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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回门

    新婚第三日,乃是秦含真回门的日子。

    不过秦含真一大早起来,还不能回咫尺之遥的娘家,反而要与赵陌一同,分别穿着正式的翟衣与皮弁服,全妆入宫拜诣皇帝,并陪皇帝用膳。这就是所谓的盥馈仪式了。

    等陪皇帝用过早膳,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俩才在宫人的赞引下,退出乾清宫,然后又转道东宫,去拜见太子殿下,行四拜礼。

    太子殿下也穿着皮弁服,坐着受礼。太子妃唐氏今日也换上了翟衣,站立在太子殿下身边,受了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俩两拜,又答了两拜。

    秦含真有挺长时间没见过太子妃唐氏了,后者称病已久,虽然楚良媛入宫后,她就没再有生病的传言传出来,但也没有“病愈”的传闻。秦含真只能从时常入宫的祖父秦柏那里,隐隐约约听到些太子妃的动静,猜想她大概已经恢复了有限的对外活动,除了日常接见楚正方夫人外,偶尔也会见一见娘家母亲,但并未见其他的外命妇。至于给太后请安一事,太子妃虽然做得不如从前殷勤,好歹算是恢复了三五日一次的请安频率。

    这么看来,太子妃在宫中的活动算是恢复正常了,那么接受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俩的拜礼,也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即使没人再提起让赵陌入继东宫的建议,他也依然是与皇家关系密切的宗室晚辈,新婚妻子又是太子亲舅的亲孙女。若这样的场合,她都不出现,就太不给宗室与秦家面子了。

    太子殿下显然对于太子妃出席这样的场合,感到心情很好。看他说话时的语气,以及面上的笑容,还有偶尔与太子妃唐氏的互动,都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太子妃唐氏的态度就没那么热络了,总给人感觉淡淡地,有些面上情的意思。太子殿下对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俩有所教诲,她也坐在一旁,照本宣科地说两句套话,就没再多言了。倒是与太子殿下互动的时候,一连两次提起了楚良媛的名字。

    一次是赵陌说太子殿下气色很好,一定是太子妃娘娘照顾得好的关系。太子殿下面带微笑地看向妻子,显然是要赞她两句的,太子妃唐氏却有些突兀地提起了楚瑜娘这个妾室:“这都是因为楚良媛近来时常为殿下炖煮补身的汤水,殿下可要奖赏楚良媛才是。”即使是秦含真,都能看出那一瞬间,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另一次,则是太子殿下跟赵陌与秦含真二人说,让他们早日开花结果,生儿育女,道是自己还等着抱侄孙呢。太子妃就在一旁插言道:“子嗣是大事,绝不可轻忽。殿下既然劝广路早生贵子,自己怎么不多上上心?陈良媛虽有孕了,还不知男女呢,殿下还是早日宠幸楚良媛的好。”

    这一回,太子殿下似乎脸都绿了。

    秦含真脸上挂着微笑,有些尴尬地与赵陌低头不说话。她猜想,估计是赵陌跟东宫夫妻俩太熟了,太子妃唐氏在他面前说话没太多顾虑的关系,所以当着她这个赵陌妻子的面,也直言不讳了。但是这样好吗?太子妃娘娘,你是正妻,楚瑜娘只是小妾,谁家正妻这么上赶着催丈夫宠幸小妾的?就算是为了子嗣,陈良媛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就算不知男女,也有一半的机会是男孩儿,你有必要这么着急?

    秦含真偷偷看赵陌,赵陌显然也是一脸的尴尬,似乎心有灵犀般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在那一瞬间,秦含真好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她见赵陌寻借口告退出去,也非常配合地行礼告退了。

    太子殿下没有挽留他们。他跟赵陌用不着客套太多,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眼下还是先跟妻子沟通一番更重要。

    赵陌与秦含真夫妻俩退出东宫,出了皇城,上了马车,方才敢松一口气。

    秦含真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小声吐嘈:“太子妃娘娘是不是疯了?太子殿下要宠幸谁,什么时候宠幸,自有主张,她要不要这么上赶着催促?夏天才过去呢,太子殿下每日又要忙政务,难道她就不为殿下身体着想了?陈良媛已经有孕了,急得什么?”

    赵陌沉声道:“有些不对劲。前些日子我进宫的时候,虽然听说过太子妃娘娘私下有劝过殿下多亲近楚良媛,但并没有催得如此露骨,当着我们这些小辈的面也不收敛,实在不大象她素日的为人,也不知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里有些不悦。太子妃唐氏从前对他还算照顾,因此他对太子妃一向挺尊敬的,哪怕她作得厉害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是烦恼为主,并没有埋怨太多。因为他明白她的心事,也知道她有受到楚正方夫妻的谗言影响,在事情的背后,甚至还有蜀王世子这个野心家在捣鬼。

    可是今天的太子妃唐氏,实在是作得太过分了,已经是明着不在外人面前给太子殿下留脸了。哪怕今日来到她面前的不是外臣,而是可以称得上自家子侄的近支宗室晚辈,这样的言行也太过了些。太子妃到底发的什么疯?!

    秦含真看见赵陌的表情,便知道他心情不好。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放缓了语气道:“算了,太子殿下心里有数。反正现在太子妃也很少见外人,就算胡闹了一些,也就是自家人知情罢了,不会把笑话闹到外头去。你也别生气了,改日我们得了闲,再进宫来看望太后、皇上与太子殿下吧,只当是我们作为晚辈的孝心,也是哄哄几位长辈开心。”

    赵陌反掌握住了她的手,露出微笑来:“我没有生气,就是觉得……这几日我忙着婚礼,似乎有些忽略宫里的事儿了,心中有愧。”

    秦含真嗔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我们成亲了,你还要惦记宫里的事儿,不能全心全意陪我不成?”

    赵陌笑着拉着她的手,亲了一口,揽过她道:“是我说错了,咱们正新婚呢,当然要全心全意地陪你啦。就象你昨儿说的,过二人世界,外头的事还是少管吧。”

    秦含真轻哼一声:“罢了,光是过二人世界,对着你这张脸也挺无聊的,所以我有事儿忙的时候,你还是关心一下外头的世界吧。外头安稳了,宫里太平了,咱们才能过上无忧无虑的安心日子呢。”

    赵陌笑着,又亲了她的手一记。

    二人出宫后,马车便直接往永嘉侯府来了。肃宁郡王府那边,早已提前将回门礼物送过来了,秦含真与赵陌随后才到,进了大门,在前院下车,秦平便迎了出来。

    秦平见女儿面色红润,与赵陌对视时,眉眼含羞带笑,显然婚后过得很甜蜜。他心中有些怅然,叹了又叹,面对赵陌时,虽然表情有些僵硬,但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赵陌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惊喜。

    秦含真落后几步,秦平先将女婿赵陌迎入前院正堂,蔡胜男、秦安与小冯氏早已候在此处了。赵陌向秦平夫妻二人行了四拜礼,秦平夫妻与他相对而立,正面受了两拜,答了两拜。接下来,却是秦安与小冯氏夫妻俩向赵陌行四拜礼。

    接着,秦含真进屋,向父亲继母行了四拜礼。秦平与蔡胜男坐着受了礼。秦含真又再向叔婶行礼。

    礼毕,秦平还纠结着,不知该向女儿说什么,蔡胜男已先微笑出声了:“快到正院去吧,侯爷与夫人等你们等很久了。夫人还早早吩咐了,要给郡王爷做你爱吃的菜呢。”

    秦含真笑道:“祖母这是偏心吗?怎么不叫厨房做我爱吃的菜?”

    赵陌含笑着说:“我爱吃的菜,王妃也一样爱吃,这有什么差别呢?”

    众人都笑了,秦平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快进去吧。二老都等急了。”

    赵陌便大大方方地挽起秦含真的手,拉着她随长辈们一同进了正院,并向秦柏、牛氏行拜礼。秦柏与牛氏果然等候已久了,看到他们,脸上都不由得露出笑容来。拜礼一行完,秦柏便开口:“快起来吧,日后好好过日子,不许胡闹。”牛氏更是一手拉起了赵陌,另一手揽住了秦含真,就要拉着他们到身边坐下:“快跟我说说,这两日你们过得如何?我心里成天念叨着,也不知你们两个小年青会不会过日子,住在一起会不会拌嘴,吃饭都不能安心。如今瞧着你俩气色好,才算是放心了些,但总要听你们说了详情,才能真正安下心来呢。”

    秦含真与赵陌在一起生活,其实还是挺习惯的。虽然跟小时候一起生活的情形不同,但他俩都这么熟了,彼此也都了解对方,各种生活习惯都清楚,哪儿还会轻易拌嘴什么的?即使真有口角,那也是一段日子之后的事儿了。如今他们才新婚,正是甜如蜜的阶段,每日你侬我侬还来不及,恨不得多在一块儿腻乎,少出门离家去完成各种繁文缛节。牛氏这担心,来得有些太早了。

    赵陌嘴甜地说了许多好话哄牛氏,秦含真也宽慰着长辈们的心。秦家三房上下,总算是放心了些。但秦柏还是不忘提醒秦含真一句:“若遇到什么事了,我们家就在这儿,你过来也方便,只管回来寻家里人说话,千万不要动不动就跟广路胡闹。”

    秦含真有些哭笑不得:“祖父,我才不会胡闹呢!”她瞥了赵陌一眼,“不过您放心,要是他欺负我了,我肯定要回来请您为我做主的!”

    赵陌一脸“小生怕怕”的模样:“我哪儿敢呀?绝对不敢!”

    众人又是一阵笑。不一会儿,秦含珠与庄哥儿也在奶娘的带领下,前来与出嫁的姐姐以及姐夫相见了。屋里越发热闹起来。

    牛氏见状,心里欢喜不已,便道:“我早就盼着这么一天了。如今看到三丫头跟陌哥儿和睦,安哥儿女双全,平哥媳妇也有孕了,我这辈子呀,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这话听得秦含真吃了一惊,惊喜地看向蔡胜男:“母亲有孕了?!”

第六百零三章 欢喜

    蔡胜男发现自己有孕,是一个意外。

    秦含真婚礼当日,摆在永嘉侯府这边的喜宴结束后,蔡胜男带着下人收拾东西,就觉得有些头晕。不过她当时以为自己只是累着了,没有放在心上,自认为身体一向很好,过后歇两天就好了。她那晚就正常的歇息了,第二日早起吃早饭的时候,恰好有一道小菜五香小鱼干,是她素日爱吃的,说是一闻到香味,就会食指大动。可那天她却一闻到小鱼干的气味,便觉得恶心想吐,接着又头晕目眩起来,差点儿没摔倒。

    秦平为着女儿出嫁,连告了几天的假,要等到女儿回门之后,才会回城卫上差,当时恰好在家,而且就在蔡胜男身边,陪她一同用早饭。见到新婚妻子这副模样,他也吃了一惊,立刻让丫头把蔡胜男扶到床上躺下,又叫人去请大夫来。

    蔡胜男仍旧觉得,自己应该只是累着了,歇几日就会好的。秦平却道:“婚礼虽繁琐,但咱们家这边还算不上十分忙碌,就连宴席,亦有人帮着你操办。你是累了些,可你身体一向康健,即使有些不适,也不至于如此严重。我看你这不象是仅仅累着了,还是请位大夫来诊过脉,才能安心。你不要掉以轻心,善泳者溺于水。若你仗着身体好,就觉得自己不会生病,即使身有不适,也不肯请大夫来瞧,只怕小恙都会变成大病,那就真的麻烦了。”

    蔡胜男见他这么说,心里也挺窝心地,便答应了,不过请来的并不是太医或名医,而是素日秦家东西两侯府惯常请来看小病小痛的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夫。不过这位大夫既然能在侯门府第里混,自然不是水货。他一上手把过蔡胜男的脉,便已诊了出来:“这是喜脉,只是月份还浅,应该才只有一个多月而已。世子夫人想必是近来累着了,有些伤着身体。老朽给夫人开个养胎的方子,夫人喝上两剂看看吧,要先静养些时日。”

    大夫的话还没说完,蔡胜男与秦平夫妻俩都已经惊呆了。

    蔡胜男虽然是以老姑娘的身份嫁给了秦平,但她本人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罢了,秦平则是压根儿就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添一个孩子,两人都傻愣愣地一坐一站,半天没反应过来。

    幸好虎嬷嬷听闻蔡胜男这边请了大夫,担心她的身体,禀了牛氏,过来探听消息,正好遇上大夫说出来的大喜事,立刻奔回正院报喜。牛氏喜出望外,都等不及秦柏,便自个儿扶着丫头快步赶过来,才叫秦平夫妻俩醒过神来。

    牛氏细细问过大夫,得了准信,又拿到了养胎的方子,欢喜得不得了,厚赏了大夫。不过送走大夫后,她又让人拿着秦柏的名帖,去把太医院里一位享有盛名的妇科圣手给请了过来,再为蔡胜男把了一次脉,确定大儿媳妇是真的有孕了,才真正笑开了花。

    妇科圣手倒是没给蔡胜男开什么养胎的方子,先前那位大夫开的方子,他看过后道:“可以吃两剂,稳一稳胎。过后世子夫人想吃就吃,不想吃也没什么,三餐照常饮食,多吃些新鲜瓜菜,不要太过油腻了,也要注意禁忌之物。世子夫人的身体底子好,这回是意外累着了,但并没有大碍,不必太过小心,反倒把胎养得太娇了。”

    牛氏自个儿生过两胎,又照顾小儿媳生过一个孙子,心里自然明白个中道理。她再三谢过太医,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便嘱咐了蔡胜男许多话,还把卢嬷嬷调给后者使唤。卢嬷嬷有过侍候产妇的经验,还在内务府接受过相关培训,前来陪伴蔡胜男,最适合不过了。但除此之外,牛氏也不忘吩咐长子秦平,隔上三五天,就要请大夫来给蔡胜男诊一次平安脉,确保万一,也不许他累着了媳妇儿,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让着蔡胜男些。

    秦平话说到这里,忍不住对女儿秦含真道:“你祖母是有了孙子,就把儿子抛一边了,实在叫人心酸得很。”蔡胜男在旁听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抿嘴偷笑着低下头去。

    牛氏嗔道:“我哪里就把你抛一边了?你没侍候过孕妇,我是生怕你粗手粗脚的,伤着了媳妇和孙子!”

    秦平叹了口气:“是是是,儿子是粗人,确实该小心。只是……您媳妇这一胎未必就是儿子了,您也别总把‘孙子’二字挂在嘴边。万一她生了个孙女,难道你就不喜欢了?”

    “瞎说!”牛氏瞪了长子一眼,“孙子孙女都是我的骨肉,我怎会不喜欢?难道我不疼三丫头和六丫头?我也没偏心过庄哥儿,你少编排我了!”说罢,她便拉起了蔡胜男的手,“好孩子,你是我们秦家的功臣。只要你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一样喜欢,你千万不要多心。”

    蔡胜男笑着道:“夫人待我如何,难道我心里还没数么?我不会多心的。”她身体很好,跟秦平关系也和睦,就算这胎生了女儿,下一胎再努力生个儿子就是了。秦家三房又不重男轻女,公婆都十分慈爱亲切,妯娌也和气,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含真心下欢喜,向父亲秦平与继母蔡胜男道贺:“恭喜了,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咱们家喜上加喜了,你们怎么没早些告诉我?!”

    秦平清了清嗓子:“月份还早呢,昨儿才诊出来的,急着跟你说什么?你反正总有知道的一日,不必太大惊小怪了。”

    秦含真瞟了父亲一眼,没兴趣继续听他说这些没眼色的话了。她父亲什么都好,就是求生欲望不够强,没瞧见祖母牛氏与继母蔡氏都开始拿眼睛斜睨他了吗?

    赵陌笑着插言道:“并非含真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样的大喜事,含真与我都十分欢喜,恨不能早一日听闻。若是昨儿就知道,只怕含真都等不及回门,就先回来看岳父岳母了!”

    秦含真回头嗔他。她怎么可能做这么傻的事儿?赵陌却只冲她笑了笑。

    秦平却顺着女婿的口风,转了话题:“那不行,宫里有规矩的,宗室皇亲也有该守的礼数,礼不可废,真儿不可仗着女婿宠你,两家又相熟,便轻狂起来。”

    秦含真迅速扫过牛氏与蔡胜男的表情,机灵地接过话头:“父亲放心,我不会的。宫里的繁文缛节确实多,我这几日天天都在烦恼,但也硬着头皮撑过来了。”

    秦柏问她:“回门之前,可进过宫了?给皇上、太子殿下请过安没有?”

