘。但看到姚氏如今时刻跟紧在许氏身边,就连许氏要喝一口茶,说一句话,打发一个丫头去取些什么东西,或是把随秦叔涛一同往保定赴任的许嵘叫到跟前嘱咐一句话,也都要管头管脚的情形,根本不给许氏半点与人独处或说私房话的机会,她又隐隐约约好象明白了什么。

    只是姚氏防范许氏,防范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有些夸张?

    秦含真不解地看向二伯父秦仲海与大堂兄秦简,心里不由得困惑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提醒

    “那只是幌子罢了。”余心兰淡定地对秦含真道,“太婆婆她老人家扶持娘家的名声太盛,因此婆婆心存戒备。公公一说,她就信了。”

    这是在送走了秦叔涛一家后,秦含真往福贵居探望新婚夫妇时,与余心兰私下的谈话。她还挺意外的。不是意外于二伯父秦仲海会将中馈大权交给新进门的儿媳妇余心兰,而是意外于余心兰竟然会知道个中缘由。

    对此,余心兰只是微微一笑:“相公都跟我分说明白了。我原本也是诚惶诚恐,生怕做不来。但听了相公的话后,便知道自己责无旁贷。惟有尽心竭力,方不辜负公公与相公的信重了。”

    余心兰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姚氏早年放过印子钱,后来因为裴大奶奶拿旧事威胁,又差一点儿把二房的秦锦春给卖了。许多所作所为,都触犯到了秦仲海的底线。秦含真早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长辈们,希望长房能对姚氏做出处理。秦仲海若是不想再让糊涂妻子执掌家中大权,日后做出更多荒唐的事,连累全家,那把家中大权移交到旁人手上,是唯一的选择。

    许氏卧病,又有偏心娘家的缺点,当然也不是理想的接权人选。闵氏本来还行,但她性情偏冷淡,如今又随夫上任去了,也同样没办法当家。幸好秦简在这时候娶了妻子。余心兰出身贵重,学识才干都有,哪怕性格上可能有些不大合适,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岗了。

    只是在秦含真看来,今日承恩侯府一行,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混乱的地方,下人们行事也都井井有条,可见余心兰管这个家,管得还算不错。

    但秦含真还是问了余心兰:“可觉得累吗?能不能适应?你在家里应该没管过这种事吧?”

    余心兰微笑道:“定亲之后,母亲把我带在身边教了一段日子,倒也不至于无从上手。家务琐事,说来说去,要紧的也就是那几条罢了。我只要把关键的地方把好了关,其他的就交给底下人去办,倒也没什么劳累的。我母亲给了我几房陪嫁的家人,都很精明能干,有他们帮衬着,需要我操心的地方不多。如今我就让他们跟在这府里原本的几个管事身边打下手,有些什么需要留心的,他们自会告诉我。那几个管事,都是婆婆用心调|教多年的,颇为得力,待我还算客气。我是新媳妇初上任,也不必烧那三把火,萧规曹随足矣。等时间长了,诸事也都理顺了,我要再做整改,底下人也没有不听话的理由。”

    余心兰管家,跟姚氏大不相同。她是带了四个陪嫁丫头、四房陪嫁家人嫁进承恩侯府的。这些陪嫁的人手,个个都经过寿山伯夫人细心挑选,不但忠心,而且能干,性格手腕都很好,轻易不会与承恩侯府里的下人起冲突,给女主人惹麻烦。余心兰接管中馈大权后,并没有动府中几个体面管事的位置,而是照原样留任诸人,只将身边的陪嫁人手安插过去,充当助手。这些助手对原本的管事都很客气恭敬,看起来除了会提防管事们算计余心兰外,并不插手夺权,管事们也就稍稍放了心,姚氏看在眼里,更是满意儿媳妇对自己足够谦卑敬重。

    余心兰沿用承恩侯府原本的规矩,底下又有能干的帮手,并不分心去管那些具体的琐事,只需要管事们将事务进行汇总后,向她汇报即可。该支的银子,该用的人,该分派的物品差使,只要不搞小动作,她基本不会与任何人为难。如此一来,下人们只要是老实办事的,都觉得轻松。而那些不怎么老实办事的,也觉得要糊弄人并不难,顶多是贪得没有从前多罢了,但细水长流也是银子。大体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新进门的大少奶奶性情温和又宽仁恤下,比起原本当家的二奶奶姚氏,要宽厚多了。

    要知道姚氏可是仔细又讲究的主儿,除了她的心腹能大胆地贪银子,其他人是连多打碎两个碗,都要被她查问再三的。每月米面菜蔬方面的支出,姚氏更是算了又算。而在余心兰这边,都有陪房替她操心了。她根本就不会管得那么细。

    然而,事实上余心兰可不是真的那么淡泊的人。她如今看着似乎懒于与婆婆夺权,但将来只要有需要,一声令下,她那些陪房随时都可以接手姚氏倚重的那些管事们的差使。一应事务都习练熟了,连人脉也都打开了,威望也有了,账目更是清清楚楚,各种利弊也都了然于心,谁都别想糊弄他们。先前贪污的财物,正好充作这些管事受罚的理由。就算姚氏再护着他们,也没脸说他们无辜。到得那时,有这些能干的陪房在,余心兰仍旧可以只负责揽总,不管具体事务。反正陪嫁的下人,忠诚是绝对信得过的,寿山伯府那边有制约,内部又有相互监督,出不了差错。余心兰根本用不着象姚氏那样事无巨细地样样过问,还有空闲可以跟新婚丈夫秦简培养感情,以及继续象在闺中时那般,看书做诗,雅玩消遣。

    所以余心兰面对秦含真的疑问,回答得十分轻描淡写。

    秦含真对她的答案挑了挑眉,笑着没有再多问:“你心里有数就好。其实这么大的家,初看好象挺难管的,习惯之后也还好。我娘家永嘉侯府,先前我祖母就不擅长中馈事务,但有嬷嬷们帮衬,不也适应过来了?如今我母亲和婶娘们合力管事,也并不劳累。承恩侯府就是人口多些,下人可能更复杂。但你虽是新媳妇,却有足够的份量去掸压,大堂哥护着你,长辈们又愿意替你撑腰,你根本就没什么可担忧的。倘若真有人不长眼,非要跟你对着干,你就跟大堂哥说一声,他自会替你处置了。你也别因为担心会影响他备考,就什么都不跟他说。你要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委屈了,他才没心情读书备考呢。只有你安安稳稳,顺顺利利的,他才能安心去学习。”

    余心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脸都红了,但还是郑重地谢过了秦含真的提议:“相公也叫我有难处只管找他,千万别瞒他呢。”倒是姚氏,不止一次嘱咐过她,让她有事就去找婆婆,婆婆会替她做主,千万不要拿这些琐事去烦备考中的秦简。余心兰也就是听听罢了。对她而言,婆婆哪里有丈夫可靠?哪怕是公公都比婆婆可靠得多!

    虽然余心兰看起来接手中馈十分顺利,姚氏也没给她添堵,但秦含真还是觉得很惊讶。姚氏怎么会这般乖顺呢?就算是儿媳妇出身贵重,能镇得住场子,她也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将手中大权送出吧?就算许氏再麻烦,她都不可能甘心的。她完全可以让余心兰做自己的帮手,将琐事交出去,自己揽总,保留大权。以她素来的性格,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对此,余心兰还是淡淡地:“婆婆只说,让我代管中馈一段日子,她得去为太婆婆侍疾。她没说这段日子有多长,相公告诉我,可能也就是几个月的功夫,到明年恩科结束为止吧?相公让我先练练手,到时候若是烦了,不想管事儿了,交给几个陪房去管也成。但婆婆年纪大了,又辛苦了这么多年,还是让她歇着吧。这事儿公公心里有数,自会说服婆婆的,让我不必担心。”

    不是秦简不孝顺,而是他如今长大成人了,明白事理,自然清楚自家亲娘行事有多不靠谱。他也是站在父亲那一边,赞成剥夺母亲中馈大权的。反正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为人正派守礼,不会有任何怠慢公婆的地方,那母亲手中不再执掌大权,又有什么关系呢?衣食住行,样样都不会缺,下人们也不敢有所不敬。母亲多享享清福,说不定还能更长寿些呢。

    秦简甚至亲自去安抚过姚氏,说些儿子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娘,还有媳妇年轻,尚需要母亲指点之类的好话。姚氏听着心满意足,认定自己只是需要休息几个月,专心把婆婆看好了而已,又怎会有任何为难儿媳妇的地方?她甚至还帮着弹压几个有心欺生的下人管事,觉得这些下人不给自己面子,竟然胆敢为难自家儿媳呢!

    对此,秦含真只能说佩服二伯父秦仲海与大堂哥秦简了。有他们哄着姚氏,姚氏才会那般乖顺。而等这半年时间过去,她就算回过味儿来又如何?余心兰已经上了手,随时可以真正夺过大权,姚氏连帮手都找不到几个,丈夫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难道还真能跟儿子媳妇反目不成?估计到时候,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夸奖儿子媳妇孝顺,让她得享清闲了吧?

    秦含真叹息一声,却也喜闻乐见。她还祝福余心兰,希望这位堂嫂能早日彻底掌握住承恩侯府中馈大权。顺便,她还提醒了余心兰一件事:“有大堂哥在,二伯娘倒也好应付,多哄哄她,再对大堂哥照顾周全了,她也就无从挑剔了。倒是大伯祖母比较麻烦些。她是一心偏着娘家的人,想必你在娘家时,也听过她的名声了。她若是以长辈身份压你,要你为许家做什么事,你年轻面皮薄,未必扛得住。到时候记得向二伯娘求助。她就算对你有些许怨言,也越不过对大伯祖母的怨怼去,肯定会护着你的。届时若是你婆婆和太婆婆闹起来了,你安静待一边看热闹就行了,不必搅和进去。”

    余心兰眨了眨眼,慢慢地“哦”了一声。

第六百五十二章 茶会

    秦含真提醒得及时。没过两日,许氏果然就趁着长孙媳妇余心兰前去请安时,嘱咐道:“你如今已经是我们家的媳妇了,亲友们也当多亲近亲近,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也能找人商量,亲友们也乐意向你伸出援手。我们本家的亲眷,你都已见过,倒是几家姻亲不太熟悉。改日寻个好日子,在家里开个茶会,把许家、姚家、闵家,还有你娘家的人都请来聚一聚,亲戚们之间,也好多亲香亲香。”

    许氏没提卢家,是因为秦幼珍已经带着小儿子回长芦去了。这一回秦幼珍上门请辞时,只跟弟弟弟媳侄儿侄女们说过话。当时许氏还在昏睡,秦幼珍没有等到她清醒过来,当面向她告别,所以许氏连拦都没法拦。卢家只有一个卢初明留京,他却是早已定了亲事的人,时常往岳家孙家去请教学问。许氏就算能见他,也打不了他的主意,只能在心中暗暗扼腕了。

    至于许氏要提议搞这个亲友间的小聚会,其实目的还是挺明显的——把许家人介绍给寿山伯府的人,到时候还打算让余心兰多跟许家姐妹们亲近。余家世子爷尚未娶妻,但他身份太高,许氏也不指望如今的许家还能攀得上这门亲事,但寿山伯总还有亲近些的子侄吧?或是门生故旧,也不少人。哪怕许岫攀不上正儿八经的嫡出青年才俊,难道连许岚也攀不上一个庶出的?寿山伯府的攀不上,闵家的又如何?闵家这一两年还是挺风光的,不少子弟都有了不错的职位,前程看好。虽说是武将人家,但许岚一个庶女,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许大爷与许大奶奶说,早就为许岫看好了一门亲事,但没提许岚的亲事也有眉目了呀?

    许氏觉得,自己还是要再为娘家侄孙女们努一把力的。哪怕是亲事说不成,让许峥有机会认识寿山伯府的年轻一辈,将来在寿山伯面前刷刷好感,也是好事。平日里秦简在功课上就没少得岳父的指点呢。若不是秦简婉拒了带上许峥前去拜访岳家,她也用不着费这个心思了。

    余心兰也不知道是否听出了许氏的用意,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呢,姚氏就先在旁抢先道:“夫人说得是,简哥儿媳妇确实得去各家长辈那儿请个安了。这事儿就交给儿媳吧。至于茶会的事儿,还是等夫人身体好些了再说吧。如今天儿也冷,万一夫人吹了风,受了凉,那可怎么办?您老身体要紧,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后再下帖子请人?这会子儿媳可是万万不敢让您老人家冒险的!”

