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审问
这个问题,估计除了太子妃本人,谁也说不清楚。
太子妃在太子与陈良娣面前已经否认过无数次了,但没能拿出什么有用的论据来证明自己真的没做过。事隔多年,她无法证明自己并不知道陈良娣娘家送来的药香有问题,也无法证明自己并没有让人把有问题的药香送到大皇孙屋里去。她只能咬定自己根本不知情,今天才头一次听说那药香是被做了手脚的,就算她真的送了有问题的药香去大皇孙处,导致了后者病夭,也只能说是无心之失。药香是陈家做的手脚,责任自然也在陈家头上。
陈良娣根本不相信,她已经认定了太子妃有坏心,当然不会轻易就相信后者辩解的话。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太子妃先隐瞒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大皇孙屋中残留的药香粉末又是有问题的,还有对得上的症状,以及今日太子妃亲口说出的怨言,怎么看都象是证明了太子妃有动机害死大皇孙,并且确实下了手。陈良娣钻了牛角尖后,各种对太子妃的攻击、控诉,便也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当中还真有太子妃暗中算计陈良娣的事实。陈良娣的控诉说对了一件事,就很难断定她说的都是假话。真真假假,无法分清。陈良娣如今死无对证,太子妃身上这盆污水,只怕更难洗干净了。
太子为难地将情况分说明白,除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出他所知道的事实以外,他根本没办法在父皇面前为妻子辩解。从太子妃的反应就知道,她并非完全问心无愧,只是不知道她心虚的事到底有多少,又是哪些而已。
皇帝沉脸斥道:“简直不象话!”
太子低了头,难过地说:“儿臣……确实疏忽了,也太过不上心。倘若儿臣能早一日体会到太子妃的心结,多多开解,再将陈良娣管教好了,兴许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胡说!”皇帝当然不会觉得儿子有错,“后院内宅之事,本就是正妻的职责。你每日协助朕处理朝政,便够忙的了,朕还要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叫你少劳累些,不要紧的政事,就交给底下人去操心。若这样你还要分心去管后院琐事,哪里还有功夫休息?!分明就是太子妃疏忽职守!陈良娣不管是有心取而代之,还是不甘人下心存怨怼,都是她这个正妃该管教的。她压不住妾室,又未能承担教养皇孙的职责,又做的哪门子的太子妃?!”
说起这个,皇帝心里也有些后悔。当年太子体弱,他甚至不知道太子能否活到继位的时候,又不能不给太子娶妃,只能千挑万选了唐家,盼着有了唐家做岳家,多少能稳固太子的地位,叫朝野官民别轻慢了太子。唐老尚书与他的家族一直做得很好,几十年来并未让皇帝失望过。唐家的女儿做了太子妃,看起来也是端庄文雅,知书达礼,除了在子嗣上有些不足外,基本没有大毛病。哪怕是性情软弱些,在妻妾相处上有些镇不住场子,那也是无伤大雅的。皇帝觉得,太子又不会犯糊涂,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太子妃软弱些,又有什么要紧?能老实过日子,不爱生事就行了。大不了宫中日后再为太子挑选嫔妾时,多挑些性情温顺规矩老实的女子就是了。陈良娣是唐家自己挑的,虽然不大入得了皇帝的眼,看在她生了大皇孙的份上,行事也不算太出格,便由得她去吧……
结果,这么一放松,就出了今日这样大的事。
皇帝心知,今日之事,陈良娣固然是闹腾的那个,太子妃却也不是全无责任。然而,这事儿却怪不到唐家头上。太子妃自己都疏远了娘家人,只亲近楚正方夫妻,叫唐家能怎么办?当日挑太子妃时,以家世为重,皇帝觉得唐氏在才貌品性方面差不多了,身体也算健康,就把人选定了下来,不曾细细考察过,果然是个重大的失误。倘若当年挑选太子妃时,能挑个性情更坚毅些的,良娣的人选也由太后出面,细加择选,可能今日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吧?
皇帝叹了口气,对太后道:“当年真相,需得查问清楚才行。太子妃若果真有罪,便需得受罚。太子与她虽是夫妻,只怕狠不下心去审问,还得请母后多多费心。”
太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并非皇帝生母,因此在很多事上,都不愿意得罪皇帝与太子父子俩,虽然不满意太子妃行事,却从来不会摆出太过严厉的态度来。否则,就凭太子妃称病几个月都不去向她请安的无礼之举,她完全可以罚太子妃去跪奉先殿了。估计太子妃胆敢对她不敬,也是仗着知道她不会较真吧?没想到,一避再避,如今还是避不开。不过太后也拎得清,知道后宫无主,自己是避无可避,皇帝亲自开口了,她必须要出面,只得答应下来。
太后道:“太子妃一再说自己不知情,但口说无凭。如今陈良娣已死,只得叫人拿下两人的侍女,细加审问,才能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了。太子妃倘若给大皇孙送过药香,自然有宫人跑腿,账目亦会留底。陈良娣母家若曾经进献过有问题的药香,内务府那边也当有记载。陈良娣知道母家献上来的药香有问题,可能害了大皇孙,她身边的心腹侍女必然也知晓。大皇孙屋里侍候的宫人,也当知道屋中的药香是从何而来的。当年大皇孙夭折后,他屋里侍候的人都被贬了,除了有一名侍女是陈良娣派过去的心腹,又叫陈良娣调回身边以外,其余人等都被送去了浣衣局。十来年的功夫,想必还不曾死绝。让总管太监把人都叫过来,一个一个细问,只要确实发生过害人的事,定会留下痕迹来。”
吴司言一条一条地应下,迅速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太子殿下派去审问陈良娣身边侍女的管事太监,也有了回音。
陈良娣自从这次被禁足之后,精神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她身边的宫人都觉得不对劲,疑心是日常食水出了问题,后来经过细查,发现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送来的香有异。太子妃罚陈良娣抄佛经,抄佛经时必定要燃香,便连香带佛经,以及纸笔都一并送了过来。陈良娣每天闻着那些有问题的香,精神一天比一天委靡,脾气却也一天比一天暴躁了。等到宫人发现这一点后,陈良娣立刻就说,这是太子妃在故意害她,又疑神疑鬼的,对身边宫人说,太子妃居然也学会了这些阴狠手段,自己往日真是错看太子妃了。
太后、皇帝与太子听到管事太监的回报,脸色都不大好看。太后立刻让还未离开的太医去检查那些香,果然是掺有药物的。除此之外,抄经用的墨也被做了手脚。任何人同时闻佛香与墨香久了,先是会精神衰败,脾气暴躁,时日再长些,甚至还可能会产生幻觉,日渐疯魔。
倘若陈良娣因为这些佛香墨香的问题,早早就对太子妃起了疑心,等听到太子妃那几句怨怼之言后,便直接怀疑起了大皇孙之死,那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她先前那副仿若疯癫的模样,估计也是受这些香的影响所致。可是,陈良娣那里的香,真的是太子妃命人做的手脚么?
太子问管事太监:“送香与佛经笔墨去给陈良娣的,是哪个宫人?”
管事太监也问过了:“是纤草。”
太子沉下了脸,对太后与皇帝道:“纤草是蜀王世子与秋嬷嬷安插在东宫的人。”
皇帝沉声道:“即使真是有心人挑拨,会被欺骗,也愚不可及!”
显然,纤草先前并未交代她干的所有事,只怕也是存有私心。不过如今真相大白了,等待着她的,自然会是她应得的下场。
问题还未完全解决。接下来要审问多年前大皇孙病夭时,东宫各相关宫室里侍候的宫人,只怕还需得一段时日。皇帝忙于政务,需得先行离开,临走前连见太子妃一面都不提,估计心里对这个儿媳妇已经十分不满了。太子还得留在东宫中,吩咐所有的宫人、内侍对今日发生的事封口,又要去看太子妃,还得安抚听到风声后不安地赶来询问的女儿敏顺郡主,真是忙得脱不开身。
太后则叫上秦含真,先行回慈宁宫去。她虽然揽下了一件麻烦事,却也不是非得留在东宫审人。
回到慈宁宫后,她和颜悦色地对秦含真道:“好孩子,别害怕。今日叫你看了咱们宫里的笑话了。但你不是外人,也没什么可避讳的。除了陌哥儿,你也别把今日的事跟任何人说。事关太子的颜面,皇上那边早晚会下旨意,且不必我们娘儿俩开口呢。”
秦含真当然不可能会跟赵陌以外的人提起今日的经历。就算是赵陌,那也是因为她知道东宫有很多事都不避讳他的缘故。她连忙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放心,曾孙媳妇绝非多嘴多舌的人。”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又叫人取了一匣子零散珠宝来,塞给了秦含真:“这些东西更适合你们年轻小媳妇,哀家是用不上了,你拿回去玩儿吧。”
秦含真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难道就是封口费?不过好东西不拿白不拿,便谢过太后恩典,揣着那匣子珠宝出宫回家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归家
赵陌在宫里忙活到了天黑,方才回到了肃宁郡王府的别院。
他一进门,便沿着抄手游廊直入后院,来到夫妻二人起居所用的轩室之中。秦含真惊喜地站起身上前相迎,不料赵陌连一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先快走两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相拥。
赵陌的语气里犹带着歉意,低声道:“对不住,你吓坏了吧?我竟然不在你身边……”
秦含真惊讶过后,神色放缓,柔声道:“没事,我就是当时吓了一跳,过后并没有大碍。你是不是忙了很久?累了吧?快坐下。”又扬声吩咐丰儿她们准备晚饭,再备下热水,预备给赵陌洗涮。
赵陌却顾不上这些,连外套都没顾得上解呢,就紧紧搂住妻子,一起在罗汉床边坐下了。他道:“我听说消息的时候,人正在密谍司。他们把蜀王世子的党羽全数擒拿归案了。这事儿是我一直跟开的,我想着有始有终,便过去瞧瞧密谍司是怎么审问的。没想到东宫会出事。等我赶到东宫时,你已经跟着太后娘娘离开了。等我追到慈宁宫,你又出宫了,我竟是与你走岔了道,错过了!太后娘娘又叫住了我,有差事吩咐我去做,我一时脱身不得,直到这会子才能回家。”他拉着秦含真的手,担心地一问再问,“真的没事儿么?我听他们说,陈良娣死得挺惨的,流了一地的血。”
“真的没事。”秦含真笑着轻轻拍了拍赵陌的手背。现在看起来受惊的不是她,而是赵陌呢,瞧他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她反揽住了他的腰,撒娇道:“陈良娣死的时候,也就是血流得多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吓人的。我陪太后娘娘过去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并没有瞧见陈良娣发疯的模样。当时那个乱,我也会走到跟前去看得太仔细,匆匆扫两眼就算了,后来更是很快就转移了阵地。跟我比起来,倒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受到的惊吓更大一点儿。”
说起太后娘娘吩咐赵陌去办事,秦含真也有话说:“太后娘娘明知道我刚走的,又知道你急着见我,却还是将你留下来使唤。我还在想,太后为什么要赏我一匣子好珠宝?莫非是封口费?可就算她老人家不给我这个,我也不敢在外头胡乱说话呀?如今我才算是明白了。那哪里是封口费?分明就是我男人的辛苦费呢!”秦含真笑得眉眼弯弯,“来来来,我的郡王爷,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太后娘娘赏赐的好东西,看她老人家都拿什么来收买你了。不过你看过就算了,还是交给我收着吧。我替你攒家底,将来好给你做漂亮衣裳穿。”
赵陌听到妻子打趣的话,心里才总算放下心来,知道她并没有受到惊吓。只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好东西,被秦含真这般解释,他也觉得好笑:“哟,看来我是错怪太后娘娘了,并非她老人家不体恤我这个小辈,实在是我媳妇已经先一步收了太后娘娘给的工钱,所以我也只好为太后娘娘出工出力了。”
小夫妻俩互相调笑一番,秦含真又把那匣子珠宝取了过来给赵陌过目。赵陌扫了几眼,拣出几块成色非常好的宝石道:“这几个不错,做成单簪,不必什么复杂的雕饰就已经很好看了。你让阿寿交代下去,叫咱们肃宁那边的王府里养的匠人费些心思,打几支好簪子出来,预备万寿节的时候戴。那一阵子,估计你要出席的宴会不少,需得添些行头。”
秦含真也觉得那几块宝石不错,道:“我瞧那些珠子也很好,正打算寻几颗菩提子配上,亲手串个十八子手串,预备新年的时候献给太后娘娘。正好东西是太后娘娘赏的,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赵陌笑着赞好,又将珠宝匣合上:“太后娘娘赏的,果然是好东西。她老人家对于喜欢的晚辈,向来是很大方的。越大方,就代表她越喜欢你。从前也不见她对你这么大方,想必是你今日表现得好,十分合她老人家心意。”
秦含真想了想:“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闭嘴不插话,几乎全程装哑巴,存在感低极了。除了见到太子妃的时候,我上前喊了她几声,旁的时候都只是跟在太后娘娘身边而已。”
赵陌道:“这就足够了。太后娘娘喜欢知所进退的人。你不多言,又不是呆呆地什么都不知道,在应该开口的时候懂得开口,替她老人家说话,这就是你的伶俐处。但若是太过伶俐了,她也会不喜呢。你本就不是爱管事的人,这样就很好。太后娘娘能赏你这么多好东西,就是说你做对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她老人家不说,其实我也摸不清她的脾气呢。既然她觉得我装哑巴好,那我就继续装下去吧。说不得她更喜欢我了,出手也更大方些,就连你的工钱,也能跟着上一个台阶,省得你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还不够饭钱呢。”
赵陌扑哧一声笑了,伸手就要去挠秦含真的痒痒:“郡王妃说什么来着?!”秦含真尖叫着躲过他的手,笑着抱住珠宝匣跑了。
赵陌没有追上去,秦含真放好珠宝匣回来,倒催着赵陌去洗漱换衣了:“臭哄哄的,你还进门就来抱住我不放,差点儿没把我熏晕了!”
赵陌面露无奈地被她推着向净室走:“我这不是担心你么?若不是内城不好纵马,我都恨不得骑快马赶回来!当初择址建郡王府时,一心只想着离你家近些就好,没预料到会有今日这样的事发生。路上我还有些后悔,想着要是能把郡王府建在皇城边上就好了呢。”
秦含真道:“现在也离得不远,回娘家还方便。你也就是偶尔想想罢了,真叫你住到皇城边上去,你估计又要抱怨了吧?”
赵陌想想也是。离宫里太近,说不定进宫的次数也更多,陪媳妇儿的时间就更少啦!
净房里已经准备好了大浴桶。秦含真伸手试了试桶里的热水,觉得刚刚好,就转身去替赵陌脱衣。
赵陌一边配合地将身上层层衣物脱下,一边叹道:“天气这般凉爽,结果我还是忙得出了一身的汗。东宫那位陈良娣,真是活着时总给人添堵,死了还要给人添麻烦!”
秦含真亲自服侍赵陌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家常衣裳。两人今日都没什么闲心玩些小花样,洗完就手挽着手回到正堂去了。这时,丰儿已经带着几个丫头将晚饭摆好了。
因秦含真想着,赵陌今天可能会很忙碌,晚饭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时间休息,就让厨房一切从简,只做了几样清爽美味又能滋补身体的菜色,凑足四菜一汤,再添上饭,也就足够了,不必弄那许多花样。她也同样还未用饭呢,小夫妻俩落座后,便安安静静地对坐用餐。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晚饭结束,丰儿上了淡茶,撤了残席。秦含真拉着赵陌一起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一边喝茶,一边说话,方才有空谈起今日发生的事。
秦含真走得早些,赵陌对后续发生的事情更了解一点。他告诉秦含真:“陈良娣屋里搜出了做过手脚的药香和墨汁,东宫那边也审过纤草了,还牵连出了几个东宫的内侍与宫人,都是参与过算计陈良娣一事的。纤草在重刑之下,也招供了。她倒不是为了帮楚渝娘,而是另外奉了蜀王世子之命,在秋嬷嬷的安排下算计陈良娣的。他们给陈良娣下药,原是为了日后,等到楚渝娘生下皇孙时,可以借陈良娣这把刀,去对付太子妃。陈良娣中药时日长了,昏头昏脑的,又对太子妃猜忌日久,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只瞧陈良娣临终前说的那些指责太子妃的话,就能知道这计谋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若按照蜀王世子原本的计划,陈良媛若生下皇孙女,那就没事,要是生下了皇孙,那就由纤草一干人等设法,伪造出孩子体弱夭折的假象,给楚渝娘的孩子腾出路来。等楚渝娘之子成为唯一的皇孙后,太子也差不多该到继位登基的时候了,陈良娣才出面指证太子妃害了大皇孙与自己,无论证据是否足够,太子妃品行有瑕,没资格正位中宫,皇后就会押后不封。等到楚渝娘把太子妃与陈良娣都熬死了,陈良媛家世又比不得她,若能再加上楚正方的助力,最好再哄得太子妃开口,让楚渝娘上位做贵妃甚至是皇后,都是顺理成章的。如此,楚渝娘之子成为了嫡出的皇子,继位资格就妥妥的了。无论日后太子是否再有别的子嗣,也无人能越过他去。
这是日后的计划,可惜,蜀王世子在自己的阴谋下断送了性命,陈良娣提前被放了出来,也就提前发作了。也许是纤草等人头一回给人下这种害人的药,也没把握好份量,似乎药效有些重,竟使得陈良娣在癫狂之下激动自尽了。不过她对太子妃的指责,看来也并不是全无效果。至少,如今皇室内部,人人都对太子妃产生了疑心。太子妃的反应也不象是心中无愧的模样,这个局势还真有些让人头痛呢。
不过,总管太监审问纤草等人时,也得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情报,那就是楚正方夫妻也对太子妃下了药。蜀王世子会想到对陈良娣下药,正是受此启发。虽然两种药并不相同,但太子妃只是中得轻一点,却同样会有被下药之人控制的效果。
秦含真吃了一惊:“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楚正方夫妻给太子妃下药干什么?!”