    秦含真忙道:“是,已经进宫给皇上与太子请过安了,也见过了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气色倒好,想必病情已经无恙了。”

    常进宫去的秦柏自然清楚太子妃是否已经“无恙”,闻言只是笑笑了事,但秦平与蔡胜男,还有在座的秦安、小冯氏夫妻,便顺着这个话题,讨论起繁琐的礼仪与太子妃的病情传闻等闲话来。

    牛氏笑眯眯地看着儿孙们说笑,自己也时不时插上一句。没多久,长房与二房的人也赶来了,正好遇上午饭时间。赵陌与秦含真便陪着秦家三个房头的人饱餐一顿,完成了回门仪式。

    小夫妻俩手拉着手,绕道大门,回转肃宁郡王府去了。离开永嘉侯府的时候,秦含真虽然觉得心头有些不舍,但也没多伤感。两家离得这样近,她想回娘家,随时都能回,若不想叫外人知道她太粘娘家,大不了走别院的后门就是了,外人才不会发觉呢。她淡定得很,只当自己是搬到了一个离亲人更远的院子。有赵陌相伴,她暂时没多少闲功夫伤感呢。

    不过,秦含真没料到的是,自己离开娘家后,祖母牛氏却开始觉得伤感了。

    她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地,有些闷闷不乐。秦柏见状,不解地问她:“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舍不得孙女儿?若你实在想她,我陪你过去看孩子就是了。广路往日也是常来的,我们大不了去他别院等着,叫他们小夫妻过来说话。外人不知情,也不会多说什么。”

    牛氏道:“我哪里是为了这个?我难道不知道三丫头嫁得这么近,我什么时候想孙女儿了,抬脚就能走到郡王府去了?就算是走大门,坐车也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我不是为了三丫头才觉得难受的。我是……”她顿了一顿,没有说下去。

    秦柏皱眉道:“若不是为了三丫头,那又是为了什么?方才你那般欢喜……如今安哥儿有儿有女,平哥儿媳妇也有孕了,孙女孙女婿恩爱和睦,你还说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了,如今又露出这副模样来……若是有什么难处,在我面前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我夫妻一体,原不该有什么隐瞒的才是。”

    牛氏忙道:“我也不是要隐瞒你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起了谦哥儿来。他老子如今是有儿有女了,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可我的谦哥儿还在江南老家,孤零零一个人过活呢。你总说,他身份尴尬,总要有了功名,上京之后才不会轻易受人轻视。可谦哥儿才十一岁,天知道他几时才能考得功名?难不成他要熬上十年八年才考上秀才,我也要等上十年八年,才能见到亲孙子?这也太煎熬了!”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安哥在儿子的事情上半点主意都没有,我探过安哥媳妇的口风,她又说听安哥的意思。我看等他们两口子拿主意,是不能指望的了。虽说谦哥儿的身份确实很尴尬,但他一直留在老家,又能过什么日子?有好先生教他读书么?将来说亲又能说到哪家媳妇?与其叫他这么凄凄凉凉地留在江南,我宁可……把他过继给族里其他人,让他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到京城来!那样我好歹还能跟大孙子多相处几年!”

    秦柏讶然:“过继?”

第六百零四章 考量

    秦柏没想到老妻牛氏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她从前对谦哥儿这个长孙最是看重,年年念叨,若不是有他苦苦相劝,都不肯把孩子留在江宁老家长住,与自己长年分离,近几年,又经常提起,要把孩子接回京城来,因为何氏已死,谦哥儿年纪又大了,长相与小时候不一般,还改了名字与身份,回京应该无妨的。

    秦柏记得前不久,牛氏还念叨这事儿来着。哪里想到,这才三两月的功夫,她就生出了把谦哥儿过继出去的想法。孩子过继出去,换一个身份,固然是更稳妥了,可同样的,他也不再是他们夫妻俩的孙儿了,再不能唤牛氏一声祖母。难道这样,牛氏也舍得?

    秦柏问牛氏,牛氏便叹气道:“我当然舍不得!可是他就是我的亲孙子!就算过继出去了,我把他接到京里来,难道他还不能喊我一声祖母了?前儿喜宴时,我就见过别家老夫人们管侄孙儿叫孙子的,并没有旁人说这有什么不对。就算名份上是侄孙子,我也一样可以照应他嘛。最要紧的是,谦哥儿过继出去,再回京城来,家里其他人看见他,心里也不会那么别扭了。他又是自小在江宁老家长大的,换了名字,再连父母都换掉,京中谁还能说得清他是谁生的?只怕连章姐儿那个破落户,也未必能猜到这是她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么?”

    牛氏从前因为挂念大孙子,在很多事上有些糊涂了,如今却慢慢地想通许多。谦哥儿离开这个家已经那么久了,就算接回来又如何?秦安这个做亲爹的,在儿子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将来也未必靠得住。至于小冯氏,她固然是个贤惠的,冯玉庭在江宁时,也没少以舅舅的身份去看望谦哥儿,无论是否真心关怀,好歹冯家姐弟做出了姿态来。可若叫她真把谦哥儿带在身边教养,她心里不见得乐意。

    谦哥儿虽与秦含珠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但谦哥儿从不曾在小冯氏跟前养过一日,秦含珠却是小冯氏一手带大,又不曾见过生母,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小冯氏心地再好,遇到这样的孩子,她也尴尬,因为无论怎么待他,都容易叫人挑刺。待他疏忽了,她肯定会被指责,但待他太好了,秦平那一家子又会怎么想呢?

    秦平虽然已经再娶,如今妻子又有孕了,但前妻之死,他是否真的释怀了,谁也说不清。他固然是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但肯定也不会看那孩子顺眼。认真计较起来,当年何氏能在女儿重伤了秦含真后,还能一再逃脱罪责,甚至把关氏给逼得自尽,何尝不是仗着有这个儿子傍身的缘故?

    秦柏与牛氏当时也没预料到何氏心那么狠,更没想到关氏竟会被她逼得生出轻生之念,悲剧发生后,也是懊悔不已的,只是已经太晚了。何氏丢下了亲生骨肉谦哥儿离开,老两口对于这个孙子,都是怜惜为主。但对于曾经不自主地庇护过何氏的谦哥儿,秦平能以平常心相待就已经不容易,更别说是关照他,又或是对他亲切有加了。

    秦平如今连秦含珠,都只是淡淡的而已。

    秦柏与牛氏心里都清楚,永嘉侯府这个家,将来是要交给秦平的,他才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秦安一家自当依附兄长生活,也不用让人担心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既然秦平对谦哥儿冷淡,那么他们老两口即使能庇护孙子十年、二十年,也不能庇护他一辈子。不得秦平待见,秦安这个亲爹又靠不住,继母小冯氏只有面上情,兄弟姐妹们都与他长年分离,谈不上有多少手足之情,那这孩子将来靠谁去?

    牛氏哽咽着对秦柏道:“如果族里有哪对夫妻没有孩子,又愿意对咱们谦哥儿好的,咱们就把谦哥儿给了他们做儿子又如何?好歹……他将来就真的有父母可以依靠了。我们用心些给他挑一对父母,要寻那性子老实又人品好的,家境也别太差,我们再从旁帮衬些,叫他们一家人过得富足安稳,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哪怕我们死了,也会有人继续关心谦哥儿,护着谦哥儿的。”

    秦柏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夫人有这个念头……有多久了?怎的从不曾听你跟我提起?”

    牛氏擦了擦泪:“有好些日子了,只是我一直犹豫着,没下得了决心开口。那日喜宴,长房与二房的人都来了,我看见简哥儿带着几个兄弟去应酬,叫他们多认识些人。那几个庶出的男孩子,长房的顺哥儿、素哥儿就罢了,亲娘上不得台面,大妇也不待见他们,就算有简哥儿提携,也没几个人真把他们当一回事的,就是仗着有个侯府出身,还能跟别家的庶子们结交。二房的逊哥儿,明明是家里的独苗,就连大侄媳妇,都对他照顾得很,除了锦仪丫头,谁还会踩他?可他到了外人面前,还不如顺哥儿、素哥儿呢!那些公侯府第的庶子,又或是小官宦人家的子弟,没几个把他放在眼里。我瞧他委屈得那样,还要在人前赔笑脸,心里也挺不落忍的。二房跟我们血缘还近,就算是分了家的,逊哥儿好歹也是你亲侄孙儿,在你眼皮子底下,也这般叫人轻视。咱们谦哥儿如今名义上也是庶出的,还一直养在老家,就算是你亲孙子,真到京城来了,又有几个人看得起他?”

    秦柏当然清楚这一点。他之所以坚持要等到秦谦考得功名,至少也得是个童生,才接上京城,也正是顾虑到这一点。有了功名的庶子,跟没有功名只能依附嫡支的庶子,在外人面前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有了功名之后,秦谦即使顶着庶子的身份,外人也能看重他几分,不至于将他踩到泥地里。

    牛氏便道:“天知道那要等到哪一天?万一谦哥儿考不中秀才呢?我是不想等那么久了。况且,他本来就是嫡出的,从小儿也千娇百宠,除了他亲娘亲姐姐不把他当一回事,谁不疼他呀?如今为了不让他受何氏那个贱人连累,只能叫他做个庶子,就够委屈的了。万一他考了功名,顶着庶子身份,上得京城,忍辱负重的,却还是叫人发现他亲娘是谁,那他将来可怎么办?何氏那贱人可是有罪之身呢!章姐儿毕竟也还在,如今又回了宗室,哪怕不受人承认,身份也不比从前了。我是不想留下隐患来,宁可叫谦哥儿换了父母,反正安哥儿瞧着也没什么不舍得的。将孩子过继出去,彻底断了他与本生父母的关系,也省得日后再有人挑他的刺了。”

    秦柏想了想:“这事儿不是小事,谦哥儿的身世再怎么易受人诟病,好歹还是我们的亲孙子,外人看在我面上,也不会对他太过苛刻。但若是过继出去,与我们关系远了,即使有个清白出身,也未必能叫人放在眼里。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安哥才是谦哥儿的亲生父亲,我们也需得跟他商量过。再者,平哥将来是一家之主,此事也不能瞒过他去。若真的人人都同意过继他,我们也要再问一问谦哥儿自己的意思。他如今也大了,十一岁,快要下场的年纪,不能再把他当个孩子,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决定他的前途。”

    牛氏擦了擦眼,吸了吸鼻子:“问就问吧,反正要是将来真的决定把谦哥儿过继出去了,这嗣父母该选谁,我也要仔细挑一挑的。只要他们能真心对我的谦哥儿好,我把谦哥儿接回京城来的时候,也愿意带上他们。咱们家里人口少,安哥成天在军营里,平哥公事又忙,你年纪大了,就算几个管家都很能干,也不是事事都能靠他们去操持的。若有个同族的后辈帮着打点,我们都能轻省许多。带揳谁不是一样的呢?肥水当然不能流了外人田。”

    秦柏有些无奈:“这事儿我们再慢慢商议吧。”

    秦柏与牛氏夫妻俩的这番商讨,秦含真自然是不知情的。得知继母怀孕,父亲后继有人,将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弟妹出生,让娘家更加热闹兴旺起来,她心情便一直维持在欢喜的状态。她与赵陌本来就是新婚,小两口心情都好了,相处起来,自然越发甜蜜腻人了。

    秦含真虽说是有些羞涩的性子,不过毕竟本性与古人不一样,过了新婚伊始的那个羞涩劲儿,后来慢慢放得开了,与赵陌便越发恩爱。她还会时不时给赵陌一些小惊喜,比如给他书房送一瓶亲手插的花,亲自下厨给他做饭熬汤,亲手给他做些贴身的针线活,让他时刻穿戴着,随时随地都能想起他来,甚至还利用自己学得的一些香道方面的皮毛,亲自给他配了一款香,供他在书房或卧室里燃点欣赏。

    赵陌原以为自己对新婚妻子足够了解,却发现自己每日都能遇到新的惊喜,每一天都能发现她的新优点,只觉得怎么爱她都不足够。作为回报,他也经常会回赠秦含真一些惊喜的小礼物,天天想法子讨她的欢喜。小夫妻俩恩爱甜蜜,无论是宫中还是秦家、宗室、皇亲,甚至是外臣们,都能明显感受到被虐狗了。

    他们很想拒绝。

第六百零五章 嚼舌

    被新婚小夫妻虐狗的宗室中人,反应不一。

    有的是长辈,年纪也大了,为人宽厚,看到人家小夫妻恩爱,只有高兴的,夸了又夸,还拿赵陌与秦含真做例子,劝自家儿孙们夫妻间好好相处。至于他们的儿孙们是怎么想,那就是另说了。

    有的是心生羡慕,回头看看自己的妻子,多年感情也很深厚了,哪怕日常时不时会有些小口角,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不容易,自己理当多休贴一下的,便对妻子温柔体贴了许多,还从赵陌那里学会了给妻子送惊喜小礼物的招数。他们的妻子无论是喜欢这些小礼物,还是对礼物的种类哭笑不得,嫌丈夫乱花钱,基本上对丈夫的态度转变还是挺受用的。

    这一类人,自然是成功地转变成为虐狗的源头,改而虐起了别人。

    也有的男人觉得这种事太过伤眼,也很无趣。新婚嘛,谁不是甜甜蜜蜜的?等日子长了,赵陌就该觉得无趣了,然后还不是该吵架的吵架,该藏私房钱的藏私房钱,该纳妾的纳妾?又谈何送礼物给妻子?做妻子的也会开始在公中账目上做手脚,中饱私囊,不从丈夫身上刮一层油下来都算是好的了,还谈什么给丈夫准备小惊喜?

    这一类人,大概是认定自己做不成的事,别人也做不到,思想悲观。而他们的妻子则是另有想法,觉得自家日子过得不好,完全是丈夫的错,然后便有了指责丈夫的新理由,日常重复着句式:“你看看人家赵陌,就不象你这样,你什么时候也能跟人家学一学……”

    但还有一类人,不会因为别人家的事,反思到自己身上,只会拿别家八卦当作谈资,兴致勃勃地嚼起了舌头。

    在一场宗室女眷小圈子里举行的小型茶会上,休宁王妃正与湘王妃聊着两人从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处得来的谢礼,前者得了一对精致绝伦的点翠喜鹊登梅步摇簪,后者收到的也是精雕细琢的鹤鹿同春玉雕手镯,都觉得这谢礼极合自己心意,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秦含真这个新侄孙媳妇细心又贴心呢,便听得随湘王妃同来的两个孙子媳妇自以为风趣地闲谈起来。

    一个说:“喜宴那日我也在场,见了新娘子,实在惊艳!平日里见得少,谁知道永嘉侯的长孙女儿竟是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往日那些传言,竟没一句能信的!只是这样的佳人配了肃宁郡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愿肃宁郡王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另一个捧哏:“嫂子这话怎么说?肃宁郡王与郡王妃如今正恩爱呢,满京城谁不知道呢?”

    前者叹道:“他们这一支,只怕风水不好,也不是没有过恩爱的夫妻,但总会变成怨偶,不得白头偕老。从前益阳郡王还是辽王时,与元妃唐氏,不就是有名的怨偶么?唐娘娘去世后,辽王象是恨不能没娶过她似的,对嫡长子根本不放在心上,继妃差点儿没把唐娘娘所出的嫡长子逼死,他都不吭一声,可见他对唐娘娘是有多恨哪!他的嫡长子硕大爷,就是肃宁郡王的亲生父亲,与原配温氏也是恩爱了许多年,结果一朝进京遇见了王家女,就立刻变心了。温氏病逝后,硕大爷直接把嫡长子送走了,眼不见为净。肃宁郡王后来跟着永嘉侯一家进京的时候,连家门都没能进去呢!弟妹你瞧,肃宁郡王的祖父、生父,不都是与妻子成怨偶的结果么?就连硕大爷后娶的小王氏,也是和离的下场。”

    后者惊道:“果然如此!唉,肃宁郡王的命也真苦。长辈们做过的事,他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吃过苦头,应该不会仿效,让自己的儿女也受同样的罪吧?”

    前者嗤笑:“难道硕大爷受后娘的苦时,没有恨过益阳王妃?后来他还不是一样叫自个儿后娶的媳妇折腾嫡长子么?男人呐,在女人的事情上哪里是靠得住的?”

    这时候,有别家女眷听到她们的议论,也凑过来聊上一份:“说得是呢。前辽王这一系,只怕都有夫妻不和的坏毛病。如今听闻连益阳郡王也与益阳王妃闹起了别扭,几十年都没纳过妾的,却新纳了一个益阳当地士绅献上来的美人,还十分宠爱,与益阳王妃多年的情义,好象都是假的一般,气得益阳王妃搬到庵堂里清修去了。不正是应了这一说么?”

    有人吃了一惊:“什么?益阳郡王竟然纳妾了?!”不管益阳郡王对长子长孙是如何刻薄惹人非议,他与继妃的多年恩爱不是假的,在宗室里头,也有不少人为此羡慕前辽王继妃呢。没想到她的独宠地位也并非天长地久,所谓专情的丈夫,也有宠妾灭妻的一日。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么?

    旁边有消息灵通的女眷,就给她释疑了:“我听说益阳王妃确实是跑到庵堂里清修去了,却不是为了益阳郡王纳妾的事儿。益阳王妃所出的次子赵砡不是娶了王家的嫡长孙女么?当初闹得要死要活的,哪怕王氏女是二嫁,他也不嫌弃,千辛万苦求得宫里下旨赐婚,把他母亲气得半死才如了愿,结果成亲才几个月?就闹起来了,成天吵闹不休,竟是没一日安宁的!益阳郡王很是着恼。相反的是,三子赵研新娶了益阳名门之女为妻,却意外地恩爱和美,如今也渐渐历练出来了,越发精干。益阳郡王便打算把王府事务交给小儿子打理,将来这郡王长子之位,应当也是赵研的了。益阳王妃却不答应,她偏爱赵砡,觉得赵砡才该继承郡王府,嫌小儿子不成器,这才跟益阳郡王闹起来的。为了逼益阳郡王让步,她还跑到庵堂里去了,张扬得益阳上下无人不知,还叫人在外头散播流言,责怪益阳郡王废长立幼!”

