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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六章 震惊

    嫁了人的秦锦仪,手里捏着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手下还有人使唤。大概是因为知道秦家二房无法再束缚她的人身自由,所以她比起从前,要少了许多顾忌。

    这是关系到她未来人生的重要大事,她绝不能轻易让步,一定要让娘家人答应她的要求才可以!至少,也要争取到一定的利益,否则她这辈子就真的要被所有曾经被她看不起的姐妹们踩在脚下了。秉持着这种观念的秦锦仪,闹起来的时候,就放肆多了。

    这一放肆,便导致了有些悲剧的结果。

    秦含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奉秦锦春之命前来报信的青梅,半天说不出话来。坐在正位上的牛氏同样一脸震惊,连声追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把手摔断了?!

    青梅哭得眼皮都肿了,满面是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说:是我们大爷大爷被大姑娘推了一把,摔落了台阶,扭了脚,就跌在了地上,不巧把右手给压折了。大奶奶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大爷的腕骨断了,就算治好了,只怕以后也做不得精细活

    对于一个文官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秦伯复是右撇子,摔断了右手手腕的骨头,就算将来治好了,若是不能长时间写字,他这手便算是废了!废了手的人,还能做什么官?他如今就只有一个从六品的官职罢了,还是几个月前才走后门,从亲家裴大爷手里接过来的,在鸿胪寺根基极浅,说撤也就撤了,将来想要回去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原因丢官,估计也就是比先前因为考评不合格而冠带闲住在家,名声好听一点儿罢了。但冠带闲住还有起复的希望,手废了,还提什么做官?

    秦伯复仕途从此断绝,整个秦家二房都要受影响。家中的下人哪一个不是人心惶惶的?小薛氏几乎没当场晕过去,薛氏是直接晕过去了。家里如今只靠着一个秦锦春带着下人勉强支撑主事,但看青梅这模样,也知道二房如今是什么情形。

    牛氏都呆住了,万万没想到二房会出现这种变故。

    蔡胜男倒是还能保持冷静。她对秦伯复没什么印象,观感也不算好,此时倒没觉得有什么要紧的。本来秦家二房的存在感就低,蔡家看中秦锦春的时候,秦伯复同样无官无职,空有一个六品官身,跟眼下的情形差不多。但秦伯复为人势利,要是死了升官财的心,说不定以后还能少给长房三房生事呢,对于嫁进蔡家的卢悦娘与秦锦春而言,这大概是一个对双方都更有利的局面吧?

    蔡胜男便问青梅:请了几个大夫来看过?都是哪家医馆的?有没有请过太医?家里二太太既然晕过去了,大奶奶身体也不好,那可请大夫给她们看诊?大姑娘闯了这样大的祸,如今人在哪里?

    大概是受到蔡胜男的冷静影响,青梅也稍稍冷静了些,抹掉一把泪,一一回答道:请了两位大夫来家,一位是回春堂的,一位是后街上擅长骨科跌打的名医,两位都说大爷的情况不大好。但并没有请到太医。我们姑娘说,让奴婢到三老爷这儿来,就是想要求一张三老爷的名帖,好去太医院请位擅长接骨的太医来。哪怕我们大爷真伤得重了,好歹能治好一分是一分。

    牛氏忙道:我们侯爷今儿进了宫,这会子还没回来呢。平哥儿媳妇拿一份侯爷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人,请到了就直接送去二房吧。对了,赶紧想法子通知侯爷一声,平哥那边也要送个信儿,让他先去二房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蔡胜男应声去了,牛氏又露出了一脸茫然,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大丫头怎么就有这样的胆子呢?她就算再胡闹,伯复也是她亲爹呀!对亲爹下这样的手她真是疯了不成?!

    秦含真稍稍回过了神,问青梅:大姐姐现在在哪里?

    青梅咬了咬唇:她看到大爷摔伤了,一害怕,就想走人,我们姑娘赶紧命人将她拦下,将她送回从前的屋子里,命人看守起来了。如今家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她。

    秦含真皱眉:裴家那边没派人来问?

    青梅摇头:没有。就连跟着大姑娘回来的丫头婆子和车夫,也没有走脱,如今都被看管在家里的偏院中呢。虽然我们姑娘没说要将他们捆起来,但也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秦含真觉得这有些不合理。秦锦仪回娘家,是闹着要娘家人支持她和离的,那多半不会先跟婆家人报备一声。她一个新媳妇,在孝期内出门,大半天没回家去,裴家居然也不打人来问?