第六百三十四章 妄想
楚正方夫妇为何要给太子妃下药,蜀王世子这边的人手,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纤草与秋嬷嬷亲近,了解的事情也多一些。
似乎是楚渝娘跟蜀王世子提到过,楚正方夫妻最初打算给太子妃下的,并不是如今这种药。原本的药只是会让太子妃日渐衰弱,但那需要数年的光阴,等到楚家送进宫的美人生下皇孙,地位稳固了,太子妃也就自然而然地“病亡”了,还能在“病亡”之前,在太子面前留下遗言,抬举楚家女。不过,有了蜀王世子的指示,楚渝娘便向楚正方之妻献计,让她换一种药,一种不但能让太子妃身体转衰,还能让她日益依赖楚家夫妻,对他们言听计从的药。
楚正方之妻以献药方为由,给太子妃送了药来,事实上,又暗中将真正有问题的药放在了其他东西里头。等太子妃喝了药汤,再加上那样有问题的东西,两种药的效果叠加,便能达到楚正方夫妻想要的效果。前段时间,太子妃对他们夫妻信任恩宠有加,甚至连唐家的亲人都退了一步,就是这种药导致的。
只不过,太子妃并非天天都会听话地喝药,吃药吃得多了,偶尔也有吃烦了不想吃的时候。再加上岑嬷嬷后来被太子斥责过,头脑清醒了不少,原本被楚正方夫妻哄住了的脑子冷静下来,发现了太子妃的异状,有意识地换药停药,使得太子妃越来越不受楚正方夫妻的控制了。如此,才会有楚渝娘接连被训斥禁足的事情发生。
但即使如此,太子妃长期服药的负面效果还是出来了。她出于在皇室长辈面前维护自己颜面的私心,不肯信任太医院的太医,而是吃了楚正方之妻献上来的药,几个月下来,就算现在发现药有问题,那些药也早已在她体内沉积下来,积重难返。她如今身体虚弱,心悸,气虚,夜不能寐,偶尔脾气还难以控制。据给她诊脉的太医说,只怕底子都快要被掏空了。楚正方夫妻与楚渝娘、蜀王世子两方人同时对太子妃下手,造成了这个局面。太医院的人若想要将太子妃的身体彻底治好,起码要花上两三年的功夫,还得她不再得别的病状才行。
秦含真听得目瞪口呆,摇头道:“这不是作死吗?楚正方能有今天,完全就是靠着太子妃的吧?太子妃对他们夫妻不差,他们为什么要对太子妃下药呢?”
赵陌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就算太子妃对楚正方夫妻不差,到底只是表亲,隔了两层呢。唐家行事,又不爱徇私。楚正方想要从唐老尚书父子那里得到好处,只怕没那么容易。费尽力气在太子妃面前巴结讨好,才能得一点儿好处,未免太费事了。但楚正方一旦尝过裙带关系的甜头,又怎么甘心以后都再也沾不得光了?自然恨不得继续从太子妃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才好。太子妃与唐家无法满足他,他就另起炉灶。别看楚正方一直受到唐家庇护,反而自小在楚家受气,他心里还是想要在楚家人面前吐气扬眉的,认定自己成为楚家家主,才是真正翻了身。为此,他对楚家人是一再纵容,只要他们愿意奉他为主就好。唐家能庇护他,却不能给他权势,他被权势迷住了眼,便胡作非为起来了。太子妃再好,也比不得他楚家自家人,若有一位楚氏女取太子妃而代之,再生出未来的储君,楚家就真正兴旺发达起来了。”
这可真是……痴心妄想了。秦家还不是出了一位皇后,还生下了太子,但如今秦家很兴旺发达吗?家族子弟为官的人数,还不如楚家吧?楚家,王家,这些一个个本来就很兴旺发达、子弟争气的大家族,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放着光明正大出仕的大道不走,非要挤到外戚这条偏路上去呢?秦家还在拼命想摆脱外戚身份的桎梏,走科举仕途呢。因为他们知道,外戚虽风光,又有帝王恩宠,其实都是虚的?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子弟再出色,前程也会受到打压。王家楚家这些家族却看不穿这一点,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却想出去?
秦含真叹息着摇头:“太子妃一定觉得自己瞎了眼吧?居然宠信这种人,连至亲都能抛到一边。楚正方原本可以走堂皇大道,却偏要走歪门斜路,这一回,只怕是倒霉了。”
赵陌轻描淡写地道:“早就倒霉了。皇上的旨意后晌就发出去了,内阁并未反对,这会子楚正方怕是都已经在牢里了吧?”
那就好。秦含真笑着说:“父亲知道之后,一定会松一口气的。还有蔡家,以后也用不着再提心吊胆了。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坏蛋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吃个亏,也是烦人得很。”回头她得跟父亲继母说一声才好,得恭喜他们了,总算可以摆脱楚家这个麻烦。
赵陌笑了笑,他也觉得松一口气呢。估计太子那边,也会有同感吧?太子妃莫名的信任楚正方夫妻,接连做出匪夷所思之事,如今证明了太子妃也是受人所惑,明白真相之后就会清醒过来,太子当然要松一口气了。
不过,太子需要烦心的,不止这一件事。
赵陌小声问秦含真:“陈良娣说的大皇孙之死……到底是否跟太子妃有关?东宫宫人议论纷纷,心思不定,偏偏宫里几位知情的长辈都不肯说实话,我也有些不安呢。”
秦含真也压低了声音,将今日的经历整理了一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然后道:“这事儿早过了十几年,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虽然太后娘娘说,当年侍候大皇孙的人,应该还有许多人活着,倘若真有蛛丝蚂迹,总能审问出来。但我觉得,如果当年真有侍候大皇孙的宫人察觉有异,她们早就说出来了,如此也能避免被降罪,贬到浣衣局去做罪奴。既然当年没人发现,如今肯定也查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再者,就算真有人知情,这事儿牵扯到陈良娣的娘家,她知道自己的娘家亲人涉嫌在进上的药香里做手脚,极可能害死了大皇孙之后,难道还真会留下知情人,给陈家留下隐患吗?”
赵陌听得皱起了眉头。秦含真所言有理。就算陈良娣自己不动手,陈家人也会动手的。浣衣局并不在皇城之中,而是在德胜门西面,由内务府派人管理。陈家人再不济,也曾经做过唯一一位皇孙的亲外祖,陈良娣在外界看来,在东宫也算极有脸面,陈家人狐假虎威,收买个把人在浣衣局里做手脚,并非难事。就算当年真有知情人,陈家也会先灭口了。
赵陌道:“这事儿恐怕还真成了无头公案了。虽说太子妃可保无恙,但她前些日子接连失了太后、皇上的心,如今又跟大皇孙之死牵扯上了关系,即使最终平安无事,圣眷地位也不复从前了。太子若要登基,总要册封皇后的。她如今又病得这样……这封后大典,该怎么办呢?”
秦含真道:“凉拌就好了。太子妃不是生病了吗?病人怎么能扛得住封后大典?就算要封,也得等到她病好了再说。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够相关人等把该查的都查完了吧?就算什么证据都查不到,好歹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太子妃有罪,那太子妃就是清白的!不管十几年前发生过什么,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总不能因为陈良娣一句没有证据的指责,就真的废了一国国母。”
赵陌叹了口气:“其实,有罪无罪倒在其次。太后娘娘、皇上和太子殿下最关心的,都是太子妃是否真的有过伤害皇孙之心。倘若太子妃对非自己亲生的皇孙有过歹意,那她日后是否会重蹈覆辙呢?陈良媛怀孕,明年就要生产,东宫可能还会再进别的新人。倘若新人不称太子妃的心,太子妃又是否会再疑神疑鬼呢?皇家长辈们都不可不防。”
秦含真沉吟:“这倒也是。尤其是如今她无论是身体情况,还是精神状况,都不适宜照顾孩子。无论是陈良媛,还是别的新晋良媛,生下皇孙后,三年五载之内都没法交给太子妃照顾,她想要一个记在自己名下的儿子的心愿还是要落空的,会生出什么想法,真是谁都预料不到。虽然说,她之前干的那些事,有药物的效果,但世上什么药都没那么神通广大,能无中生有,让她整个人的性格都改变了。那些想法,肯定也有一部分是符合她心愿的。要是真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早晚还会有后患。”
秦含真想想这几年皇家发生过的事,便忍不住叹道:“皇上和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很多时候,他们太心软了,往往就留下了日后麻烦的根源。要是他们心狠一点,对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早下狠手,兴许就不会导致现在这么多的乱子了。蜀王世子也好,陈良娣也好,还有楚正方夫妻,不都是因为皇上与太子殿下太过仁厚,才会养大了他们的胆子吗?”
赵陌若有所思:“太子殿下……或许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噩梦
对于东宫旧宫人内侍的审问进展不快,但是蜀王世子欺君谋逆的案子,却没多久就有了结果。
但凡是与蜀王世子勾结的人,无论是他的手下死士,还是世子府中的奴仆,以及后宫中奉秋嬷嬷之命,为非作歹的所有宫人内侍,只要是查出姓名的,通通都被捉拿归案。至于那些查不出来的,也不曾被轻易放过。皇帝与太子都采纳了赵陌的建议,决定今年万寿节的一大“恩典”,便是放出一批后宫宫人。不用说,那些与秋嬷嬷等人来往密切,有点儿嫌疑却又没有证据指证他们确实有罪的人,全都在被放出去的名单中。
就算慈宁、寿康以及后宫诸宫和东宫都会因此遭受一段时间的人手荒,皇帝与太子也顾不得了。安全要紧,若不是没可能将所有后宫人等撤换掉,他们兴许还会做得更加彻底呢。后宫的娘娘们有王嫔掸压,也没人敢对此多言。太妃太嫔们看着太后的脸色,也同样没敢说出半句抱怨的话。她们都是养老的年纪了,皇帝待她们不错,她们又何必生事呢?安安静静在宫中渡过余生就好,身边侍候的人就算一时撤换了,新手用着不称心,慢慢调|教着,新人也会有变成旧人的一天,还能打发时间呢。
前朝也有官员配合皇帝的举动,上书赞颂皇帝放宫人的仁义之举。各种赞美之辞,花团锦簇地上,算是正式开启了今年万寿节庆典的前奏。就算有蜀王世子、东宫后院内乱等诸多小道消息满天飞又如何?谁会在这种时候触皇家的霉头?
陈良娣之死,以“畏罪自尽”四个字结了案,说的就是她知道太子发现了当年陈家献毒香之事,生怕自己失宠后会被贬入冷宫,所以自尽了。真相如何,东宫宫人都换了一半,谁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时候嚼舌?陈良娣早已是边缘人物,陈家从前得势时太过嚣张,人缘不佳,这会子也不会有什么人去为陈良娣发声。
更何况,陈家因为涉嫌将有毒的药香进上,已经合家下了大狱,未来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呢。大皇孙之死可不是小事,谁会在这种时候为陈家鸣冤?随着被贬去浣衣局的数名旧宫人说出当年药香确实有些不对劲,以及大皇孙夭折后,陈良娣的侍女看到她与其母陈家老夫人密谈时的反应,都能推断出那药香确实有问题,陈家根本不清白。证据也有了,陈家的案子已经再无翻案的可能,只等审判而已。
那些听说消息的人,顶多只是在私下里嘲讽陈家几句,说他们贪心不足,害人终害己,倒也没多少人将太子妃扯出来说话。一来,是小道消息终究没有实证为依据,宫中也没多少人敢传出对太子妃不利的流言来;二来,是唐老尚书在朝中毕竟德高望重,即使前些日子,太子妃有些行事不大合适,惹人非议,也只是小小诟病而已,关系到皇孙之死的大案,没有皇家人发话,又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没人会把太子妃牵扯进来的。
太子妃再一次因为她的家族受益了。
就连湘王府这样的宗室亲王之家,都因为有个孙媳妇与楚家人来往密切,似乎还参与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诡计,帮着蜀王世子与楚渝娘放话传谣言,而被皇帝训斥了一番。那个孙媳妇更是直接被湘王妃做主,亲自带着其余儿媳、孙媳们去处置,让她“急病暴毙”了。而楚家人更是上至楚正方,下至魏氏夫妻,都被投入了大牢,抄家监禁,只等审判过后再定刑罚,惟有几个妇孺与平庸无为的旁支逃过大难,曾经在城卫军中呼风唤雨的一大势力,瞬间崩溃。只有太子妃,不但保住了自己,甚至连对她不利的流言,都没多少散播出去。
虽然唐老尚书连夜带着妻儿进宫请罪,老泪纵横,羞愧地请求致仕,但皇帝还是留住了他,亦没有对唐家人做任何处置。太子妃自然也是平安无事。不过,唐老夫人还是带着媳妇进宫去,见了女儿一面,训斥了她许多话,又痛哭一场,拿骨肉亲情去劝说太子妃。
太子妃的病情加重了。她这回是真的生病,既有楚正方夫妻下的那药的影响,亦有她的心病。她开始整日整夜地睡不着,一点儿声响就会受惊吓,无心饮食,连药也不肯吃,整个人如惊弓之鸟。有时候太子逼她喝了安神药汤,好不容易让她睡下去,她也会不停地做着噩梦,有时候甚至会无意识地说梦话。敏顺郡主有一回就亲耳听到太子妃在说:“不要过来……我不是存心害你的……不要找我!”
敏顺郡主心都凉了。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因为母亲生病,太后娘娘甚至已经开始为她相看合适的公侯官宦子弟。她是太子殿下如今唯一存世的骨血,在宫中备受宠爱,自然,也会有人愿意为她效劳。陈良娣临自尽前指责太子妃的话,还有太后那边审讯旧宫人得到的种种消息,都有人给她透了风声。敏顺郡主起初是不相信的,她认为自己的母妃绝对不是那种人。然而,听到太子妃说的梦话,她心里又拿不准了。得知那时正好是母妃刚怀上自己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不知道,母妃是否因为怀上了她,误以为她是个男孩儿,就对那早夭的兄长生出了谋害之心?若真是如此?那叫她如何自处呢?!
敏顺郡主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默默地照顾着病重又开始神智不清的母亲,每日照常向太后、皇帝与太子请安,一个字都不多问,也顺从着长辈们的每一个命令。太子命人带走了她的一个亲近的侍女,她也不吭声。她知道,长辈们总不会害了她。宫人们有所骚动,她只要遇见,就定会厉声喝止,尽力平息。年方豆蔻的敏顺郡主,在这一场变故之后,迅速地成熟稳重起来。
每月定期进宫见敏顺郡主的秦锦春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下有些不安。她好歹也是亲近东宫的人士,虽然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但京中接连有高官显赫人家被抄,宫中更是少了许多人,她也知道定有大事发生。敏顺郡主原本的性情很好摸清,如今却越发沉静沉默了。秦锦春觉得,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改变发生了。
她私下里去拜访了秦含真,想要打探一二。秦家二房虽然已是皇亲中的边缘人士,但她即将嫁入的蔡家,却是本朝将门世族,需得多留心朝局变化才是。
秦含真这段时日,要忙着宫里宫外诸多琐事,也有些日子没见娘家的兄弟姐妹们了。重阳节更是直接错过去了,只匆匆在庄哥儿的周岁生日抓周礼上露过面,吃了一顿饭而已。见到秦锦春来了,她也挺高兴,但真的没多少时间能相陪。对于秦锦春的疑问,她也不好多说,只道:“东宫死了一位良娣,太子妃又病重,敏顺郡主哪里轻松得起来呢?如今她要在太子妃身边侍疾,自然会稳重许多。她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是长大了,知道懂事了,是好事才对。”
秦锦春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再多问,微笑道:“那就好,我就怕自己在宫里说错了话,犯了郡主的禁忌而不自知。”
秦含真道:“你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顶多问一声太子妃病情可有起色,旁的一个字都不要多问。郡主与你交好多年,她性情也不坏,怎会故意坑你?”