    众人听得议论纷纷,都觉得长了见识。

    就算益阳郡王将来打算让小儿子继承郡王府,这小儿子赵研难道就不是益阳王妃亲生的?这亲娘怎么还偏心到了这种地步?更何况,废长立幼的理由找得可不高明,益阳郡王真正的长子是赵硕,可不是赵砡。赵硕如今好好地在肃宁县待着呢,难道益阳王妃是希望他过去夺自个儿亲生儿子的权?

    一时间,堂上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人提起了赵砡在京城的两回黑历史,也有人挖出了赵研当年坑了同胞亲兄长的过往,又有人提起赵硕的种种不靠谱事迹,这么一对比,益阳郡王真是后继无人哪!难不成是对嫡长子太过刻薄了,教子无方,才会落得这样的报应么?

    眼看着话题渐渐偏移,最早提出“赵陌有可能会对新婚妻子变心,如今的甜蜜不过是假象”这一观点的那位湘王府少奶奶,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她与赵陌夫妻俩并没有什么恩怨,却对与赵陌交好的湘王府子弟赵邛很看不顺眼。她的丈夫与赵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她丈夫是嫡长子,一事无成,赵邛是庶出,却仗着与赵陌交好,不但在京中交游广阔,还做起了毛皮和药材生意,赚得盆满砵满,并因此得到公爹的赞赏,就连湘王都对这个孙子另眼相看。她对小叔子无可奈何,也不敢公然为难,就只能在暗地里说些赵陌的坏话了。她打从心眼里盼着赵陌不能好,如今眼见着众人讨论起了益阳郡王府的八卦,却不再关心赵陌夫妻俩,还有其他消息灵通的宗室妯娌们抢她的风头,她怎会高兴得起来?

    她给同为湘王府嫡子嫡孙媳妇的妯娌使了个眼色,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所以我说呀,益阳郡王这一支,夫妻失和真真是老毛病了,人人都逃不了!就算那研三爷如今与新婚妻子看着挺和睦的,谁又能说他不是为了讨益阳郡王欢心,故意装出来的呢?瞧,那砡二爷夫妻不和,益阳郡王见了不喜。研三爷夫妻恩爱,益阳郡王就想将继承权交到小儿子手上,可见那研三爷的算盘打得有多精了!我呀,是真的替肃宁郡王妃担心。她是小小年纪就被定给了肃宁郡王,根本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将来万一肃宁郡王辜负了她,她该有多伤心哪!”

    她妯娌跟着应和:“是呀,那样一个可人儿,才貌双全,性情又讨喜,若是落得她太婆婆和亲婆婆的下场,可就太让人惋惜了!”

    妯娌俩一唱一和地,终于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了。不过立刻就有人质疑:“不至于吧?肃宁郡王夫妇是青梅竹马,情份比起长辈们都要深得多了,不象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再说,人家才新婚没几日,肃宁郡王也不是个贪花好色的,嫂子何必早早就替人家操心起来?”

    亦有旁人看出那始作俑者不安好心,冷笑道:“嫂子什么时候成了大仙儿?掐指一算,就知道人家小夫妻将来不能白头偕老了?嫂子既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也不先管好了自家男人?听说嫂子房里新添第四房小妾了?怪不得嫂子觉得肃宁郡王将来也会学坏呢,毕竟嫂子就没见过好男人。”

    几句话说得湘王府的妯娌俩都拉长了脸。她们俩其实都没少为丈夫宠爱小妾烦恼着,而且她们的丈夫在纳妾一事上,多少有些出格,平日没少被长辈们教训的。

    湘王妃早已拉长脸了,她只觉得孙子媳妇们丢尽了自己的脸面:“都给我闭嘴吧!婚姻之事,各人自有造化。你们连自个儿的日子都没过明白,替别人操什么心?!”两个孙媳妇顿时呐呐不敢多言。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有那机灵的年轻媳妇,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曾经恩爱后来又反目的夫妻,也不是益阳郡王一系独有的。我看蜀王世子与世子妃,也是很好的例子。”把话题转移到了蜀王世子身上。

    众人知机,连忙应和:“是呀是呀。说起来蜀王世子妃许久没露面了,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第六百零六章 议论

    在座的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蜀王世子夫妻目前是处于被变相圈禁的状态,蜀王世子妃是不可能象从前那般,自由出门交际的。但毕竟皇帝只是勒令蜀王世子在家读书而已,没有明旨罚他什么,理论上,蜀王世子妃也还是自由身,所以大家就在公众场合里就可以一起装傻,仿佛蜀王世子妃只是有事,才会有一段日子没出门与她们聚会玩乐一般,随口就问起她的近况来。

    很快就有人把蜀王世子妃跟先前的话题联系起来了:“她也不容易,从前他们夫妻在蜀地时过得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进京之后,她就一直陪伴蜀王世子左右,不离不弃的。生了小县主后,她身子一直不好,后来也没养起来,可即使如此,蜀王世子身边也没添人。那时候,我们谁说起蜀王世子妃,不是在感叹她苦尽甘来呢?虽说受了几年的苦,但有个知心的夫婿一辈子不离不弃,就比许多人都要有福气了。后来听说蜀王世子与小陈氏的传闻时,我还以为是别人在说笑呢,直到蜀王世子妃亲口承认了,我才知道那不是别人编排出来的。”

    大家的心路历程都大同小异,纷纷道:“是呀是呀,我们也不敢相信呢。可见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从前蜀王世子生平无二色,其实只是因为没法有而已。等他能过上安乐日子了,可不就没法再老实下去了么?”

    许多女眷都纷纷批判起了蜀王世子。其实宗室子弟纳妾的人也多,蜀王世子要纳就纳了,没什么稀奇的。可问题是,他先前宣扬自己的名声时,把他对妻子的专情与关心说得太多了,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温和知礼、爱妻爱子女,人品正直善良,只是受父亲与弟弟连累,才成了有罪之身的形象,结果如今人设崩了,之前因为他的人设而赞扬他的人有多少,后来粉转黑对他议论纷纷的人就有多少。在座的都是女眷,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能洗白的,差别只在于各人对蜀王世子妃的应对手段有不同的态度而已。

    有人觉得蜀王世子妃很可怜,被丈夫坑了,自己病得七死八活的,孩子身体又不好,小女儿仍旧在宫中,为了女儿的身体不得不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却不知道女儿能否有痊愈的希望。

    也有人觉得蜀王世子妃太蠢,怎能因为丈夫几句甜言蜜语,就真个信了他?若是当初没有相信,后来就不会伤心失态了,更不至于病重,小陈氏没有空子可钻,也成不了蜀王世子的继室。若她只能做个妾,蜀王世子妃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还有人认为蜀王世子妃反应太过激了,就算蜀王世子心思不纯,她也该为了孩子坚强一点,只要她病情不加重,她活着一日,就没人能抢走她的正妻之位。蜀王世子喜欢小陈氏也没关系,本来也没别的女人能服侍丈夫,就算男人不开口,蜀王世子妃也该主动挑人的,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小陈氏跟别的女子相比也没什么不一样,就让她进门做个妾又如何?蜀王世子妃守着一双儿女,将来爵位还是她儿子的,小陈氏不过是得几年宠爱而已。过几年再有新宠进门,小陈氏便再也不成气候。结果蜀王世子妃却闹得沸沸扬扬的,败坏了丈夫的名声,自己也没得好处,夫妻俩离了心,若是连累得儿子也被蜀王世子厌弃,将来爵位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呢。作为妻子,她太过天真;作为母亲,她又太过不理智了。应对手段完全就是个渣,云云。

    在座的女眷们各有观点,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半天,就连湘王妃与休宁王妃也忍不住参与了一把,说起蜀王世子的近况,一直在家里读书,似乎还算老实。而蜀王世子府前些日子才发生的大火,把世子府的整个后院都烧光了,蜀王世子在书斋里抄的书,全都化为灰烬,据说他本来是打算万寿节时将这些书稿献给皇帝,好向皇帝表明自己的诚意,求皇帝开恩的,没想到如今一切都落了空。

    休宁王妃叹道:“听闻他如今还整天抄书抄个不停呢,似乎是觉得万寿节还有些时日,他能抄得多少是多少,起早摸黑,怪辛苦的,我听了都觉得他可怜。若是他从前就一直这般老实,又怎会落得如今的境地?”

    湘王妃道:“这就是吃过亏才知道好歹了。从前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谁能想到他竟有那样的狠心?如今能知道错了,懂得悔改了,就不枉皇上罚他抄了这许久的书。皇上真真是宽宏大量了,也是真心为小辈们着想,盼着他们都能成材的。但愿蜀王世子是真的学好了,不要再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才好。”

    休宁王妃点头附和。众女眷也齐声应是,顺便还拍了两位王妃一番马屁。

    众人议论一番蜀王世子,自然也免不了再提起世子妃。相比于身上不太干净的前者,蜀王世子妃除了在丈夫有外心的问题上不理智了些,基本上在众人心目中还是个相当贤良知礼的大家闺秀,众人对她如今的处境,都是同情为主的。

    有人道:“从前她病得还没那么重时,也时常往东宫里,与太子妃娘娘甚是交好。如今……她病得似乎没那么重了,却不好再出门,太子妃娘娘也没再打发人去瞧她。小世孙昔日在宫中时,太子妃娘娘还时常去探望呢,对小世孙的日常起居也十分关照,结果如今……蜀王世子妃不方便倒罢了,她家小县主还在宫里呢,太子妃也没再留心过。”

    这是在隐晦地指责太子妃了。其实,太子妃前些日子那一番作,宗室里也是很有意见的,只是不曾公开指责罢了。宗室里老一辈的女眷,大多站在太后那一边,就是小一辈的女眷,也觉得太子妃太乱来了。

    很快就有人提供了最新的消息:“前儿蜀王世子府大火,听说他家小世孙受了惊吓,病了,又是发烧,又是上吐下泄的,把蜀王世子妃吓得半死。可他家又不好请大夫,宫里也没再派太医来请平安脉,后来还是蜀王世子妃求了守卫的士兵,给附近的临川郡王府送了信。临川太妃最是心善慈爱的,往日也常在宫中见到小世孙,便把她郡王府中的府医派了过去,这才让小世孙的病情稳定下来,如今还在吃药呢。所以说,世态炎凉。这男人在外头不做好事,到头来,却是家里的女人孩子遭殃。”

    众人又是一番感叹。大家常进入宫闱,蜀王世子的一双儿女在慈宁宫里住得久了,大家都很熟悉,如今小县主还在慈宁宫中,却病情反复,不见好转,小世孙直接受父亲连累,被送回了家,别说调理身体了,生了病,连大夫都难请到。大家都觉得蜀王世子太过造孽了,就连原本还觉得他有些可怜的休宁王妃,也不再同情他了,只觉得他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众女眷聊得兴起,那湘王府的妯娌俩又有些不甘寂寞了。赵邛的嫡长兄之妻想要卖弄自己也是消息灵通,并且很有见解地,寻了个机会便插言:“我听说从前太子妃还想过要过继蜀王世孙呢!因此蜀王世子妃病重的时候,才会向太子妃托孤,太子妃虽不曾答应,却也对小世孙十分关照。可后来蜀王世子坏了事,她就不再提起此议了。如今东宫又即将有后,什么过继之说,自然也不必再提起。”

    这个话题却有些敏感了。东宫过继不过继,并不是宗室们可以随意非议的。昔年为了此事而被处置的宗室,难道还少么?

    湘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媳妇一眼,嫌她不会说话,却非要显摆。另一个孙媳妇见状,想要替妯娌解围,便赔笑道:“太子妃娘娘这么做,也太过冷情些,其实孩子知道什么呢?怎么说丢开就丢开了?就算不过继,那也还是自家侄儿嘛。”

    这个话题更敏感了!湘王妃气得要死,心道日后再也不能带这两个孙子媳妇出门了!就算在家时嘴甜,这出门开口就说错话的本事,也叫人吃不消!

    休宁王妃有些不忍见老妯娌尴尬,轻咳一声,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休宁王长子妃立刻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东宫有后,陈良媛如今气色很好,我几日前才在慈宁宫见过她,白白胖胖的,走路也利索。太后娘娘还说,她怀相很好,看那肚皮尖尖的,说不定便是个儿子呢。”

    这就是相当受人欢迎的话题了。众女眷忙笑着应和:“是呀是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只愿东宫早日添皇孙,我们也就能安心了。”“皇室兴旺,才是大昭的福气呀!”

    等等等等。

    可惜,在场的人里,象湘王府那两位一般没眼色的年轻女眷,并非一个两个,很快就有人从陈良媛身上延伸开去,讨论起了太子妃与楚良媛来。由于太子妃一直在替楚良媛向太子邀宠,宗室里听说过消息的,都觉得有些荒唐了。大家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太子妃很显然并不待见陈良媛。便有人好奇,陈良媛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太子妃如此不喜?

    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陈良媛从来就没犯过什么错,她如今真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了。宫里没人不喜欢她,连敏顺郡主都愿意与她在一处说话,除了禁足中的陈良娣以久,就只有太子妃看她不顺眼而已。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倘若陈良媛生子,楚良媛又一直未能怀上皇嗣,那太子妃又会如何对待那位小皇孙呢?还有生育有功的陈良媛,太子妃又会如何对待她?”

    全场顿时静了一静。

第六百零七章 听闻

    这一场茶会上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人告诉了秦含真知道。

    茶会原本是休宁王府与湘王府以及另一家郡王府三家女眷之间举办的小聚会,宗室中女眷虽多,却不是人人都受到了邀请。这三家因彼此联络有亲,算是一个小圈子的,这才定下了每月都要轮流做东的规矩。秦含真并不在这三家的体系之中,因此虽然跟休宁王妃很熟,却也并未参与进去。

    茶会之后,主动找上肃宁郡王府的门,并将茶会上发生的事,以及流传的各种消息告知秦含真的,就是与休宁王府、湘王府一同举办了这定期茶会的另一家郡王府的正妃,汧阳郡王妃孙氏。

    说起汧阳郡王赵砶,其实与赵陌差不多年纪,略大两岁,如今也就是刚刚及冠而已。但他与赵陌却不是一辈的,他是先帝一位兄弟的老来子,虽不是嫡出,却也是亲王侧妃所生,身份并不低。然而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去世了,他只得与生母一同依附嫡母与嫡长兄而居,那日子也只能算是平平而已。

    他长到十六岁,还没得到正式的册封,生母已逝,嫡长兄也不为他打点这些,反而坐视长嫂以他将要成年为名,将他分家出去。宗室子弟独立门户,宗人府是会安排住所与田产的,因此他兄长们几乎是让他净身出户,只许他带着自个儿的私人用品,以及三两个贴身仆从而已。但他这人相当有志气,也积极上进,就算初立门户时,日子过得艰难些,也凭着自己的能力,把小家支撑起来了。

    他先是求了宗室里的长辈,在宗人府谋了一个小官做,等手头稍稍宽裕些了,便拿钱做些小投资小买卖,一点儿一点儿地积攒着身家。他头脑不错,做事也勤勉认真,懂得交好宗室里的兄弟侄儿们,人缘很不错,还意外与赵邛搭上了关系,借着后者的光,也做起了皮货的生意,小日子越过越好了。大约正是因为他算是宗室年轻一辈里比较有出息的,皇帝瞧他也顺眼,考察过他的人品后,便在今年四月新一拨的宗室封爵仪式上,把汧阳这块封地赐给了他。以他亲王之子的身份,原也该封郡王的。

    汧阳这块封地,当年原本是皇帝打算封给蜀王幼子的,但后者已经死了,这块封地自然还在朝廷手中。这地方算不上富庶,但胜在地方比较大,哪怕是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也有不少人看中它。可谁都想不到,这块地最后会便宜了赵砶。如今他一跃成了郡王,有了实权封地,在宗人府的官职也升了,还新娶了一房妻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呢。借着赵邛的引介,他跟赵陌关系也相当不错,偶尔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赵陌与秦含真成亲,他便是前来执事的宗人府官员之一。

    而他的妻子孙氏,说起来与秦含真也有渊源。

    孙氏乃是休宁王妃的娘家侄孙女儿,也就是卢初明未婚妻孙姑娘的堂姐。当初京城里流言纷纷,都说东宫可能要挑选高官之女为侧室,惹得许多不愿为妾的名门千金慌慌张张地为自己操心起婚配来。汧阳郡王妃当时差一点儿就被母亲许给了外祖家一个不太成器的嫡出表兄,还是休宁王妃看不过去了,坚决喊停,又在宗室里挑中了赵砶,亲自做媒,才成就了这段姻缘。汧阳郡王妃孙氏与汧阳郡王亦是新婚,仅比秦含真早进门一个月而已。秦含真与赵陌大婚,她也来新房瞧过新娘子的,只是秦含真没有特别留意罢了。

    如今两人正式见面,互相说起两人之间的渊源,都觉得很有亲切感。

    孙氏相貌秀丽,举止大方,性情有些偏直率,是那种有话直说的性子。她与汧阳郡王赵砶其实并不是相同的性格,却意外地很合得来,夫妻间也很恩爱。她无论娘家还是夫家,都很有底气,丈夫也愿意宠着她,她说话行事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她也是才嫁作宗室妇罢了,初初融入这个圈子,虽说有姑奶奶休宁王妃引领,但仍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对于一些宗室女眷爱嚼舌头,看不得别人好的做派,她就很看不惯。因此她到了秦含真面前,偶然提起有别家妯娌嚼舌,见秦含真感兴趣,她就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秦含真倒也不是很生气,虽然有人嚼她和赵陌的舌头,让人有些厌烦,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哪里管得着这许多?她又不是金银财宝,还能人人喜欢么?哪怕是金银财宝,也还有许多人嫌它俗气呢!