    这便斩钉截铁地把事情给驳回去了。

    许氏不悦地看了姚氏一眼,忍气道:“你怕我身子受不住,那我不参加就是了。简哥儿媳妇已经进了门,亲友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拜一拜的。你也说了,眼下天气正冷,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雪了。这时候你再带着简哥儿媳妇,一家一家去串门子,万一吹风受凉生病了怎么办?你舍得,我还舍不得我的大孙媳妇呢!把人都请到家里来,寻个暖暖和和的屋子,烧了炕,摆上暖炉,再弄些花花草草的,一边赏花,一边喝茶说话,岂不悠闲?既省了事,又能跟亲友们多亲近,真真是再好不过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叫简哥儿媳妇过年的时候怎么办?成亲那日她盖着红盖头,也不知道认得几个人。会亲那日只有至亲在,那些亲朋戚友都没来家。倘若过年串门的时候,她见到哪家长辈,也不认得人,就要闹笑话了!趁着如今天儿还不算太冷,赶紧把茶会办了,岂不省事?”

    姚氏一心要怼婆婆的,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许氏心想事成了。但她又知道怼得太狠了,会叫儿媳妇看了笑话,便眼珠子一转,索性把事情答应下来:“夫人说得是。既如此,我就跟简哥儿媳妇商量去了,看哪天天气好,就把茶会办起来。”

    可事实上,哪家天气好,谁又能说得准呢?不事先预定了日子,当天决定办茶会,就当天下帖子,是不大合规矩的。万一遇上别人有事,肯定不会受邀前来。

    姚氏都盘算好了,倘若真遇到某天天气好时,许家长房说有空来,她就让自个儿娘家姚家人声称有事不能来。三家姻亲少了一家,茶会就有理由往后推了。推着推着,也就没影儿了。等下了大雪,就推说雪大不方便。等到了腊月里,自然是要忙着准备新年事务。过了年呢?还要忙秦简恩科备考呢。等到明年恩科结束,自然还有别的理由拖延。姚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可响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家人占了自家儿媳妇娘家的便宜!寿山伯府的资源,合该是她儿子一人独享的!

    姚氏看起来顺服了,但许氏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猫腻?偏偏又不好当着孙媳妇的面骂儿媳,怕失了长辈的体统。她又还需要拉拢孙媳妇,哄着余心兰为许家人出力呢,自然也要尽可能说话和气些。许氏只好勉强微笑着说:“你既然答应了,就要上心,事先找人打听一下,看哪日天气会好,就提前给几家姻亲下帖子。可别拖着拖着,就当没这回事了。知道你的,晓得你是前些日子累着了,有意躲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把亲戚们放在心上呢。”

    姚氏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夫人真风趣。”随即就沉了脸,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余心兰始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这么站在一旁听太婆婆与婆婆你来我往,并不吭声,看起来就象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小媳妇了。事实上,她心里正想起了秦含真的提醒呢,打算一会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就把秦含真先前夸过的一幅亲笔画翻出来,给秦含真送过去,算是谢过后者的提醒。

    许氏私下打发心腹的丫头,往许家送信去了,就是想要提醒许家的人,等承恩侯府的茶会帖子送上门时,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这可是让许峥认识寿山伯府的人的好机会,借着都是秦家的姻亲,还可以多亲近亲近,也不必有人引介,直接就能说话了。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

    送帖子去许家的人,刚出了松风堂的院门,就被姚氏给截下了。不过她只是问了那丫头一堆话,弄清楚许氏到底要传什么话回许家后,也就放了人。承恩侯府不办茶会,许家就算等得再心焦也无用,就让他们等去吧!小二房的人不在家,姚氏连许家二房的人都不想招呼,根本就不打算让任何姓许的人进自个儿家门。

    许家人收到了信,各自反应不太一样。许家二房的人是能受邀更好,不能受邀也没什么。他们还够不上寿山伯府那等档次的贵人,跟闵家、姚家也早见过许多回了。秦含真与秦简的婚礼,他们都是座上宾,并不缺这一两回的见面机会。反正许嵘就跟在秦叔涛身边呢,将来前程可期。儿子好了,他们的官儿也做得稳,没必要奢望太多东西。

    但许家长房就分外高兴,直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许大奶奶还亲自去提醒儿子许峥,让他千万要记得去,就算到时候约了什么人,也得改期。

    许峥皱眉道:“我近日与桂二公子等几位前辈来往融洽,承蒙他们不弃,指点了我许多学问,也定下了要时时聚头。倘若茶会撞了期,我也是不可能真的毁约的。寿山伯府虽然显贵,但一两次的聚会也不能代表什么。我明春恩科是否能高中,还得看我自己的学问。桂二公子他们才是真正对我有帮助的人,我怎能本末倒置呢?”

    许大奶奶急得直跺脚:“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难道寿山伯的学问不好?不能指点你的功课么?寿山伯的世子,也是青年才俊,你们多在一块儿说话,也会有所进益。你瞧简哥儿跟寿山伯世子混得久了,今年春闱都差一点儿中了进士。你本就比简哥儿聪明有天份,多与寿山伯世子来往,明春哪里会有考不中的道理?!”

    许峥无奈地说:“寿山伯世子也要靠自己去考试。他成绩不佳时,也与简哥儿一样放弃了殿试。他与我原是一样的。寿山伯本人又不可能出席那样的小茶会,我去了也是白去,还是多跟桂二公子他们见一见吧。”

    许大奶奶还要再劝,许大爷却拉住了她:“你就少说两句吧。桂二公子那边也十分要紧,一次半次茶会,不去就不去了。姑母总会为我们再想办法了。更何况,这茶会的日子还没定呢,未必就能撞上峥哥儿与桂二公子他们见面的日子。万一能错开,你这会子岂不是白跟儿子争吵了?”

    许大奶奶想想也对,便冷静下来,对许峥说:“也罢,既然你觉得桂家那边更要紧,就多用些心吧。记得要多跟桂二公子说说家里的好话。如此,等明年他见到你妹妹时,就更愿意上门来求亲了。”

    许峥皱了眉,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又羞又愧。

    然而,无论是许氏,还是许家长房,他们都操心操太早了。没过几日,宫里便有消息传出来,太子妃殁了。

    皇帝颁旨,国丧二十七日。除去民间禁婚嫁三天以外,但凡是有品阶的人家,二十七天之内,都要禁宴乐。承恩侯府乃是皇亲,有诰命的女眷还要进宫跪灵呢,开什么茶会?

第六百五十三章 跪灵

    秦含真穿着孝服,从跪灵的宫室走出来,只觉得头晕眼花。

    今日下了初雪,这大冷的天气,她已经连续在太子妃灵堂上跪了三个多时辰,半天的功夫都过去了,体力实在有些撑不住,只好借尿遁歇口气。

    还好她肃宁郡王妃的身份,在宫里还算有些脸面,有机灵的宫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放了个火盆,让她不至于冷得太厉害,所以身上还没僵。但这么半天下来,就算她还没有冻僵,也已经跪僵了。她也就是仗着年轻身体好,才能撑到现在罢了。几位上了年纪的宗室女性长辈,早在第一天就一个个因为年老体弱昏倒了,都被送回了家中,不必再来跪灵。只剩下年轻一辈的宗室媳妇,以及两三个圣眷平平的宗室长辈,还守在灵堂上,慢慢地,也有人纷纷昏了过去,不过真昏假昏就难说了。

    秦含真脚下顿了顿,瞥见湘王妃在她刚刚走过的一间庑房里低声叫唤,脚底踩着脚炉,手里抱着手炉,还有几个儿媳妇、孙媳妇围着她侍候,嘘寒问暖,送茶送点心的,忍不住撇了撇嘴,没吭声就走了过去。

    要知道,湘王妃刚刚才在灵堂上哭“晕”过去呢,晕过去之前还哭着说了许多夸奖太子妃的话,为太子妃“英年早逝”而痛彻心扉。秦含真还以为湘王妃真的跟太子妃唐氏有着极其深厚的交情,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呢。如今才算是明白了。

    想必这几日在灵前做戏的人不少。怪不得太子妃唐氏病重期间,真正有心进宫来探病的没几个,如今却好象所有人都为她的逝去悲伤不已。湘王府因为有个孙媳妇被卷入了楚正方案中,本来就不得圣眷,如今更是要提心吊胆地做人。哪怕宗室里辈份比太子妃高的人,基本都被免除了跪灵的义务,湘王妃也还是要带着全家女眷,硬着头皮在宫里继续做戏。只是她们做戏也做得不够诚心,叫宫人们看在眼里,不可能不报到太后、皇帝与太子跟前去。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含真都懒得去追究这些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了。她身上也冷,赶紧寻个暖和些的地方,喝口热茶,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等身上有了力气,才好继续回前头灵堂去哭灵吧。

    秦含真带了丰儿与莲实两个进宫。莲实留在她身边听候吩咐,丰儿对宫里熟些,便去寻人要茶水,很快就回来了,还给秦含真带进宫来的手炉要到了新炭,多要了一个火盆。莲实连忙把从郡王府带来的一匣子点心打开,借个白瓷茶盘盛了,放到火盆边上加热,不一会儿,便可以吃了。

    秦含真一边吃着点心热茶,一边取暖,顺便听丰儿报告一些刚打听来的宫中消息。

    太子妃这个丧礼,因为是在战争期间举行,过上几个月,又要遇上新君登基的大典,因此皇帝与太子商量过后,决定不大办了。按照该有的规制,让太子妃以储妃身份葬入皇陵即可,灵堂则设在坤宁宫,算是象征着太子妃未来皇后的身份,但并没有任何正式的封赏。宫中跪灵,也只需要跪上七日,便移出宫外去。由于她是新君的元配正室,虽然不是皇后,身份也不同一般人,因此皇帝特旨,宣布国家进入了国丧,民间禁婚嫁三日,有品阶的官宦人家,则以日代月,守足二十七日的孝期。

    皇家决定要节俭办丧事,朝臣就没有反对的道理。该有的规矩礼制也都有,只是尽量从简罢了。礼部那边看唐老尚书没反对,甚至主动表态赞成,也就没有吭声。御史们更不会在这时候添乱。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太后因为伤心太子妃去世,这几日都在卧床休养。皇帝也不忍心见太子妃最后一面,除了时时召太子前去安慰,并不会踏足停灵的宫室。至于太子殿下,倒是每日都来,但不会在灵前守太久。辽东还在打仗,他要忙的国事还多着呢。敏顺郡主是每日都在灵前守着,可因为她身子骨弱,守了两三天就有些吃不消了。她还闹着非要坚持守到母亲灵柩出宫,却被王嫔与太子合力劝下了。

    东宫中还有一位陈良媛,她因为身怀有孕,一直被太后勒令,免除跪灵的义务。只是她也要表达自己对太子妃的哀思与怀念,这些天就在自个儿房间里供奉了小佛龛,悄悄地为太子妃念经祈福呢。昨儿偶然被敏顺郡主撞见了,郡主与她对坐着默默哭了一场,便也开始在自个儿屋里设佛龛香案,为亡母祈福了。

    这些都是宫里的小道消息,秦含真随便听着,心下对于太子妃去世后的后宫形势,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这几日,太子妃灵前诸事基本都是王嫔出面主持的。果然,在后宫无主的情况下,太后年纪大了,敏顺郡主年纪尚小,又沉浸在悲伤之中,陈良媛身怀有孕,又位份卑下,王嫔便成了那个主持大局的人。还好太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登基了,王家人几乎全都退回了原籍,剩下王四爷等人,在京城也不成气候。否则天知道王家会不会在这时候卷土重来呢?