秦锦春听得笑说:“说得也是,可能是因为我如今进宫的时候少了,见敏顺郡主的性情有了变化,心里没底,才跟三姐姐打听一二罢了。想来这每月都能入宫喝茶玩耍的日子虽然极体面,但也不是一般人轻易能承受的。无论我父母如何说我争气,我每次进宫都仍旧是战战兢兢,可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秦含真亦有一点儿同感,不由得点头道:“是呀,宫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秦锦春与秦含真闲聊了一会儿秦家长房与二房的琐事,又提起了一个新近听闻的消息:“三叔好象有意外放,二叔也同意了,只是大伯祖母不肯答应,因此两位叔叔还在劝说她老人家。五妹妹说,三叔打算去求三叔祖帮忙的,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秦含真有些惊讶:“三伯父想要外放?”
秦叔涛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官职却一直停留在正七品、从六品,十几年不得升迁。在京中时日久了,除了蹉跎岁月,似乎也没别的意义。他如今待的是个清闲衙门,也没什么可立功的机会,就算辽东发生大战,也没空间供他大展伸手。他会想要外放,也是可以理解的。如今朝廷的军事力量开始向东北乃至北方一线倾斜,有很多地方上出色的武将官员都被调走了,空缺不少。秦叔涛估计就是在打这些空缺的主意了吧?
秦含真心下一想,便猜到了秦叔涛的打算,点头道:“若是三伯父下定了决心,到地方上积攒点功绩也好。他如今正值盛年,没必要太早就开始养老了。在京城熬资历,天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高升?”
秦锦春道:“三叔外放倒罢了,只是大伯祖母有些异议。她老人家身体不佳,更希望儿孙们都能留在身边侍奉。再者,三叔家的五妹妹刚刚与许家的许嵘定下亲事,倘若三叔外放,要带走家眷,许嵘可怎么办呢?三叔说,可以带上许嵘一块儿走,也正好让他多增长世间见闻。大伯祖母又不愿意了。倒是许家二房十分欢喜,如今正竭力劝说大伯祖母呢。只是大伯祖母如今不大喜欢跟许家二房的人见面,倒是已经请许家长房的大奶奶过府喝过两次茶了。”
许家长房?
秦含真恍然。对了,许家好象出孝了吧?
第六百三十六章 病重
秦含真如今已经嫁了人,因此,哪怕就住在一墙之隔的肃宁郡王府别院,秦家长房与许家也不会找到她面前来碍眼。许家出孝一事,她直到这会子才反应过来。
噫!难道又要开始见到秦家长房的许氏为了许家两个孙女儿的婚事,各种纠缠亲友的日子了吗?卢家那边还算坚定,给卢初明定了一门好亲事,卢初亮似乎也摆脱了。但天知道许氏接下来又会看上谁家的后生?许家二房的许嵘已经定了秦锦容,算是解决了许氏的一桩心事。怎么她又为了许嵘要不要跟秦叔涛外放而纠结起来了呢?
秦含真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许氏这位大伯祖母的脑洞。嫁人的一大好处就是不必再被这些烦心事缠上了,不过祖父秦柏与祖母牛氏估计还脱不了身吧?等这段时日的忙碌结束过后,还是多回娘家看看祖父母吧。倘若他们真的被许氏烦着了,秦含真不介意摆一摆郡王妃的架子,把许氏给堵回去。就算许氏和许家人因此要在外头传播不利于她的流言,她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没瞧见她如今是连太后娘娘都乐意赏体己珠宝的人了吗?她靠山大着呢。
秦含真心底碎碎念了一阵,又与秦锦春闲聊了半天,留她用了饭,便送她回去了。不一会儿,底下人又有人来报,道是前蜀王世子妃李氏和她的两个孩子,以及李家母子已经安置好了,秦含真便又厚赏了底下办事的人。
蜀王世子图谋不轨,死得也不光彩。皇帝下旨废了他为庶人,就算他死,也没法顶着宗室身份下葬,后事也没有宗人府出面,而是由他的妻子李氏主持办理的。特别简单的丧礼,用的是普通的薄板棺材,也没有什么陪葬品,孝衣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货色,然后在京城郊外山中一座不算特别大的寺庙里停了灵,做了法事,并在寺庙后方不远的地方,找块地埋了。李氏带着儿女,在他坟前烧了价值二两银子的香烛纸钱。
宗室成员几乎没有人前去拜祭,连涂家人都没有露脸——都恨不得跟他断绝关系。倒是皇帝与太后厚道些,分别打发了心腹低调地前去上香烧纸,但前者是去确认李氏母子三人接下来的计划,后者也是为了看两个孩子去的,祭拜只能算是顺带。
李氏已经跟娘家母亲兄弟联系上了,李家母子赞成她带着孩子依附娘家人生活,并且认为族人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排挤之意。李氏当年初嫁进蜀王府做世子妃时,在蜀地十分风光,却从来都行事端正,没有过越礼傲慢之举,人缘很好,名声上佳,给娘家人挣了脸,还没少帮着提携娘家的兄弟子侄,并接济了族里一大笔银子,让族人多买祭田,多培养读书种子。即使蜀王府坏了事,连累了李家一些人,但李氏对家族所做的贡献,却不曾被抹杀掉。
在李家母子上京之前,李氏族长族老们就已经有过明言,让他们带话给李氏,叫她不必为了兄长担忧,李家族中仍有士子未受影响,曾受过她的恩惠,眼下亦尚可继续参加科考,过得几年考得功名,上京参加会试,中进士做官,就可为李氏的助力了。大事办不了,照应一下她和两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李氏感动非常,心里也更有底气了。她与母亲弟弟商量过,打算要在京中多待些时日,等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再回蜀地去。
一来,这是考虑到眼下天气已经秋凉,冬天将至,赶路会很辛苦,对老母亲与两个孩子的身体都不好。
二来,则是小女儿的身体还需要再调养一下,至少要让她稍稍适应宫外的生活,再走远路。儿子前些日子生了病,还未好全呢,也要再调养调养。另外,李氏自己,身体也偏弱,就算有人沿路护送,也需得先把身体底子打好了再说。趁着现在太后娘娘对她的小女儿还有怜惜,愿意派出太医来给她们看诊时,她可以请太医为她老母亲也诊个脉,开个方,这几年老人家也吃了苦头,医者不自医,总要确认老母亲身体无恙,做儿女的才能放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与太子已经透露了口风,新君可能就要登基了。这时节,朝廷定会有恩典,一些罪行不严重的流放犯人,便有可能会得到特赦。由于蜀王世子死了,为了安抚人心,降低他死亡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些与蜀王府勾结程度不深、判刑不重的官民,估计要在今冬明春之间遇赦。李氏的娘家兄长就在其中。他当年被流放到了辽东,倘若能顺利遇赦,估计明春之前,就能到达京城了。李氏的兄弟已经托人给辽东的兄长那边带了话,约定了一家人先在京城团聚,然后再结伴返回蜀地。路上有肃宁的船队相送,自然可保一路平安,家人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秦含真承诺过要送李氏一家人回蜀地,与赵陌商量过后,便打算先把李氏母子三人与李家母子送到赵陌名下一处京郊庄园处住着,不再继续留在原先的住处,免得有人前去打扰。李氏领了她的好意,再三道谢,今日便由人护送前去了。秦含真吩咐过底下人,只要确保李氏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旁的不必多管。与同样托庇于赵陌的赵碤父女俩不一样,赵陌有意约束赵碤父女的行动,但没打算软禁李氏一家。她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哪怕是继续跟宗室里的旧日妯娌们来往也没啥。
不过李氏看来并没有这个打算。就算保住了母子三人的性命,又能依附娘家人生活,到底已是落魄的人了。她不想再见昔日故人,不管是友好的,还是刻薄的。这段曾经的富贵生活,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了。从前她用惯的人手,全都被没入官中。她只让兄弟出面打听消息,赎回了一个叫锦衣的丫头以外,没有要任何一个旧人。
秦含真见李氏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就不再多关注对方了。反正等李家人决定了回南的日期,报上来了,她吩咐船队的人将他们捎上就可以了。李氏两个孩子的身体,也有太后娘娘派去的太医负责,用不着她操心。
秦含真转而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东宫。
太子妃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重了。秦含真几次进宫给太后请安,都要顺道去东宫看太子妃,瞧她那气色,竟有些病重不起的模样。无论是太子,还是敏顺郡主,心情都一天比一天沉重。就连养胎中的陈良媛,都要开始每日跪经,为太子妃祈福了。
秦含真私下问赵陌:“太子妃这个样子,能撑得下去吗?”
赵陌还真是说不好。他小声告诉秦含真:“我看太子妃是心病难医。被陈良娣诅咒过后,她夜不能寐,身体又怎能好得起来?”
秦含真至今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太子妃这是真的心虚了?大皇孙……真的是她害的?以前真是看不出来!”
赵陌叹了口气:“以前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秦含真不解:“这种事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如果她确实发现了药香里有问题,却又将有问题的药香送到了大皇孙屋里,不久之后大皇孙就病夭了,那谁都该心里有数是怎么一回事吧?”
赵陌摇头:“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审得差不多了,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说得清。”
虽然曾经侍候过大皇孙的宫人对药香之事只是一知半解,而岑嬷嬷这最有可能知情的人又对太子妃忠心耿耿,死活不肯开口,但太子妃身边,并不是没有往日受宠信,却又对主子没那么忠心的软弱之辈。
有太子妃身边的近侍宫人坦承,陈家当年送来药香时,正值太子妃察觉自己可能有孕,对于任何外来的吃食、脂粉、香料甚至是布料,都是最警惕的时候,便让当时身边一位精通药理的陪嫁嬷嬷检查过药香了,还真的发现这药香似乎多了些方子上没有的东西。虽然具体多出来的是什么,那位嬷嬷说不上来,但为了保险起见,太子妃还是没有用那些香。只不过,她心里对陈良娣有怨气,又怀疑陈良娣是发现她有孕了,怕她生出男孩儿来,威胁到大皇孙的地位,因此要对她下毒手。出于报复心态,太子妃没有直接揭穿此事,反倒是把药香夹杂在正常的药香里,命人送回到了陈良娣处。
太子妃本来只是想要教训陈良娣一下的,觉得陈家做了手脚的东西,理当由陈家的女儿来承受。就算真有什么不良的后果,也是陈家自作自受。
至于陈良娣那儿的药香,是怎么到大皇孙屋里的,这事儿倒也不难理解。那时节,大皇孙就养在陈良娣屋里,许多东西都是混用的。侍候过大皇孙的宫人,也想起了有过药香不够用,便随手从陈良娣的份例里借用了一些的时候。估计有问题的药香,就是在这时到了大皇孙手中。太子妃兴许察觉了,也可能没发现,总之,等到大皇孙出事时,太子妃也是疑心过,但考虑到太医并没有检查出大皇孙有任何中毒迹象,她便也保持了沉默。
然而,当陈良娣那日开口指责太子妃害了大皇孙时,太子妃方才醒悟到,她当年可能真的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多少悔恨,都来不及了。心里的压力,瞬间就压倒了她。
第六百三十七章 拖延
得知太子妃心结所在,秦含真唏嘘不已。
人真是不能做错事,一旦行差踏错,后果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如果自己还看不开,将来妥妥要被压力压死。
太子妃糟糕就糟糕在人没有坏到底,但又忍不住要算计人,算计完了,却又承担不了随之而来的心理压力。说她心灵脆弱,真是没有冤枉她。昔日皇帝为太子选了她为太子妃,是冲着她的家世去的,只要其他条件差不多了,就没对她有太高的要求。没想到如今事过境迁,这会成为太子妃最大的弱点。
眼下看太子妃的状态,别说她将来做了皇后,能不能称职了,只怕她连太子的登基大典都未必能等到。陈良娣临死前的诅咒,还真的把她给咒住了。这对妻妾恩怨纠缠将近二十载,看来是要死也要一起死的节奏?
秦含真叹了口气,小声再次问赵陌:“太子妃能撑得下去吗?她的病情……皇上和太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赵陌也小声对秦含真道:“她以前做过的事,不好外传的。她虽然不是存心要害大皇孙,但对陈良娣也确实是出了手。不管她是反击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伤到了大皇孙,这事儿便难以善了。倘若太子再无子嗣出生,她岂不是断了皇室的香火?这样的罪名……就算不能让外界知晓,太后娘娘与皇上也不会容许她真的坐到皇后宝座上了。太子殿下兴许还会念着几分旧情,但也不会任性纵容。说实话,倘若太子妃这就一病不起,兴许还是件好事。太子殿下登基后,只要后宫有嗣,皇室香火得继,自然早晚会追封她。唐家也能置身事外,全了这数十年的君臣恩义,保住清白名声。而皇家却不必再担心会有个扶不起来的皇后了。”
秦含真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太子妃病重,宗室皇亲高官勋贵家的女眷,不管是消息灵通之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在观望了一阵之后,见宫中秩序井然,皇帝与太后对唐家态度不变,敏顺郡主也丝毫不受影响,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宫请安了。她们既是要向太后请安,也是要去给太子妃探病。尽管没几个人是能见到太子妃之面的,但总能打探到些消息,弄清楚太子妃的病情如何。
兴许是因为太子妃先前称病称了几个月,如今病情加重,不知内情的人也没多起疑心,只当她真是东宫宫人所说的,积劳成疾之故。出得宫来,提起太子妃的病,个个都叹惜不已,还有些自诩为皇家长辈的,感叹太子妃没福,云云。类似的消息传开,那些心知肚明的人一边暗地里嘲笑旁人好糊弄,一边也顺着这口风说些应和的话。一时间,太子妃病重的消息便在京城内外散播开来了,进宫探病的人更是越发多了。
在这样的风潮中,甚至还有那起子没眼色又利欲熏心之辈,开始暗地里讨论,太子妃病重不起,倘若就此撒手,太子不能无妻,到时候又会是哪家闺秀有幸得了这泼天的富贵?要知道,如今的太子可不是当年体弱多病、性命堪忧的短命鬼了,除了身体较旁人稍弱一些以外,再无半点缺陷。还有消息称皇帝即将禅位于太子,如此,太子便马上就要成为九五至尊了!这样的男人,年纪也不是很大,性情颇为温和,膝下只有一女,后院虽有一个怀孕的妾,那妾却又出身偏低。谁嫁给太子做了继室,再生下一个儿子,皇后与储君之位便无可动摇。想想如今这位太子自出生以来,在皇室之中的待遇,这样的富贵,谁不羡慕?!
当然,就算做不了皇后,做妃子也不错呀。东宫后院,如今只剩下一个陈良媛安好无恙,还身怀有孕。眼下太子身边可无人侍奉呢,够不上未来皇后的标准,还不许那些出身稍差一点儿的闺秀肖想一下后宫妃嫔之位么?
京城上下,开始暗潮汹涌。
秦含真身为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宗室小辈,保持着两三天进一趟宫的频率,其他时候开始深居简出,少出席各种交际场合,也省得被人问起太子妃的病情什么的,更不想被人试探宫中贵人对于太子未来的妻妾有什么想法。她这样的态度深得太后之心,私底下又赏了一匣子珠宝过来。秦含真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这笔外快给收下了,然后决定改一改预备送给太后的新年礼单,多添几样贵重的东西进去。
当然,秦含真的深居简出,只是哄外人的罢了。她私底下其实也没有太宅,除了在肃宁郡王府本宅与别院之间常来常往以外,还时常走后门回娘家去探望祖父母和父亲继母。
蔡胜男这一胎养得还算安稳,害喜的日子并不长,没有将她折腾得太惨,如今三个多月了,人就已经能吃能睡,气色极好。牛氏对此高兴不已,就连小冯氏也是满心羡慕。要知道,小冯氏当年怀庄哥儿的时候,可没少被折腾呢。
秦家三房如今清闲无事,全家人一边养着孩子,一边等着另一个孩子的出生,日子过得平安喜乐。牛氏闲来无事,也偶尔会跟身边的人八卦一下亲友家的新闻。只不过,她不想让蔡胜男腹中的孩子听太多闲言碎语,便时常忍住嘴,只在虎嬷嬷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资历嬷嬷面前八卦。如今秦含真常回来看她,她顿时就有了倾诉的对象,再也忍不住了。
牛氏告诉秦含真:“你可听说了许家的事儿?许家出孝之后,按理说就该筹备许峥的亲事了。他家大老爷的身体也不算太好,万一又有个好歹的,岂不是又要耽误孩子么?鲁家那边已经来了信,问许家几时办喜事儿,他家好送嫁上京。许大爷本来都打算请人看日子了,许大奶奶却又拖拉起来。这婚事早就定下了的,还是他家大夫人生前定的,人人都知道。他们许家倒霉的时候,鲁家还愿意结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许大奶奶这般行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变卦呢!倘若真要变卦,许家大房的名声就真的别想要了,许峥以后也不必考进士,朝廷可不会要这样的官儿!”