    她只是有些好奇:“这么明显地说我们夫妻坏话,这挑拨的手段也太粗糙了些。不知是哪家的嫂子如此脸大?婶娘跟我说一声,我日后见了她,也好提防着些。”

    “你是该提防着些的。那人素日在长辈们面前还算嘴甜,最是会装乖卖好的一个人。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嚼舌几次,次次说的都不是好话,我也不敢信她是那样的人呢!”汧阳郡王妃孙氏道,“就是湘王府二爷嫡长子之妻,我记得她夫婿是叫赵陆,虽是嫡长子,在湘王府孙辈里头却是行四的,因此同辈的人都唤她一声陆四奶奶。”

    秦含真脑中浮现出一张俏丽又带着几分刻薄相的脸,心里有数了:“原来是她。我记得见过她两回。大婚那日,她跟着湘王妃来过新房。后来我去湘王府送谢礼,又见了她一回。她在湘王妃身边好象挺得宠的。”

    汧阳郡王妃孙氏不以为然:“那是从前!她在茶会上几次说错话,如今在湘王妃跟前已然失宠了!”

    同时失宠的还有湘王妃的另一个孙媳妇。孙氏也记得她丈夫是湘王府三房的次子赵陶,在同辈中行八,因此旁人称呼他的妻子为陶八奶奶。这陶八奶奶与陆四奶奶的娘家是远房表亲,她本身又没什么主意,一向惯了跟在陆四奶奶身后做跟班捧哏的,遇事总是一个鼻孔出气。但没有陆四奶奶领着,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是湘王府的家务事,秦含真也不多管,她只问孙氏一个问题:“外头关于太子妃娘娘与陈良媛、楚良媛之间关系的传言,很多人知道吗?”赵陌时常出入宫闱,秦柏也是宫中常客,这两位知道这些内|幕并不稀奇。但是湘王府……

    湘王虽然不曾参与当年的夺嫡,但传闻中他态度是有所偏向的,所以皇帝登基后,即使不曾清算他,对他也谈不上亲近。湘王无法回封地,连封地上的收入都不能收全额,他却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战战兢兢地老实过日子。这样的湘王府,一个不算得势的孙媳妇,凭什么知道宫中那么多的内部消息?换作是别家宗室的女眷,秦含真可能早就信了。

    孙氏犹豫了一下:“说真的,以前我真不知道。但嫁进郡王府后,却经常能听闻。头一回听说的时候,我还挺吃惊的。姑奶奶从前很少跟我们姐妹提这些事,也劝我们不要理会,听过就算了,别跟着议论,更不要外传。不过,就算我自个儿不说,也挡不住有些人嘴碎。宗室里的女眷大概是太闲了,有不少人都喜欢议论别人的家务事。”

    秦含真挑了挑眉:“如此说来,这些消息主要是在宗室里头流传了?”孙家是文臣,也是王亲,但休宁王妃不传播,孙家就没别的渠道接触这些消息了。也就是说,流传的源头并不在文官这边?否则,以孙家在文官圈子的人脉,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孙氏答道:“反正宗室里有许多人都知道了,但是不是只有宗室知道,我就说不准了。那日茶会上,来的女眷也多,各人娘家出身都不一样。她们既然爱嚼舌,又管不住嘴,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告诉娘家人?又或是……她们根本就是从娘家人那里听来的?”

    说到这里,孙氏顿了一顿:“其实东宫妻妾不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虽然那日茶会上,大家说起太子妃娘娘不喜陈良媛,都有些担心陈良媛生子之后,会有什么下场,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就算太子妃有意去母留子,太后、皇上和太子殿下也都不会允许的。太子妃本来不是这样狠心的人,但即使她真能狠得下心,她如今在宫里也不如以往得势了,没那么容易心想事成的。别看太后娘娘好象不爱管事,她若真心想要管了,宫里谁都越不过她去。”

    秦含真笑笑:“婶娘说得是。”紧接着马上又问,“太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之间的分歧……婶娘也听说了?”

    孙氏哂道:“赵陆家的到处嚷嚷,我想不听说都难。也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宗室里竟然还有那么多女眷爱听的,非要追着问。我姑奶奶皱了好几次眉头了,可惜湘王妃也感兴趣,我姑奶奶便不好多说什么。”

    秦含真略一沉吟,便问起了陆四奶奶与陶八奶奶的娘家,得知这两位其实都是武官家的女儿,只是其父并非出自马、蔡、闵、苏、云等几家门下,而是在地方上任职的,最高也就做到四品的指挥佥事而已。但孙氏又提到一件事,就是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如今正在城卫当差呢,是新补上去的,据说是走了太子妃那边的关系。

    秦含真心道,太子妃还能管城卫的人事?她每天光是忙着装病跟皇室其他成员闹别扭,以及催着太子宠幸楚良媛,就忙不过来了,哪里还管得着这等小事?不用说,这背后出力的肯定跟楚正方脱不了干系。但如果说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与楚正方有交情,那么她的消息来源就很有问题了……

    难道会是楚家人在故意放风声吗?可这流言明摆着对太子妃名声不利,楚家人是依靠着太子妃,才得到了今日的权势地位,他们难道会愚蠢地自毁长城吗?

第六百零八章 节奏

    秦含真招呼汧阳郡王妃孙氏喝了茶,吃了点心,聊了天,又带她逛了一会儿肃宁郡王府的花园。两人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日常喜好,决定以后有空再聚,又相约在八月某家王府的赏桂宴上再见,汧阳郡王妃孙氏方才尽兴地告辞了。秦含真亲自送她出了二门,给足了她脸面。

    她道别的时候,还拉着秦含真的手道:“你我年纪相近,性情相投,若是能姐妹相称就好了。你唤我婶娘,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好象把我叫老了一般,也显得没那么亲近。不如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你仍旧这般叫我,但只有我们俩相见时,你就唤我一声姐姐吧?”

    秦含真笑道:“我对着您这么年轻美貌的脸,叫您一声婶娘,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有些开不了口。只是规矩如此,我们私下若随意惯了,万一到了人前,习惯性地叫出来,可不得让长辈们挑刺儿吗?称呼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你我情谊,原也不拘于这一句话。我们相处时,不讲究那许多长辈与晚辈间的繁文缛节就是了,怎么轻松自在便怎么来,称呼不过是小事儿。”

    汧阳郡王妃孙氏顿时觉得这话合自己心意,笑着点头:“你说得不错,以后就这么定了,你可别跟我见外,叫我一声婶娘,便真个把我当长辈供起来了。那我可是不依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相互告别,秦含真又把她送上了马车,热情地将人送走了,方才回转。

    然后她就立刻去找赵陌说话。

    赵陌这时候正在别院那头,与几个属官说话,处理一些封地上的事务。属官们已经定下日期,准备要搬进郡王府这边了,但各人收拾屋子,也还需要些时日,因此眼下仍旧宿在别院里。赵陌与秦含真新婚已经半月有余,虽然仍旧如胶似漆,却也需得稍稍分心出来,处理一些公事了,不可能真的丢下正事太长时间,只顾着与新婚妻子过二人世界。

    秦含真在别院找到赵陌的时候,他刚好将手头堆积的事务处理完,打算要回后院去,见秦含真来了,便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说:“天气虽然凉快下来了,但还不冷呢,咱们要不要搬回别院里住几日?中秋节将至,若是咱们就住这边,赏月别有一番意趣不说,跟祁哥儿一块儿吃饭,也方便许多。还有,若我们是住在这边,把二门关了,我们悄悄儿回永嘉侯府去,陪祖父祖母,还有岳父他们一块儿团圆,也没人知道,省得叫人说闲话了。”

    赵陌果然心细,他发现了新婚这段日子以来,秦含真虽然与他一起生活得挺愉快,但还是会有不少地方觉得不习惯的,与娘家亲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心里也很想念。可她若要从肃宁郡王府回永嘉侯府,又不想走外头的大门,固然是可以通过郡王府西侧的长廊穿过前院,走过街桥到达别院,然后再转道后门前往永嘉侯府的花园。但一来这条路距离长不说,居住和工作在郡王府前院或别院的属官与下人们,总是会免不了撞见的。尽管他们都是忠心耿耿,不会随意说主母闲话,可秦含真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如果他们搬到别院住了,赵陌祭出“方便处理公务”以及“方便照顾幼弟”的旗号,便谁也不会挑剔的,反而会夸奖赵陌与秦含真夫妻俩贤明友悌什么的,而秦含真想要从别院回娘家,那就真是几步路的事儿了,抬抬脚就能走到,方便又省事。

    别院后门的那条夹道,两边分别是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是一条断头路,平时再没别家人会经过。就连皇帝从前偶尔从后门去承恩侯府花园西面的秦皇后旧居晚香阁,也是走承恩侯府西北角的角门与青云巷,不会经过两家侯府之间的夹道。赵陌在婚后几日就把这条夹道的土地买下来了,他愿意与两家侯府共享,自然也没人会反对。如今夹道的开口处已经用木板墙封住,三家女眷相互串门子的时候,便再也不必顾虑路人的目光,也不必提前观察是否有外人经过。当然,这么一来,秦含真从后门前往娘家永嘉侯府或长房的承恩侯府,便也不会再被外人发现了。除非两家侯府有人向外泄露,否则谁会知道呢?

    这是赵陌给秦含真准备的其中一个小惊喜。秦含真当然不会埋怨他乱花钱买了块没用的土地,反而高兴极了,那一晚还回给他一个“大惊喜”呢。

    如今赵陌提出要搬回别院,也是处处为她着想,秦含真怎会不领情?她笑着说:“当然好了,郡王府虽好,但地方太大了,我住得还有些不习惯呢。当初别院刚建起来的时候,我来此参观,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在这里住些时日。但成亲时已经入了秋,要在此避暑,就得等到明年了,到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是在京城,还是回了肃宁呢,我心里还挺遗憾的。你愿意让我不留下这个遗憾,我当然巴不得啦。”

    赵陌笑着拉住她的手道:“咱们也不必太费事儿,叫人收拾些日常衣物用具过来就好,这边东西都是现成的,侍候的人手也有。若是临时缺了什么,打发人回郡王府去取就是了。”

    秦含真对生活水准的要求是只要舒适方便,倒也不需要太多东西,便点头答应了。然后她又拉着赵陌坐下,让丫头们回避了,方才低声将方才汧阳郡王妃孙氏跟她说的话,转告给了赵陌。

    说完后,她又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虽然宗室女眷闲来无事嚼舌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非常常见,但京城里每天都有各种八卦,总有人重复议论东宫后院的闲言碎语,好象有些带节奏的嫌疑。特别是太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之间的矛盾,还有太子妃娘娘不待见陈良媛,看重楚良媛什么的,这些闲话也说得太多了。我初时没留意,后来察觉有异时一回想,最初我听到有人公然宣扬这类闲话,好象就是在湘王府里,后来在另一家王府做客时,也听到别人这么说了,但那家王府的女眷多提了一句,说是在湘王府听闻的。我心想,湘王府的圣眷并不是太好,难不成是湘王夫妇心里对皇室有怨言,所以才在那里阴阳怪气吗?但今日听汧阳王婶说起,又觉得,即使湘王府是流言的源头之一,也不代表与湘王夫妇有关。那位陆四奶奶,就可疑得很。”

    赵陌皱起了眉头:“赵陆?他不象是有这等胆子的人。”

    秦含真道:“可是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可能与楚正方有关。若由此来解释陆四奶奶的消息来源,可以说得通。我只是心里疑惑,如果这些消息是楚家有意放出来的,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楚正方和楚家能有今日,仗的完全就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的名声被败坏,难道他们还能有好处不成?虽然楚家有个楚良媛,可是楚良媛未得宠的消息,连宫外都知道了,他们自然也是知情的。在楚良媛明确生下一位皇孙之前,楚家的翅膀还硬不起来呢,怎会在这个当口自毁长城?”

    赵陌道:“这不可能是楚家指使的。若说是楚家的对头,我倒敢相信。楚正方在太子殿下身体痊愈、重拾权柄之前,并未得到东宫助力,却还是凭自己走到了高处。这样的人,不可能愚蠢到自毁长城。”

    那秦含真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是楚家在背后捣鬼,那陆四奶奶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喜欢嚼舌,可是她娘家弟弟才走了太子妃和楚家的门路,在城卫补了差事,转身就说起了太子妃的坏话,这也太白目了吧?难道她跟她弟弟不和?”

    赵陌也觉得古怪:“这事儿我会让人去留意的。”然后又问,“你去过的几家王府,女眷们都爱议论东宫的闲话么?”

    秦含真耸耸肩:“谁家的闲话都有人议论,只不过有些人特别喜欢拿东宫后院的事儿出来说罢了。哪怕原本只是在说其他话题的,也总有人会绕到东宫去。我可不觉得,这真是无心造成的局面。有些东西,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是故意了。”

    赵陌便道:“既如此,那我就找赵邛说说话。那是他的嫂子,跟他住在一个府里,想必查起来更方便些。”

    赵邛真不愧是消息灵通的人士,才赵陌吃过一顿酒,两日后便有了回音。

    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确实是走楚家的路子,才成功在城卫补职,不必远迁到地方上去的。但他走的并非楚正方的路子,而是楚家旁支一个在城卫任官的子弟的门路。当然,后者倚仗的也是楚正方的权势,说陆四奶奶的娘家兄弟与楚正方有联系,也没什么错,只是这种七八品低价武职的分配,楚正方本人未必会关注罢了。

    至于陆四奶奶对于东宫消息的来源,也确实有一部分,是她这个兄弟从楚家人那里听说的。楚家女眷除了楚正方夫人时常入宫去见太子妃外,楚良媛的娘家母亲、婶娘,也每隔半月会进宫瞧她一回,这是太子妃特别赏的恩典。因此,楚家女眷能知道东宫的消息,实在不稀奇。而由于楚良媛迟迟未能受宠幸,楚家女眷们心里也在为她打抱不平呢。她们有人埋怨太后不肯助楚良媛一把,也有人埋怨太子妃唐氏不够给力,当然也有人觉得楚良媛没用的。态度各异,议论也都不同。至于陆四奶奶听说后,是怎么形成那种论调的,那就不清楚了。

    赵邛只道:“我这位嫂子,面上装得嘴甜,其实性子尖酸刻薄得很。自家过得不好,便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了。人又愚蠢,不知轻重,只以为有了王妃宠爱,便无所顾忌。反正她如今已经被王妃罚禁足在家了,暂时不敢再轻狂,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赵陌谢过他,才打算回去告知秦含真结果,却见得阿寿脸色大变地飞奔来报:“郡王爷,宫里急报,东宫起火!”

    赵陌大惊:“你说什么?!”

第六百零九章 可惜

    秦含真随赵陌急匆匆地进了宫。

    这是跟婚前最不一样的地方了。婚前她遇到这种事,只能待在家里等待消息,无论那消息来源是祖父秦柏还是未婚夫赵陌。而如今,她可以跟着赵陌一块儿去皇宫,以赵陌妻子的身份,去慰问东宫里受了惊的太子妃等人。

    宫里来肃宁郡王府传话的人,道是东宫起火了,而且起火的地点就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附近,不过太子殿下安全离开了火场,除了受些惊吓外,并无大碍,但是楚良媛在场,为了救太子殿下,受了点小伤,陈良媛也惊着了,情形不太好。如今东宫一片混乱,皇上大发雷霆,太后也受了惊吓,这才急召赵陌进宫去的。

    至于这火具体是怎么烧起来的?是谁的责任?楚良媛又怎会在场?又怎会为了救太子殿下而受伤?东宫是否还有其他人在火灾中受伤?等等等等,全都没有答案。

    但这已经够吓人的了。东宫好好的怎会起火?秦含真甚至来不及多想楚良媛为救太子受伤一事,背后是否有什么猫腻,就先担心起陈良媛来了。她可是怀着孕的人呢,报信的人说她情形不太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可别影响到她腹中胎儿才好。

    秦含真与赵陌在东宫前院分了道,赵陌去见皇帝与太子,秦含真转道去了后院,给太子妃唐氏请安。

    她经过了一处可能是火场的地方,远远瞧见那一片的房屋黑了两三间,目前还在冒烟,周边的花木全都被烧光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回想起从前她来东宫时,了解到的东宫格局,她心里便暗叫不妙。

    东宫占地不算大,前宅后院离得很近,太子殿下的书房,离太子妃所居的后院正房不算远,但更近的是住在配殿里的陈良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起火的地点,离陈良媛的住所,直线距离可能根本不超过五十米。换作是谁遇到这种事,都要受惊吓的。

    果然,当秦含真走到太子妃唐氏所住的宫室时,后者正面色苍白地吩咐着身边的宫人:“让太医院里擅长妇科的太医全都去给陈良媛诊脉,可别真出了差错才好。刘太医告了假?把人给我叫回来!太医院的人,宫里需要用到他们时,他们就该回来待命才是,说什么告假?!”宫人战战兢兢地应声下去了。太子妃唐氏便闭了闭眼,一副疲倦不已的模样。

    秦含真上前给她请安。太子妃唐氏看了看秦含真,面无表情地点头道:“你们夫妻有心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殿下书房旁边的茶房起了火,内侍们年轻不经事,惊慌失措地,却没能把火及时扑下去,结果生出这等乱子来,还叫殿下和陈良媛都受了惊吓,太后娘娘与皇上也被惊动了。如今那群奴才还在相互推诿,硬说不是他们惹出来的麻烦,也不知道是谁点的火。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把人都带走了。”

    东宫少了那么多侍候的人,还需要从别处填补。太子妃本来就觉得有些头疼,而更让她气恼的是,她身为东宫的主母,东宫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责任还在她所管辖的宫人身上,她多少有些管束不力的嫌疑。太后与皇帝如今对她已经相当不满了,她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拿这场火做借口,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秦含真当然理解不了她内心的不安,只是循例回话,安慰了她一番罢了,接着又试着打听起陈良媛与楚良媛的情况。毕竟前者受惊,后者受伤,都是太子殿下的妾室,秦含真依礼也该问候一句的。

    太子妃唐氏叹了口气:“你方才也听到了,陈良媛是受了惊,如今正折腾着叫太医们来给她看诊呢。不过她身体底子好,应该不会有大碍。倒是楚良媛的伤势麻烦些,她是被烫着了,那伤口看着,我都觉得渗人得很。虽说如今伤口已经上了药,用的也是太医院献下来的上好伤药,但谁不知道烫伤难痊愈呢?万一留了疤可怎么好?楚良媛真是太老实了,对殿下也是一片忠心。瞧见殿下有危险,便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殿下待她那般冷淡,实在是太过了些。”

    秦含真心里想:太子妃该不会又借机拉皮条了吧?她真是位称职的推荐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都不忘要安利楚良媛,连丈夫的意愿都不顾了,到底是谁太过了些呀?!