    秦含真晃了晃脑袋,不想再猜测下去,便对牛氏道:眼下二房出了这样的事,上上下下乱成一片,只靠四妹妹一个支撑,也太艰难了些。祖母,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情况?要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好尽一份心力。

    牛氏这才反应过来:是了,确实该这么做。又吩咐人给长房传个信儿。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长房肯定也要出个面的。还有符老姨奶奶,恐怕也要过府去瞧瞧亲孙子的伤。

    等到秦含真陪着牛氏与蔡胜男,连带长房许氏和姚氏闵氏婆媳三人,秦仲海秦简父子两个,以及隔壁卢家的卢初亮,一同来到秦家二房的宅子时,蔡十七已闻讯赶到了,正在听太医说话。太医给秦伯复诊断过的结果,仍旧令人失望。

    秦伯复的腕骨伤得太重了,光是养伤,就得养很久,养好之后,右手也会没什么力气,做不了重活,兴许可以执笔,但写不了大字或小字,写得也不可能象之前那么端正了,写的时间长一些,手也要受不了。再加上秦伯复本人年纪也大了,饮食上不知节制,近来常常与人应酬饮宴,以致身体失于调养,对伤情恢复更加不利。如此这般,他这手可以确定算是废了,必须要请长假或是直接辞官,长时间休养才行。

    秦伯复整个人好象丧失了精气神一般,面色灰败,连在太医面前维持一定礼数都做不到了。而他的儿子秦逊年纪还小,女眷们又不好出面招呼太医,若不是蔡十七闻讯赶到了,接手了接待事宜,只怕秦家二房今日就要失礼。

    不过太医也没有见怪的意思。谁遇上这种劫数,都难以保持冷静的。脾气太大的人做不了太医,况且秦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太医对蔡十七客客气气地说了些话,又被请到了秦仲海那边说明情况,完事之后,接过诊金与秦锦春准备的礼,很洒脱地走人了。

    这时候,蔡世子也赶到了。蔡十七与他低声说明了一下情况,他便前去与秦仲海秦简父子交涉。秦伯复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家都很意外,接下来自然是养伤最要紧。蔡家那边有出色的跌打大夫,已经打人去请了,估计明天就能上门。接下来秦家这边若需要什么药材之类的东西,蔡家能帮得上忙的,蔡世子请秦家不必客气。两家本是姻亲,这时候就该相互援手才是。

    蔡世子与蔡十七都没有提到秦伯复的官职。秦家长房也同样没提到。谁都明白,秦伯复这个样子,起码一两年之内,都不可能再做什么官了,还是老实一点儿,待在家里休养吧!

    秦仲海父子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蔡世子。蔡世子又将蔡十七留在秦家二房帮忙。后者是秦家二房女婿,已经跟秦锦春定了亲,今日又来得快,也算是有心。秦家长房三房都对他颇为欣赏,二房的女眷们以及第三代唯一的男丁秦逊,都觉得他十分靠得住,这门亲事真的是结对了!

    这些客套的礼数做完,蔡胜男已经挤到了面色惨白的小薛氏面前,问她:大嫂子,你没事吧?今儿这事到底是怎么生的?大侄女怎么就敢这样大胆?!

    小薛氏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不在跟前

    当时小薛氏与秦锦春都拖着薛氏回内院去了,没人看到现场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后来秦伯复惨叫了一声,然后就是下人们慌乱叫喊。秦锦春立刻放开祖母跑回了前厅,薛氏与小薛氏也跟了上去,便看见秦锦仪面色青白地立在台阶上,秦伯复痛苦不堪地倒在台阶下,婆子长随们乱成一团,有人想要去扶秦伯复,结果碰他一碰,他就象被杀的猪一样大叫起来,谁也没敢再碰他,只得让他就这么倒在地上哀嚎。还是秦锦春最先冷静下来,命人扶住秦伯复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身体,将人搀回了房中,又命人将秦锦仪主仆分别看管起来。

    据说,秦锦仪当时还一再为自己辩解:不关我的事儿,是父亲自己摔倒的,我没有推他,不是我的错!

    一向宠溺秦锦仪的薛氏,当时呆呆地看着现场的惨烈景象,当急请过来的大夫告诉她们,秦伯复的手腕伤得有多重之后,她还听到秦锦仪仍旧这般不停地为自己辩解,甚至还说:父亲是自己没看路,才摔的跤,怎么能怪到我头上?他要是当时不骂我,不就不会生这种事儿了么?