    秦含真吃了个七成饱,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便又回到前头灵堂上去继续哭。丰儿默默地便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木匣,打开上头的锁,取了一条新帕子给她。秦含真把旧帕子换了,看着那带着微微药味的新帕子,叹了口气。

    正常人这么一直哭,都受不了的。多少眼泪都会掉光了。可是不哭,又显得不够虔诚,很容易被人挑刺。秦含真也做不到学人家那样厚着脸皮扯脖子干嚷,没法子,只好祭出了特制的药帕子,以歪门斜道还刺激自个儿的泪腺了。就这么几日下来,她着实劳累不堪。等太子妃丧事过去,她可得好好歇几日才行。

    秦含真回了灵堂上,进门前瞥见外头天色不对,乌云暗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她还年轻,扛得住,却不知道娘家亲人们如何了。蔡胜男因为身怀有孕,报了产育,得以留在家中坐镇,顺便照顾两个孩子。牛氏则由小冯氏侍奉着入宫跪灵。皇帝虽然有心给牛氏恩典,可因为涂家与唐家的老太太们都哭得很虔诚很伤心,死活都不愿意回家去,倘若只赏给秦家恩典,又未免太过显眼了。秦柏与牛氏都觉得自己可以支持,就留了下来。但秦含真又怎能放心得下呢?祖母牛氏身体虽然一向挺好,但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天气又这么冷……

    秦含真悄声打发丰儿去看牛氏与小冯氏的情况。这灵堂上跪灵哭灵的女眷们,也不都是在一块儿的。宗室们在一处,外命妇们是在另一处。秦含真也没法就近照顾自家亲人,只能一边拿那药帕子逼自己哭,一边想着祖母的身体了。还好没过多久,丰儿就托相熟的宫人捎来了消息,说是牛氏无事,因为天气不好,太子殿下已经下令,让人把涂、唐、秦三家长辈都给送出宫去了,所以眼下只有小冯氏、唐大奶奶与涂家的几个年轻媳妇还在宫中。不过小冯氏离火盆不远,皇帝与太子也早就吩咐宫人照应她了,眼下并无大碍。

    过了半个时辰,天又开始下雪了,外头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卷进灵堂里来,有几个年轻体弱的宗室媳妇受不住,顿时纷纷晕倒,其中就有汧阳郡王妃孙氏。秦含真跪的地方离她不远,见状吓了一跳,见没有别人能照应她,忙凑了过去,叫来两个宫人,将人扶到庑房中去,一边托宫人请太医,一边又命人去通知她的侍女来。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替孙氏诊了脉,道是喜脉,原来是孙氏怀孕了。她的侍女却根本不知道,也不知是怎么侍候的。原以为自家郡王妃身体底子好,年轻力壮,在宫里跪了几日的灵,都没当一回事。这又冷又累的,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秦含真数落了汧阳郡王府的侍女几句,又让人去报给王嫔知晓。王嫔很快就赶过来了,看了看孙氏苍白的脸色,忙道:“眼下方便挪动么?若能挪动,就赶紧把人送回家去吧。接下来几日都不要再来了。太子妃最是心善,若是汧阳郡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让太子妃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么?”又对秦含真说,“肃宁郡王妃送她一程吧?送完后就先直接回府去,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这几日,大家都累了。”

    这是王嫔给的人情,秦含真谢过了她的好意,但还是婉拒了。如果王嫔是皇后,说话的份量当然不一般。又或是此时有太后发话,秦含真也乐于走人。问题是,汧阳郡王妃孙氏有正当的理由早退,秦含真却没有。赵陌因得圣眷,手中又握有实权,一直是众人目光的焦点,秦含真又怎能让人捉住把柄,给人以攻击赵陌的机会呢?她宁可老实一点儿,把该做的事做了,该尽的义务全都尽到,不叫人挑出差错来。

    王嫔本来也只是想向秦含真示好罢了。但她脾气温和,就算秦含真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她也不会有所怨恨,只是在送走孙氏之后,改了另一个建议:“肃宁郡王妃不如去看看敏顺郡主吧?这两日郡主病着,心情低落。她素日对郡王妃一向亲近,郡王妃不妨去开导开导她?”

    这回秦含真倒是没有拒绝。能够在暖和的宫室里坐着休息,当然比继续在灵堂里跪着喝西北风要好。

    秦含真带着两个侍女,跟随王嫔派来引路的宫人往东宫走去。还未到达东宫门前,她远远就看见腰间束着白孝带的云阳侯与马、闵、云等几位将军,快步奔向东宫书房,行色匆匆。

    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开解

    秦含真直接去了东宫后院,见了敏顺郡主。

    敏顺郡主看起来,气色比前两天在灵堂见到时更差些,小脸惨白惨白地,嘴唇都发青了,人也瘦了一圈。秦含真一见就吓了一跳,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郡主怎么病成这样了?”

    敏顺郡主有些有气无力地冲她扯了扯嘴角,估计是想要对她微笑,却没笑起来:“我无事,太医说我是犯了旧疾,养一养就好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明知道有些话是老生常谈,但还是要再劝她一遍。哪怕知道敏顺郡主如今很难过,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如果真的哭出了毛病来,给身体留下后患,不但太后、皇帝与太子见了心疼,只怕太子妃这个亲娘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不能安心的。

    听了秦含真的话,敏顺郡主又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母妃这一年里,心里早把我抛到一边了。直到临终的时候,她还惦记着哥哥呢,说是对不住哥哥。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清醒了,在夜里偷偷地哭,说早知道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当年无论如何也该把哥哥接到身边养着的。就算陈良娣不肯放手,也拗不过她去。哥哥在她身边养几年,少见陈良娣,慢慢地就养得熟了。就算正式记在了她名下,她又生不了嫡子,也不必担心会叫庶子夺了嫡子的尊荣。那么一来,她就有了儿子,我这个女儿日后也有了依靠,东宫不必再选秀,楚渝娘也就用不着进宫来了,那便不会有如今的祸事……”

    敏顺郡主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嫂子你瞧,我母妃到死,还在惦记这件事呢。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曾经埋怨过我?倘若她早知道我是个女儿,兴许就不会为了我,给陈良娣送那份做过手脚的药香去了吧?”

    秦含真一听就知道这姑娘钻了牛角尖,便道:“郡主,太子妃娘娘这大半年里,吃了楚正方夫妻心怀叵测献上来的药,本来就有些糊涂。郡主怎么能把太子妃娘娘糊涂时的言辞当成是她的真心话呢?太子妃娘娘视郡主如珠如宝,可是宠爱了你十几年的!难道就因为她被药物误导,心怀执念,稍稍待郡主冷淡些了,郡主就把她以往十几年的关心慈爱,抛到脑后去了吗?”

    敏顺郡主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不是的……我没有……”竟是哭了起来。

    秦含真给她递了帕子,柔声安慰道:“我明白,郡主一时想不通。你只当太子妃娘娘是生病了。生病的人会说糊话,那不是正寻常不过的事儿吗?谁还真把糊话当真呢?病发的时候,病人本身的意识也是不清醒的。郡主只需要想想太子妃娘娘在服下楚正方夫妻献上来的药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心里就明白了。”

    敏顺郡主是越哭越大声,仿佛要狠狠发泄一番似的。这姑娘显然也是被压抑得狠了。亲生母亲遭遇了这样的算计,又被心中罪恶感折磨得重病身亡,她一直留在太子妃身边侍疾,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却又能向谁倾诉去呢?谁都不合适!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母亲的过错,又不能昧着良心说母亲是无辜的,除了把心事憋在心底,她还有什么选择?

    如今太子妃唐氏已经去世,敏顺郡主也不必再对任何人诉说母亲生前的过往了。她只要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排解一下心里要承受的压力,就能重新振作起来。皇宫里的孩子,没有那么脆弱。

    敏顺郡主痛哭了一场,足足哭了两刻钟,才因为体力不支,开始头晕,让秦含真好说歹说劝住了泪,又让宫人送了白米粥来,喂敏顺郡主吃了些,补充一下食物和水份。敏顺郡主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但人也非常疲累了。

    她把宫人打发走,便拉着秦含真的手,郑重道:“好嫂子,多谢你的开解。是我钻了牛角尖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胡思乱想。母妃已经去了,我日后只要记得她对我的好就够了,其他不愉快的事,忘了也罢。”

    秦含真笑着点头。

    敏顺郡主手里紧紧拽着帕子,犹豫了一下,又问秦含真:“嫂子,堂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这个问题秦含真也想知道呢,可惜没人告诉她答案。她只能回答说:“战事要紧,倘若外头还有需要他的地方,他自然是要守在那里的。”

    敏顺郡主失望地叹了口气。

    秦含真便有些好奇:“郡主有事找他吗?不知是什么事?要是急的话,不知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敏顺郡主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告诉嫂子也没什么。我是想求堂哥帮我一个忙,跟我皇祖父或是父亲说说,要是能把楚正方夫妻往重里罚就好了。”她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他们把我好好的母妃给完全变了一个人,若不能看到他们死,我如何能心甘?!”

    秦含真心中了然,只是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托赵陌去办?敏顺郡主是太子的亲闺女,而且还是目前唯一在世的孩子。这种正当的请求,她只要跟太子说一声,不就能办成了吗?让赵陌去转述,也未免太过舍近求远了吧?

    秦含真这么问了,敏顺郡主便有些心情低落地道:“父亲这阵子虽然每天都来瞧我,但总是匆匆就走了……我连跟他正经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我担心……父亲心里埋怨母妃,便也嫌弃我了……”

    秦含真顿时道:“这怎么可能呢?太子殿下对郡主一向宠爱,怎么会嫌弃你呢?这一定是误会!”

    敏顺郡主抿了抿唇,低着头不说话。

    秦含真便道:“郡主若是心存疑惑,不妨开门见山地问一问太子殿下?你方才不是说,太子殿下每天都会来看你吗?只是一句话而已,只要郡主开口问,太子殿下不可能听都不愿意听就走人的。你与太子殿下乃是父女至亲,又一向关系亲近,遇事千万不要将疑问藏在心里,自个儿乱猜。万一这只是一场误会,郡主又不去问个明白,岂不是冤枉了太子殿下?这种事,太子殿下兴许也不知道,可要是损及郡主与太子殿下的父女之情,那就不好了。”

    “是么?”敏顺郡主心中微微一动,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母亲,倘若跟父亲也生份了,日后又该怎么办?太后对她虽好,到底没有血缘。皇帝也很疼她,可皇祖父心里装着大昭江山呢,又有多少时间能想到她这个孙女儿?到头来,她真正能倚仗的,还是父亲。而父亲明年就要登基了,到时候定会立后。有了新皇后,她这个元配嫡长女的处境就要尴尬了。不管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还是为了将来的日子,她都确实需要与父亲谈一谈。

    敏顺郡主暗暗做了决定,她冲秦含真笑了笑,这回就不再仅仅是扯嘴角了:“多谢嫂子提醒。我会找时间跟父亲谈一谈的。”

    秦含真笑道:“这就好了。我看太子殿下兴许只是政务太忙了而已。方才进东宫之前,我还看到云阳侯与几位元帅、将军匆匆赶到书房去见太子殿下呢,不知是不是辽东军情又有了变化。如今皇上已经把朝中政务几乎全都转交到太子殿下手中了,太子殿下比从前更加忙碌,有时候难免会有所疏忽。”

    敏顺郡主的脸色又好看了些:“嫂子说得有理。说不定真是这样呢。那我真不该闹别扭,让长辈们担心的。”

    秦含真见状,心里又安定了些,便又打铁趁势地说了好些让敏顺郡主多保重身体的话。敏顺郡主也答应了:“嫂子放心,我定是要好好养身体的。否则,母妃出殡那日,我都无法出席,岂不是太不孝了?”

    可是……太子妃只在宫中停灵七天,眼下离她出殡,也没剩几日了呀?

    秦含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敏顺郡主,觉得自己再劝,可能意义也不是很大了。这姑娘挺固执的。有些事旁人能劝,有些事,却只能靠她自己想通才行。

    秦含真在东宫待了个把时辰,便离开了。这时雪刚刚停了,路比方才过来时更难走。秦含真却还得再回到坤宁宫那边的灵堂上,再跪一会子灵,总要等时辰到了,才好出宫去。唉,这么半天折腾下来,她吃的那点点心又消化没了,身上又冷又饿,只得在路上寻了个地方,匆匆塞了两块点心垫一垫。

    等到她终于可以出宫回郡王府时,身上早已冷得骨头都快僵了。幸好郡王府里的厨子还算机灵,迅速送了热汤面上来。秦含真吃了大半碗下去,才觉得身上缓了过来。

    接下来便是洗澡与正式的晚餐。吃饱喝足后,秦含真还不能休息呢。她只带了几个人,匆匆走过街桥去了别院,又从后门回了永嘉侯府。今日牛氏与小冯氏都去了宫里跪灵的,牛氏回来得早就罢了,小冯氏是快天黑才离开的,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冻坏了。

    幸而两位长辈都安然无事。牛氏还道:“皇上恩典,说是天气不好,明日只怕还有风雪,赏了我们几个老太太恩典,让我们明后日都不必进宫呢。估计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在太子妃出殡的时候去露个脸就行了。太子妃也是可怜,没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不说,连丧事也撞上这样的天气,辽东还在打仗,丧礼只能从简,怪冷清的。”

    秦含真轻咳一声,转而道:“我今日瞧见云阳侯与几位将军匆匆进了东宫,也不知道辽东是不是来了新消息。祖父今日也在宫里,不知道可听说了什么?”