    不过秦含真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说了些套话,关心关心两位良媛的身体情况,祝她们早日康复,诸如此类的。

    太子妃唐氏神色淡淡地听着,也拿套话回她,等宫人来回话,道是陈良媛吃过药,已经睡下了,暂时瞧着还好,她的表情才稍稍有了些变化:“没事就好。其实不过是一场小火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多宫人在呢,还能让她伤着了么?瞧着底子好,平时也傻乐傻乐的,没想到却是个老鼠胆子,这么容易就吓坏了!让她安心养着吧,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了。慈宁宫那边,我也会替她告假,叫她消停些,不必天天去向太后娘娘献殷勤了,倒衬得我这个真正的孙媳妇仿佛有多不孝顺似的。“

    宫人干笑着应声退下,秦含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两眼只盯着自个儿的鞋尖,瞥见太子妃唐氏露出了倦意,她就立刻有眼色地告退了。

    她在东宫前院与赵陌会合了,两人转道去了慈宁宫。太后娘娘今日也受了惊,不过并不是因为火灾而受惊的,而是被太子差一点儿因火灾受伤吓着了,更担心陈良媛的肚子。如今知道太子与陈良媛都没有大碍,后者的情况已稳定下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她对赵陌与秦含真道:“刚听说消息时,我真是快要吓坏了!就怕太子有个好歹,皇室又要动荡不安。京中宗室,除了你们两口子,我真不知道有几个是靠得住的。想来想去,还是要把你们召进宫来才行。幸好佛祖保佑,太子殿下无恙,陈良媛的胎也平安,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赵陌忙道:“您老人家就放心吧,那不过是一场小火,很快就被扑灭了,起火的地方有那么多宫人内侍在场,还能由得火势蔓延到严重的地步么?太子殿下身体又比从前好了许多,能走能跑的,扑不灭大火,他还能逃呢,又怎会有个好歹?您呀,就是操心太多了!”

    太后叹了口气:“你是没有经历过当年夺嫡时的事,否则就不会觉得我操心太多了!”

    赵陌便不再多说了。他确实没有经历过夺嫡之争时的可怕,但光是听长辈们说起,就知道那时的斗争有多么残酷了。皇帝因为那一场混乱,早早就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唯一的儿子病弱多年,他却无法再生出第二个子嗣来继承皇位,以至于宗室也跟着动荡不安。而秦家,更是因为在那一场动|乱中失去了两位当家人。太后在当年不过是一介寻常妃嫔,却亲历了夺嫡之乱的整个过程,目睹了后宫与皇子们的血流成河,最后成功上位做了先帝的最后一任皇后。她是知道皇位之争会残酷到什么地步的。眼下太子渐渐稳固了地位,皇帝也有意交权给儿子了,太后又怎会愿意这大好的和平局面平生变数呢?

    秦含真见气氛有些凝重,便试着转移了一下话题:“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太后稍稍回了神,她冷笑道:“左不过是东宫的哪个下人疏忽大意闹出来的!太子妃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失职了,若不是她连宫务都不上心了,底下人又怎会如此懈怠,差一点儿惹出大祸来?!”

    得了,太后已经认定是太子妃的责任,秦含真是真的没法继续探问下去了。她无奈地看了赵陌一眼,赵陌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对太后道:“幸好楚良媛在场,救了太子殿下……我听说楚良媛手腕上被烫伤了,伤得还不轻,当时太子殿下竟离火这么近!叫人想起来都捏一把冷汗!”

    太后叹道:“可不是么?虽说茶房离得近,但那火烧得无声无息地,看管的内侍不知死哪儿去了,若不是楚良媛发现后及时提醒,太子还发觉不了火势已经蔓延到书房来了呢。当时也是不巧,太子想要拟一份奏章,不想有旁人在场打扰,就把侍候的人都支开了,结果却遇上了这样的祸事。若不是楚良媛过来送汤,及时发现了火情,太子还不知道会如何。这么大的事,那群内侍竟然还有脸推诿,说自己是有差事才走开了,并非故意疏忽职守,但又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有什么差事,又是谁吩咐他们去办事的。这不是明摆着狡辩么?真真岂有此理!”

    赵陌与秦含真对视一眼,心中都警惕起来。

    赵陌早就提醒过太子殿下,楚良媛身世存疑,很可能有不轨之心。太子殿下也不信任楚良媛,不止一次跟赵陌说过,不会吃喝她送来的东西,顶多就是假装收下,其实都让侍候的人吃了。虽然这些宫人内侍们吃了楚良媛炖的汤也没什么不好的反应,但太子殿下依旧警惕着,还曾经明言过,让楚良媛不必再送汤过来。可如今楚良媛不但继续送了,还送到了连太子妃也不得轻易涉足的书房来,并且正好遇上了一场火灾,还能赶在太子身边其他人之前,及时预警并救下太子……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一点儿?

    太后并没察觉到这事儿太巧,她还在感叹:“楚良媛其实也是个好孩子,明白事理,知所进退,可惜运气不好,没遇上个好兄嫂。她若不是姓楚的,又或是楚家人行事能光明正大些,我兴许会更喜欢她一点吧?如今她被太子妃和楚家连累了,不得太子待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六百一十章 中秋

    觉得楚良媛可惜的,不仅仅是太后一个人。

    没几天的功夫,慈宁宫中的太妃太嫔们,皇帝后宫中以王嫔为首的几个妃嫔,甚至是一部分与皇室关系比较密切的宗室成员,都开始觉得楚良媛可惜了。

    若不提她的出身,只看她的容貌、性情、才学、品行,那可以说是样样都是上佳的,没什么可让人挑剔的地方。她就是一个陈良媛的改良版,陈良媛有的优点,她几乎都有,甚至比陈良媛还要更出色一些。陈良媛老实之余,并不是很有主见,可楚良媛却是个明白事理、知所进退的女子。即使她是楚家女,又是楚正方夫妻一手捧到如今这个地位的,面对楚家某些错误的作为,她还是会有言直说,从不昧着良心替家人说好话。别说是一般的后宫女子了,即使是在宫外,这样的品行也是十分难得的。

    因此,很多人都觉得她可惜。如果她不是被堂兄堂嫂送进了宫,而且在进宫前长年不出门参与交际,那么,只要她在随父母回京之后,略出现在几个宴会场合,定能很快就传出好名声,继而引来高门大户求娶。虽然她家世只能算是平平,但有楚家的背景支撑,怎么也不会嫁得太差,将来日子也会过得不错。而不必象现在这样,虽然贵为东宫嫔妾,却不得太子殿下宠爱,尴尴尬尬地在太子妃身边度日,成为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不和的牺牲品。

    是的,如今楚良媛在很多知情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一个牺牲品了。她既然证明了自己的出色,美貌懂事知礼,对太子殿下也是忠心耿耿,愿意为救太子而牺牲的,那贤明的太子殿下就没可能不喜欢她。之所以对她如此冷淡,不过是因为她是太子妃死命塞给他的,太子在跟妻子赌气罢了。若楚良媛不是太子妃看中作为借腹的工具纳入宫中,而是正常地以应选的佳丽身份,与陈良媛一同被选入东宫,得到的肯定不会是眼下这样的结果。所以,她真的是很可惜!

    太后太妃太嫔们是这样想的,后宫妃嫔们也有同感,宗室女眷们大多也是同情态度,甚至连敏顺郡主,都在私下跟秦锦春见面时,说过几句楚良媛的好话。所有人中,只有皇帝与太子殿下本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皇帝的态度很好理解。楚良媛再出色又如何?美貌、知礼、懂分寸,这都是后宫女子应该有的基本素质要求,楚良媛有这些优点,是应该的。太子不喜欢她,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没有质疑的必要。太子本人的喜好更重要,皇帝当然不可能委屈自己的儿子,让他去亲近他不喜欢的女人。况且,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能成为他的女人,本身就是天大的福气了,还谈什么委屈?儿控的皇帝,就是这么不讲理。连太子妃都因为让太子为难而吃了鳖,楚良媛又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

    皇帝自己的后宫人数也不多,近年已经很少到后宫去,去了也多半是聊聊天、听听琴曲、享受一下按摩,又或是吃点儿私家小菜什么的,放松身心而已,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身体上的交流。后宫的娘娘们也相处得很和谐,有人没有特别突出的特长的,一年半载都未必能迎来皇帝大驾,也没谁觉得她们可惜了。皇帝看儿子,就觉得是在看从前的自己,自然不会觉得楚良媛有什么“可惜”。

    至于太子本人……其实他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厚道人。楚良媛救了他一回,还受了伤,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虽说没有楚良媛救他,他也未必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三观正常,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他对楚良媛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说话时也带了微笑,还会关心地问起楚良媛的伤势恢复情况,时不时还会赏几道菜给她加餐,又或是让人给她送漂亮的新首饰新衣料去。这几乎已经是陈良媛的日常待遇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

    太子还没忘记,赵陌曾经告诉过他此女的身世存疑。虽然楚良媛有可能是蜀王府旧属官的外孙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他也不会因此就处罚对方。可对方隐瞒自己真正的家世入宫,这就有些让人膈应了。只不过太子觉得楚正方夫妻才是那个主使者,太子妃可能也是帮凶,所以没有把责任都算在明显不能自主的楚良媛身上罢了。他也发现了楚良媛与楚正方夫妻并非完全是一条心的,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见解,是非曲直,她都分得清。这令他相当欣赏,但他可以对她态度温和一点儿,却不打算拿自己去回报她。

    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有意利用楚良媛来达到什么目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是太子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会对楚良媛表示恩宠,却不会让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得偿所愿。

    太子殿下自打成了太子,就一直是受到太后与皇帝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他虽然很懂事,但也会有任性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么做,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对所有人都好。

    然而太子妃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宫中中秋大宴,因为今年雨水影响了秋粮收成,宫宴的规模也缩小了很多,除了皇室成员,就只有几家在京城的近支宗室参与而已,外臣一概未得恩典,连涂秦两家外戚都没份。秦柏一家子今晚就打算在家开席呢。秦含真随新婚丈夫赵陌进宫参加了宫宴,就亲眼看到太子妃再一次在人前向太子殿下念叨,说楚良媛救太子有功,太子理应恩赏于她,不该对她太过冷淡才是。

    这简直了!

    秦含真学其他宗室女眷一般低着头装鹌鹑,内心却在疯狂地吐嘈。太子殿下几时没恩赏过楚良媛?日常赏的衣料首饰,还有每日的嘘寒问暖,这都不算恩赏吗?太子妃怎么不直接叫太子早点睡了楚良媛算了!再多的物质都不足以偿还楚良媛的救助之恩了,太子非得以身相许,才叫做对楚良媛不太过冷淡!太子妃到底把自己的老公当成什么了?太子想睡谁,不想睡谁,都不能自己做主了是吗?!

    太子妃到底是有多执着?!

    就算她是把楚良媛当成是借腹生子的工具,难道就没想过,现在她的做法,就好象在对太子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孩子”吗?她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

    至少,今夜宫宴上的人,几乎个个听到太子妃这句话的人,都觉得很尴尬。

    唐家婆媳都不在场。楚正方夫人也不在。太后娘娘面无表情地转头去跟一位太妃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敏顺郡主从开宴后不久,就让皇帝叫到身边去了,此时呆呆地一脸茫然,被皇帝挟了一碗的菜,只能埋头吃着,根本分不了心去关注自己的母亲。陈良娣还在禁足中。陈良媛因为要养胎,早早被太后赏了恩典,不必出席宫宴。

    没人能劝住太子妃,还是楚良媛僵着一张尴尬的脸,主动向太子妃谢了恩,又说了许多太子殿下对她优厚有加的话,表示自己对太子的恩典无以为报,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应当的,如今才受了点儿小伤,哪里就敢说自己有功了?紧接着楚良媛又主动向太子妃敬酒,谢过太子妃对自己的厚爱与恩典,也说出自己无以为报,恨不能粉身碎骨的话。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对楚良媛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一心想要促成太子宠幸楚良媛,后者却不明白她的苦心,就算再乖巧,也叫人忍不住生气。

    气氛好了一点儿,但大家还是很尴尬。秦含真心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宴席上的菜色都不错,她还是有些食不知味。宴会结束,歌舞也散了,一众宗室匆匆告退,她便也跟着赵陌一块儿走了。

    回家的马车上,秦含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跟赵陌交换了几个眼色,小声吐嘈几句。她是真的觉得太子妃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赵陌也在皱着眉头,觉得很不对劲:“兴许是她养病养得太久了,又少见外人,再加上陈良媛有孕,极有可能生下皇孙,她心里着急了,盼着能早日得子,所以才会失了分寸?”

    事实上如何,他们小夫妻俩自己讨论,也不可能讨论出来的。永嘉侯府很快就到了,他们便收拾心情下了车,参与到秦家三房的赏月小宴中去。

    赵祁早早就被赵陌送到永嘉侯府里来了,这会子正与秦含珠一块儿玩庄哥儿呢。白天的时候,他还被秦柏叫了过去,问了功课,又讲了些《三字经》里的故事,觉得很有趣。这一天他都过得挺愉快,还悄声跟哥哥嫂子说,日后会常过来玩。

    赵陌与秦含真都喜见赵祁与永嘉侯府相处融洽,还给自己找到了性情相投的小朋友。反正他与秦含珠都还小呢,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大家一块儿玩吧。长房的秦锦容已经定了亲,跟秦含珠在一处做伴的时间不多了,连闺学的课程都停了下来,改而跟母亲学起了中馈,只是学得不太好。秦含珠一个人上学,挺寂寞的。小冯氏都开始跟牛氏商量,是不是把曾先生请到西府来上课了,省得秦含珠每天都要走那么远的路。如今秦含珠有了新的玩伴,秦含真也为她高兴。

    这一晚,秦含真与赵陌、赵祁在永嘉侯府与亲人团聚,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夜深回到别院去,很快就睡下了。因此,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小夫妻俩才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太子殿下昨夜醉酒,宠幸了楚良媛。

    秦含真与赵陌面面相觑:“这是假的吧?太子殿下那么注重养生,怎么可能会醉酒?!”