秦含真有些惊讶:“不至于吧?我先前听四妹妹提过一点儿,但不知道许大奶奶要拖延亲事的事。他家是疯了不成?就算出了效,许家大房的处境也没变好,能跟鲁家结亲,就算是不错的姻缘了,难道又有哪家贵女看上了许峥吗?”
牛氏哂道:“许家大房如今是啥名声?就算有哪家贵女看上了许峥的小白脸,也得人家家里长辈愿意嫁女才行!我看哪,这是许大奶奶不甘心!如今长房那边事事顺意,越发比先前兴旺了。许家二房定下了五丫头,许嵘想要求学,你三伯父就立刻给他寻了好地方,让他附馆。就连简哥儿他们,也愿意把一些难得的书本借给他看,指点他功课,还带他出门去认识人。据说许嵘如今大有长进呢!许家二房原来是什么情形?许嵘从来只有跟在许峥后头做小跟班的份儿,如今竟然有出头露脸的希望了。许大奶奶回头瞧瞧自个儿的儿子媳妇,这口气如何顺得了?”
许家大房原本是有望与承恩侯府联姻的,只因许大夫人反对,事情没成不说,还跟承恩侯府翻了脸。也就是有许氏出面说合,才能让许家二房谋得了秦锦容这桩亲事,勉强修补了一下两家关系。但是许家大房在承恩侯府的年轻一辈中,依然不受欢迎。许大奶奶心里对二房有怨气,眼见着他们凭亲事借得了承恩侯府的力,顺利地起复、求学,竟然连人脉交际都沾了光,她怎么甘心?然而,如今秦锦华、秦含真已经出嫁,秦锦春、秦锦容都定了亲,剩下一个秦含珠是庶出,年纪又实在太小,许大奶奶就算再嫉妒二房,也没有用了。
她现在也就是蠢蠢欲动,一边知道退婚是不现实的,一边又不甘心接受家世平平的儿媳妇,因此想着拖延一二,能拖多久是多久。倘若儿子许峥能得到什么贵人赏识,又或是拖到会试结束后,许峥顺利考中了进士……到那时节,估计他们应该有望能吸引到家世更好的高门闺秀注意吧?
许大奶奶心中对鲁家,始终存有轻视之心。她并不觉得到时候,鲁家有能耐反对些什么。如果鲁家实在不知趣,不肯主动退婚,保全许峥的名声,大不了她就使计放些谣言,败坏鲁大姑娘的名声好了。许大奶奶并不是头一回行这样的事,自认为轻车熟路,易如反掌。
秦含真对许大奶奶的人品不存希望。她有些不以为然地对牛氏道:“大伯祖母竟然会容易她这么做?不是说许大奶奶已经到东府喝过两回茶了吗?大伯祖母肯定有话要说吧?真的不想要鲁家的亲事,当初就该坚决婉拒。既然当初接受了婚约,现在再变卦,不管有什么理由,许家的名声都不能要了。如今的许家,可不是当初的许家,现在他们不管做什么,世人都会觉得他家不清白的。除非许大奶奶真的想要毁了儿子的前程,否则……她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比较好。”
第六百三十八章 催促
秦含真都能想到的事,承恩侯夫人许氏自然也能想到。
许氏已经见过侄媳许大奶奶两回,每每提起侄孙儿许峥的婚事,许大奶奶总是借故推托,不是说许大老爷身体情况不佳,没法出席婚礼,不吉利,就是说许峥还需要备考,怕他分了心。许氏被她推托了两回,也有些不耐烦了,第三次把侄媳妇召了过来,连侄儿许大爷也一并叫上了,再催一次。
这次,她对侄儿侄媳妇有些不客气了:“定好的亲事,全京城上下,谁不知晓?拖拖拉拉不肯完婚,叫别人怎么想?许家如今的名声可不好听,再被人嚼舌头,峥哥儿的清名还要不要了?!他如今才是举人而已,还要参加会试、殿试,将来出仕做官,没有了父祖提携,就必须要有才名与清名,才能得座师看重。这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你们别因为嫌鲁家如今不复从前显赫,便生出毁婚之意来,没得把峥哥儿一辈子的前程都给毁了!”
许大奶奶笑得有些勉强:“姑太太言重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许氏都懒得跟她多言,只转头去问侄儿:“起复之事可顺利?你先前的上司都对你说什么了?”
许大爷一时无言,心里却是郁闷得紧。二房许二老爷起复多容易啊,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一出手,跟姻亲大理寺卿唐大人打个招呼,事情就解决了,连银子都不必多花,只需要备一份常规的谢礼就行了。而他呢?出孝这么多天了,他银子都花了小一千两出去,愣是没个人能给他一句准话的。无论是找谁打听,都含糊搪塞他,甚至还有理都不愿意理他的人。这跟当初他丁忧之前的待遇也差太远了吧?那时候,虽说他父亲的名声扫地,但同僚们对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并没有什么势利之举。这才一年过去,怎么就所有人都变了呢?
许氏见他不答,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许大爷起复不顺利,她是早就让人打听过的。
她咳了几声,稍稍平静一下气息,方才继续道:“我方才说过了,许家的名声不比以往,外头的人对咱们许家误会甚多,这时候许家若再出什么事,只会叫人说更多的闲话。何苦来?你们希望峥哥儿能说一门更好的亲事,还不是为了他的前程?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辛辛苦苦地替他操持。可惜大嫂不能体会我的一番苦心,硬是与鲁家结下了亲事。这亲事既然已经结下,除非鲁家姑娘婚前夭折,否则就再也不能改了!出尔反尔、不守信义的人,但凡是讲究体面的高门大户,都会不屑往来的,更别说是结亲!与其让人误会峥哥儿的性情为人,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倒不如接受了鲁家这门亲事,赶紧把婚礼办了,也叫外人瞧瞧,我们许家亦是守信重义之家。先前那种种谣言,都是误会!”
说到这里,许氏一口气没接上,连忙喘了几口大气,方才气虚地继续说:“峥哥儿本来就出色,不但学问好,性情礼仪也好,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夸的。从来都是许家其他人拖累了他,就没有他自个儿坏事的时候。就算他没能娶得名门贵女为妻,也没人能掩盖得了他的光芒!况且,鲁家虽然不如从前显赫,亦是士林中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故交总是有几个的,鲁亲家昔日的同年,亦有不少在朝为官。大哥如今的境况,不好带峥哥儿出门交际,你们做父母的,只怕也没那么广的人脉。二房那边,光是为嵘哥儿操心还来不及,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倘若借着婚礼之机,让鲁亲家带着峥哥儿出门转转,多拜访几家故交好友,从士林中再把峥哥儿的好名声传扬开来。往日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会随风消散了!”
这番话说得似乎挺有道理。许大爷道:“姑姑说得是。鲁家表兄若能帮着峥哥儿,把士林中的名声重新撑起来,等到峥哥儿高中进士时,自有人愿意帮他的忙。鲁表兄的一位同年,好象就在吏部为官,只是多年没有来往了,我也不好攀上去。等鲁表兄上了京,我劝他去拜访这位同年,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许氏看了他一眼,都不想跟他多说。鲁亲家倘若是能靠得上这位在吏部为官的同年,也就不至于多年仕途蹉跎了。那位同年要是还记得与鲁亲家的交情,不必后者开口,也会替他稍加打点,或是传递消息。既然鲁亲家从没从对方身上沾过好处,如今再去攀,也不可能奏效。侄儿这回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只不过,这样的话,许氏无意明言。眼下还是先替许峥完婚要紧。等鲁亲家上了京,什么事能办,什么事不能办,他自会开口,用不着许氏这个姑姑多嘴。
许氏看向许大奶奶,似乎在等她表态。
许大奶奶笑得十分勉强,她还是不甘心接受鲁家这门亲事,明明许峥有过缔结更好的姻缘的机会,却都叫死去的婆婆给毁了!至于许家如今的名声?不是中风在床的公公害的,就是眼前这位总爱插手管娘家事的姑奶奶害的。没有她在外头乱点鸳鸯谱,许家的名声又怎会被糟蹋到如今的地步?!
许氏见许大奶奶冥顽不灵,又忍不住咳了好一阵子。她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吐过几次血后,便总是要咳嗽,而且吃了几个月的药,也不见有明显起色,精力亦远不如从前。这让她心慌意乱,越发心急着要给重要的娘家晚辈操持人生大事,否则就无法放心。
许氏只好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现在不是你们胡闹的时候!峥哥儿的婚事,因为大嫂子去世的缘故,已经耽搁了一年。眼下东宫太子妃身体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太子殿下重情,这丧礼规格低不了。倘若遇上国孝,说不定就要有好几个月的功夫要禁民间婚娶喜乐的。那岂不是更耽搁事儿了?再者,大哥如今的病情也没什么起色,万一又象大嫂先前那般……”
这种丧气的话,也就是许氏这位长辈敢说了,还得背着许大老爷才行。不过,许大爷与许大奶奶都明白了许氏的意思,国孝时间并不长,但还是有一段时日的,完了之后要是遇上家孝,那就更麻烦了!许大老爷一死,许峥又要守孝,就算孙辈只有一年孝期,可许大爷许大奶奶却要守上三年呢。许峥出了自己的孝期之后娶亲,婚礼也热闹不到哪里去。许峥可是许家大房的宝贝疙瘩,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看着他的婚礼太过简陋了?
许氏看到侄儿侄媳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自己总算劝动了他们,心里可以松一口气了。她给侍立一旁的大丫头鸿雁使了个眼色,鸿雁忙扶着她换了个姿势,又给她添了两个引枕,奉上温度刚好的参茶。许氏喝了两口,觉得稍稍回复了一点儿精力,才硬撑着继续道:“如何?只要峥哥儿娶的是知书达礼的书香世家闺秀,家世略平常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呢?况且这还是大嫂生前定下的,又是大嫂的娘家侄孙女儿……我瞧鲁大姑娘的品貌,也不算是太过辱没了峥哥儿。等他俩完婚,早日开枝散叶,鲁大姑娘又能将峥哥儿的衣食起居照顾好,便算是称职的媳妇了。你们也不必太过苛求,只要峥哥儿仕途顺遂就好……”
许大奶奶还未说话,许大爷便先点了头:“姑母说得有理。亲事既然已经定下,就没有毁约的理儿。本就是亲上加亲,倘若与鲁家反目,我有何脸面去见母亲?先前只是因为虑及峥哥儿的学业,怕他因为婚事分心,不能安心读书备考罢了。如今想来,会试距今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应该来得及,腾出两三日时间去忙婚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许氏心道,兴许没有两年多了。许大爷夫妻可能是因为消息不够灵通,所以没听说明年可能会开恩科的消息。不过这事儿尚未有明旨,倒也不能断言。反正许峥的学问很扎实,本来今春应考都没问题的,因守孝才耽误了,明年再考,也不会有大碍。此时不提恩科,也免得侄儿媳妇再生妄想,令许峥的婚事节外生枝。
就算是许峥考中了进士,这婚约也是不能毁的。因为准备要正式入仕任官的贡士,更需要清白的名声。比不得那些无心上进的举人,可能打算这辈子都不去赴会试了,怎么折腾自己的名声都无所谓。
于是,许氏在恩科的消息上保持了沉默。许大爷当即发话,回家后就立刻找人看吉日,给鲁家写信,让鲁家人送鲁大姑娘上京完婚。许大奶奶在旁欲言又止,却又郁闷地开不了口。
她是看不上鲁大姑娘没错,但如果要让宝贝儿子一直娶不了妻,那还是将就一下鲁大姑娘算了。倘若鲁大姑娘的父亲真能在人脉上帮到丈夫儿子的忙,她也不是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出身平平的儿媳。
许峥的婚事有了结果,许氏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顿时心定了许多。不过她要操心的事还没完呢。又喝了两口参茶,她便再问:“岫姐儿的亲事,你们可有什么章程?”
许大奶奶立刻打起了精神,知道这是姑奶奶又想要再插手女儿婚事了。这一回,她与女儿早有打算,绝对不能再让许氏坏了她们的好事!
第六百三十九章 意冷
许氏刚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岫姐儿的亲事,我已……”就被许大奶奶打断了:“岫姐儿的亲事,我们夫妻已经有了章程。”
许氏愣了一愣。她已经习惯了在许家侄孙辈的婚事上做主,先前那一句问,不过是意思意思问一声,只是开场白而已,根本就没想过许大爷夫妻俩竟然已经有了章程。此时她被许大奶奶打断了话,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愕然之色来:“什么?”
许大爷的表情有些尴尬,但被妻子许大奶奶撞了一下手臂,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我们夫妻已经给岫姐儿看好了一门亲事。这个……这个就暂时不用姑母费心了。”说完后觉得好象这话有些不大客气,又连忙添上一句,“倘若亲事不成,再请姑母出面吧。”这样更保险一点。
许大奶奶横了丈夫一眼,心里虽有些不满意,却也没吭声。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嘛,总要给自家留条后路。
许氏皱了皱眉头:“是哪家的子弟?什么时候看好的?正在议亲么?”
许大爷正要开口回答,许大奶奶抢先道:“亦是高官显宦人家的子弟,前些日子无意中遇上的,似乎有些把握。只是还未最终议定呢,也不敢四处宣扬。等定下来了,再禀报姑太太。”
许氏又皱了眉头。虽然议亲期间不向外泄露消息,乃是京城世族一向约定俗成的规矩,但这种规矩从来都只是对外人使的,至亲却从来都不会是隐瞒的对象。更别说她对于许家而言,意义重大,地位崇高,许家晚辈越过她去给儿孙议亲,就已经违反惯例了,何况还要连议亲的对象都瞒着她?许大奶奶这是搞什么鬼?
许氏不悦地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亲事?既是高官显宦人家,又有什么可瞒人的?我乃是你们的至亲,自不会随意向外透露消息,连累了侄孙女儿的名声。倒是你们将那家人的名姓告诉我,我还能帮着打听一下对方子弟的性情品德,倘若真是难得的好亲事,我也可以帮着说合一下。有承恩侯夫人出面,谁家高官显宦会不给面子呢?”
许大奶奶扯了扯嘴角,干笑着说:“姑太太的话虽然有理,但您如今不是病着么?我们怎么好为了小辈们的事,扰着您养病?那家子的情形,还有我们夫妻看好的女婿为人品性,我们自然早就打听过了,再没什么可挑剔的。您就安心吧。等到了婚事议定之后,我们再请您出面去做个大媒,岂不是一样的体面?”
许大奶奶并没有完全撇开许氏这条粗大腿的想法。有时候,能利用的东西,就得利用上。哪怕是让许岫嫁作继室,许家如今的家世门第,要配上桂家嫡子,也是有点勉强的。到时候就需要承恩侯府来给许岫抬身价了。就算桂二公子的元配再得夫家人心又如何?她的女儿样样出挑,又有好长辈撑腰,将来再给桂二公子生下子嗣,还怕桂家上下不对她刮目相看?死了的元配再好,过上几年,也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许氏不知道许大奶奶所想,只觉得侄儿夫妻俩鬼鬼祟祟的,怕是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否则,若真是好亲事,用得着瞒她么?不是更应该告诉她,让她出面去说合?许氏沉下脸道:“你们到底给岫姐儿看中什么亲事了?倘若是徒有家世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又或是给人做二房继室……你们休想我会答应!岫姐儿才貌双全,本该有光明前程,万万没有叫你们糟蹋的道理!”
许大爷的目光有些闪烁。桂家这门亲事虽好,但一来他们行的并非什么光明正大的法子攀亲,二来又确实是让许岫给人做继室,所以他没什么胆子与许氏明言。总要等亲事议定了,无可反悔之时,他才能告知许氏真相。到时候,许氏无法改变事实了,桂家又确实是门好亲,许氏自然就只能欣然接受了。但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当然不能在许氏面前露了馅。
于是他惟有故作委屈地表示:“姑母误会侄儿了。岫姐儿怎么说也是侄儿的亲骨肉,难道侄儿还能推她进火坑么?往日给她挑了多少好人家子弟,都觉得有不足,倘若不是个实在好的青年才俊,侄儿夫妻俩也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实在是……这门亲事太好了,万一不能成事,消息传出去了,只会让岫姐儿的名声更加糟糕。侄儿夫妻俩实在是不敢再大意了!姑母就只管安心养病吧,等有了准信儿,侄儿一定马上告诉您。岫姐儿嫁人,还得请姑母亲自前去观礼呢。侄儿怠慢了谁,也不会怠慢您呀!”
许氏才没那么容易被他哄住:“我难道还会随便向外泄露消息,坏了岫姐儿的名声么?你们起码要告诉我是哪一家吧?!既然是正经人家,又是上好的亲事,怕什么告诉人?你们担心不能成事,我还能帮着托人说合呢!现如今京城上下,有几家人能不把我们承恩侯府放在眼里?!”