    秦柏还真听说了什么:“好象是辽东战事有了变化。北戎人加大兵力南侵,辽东边镇沿线好几处都跟北戎人打了起来。”

    秦含真顿时吃了一惊。

第六百五十五章 暗潮

    辽东战况升温的消息,很快地就在京城内外传开了。朝廷这边还得再往辽东加派人手,并且要多派一位大将过去镇场子。辽东守将虽有好几个,但资历能力经验都还有所欠缺,应付小规模的战斗足够,但真要上全方面的大战,他们可能就有些吃力了。

    辽东前线,毕竟是承平已久的地区。

    除了辽东,北方边镇也需要有人前去镇守。宣府、大同、太原、榆林一线同样已进入战备状态,预防北戎人在辽东这边进展不顺,就改打起其他方向的主意。值得庆幸的是,秦王镇守太原,手下军民得力,暂时还不需要担心;榆林一带长年有马家子弟驻守,也还算太平;马家的马将军曾经在大同经营多年,如今虽然已经离任,但过去打造的铁军尚在,一直以来的练兵传统也没有被继任者舍弃,所以兵力还是挺足的;目前也就是宣府、朔州等几个边镇兵力略嫌薄弱些,就近调兵过去,再有一两名年富力强的将领主持大局,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北戎人虽然也休养生息了三十多年,但国力远远无法与大昭相比,且又连年有粮食不足的烦恼,即使再兵强马壮,也没办法支撑得住全线开花,分兵南侵。

    关于派驻辽东的大将人选,皇帝与朝臣们讨论了一整日,始终定不下来。本来云阳侯正值壮年,有经验有资历有身份,是最适合的人选,他本人原本也有这个意愿,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连出远门的准备都已经做了一半。只是由于楚正方犯了事,城卫军群龙无首,他只能继续留任,中断了原本的计划。倘若要派他去,固然是各方面都挺合适,可城卫军又该怎么办?如今城卫军因为楚家人全数被踢出去而产生的混乱,还未完全解决,明年元日又是新君的登基大典了,断断出不得差错的。在这种时候,城卫军的主将怎能轻离京城?若是另找外人接替云阳侯,又有谁能出面呢?

    由于蔡家在楚正方得势时受了不少委屈,皇帝与太子都有些弥补他们的想法。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是不希望由蔡家以外的人插手城卫军统领大权的,那未免有些亏待老实不生事又忠心知进退、英勇为国杀敌的蔡家人了。

    除了云阳侯以外,云老元帅原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儿媳妇是王家女,被卷进了谋逆案中,他早就摆出一副要养老的模样来,已经不想再出风头了。就算兵部有人推举他,他也只说自己老迈,只怕不中用了,担心会耽误了战事,反而推举起云阳侯来。

    马老将军倒是样样合适,只是他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初入冬时,因为一时贪玩,跟几个孙子玩起了摔跤,结果不小心把腰给扭了。虽然说伤势并不重吧,可真要他这把年纪还要带伤出征,马家上下的儿孙子侄们个个都不乐意,所有人都嚷嚷着愿意代老爷子出战。可无论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都没有马老将军的份量与经验,选谁能服众呢?

    统领京西大营的那位马将军,同样不可轻离岗位,叫他去,也好象有些不大合适。况且他长期驻扎大同,原本跟辽东目前那几位驻将是同样的资历,叫他去做统帅,真能镇得住场子吗?

    闵家倒是有人,闵老将军资历也足够。只不过闵家一向唯蔡家马首是瞻,云阳侯不吭声,他们就不说话,一副听从朝廷调派的模样,反倒叫旁人为难了。

    朝廷迟迟未能做出决策,京城上下也是各种小道消息频传。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还散播起了谣言,说三十多年前北戎人是多么可怕,本朝军队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现在他们都已经大军南下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打到京城,还是赶紧逃命吧,云云。顺天府尹联合城卫军的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捕了三日,才算是把散播谣言的人全都抓起来了,也终于堵住了谣言的源头。

    只是经过审讯,他们发现那些人当中虽然也有来历说不清道不明,很有可能是跟北戎人有关系的奸细以外,其他大部分的人成分复杂,有些是跟蜀王、宁化王、广昌王有关系的,也有些是三十多年前在夺嫡之争中失败之后,因为关系不近罪行不大而苟延残喘下来却过得穷困潦倒的,有近年因为贪腐、渎职等各种罪名而入狱或流放,保住一条命却前途尽毁的前任官员及其家属,甚至还有不少只是被银子收买了,就不管指使者是什么目的,在外头胡乱传话的利欲熏心之辈……

    皇帝大怒,下令对传谣言之人一律从严查处,绝不姑息。为此,那位被关在宗人府大牢中,几乎被世人遗忘了的前广昌王赵砌,可就吃大苦头了。就算有着宗室身份,各种待遇也一落千丈,终于沦落到苦牢犯该有的境地了。至于前宁化王妃和她的两个孩子,也没少跟着受罪。她如今是深恨亡夫的那些旧日跟班,每日早晚上香向佛祖诅咒他们,一旦知道任何人的消息,立刻报官——托她的福,宁化王过去的不少死党,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法网,全数被朝廷清理干净了。

    前蜀王世子妃李氏带着一双儿女,和娘家母亲、兄弟一同躲在京郊的小农庄里,过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静日子。她一心等着兄长归来,便合家返回蜀地,对于外头那些人,根本不去理会,也没打算联系丈夫的旧部——开玩笑,蜀王世子几乎就是被她坏了大事的,她才不会那么蠢!

    还有终于带着妻儿返回京城的已故顾长史的儿子顾教谕,如今是彻底成了白身,家也被抄了。不过,他还能保住随身的一些行囊财物,妻儿俱得以保全,一家人齐齐整整,没有被牵连得丢了性命,已经心满意足。他们并未进入皇城,而是在通州父母曾经置办的那处庄子附近租下一座小院,守着父母的坟墓,开始了守孝的日子。顾教谕打算开一座小小的书塾,教几个蒙童,聊以糊口,什么雄心壮志,仕途前程,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朝廷经过三日的协商后,终于由皇帝下旨,定下了辽东大战的主帅人选。云阳侯到底还是被委以重任了。至于城卫军的大统领一职,暂时由闵老将军代理,蔡世子被提升做了副手。与此同时,云阳侯还会带一批蔡家与闵家子弟,开往辽东,投入战场。这大约是云阳侯最后一次领军主持大战,他本人十分重视,皇帝与朝臣们也很重视。为了以防万一,马老将军还是带着子侄往宣府那边去了,京西大营也由马将军带上一半人马随行,协助云阳侯阻挡北戎人南下。

    云阳侯领旨后,第二天便出发了。皇帝与太子亲自送他出了皇城,考虑到皇家仪仗太麻烦,会拖延大军步伐,他们父子俩都是在城门口止步的。看着云阳侯统领大军,迅速消失在大道尽头,他们心目中满是对云阳侯的信任与期许。

    秦含真有些担心蔡元贞母女,又不方便上门探访,便私下派人给蔡元贞送了安慰的信件与应季的点心吃食去。蔡元贞倒是非常平静。虽然自她出生以来,就没有过送父出征的经验,但家中的祖母、母亲、婶娘们却都对此很熟悉了。她看着长辈们平静应对的模样,自己也很快镇静下来。将门之子,战场才是他们施展报负的地方,顶多不过是马革裹尸罢了。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能凯旋而归的。

    蔡元贞回信,谢过了秦含真的关怀,还给她道了歉。本来还说要觅时间再聚一聚的,但眼下云阳侯出征,各路打探消息的人连绵不绝,云阳侯府以至蔡家旁支的人都已纷纷闭门谢客了,蔡元贞也只能失约,自然要向秦含真赔礼。

    秦含真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其实她也发现了,京城中又有了新的小道消息。在太子妃出殡,正式葬入皇陵之后,并不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辽东的战事给吸引过去了。仍然有许多人——尤其是高门大户或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们——对太子继妻的人选感兴趣。

    太子明年元日继位登基,怎么可能没有皇后呢?如今太子妃孝期未过,太子估计也不可能在年内再娶,那么他将来要续弦的话,就应该是在明年了,而且是直接娶皇后。大昭开国以来,还是头一回有女子直接从大昭门被迎入皇宫,成为六宫之主呢。这是多大的荣耀呀?连太子的元配正妃都享受不到呢!

    许多有女儿的官宦人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大家都觉得太子登基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册立皇后,因为陈良媛虽然身怀有孕,但是男是女尚未知晓,家世又明显不够格,能被封妃就不错了,不可能做皇后的。除她之外,太子后院就没人了。新后又会是挑选哪家千金呢?是要名门淑女,还是勋贵千金,亦或是皇亲国戚?若是太子也与皇帝一般,认为外戚不可势大,那么从小门小户或是低品阶官员之家里挑,也是有可能的呀!若自家能出一位皇后,能给家族带来何等利益?看看秦家就知道了。一门两侯,两代帝王的无上圣眷,就算没有高官厚禄,又算得了什么?

    京城官眷圈子暗潮汹涌,连秦含真这样爱躲懒不喜交际的人,都察觉到了,更何况是那些本就有野心的人家呢?

第六百五十六章 强请

    太子妃的国丧只有二十七天。十一月下旬刚开始,孝期就算是结束了。

    京城上下,总算恢复了正常。还有人家赶在腊月到来之前,匆匆把原本定在十月底或十一月上中旬的喜事给办了,又或是赶着补办寿宴、满月酒、百日宴什么的。但考虑到孝期虽然过去,但皇室成员此时此刻的心情肯定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稍稍收敛了些,不曾大张旗鼓,免得碍了贵人们的眼。

    在这样的日子里,许峥的婚期终于到了。

    他的婚期原本是定在更早些的时候,可惜撞上了国孝。他祖父许大老爷虽然没了官职,品阶还在呢,父亲也是官身,因此不可能不守礼的。许大奶奶纠结地把儿子的大喜日子往后推,勉强赶在腊月到来前为他完婚。但由于京城上下需要办宴乐的人家都比较低调,她也不好把婚礼办得太过喜庆了。原本计划的许多东西都要减少。就连喜宴的席数,也减到了十桌。哪怕许家长房如今本来就请不到太多客人,但哪怕是请左邻右舍以及许家男人的旧日同僚们来充充场面也好呀,如今宴席办得这般寒酸,许大奶奶委屈死了,只觉得在鲁家夫妻面前也丢了脸,无法显摆自家三品高官门第的排场来。

    不过幸运的是,她成功地把帖子越过姚氏的重重障碍,送到了许氏手里。许氏已经答应,到时候会带着承恩侯府上下前来赴宴的,也会想办法把永嘉侯府的人也请过去。至于肃宁郡王妃这样的贵人,许氏自然也会贴上自个儿的面子,拼命将人请动了。许大奶奶想到儿子的喜宴上会有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宾客光临,心里的郁闷才算是消散了些。

    然而她不郁闷了,秦含真却要郁闷起来。

    许家的帖子,早就让许氏转送到她手上了。她已经找了理由推托。她连几家与赵陌血缘比较近的王府的宴席都不曾参加,若是承恩侯府办宴会,她捧一捧娘家亲人的场就算了。许峥算是哪根葱?还有面子请得动她?

    没想到,因为秦含真客客气气地婉拒了,许氏本来正在抱病的,竟然为了娘家侄孙,连脸面都不顾了。她拖着病体亲自坐着马车,跑来肃宁郡王府拜访秦含真,还是大张旗鼓地从正门求见的,目的就是为了请秦含真去参加许峥的婚宴。秦含真再次推托,许氏就扶着丫头的手,一副要跪下来求她的模样,还说什么:“好孩子,你只当是看在大伯祖母的面上了!”

    秦含真沉下了脸,冷冷地看着许氏与她身边的丫头,又用眼神止住了打算要上前扶人的莲实与莲蕊,淡淡地坐在正位上喝茶。这倒叫许氏为难了。她到底是要跪,还是不跪呢?她本来也没有真打算跪下去的,只是想拿长辈身份压人罢了。依照常理,这时候秦含真就该请人扶住她,甚至是亲自来搀扶她,然后答应下她的请求了。所有人都会这么做的,怎的秦含真这个外侄孙女儿就没动作了呢?难不成……是笃定了她不会跪下去?

    许氏的脸慢慢涨红了,咬咬牙,便真要跪了。搀她的鸿雁一脸震惊,忙将她扶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圈都红了。这个忠心的丫头,可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女主人真的向晚辈下跪呢!鸿雁不由得愤怒地看向了秦含真。

    秦含真不为所动,冷笑道:“承恩侯夫人若是要跪,只管跪下去!本来,就算论身份,我也受得起你这个大礼!外人可挑不出我什么刺来。若说到流言蜚语,我也不怕。我这郡王府上下的人都忠心得很,自不会在外头胡乱嚼舌,败坏主母的名声。承恩侯夫人身边侍候的人,我是管不着,但若有人真想要散播流言,我就去跟我祖母和母亲说一声,想必二伯父二伯娘是不会为了几个丫头婆子,便叫我受委屈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家生子嘛,其实能约束住她们的东西还是挺多的。至亲、故旧、朋友……承恩侯府如今人口也少了许多,大概也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侍候了,撵几个人也好,卖几个人也罢,不但能减少支出,还能创收哦,谁怕谁呢?!”