    赵陌还想到了另一点:“昨夜是八月十五,按照宫里的规矩,太子殿下应该去太子妃屋里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第六百一十一章 苦果

    虽然太子妃唐氏一直以来,都在拼命向太子殿下安利楚良媛,催促太子早日宠幸后者,而如今她如愿以偿了,按理说她应该欢喜才是,但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乃是太子妃约定俗成地能与太子一起过夜的日子。太子在这两个日子里不去后院便罢,若去了后院,是不可能跟太子妃以外的女人在一起的,那是在打妻子的脸。独属于正室的体面被赐给了妾室,这意味着太子对妻子已经极为不满了。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太子妃喜欢楚良媛,想要将她推荐给太子殿下,归根到底,都只是为了让她早日得宠怀孕,生下一个儿子,由自己抱养罢了。她对太子妃来说,就是一个借腹的工具。太子妃再喜欢她,也不过是因为她能满足自己的愿望,而且不会带来麻烦。但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工具伤到了太子妃的脸面,那估计就是另一回事了。

    工具是可以换的。世上也不是只有楚良媛能为太子生下子嗣。

    秦含真与赵陌都觉得,东宫后院,估计又要乱一阵子了。

    太子并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只是宠幸了一个妾室。这种隐私,赵陌不好随便进宫去打听,只能先按捺住好奇心。不过,中秋节过去后,宫里差不多就要开始为十月的万寿节做准备了。赵陌也就是按捺住了一天,便借着打听太子殿下对今年万寿节有什么想法的旗号,去了东宫。

    秦含真有些焦急地在别院里等待着消息。

    赵陌这一去,就去了半天的功夫。秦含真有些坐立难安。成婚以来,她可以算是头一回跟赵陌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呢,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了。为了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做,她便把自己的画具翻了出来,随便拿了一瓶摆设用的折枝花做模特儿,慢条斯理地练习着白描。只不过,等她耐下心来把整瓶折枝花画下来后,仔细一瞧,就发现自己的水平下降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分心了,还是多日没练的缘故。

    看来还是要多多练习自己的书画技能,不能总是惦记着跟赵陌你侬我侬。新婚蜜月里就算了,生活还是要健康一点,不要太过堕落的。

    秦含真觉得自己总算冷静下来了。

    而这时候,赵陌就正好回来了。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秦含真将屋里的丫头们都支了出去,连丰儿都没守在门口,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根本听不到屋里的人在说什么。这里是肃宁郡王府的别院,而不是永嘉侯府,秦含真吩咐一句,就绝对不会有任何丫头婆子靠近屋子的,无论是别有用心,还是无意中撞上。这就是当家作主的好处了。

    秦含真问赵陌:“到底怎么了?你在宫里见到太子殿下了吗?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赵陌干巴巴地告诉她:“我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正遇见他身边的大太监问他,要不要将楚良媛昨夜留宿之事记录在册,太子殿下说不必,因为他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那么说,太子殿下确实……”

    赵陌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见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很清醒,气色也很好,根本没有宿醉的症状。殿下的身体虽然近年已经大有好转,但还是比一般人弱一些,平日里饮食起居都极为小心,不可能疏忽大意地贪杯醉酒的。况且,我记得太子殿下若是喝酒喝多了,身体就会有所不适,起码要花两三天的功夫,才能缓得过来。可太子殿下今日并无异状,昨儿晚上,我也记得他并未喝多,散席之后就回东宫了。我想,说不定太子殿下根本没喝多,只是声称如此罢了。”

    秦含真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况且,他既然没喝醉,那又为什么宠幸楚良媛?还是说……他并没有宠幸楚良媛,只是声称这么做了,然后拿醉酒做借口,蒙混过关?”她顿了一顿,“太子殿下这是……在故意气太子妃娘娘吗?”

    赵陌扯了扯嘴角,太子夫妻之间的事,他原也没资格去管,只是对秦含真说:“昨儿夜里,似乎是散席之后,楚良媛担心太子殿下喝多了,身体不适,亲手做了解酒汤送过去,却被太子殿下留下陪着喝酒,结果没喝两杯就醉过去了,然后她就留宿在太子殿下的房间内。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当时太子并未与她同在一室,太子是否宠幸了她,大概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清楚,但太子留她用早膳,又特地吩咐人将她送回了房,还让人给太子妃报了信,并让太子妃记得赏楚良媛东西,说楚良媛侍候得好……”

    秦含真脸上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果然是在报复吧……”毕竟太子妃昨儿晚上在宫宴上实在是太不给太子留脸面了。太子索性就如了她的愿,“宠幸”了楚良媛,这下太子妃没话可说了吧?

    但实际上,昨儿夜里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太子看重子嗣,是不可能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不必将楚良媛昨夜“承宠”一事记录在案的。万一楚良媛“有孕”,那可是要翻看记录,对上日期,她腹中的孩子才能确定出身清白的。在皇家,这绝对不是小事!

    既然太子殿下并没有为美色所迷,真个宠幸了楚良媛,秦含真也就能放下心了。她感叹道:“看来太子殿下还没有糊涂,虽然人人都在说楚良媛的好话,但太子殿下始终没有上当。”

    赵陌道:“太子殿下如今对楚良媛已经改观不少了,只是因为她的身世有异,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行事又令人不喜,他方才坚持不宠幸楚良媛罢了。如今他拿楚良媛做个借口,跟太子妃娘娘赌气,但私下里也赏了楚良媛许多东西,待她甚厚,免得她被太子妃为难,真个吃了亏。很难说太子殿下算不算是上当了,但好歹他如今还没吃过楚良媛献上来的汤水点心,也没碰过楚良媛,戒备心仍在,我们确实可以暂时放心一些。”

    这么听来,似乎他们放心得有些早了?

    秦含真问赵陌:“太子妃有跟楚良媛为难吗?她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

    赵陌笑笑:“若是太子殿下换个日子,兴许太子妃会很高兴吧?但她如今真的很恼火。我在东宫前院,都能感受到宫人们的惊惶失措。听说楚良媛回房后就立刻梳洗换衣,然后到太子妃殿中去了,一直在殿前跪着请罪,太子妃竟也没有叫她起来,更别说让她进门了。我陪太子殿下用午膳时,就听到他吩咐内侍去见太子妃,叫太子妃不要太过分了,楚良媛曾经救他有功,也没犯什么错,不该受这般冷待。”

    秦含真回想起昨夜宫宴时,太子妃的言论,觉得她是自讨苦吃。

    秦含真忍不住冷笑道:“太子妃真的生气了?就因为这日子不对?但一直催促太子殿下宠幸楚良媛的人,不正是她吗?如今她如愿了,倒开始为了些旁枝末节的小事计较起来了。这又有什么意思?”

    赵陌扯了扯嘴角:“在她看来,估计是事情真的发生之后,她才感觉到不好受吧?”

    赵陌猜得很准,太子妃就是在知道太子中秋夜没有来找自己,是因为宠幸了楚良媛的真相后,心里便开始难受无比了。

    明明太子也不是没有别的妾室,其中一个已经生过儿子,另一个还怀着胎,可太子妃就是难受得很。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她亲手推到丈夫怀中,并且逼着他去宠幸的吧?

    明明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个女人是要为她孕育孩子的,可她心里的酸楚还是不停地往外冒着。偏偏她还有苦无处诉,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酿成的苦果!

    心腹岑嬷嬷劝她:“老奴知道娘娘心里不好受,可这对娘娘而言,是一件好事儿。倘若楚良媛能有孕,娘娘往后就再也不必受这等委屈了!娘娘想想往后,即使心里难过,也暂且忍一忍吧!”

    太子妃唐氏咬着牙,接受了岑嬷嬷的劝解:“也罢。我本来也没有生气,只是要惩罚楚良媛违了宫中的规矩罢了。既然她跪了这半日,已经知道错了,只要她担保不会再犯,就让她起来吧。”

    不久后,楚良媛就在宫人的搀扶下,面色惨白、一瘸一拐地进了宫室,来到太子妃面前,又一次下跪了。

    太子妃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往日对楚良媛的亲切仿佛都消失不见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地:“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往后你记得规矩,不要再犯就是了。虽然我一向偏着你,但你也不能仗着我的宠爱,便胡作非为。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你如此胡闹,一怒之下,要重罚于你,我也救你不得。”

    这冠冕堂皇的话,楚良媛即使知道太子妃不是真心,也只能低头受教了。

    然后太子妃又有吩咐:“回房好生歇着去吧,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些补身的药膳,再派两个知事的嬷嬷去侍候你。倘若你昨夜成功受孕,一旦有症状,嬷嬷们就会立刻来报给我知道的。你不要到处乱跑,老实待在屋里,也别随便见外人,免得你真的怀上了皇孙,却粗心大意地伤着了孩子。”

    竟然连人身自由都受到约束了!

    楚良媛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愁苦之色。

    这可怎么办呢?太子明明没有宠幸她,却放出了这样的风声。虽说他可能只是在与太子妃赌气,可是宫里不明真相的人是会相信的!她该如何瞒过身边侍候的人,向自己的同伴说明真相?

    若是蜀王世子那边不知实情,以为她真的侍候过太子了,便派人来联系她,照计划行事,会不会有危险?现在可不是联系的时候!要知道,她既没有成功勾搭上太子,也没让太子喝下她做的汤水,一切都还早着呢!

第六百一十二章 考验

    虽然楚良媛战战兢兢,但她在东宫的处境,还是随着太子妃唐氏对她的态度变化,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太子妃唐氏其实也没对她怎么着,就是冷淡了些,不再象以前那样,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也没有再不停地向太子殿下推荐她了。似乎太子殿下已经“宠幸”过楚良媛一回,便是达成了太子妃的目的。在确定楚良媛并未怀孕之前,太子妃都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亲手再一次把别的女人推到丈夫怀里。楚良媛现在身边有一圈儿宫人围着,上哪儿去都有人随行,也没办法自由自在地在宫中串门,甚至是普通宫人想要来求见,都得先过她身边那两个太子妃新派来的嬷嬷的关。

    这严重影响了楚良媛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她内心十分不安,为了避免同伙做出错误的判断,她试图从太子殿下那边下手,可怜兮兮地去探问太子谎称已经宠幸过自己的用意。当然,她不会直接这么说,只是小心地向太子请罪,表示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太子厌烦。

    后面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就是:“为什么你不真正宠幸我,只是让我承受这个虚名?”

    太子殿下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孤并没有厌烦你,也不是对你有何不满,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要你能一直忠心于孤,不做错事,孤自然不会辜负你。”

    楚良媛心下跳了一跳,脸上还维持着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殿下说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呢?”

    太子殿下脸上淡淡地:“你也觉得楚正方夫妻行事有些不妥吧?孤从前曾对楚正方抱有厚望,可惜他让孤太失望了。从前孤只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才给楚正方留了脸,然而如今连太子妃都被他们夫妻蛊惑,行事越发糊涂起来。太子妃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楚正方夫妻才是首恶!连唐家人都不敢如此轻狂,他一个表亲,又怎么敢这般大胆?!孤就想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知错能改。在他们让孤满意之前,孤不会让他们更加得意忘形的。”

    这就是在说,楚良媛的存在,其实就是楚正方忘形的倚仗了。只当太子妃表兄弟的时候,楚正方就敢乱来,如果他做了皇孙的舅舅,又该嚣张到什么程度?太子殿下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就算楚良媛很无辜,也表现得处处跟楚正方夫妻不是同类人,但她的出身放在那里,又有隐瞒身世的前科在,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完全对她放心。

    当楚良媛跪倒在地,一脸悲泣地替堂兄堂嫂向太子殿下赔罪时,太子道:“只要他们不犯下大错,孤还是会念一份旧情的。你也别劝他们什么,孤要的是他们真心悔改,而不是因为你通风报信,才为了欺骗孤做出来的假象。你一个弱女子,事事都不能自主,不过是听从他们摆布罢了,孤也不会责怪你。”他顿了一顿,再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只要你一直忠心于孤,孤便不会辜负你。”该有的东宫良媛的待遇,他也会给楚良媛的。当然,那是在确定楚良媛绝对清白可信之后。

    太子心目中的标准,当然不仅仅是对楚良媛的所有调查结果都能证明她的无辜,还要求她能主动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世,不再对太子隐瞒任何事。

    太子如今已经十分确认,她真的不是楚正方所声称的她父母的女儿了。楚家女眷入宫探望楚良媛时,她的“母亲”一直很冷淡,只跟她说几句套话而已,就连她的婶娘,对她的态度都显得更亲近殷勤一些。哪怕后者很可能只是想要巴结讨好,这母女俩的相处情形也足以让人生疑了。还有同行的楚正方夫人,有时候会要求与楚良媛单独说话。这种时候,楚良媛的“母亲”和婶娘都会毫无异议地离开屋子,半点儿不舍都没有,反倒是楚良媛的心腹侍女与楚正方夫人带来的侍女能留在屋中。这哪里是亲娘会有的待遇?

    楚良媛进宫时,只带了两个丫头随行,据说一个是在她身边侍候多年的,另一个则是楚正方夫人赠送的,其余侍候的宫人都是太子妃另行指派,又或是内务府那边派来的粗使仆从。这与陈良媛是同等待遇,只差在太子妃派来的侍女素质会更高一些罢了。但太子身为东宫之主,他想要在自己的后院安排耳目,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因此,楚良媛屋里发生的事,但凡不是暗箱操作,基本都瞒不过他。就连楚良媛亲手熬煮的那些汤汤水水,其实他也知道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入过口,都赏给底下的内侍了。

    太子对赵陌十分信任,赵陌说楚良媛的身世有问题,太子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如今亲眼发现了端倪,他就更加确信赵陌的话是真的,只是没有实证罢了。既然如此,哪怕楚良媛救过他,他也需要等到楚良媛亲口说清楚自己身世的秘密,才会真正相信对方。他在考验着楚正方,也同样是在考验楚良媛。如果楚良媛真的通过了他的考验,那么,他当然不会真的让一个清白无辜的年轻女子,遭受在后宫孤寂一生的命运,还是会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宫良媛的。

    太子殿下认为自己已经暗示过楚良媛了。楚良媛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是。然而,楚良媛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秘密早已曝了光。她反而暗暗怨恨起了楚正方夫妻与太子妃。若不是前者行事猖狂,后者急躁失态惹恼了太子,如今她就不会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了!她完全就是被连累了好么?!这样的困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若不能真正获得太子殿下的宠爱,她想要救出自己的心上人,也没有底气呀!

    楚良媛忧心忡忡地退下了,太子殿下有些惊讶她没有立刻坦白自己隐瞒的事,但想想,她可能有所顾忌,需要考虑得更周全些,只要她能早日想明白,主动向他坦白,也就够了,倒也不必把人逼得太紧。于是太子没有多说什么,仍旧维持着一种对楚良媛恩宠有加的假象。

    太子妃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但还要在明面上做出大方贤妻的模样来,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太子见她这样,心里其实也不好过。可看到妻子到了这一步,仍旧还未觉悟,也没反省自己的过错,他心里也生气了,越发下定决心,定要给太子妃一个教训不可!

    楚良媛成了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夹心饼干,那尴尬程度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太后太妃太嫔们,后宫妃嫔们,以及时常进宫的宗室皇亲女眷,对她都挺同情的。她又不敢说什么埋怨的话,无论埋怨的是太子还是太子妃,都会显得她很失礼,所以面对其他人关心或八卦的询问,她都只能一律苦笑带过,言辞间还得拼命说东宫两位主人的好话,说太子妃待她很好,太子也待她很好,太子与太子妃很恩爱之类的,人人都不相信,但人人都得说的套话。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由于楚良媛是已经被太子殿下“宠幸”过了的,还明显挺得宠,其他人再说起她,就不会再感叹什么“可惜”的话了。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宫嫔妾,哪儿说得上什么可惜?反而是有福气才对。大家顶多是私下说一句“太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或是“太子妃行事实在太过小气”之类的,然后安慰楚良媛几句,劝她想开些,迟早能云过天青的,云云。

    这些话对楚良媛来说,一点儿安慰作用都没有。而且因为“关心”她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去慈宁宫的机会,却还是没有独处的机会,自然也未能见到她想见的人,把她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传递出去。

    因此,当太子妃终于稍稍消了点儿气,允许楚正方夫人再一次进宫晋见时,楚良媛是松了口气的。前些日子,太子妃心里不好过,迁怒到了楚正方夫人身上,后者接连递了几次牌子进来,她都没有接见,楚良媛自然也就失去了与娘家人接触的机会。如今可好了,她“承宠”的消息肯定传到了楚家人耳中,楚正方夫人进宫,也定会把她的“娘家亲人”带上的。

    楚正方夫人也没有让楚良媛失望,果然在进东宫时,带上了她的“母亲”和在娘家用过的侍女。

    楚正方夫人先去见了太子妃,仍旧是在开解后者:“娘娘别生气了。瑜娘确实过分了些,她也不是不知道规矩,怎敢违逆呢?!这不是公然打娘娘的脸么?!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等看到太子妃的脸色略有缓和,她又话风一转,“但是,瑜娘是个胆小的性子,娘娘有令,她又哪里敢违抗?送解酒汤,原也是娘娘嘱咐过,让她把太子殿下侍候好了,她才送的,哪里知道会太子殿下会留她喝酒呢?她在娘家时也很少喝酒,实在没什么酒量,才会两杯酒下去,就没用地醉过去了。之后的事儿,太子殿下要如何施为,就不是她能抵挡的了。她也是一片痴心,只想着要早日让娘娘得偿所愿,哪里还想到什么规矩不规矩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太子妃哄得消了大半的气。

    不过她去见楚良媛时,却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干得好!就这么继续讨太子殿下的欢心,不必把其他事放在心上。只要你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宠,太子妃娘娘冷淡些,也于你无碍。等你怀上了皇孙,她就再也奈何不了你了!”

    楚良媛沉默地看着楚正方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六百一十三章 传递

    楚良媛考虑过要把太子的话告诉楚正方夫人的,因为她的处境明显受他们夫妻的所作所为影响。他们不收敛些行事,太子就不会真正宠幸她,她的计划便难以实施了!

    然而她不敢。

    太子明确嘱咐过她,让她不要说。她没办法保证,楚正方夫妻得知实情后,会掩饰得从不知情,却忽然知错能改起来。简单地说,就是楚良媛对楚正方夫妻的演技没什么信心。万一他们引起了太子的怀疑,她在太子面前的好印象,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她本来就只是在利用楚正方夫妻而已,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冒得罪太子的风险?虽然如今太子对楚正方的顾虑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处境,但只要楚正方夫妻作死,而她本人却保持清白无辜,不与楚家人同流合污,那么事后太子还是会宠信她的。

    楚良媛不打算告诉楚正方夫人实情,顶多是用其他的方式劝她一劝。

    比如现在,楚正方夫人正为了楚良媛“承宠”一事兴奋着,说的话已经有些出格了。哪怕眼下屋里只有她们三个楚家的女人,外加两名心腹侍女在,也依然有些过分。楚良媛的“母亲”就已经皱起了眉头,觉得楚正方夫人说得太过了。楚良媛便开口阻止了堂嫂继续说下去:“这里是东宫,嫂嫂仔细隔墙有耳!倘若让太子妃娘娘知道你说过这些话,那就什么都不必指望了!”