许大奶奶又怎么可能说实话?她只是笑了一声:“怕的就是您这份热心,毕竟先前……您那么关心岫姐儿的亲事,好心替她说合姻缘,结果叫人传出去了,却叫岫姐儿难见人。侄儿媳妇不是埋怨您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安心休养身体。这些小辈们的琐事,就交给侄儿与侄儿媳妇去办吧。我们怎么说也是岫姐儿的父母,还能害了她不成?”
许氏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接连咳了好一阵子,脸色煞白,胸口憋闷。她听出来了,许大奶奶其实还在为了卢家那门亲事而埋怨她。可那件事又怎能怪到她头上?她原是一心想要帮许家得到卢家这门姻亲的助力,结果许家人自个儿不争气,秦幼珍又翅膀硬了,不肯顺从她,再加上旁人插手,愣是把好好的一门亲事闹得人尽皆知。许大爷与许大奶奶又接连出了昏招,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了。许家招惹了许多闲话,有一半是他们夫妻自己作的,如今却都怪到了她头上!
许氏心里是又气又委屈,她费尽心思都是为了谁?为了许岫的亲事,连秦幼珍都与她离了心,卢家兄弟待她更是不复从前尊敬亲近,许大爷许大奶奶还要怪她。她两边不是人,一番苦心无人知,简直郁闷得想要再吐一口血。
许氏有些心灰意冷了:“也罢,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愿你们给岫姐儿挑的,真的是好亲事吧。等亲事议定那日,记得来告诉我一声。我也不管你们夫妻有什么打算,但峥哥儿与岫姐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可能真的丢下他们不管了。岫姐儿将来嫁到了好人家,我还能替她撑几年腰,叫她婆家人不要小瞧了她。”
许大奶奶就盼着她这一句呢,忙笑道:“姑太太待岫姐儿真真慈爱!我们岫姐儿也铭感于心呢。您老人家放心,这门亲事,岫姐儿自己是乐意的。为了能讨那家主母喜欢,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用功呢!”用功去学习……那位早逝的桂二奶奶的种种才艺。
许氏看了侄儿媳妇一眼,满面倦色,已经没有心情去掩饰了。她点了点头,随意与许大爷许大奶奶说了几句闲话,便闭上了双眼。
鸿雁有眼色地请许大爷夫妻离开,顺便送上了许氏早早为侄儿侄媳准备的一份礼物。许大奶奶瞥了几眼,估算着礼物的价值,等出门上了马车,方才对丈夫道:“姑太太总算肯消停了,但愿她不要再私底下派人去打听我们看上了哪户人家才好。这事儿最要紧的就是保密,一旦走漏了风声,桂家那边有所警觉,说不定亲事就泡汤了!我们得多提防着姑太太些。”
许大爷倒是有些不安:“这样真的好么?姑母似乎挺伤心的样子。真得罪了她,将来万一桂家这门亲事不能成,我们也没脸再托她替岫姐儿说亲了。再说,就算岫姐儿顺利嫁进了桂家,还有岚姐儿呢。”
许大奶奶不以为然地道:“岚姐儿好办,她一个庶女,嫁给什么人家不行呢?门当户对就可以了。往日你交好过的那些同僚,家里又不是没有庶子,挑选个进了学的读书人,把岚姐儿嫁过去就行了,你还怕会委屈了她?”
许大爷不大同意:“岚姐儿虽是庶出,但自幼是在你跟前长大的,生得好,教养也好,性情一向很乖巧讨喜,倘若随便寻个人配了,也太委屈些。她若能嫁得好人家,将来也能给峥哥儿做个助力。”
许大奶奶道:“既如此,也没什么难的。等岫姐儿嫁进了桂家,有桂家这门姻亲在,他家随便帮着寻个青年才俊,都比我们自家选人要强。你还怕岚姐儿嫁不出去?”
许大爷想想也是,便放了心。只是对于许岫的亲事,他还是忍不住碎碎念:“岫姐儿真的没问题么?她生得真的很象那位桂二奶奶?桂二公子真的会在明年元宵灯会出现?可到时候灯会上人那么多,岫姐儿又要如何保证能遇见他?我们是不是私底下打听一下桂二公子其他的喜好?峥哥儿先前去见他,据说相处得不错,道他为人虽然有些冷淡,但极是温和守礼,学问也很好,将来定有锦绣前程。我也想要见见他本人,好歹是未来女婿,没见过,我心里总有些没底。明年元宵灯会时,是我陪岫姐儿去,还是峥哥儿陪着去呢……”
许大爷就这么一路唠叨回了家,许大奶奶跟他讨论得津津有味,仿佛已经看到桂二公子成为他们乘龙快婿,与女儿许岫夫妻恩爱的情景了。
第六百四十章 决心
许大爷与许大奶奶往承恩侯府走了一趟,回到家的时候,面上犹带喜色,看起来心情挺好,似乎……遇到了什么顺心如意的好事?
许二奶奶隔着门缝儿偷瞧了一阵子,便回到屋里跟许二爷说:“长房那边往姑妈处去了好几回,就数今天神情最欢喜,也不知道姑母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我们要不要再往承恩侯府走一趟,打听打听?”
许二爷老神在在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理会长房那边这些琐事做什么?姑妈就算真答应了他们什么好处,秦家表兄们还能真让他们占了便宜去?估计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当初长房拒婚,又胡乱放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差点儿没害了简哥儿与锦华丫头的名声,就已经把承恩侯府得罪狠了。也就是大哥大嫂糊涂,以为有姑妈在,就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呢。姑妈到底只是个妇人,需得从夫、从子。如今丈夫儿子都不肯听她的,她就没辙了。你瞧这一年来的经历,就知道实情如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许二奶奶心里想想,也笑道:“二爷这话说得是。咱们嵘哥儿怎么说也是跟锦容丫头正式定了亲的,跟承恩侯府亲上加亲,比长房那边要亲近得多了。承恩侯府怎么也不可能害我们的。他们不就是看在姑妈面上,不想彻底断了许家这门亲,才跟我们亲近,却与长房那边疏远的么?长房那边做了那么多的荒唐事,承恩侯府若不是顾虑着姑妈,早跟他们翻脸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只当看戏就是。”
说起看戏,许二奶奶又有了谈兴,凑近了丈夫,兴致勃勃地道:“左邻右舍近来说起长房那边,都说大嫂拖延着不肯定下峥哥儿婚期,是想要悔婚呢!她是疯了么?大伯娘定下了亲事,她也敢反悔,莫非是真不想要峥哥儿的名声与前程了?!”
许二爷道:“姑妈不会让她胡来的。几次三番叫她过府,不就是要催她早日定下婚期?”
许二奶奶撇嘴:“大嫂那脾气呀,就算真的屈从了姑妈之命,让峥哥儿与鲁大姑娘完了婚,日后也不可能会给这个儿媳妇好脸色看的。我倒有些替鲁大姑娘不值了,她家世虽然平常些,也不是什么绝色,更说不上才女,但性情不错,一个贤惠的评价还是能得的。这样的姑娘,嫁到谁家不能过好日子呢?倘若咱们许家还是从前风光的三品高官府第,她嫁过来了,稍稍受点儿气,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长房那边门第不见得比鲁家高,大嫂却还要摆高门门第的架子,目下无尘。鲁大姑娘嫁过来给她做媳妇,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许二爷咂了咂嘴:“那有什么法子?大伯娘当初硬是要定下这门亲事,鲁家人也非要守约,不肯背弃婚盟,将来就算受再多的苦,也只能受着了。当初我们家有难时,大伯娘硬撑着嫁了过来,就是为了一个守信的美名。世人没少赞美鲁家门风,就算鲁家如今大不如前,在士林中的地位还是比我们许家强得多。以前我总觉得鲁家人傻,美名不过是虚的,哪里比得上高官显宦实惠?就算我们许家因为背信弃义,受人指谪,到底还是享了几十年的富贵尊荣呀。不过如今事过境迁,我也回过味儿来了。这几十年的富贵尊荣,说来都是因为攀上了秦家这门好亲得的,没有秦家,我们许家又算得了什么?要是当年许家没有背信弃义,顶多就是吃两三年苦头,等皇上登基,我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而如今呢?大伯父战战兢兢为官几十年,一朝被人发现判了个冤案,几十年的辛苦都白搭了。只因许家在士林中没有一个好名声,朝廷上连个为他说好话的人都没有。长房再生出些事来,外人只会说他们的闲话,谁会护着他们呢?相比之下,鲁家有好名声,就算鲁家表兄这些年过得不好,在朝中也依然有人脉。这些人脉虽然没法将他送上高官之位,可好歹也不会落井下石呀?我们许家呢?有这个福气么?”
许二爷凑近了妻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所以呀,好名声还是十分要紧的。哪怕是吃一点儿亏,都得保住它!大伯母虽然固执,脾气也坏,但她的想法倒没错。她非要给许家再娶一个鲁家女回来,就是盼着鲁家的好名声能够惠及峥哥儿,惠及整个许家。可惜,大嫂不是个明白人,看不明白大伯母的苦心。峥哥儿呢,又是个愚孝的,只会听他父母之命行事。长房今后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准。幸好咱们分家分得早了,又没摊上那许多糟心事儿,再有好姻亲扶持着,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咱们行事小心些,别叫人抓住把柄,更不要做那些易受人指谪的蠢事,也学着经营出一个好名声来。反正咱们只是二房,从前只会跟在长房后面行事,许家的错,都有长房担着,二房是无辜的,别人怪不到咱们头上。没有了拖累,再过十年八年,谁说咱们就不能象有鲁家那样的清名呢?”
许二奶奶笑道:“等到那日,得益的就是咱们嵘哥儿了!他既有功名,又有好名声,还有侯府出身的媳妇儿,啥都不缺,做官也必定是顺顺利利的。长房那个傻孩子,又怎么可能比他有福?!”
夫妻俩对笑了一会儿,都觉得自家的选择再聪明不过了。
笑完了,许二奶奶便起身:“嵘哥儿应该快回来了吧?他昨儿晚上用心做了半晚上的文章,说是今日要交功课,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夸他。”
许二爷道:“他近来功课不错,先生夸过他好几回了,想必今日也不例外。”说起这个,他还是挺感激秦简这个表侄的,“简哥儿送过来的笔记真不错,听说是永嘉侯当初亲自指点他功课的时候,他每天细细记下的。若有疏漏之处,还有当时与简哥儿同学的肃宁郡王帮着拾漏补遗呢。嵘哥儿得了笔记后,天天翻读,说是看着比先生教的更明白,受益极大。没有这份笔记,嵘哥儿的功课也不可能进步如此快。前几天我见过他先生,先生说,嵘哥儿明春可以下场试一试童生试了。嵘哥儿能有今日,永嘉侯虽然不曾亲自指点过他的学业,却也算是有半师之恩了。日后嵘哥儿顺利考得功名,定要亲自去向他老人家磕头道谢才是。”
许二奶奶忙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可不是知恩不报的白眼狼!”
夫妻俩对望一眼,都十分有默契地笑了。谢师什么的都是借口,最要紧的是,得找个靠谱的明目,再跟永嘉侯府亲近些才好。
许二爷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嵘哥儿不是说,跟着简哥儿认识了几位公侯伯府的少爷,几个人相约要轮流做东开什么文会么?下个月恰好轮到咱们嵘哥儿。家里没了花园,房屋又不多,这东道做起来不够体面。我昨儿跟从前的一位同窗遇见,听说他家在西郊有一处园子,景致还不错,眼下菊花开得正好,时常租给人去办宴席。我跟他打了招呼,要借他家园子一日。回头你记得带人去准备一下。既是要与勋贵子弟往来,怎么也不能让嵘哥儿失了面子。这一回的东道,一定要办得妥妥当当的才好。”
许二奶奶喜道:“我还在烦恼这事儿呢,都想去跟邻居戚家借园子了。没想到二爷已经解决了这件事。二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事儿办好的!”
许二奶奶一想到儿子能跟那些公侯伯府的公子哥儿们平等往来,就忆起了从前许家最风光的时日。果然,与承恩侯府亲上加亲,是他们夫妻最正确不过的选择了。虽说秦锦容年纪还小,许嵘需得等上许多年,才能顺利娶妻生子。但晚几年抱孙子的缺点,与他们许家二房凭借这门亲事得到的好处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只要能继续紧抱住承恩侯府这条大腿,叫儿子晚几年娶妻,又有什么要紧的?许二奶奶认为自己不是妯娌那样的刻薄婆婆,将来秦锦容进了门,她一定会把儿媳当成是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绝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想到这里,许二奶奶又想起了婆婆先前跟她提起,儿子年纪大了,已经知了人事,却还要等上几年才能娶妻,是不是先放个人在屋里,等到成亲时再把人打发掉?否则,叫这么个大小伙子连着几年独守空房,无人侍候,也太委屈。
这怎么可以呢?男孩儿不能太过娇惯了。早早泄了元|阳,容易伤身,也不利于长寿。还是让儿子清清静静过几年吧。没有旁人分心,儿子将来娶了妻,就能跟妻子更加恩爱,一心一意的不好么?何必再找个人横在小两口之间?秦锦容那脾气,可不是好说话的。万一这添的屋里人是个不安份的,坏了小两口的情份,甚至弄出孩子来,好好的亲家就要翻脸了!
许二奶奶拿定了主意,就开始想,要拿什么理由去说服婆婆好呢?大好日子就等着他们二房呢,可不能在这等小事上头犯糊涂!
第六百四十一章 路遇
许嵘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打什么主意,更不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一个从前视作平常的福利。他对于秦锦容这个小未婚妻,还是挺满意的。
虽然对方年纪小了些,但是也不难哄,还给他带来了许多好处,让他得以在堂兄的光辉笼罩之下,有了出头露脸的机会。如今他事事顺意,前程光明,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未婚妻也就是脾气固执古怪些,能哄得过来,就不是大问题。
他近日开始在新拜的名师指点下学习功课,也察觉到了自己并没有原本以为的那般愚钝。原来父母夸他小时候聪明,并非因溺爱而生的夸大。他在读书上头,确实是有几分天赋的。如此说来,他小时候轻易放纵自己,无心读书,实在是太愚蠢了。倘若他前些年没有荒废,多多努力,是不是今日早就有堂兄那般的才名了?
哪怕及不上堂兄,有一半也好呀。从前家中长辈们总说秦家大表哥秦简不如堂兄许峥聪慧好学,可如今秦简也会试上榜了呀?只差一步,就可以入仕为官了。堂兄许峥却还是个举人。倘若他有秦简八成聪明,至少也是举人有望吧?许嵘觉得自己能做个举人,就已经不错了。他父亲也是举人,若不是舍不得京城的舒适生活,早就可以谋个地方上的官外放了呢!
许嵘就这么努力又满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天学习、交际、与家人相处,隔日就去探望自己的小未婚妻,给她送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生活十分充实。兴许是他的态度透露出一种不骄不躁的意味,先生还挺喜欢他的,有时候会给他开点小灶。先生的儿子,他唤作师兄,也愿意带他出门认识人。慢慢地,许嵘便同时在读书人的圈子与勋贵王公圈子里有了朋友,两边都混得开,两边的人都对他高看几分。
许嵘倒也没有因此而生出骄傲之心来。他见过秦简这位同样在两边圈子都混得很好的表兄,也见过在士人圈子里地位超然的永嘉侯秦柏,以及在王公贵族圈子里极有体面的肃宁郡王赵陌。他有什么底气骄傲呢?他心里清楚,今天所得来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有了秦锦容这个未婚妻,秦家人愿意带着他玩儿罢了。他若是不知好歹,自以为是,做出让人看不惯的事情来,秦家随时可以抛弃他,而他却连为自己求情的资本都没有。他没有生出不满,也没有怨恨,就是继续积极努力地争取做到更好。
从小到大,他都懂得一个道理:他不是最出色的人,什么东西都不是他应得的,他老实听从长辈安排就行了。不甘心?那就努力去争取。如果能争取得到,那是他的幸运;得不到,那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理由埋怨。
从某种程度上说,许家分家之前对子弟的差别教育,也未必是件坏事就是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许嵘约了几个同窗,按照师兄私底下的指点,到一处书铺林立的街道上寻找几本功课上可能需要用到的书。他已经问过秦简了,这本书是近年新出的,就连永嘉侯秦柏的书房里都不曾收藏有。倘若他买到了这本书,那就多买一本,还能借着献书的机会,去请永嘉侯指点一下功课。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没有好理由,他一个小学生也没脸去打扰永嘉侯的清静。所以,这本书,他一定要找到不可!