    鸿雁的脸色顿时一白,低下头去,不敢再与秦含真直视。

    秦含真也懒得跟一个丫头计较,只看着许氏。许氏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咬牙问:“三丫头,你……一定要对大伯祖母如此绝情么?!”

    秦含真冷笑:“不过是个小官员儿子的喜宴,什么大不了的事?郡王爷不在家,我连门都少出了。休宁王府与湘王府的喜宴,我就没去。许家难道还能比这两家王府重要吗?!我去了不打紧,万一这两家王府因此生了埋怨,我冤不冤?!大伯祖母只因为我提出了合理又贴心的理由,为了承恩侯府与许家的未来着想,婉拒了一场喜宴,便要公然陷害我,威胁我。你还觉得我对你绝情?!难道你对我就很有情谊吗?!”

    许氏一时语塞。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过分,可她如今病情不轻,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体力与耐性去慢慢劝说秦含真了。再者,她拿捏自家晚辈惯了,知道孙辈们就没有哪个是能真正拒绝她的,顶多就是当面答应,另行找借口拖延而已。但三房的孩子,教养一向很正派,答应下来的事,是不会不去做的。她是有恃无恐了。

    秦含真多少能猜到许氏的想法,此时毫不客气:“大伯祖母还是放聪明些吧,好好在家里养病,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我去了许峥的婚宴,又能代表什么?是许峥能做官了,还是他很有出息?这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如果要以举人之身去做官,那就去吏部申请,如果要考科举入仕,就堂堂正正参加会试!少打这些歪门邪道的主意,没得叫人看不起!大伯祖母若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张张口,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你的宝贝侄孙子吃不了兜着走!你要是不怕,只管放马过来好了!别以为我敬你是个长辈,就真的任你搓圆捏扁了!”

    许氏面色苍白地狼狈离去。秦含真的强硬与冷漠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原来秦家之中,也会有她无法掌握的小辈?她心中满是不甘。向外界放流言什么的,她当然不敢,她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就要得罪三房。要知道如今的承恩侯府,还得靠三房支撑着呢。可是,她也不想就这么忍了这口气,因此,她还是请了牛氏过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秦含真的坏话,然后痛哭出声,表现自己的无比委屈。

    牛氏一个字都不信。

    秦含真早就给牛氏报过信了,当然,相比于许氏的添油加醋,秦含真的版本要轻描淡写得多了,还将许氏形容得“恶形恶状”,仿佛她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牛氏如今看着老妯娌的样子,明白这就是孙女口中所说的“不择手段”了,便叹了口气:“大嫂子这又是何苦?难道真要为了许峥的婚礼能体面些,多几个贵客,就把亲戚全都得罪光了么?你这么做,有没有问过许峥自个儿?只怕他自己绝不情愿看到长辈们为了他,走这种歪门邪道吧?他一向是个清高的孩子,自诩是君子,一心想着要堂堂正正走科举入仕呢。你们就算再盼着他有出息,也不能不管他的想法,一个劲儿地往他脸上抹黑吧?!”

    许氏目瞪口呆地看着牛氏。牛氏还在叹息:“可怜峥哥儿了,他什么都没做,天天都在家苦读,结果你们这些满嘴都说是在为了他好的长辈,就替他结了仇。这样他真能考中进士么?我是不知道,但要是广路在家的话,我们三丫头跟广路告上一状,广路再跟太子殿下打声招呼,就算峥哥儿原本能考上状元,只怕也只能做个同进士了吧?”

    许氏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她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

    姚氏没多久就得了消息,赶来赔笑脸,向牛氏道歉,连声说:“我们夫人是病糊涂了,许大奶奶又一个劲儿地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才会让我们夫人做下这等蠢事来。三婶别生气,我替您到许家骂人去!本来许家大老爷做了那等没脸的事,我们家就不好再跟他多往来的,怕被连累了自家的好名声。可我们夫人念着娘家人,舍不得跟娘家兄弟们生分了,因此明知道许家在孝期,还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也依旧与他们亲近。但我们做晚辈的心里有数,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三婶您就放心吧!许家那等没规矩没品行又不懂礼数的人家,我们才不要理他!就算是看在夫人面前,给他家送份贺礼,也就完事了!他家何德何能,能叫我们夫人抱病去捧一个晚辈的场呢?没得折了他的寿!”

    许氏一口血涌上心头,差点儿没喷出去。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儿媳面前的脸面,才忍住罢了。

    牛氏却看见了她嘴角沁出来的血丝,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但同情归同情,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老妯娌这些年确实是太糊涂了,也该叫她受点儿教训。

    于是,许峥婚礼当日,许大奶奶看着那零零落落的几桌宾客,还有本来答应要出席,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的秦家人,面上一片铁青。

第六百五十七章 冷清

    在喜宴上,鲁家父母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还是考虑到女儿将来在婆家的处境,才强颜欢笑的。但笑容能挤出来,面色却变不了。再看其他来参加喜宴的亲友、邻居们,其实也没少窃窃私语。真正能喜气洋洋来恭贺新人的,少之又少。

    其实这也怪不得鲁家人。任谁看到自家女儿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是这个场面,心情都好不起来的。若说是因为国丧刚过,许家要低调办喜事,所以场面略冷清简单些,这也没什么好说的。鲁家老爷亦有官身,心里明白事情轻重。可是,许家明明请不到那么多客人,却还要摆上十桌席面,闹得如今有一半的桌子是空的,真真比许家只摆四五桌小宴都要丢脸!再也没有比这零落的喜宴,更能突显出许家目前败落的门庭了。

    别的官宦人家就算落魄了,也会有真心与他们交往的亲友继续和他们维持联系,不过心里是不是重视,表面上的礼数还是会尽到的。就连许家二房的许二老爷起复时,也有不少亲友上门道贺。但许家长房眼下,明摆着就是要众叛亲离的节奏呀!瞧,连许家二房,也只来了许二爷夫妻俩呢,还是坐在客席,而非主家席上。

    有几家就住在附近,从前都未必能攀得上许家的边,如今却成了座上宾的邻居,都在暗地里互相交换眼色,觉得自家往后就不必再与许家长房有什么往来了。本来嘛,他们跟许家长房也说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也就是与许二夫人、许二奶奶偶尔会见见面,喝喝茶,聊个天罢了。从前许家风光时,许大奶奶可从来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过。如今,她们也不必太过委屈了自己。有闲情逸致时,跟许家二房来往一二,也就是了。

    许大奶奶心知自家这回是真的丢了大脸。她心里恨得不行,最恨的就是许氏!当初许氏打下了包票,如今却连个脸都不露,这算什么?!即使承恩侯府其他人不想来参加许峥的婚礼,许氏本人总能来吧?她明明病得没那么重,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缺席了。就这样,她也有脸说自己最疼爱的就是许峥这个侄孙儿?!

    许大奶奶搅着帕子,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扭曲的表情。这时候许岚从游廊另一边走过来,迎面看到她,差点儿吓了一跳。

    许大奶奶见状不悦地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若叫客人看见了,就要笑话我许家的教养了!”

    许岚小心翼翼地束手低头:“是,母亲,女儿错了。”她这几年,随着年纪的增长,性子是越发小心了,远不如小时候开朗活泼。因为她知道,如今家里的境况不如从前好,嫡母的脾气一年比一年糟,不可能再有耐性容忍她了。她得忍一忍,只要忍到出嫁就好。

    许大奶奶不知道庶女的小心思,没好气地问:“你不在席上帮你姐姐招待客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岚小心地道:“回母亲话,是姐姐让我来寻您的。哥哥的一位朋友上门道喜来了,哥哥说要亲自去陪,让父亲与母亲先帮着招呼客人。”

    许大奶奶皱眉:“什么朋友这般要紧?”

    许岚回答:“好象是一位桂大人,在翰林院任职的,是哥哥新近认识的前辈。”

    “桂二公子?!”许大奶奶双眼一亮,有些意外桂二公子竟然会上门来给许峥道喜。虽然许峥前些日子奉父母之命,有意识地接近桂二公子,为了妹妹将来的婚事做铺垫,但他本人并不是很热衷于此事,每次见桂二公子,都是在请教学问。桂二公子又不是闲置在家的公子哥儿,本身还在翰林院为官的,真正能指点许峥的时间不多。许峥更不愿意找到桂家门上去。因此,在许大奶奶想亲自给桂家送一份帖子去,顺便结识桂夫人时,许峥以自己跟桂二公子的交情还没深厚到这个份上为由,揽下了送帖子的任务。

    据他说,桂二公子当时并没有答应参加喜宴,只说了声恭喜,又命人送了些文房用品与尺头过来,就算是贺礼了。通常这是他不会来饮宴的意思,没想到他还是出现了!

    许大奶奶心里顿时盘算开了。

    说实话,虽然女儿那边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要在元宵节那晚吸引桂二公子的目光,但元宵节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实在是太难确定了。万一那日桂二公子不来灯会,又或是自家女儿根本没能遇上他,那该怎么办?女儿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可能再多等一年的元宵节。既然桂二公子今日上门来了,那若是让他提前见到女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许岫特地让许岚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意思呢?

    许大奶奶便把许岚打发回席上去,自己去寻许岫说话。

    然而许岫并没有这个意愿,她也就是自己脱不开身,才让妹妹告诉母亲,桂二公子来了,长兄许峥要陪客而已。对于母亲让自己提前与桂二公子相见的提议,她有些不太赞成。

    她小声对许大奶奶道:“若不是在元宵灯会上,穿着与桂二奶奶相似的衣裳,梳着相似的头发,打着相似的灯笼,出现在桂二公子面前,女儿与桂二奶奶又能有几分相象?万一弄巧成拙了怎么办?都已经计划好了,母亲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许大奶奶却道:“如今天也快黑了,院子里也有许多彩灯,你换身衣裳过来,站在灯下,也不必离得太近,只当是无意中走到前院的,就让桂二公子看上一眼,有什么不能行的?只需要让他记住有你这么一个人就行了!明年元宵灯会时,你再叫他看个真切也不迟。到时候,他只会觉得你更象桂二奶奶的!”

    许岫迟疑地摇头:“哥哥的喜宴上,我怎会穿得那样素?比不得元宵灯会上,我还能借着走百病的理由,穿得素淡些。母亲,这不成的。我们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宦之家,家中自有规矩,前院后院泾渭分明。无论有什么理由,我一个深闺女子,也没有跑到前院男宾席上的道理。更何况……这又是在我们自个儿家里,我也没法说是迷路了呀?就算要去找哥哥,也还有丫头婆子呢!”

    许大奶奶觉得这些事都可以解决,关键是让桂二公子早日见到女儿,她还想再劝,许岫却已经涨红着脸,飞快地开溜了。等到她回到席上,众宾客在座,她也没法再跟女儿说些什么,心里生气不已。

    桂二公子只是出门拜访一位朋友,偶然路过外头大路,见许家今日宴客,想起许峥成亲,便顺路来贺个喜罢了。应景儿地喝了两杯酒,他也就告辞了。贺礼已经送过,人也到了场,以他与许峥的交情,这就很给面子了。若不是觉得许峥才学不错,又温和知礼,光是冲着许家那不好听的名声,他都不愿意进许家的门,更别说是久留了。

    只是桂二公子的酒量不是太好,就这么两杯酒下肚,他就已经有些微醺了。坚决拒绝许峥自己出门,他叫个小厮在前头领路,慢悠悠地踱向许府大门口。没想到却听到前头一处侧门后,传来了妇人的声音:“你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难道母亲还能害了你?!快跟我来!再晚就来不及了!”话音未落,一个妇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侧门里,影影绰绰的,似乎还拉着一个妙龄少女。母女俩都穿着颜色喜庆的华服,若不是今日婚宴的主家女眷,便是前来道贺的亲友宾客了。

    桂二公子一听有妇人的声音,便即刻转过身去,避而不见了。他虽然有些醉意,但脑子还清醒着,还记得男女有别的规矩。

    领路的小厮自然知道来的是谁,忙上前见礼:“大奶奶,姑娘。”

    许大奶奶见桂二公子还在,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但见他背身而对,她又有些惋惜了,回头瞥见女儿,却已不知几时躲回了侧门后,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想法。但当着桂二公子的面,她还得做出热情好客的姿态来,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今日来贺喜的客人么?瞧着眼生,不知是哪一家的孩子?我竟不认得?”