    楚正方夫人顿时一窒,也冷静了一点儿。她开始醒悟到,自己确实是有些头脑发热了。为了确保太子妃能照他们夫妻的安排行事,她不知费了多少功夫,赔了多少小心,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太子妃作得厉害的时候,虽然仍旧常常接见她,但对她也并不是全然和颜悦色,她不止一次很想要翻脸走人,只是想到丈夫的计划,才勉强忍受下来罢了。也因为如此,她瞧见一点不必再倚仗太子妃,甚至有可能反制太子妃的苗头,便有些过于兴奋了。事实上,楚渝娘眼下只是被太子宠幸过一次罢了,还没有怀孕,也没有生下皇孙呢。她真是兴奋得太早了。

    不过,楚正方夫人还是试图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过失:“没事儿,屋里就只有我们自己人,我方才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外头的人听不见的。”

    楚良媛对她道:“太子妃娘娘赏了我两个嬷嬷,整天盯着我,这会子虽然被我支开了,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来。她们在宫里资历深,脸面大,走得近了,宫人们也未必会出声提醒我的。我有好几回被她们吓着,嫂子还是谨慎些的好!太子妃娘娘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也该感恩才是。”

    楚正方夫人干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迅速转移话题:“总之,你在宫里要好好开解太子妃,讨好太子殿下,务必要让太子殿下继续宠幸你!如今正是好时候!太子妃身体欠安,陈良娣被禁足,陈良媛又有孕,天气也转凉了,太子殿下不再苦夏。你几乎就是独宠的!若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尽快怀上皇孙,你就太对不起家里为你费的万般苦心了!”

    楚良媛应了声,又顿了一顿:“我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好不好?”

    她的“母亲”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想参与这样的话题。

    楚正方夫人便回答道:“好着呢,他们两口子在通州住得挺好的,你外祖父前些日子得过一次小风寒,但已经痊愈了,近来还迷上了种花。他们好象打发了一个下人回城,大概是关心你的消息吧,却不敢来楚家打听,就只待在家中做些洒扫的活计。你若是不放心,回头我让人悄悄儿把人叫过来,问一问你外祖父母的消息,下回进宫时告诉你?”

    楚良媛已经想好了,故意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么?那可太好了!嫂嫂略等一会儿。”她转身进了里间,从小侍候的心腹侍女连忙跟了进去,主仆俩好象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侍女的手中添了一个匣子。

    楚良媛将匣子打开给楚正方夫人看:“这是太子殿下赏我的上等茯苓霜,最是养人的,正适合我外祖父外祖母吃。嫂子替我捎给二老吧?我如今没法出宫,只能这般尽孝了。”

    楚正方夫人瞧了匣子一眼,便收了下来:“行,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东西送到的!”这都是小事,只要能安抚住楚渝娘为他们所用,乖乖听话,不过是送点儿小东西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良媛见状很满意,但这只是最开始的试探罢了,接下来才是重点。她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在宫里向太医打听的养身方子,正适合外祖父的症状。嫂子也替我捎过去吧?”

    楚正方夫人没多想,就要接过来,一旁楚良媛的“母亲”却拦住了她:“不行!宫中有规矩,女眷私下是不能有字纸出宫的,除非过了明路。良媛若是先跟太子殿下打过招呼,哪怕是先跟太子妃娘娘说过呢,我们替你捎就捎了。但私底下悄悄儿捎信,那不成!”

    楚正方夫人闻言果然迟疑了。楚良媛忙道:“只是一个方子罢了!不信你们可以打开来瞧。嫂子与母亲出宫,卫兵也不会搜身,你们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你们替我捎了信出去?!既然能捎茯苓霜,又为什么不能捎药方?!”

    那当然是因为,茯苓霜可以用楚良媛赏给母亲的名义蒙混过去呀!

    但楚良媛的“母亲”却不敢冒这个险。她跟楚正方夫人不一样,一辈子都只是个低品阶官员的妻子罢了。即使听从丈夫与侄儿的安排,让楚渝娘这个堂侄女顶替自己夭亡女儿的身份入了宫,她也依然觉得不安。时间长了,她越发觉得这么做太危险了,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能少犯事,还是少犯事的好,就算将来被宫里的贵人们发现了,也不至于被罚得太惨。

    楚正方夫人比这位婶娘要大胆多了,一手接过楚良媛手中的“药方”,打开来瞧了,发现里面确实是一份白纸黑字的药方,简简单单,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字句,那方子看上去也象是真的,只是有点儿象太平方。她也不管楚良媛是真的弄到了好方子,还是被太医拿太平方给糊弄了,反正要吃药的又不是她,便把药方重新折好,往袖子里一揣:“成啦,没人敢搜咱们,东西和药方我都会给你带到的!”

    楚良媛暗暗松了口气。

    再说了一会儿的话,她又表示想要单独嘱咐旧婢女几句话。楚正方夫人笑了一笑:“怎么?你这是信不过我?想要让丫头再给你外祖父捎话去?你这也太小瞧人了,我骗你做什么?!”她扯过自己带进宫来的丫环,就对楚良媛说,“你就在这儿吩咐吧,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赶紧说完了事,天色不早,我们要出宫了。”

    楚良媛又怎么可能真的当着楚家人的面去跟丫环说真正想要说的话?!无奈之下,她只能交代那丫环,尽快去外祖父家的宅子,见一见那位从通州赶来的下人,问清楚外祖父母的身体情况,先前的风寒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大碍?诸如此类的。

    只要这丫环见到了外祖家宅子里的人,将那封信拿出来,放在烛火上方熏一熏,应该就能看到她真正想要传递的消息了。

    正如楚良媛所料,这封信确实到了顾家宅子里租住的那群外地客商手中,他们也领会了她的意思,心里还挺遗憾的:“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只当她在东宫成事了,结果并没有承宠么?那我们辛苦打听到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同伙道:“兴许只是以讹传讹?但楚氏没有骗我们的必要。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就继续等她的好消息吧。”

    另一人却有不同的意见:“这样傻等下去,不是办法。世子出不了府,就算楚氏成功得幸,世子的计划也无法进行下去!还是得想个法子,先为世子解除了圈禁再说!”

    旁人便问:“要如何解除?我们在朝中并无真正可信的内应!就算世子曾有过一二布置,眼下也还没到动用的时候。”

    先前那人便扬了扬手中的信:“不管楚氏是否得幸,传闻中她不是挺受宠的么?或许可以让她给世子求求情?”

    “不行!”其他人都反对他的建议,“楚氏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成果,计划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万一因为求情的事,惹了太子厌弃,岂不是害得世子前功尽弃?!还是另想法子的好。哪怕不能真正让世子解除圈禁,只要能让府外的官兵别盯得那么紧,让世子能钻空子出府而不为人所知,那也足够了!”

    那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呢?

    几个人开始了冥思苦想,却不知道,一直负责监视他们的人,已经将外人进入顾家宅子的消息,迅速上报去了皇城密谍司。很快地,赵陌那边就知道了。

    密谍司的人机灵地在丫环离开顾家宅子的时候,缀了上去。那丫头原是内宅侍候之人,再机灵,也没有密谍司的暗探警醒,根本没察觉到有异,就这么把人带到了楚家大宅门外。

    密谍司的人再设法一打听,那丫环曾经侍候过楚良媛,如今正在楚正方夫人身边当差的真相,便不再是秘密了。

    他们迅速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赵陌,而赵陌又刚好从赵邛那边拿到了最新的调查结果。

    陆四奶奶在楚家确实有消息来源,但并不是楚家那位太太奶奶,而是她身边一个刚升了二等的小丫头,认了楚家的一个婆子做干娘。那婆子是从前侍候过楚良媛的,据说还是楚良媛母亲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十分有体面,也因此,她想要知道楚良媛在宫中的情况,进过宫的楚家女眷们,总是会跟她说几句的。

    这一个婆子一个丫头,都是侍候过楚良媛的人?这真的是巧合么?

第六百一十四章 请罪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秦含真斩钉截铁地对赵陌道。

    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虽然不清楚楚良媛跟楚正方是一伙儿的,还是各有打算,总之,楚良媛留在宫外的旧婢显然肩负着与顾家宅子里那群外地客商联系的任务,而侍候过楚良媛的那个婆子,则很可能在负责向外放风声,透露各种楚良媛想要她透露的消息。就算楚良媛有意黑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妻妾之间,自古以来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和睦。

    楚良媛尽管是太子妃提携上位的,但明显不甘心只做一个被借腹的工具,生完孩子就被撇在一边了。有了皇孙之后,她完全可以自己上位的。太子妃的名声越糟,对她将来越有好处。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不是正好证明了这一点么?大家好象都在暗地里说太子妃的不是,对楚良媛都是同情与可惜,处处念她的好处。继续走这条路线,她只要保住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与清白无辜的形象,再利用太子妃的权利抬高自己儿子的身份,等到太子妃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她再母凭子贵,轻易就能翻身上位。

    到得那时,她对太子妃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陈良媛没有生下儿子的话,那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为了唯一儿子的继承权稳固着想,很可能就会把儿子的生母晋封为皇后的。

    秦含真一一为赵陌分析过来:“如果楚良媛是这么一个打算的话,她跟楚正方夫妻不是一条心,也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楚正方夫妻想要控制她来获得权势,可她想要的却不是成为一个棋子。如果楚正方夫妻能成为她的助力还好,要是不行,她也不是没别的帮手可寻。”

    赵陌挑了挑眉:“蜀王世子么?若说楚良媛因为外祖父一家的关系,与蜀王府一系关系密切,才会想要救出蜀王世子的话,那她成为皇孙的生母,甚至是一国皇后之后,便也拥有了拯救蜀王世子的底气。让蜀王世子成为实权亲王,恐怕是不可能的,皇上与太子殿下都绝不会允许,但若是只让他们一家恢复自由,难处倒不大。而蜀王世子就算表面上成了闲人,实际上是否会为楚良媛出谋划策,那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虽说男女有别,但蜀王世子妃是可以出入宫闱、传递消息的。”

    秦含真“啧”了一声:“蜀王世子真是阴魂不散,我还以为他上回真的要栽了呢,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又要死灰复燃了。”

    赵陌淡淡地道:“那就让他燃不起来好了。既然是死灰,又怎会还有生机呢?”

    秦含真眨了眨眼:“这么说……你是打算要彻底揭穿他们了?说得也对。世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了,陈良媛那儿不是还怀着吗?楚良媛这种心思叵测又身世有问题的女人,还是别让她待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好。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是在楚良媛那边下手,还是在顾家宅子那边盯睄?幸好老天爷不帮蜀王世子和他的同伙们,让他们的地道暴露出来,他们自己又犯蠢,放火烧了地道,否则这会子他们暗地里搞小动作,我们还不知道呢。”

    赵陌道:“密谍司那边挖坑挖得差不多了,虽然因为不清楚地道所在,他们走了不少冤枉路,但如今已经挖到了一处可疑的地点,似乎是个方方正正的砖砌的坑道一角。蜀王世子府的人声称那是从前后院的一处水池,蜀王年轻时用来养鱼的,因为有人失足落水,就被填平了。但砖是新砖,水池与地道也是不同的,继续挖下去,总有拆穿谎言的一日。我已命人继续挖下去,既然那据说是个水池子,那就总会有边缘,看他们能不能挖出整个池子。蜀王世子那边已然有些着慌了,还打发过人来问。我让密谍司的人回话,道是要弄清楚水池子里头还有没有水,毕竟先前暴雨连月,不少地方都被淹了,万一世子府后院地底下有什么积水暗道,重建后院之时,岂不是对工程不利?”

    秦含真听得笑了:“那要是地道整个暴露出来了,蜀王世子又会有什么狡辩之辞呢?”

    事实证明,蜀王世子还是有法子狡辩的。

    没两天的功夫,他就请门外驻守的官兵替他递了一封密折进宫,为父请罪。原因是他因为府中大火,换了书房之后,换到了亡父蜀王生前在京城常用的那一间旧书房,意外地发现了里面的暗室,乃是当初朝廷查抄蜀王府时没有发现的地方。而在暗室之中,他找到了蜀王生前暗地里留下的几处后手,包括了在京城周边暗藏兵器米粮的地点,在直隶范围内部署死士的庄园,万一事败之后逃亡时藏身用的房舍,还有京城蜀王府里一处暗道的地图,甚至还有一个曾经重金收买了的朝廷官员的名单。

    这些机密之事中,死士所住的庄园,早已被皇城密谍司的人查抄过,死士们抓的抓,杀的杀,逃的逃,如今庄园已然空了,现在再上报也没什么意义;预备逃亡时用的房舍,也在北戎密谍以及黑风被盯上之后,暴露殆尽;而被蜀王收买的朝廷官员名单,上头大部分人都暴露了,倒是剩有小猫三两只,是皇帝不知情的,但也没什么明显的劣迹,更没有身居要紧之位的人,亦从来没有为蜀王一家说过情,估计也不是什么死忠党羽,纯粹是拿钱办事而已,以受贿的罪名处置了,也就完事了。

    但那两处暗藏米粮兵器的地点,还有蜀王府后院的暗道,却着着实实是皇帝从来不知道的。

    这蜀王府如今已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其中一半成了蜀王世子府,另一半重新改建过,叫皇帝赏赐给了新晋的大臣,还是收服蜀地时有功的大臣。后面这半边,显然是没有暗道这东西的,那暗道的图纸显示,它应该是在蜀王世子府后院那部分,而且没来得及完工,就因为蜀王妃事败而中断了。本来,它应该是要一直延伸到原蜀王府后方邻近的一个宅子里,以便在蜀王夫妻秘密会见什么人时使用,又或是在他们计划失败、需要逃亡的时候借道的。然而那处宅子,在蜀王府被查抄时,因为在蜀王府一个管事的名下,一并被罚没了,如今已经有了新的主人,那自然不必再提。暗道的工程开始没多久就中断了,根本还没来得及伸出王府的围墙。

    世子府后院大火之后,密谍司主持,命人在那一片废墟之上挖掘,就是发现了这个暗道的痕迹,如今已经差不多都挖出来了。虽然那些砖石看起来比较新,不象是几年前的东西,但因为是不见天日的工程,又刚刚被雨水冲刷过,被冲走了尘土,硬要解释,也勉强说得过去。蜀王世子未必对此全然不知情,但他能主动供出这个事实,估计也是被逼到绝路了。等到密谍司彻底挖出地道来,他再解释那与自己无关,也来不及了。

    皇帝也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只是命人将蜀王世子带到了宫中问话。这场问话,只有皇帝、太子与宗人府的宗令、宗正在场,休宁王做见证,并无外臣在。

    见到了皇帝,蜀王世子是伏地痛哭,为自己请罪,为亡父亡母请罪。他甚至承认了,自己确实听说过后院暗道的事,但因为他当时身处蜀地,从来没上过京城,因此并不清楚个中详情,甚至连暗道的地点都不清楚。但他在后院书房里待的时间长了,偶尔在后院闲逛,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的。

    最要紧的是,他父亲蜀王在世时的王府长史顾老爷子,对他们父子死心踏地,无比忠诚,见他被勒令在府中读书,变相被圈禁了,便想要救他出去。这位顾长史虽然因为没有参与蜀王的谋逆而被从轻发落,并未入罪,但那只是因为蜀王嫌他老迈,怕他不中用而已。事实上,他在蜀王府旧属官中的威望很高。他不知打哪儿查到了暗道的所在,买下了隔壁宅子,一点儿一点儿地从自家的地盘上挖地道,使其与蜀王世子府中原有的地道贯通,企图让蜀王世子从地道逃走。到时候弄一具尸体,再放一把火,伪造出蜀王世子死于火灾的假象,就可以让后者恢复自由了!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蜀王世子对这位老长史的荒唐想法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自己的身份逃走?他还有妻儿在此呢,日子也过得富足。只要他真心悔过,皇帝宽宏大量,肯定会原谅他的。到时候,他便又能过上自由富贵的生活了。

    蜀王世子训斥了顾长史,让他彻底打消这种荒唐想法,不要再有任何对朝廷不忠的念头了。顾长史大受打击,无颜再见旧主,便胡乱将地道填了,带着老妻远走乡下度日去了。没想到连月大雨,将世子府后院与顾家宅子的墙给弄塌了。蜀王世子担心暗道暴露,会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境,更害了顾长史。不得已,他便放了一把火。

    蜀王世子伏倒在地,再三磕头请罪,哭得象是个泪人一般。

    皇帝坐在上位,看着他的模样,脸上木无表情。

第六百一十五章 灭口

    “我怎么觉得这个情形好象有点儿眼熟?”秦含真听赵陌说起蜀王世子向皇帝请罪一事时,这么说道。

    赵陌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你是指他当初向皇上告发亲父亲弟,以亲父亲弟的性命,换取自身自由之事么?确实有点儿象。其实他先前放火烧地道时,也是如此。每当发现前方已是绝路,他无路可走了,他似乎总能想到办法脱身,哪怕是牺牲自己人,又或是舍弃一些本来对他非常有用的东西。听起来似乎挺聪明果断的,反正只要能达到目的,心狠一点也没什么,可我却总觉得,他是在犯蠢。”

    秦含真非常有同感:“顾长史对他很不错了,真真可以说得上是忠心耿耿,结果他却为了自保而选择牺牲顾长史,就没想过那些为他办事的人会不会心寒吗?”再说,楚良媛应该就是顾长史的外孙女儿。蜀王世子选择牺牲顾长史,就不担心楚良媛会因此心生怨恨,背叛他吗?