他与几个同窗分头行动,终于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书铺内找到了这本书,每人买了一两本,都十分欢喜。正巧已经快到傍晚时分了,几个人都觉得有些饥饿,便打算一块儿到附近的茶馆去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家里晚饭又开得迟,他们一群大小伙子都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最耐不得饿了。在学里上课时,半天的功夫还要劳烦师母给他们备一顿加餐呢。更别说今日午饭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了,越饿就会觉得越冷,大家都有些受不了。
说来也是凑巧,许嵘与同窗们一起走到茶馆门口,迎面便遇上了堂兄许峥与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他愣了一愣,马上就上前见礼了。许峥看到他,似乎比他还要惊讶,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同行的男子,才跟许嵘问好,又向身边的男子介绍:“桂兄,这是我二弟许嵘。”他没有向许嵘介绍那位“桂兄”的身份。
桂兄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生得一表人材,气度不凡,虽然人还年轻,看起来却象是个当官的,至少也是高官人家的子弟。他对许嵘倒还客气,冷淡归冷淡,却并不失礼,还邀请许嵘一道来吃茶。
许峥心里不大情愿,但也不想驳了桂兄的好意,便朝许嵘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就一道来吧。”他瞥了许嵘的同行人几眼,没有吭声。虽然那几个少年看起来都是读书人的打扮,但他素知堂弟无心向学,后者的朋友又能是什么正经好学的孩子?
许嵘只好向同窗告了罪,陪着许峥和那位桂兄一道上了楼上雅座。许峥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谈诗论文,他就安安静静地吃点心。
那位桂兄似乎还算和气,对许嵘也不曾忽视,偶尔会招呼他喝茶吃点心,也会问他想要玩什么,看起来就象是在照料自家幼弟一般。他对许峥也说了:“我弟弟比他小不了几岁,倒是与他一般高,在家时就照顾惯了。”
许峥笑着谢过他的好意,又觉得桂二公子如此和气,自己也不能显得对堂弟太过冷淡了,便问许嵘:“来这边做什么呢?我听说你在外附馆求学,怎么也不去上课,却跑出来与朋友厮混?”
许嵘忙辩解道:“哥哥误会了。我学里的先生每日只上半天课,我就跟几位同窗一道出来逛逛书铺子,找先生要我们看的书,并不是逃学厮混。”
许峥半信半疑,笑了笑:“你居然也会逛书铺子了?可见是真有了长进,只盼着不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才好。”又问他买的什么书。许嵘便拿出来给他看了,许峥看了一眼书皮,便道:“这样的书,家里也不是没有,你怎么不在家里找,却非要上外头买去?”
许嵘心道,家里的书几乎都叫长房分了去,就算他有心借书,也得看伯娘乐不乐意让他进门呢。何苦去找那不痛快?
不过许嵘没有明言,只是笑笑:“先生说这书编得好,叫我们看,我就去买了。”
桂二公子也看了一眼那书,道:“这书确实编得不错。近年新出的书,就数这本对《论语》的解析最精细齐全了,几乎将各家学说一网打尽。一书在手,省却多少力气。对于才进学的童生来说,是眼下最好的辅助。令弟的先生,眼光倒是不错。”又问许嵘他拜的是哪位先生。许嵘说了,他便点点头:“刘公学问扎实,乃是京城闻名的名师。”
许嵘顿时笑了。这一句,永嘉侯秦柏也说过。正因为秦柏对先生有这样的评价,他父母才放心让他去拜师的。他不知道这位“桂兄”是何人物,但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极有见识。
许峥不置可否,把书还给了堂弟,继续与桂二公子闲谈。等到日落西山了,两人才分了手,各自归家。许峥带上许嵘一道踏上回家的路,路上不说话似乎有些奇怪,他便循例开始说教,劝堂弟多用心读书,不要再荒废时光。
许嵘心中觉得无趣。他都努力用功读书那么久了,快一年了吧?父母也没少在长房的长辈面前提起,怎么他在堂兄眼中,还是那个无心向学的纨绔少年呢?就算堂兄读书再好再出色,也不能对兄弟忽视到这个地步吧?他倒也没打算更正些什么。就算他说了,许峥又能上心么?反正兄弟俩见面说话的机会不多,他还是忍了吧。
许嵘听惯了许峥的说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就这么“啊啊哦哦”地一路虚应过来,眼看着快到家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许峥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气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劝你的话说了不知多少箩筐,你还是这么不懂事。小时候就罢了,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连亲事都定了,你还不懂事,却叫你父母日后怎么办?你妻儿日后怎么办?!秦表叔将爱女许配给你,是盼着你能有出息,可以护得表妹风雨,不是指望你依赖他们一辈子的!”
许嵘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看向许峥,觉得有时候忍让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有必要让堂兄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长到什么程度了的。他便对许峥到:“哥哥,我如今拜在名师门下读书,已经打算明春下场考县试。我的先生都觉得我有把握,我也不曾偷懒逃学,一直都是认认真真地读书。你拿着哪年的老黄历来跟我说这些话呢?”
许峥脸色变了一变。不等他多说什么,许嵘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向优秀,因此不大看得上我。我也没敢跟你比。只是我老老实实读书,孝顺爹娘,对岳家也十分恭敬,自问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长辈们都夸我好,为何到了哥哥这里,张口就只有数落?你都多久没问过我的事儿了?怎么就觉得我将来立不起来,非要靠岳家一辈子呢?”
许峥板着脸不说话了。
许嵘叹道:“好吧,我知道自己是在靠岳家,说不定还真要靠一辈子。可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岳父大人对我还挺满意的呢,他打算要外放做官,还说要带上我,姑祖母已经有松口的意思了。我早跟家里说了,若真有机会能出门涨涨见识,是一定要去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没见识过世情民生,如何写得了好文章?就连永嘉侯与简哥儿,都劝我一定要出门去看看呢。”
他看向许峥:“哥哥呢?你要不要也出门走走?四处游学?长年待在家里,闭门造车,会试真能考得好么?”
许峥沉默着,转身走向了自家的大门。
第六百四十二章 喜帖
秦叔涛成功得到许氏许可,准备要外放地方为官的消息,秦含真是两天后才从秦简处听说的。
秦简一直忙着读书,虽然时常往隔壁永嘉侯府去,但赵陌这边,却还是秦含真婚后头一次上门。秦含真与赵陌在别院住得久了,随着天气转冷,已经在商量着要搬回郡王府那边去了。若是再晚两天,秦简恐怕就要多走几百米的路,才能见到他们了。
不过秦简能来,秦含真还是挺高兴的。接到秦简送来的喜宴帖子,就更欢喜了:“婚礼吉日已经定下来了?怎么是在十月?不会觉得太冷吗?”
秦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家原本也觉得九月比较好,十月可能就会忙起来了,正巧遇上万寿节呢。但寿山伯府那边的意思是,余家的老夫人九月底做寿,希望能让孙女儿在家陪她再过一个生辰,十月再出嫁。父亲与母亲商量过,觉得晚几天也不要紧。十月虽然已经入了冬,但并没有寒冬腊月里冷,只要把喜棚扎得严实些,多放几个火盆,想必也没有大碍。只是这么一来,花园子里头就不好摆宴席了。幸好福贵居如今已经翻新得差不多了,那二进的院子,后进是我们夫妻成亲后的住处,前头院子却可以腾出来待客,地方不小,摆上十桌还是没问题的。若再把清风馆也算上,也就差不多了。”
秦含真笑道:“既然你们都计划好了,那就没问题。”想想也忍不住感叹,“你都要成亲了,我却才听说消息。一直以来,只知道你们是计划年内摆宴席的,可具体是哪个月,我就不知道了。嫁了人,娘家的消息就闭塞了许多。我这还是住在娘家隔壁呢,尚且如此,那些嫁得远些的女孩儿,只怕跟娘家亲人的联系就更少了。”
秦简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挂念起了自家妹妹:“锦华在唐家过得倒还好,我时常到唐家寻妹夫说话,每次见到妹妹,都觉得她气色不错。永寿郡君是个好婆婆,虽然看起来规矩重,但其实十分懂得体谅人,也能教导锦华,从不溺爱。锦华能遇上这么一个婆母,真真是她的福气了。”
但秦锦华如此,不代表同样出了嫁的秦锦仪也有这个福气。后者自打那回想要与丈夫和离的盘算曝了光,就已经很久没跟娘家人来往过了。二房的薛氏如今好象忘了自己曾经有多么宠溺这个大孙女似的,完全不闻不问,连提都不想提。秦伯涛倒不至于完全不提长女,但提起来都是骂。他眼下还在养伤,那伤势恐怕养好了,也会留下极大的后患,执笔无力。除非他有恒心有毅力,能练出左手笔来,否则他这辈子想要在仕途上再有作为,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哪怕是眼下这份差事,都有些岌岌可危。清闲如鸿胪寺,也不可能一直养着一个派不上用场又一直不能露面的废人呀……
秦家二房上下,估计只有小薛氏对秦锦仪这个亲骨肉还惦念几分了吧?但有婆婆与丈夫压着,以她的性子,也不敢替长女撑什么腰,只能每隔一段时间,给打发人去看看秦锦仪,送些吃食衣料药材什么的,表示秦家二房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女儿,裴国公府不能真把人往死里糟蹋之类的……秦锦春并没有阻拦母亲的举动,她在娘家能待的时间不长了,就算能拦下一回,又能拦下多少回呢?等她出了嫁,家里的事,就不可能再插手多管了。只要母亲不是为了秦锦仪,做出太过分的事,这种低调的探视,她又有什么必要去阻拦呢?那岂不是显得她太没有手足情了?
反正裴家还有需要仰仗秦家的地方,不可能真把秦锦仪弄死的。秦锦春很淡定,有那闲功夫,她还不如多操心自己的嫁妆,以及出嫁之后庶弟庶母的问题呢。祖母与父亲都不是明白人,比起自己作死的秦锦仪,她得先保证自己嫁人之后,母亲不会被庶弟联合庶母欺负了去。
秦含真与秦简讨论了一番姐妹们的情况,就开始八卦秦叔涛外放的消息了,这才得知,许氏在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二人,再加上许家二房众人的连番劝说下,终于松口答应了秦叔涛的请求。只不过,由于许氏身体不好,她希望儿孙们都能多留在身边相伴,如今她是尚无大碍,儿子若真能高升,她也不好太过阻挡了儿子的前途。倘若秦叔涛的官职能高一些,将来对姻亲许家二房的帮助,不是也会更大么?所以,她放秦叔涛出京,秦叔涛却得保证尽量不要走得太远,能留在直隶最好,不能也尽可能在邻省,最好是离京城十天以前就能到达的地方。如此逢年过节,又或是家里有什么事时,秦叔涛要回家也方便……
秦含真忍不住吐嘈道:“就算三伯父是在离京城近的地方做官,不得旨意也不可能擅自回京的吧?没事也不可能向上司告事假呀!大伯祖母是不是糊涂了?”
秦简有些尴尬地笑笑:“父亲与三叔都从来没有做过外官,祖母她老人家兴许只是不习惯。其实我们也劝过她,卢姑父就在长芦,逢年过节也不能轻离任地。三叔就算在直隶任职,没有旨意,没有调令,也不可能回家来看望祖母的。但祖母却不以为然……兴许是觉得,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不可能会有哪位上司不放三叔回家探母吧?我们家怎么说也是……”他咳了一声,“这种话其实是祖父从前说过的,我小时候就听过。但那时祖父只是随口说说,做不得准。祖母却好象当真了。”
秦含真一哂,不想多提许氏了:“不知三伯父定了什么地方和官职没有?他盘算了这么长的时间,二伯父也有意,想必早就看好了位置?”
秦简点头道:“差不多了,该打点的都打点过,就只等祖母点头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许氏只要点了头,其他意见都不重要了?但事实上,她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跟秦家兄弟的想法也差不了多少。秦简告诉秦含真:“父亲为三叔挑中的,是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正五品佥事之位。三叔在京中做过类似的差使,想必很快就能上手。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原是蔡家的旧部,副使则是闵家的人,都是姻亲,能照应一下三叔。三叔先在这个位置上历练历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秦含真忙道:“这样就最好了。三伯娘应该会跟着一块儿上任吧?以后跟副使大人来往起来,就更加亲近。”
秦简又一次面露尴尬:“祖母想要留三婶在家,但三婶坚持要跟着三叔一块儿上任。因为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大人是三婶的族叔,有她跟着,确实对三叔更有利,更别说这一回,嵘哥儿也要同行。因此祖母还是答应了……”
闵氏这一回真是铁了心要随丈夫放外任。在秦简看来,秦叔涛忽然提出要外放,只怕跟三婶的怂恿劝说,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三婶闵氏对婆婆许氏的态度冷了不少,虽然礼数上不缺,但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如从前关切体贴了。秦简听母亲姚氏猜测过,说是那回在许家长房的事情上,祖母许氏怒极吐血,却不顾三婶闵氏的体面,当众喝斥了她,伤了她的心。闵氏明明只是为了婆母的身体着想,却被这般当众落了脸面,心里始终气不平。因为许氏,她连女儿的亲事都舍出去了,却不想再留在家中容忍婆母的任性。有机会外放,当然是要跟着丈夫外放的好。哪怕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能喘一口气也是好的。
秦简对秦含真说:“如今祖母与三婶的关系也转差了。若不是还有许家二房的人帮着劝说,祖母说不定还要再次训斥三婶呢。三婶如今倒是不再为了这种事生气,可我与父亲、三叔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受。因为祖母的心情,三叔答应了只做三年外任,三年任满后就想法子调回京城。到时候,三婶还是要继续在祖母跟前度日的。到时候婆媳失和,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凉拌呗。许氏一直压着儿子媳妇孙辈们为许家出力,对儿子媳妇孙辈们又不上心,会有此报应也是理所应当的。她该庆幸的是,儿子媳妇通通都是正派又守礼的人,就算对她再不满,也没有公然忤逆顶撞她,顶多是暗地里行事不肯顺她的心意罢了,表面功夫却还是会做的……
秦含真撇了撇嘴,又对秦简道:“许家二房这回真是难得做了件好事。许嵘愿意放弃京中的舒适生活,到外地去见识世情,也是好事。虽然保定离京城也没多远,但论生活环境,肯定是不如京城繁华的。”
秦简点头:“嵘哥儿如今是越发懂事了。他与五妹妹相处得也好。这门亲事初看不着调,但说不定反而是天作之合。嵘哥儿不但读书越发用心,功课也好,还懂得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的道理。三叔让他同行,他欢欢喜喜地就答应了,还主动回家劝说父母答应。相比之下……许大表哥就不一样了。”
秦含真挑眉:“许峥吗?他怎么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遇阻
许峥与堂弟许嵘谈过那一回后,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其实还是有些心动的。
他这辈子几乎就没出过京城。
由于许家在京城落地生根几十年了,因此,哪怕原籍并不在京中,也早早办理了相关手续,让家中子弟得以在京中应试科举。许峥从县试开始,到乡试,都是在京畿考的,没有去过外地。充其量,也就是小时候曾经随祖父母与父母回过老家,祭过一回祖。但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又是一路坐船、坐车,被父母护得紧,别说四处见识风土人情了,连本家族人都少见,也就是几房血缘近又在族中地位比较高的长辈,见过他几面罢了。说起行万里路,许峥是万万没有过经验的。
但读书人不好闭门造车,应当多出门见识民生人情,方能写好文章,懂得做官,这个道理却是许多士林的前辈们都说过的。许峥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还听说过永嘉侯秦柏的学生吴少英,当初在国子监就读时成绩优异,但会试却始终不中,后来是在外游学一年,走了几千里路,又重新跟着少年时的恩师秦柏读了一段时间的书,方才一举高中,还是二甲二十六名的好成绩。可见这读书人该多出门走走,增长见闻,是十分有道理的。
许峥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连科举都是在京城考的,少有出门在外的机会。他读书日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文章辞藻他从来不担心,四书五经中的字句,他也都背得滚瓜烂熟,诗词歌赋,他亦有一定的信心,但他每每拿自己的文章去请前辈师长们斧正,得到的评价却是大同小异:基本功是扎实的,道理也明白,文采出众,可说不上有什么过人的见解,一旦遇上关于政务民生方面的题目,他就写得太浅了,显得稚嫩,全篇都是书生意气,陈辞滥调,却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这样的文章水平,如果运气好,遇上擅长的题目,再遇上喜欢辞藻优美文章的考官,兴许还能搏一搏二甲后段名次;倘若运气不好,遇上他不擅长的题目,又或是碰上一位偏爱实务的考官,别说落入三甲了,名落孙山都是正常的。
许峥自幼便有才名,自视甚高,怎会容许自己落到这样的处境?就连秦简,都能因为不想落入三甲而放弃殿试,下科再试,更别说是一向被人夸赞的许峥了。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沦落到那个境地,叫无数人耻笑,许峥觉得,有必要趁着如今离下科会试还早,出门游学,增长见闻,也补一补自己的短板。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惋惜,倘若祖父尚未辞官、中风,又或是父亲出孝后起复顺利就好了,哪怕是许家两房人尚未分家反目也行,他还能跟在长辈们身边,亲自去官衙见识一番,听那些为官做宦的长辈说说官场道理,也不至于人人都评价他的文章写得过于稚嫩。他本来没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缺点,但既然人人都这么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他必须想办法去改善自己的缺陷。
然而,他想要出门去游学的想法,才在父母面前提起,就糟到了母亲许大奶奶的激烈反对。许大奶奶将儿子当成宝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将他拘在家里天天看着才好,就怕他在外头叫人欺负了,又或是磕了碰了,有个好歹,怎么可能会愿意放他出远门?昔年许大爷考科举时,还不是一路没出门游过学,顶多是回老家祭过祖?许峥也祭过祖,这就算是出过门了,已经足够。倘若想增长什么见识,多去请教士林中的前辈就是了,也可以多翻翻前人游记什么的,用不着自己辛苦。
许大奶奶苦劝许峥:“你听许嵘胡说什么?他知道怎么做文章?他正经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呢!你何必听他的话?有本事,他先把举人功名给考下来了,再给我儿指点迷津吧!真真是……才上了两天学,《四书》都不知道背全了没有,就开始妄自尊大。他以为攀上秦家五丫头,这辈子就不用愁了?好峥哥儿,你别理会他。你是要入阁拜相的人,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许嵘一介纨绔子弟,如何能与你相比?”