    她试图装作把桂二公子误会成亲友家的子侄了,好趁机拉近彼此的关系。

    谁知桂二公子还是没转身,只是朝侧面做了个揖,道:“晚生姓桂,只是与令郎相识,今日偶然路过,见府上办喜事,便前来贺上一贺。只因不胜酒意,生怕失礼,这便要告辞了。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许大奶奶满面笑容地,还想要进一步攀谈,把桂二公子多留一阵子,最好是能将女儿扯过来见他一面。不料那桂二公子说完这番话,便匆匆再做了个揖,扭着头往大门方向去了。明明是个高瘦的书生,不知为何脚程这般快。许大奶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没了影儿。

    许大奶奶顿时目瞪口呆,忍不住追出门去,只能看到挂着“桂”字灯笼的小马车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跺脚暗恨。

    追不到人,计划失败,她扭回头去寻女儿的晦气,可许岫却辩解道:“就算女儿方才没有回避也无用。那是个君子,连在母亲面前,都尚且避嫌,不肯见母亲一面,更何况是女儿?没得叫他看出破绽来,瞧低了我们家,那就连哥哥,也要受牵连了。”

    这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许大奶奶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可要她承认自己有错,做了蠢事,她当然不乐意。回到席面上,再看着那冷冷清清的喜宴,还有面色难看的亲家母,许大奶奶的心中,不由得充满了各种愤怒、不甘与怨气。

    因此,婚礼刚过,第二日她就直接杀上承恩侯府去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挑拨

    许大奶奶并没能如愿见到许氏。

    且不说承恩侯府的人是否愿意让她见到许氏,光说许氏自己,客观上也不方便见她。原因没别的,那日牛氏被请上门,听了许氏的添油加醋,却没有给出许氏满意的回应,姚氏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地说了半天贬低许家的话。许氏当时就要吐血了。为了面子,好不容易忍到牛氏走人,许氏那口血就不得不吐了出来。松风堂正屋里的丫头们又慌作一团。

    不过这一回,有姚氏在场主持大局,惊慌失措又担忧不已的大丫头们没能将消息迅速传开,反而只能乖乖听从姚氏的命令,将事情的知情人控制在正屋范围内,连房门都没法出。秦松仍旧跟新纳的小妾们寻欢作乐,院子里粗使的小丫头与婆子也照常干着差使。除了定时来给许氏复诊的太医察觉到许氏近期又动了气,却叫姚氏解释为又叫娘家晚辈给气着了,没有起疑外,许氏这一次病情加重的消息,甚至没能传到大孙子秦简小夫妻俩的耳朵里。

    鸿雁等几个大丫头,凡是偏着许氏那边,没有被姚氏收买,心也不向着男主人的,本来还有意要暗中往外递消息的。就算不让许家人知道,好歹也得让世子爷知道真相,不能真让二奶奶把婆婆给气死了呀?!然而,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怼婆婆这一件事上的姚氏,怎么可能真的轻易让这些大丫头成了事?一个“侍候主子不力”的罪名压下来,但凡是不大听话的大丫头,都叫关了禁闭,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同她们的家人也受罚的受罚,丢差使的丢差使。松风堂内的大权,落在了姚氏早就收买了的喜鹊手里,院里院外,仍旧井然有序。

    等到鸿雁等人终于认清了许氏大势已去,就算承恩侯府如今是大少奶奶余心兰当家,姚氏也依旧可以对她们生杀予夺,除了屈服,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许氏做的那些事,本来就有不对的地方,近身侍候的人,心里都是明白的。就算长期以来,她们都习惯了忠于许氏,从前也受过许氏的恩惠什么的,但只要姚氏并不是真的要把许氏害死,做丫头的,似乎也谈不上什么骨气不骨气的说法。说到底,她们都是家生子,性命不是自己的,也不可能真的对至亲家人撒手不管了。

    鸿雁等人被放了出来,重新回到许氏身边侍候。虽然许氏还很虚弱,时不时就要昏迷不醒,偶尔还会吐口血,但太医照常开着药,药也照常被丫头们喂进了许氏的嘴,看起来姚氏并没有虐待许氏的地方,丫头们便也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姚氏才开始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丈夫与儿子,关于许氏“病发”的消息。

    原因很简单,就是许大奶奶妄想能多请几个贵人参加许峥的婚宴,非要许氏出面帮忙,请动肃宁郡王妃秦含真。可赵陌不在家,秦含真本来就不方便出门,更别说是孤身前去参加一个年纪相仿的年青男子的婚礼了,万一被人说闲话,岂不冤枉?秦含真婉拒了此事,许氏就不惜亲自出门去求,还说了些过份的话,几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来威逼秦含真了。秦含真气愤不已,让人把许氏送回了家。许氏不甘心,又要请牛氏过来做说客,结果又被牛氏拒绝了。她一口气咽不下去,便吐了血。

    大体上,姚氏的说法与事实真相差不多,只是稍作了几处添改罢了。她还道:“倘若不是许大奶奶非要夫人答应这样无理的请求,夫人也不会病得糊涂了,把三丫头逼到生气的份上。世上哪有这样做长辈的道理?指不定是许大奶奶跟夫人说了些什么谗言呢。否则,夫人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会想不到三丫头去参加许峥的婚宴,兴许会有什么忌讳之处,就连长辈的脸面都不要了,硬逼着三丫头去抛头露脸呢?”

    秦仲海与秦简不管是当时真的信了,还是没信,反正他们从牛氏与秦含真那边打听来的情况跟姚氏说的能对得上,再问鸿雁她们,也都说事情就是如此。他们也不好说自家老人老糊涂了,又或是秦含真不肯通融什么的,反正许氏不顾理智偏心娘家不是一天两天了,而秦含真又一向很通情达理,所以错的一定是许大奶奶!许氏也有错!秦含真与牛氏当然是没有责任的。他们分别去肃宁郡王府与永嘉侯府郑重赔了礼,同时顺应了姚氏的请求,缺席了许峥的婚宴。

    本来,这事儿应该要跟许家那边打声招呼的。不过这件差事叫姚氏揽下来了,没让儿媳妇代劳。姚氏又有心叫许家长房丢个大脸,答应的事情根本没去做。于是,许家的喜宴便成了那等冷清零落的场景。探得消息的姚氏,暗地里别提有多开心了,甚至让玉兰拿出自家珍藏多年的一瓶好酒,再叫几样爱吃的小菜,主仆俩躲在屋里有说有笑地小酌了几杯呢。

    等到许大奶奶杀上门来,姚氏又一次揽下了待客的任务,连松风堂的门都没叫许大奶奶摸到边。

    她冷笑着对许大奶奶道:“表嫂竟然还有脸来?为了你过分的请求,我们夫人累得病情加重了,接连几日都吐了血!你进了门,不说关心关心长辈的病情就算了,还好意思怪我们没上门去喝你家许峥的喜酒?!贺礼早就送过去了,该给的体面也没少给,我们夫人还送了新侄孙儿媳妇不少体己首饰,甚至私底下贴补了你办喜事的银子,就怕委屈了你的宝贝儿子,这样还不够么?!她老人家病得这样,我们全家都为了侍疾忙活,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喝酒耍乐?!”

    许大奶奶忙叫冤枉,她是真不知道许氏又病倒了的,忙道:“你们怎么不给我们家送个信儿来?!就算人不能到了,好歹也要打声招呼吧?姑太太病了,也该给我们这些娘家人捎信儿才是!”

    姚氏嗤笑:“还不是夫人一心念着你们,想着许峥要娶妻了,不能耽误了吉日,不叫我们告诉你们,说是怕扫了你们家的兴,触了新人的霉头。我们又能怎么办?本来是打算等新媳妇三日回门过后,再到府上去报信的。你既然来了,我也就省事了。”

    这样的说法不大站得住脚。可是许氏偏心娘家偏心得太出名了,许大奶奶一时竟不敢说她不会吩咐这种事,只得闭了嘴。本来是带着一肚子怒气与怨气来的,结果这一肚子气竟没处撒去,许大奶奶不由得郁闷了。

    她忍不住再问:“姑太太到底是怎么病倒的?”

    “你还敢说!”姚氏顿时柳眉倒竖,“不就是你害的么?!你是怎么跟我们夫人说的?硬要请几位贵人上门去坐席?还好夫人头一个请的就是西府的三丫头,否则真真是把脸丢到外人面前去了!我们夫人这几个月病得不清,有时候神智都不清醒了,本就不该出门走动的,你还硬要逼着她老人家把老脸赔上。”

    许大奶奶有些懵:“姑太太都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难道不是你指使夫人的?装什么没事人儿?!”姚氏啐了她一口,“西府三侄女儿是出了嫁的人,男人不在家,她就闭门过日子,连其他王府的宴席都不去,除了进宫,就是回娘家而已。许峥一个青年男子,早年还差点儿跟她议起亲来,就是没事也当避个嫌呢,更何况如今侄女婿出了远门?你还非要夫人把三侄女儿请到你家里去,是生怕别人不说她闲话么?!三侄女儿那么一个温柔和气的人,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夫人也不知怎么的就气急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也就是三侄女儿知道她是个病人,不跟她多计较,只是把人送回府来就算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恨上你们姓许的了!你可别说这种事你不知道?若不是你非要我们夫人办到,夫人又怎会对自家晚辈做这种蠢事?!”

    “我真没有啊!”许大奶奶吓得魂儿都飞了,“冤枉冤枉!我是说过,想请姑太太帮着请几位贵人来喜宴。但我们许家够得上什么贵人?唯一有可能请动的,也就是肃宁郡王妃了。这不是因为郡王妃出身秦家,本就与许家是姻亲么?姑太太打了包票,我也就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其中有何忌讳之处。本以为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小事,哪里想到姑太太竟会说错话得罪郡王妃了呢?!就算人请不来,也不打紧的。姑太太怎会这样糊涂呀?!”

    姚氏冷笑:“你如今倒装起无辜来了。事情到底如何,你心里明白。话已经说了出去,事儿也做下了,该得罪的人也早就得罪了。如今三侄女儿不耐烦见你们许家的人,你还是躲得远些吧。我们夫人病得这样,你也少到她跟前嚼舌头了!明知道她病得重,还净指使她做些没脸没皮的事儿。外头人知道的,明白是她老人家病糊涂了,当不得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承恩侯府真的连自家骨肉都要坑呢!”

    姚氏毫不客气地把许大奶奶轰出了门。许大奶奶连多问一声许氏病情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到病床前跟她说话了。她灰溜溜地离了承恩侯府,心底满是得罪了权贵的惶恐,同时更多的,是对姑太太许氏的怨恨。

    她当然没有指使许氏做强逼肃宁郡王妃秦含真参加喜宴这种事,这都是许氏自己的主意。如今得罪了人,自然也是许氏的错。

    这位姑太太到底要连累许家到什么时候?!她儿子许峥大好的前程,难道真的要叫许氏连累了么?这个靠山,到底是条金大腿,还是饮鸠止渴的毒药?

第六百五十九章 串门

    秦含真听说许大奶奶承恩侯府之行的经过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即将进入腊月,京城内开始进入一种喜庆的气氛中。曾经延续了将近一个月的国丧期,似乎连残余的一点儿涟漪都消失殆尽了。

    秦含真听着姚氏的述说,其实还挺意外的。她发现姚氏把自己与许氏之间产生的争端进行了删改,换了个似是而非的版本,才转告给其他人,无论是对承恩侯府内部,还是对许大奶奶,皆是如此。这么做,对姚氏未必有什么益处,却能将秦含真的麻烦减到最低。到头来,在整件事里被人责怪最多的,就成了许氏本人。不但秦家长房、三房的人会怪她,就连许家长房,也要怨她胡来的。

    可姚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含真直截了当地问姚氏,姚氏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我难道还能看着你被人埋怨不成?本来就是我们夫人的错!她要是懂点分寸,事情何至于此?许峥一个小小的举人,就算有些才名,在京城里又算是哪根葱?也就是姓许的人才会把他当成宝贝看!我家简哥儿还是贡士呢!不是比他有出息多了?谁把他放在眼里?况且他家与你又不是正经姻亲。从前是你和气知礼,看在我们夫人的面上,对他家客气些,又不是他家真的就能在你面前摆亲戚架子了。让你去参加许峥的婚礼?凭什么呀?!真是好大的脸!”

    姚氏冲着秦含真笑得亲切:“你要是闲着没事,愿意去瞧瞧他家的乐子,看看他们这些自诩是清高读书人,其实做的都是下作事的破落户,在你面前是如何卑躬屈膝的,那也无所谓,全看你的心情。可你懒得搭理他们,就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了,他们竟然还不知感恩,非要逼你露面?别说是你这样的身份了,谁都要生气的!三叔三婶就不乐意去捧他家的场子,你瞧许家上下有人敢吭声没有?不过是欺负你年轻脸嫩,不好意思拒绝长辈的要求,才有恃无恐罢了。”

    说到这里,姚氏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他们吃这一回亏,就知道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愿意由着他们摆弄的,也不是个个年轻小辈,都能由得他们拿捏!一帮子倚老卖老的家伙,什么时候真把我们逼急了,给他们一个好看,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呢!”