    赵陌淡淡地道:“他连亲生父亲与同胞手足都能舍弃,几个旧属旧部,又算得了什么?况且,顾长史已经涉入太深了,他的宅子就在蜀王世子府边上,又有地道在。只要蜀王世子府里挖出地道来,蜀王世子固然是罪责难逃,顾长史也同样洗刷不掉身上的嫌疑。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宦海沉浮数十年,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当初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预料到会有事败的一日。至于是被旧主出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含真摇了摇头,问赵陌:“那顾长史现在怎么样了?皇上下令拿人了吗?”

    赵陌道:“皇上不欲大肆宣扬,已秘密命皇城密谍司的人前往通州拿人了。不管顾长史做了多少事,又是不是被蜀王世子栽了赃,他参与了挖地道的事,就该受到责罚。也不知他是不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又或是有别的什么人提前得到了消息,等皇城密谍司的人到达顾家在通州的宅子时,顾长史已然投缳自尽了,他的老妻被一刀刺死,刀就丢在顾长史的尸首脚下。他家的两个老仆,也都殉了主,只留下两个迁居通州后才雇来的帮佣,帮着操办后事。”

    “咦?死了?!”秦含真大吃一惊,“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顾长史居然还杀了老妻?!他还真狠得下心来!”

    赵陌顿了一顿:“看起来是这样罢了。皇城密谍司里有老资历的仵作,他说顾长史很可能真是自尽的,看他留下的遗书,他是心知事败而死,并无异状,但他的夫人未必死于他之手。”

    秦含真讶然:“顾长史还留有遗书?!”

    赵陌点头:“他在遗书中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声称蜀王世子事前完全不知情,知道实情后还斥责了他,令他羞愧不已。如今因他的过错,连累蜀王世子,更让他无颜见人,情愿一死以报蜀王父子多年的知遇之恩。只愿皇上不要迁怒他的家人,他们并不知情,全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秦含真不以为然:“这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若说顾长史远在陇东的儿子一家不知情,是有可能的,顾夫人却绝对不可能。自家后院多了条地道,身为主母,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更别说地道就在佛堂边上,那还是顾夫人的地盘!

    她只问:“顾夫人又是怎么死的?不是顾长史杀的,又会是谁?”

    赵陌答道:“顾夫人与两个老仆身上都穿着颜色素淡的衣裳,身上、头上并无半点饰物,面上也无脂粉痕迹,与平日习惯不同。而顾夫人死时倒在屋门处,手里还握着一把钥匙。密谍司的人查过,那是屋里大衣箱的钥匙,里头有他们夫妻二人早已做好的寿衣,猜想顾长史当时已经死了,顾夫人正打算取出早已备下的寿衣,为亡夫入殓。即使她有意殉夫,那也是丧事办完之后的事了。既然如此,一刀将她刺死的,当然不可能会是顾长史本人,而是门外来的某人。”

    秦含真忙问:“那两个老仆呢?!”

    至于两个老仆,却是中毒而死,毒是下在茶壶里的。他二人一个刚刚从棺材铺回来,另一个正在烧火煮水,毒就在那时候发作。这哪里是自尽殉主呢?棺材铺的人还未把棺木送到,主人尸首还未入殓,早早就死了,主人的后事怎么办?而烧火的人就坐在灶边死去,火要是把锅里的水煮没了,再把房子点燃了呢?定棺材的人只定了一口棺而已,显然当时顾夫人尚在,仆人死了,谁还指望顾夫人能靠着两个雇工操办整场丧礼?!

    密谍司的人认为,这更象是顾长史死后,其余家人被灭了口的模样。应该是凶手打算要毒杀三人,两个老仆先行毒发,顾夫人却未喝下毒茶,正打算取寿衣,可能是年老体弱,力气不继,想要唤人来助力,却怎么叫都叫不来,察觉有异,出门来寻时撞见了凶手,才被人一刀捅死的。

    秦含真听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蜀王世子派人干的吧?他是怎么传信出府的?”

    说起这件事,赵陌也皱了眉头:“定是卫兵那边出了问题。租住在顾家宅子的几名客商,今日出门后便再也没回去过了,显然是得了消息后提前逃走。密谍司的人没料到他们分头逃跑,只跟上了其中四人,还有几人跟丢了。那四人如今藏了起来,密谍司一直盯着,就等着看其他人几时冒头。去顾家灭口的人,估计就是那跟丢了的几个吧。”

    赵陌心里很不满意。袁同知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蜀王世子府后院的事,他一直都有盯着,但由于身份原因,具体事务是密谍司自己人负责的。为了避免混乱与人力浪费,赵陌还让阿寿把自家派去的人手召了回来。但袁同知离开后,密谍司其余人等总给人感觉对这个案子不是很上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蜀王世子已然翻不了身的缘故,很多人都没太把他当一回事。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竟然让蜀王世子成功在密谍司的眼皮子底下,联系上了同伙,还让后者钻了空子,将顾家人灭口了!

    赵陌自己不好越俎代疱地处罚相关责任人,但他已经决定了,等袁同知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状!蜀王世子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顽强至今,密谍司的人居然敢小看他?如今吃了亏,出了纰漏,皇帝怪罪下来的时候,他们难道还可以狡辩这是因为敌人太狡猾了,不是他们的错?!

    秦含真还在那里冥思苦想:“蜀王世子到底是怎么联系上顾家宅子里那群人的?还有,他这回牺牲这么大,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皇上不会真信了他吧?”

    “当然不可能。”赵陌道,“皇上可没这么糊涂。无论蜀王世子如何辩解自己不知情,光是放火烧地道,就足以证明他有欺君之心了。况且,若不是密谍司的人挖地道,快要挖出真相了,蜀王世子恐怕还下不了决心,向皇上坦白呢。就算他没有心怀叵测,也称不上是真心悔改。皇上怎会就这样饶了他?宗室长辈们也都觉得他太糊涂,没人为他说情。眼下,皇上命人将他押回了世子府,正式圈禁。卫兵们不再守在府外,而是将他所住的院子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至于要如何发落他,皇上还得召太子、宗室与重臣商议呢。但可以肯定的是,蜀王世子绝对别想全身而退!”

    秦含真冷哼:“皇上还是太手软了,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还商量什么?当初蜀王和蜀王幼子,不就死得挺干脆的?”

    赵陌叹道:“没你说的那么轻松。蜀王案已经过去几年了,蜀王府旧人们几乎都已各奔前程,蜀地也重归平静,百姓安居乐业。此时再生波折,只恐民心浮动,于朝局不利。这两年大昭很可能要与北戎有大战,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朝廷分心。若是确有实证证明蜀王世子有心谋逆倒还罢了,目前皇上手里的证据……明面上根本没法严惩他。就算真要处死,也会等事过境迁后,悄悄处置,只说他是病重而亡。”

    秦含真小声嘀咕:“那就让他现在开始生病好了。世子府后院大火,他儿子都受了惊吓呢,他病上一病,也没什么出奇的嘛。”

    赵陌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没有把话说出口。

    秦含真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楚良媛知道这件事吗?她要是个有良心的,这时候就该坦白真相,不再帮蜀王世子办事了!”

    赵陌扯了扯嘴角:“她怎么会知道呢?顾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深宫女子,若没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又如何能知道前朝与宫外的事?”

    秦含真很是意外:“她不知道?!”

    “她不可能知道。”赵陌回答,“太子殿下一般不会在妾室面前提政事,而蜀王世子请罪一事,又只有几个人在场目睹,朝中只有几名重臣事后听闻,连祖父与太子妃都还不知情呢,楚良媛又怎会知道?楚家的人正有心要借顾家夫妻拿捏楚良媛,更不可能将这个噩耗告知于她了。楚正方夫人今日入过宫,也见过楚良媛,同行的还有楚良媛那个旧婢,但看楚良媛事后的言行,不象是知情的模样,那就是楚家人有所隐瞒了。”

    秦含真便说:“那总得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她才对。”

    赵陌眨了眨眼:“这个么……这就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初一

    当秦含真与赵陌讨论蜀王世子这件事时,太子殿下与楚良媛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太子殿下有些惊愕地看着楚良媛,好象觉得自己听错了似的:“你再说一遍?你为谁求恩典?!”

    楚良媛战战兢兢地道:“是……是蜀王世子妃与小世孙……”她吞了吞口水,心里其实有些不大情愿,但这是住在外祖家宅子里那群人送进宫的指令,自然就是蜀王世子的意思,她当然得照办了。

    她努力露出温柔的微笑,恭敬地对太子道:“殿下恕罪,臣妾也知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道理,因此不敢说要为蜀王世子府求恩典。只是臣妾的母亲出门遇险,多亏了蜀王世子妃的娘家兄长相救。李家母子进京,就是为了见蜀王世子妃而来,如今却无法相见。臣妾还曾听闻,小世孙得了急病,世子妃却无处请医,还是求了临川郡王太妃相助,才请到了大夫。李家母子为此担忧不已,臣妾的母亲也感同身受……哪怕只是为了报答救母之恩,臣妾也要厚颜向殿下替蜀王世子妃与世孙求一个恩典。”

    太子殿下面上的惊愕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但还带着一丝诡异:“这还真令人意外……李家人居然上京了?”

    蜀王世子妃出身蜀中名门,家中亦是世代官宦,但受蜀王牵连,几年前就败落了。蜀王世子妃之父入狱后惊惧病亡,长兄流放,家也被抄了,母亲弟妹侄儿倒是保住了性命,听闻是回老家度日去了。好歹在老家,他们还有几亩祭田,能养得活一家大小。如今想想,估计是李家出孝后,日子稍稍过得安稳些了,有了几两路费,又听说蜀王世子夫妻在京城已经被释放了,所以上京来探亲?可惜,从蜀地到京城几千里远,消息又不灵通,等李家人到了京城,才发现女儿与外孙又一次被连累,再次陷入了圈禁之中。

    李家人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但楚家女眷竟然会遇上他们,这也太巧合了些。

    楚良媛很淡定,就算太子殿下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问题的。那群“外地客商”早就听说了李家母子上京一事,但对方与他们不是一条心,蜀王世子又早就嘱咐过,让他们不要轻易对李家泄露机密。所以,他们只是利用了李家人一把,故意将他们引到楚良媛“母亲”的车前,导演了一出救人的大戏。楚良媛“母亲”以为是真的,李家人也没有怀疑,后者得了五十两银子和十二匹绸布的谢礼,已经打算拿这个做留京期间的花费了。楚良媛的“母亲”当然没有向“女儿”提出报恩的要求,但楚良媛这么说了,就是她的“孝心”,谁能说她不对呢?

    然而太子殿下却知道这事儿不对。他又看了楚良媛一眼:“这事儿是谁跟你说的?”

    楚良媛大大方方地说了,楚正方夫人今早进宫,带来了她“母亲”身边的侍女——其实就是她的旧婢,是后者将这件事告诉她的。

    太子殿下的表情有些古怪。今早?蜀王世子昨儿就已经供出了顾长史,顾长史事实上也已经自尽了,他的夫人与老仆也已被灭口。楚正方夫人只要对顾家有所关注,就不可能没听说,但她一个字都没透露。

    这不奇怪,以她的立场,向楚良媛隐瞒真相是正常的,但楚良媛的旧婢居然也没说实话!为什么?难道顾家人不是她主人的至亲么?

    太子殿下再打量了几眼楚良媛,确定她不是知道外祖父已死,却还要死心踏地地为蜀王世子效力,而是真的不知情。但即使如此,他心中也很失望。楚良媛竟然真的是蜀王世子安排的人,居心叵测。往日她表现出来的种种明白事理、知所进退,说不定都只是取信于他的手段而已。就连那场让她有机会立功的大火,也怎么想怎么可疑。当值的内侍几乎都被抓了起来,却没一个说得清是谁导致了大火,倒是几乎个个被支开了。楚良媛哪里有这样的能耐?东宫之中,竟然还有她的帮手么?又或者说,那其实是蜀王世子的帮手?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对东宫的掌控还是不够,需得让人再三彻查才行。有些人平时未必能看得出有问题,但在关键的时候,一旦出了夭蛾子,便要坏事。

    太子殿下沉思不语,楚良媛有些沉不住气,悄悄儿抬眼去偷看他。她心里有点奇怪,按理说,太子殿下一向为人宽厚,不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犹豫这么久才对。她请求的又不是给蜀王世子恩典,只是替女人孩子求情罢了,或是让他们得到一定限度的自由,又或是定时给他们派太医大夫,都是恩典,怎么就这样难以下决心呢?蜀王世子虽说是被变相软禁在府中,但他的妻儿其实并未受到同样的惩罚,只是官兵围府,其他人便也等于是没法出府罢了。太子殿下赏点恩惠,还能成就他自己的仁厚之名,这明明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楚良媛心里对蜀王世子妃十分不感冒,只觉得她拖了蜀王世子的后腿。若不是她无能,又怎会迟迟未能完成蜀王世子过继亲子入东宫的计划?亏得蜀王世子自污名声,竟然还是未能成事,真真是亏大了!若依楚良媛自己的意思,她宁愿多花点功夫去救心上人,也不愿意救那个无用的女人。然而,这是蜀王世子的命令。他难以脱身,就先为他的妻儿求一条出路。只要他妻儿那边有所松动了,他再努力一把,未必就不能得自由。又或是,只要他妻儿可以自由出入世子府,那么他就有钻空子偷出世子府的可能。将来他与楚良媛私会,就不再困难了。

    没法子,如今已然没有了地道这种东西,蜀王世子也只能另想办法偷潜出府了。

    楚良媛再次出声:“太子殿下……”

    “孤知道了。”太子殿下淡淡地说,“改日孤吩咐太医院派个人过去给蜀王世孙诊脉就是。至于其他的,那是父皇旨意,孤如何能违?”

    这已经是恩典了,但还没达到楚良媛的要求,她有些不死心:“可是殿下……”

    太子殿下不想听她再多言,便改了话题:“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往慈宁宫去陪太后抄经礼佛?”

    楚良媛顿了一顿:“是。”语气仍旧是温柔的,但她可能自己没听出来,这温柔已经有些假了。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这样也好。太后娘娘诚心礼佛,她觉得你有天份,愿意将你带在身边,就是你的福气。你要惜福。”

    “是。”楚良媛柔声答着,心里却在分心想该如何另找机会,再为蜀王世孙求恩典?至少要让他们母子有一定的出入世子府的自由才好。至于陪太后礼佛,那是她早就定下的计策,将来出宫与蜀王世子相见,就指望这事儿了。

    近日因着楚正方夫人接连进宫开解太子妃唐氏,太子妃唐氏对楚良媛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她往慈宁宫去献殷勤,太子妃也没有再阻止,总算是让她有了与旁人接触的机会。只是身边新添的两位嬷嬷依然跟得紧,她没找到单独与人说话的时机,只能再耐心多等些时候了。有蜀王世子事先交代过的太后喜好,又有太后跟前的人帮口,楚良媛终于讨得了太后的欢心,不再在慈宁宫备受冷眼了。她暗地里松了口气,自然也会珍惜因此得来的机会。不必太子殿下嘱咐,她也会“惜福”的。

    太子殿下又道:“近几日,太后娘娘的心情可能会不太好,你跟在她老人家身边,要多多开解她,不要让她太过难过。”

    楚良媛忙问:“不知太后娘娘是遇到什么事了?殿下跟臣妾说说,也省得臣妾不知忌讳,说错了话。”

    “也没什么。”太子殿下道,“从前蜀王府的长史顾大人,原是太后娘娘从前亲自为蜀王挑中的辅官,昨日身亡了。消息传进宫中,太后娘娘便一直有些难过。无论如何,那也算是故人了,一把年纪,竟然临老犯了糊涂,未得善终,叫人如何不惋惜?”

    楚良媛全身一震,双眼瞬间睁大了,呆了一呆,才迅速冷静下来,有些慌乱地抬袖遮住了口鼻:“竟……竟然有这种事?怎会如此呢?顾长史他……”她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他说来还与我们楚家是姻亲呢,怎会出了这样的事呀?”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他是太糊涂了,明明是朝廷命官,却认错了主。偏偏他效忠之人,又是个狠心无情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总之,你尽量引着太后娘娘不要想起这件事来就好了。多抄经念佛也有好处,可以令心情平静。心静了,自然便不会胡思乱想。世上之事,有多少是由‘胡思乱想’这四字而来的呢?”

    太子殿下没有继续多说,楚良媛却心急地想要知道原委。没法问太子,又不能向其他宫人内侍打听,她更不可能找太子妃问,万一暴露身份就麻烦了。可是楚正方夫人今早才进过宫,下一回再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楚良媛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可以试着从慈宁宫那边入手。再不然,等下一回楚正方夫人进宫时,她也可以再问个详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一晚,太子殿下又一次“召幸”了楚良媛,虽然只是让她在耳房里睡了一觉,却给她喝了一碗汤,让她睡了一整晚。等第二天起来时,她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床单上也多了一滴血迹。对于并无经验的楚良媛而言,这似乎已经足以证明了什么。

    而这一天,正好是九月初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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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