许峥无奈地劝母亲:“孩儿并非因为嵘弟的话,方才生出这个念头来。早就有前辈指点过孩儿的文章,道是孩儿见识浅薄,应会试尚有不足。为了下一科会试能更有把握,孩儿才想要好好增长一下见闻的。再者,出门游学并非单纯的游山玩水,孩儿还能顺道去拜访各地的名士大家,向他们请教学问,如此自身亦能有所进益。孩儿答应母亲,不会往那些穷乡僻壤去,也不会孤身行路。到时候,孩儿会与几位乡试的同年同行,去的都是繁华大城,再多带上几个随从,也就是了。”
许大奶奶却不以为然:“你道多带两个人,有人同行就成了么?出门在外,哪里比得家里舒服?你身子又不甚强健,万一水土不服,在中途生了病,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吧,别叫母亲担心。母亲小时在家未出嫁时,有一位族叔,也说要出门游学,银子、随从都不缺,谁知路上水土不服,病得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在坐船时遇上风浪,船翻了,同行的几个人都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举人呢!几家人都哭得象是天塌下来一般。我那族叔家里几乎倾家荡产,才把人的尸首打捞上来装殓,运回家乡安葬。只因那位族叔是独子,他父母妻女后来不知过得多么凄凉。好峥哥儿,你是你父亲与我的独苗苗,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父母怎么活?叫你妹妹们怎么活?你就当是孝顺父母了,不要再想什么出远门了。若真想见识什么世情民生,咱们京郊的庄子秋收了,你随家里的管事们过去赏赏秋景如何?庄子虽然小些,但打扫干净了,也还能住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把庄头叫过来说话,原也是一样的。”
这如何能一样?
许峥无可奈何,但母亲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父亲那边也不大赞成,他也只能打消了出门游学的念头。
本来,这事儿原本只是许家长房的内务,他们自家商量定了,外人也不会知情。但由于许大奶奶心里恼恨许嵘劝许峥出远门的话,亲自跑到许家二房门上骂了一通,许家二房那边就知道了。许二爷与许二奶奶虽然觉得儿子太过厚道了,有好事还知道要劝着那冷心冷情的堂兄,但面对长房许大奶奶的挑刺,自然是要护崽的。两房人又吵了一大架,许二奶奶还跑到承恩侯府来诉苦,秦简自然就不可避免地听说了。
秦简告诉秦含真:“我瞧许大表哥也不是不知道一些道理,但他父母不是明白人,拌着他的脚,还以为是为了儿子好,他念着孝心,也不肯忤逆父母,甚至连多劝说几句都不敢。许大表哥下一科会试的成绩,只怕够呛。”
秦含真好笑地说:“许大奶奶居然会把明摆着对许峥有好处的事往外推,她是傻的吗?万一许峥会试时,真的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没考上,她要怎么办?”
秦简叹道:“许大奶奶对许大表哥的信心一向很足,怎会觉得他会考不上?她只会觉得许大表哥早晚要中状元的,就算是一时失手,起码也得是个传胪。大概也是因为许大表哥自小被人夸得多了,人人都道他聪慧过人,是难得的读书种子,也难怪许大奶奶会如此看好自己的儿子。”
秦含真有些不以为然:“伤仲永的故事,谁还没听说过?许峥再有天资再聪慧,也得有个好老师教他,又没有旁人带他走上歪路才行。许大奶奶这般行事,许大爷也不吭声,难道就没有个靠谱些的师长能劝一劝许峥吗?”
秦简摇头:“他从小就跟许多名师请教过功课,但并未正式拜师某位名家。那时节,许家还有些名声,许大老爷的学问也不错,想必许家是觉得许大表哥没有拜师他人的必要吧?”他顿了一顿,“也有可能是许家当时在士林中的名声不太好,真正的名家看不上他家,不愿意正式收徒,顶多是见许大表哥性情不错,偶尔指点一二;而那些愿意收许大表哥为徒的,许家又看不上,这才耽误下来了。”
秦含真吐嘈:“真蠢。难道拜师求学,就真的仅仅是为了有个老师能指点功课而已吗?师门人脉也是人脉,因为眼界太高就主动放弃什么的,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许家遇事就只会求许氏与承恩侯府,半点都没想过靠别的人脉,真真是被许氏宠坏了。秦含真回想自家祖父秦柏,收了几个学生,彼此互爱互助,又与秦柏的几位友人门下相处融洽。这难道不是一个关系网?人脉这种东西,不是只能靠姻亲得来的。许家也算是世代书香?净挑些歪门左道走。
秦简也在为许峥叹息。他如今是越发觉得许峥可惜了。不过,可惜归可惜,他并没有强烈要拉表兄一把的意思。他自己为了备考与准备婚礼,就已经忙得喘不过气来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惹许大奶奶不高兴?
他对秦含真道:“祖母听许二奶奶提过许大表哥出行的事后,也曾问过许大奶奶。不过许大奶奶说,眼下许大表哥以备考为要,想要出门游历,大可以等到会试与殿试结束后再说。”他估计,祖母许氏已经猜到明年会有恩科了,如今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功夫,因此许氏没有强求。
秦含真很想说下科会试要是许峥落榜,再出门去游历确实挺合适的,但话还未出口,赵陌就从门外急匆匆赶了进来。
秦含真见他脸色大变,不由起身问:“出什么事了?”秦简也关心地站起来询问。
赵陌皱眉道:“刚刚我从宫里回来,见到有边镇急报从街上急驰而过,往宫门方向去了。只怕是辽东有变!”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万寿
辽东那边确实有了异动。边镇传来消息,有几股北戎骑兵在国境线上游弋,动向未明,还有一处小山村半夜被袭击了,只走脱了两个当晚并未回村中休息的猎人。那处小山村的地点非常敏感,正好在边境线的一处山口上,紧挨着一大片原始森林,位置相当隐蔽。边镇守将怀疑,这是北戎人暗地里偷进森林中潜伏,预备随时对我朝边关军民进行偷袭。
这只是从辽东传回来的第一份急报,算是个预警。紧接着的两天,又接连有辽东急报驰至京城,前一天是我朝的边镇守军在巡视森林过程中,与北戎士兵短兵相接,发生了战斗,互有死伤,暂时把人给赶回北戎国境去了;后一天则成了北戎人正式出兵,攻打我朝边镇守军,而且是三面开花,兵分三路同时攻打三处边镇。
虽然朝廷早有提防,在辽东那边布置了许多人力、物力,连军粮都调配了一大批过去,但北戎人的行动比朝廷预料的要早很多,一些原本正在路上的物资,受大战影响,可能要暂时停滞在途中,没法按时送到边镇去。还有原本正在路上的几支军队,也一时半会儿赶不到战场上,这都是需要烦恼的事儿。朝廷可以说是胸有成竹,但也有些始料未及,在短时间的忙乱过后,才算是调整到了秩序井然的状态。
赵陌并未参与军务,但他有份调配军粮,这一回也必须天天往宫里、兵部、户部跑,日日早出晚归,忙得象陀螺一样。
他愧疚地向新婚妻子秦含真赔罪:“本以为还能多陪你悠闲几日的,没想到北戎人如此没眼色,皇上那边又实在需要人手……”
秦含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什么呢?我是这么不懂事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吗?就算是新婚又怎样?我们的人生又不是除了你侬我侬,便再没别的事可做了。等把北戎人解决了,你有的是时间能陪我,哪里就差这几个月了?你也不必给我赔不是,关键是尽量辅助皇上与太子殿下,把北戎人给解决了再说。我才不会因为你忙于公事,陪我的时间少了,就会生气呢。正相反,你表现得越能干,越出色,我就越开心。这证明我挑选丈夫的眼光再好不过了,这京城内外,有几个女孩儿的眼光能比得上我?”
这番话说得赵陌顿时豪情万丈:“好真真,你放心!别说全京城内外了,就是全大昭,也不会有比你更有挑男人眼光的女子了!”他觉得,哪怕是为了心爱的妻子的脸面,这一回也得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呀!
秦含真给他拍掌打气,还说:“我给你做好后勤,衣食住行全不用你担心。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打发人回来跟我说。家里你就交给我吧,王府的产业我也能替你打理着。前面院子那些属官的生活琐事,也都有我呢。”
赵陌感动地搂住她:“好真真,你真是我的贤内助!这京城内外,也不会有哪个男子挑妻子的眼光好过我了。”
这一波商业互吹可以的。秦含真厚着脸皮表示,事实证明她与赵陌确实是天生一对。
有了秦含真的后勤保证,赵陌就真的全身心投入到公事上头去了。他虽然只是协助户部征集军粮,但任务还是相当繁重的,需要的时候还得出外差,一出一两个月。夏天里直隶全境大雨,大大影响了秋粮产量,今年秋粮的收成还不如去年的四分之一,为了救灾赈灾又得再花一部分粮食出去。即使赵陌已经往南边去了一趟,征集了大批粮食北上,同时要应付直隶百姓所需与辽东军粮的缺口,也是远远不够的。幸好如今各地都已结束了秋收,想必还有余粮可征兆。赵陌这一回南下,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秦含真送走了新婚丈夫,便真个留守京城,替赵陌看家了。她大大减少了出门的次数,除了进宫,几乎是闭门谢客。当然,私底下她还是会在别院见娘家亲人,又或是跑娘家来的。但其他的交际场合,就几乎不见她踪影了。
这种时候,原也不需要她去替赵陌操心京城的人情往来。反倒是以赵陌的宗室身份,参与到朝廷机要军务大事之中,家人做出避嫌的姿态来,更合乎规矩。
也不知皇帝与太子是不是对秦含真的做法十分满意的缘故,太后娘娘对她是越发和颜悦色了。每次见她进宫,都要拉她到身边坐下来,说好一会儿的话,态度亲切又和蔼,也愿意带她参与临安长公主等宗室贵妇们的小聚会。她在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交际对象,似乎比从前还要再上一个档次,不再是以休宁王妃以及一众宗室晚辈女眷为主导了。几位亲王妃、郡王妃——当然也包括休宁王妃在内——还有大长公主、长公主们,都对她十分亲切。虽然秦含真明白,她们这都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但能沾的光,不沾白不沾呀。这几位贵妇的能量,可不比那些亲王、郡王们差。
以往秦含真交际的,除了休宁王妃等几位常来往的宗室长辈以外,基本就是各家王府的少奶奶或是年轻一点儿的郡王妃、世子妃们。如今不一样了,她直接跟这些郡王妃、世子妃与少奶奶们的婆婆、太婆婆打起了交道,在郡王妃、世子妃与少奶奶们的眼中,地位都高了不少。
也许这么一来,她可能会交到的朋友就会少了许多,并不是人人都象汧阳郡王妃孙氏那般,愿意与她平辈论交,不在意她身后所代表的权势的。但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其实她并不是很乐意跟别人整天讨论些什么“如何抓紧男人的心”、“如何对付小妾通房”以及“如何早日生个儿子”或是“如何跟妯娌勾心斗角”之类的话题。
秦含真如此淡定,简直就是宠辱不惊了。太后看在眼里,越发喜欢她,原本只是怜惜秦含真新婚就与丈夫分开的,如今则更多的是觉得她的性情合自己心意。有时候太后还会当着秦含真的面说:“哀家从前只当你是你祖母教养出来的,你祖母的性子,与哀家一定合不来,所以哀家也不必勉强跟你相处太多,免得各人尴尬。如今哀家却觉得,从前真真是想错了。你这样挺好的,你祖母也未必如哀家想象的那样,八成是见得少了,并未深谈,因此相互也不了解,才会有所误会罢了。哀家以后就多召永嘉侯夫人进京,说不定会相当合得来。”
秦含真只能干笑,想想自家祖母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就是有时候行事风格与思想方式跟京城贵妇们格格不入。不过这也不是大毛病。牛氏刚到京城时,可能在礼数上还会有所缺失,如今适应了几年,身边又时常跟着两位内务府出来的嬷嬷,平日更是经常与休宁王妃、云阳侯夫人、寿山伯夫人等贵妇们有往来,大面上已经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就算对于谈话话题的把握还不是很精准,大不了不主动挑起话题,跟着太后娘娘的话风走就是了。退一万步说,以秦柏与皇帝父子的关系,牛氏就算真说错了什么话,太后娘娘难道还真会跟她计较不成?多半也就是一笑而过罢了。太后若是心里不高兴了,以后少召牛氏进宫就是。
于是秦含真出宫后,特地回了一趟永嘉侯府,如此这般嘱咐了牛氏一大通。没两天,慈宁宫果然就召见了牛氏,不过顺带还把蔡胜男这位永嘉侯世子夫人给捎带上了。有蔡胜男陪着,暗地里指引着,牛氏半点差错都没出,还陪太后聊得十分愉快。可以想见,太后今后召见牛氏的次数也会有所增加了。
九月转瞬即过,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七。在朝廷一片紧张的气氛中,万寿节到来了。
今年本来皇帝有心要大办,也是为传位之事做个预热,没想到先有雨灾,随即又有辽东兵事,皇帝便下令一切从简。这个万寿节,远不如往年的热闹,各种庆典都是能省就省。国库有多余的钱粮,都优先供应辽东那边与赈济受雨灾影响的百姓。再加上前不久,皇宫才放了一大批宫人出宫。一时间,朝廷上到处都是赞颂皇帝仁爱的声音。
随即,皇帝在万寿节当日的大朝会上,宣布了明年元日将要传位给太子的决定。朝臣三次恭请皇帝留位,皇帝辞了三回,最终还是下了旨意。
这件事,虽然很多人都已经心中有数,但对于大部分的臣民而言,实在有些太突然了。皇帝看起来身体还很健康,精力也足够,明明可以再在皇位上坐几年,为什么忽然就说要禅位了呢?太子虽然挺好的,但前几年他还差一点儿被认为是体弱短命之人,这几年虽然有所好转,但也依旧有体弱的名声,而且至今无嗣。皇帝传位给太子,真的不要紧么?朝野之间,议论纷纷。
但很快,议论的人就没功夫去考虑太子是不是有足够的体力胜任新君这个位置了。因为皇帝与太子共同宣布,新君新年即位,本当大赦天下,如今赦令是出的,但范围小很多,同时又再宣布了要举行小恩科,于明年春天进行恩科会试。那些在今年春闱落榜的举人考生们,可以再考一回啦。
第六百四十五章 喜宴
新君继位与恩科会试的消息很快就成为了京城的舆论热点。其他诸如辽东局势、灾后粮食短缺又或是太子体弱之类的负面消息,很快就被抢走了风头。虽然还不至于无人谈论,但已经不再是话题的中心了。
大昭边疆承平三十多年,如今还记得北戎人的军队有多可怕的人已经不多了,就算还有人记得,也因为当年战争的结果是以大昭胜出为结局,而没有太把北戎人的攻击放在心上。反正朝廷已经派出了军队前去抵挡,想必过上三两月就会平安无事了吧?辽东的寒冬可不好过,北戎人与辽东的驻军相比,不见得能占多少上风。就算短时间内可以造成一定的威胁,也会后继乏力的。
其他地区的官民是怎么想的,京城的人不清楚。但在京城范围内,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太担心辽东战局。就连军粮有可能不足的问题,也只是引起一小部分官员的忧虑。毕竟今年直隶有雨灾,江南与湖广却都丰收了,再等一段时日,就会有充足的粮食运到京城与辽东了。
京城内外仍旧是一片歌舞升平,讨论辽东与粮食问题的人,可能还没有关注新君继位之后,后宫之主归属的人多。无论太子殿下身体情况如何,他已经是明摆着会在三个月后继位登基了,可太子妃的病情却一天比一天重,天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是选太子妃了,而是选皇后了呀!皇帝与太后对于这个问题,又是怎么想的呢?