    秦含真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就算她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姚氏满肚子都是对婆母的怨气,含沙射影的,骂的是许家,其实又何尝不是许氏?不过,她这个媳妇也确实因为许氏与许家受过不少委屈了,秦含真一句劝说的话都不提,连安慰都没打算安慰。秦家长房婆媳内斗,她一个隔房又出了嫁的小辈,看热闹就好了,何必插一只脚进去?

    秦含真只是谢过了姚氏,替她修饰一番,算是替她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虽然她并不担心事情真的传开了,自己就真的会被千夫所指,但姚氏未经她请求,就主动提供了帮助,这份心意还是要道一声谢的。

    她还有些好奇:“大伯祖母这两日可醒来了?她知不知道许大奶奶去过东府的事?”

    姚氏撇嘴道:“醒是醒了,也听说过消息了。毕竟府里下人这么多,简哥儿夫妻俩都不知道底里,怎么可能瞒得住夫人?不过就算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我也照实告诉她了,说是许大奶奶因为她没有在喜宴上露脸的事儿,发了好大的火,抱怨个没完呢。我都说了夫人生病的事儿,还有全家都要侍疾,没有心情去饮宴,许大奶奶还是没有消气。她就是觉得,她宝贝儿子成婚这样天大的事儿,承恩侯府没个够份量的人出面,就不是姻亲该有的礼数。夫人就算病得再重,又不是死了,露个面又能有多难呢?更别说我们夫人又不是真的昏迷不醒了,只是气虚体弱罢了。脸色难看可以上脂粉,吃不得酒肉,那也可以沾沾唇,说话不便,那就露个脸便退下歇息,也是可以的。但她不出面,外人只会以为承恩侯府已经不认许家这门姻亲了,只会踩许峥的脸,在外头传他的闲话。”

    姚氏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总之……许大奶奶心里根本不关心我们夫人的病情就是了。她正经都没问过一句,我们夫人到底病得要不要紧呢?我告诉她实情之后,她知道夫人病重,连进院子看一眼都没有,直接扭头就走了。”

    秦含真忍不住道:“二伯娘,这算是……两头忽悠吗?”说得难听些,就是在挑拨离间吧?

    姚氏不以为意地哂道:“我又没冤枉了谁。许大奶奶确实是没问过夫人的病情,也没进过松风堂看她一眼。”

    许大奶奶没问,是因为原本不知情吧?等知道了之后,还不是问了?她不进松风堂,也是姚氏不许她进的关系。结果到了姚氏的口中,就成了她故意的了……许氏那边只怕不太好,被娘家侄媳妇这般冷待,她会不会又要吐一口血?

    对此姚氏很坦然:“吐血是没有的,就是心情糟糕些,打不起精神来,一直说要见许峥两口子。依照礼数,以我们夫人对许峥一向的关照,许峥婚后,怎么也要挑一天,带着新媳妇上门来给她老人家磕头,顺道让她见见新媳妇才是。可许家婚礼已经过去几日了,三朝回门都过了,听说鲁家人已经准备打道回府,到这会子许峥还没带着新媳妇过来拜见我们夫人,这不是明摆着许家长房怨气未消,连许峥都埋怨起姑祖母来了么?就算我们夫人先前没有吐血,只怕也早晚有吐的那一天。这回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秦含真瞥了她一眼,淡笑不语。

    许峥为什么不带新媳妇上门给许氏磕头请安?不论是许大奶奶真的误会了许氏,还是他们上门来了,却被姚氏挡了,反正都跟姚氏扯不开关系就是了。姚氏这一回挑拨离间,对许氏的打击可真不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感情够深,这几句挑拨又算得了什么?许家长房要是真关心许氏的身体,又怎会把她因病缺席小辈婚宴一事看得比天还大?更别说是连着几日无人上门探病问安了。许家长房做得太过势利,姚氏的计谋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许氏多年来偏心娘家人,却把人给宠坏了,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吧?

    秦含真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意思意思地说些场面话:“只愿大伯祖母能早日放宽心才好。许家又不是没人,也不是没有后起之秀,放他们自个儿努力向上就是了,实在不必事事都替他们打点妥当。许家长房的人未必领情,大伯祖母又跟自家亲骨肉离了心,何苦来呢?大伯祖母还是早些把身体养好了是正经。”

    “正是如此!”姚氏故意大声叹息道,“我们这些晚辈,早就劝过夫人无数回了,可惜夫人一句都听不进去。我们二爷啊,看她老人家实在是伤心,不得已,就把许家二房的人给请过来了。有许家二房的人陪着夫人说话,她老人家还能振作些,可惜话里话外,还是惦记着她的宝贝侄孙子,想要许峥带新媳妇上门来磕头。许家二房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还算机灵。回去之后,是不是真的给长房那边传了话,我是不知道,可他们回复过来的,还是许峥忙着备考,新婚三日还没过,就宿在书房里了,哪里还有功夫去亲戚家做客?夫人听了,虽然嘴里一直说,恩科要紧,让许峥专心备考,可是那表情呀……啧啧啧,简直就象是被人抢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大宝贝一样,别提有多失落了!”

    秦含真看着她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姚氏与许氏婆媳间积怨多年,如今恶化到这个地步,虽然姚氏正派不到哪里去,但许氏的责任也不轻。

    真是造孽!

    秦含真低头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顺着姚氏的话头问:“许家二房近日常上东府的门?”

    “这不是为了安抚夫人么?否则二爷就要埋怨起我来了。”姚氏轻哼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是我把夫人给气着了。我都说了,是许大奶奶的错,他只是不信我罢了!我为他生了一双儿女,替他把家里家外打点得妥妥当当,夫妻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他还是要为了他老娘,跟我呕气!”

    姚氏一肚子的委屈。她就是因为跟丈夫呕气,又不想让儿子媳妇知道,才跑到永嘉侯府那边吐苦水,然后顺势来看望秦含真,顺便再诉一波委屈的。做了好事,她当然要让当事人知道。肃宁郡王府如今确实是风头正盛,她做长辈的多多跟外侄女儿来往,也是应该的嘛。更何况,在许氏病情反复的问题事,秦含真也是苦主呢。

    不过姚氏呕气归呕气,还是会说一句公道话:“许家二房没有许家长房那般令人生厌。今日还是多亏许二夫人带着媳妇过府陪夫人,才让我得了空闲来串门子。我发现许二奶奶还是挺机灵挺会说话的。前些日子国丧,我如今又成日在家侍候病人,不象从前那般时不时出个门,与人交际,京城里很多新消息都不知晓,还是她告诉我的呢。从前我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成想她消息还挺灵通。”

    说到这里,姚氏便顿了一顿,笑着凑近了秦含真:“我听说……外头都在议论,宫里什么时候会为太子定下续弦的人选?又打算如何选人?三侄女儿,你是宫里的常客,不知……可听说什么消息没有?”

第六百六十章 钻营

    秦含真拿不准姚氏问这个话,到底是纯粹八卦,还是真想要打听些什么。

    姚氏只有秦锦华一个女儿,如今早就嫁了人,生活幸福。秦家长房也好,二房、三房也好,除了秦含珠年纪最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以外,其他的全都不是嫁了人便是有了婚约,不可能跟宫里立新后的事扯上什么关系。再说,秦家第三代的孩子,基本都跟太子有血缘关系,是正经的晚辈子侄。从伦理上来说,不可能有哪个秦家女会嫁给表叔做续弦的。

    所以,姚氏问这个问题,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家人问的。但姚氏还有娘家,还有外祖家,外祖王家还有王嫔这么一位后宫大人物在。姚家虽然一直以来,不算太热衷于钻营,但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家。所以,姚氏是为了谁问的呢?

    秦含真慢条斯理地微笑道:“怎么连二伯娘也问起这个事儿来?不瞒您说,自打太子妃娘娘病重,就一直有人在钻这个念头了,好象生怕太子妃娘娘死得太慢似的。敏顺郡主就不止一回在我面前抱怨,心里记恨呢。后来太子妃娘娘殁了,想打听这种事儿的人就更多了。您瞧我如今连门都少出,除了进宫,也就是悄悄儿回娘家见见亲人,连外头大门都不走的。我怕什么?不就是担被人缠上问这儿问那儿的吗?如今太子妃娘娘没了才个把月,太子殿下心情还未回复呢,就算新年元日登基,也不是立刻就要封后,说不定还能拖上一年半载的。外头的人急得什么?叫宫里的贵人们看在眼里,心里难道就不生气?”

    秦含真如今也渐渐历练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进宫进得多了,在宗室皇亲贵妇圈子里见识久了,便也学会了许多套路?反正哪,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她脑子稍稍一转就说出来了。若换了是从前,绝对没这么自然而然!

    可见,环境确实是会促使人进步的。

    姚氏并不知道秦含真在心里感叹着什么,她也不是蠢人,稍稍一想,便听明白了秦含真的话外之意。她笑了笑,并不是很在乎:“宫里贵人们的想法,我们这些走得近的人家,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三侄女儿你成天只想着躲,可不是聪明的做法。躲有什么用?人家想打听的,还是会有法子找上你。找不到你,不会托到你的亲友面前去,辗转找到你头上么?如此,反而会给亲友家添了麻烦。万一得罪了小人,就更是得不偿失了。反正你是常往宫里去的,不管有的没的,先拿你知道的一些琐事,堵了那些人的嘴,让他们自个儿想去。这又不犯什么忌讳,还能给自己省了麻烦,说不定还能添些人脉,何乐而不为呢?”

    秦含真笑笑:“禁中之事,我一个外命妇,如何敢随便泄露?”

    这么一个大帽子盖下来,饶是姚氏再巧舌如簧,也不好再劝了。承恩侯府亦是皇亲,还曾经风光过三十年,规矩礼数都是懂的。如今承恩侯府圣眷不再,姚氏有些事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欺负秦含真年轻脸嫩又是晚辈没关系,真犯了忌讳,万一让宫里知道,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姚氏干笑道:“说得也是。这禁中之事,比别家的琐事不同。万一真的犯了忌讳,损了圣眷,可就得不偿失了。三侄女儿年轻,不想惹事,也是人之常情。”

    她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继续笑道:“其实不瞒你说,二伯娘也不想招惹这样的事。奈何人在世上,总有三亲五戚的,好说歹说求到你头上,你难道还真能板着脸把人赶走不成?总不能为了几句闲话,便真的翻脸不认人了吧?我也是没法子,才想着三侄女儿是宫中的常客,试着来打听打听。若是能打听到些什么,哪怕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闲话,我也能就交差了。”

    秦含真瞥了她一眼,嘴角含笑:“难不成是姚家有意竞逐皇后之位?真看不出来,姚家的姑娘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姚氏干笑着道:“她们哪里是那块料?只是后宫也不光是只有一位皇后而已。太子殿下如今后院空虚,膝下又只有一位郡主,陈良媛腹中的也不知是男是女,等新君继位了,还是要广充后宫,延绵子嗣为佳。就算不能做到三宫六院,总也要有几位娘娘来充充场面,才算是九五之尊的排场。当今圣上身体也不是很康健,尚有几位宫妃呢。太子殿下更年轻,又无子嗣,选秀之事,迟早是要办的。姚家女儿不敢肖想凤位,但若是有望能侍奉君前,也就是她们的福气了。”

    秦含真淡淡地道:“我是真不知道。但太子殿下后嗣不丰,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了。今年东宫添人,也不过是添了两位良媛而已,其中一位还是太子妃娘娘硬封的。可见,新君登基之后,也不见得会广充后宫。到时候会怎么选人,估计还是太后娘娘与今上做主吧?太子殿下自个儿约摸不会太热心。”

    她顿了一顿,看向姚氏:“姚家若真有心要打听,怎么不让二伯娘的令堂大人去宫里给王嫔娘娘请安?”

    姚氏之母乃是王侍中的独生女,王嫔则是王侍中的嫡亲妹妹。王家虽然落魄了,但王家二房还有守寡的老夫人守着嗣子度日,王嫔每月都有赏赐下来,虽然只是些时令吃食或茶叶、文具、衣料什么的,但也体现了王嫔对于寡嫂的关心。姚家现有姚王氏这么一位主儿在,不过是想探听宫中消息、皇室口风罢了,何必舍近求远呢?无论王嫔是否愿意透露实情,她总是不会害了亲哥哥的独生女的。

    姚氏干笑了下,有些不大自在。她该怎么说呢?王嫔确实很关心她外祖母,每个月都有赏赐,也时不时派人去看望。但是,外祖母王二夫人安心闭门守寡,并不进宫。王嫔的恩宠,却还没有延续到侄女儿这一辈的程度。若非大事,她等闲是不会召唤姚王氏的。没有传唤,姚王氏也不好自个儿递牌子进宫求见呀?一来她地位还没到那个份上,二来……太显眼了,姚家只是想私底下打听一下消息而已,并不打算明晃晃地告诉人,他家女儿想要选秀。若是不能成事,顶着这样的名声,姚家女儿日后还能嫁人么?