官宦世爵人家的圈子暗地里十分热心地关注着这件事。要知道,最有可能诞生新皇后的家族,就在他们当中了。
在这一片热闹纷呈当中,秦含真仍旧过着她的清静小日子,每天都很有规律地理事、进宫、回娘家、读书、练字练画。至于外界的消息,自有人会向她禀报,而且各种层面的小道消息都有。只要她想听,就会有人告诉她答案,她还可以吩咐人去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当然,她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不至于真把肃宁郡王府里的耳目们都派出去打听闲言琐事了。她只是想知道在这多事之秋,外界舆论上对于正在发生的各种大事,都有些什么看法而已。若是有什么重要的言论,又或是有趣的秩闻,她还能拿进宫去,说给太后娘娘听一听,哄老人家高兴。
太后最近似乎挺忙的,偶尔跟秦含真等小辈们相处的时间,能听些宫外的趣事乐呵乐呵,便是难得的放松时刻了。太子妃病重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后宫事务无人主管,王嫔位份不高,代理一段时间可以,但真正主持大局,却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眼下皇宫又到了关键的时刻,既然准备皇位禅位仪式,又要为太子登基做准备,还要腾出宫室来,预备皇帝做了太上皇后,带着后宫避居深宫,而准备上位的太嫔们与目前居住在慈宁、寿康两宫的太后、太妃与太嫔们要如何安排,同样是个麻烦。太子妃既然干不了这些话,自然只能由太后出面了。王嫔带着两个位份稍微高一些的后宫给太后打下手,每天要处理的事还是挺多的。
这种事秦含真当然帮不上忙,只能多说些好话哄太后高兴,让她放松放松了。不过这么一来,她见到王嫔的次数也增加了。从前她没太关注过这位王家女,多数是从旁人口中打听对方的消息,只知道在王家过去几十年的沉浮岁月中,惟有这位王嫔娘娘是最稳的,王家风光时,她的位份并未有所提高,但王家落魄了,她的地位也没被动摇。不管她是否曾经帮助王家做过什么事,如今看到她沉稳地协助太后处理各种棘手的事务,不骄不躁的模样,秦含真就知道,她至今还能维持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不是王嫔运气不好,接连生了两胎都没保住,又碰上一个野心勃勃的长兄,兴许她的命运会截然不同吧?也不知皇帝退位之后,是否会升一级她的位份呢?反正做了皇考太嫔,只要做不到太后位置上,位份再高,也没什么意义了。
秦含真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脚下却转向走上了前往东宫的道路。
每次进宫,见过太后之后,她都要再去东宫给太子妃请一次安。虽然一般情况下,她都见不到太子妃本人,但能见一见敏顺郡主,探听一下太子妃的病情,总是好的。太子妃的情况是越发不理想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撑不到太子的登基大典。难道太子妃唐氏会成为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位未能撑到丈夫平安坐上皇帝之位那一天的太子妃吗?如果真是如此,鉴于她曾经在大皇孙之死上犯下的过错,她搞不好连追封皇后的恩典,都未必能得到。
秦含真一边心下暗叹,一边走进了东宫。果然不出她所料,今日太子妃仍旧未能当面接见她。
敏顺郡主亲自出来给她道歉,低声道:“母妃精神不济,除了今早醒过一小会儿,其他时候都在昏睡。她难得睡得这么沉,我也不忍打搅。堂嫂恕罪……”
秦含真忙道:“这有什么?我也只是担心太子妃娘娘的病情,才会前来请安,并不是存心要来打搅她的。自家人何必客套?太子妃娘娘能够安睡,对她病情定有帮助,我只有为她开心的,又怎会抱怨?倒是郡主,你的黑眼圈这样重,到底有没有睡好?看着似乎比上回见你又削瘦了些,你平日可有保证一日三餐?虽然郡主孝顺,担心太子妃娘娘的病情,但若是太子妃尚未痊愈,你就先累病了,岂不是让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担心难过?还请郡主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敏顺郡主眼圈一红,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堂嫂关心,我并没有大碍,兴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而已。如今母妃安睡,我一会儿去补个眠就好了。”
秦含真叹气,瞧见敏顺郡主眉间微蹙,似乎有些郁结于心,想了想,便试探地道:“近来宫外头有许多传言,有些很不靠谱。倘若郡主是听说了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跟宫里走得近的人家,都知道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好事之人闲来无事,说来嚼舌头打发时间的罢了,谁会把它当真呢?郡主就在宫里,身边的至亲乃是这个国家里说话最管用的人,郡主的话比那些闲言要有可信度多了。不信郡主可以出宫去瞧瞧,看说那些话的人和您口中之言相比,世人到底是相信谁更多些?”
敏顺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道:“我也知道那些话不靠谱,只是……听了总是难免会不高兴的。我母妃还活着呢,他们就盼着取而代之……”
秦含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试着转移话题,打听起太子妃近日用药与进食、休息情况。既然敏顺郡主觉得太子妃的病情有所缓解,那拿这些事做话题,总是最保险的。
只不过当她出宫的时候,她的心情却比进宫时沉重得多了。就算敏顺郡主因为太子妃能够安睡而欢喜,太子妃其他的症状却丝毫没有起色,她不象是病情有所好转,反倒更象是加重了。之所以能安睡,并非终于可以安心休息,而更象是神智不清,又或者说是昏迷了。看来太子妃的心病真的很重,她是终于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处境,便失去了生存意志么?如果她真的就此死去,兴许还能保得身后的清名。但要是活下去,能不能得封皇后还是未知之数,太后与皇帝对她却不会有多少好感了。只怕连太子殿下,都未必还惦记着近二十年的夫妻情谊吧?
秦含真叹息着返回了郡王府。对于太子妃的病情,她一个字都没跟旁人提起。想必太后、皇帝与太子都是心里有数的,她一个局外人,就不必多嘴了。
万寿节后,随即便是秦简的婚礼。与此同时,秦叔涛的任命书也下来了。正如他与秦仲海兄弟事先看好的,他被任命为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五品佥事,月内就要前往保定上任了。秦简的婚礼宴会,同时也是秦叔涛的践行宴。他的许多故交亲友都上门来吃席,顺便给他送行。
同行的,还有许嵘。由于保定离京城并不远,他将会跟在未来岳父身边,到保定度过几个月,等明春县试开考时,再返京应试。他新拜的先生也没有让他闲着,因刘先生的亲兄弟就在保定住着,同样在保定开馆授徒,刘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亲笔书信与一份礼物,让学生许嵘捎带给弟弟。在保定的那几个月,许嵘除了要跟在岳父身边增长见闻,历练自己的处事交际能力,还得天天去接受师叔的授课,日子想必过得会很充实。秦简的婚礼当日,他比父母和祖父母先一步到达了承恩侯府,以未来妹婿的身份帮着忙前忙后,也是殷勤得紧。看来,他对秦家为自己安排的未来,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秦含真作为秦简的堂妹,今日虽然与几位姐妹们得以相聚,却并没有坐在一处说话。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早早被安排去了休宁王妃等宗室皇亲贵妇们的席上,只能远远看着姐妹们,点头示意了。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她才打发丰儿暗地里给秦锦华、秦锦春送信,留她们在喜宴期间,抽空另行寻地小聚,就听得前院方向一阵锣鼓喧嚣。
新娘子的花轿到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姑嫂们
秦含真到底还有个小姑子的身份,所以闹洞房看新娘子的活动,她还是参加了的。
秦含真、秦锦华、秦锦春、秦锦容与秦含珠姐妹几个都一块儿去了。卢悦娘因为身怀有孕,小腹已经明显隆起,无论是卢、秦还是蔡家的长辈们都轻易不许她随意走动,所以并未离席。但是蔡家的蔡元贞、蔡婉珍、蔡季珍姐妹,唐家的唐素,张家的张姝,还有姚家、闵家的表姑娘们,全都凑齐了。大部分人都与余心兰相识多年,有一部分还交情颇深,再加上余心兰家世背景不同凡响,对于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来说,足够有威慑力,倒也没谁会跟她过不去,没眼色地说酸话、为难人什么的,场面从头到尾都是一片和乐融融。
众人在新房里陪余心兰说笑一阵,便有人先行散去了,只留下几位嫡亲、近支堂亲的小姑子们,还有蔡元贞这位新娘子的闺蜜。秦锦容则在察觉新进门的大嫂不象卢悦娘那样会和蔼可亲地宠着她,而且性格并不活泼外向之后,便觉得有些无趣,拉扯着秦含珠出了门。她再过几日就要随父母到保定去上任了,不知要多久之后才能回京来,难得能见一回卢悦娘卢表姐,她当然要拉着对方多说一会儿话了。
跟父母甚至是未婚夫的态度有些不一样,秦锦容并不是很想要随父赴外任。她还想看着小外甥出世呢。可是父母都坚决要求她同行,她也觉得独自留在京中,与祖母、伯父母们一起过活,没有未婚夫陪伴的日子太过孤单寂寞了,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块儿去保定。本来一直视以为常的东西,都在她明白很快就要说再见之后,变得珍贵起来。她决定一会儿还得去跟几位闺中朋友打个招呼,与人道一声别。
秦含真目送秦锦容带着秦含珠离开,并没有阻拦。秦含珠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不会跟着秦锦容胡闹。而前头席面上还有卢悦娘能管着秦锦容,她就更不担心了。她微笑着转头看向久别多时的堂姐秦锦华,以及出嫁后就再也没见过的蔡元贞,发现自己心里还挺挂念她们的。
秦锦华比起未嫁时,看上去稍有发福,脸圆圆的,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看起来就是很幸福的年轻少妇。她嘴角含笑,拉着余心兰说话,字字句句都在为对方能嫁给自己的亲兄长而欣喜,还为兄长说了许多好话:“哥哥的脾气再好不过了,你有什么想法,想要什么东西,都只管跟他说,他一定会帮你的!只是他这人不太机灵,有些话,你要是不明言,他可能就猜不着了。所以,不要跟他客气,也别害臊。夫妻么,本就亲如一体,有什么是需要瞒着他的呢?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只管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他才能明白你心里的想法呢!”
说完这些话,秦锦华还小声跟余心兰念叨着自家哥哥有多么洁身自好,从来不让丫头们近身,还叫余心兰千万不要相信任何心思叵测的丫头的话。事实上,承恩侯府里有心要勾搭上秦简的年轻丫头,从来就不缺。哪怕姚氏管得严,如今秦简也长大成人了,与小时候不一样。姚氏对丈夫和对儿子,可不是一个标准。她甚至想过要给儿子挑个懂事老实的通房,解决儿子的需求,但秦简坚决拒绝了。因此他屋里干净无比,绝不会让新婚妻子为此烦恼。
秦含真看到余心兰那一向淡定的面容浮现出几分羞涩与窘迫,心里不由得好笑。她轻轻拉了秦锦华的袖角一把:“说什么呢?没瞧见嫂子脸都红了吗?大堂哥有多洁身自好,你让嫂子自个儿慢慢发现就是了,用不着先替大堂哥说话。有什么比嫂子自己发现的事实更有说服力呢?”
秦锦华醒过神来,看了看余心兰,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住,我也是心急了。我一心盼着哥哥与嫂子能和睦恩爱呢,竟然连这些话都敢说出口了。幸好屋里没有外人在,否则岂不是叫人笑话?”
蔡元贞笑道:“哟,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内人?秦三妹妹,你是不是记错了?”
秦锦华笑道:“当然没记错。你也是我们家的亲戚呢,如何说得上是外人?”
蔡元贞哑然失笑。
秦、蔡、余三家原本就交情不错,如今还连络有亲,果然都已不是外人了。
秦锦春看着蔡元贞,几次欲言又止。蔡元贞也知道她想跟自己说什么,递了个眼色,便示意她随自己出了新房的门,往游廊拐角僻静处来。
秦含真心知秦锦春是关心未婚夫蔡十七在辽东的情况,有心向蔡元贞打听。蔡十七已经到了辽东边镇,恰好便是最近开战的几个地点之一。秦锦春进宫少了,家中父亲又不去衙门值守,消息自然要闭塞许多。况且战争相关的信息,小道消息再多也做不得准,怎么比得上蔡家自家人清楚?秦锦春早从到承恩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在等候合适的机会,向蔡元贞打听未婚夫的近况了。
秦含真也不去打搅,留在新房里陪余心兰、秦锦华两人说话。
余心兰今日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戴金珠凤钗,打扮得比平日更添几分艳色,令人惊艳。她看起来还算镇定,只是显得越发安静了,说话比平时少了许多,可见并不是不紧张的。有秦含真与秦锦华、蔡元贞三人陪同,令她放松了不少。如今她说话已经不再绷着脸了,只是面上的红晕迟迟未消,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秦含真心里为大堂兄秦简惋惜,不知道他方才瞧见新婚妻子今日格外出挑的美貌没有?还是晕头晕脑的没注意,要等一两个时辰后的洞房花烛,方才察觉呢?
秦锦华低声向余心兰传授着一些新嫁娘的小秘决,还迅速告知了余心兰自家祖父母、父母与兄弟姐妹们的喜好,给余心兰做明日会亲时的参考。秦含真在旁看得好笑,心想这些事余心兰肯定早有准备,该挑选的礼物也都早早备下了,否则到婚礼当天才来临急抱佛脚,哪里来得及?
不过秦锦华也是一番好意,秦含真便凑过去,陪着她一块儿给余心兰提供建议,主要是介绍三房几位长辈的性情喜好。不过余心兰从前就经常拜访永嘉侯府,人基本都是熟悉的,再说一遍,只是为了加深她的记忆力而已。
不一会儿,姚氏带着两个姚家的女孩儿过来了。她对余心兰这位儿媳妇可满意得很。哪怕知道还有几个月就要举行恩科了,儿子需得应考,也没有改变婚期的意思。能娶得寿山伯府的千金,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福气。儿子有了寿山伯做岳父,还怕明春的恩科不能高中么?将来要谋官职时,也能更加顺当了!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对余心兰关心得很,特地过来看余心兰,生怕后者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还特地多嘱咐了福贵居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们,全都要听从大奶奶吩咐,胆敢仗着资历偷奸耍滑,阳奉阴违的,报到她面前,她绝不会客气,就算是几辈子的老人,也不会顾及情份的!
余心兰虽然觉得婆婆和气得出人意料,但还是温和镇定地谢过了姚氏。她刚来,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秦简离开新房去宴席上待客之前,曾经嘱咐了亲信的丫头婆子来侍候她,一应事体都是照着她的习惯喜好来。她心中暗怀着羞涩与欢喜,对待婆婆也温婉柔顺了几分。
姚氏满意地在新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嘱咐了女儿秦锦华几句话,便再次出去了。她还得招呼许多上门来贺喜的女宾客呢。不过她把两个姚家的侄女留下来陪伴儿媳妇与女儿聊天解闷。她倒也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寿山伯府显赫,倘若娘家侄女有能讨儿媳妇欢心的,相处得好,说不定还能靠着余心兰的关系,嫁得一位青年才俊为妻呢?寿山伯府千金的交际圈子,当然比姚家强得多,甚至比目前的承恩侯府都要强些。当然,不是在皇亲国戚勋贵的圈子里,而是官宦士人的阶层中。那才是姚家理想的联姻对象。
秦锦华与这两个姚家的表姐妹也是相熟的,并没有多想,就高高兴兴地拉着她们与余心兰聊起天来,聊的主要是姚、王、闵、唐等几家姻亲的琐事,也好帮助余心兰早些熟悉秦家亲友。倒是两位姚姑娘,十分知机,除了与余心兰聊天,她们也没忘记跟秦含真攀谈。姚氏是熟悉了习以为常,没太放在心上。但事实上,秦含真如今是肃宁郡王妃,也是姚家姑娘们难得接触到的贵人呢。有机会攀附,当然不能错过了。
秦含真却没什么心思去应付这两位姚姑娘,特别是其中小的那位特别好奇,还对宫里的消息感兴趣。秦含真笑着应付了她们几句,便借口要去寻蔡元贞与秦锦春,起身出了新房。
游廊拐角处,蔡元贞与秦锦春刚刚结束了一场谈话。看着秦锦春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犹带几分喜色,秦含真便知道,蔡十七不但在边疆安好无损,兴许还立了点小功劳,未来前程看好。她也暗暗为了秦锦春而开心,只是察觉到其中一位姚家姑娘跟在自己身后出来了,便闭口不问秦锦春与蔡元贞聊了什么话题,只笑着迎上去,说了几句闲话,又给秦锦春使了个眼色。
秦锦春非常配合地笑着把那位姚姑娘重新拉回了新房里头。
秦含真回头看看蔡元贞。蔡元贞会意地冲她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