    这话姚氏却不好对秦含真明言。她方才说了那么多,都是想说服秦含真,透露宫中消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若是连王嫔都不肯说,秦含真又凭什么愿意开口呢?

    姚氏只能对秦含真道:“我母亲这些日子身上不太好。天儿冷了,她老人家有些犯了咳症。家里人哪里敢轻易劳动她出门?”

    秦含真点点头:“这倒也是。老夫人上了年纪,还当小心保养才好。打听消息的事儿,原也不着急。反正宫里眼下正忙着元日的登基大典呢,新君登基之后,又还要忙恩科。再者,辽东的战事也没法分心。太后娘娘这阵子身上也不大好,皇上与太子殿下一边为她老人家担心,一边忙着处理政务,哪里还能抽得出空来考虑后宫之事呢?”

    姚氏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这倒也是。我回去跟她们说一声,不必着急。反正宫里若真有意选秀,早晚要下旨意的。姚家几个女孩儿,若真有心要进宫,先把规矩学足了,总是没错的。就算将来没那福气,礼数周全些,婚事也更好说呢。”

    秦含真笑着应和:“二伯娘说得再对不过了,可不正是您说的这个理儿吗?”

    明明是秦含真的话,怎么就成了她说的了呢?姚氏心里郁闷着,也没心情再八卦谁家的闲话了。秦含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家常,暗地里却给丰儿递眼色,不一会儿,便有得了丰儿指使的丫头来报信,道是汧阳郡王妃打发人来了。

    姚氏并不认得汧阳郡王妃孙氏,虽然拐着弯也称得上是姻亲,但她如今心情郁闷,哪里有闲情逸致去理会汧阳郡王妃打发来的下人?趁机会向秦含真告辞,便出了门。她不走别院那条路,而是径直出了郡王府大门,坐车绕到承恩侯府后门而入,直接回家的。

    姚氏走了,那什么上门来的汧阳郡王府下人,自然也就没影儿了。丰儿打发了其他人下去,凑到秦含真跟前小声吐嘈道:“外头都是各种小道消息,家家户户都打起了如意算盘。本来还以为,秦家三个房头都对新皇后之位没兴趣的,不必为此烦恼,没想到二奶奶竟然还能给自个儿添这么大一麻烦!太子殿下跟我们侯爷关系够亲近的了,谁给太子殿下做继室不是做呢?难道新皇后还敢怠慢我们秦家不成?二奶奶何苦搅和这滩浑水?长房如今可没什么底气去理会这等事,可别到头来,叫别人把账算到了我们侯爷头上!”

    秦含真撇嘴道:“姚家是痴心妄想。何况我也见过姚家的姑娘们,没一个符合东宫选人的标准,操这心干什么?皇后之位她们是够不上的,后宫妃嫔……光是看陈良媛的条件,就知道没她们的份了,早些死心不好吗?”

    丰儿叹了口气:“皇后之位呢,谁不心动?难怪这些太太小姐们一个个都上窜下跳起来,有门路的进宫寻太后探口风,或是往各家王府、临安长公主府去打探,没门路的,就这么拐着弯儿地找到有门路的人头上,简直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怕宫里的贵人们看了,会觉得比猴戏还精彩吧?”

    秦含真心道,宫里人是不是会觉得这场大戏精彩,她不知道。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出来,那新皇后之位,只怕早已有了人选,不过还不到公布的时机罢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腊月

    过了腊八之后,全京城都开始为新年做起准备来。年末盘账、亲友间走礼、年关大小祭典……各种琐事充斥着人们的生活,就连小道消息、闲谈八卦,似乎也暂时消停了许多。无他,人们忙都忙死了,哪里还有空嚼舌头哟。

    秦含真也开始了嫁进肃宁郡王府之后的头一回盘账。这可不是一般官宦勋贵人家里,只是盘点一下自家产业与日常收支这么简单。郡王府的产业自然是丰厚的,但除了赵陌本人的私产之外,同时还有来自封地肃宁县的各种收入,又要算出进献朝廷的岁贡要多少,列出清单来,小心谨慎地让人运进京,与礼部做交割。

    这绝对不是打几天算盘就能忙完的事。秦含真把自个儿陪嫁人员中擅长账目的人挑出来,再加上阿寿、阿兴及其手下的账房,算了七八日,才算是告一段落,然后就是让人装车载货。为防万一,秦含真不象其他王府那样,拖拖拉拉才把东西送去礼部,而是一准备好就送去了,论速度据说还能排到前三呢。份量是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一个收入正常的宗室近支郡王府岁贡的平均数,毫不出挑,也叫人挑不出错。

    当然,以赵陌在皇室的得宠程度,秦含真私底下又再备了几份礼,分别孝敬宫中三位大神了。既体现了她与赵陌小夫妻俩的孝心,又不必碍了别人的眼,还能更显得他们与皇室成员亲近。

    秦含真甚至给敏顺郡主都单独备下了一份礼。考虑到小姑娘的喜好与目前的守孝状态,样样都是合她心意又适合她使用的,不是什么孝期不适用的珠宝华服,主要是以日用品为主,还有些雅致的文房用品或女红用具等等。敏顺郡主很喜欢,再三向她道谢。

    敏顺郡主还偷偷告诉她一个秘密:“那回嫂子劝我,心里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跟父亲直说,不要有所顾虑,别因为外人的闲话,便质疑起父亲对我的父女之情了。我便真个问了父亲,为何不愿意象从前那样,陪我多说说话?结果父亲告诉我,他看到我,便想起母妃的死,觉得对不住我,让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可母妃确实有错,他又不能昧着良心轻轻饶恕了她,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父亲心里难过,又觉得没脸见我,怕我怨恨他,才会不愿与我交谈太多的,免得我忍不住说出伤他心的话来。可他也知道,倘若对我避不见面,只怕宫里的人对我会有什么误会,怠慢于我,所以还是每日来看我……”

    敏顺郡主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那时候才知道,父亲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我却误会了他的真心,真是太不孝了!父亲不想让我说出怨恨他的话,其实是担心皇祖父会迁怒到我身上。因为母妃做的事,皇祖父才是最生气的那个人。若不是有父亲苦求,皇祖父只怕早就暗地里赐死母妃了!其实父亲真的是多虑了。我怎会怨恨他?母妃的死,是她自己想不开,也是她自己犯的错。我兴许会怨楚正方夫妻,会怨母亲自己,但绝对没有怨恨父亲的道理!”

    秦含真叹息着安慰她道:“郡主如今与太子殿下解开了误会,日后父慈女孝,和睦相处,就再好不过了。太子妃娘娘已经去世,太子殿下与郡主却还要继续在这世间存活。对郡主而言,世上再也没有比太子殿下更亲的亲人了。往后不必有什么顾虑,也别再因为旁人的关系,就生分了才好。”

    敏顺郡主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母妃就算有错,也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如今已经去世了,我便忘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只记得她的好处就好。父亲乃是我的至亲,我万万没有因为旁人的挑拨,便误会了他的道理。还有皇祖父,其实皇祖父也很疼我,并没有因为母亲之事,便对我有所偏见。父亲其实也是太过小心了。我已经向皇祖父与父亲说出了心事,皇祖父亲自安慰了我,还天天把我叫到他跟前去陪他用膳,省得再有人嚼舌头说我的闲话。太后娘娘还替我重新挑选了侍候的宫人,旧人也不做处罚了,便随其他宫人一同放出宫去,只当是替我积阴德。”

    秦含真笑道:“郡主觉得高兴就好了。如此,郡主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往后再不会有任何误会与沟通不良了。”

    敏顺郡主抿嘴羞涩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凑到秦含真耳边问:“嫂子,你跟蔡家的姑娘交情很好,是不是?你娘家好象还跟蔡家是姻亲?”

    秦含真眨了眨眼,点头道:“是呀,我继母就是云阳侯的族妹。我四堂妹,就是郡主熟悉的锦春,跟蔡家一个旁支子弟定了亲,还有一位表姐,嫁给了云阳侯世子为妻,如今都怀孕了。”

    敏顺郡主犹豫了一下:“他家姑娘的性情好么?容易相处么?”

    秦含真笑道:“蔡家别房的姑娘,我不太清楚,但云阳侯嫡长女的性情是极好的,爽朗大气,处事又周全。我跟她最熟,只是跟她的妹妹们来往不多。从前见过几面,感觉都是好相处的姑娘。”秦含真迟疑了一下,“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敏顺郡主的视线有些游移:“也没什么。太后娘娘跟我说,若是在宫中闷了,可以叫几家高官显宦家的女孩儿进宫陪我说说话。我不耐烦跟生人打交道,本来还可以叫锦春来的,但她在家也忙得很,况且找她问蔡家的事,她肯定会说蔡家人人都好的。也不知道那蔡十七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敏顺郡主轻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乐意看到小伙伴定亲之后,心神都被未婚夫笼络了去。她挽着秦含真的手臂,道:“好嫂子,我就只信你的话!”

    秦含真笑道:“这个嘛,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我喜欢的东西,兴许未必合旁人的意。蔡家的姑娘们好不好,郡主亲自见过就知道了。光问我,可做不得准。太后娘娘既然想给郡主寻几个朋友陪伴,郡主就把人召进宫来聊一聊好了。”

    敏顺郡主收回了手,干笑了两声:“那算了,我这里供着菩萨呢,整天都烧着香,没得熏了别人。要见,还是等日后再说。”

    秦含真嘴上顺着敏顺郡主的话风,把话捎带过去了,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可不相信,太后娘娘会忽然提起,找几个高官显宦家的千金进宫给敏顺郡主做伴。虽然太子妃国孝期已过,但敏顺郡主显然是要戴满一年孝的,根本没有大张旗鼓召人陪玩的道理。而且敏顺郡主本来就有几个伴读,连秦锦春都不算在内,四人里还有涂家的女孩儿。太后娘娘想给敏顺郡主找小伙伴,不必劳师动众,就能找到人,又怎会忽然提起云阳侯府的千金来?

    云阳侯还在辽东为国御敌,皇家对他的家人,只会更加显示恩宠。虽然传召云阳侯之女进宫陪太子嫡长女聊天,并不是什么失礼之举,但考虑到太子妃生前乃是楚家欺压蔡氏一族子弟的倚仗,就连太子妃本人,也有过对云阳侯府不太客气的时候,这种做法就显得很不合适了。这不是太后、皇帝或太子会想出来的主意,那敏顺郡主又为何特地打听起蔡家的姑娘来呢?

    敏顺郡主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秦含真陪她再聊了一会儿的天,便告辞出宫去了。随着新年将近,她是越来越忙了,连进宫的次数都没有先前频繁了。没办法,赵陌不在家,她又是头一回主理封地的事务,从前没有过经验,难免要手忙脚乱些。还好阿寿等人都很得力,属官们也没人在这当口给她添乱,就连封地那边,也是人人听话,事事顺利,才让她略松了口气。否则,没有赵陌引领,她还不知要如何过这一关呢。

    不过,赵陌离家这么久,她真是想他想得不得了。大冬天的,被窝冷,即使丫头们的各种取暖设备准备得再周全,她还是觉得心里冷嗖嗖的。真奇怪,明明在今年七月底之前,她还是一个人睡一个被窝来着,年年冬天如此,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新婚几个月,赵陌竟然已经把她给宠坏了。

    深夜,秦含真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往炕上一坐,便歪着靠到了熏笼上,长叹了一口气。

    丰儿给她端了安神汤来,道:“王妃今日真是辛苦了。不过,今日总算把账全都盘完了,各家的节礼也都送出去了,连给封地那边的大爷与马姨娘送的年礼,也已经装好了车,只等明儿一早出发。年下最忙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在除夕之前,王妃总算能好好歇上几日。明儿就晚些再起吧?”

    秦含真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问:“给永嘉侯府准备的年礼,还没送过去呢。我明儿亲自走一趟,顺道也去看望一下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和婶娘,还有庄哥儿与六妹妹他们。等这事儿做完,我才能真正松口气呢。”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腊月里剩下的时间内,她就真的清闲了。赵陌不在家,她常常要连他的责任也要尽到。京郊那边好几个庄子,她还得亲自去走一走。等到过了除夕,除了宫里的宴会,各家王府、公主府也会有宴席,肃宁郡王府本身也得应景儿地办上一两场宴会还席,还有各种走礼、拜年,秦家那边的亲友也不能落下……正月里有得是她忙的,根本就顾不上自家人了,少不得要在年前把该办的事办完。

    做老板的嘛,总得在年前慰问一圈员工,招待所有人大吃一顿,把年终奖给发下去,让大家高高兴兴地过年,才算得上是好老板。

    秦含真一想起接下来的忙碌,又觉得这口气根本没法松了。

    唉……老公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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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