    那一刻的薛氏,不知道心情如何。

    在场的人只看到,她高高扬起了手掌,狠狠地扇了大孙女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七章 后续

    晕过去之后的薛氏,没多久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只叫了儿媳妇过去问清楚儿子眼下的伤情,便什么话都没说,连屋子都不出,只坐在床上呆。

    她她的呆,眼下二房这边乱成这样,所有人都得先顾着秦伯复这位伤者,谁还想得到她?还是秦锦春在送太医出门前,想起她这边不知情况如何了,打人来问一声,结果被薛氏命人挡了回去,不肯叫太医来诊脉。秦锦春见状,也就不多事了。

    秦家长房与三房的人都更想知道,秦锦仪到底为什么要对亲生父亲下狠手?到底真的是意外,还是她存心为之?如果她真的丧心病狂到为了利益而不顾亲父安危的地步,那秦家就真的不能再认她这个女儿了。即使秦家二房的血亲们不开口,秦仲海身为长房继承人,秦柏身边秦氏一族目前最大的支柱,都不能容许秦家有这样的不肖女存在。

    可当时薛氏与小薛氏秦锦春都不在跟前,丫头婆子们又离得远,直到听见秦伯复的惨叫声后才赶来,现场就只有秦伯复与秦锦仪父女俩,到底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只有他们俩才知道。无奈如今秦伯复心灰意冷,连一个字都不想说,旁人也不好打搅他养伤,秦锦仪则除了一再辩称自己没有推父亲以外,也不肯说清楚当时到底生了什么事。这个疑问,似乎暂时得不到答案。

    后来还是蔡十七帮上了忙。

    他今日来得早,本来就是因为已经定下了离京前往辽东上任的日子,特地到未来岳家这边通知一声,顺道送些礼物来的。谁知恰巧碰上了未来岳父出事,他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留下来帮忙了。因他来得早,头两位大夫上门来给秦伯复医治时,他就在边上,所以比较清晰地听到了秦伯复的喃喃低语: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拦那畜生!她就算去了三房,也不过是丢了我二房的脸罢了,难道三叔还能答应她不成?

    从秦伯复的这句话推断,再结合当时赶过来的下人们目击到的情形,秦含真等人大概能猜测,当时估计是秦锦仪见没办法说服父亲答应自己的要求,便吵着要去三房找秦柏开这个口,可是秦伯复不允许她丢二房的脸,便上前阻拦。推攮间,两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已经站在了台阶边上。兴许是秦伯复自己失足,也有可能是秦锦仪为了摆脱父亲的阻拦,或是甩开了他,又或是推了一把,致使秦伯复摔下了台阶,扭了脚,摔了跤,压断了腕骨。

    秦伯复脚上的伤不重,贴上膏药养上十天半月,也就差不多了。严重的是他的手腕。事实上,他之所以伤得这样重,是因为他摔下去的时候,正好身体右侧着地,手被压在了身体下面,拐了一下。而他如今又身宽体胖的,体重大增,兴许还有手腕弯曲的角度问题,才使得他的伤势加重。如果不是这样,他很可能就只是摔个跤,扭个脚,身上擦破点皮而已?但他运气不好,才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秦锦春拿着这个猜测,去问了父亲秦伯复。秦伯复无精打采地肯定了这个答案,只不过,在他心目中,就算秦锦仪很可能只是无心之失,他也依然无法原谅,他坚信,这个女儿根本毫无孝心,一定要严惩才行!他恨不得把人逐出门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认她了!

    秦锦春没在秦伯复面前说什么,就回到长辈们跟前,将父亲的答案告诉了他们。得知秦锦仪并非存心要害父亲,只是意外,长房与三房的人都松了口气。是意外还是存心,差别是很大的。如果是前者,秦锦仪需要受罚,但还不至于影响全家族的名声;但如果是后者,家族里出了一个能对亲生父亲下毒手的女儿,合家上下的品行都要受到外界的质疑!秦家还有那么多小辈的前程未定呢,自然不愿意受早早分家出去又出了嫁的秦锦仪连累。

    得到答案后,秦柏便先了话:既如此,先把人送回裴家,与裴家说明原委,在锦仪真心悔改之前,就不要再与她往来了。她如今已是裴家妇,万没有一直扣在秦家的道理。就算要教导她什么道理,她如今也还有公婆丈夫在呢。至于她的陪嫁与陪房,你们二房的东西,便自行处置吧。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让伯复把伤养好。

    秦柏说完,便看向妻子牛氏,示意下面的话由她接着说。

    牛氏心领神会,她其实已经跟长媳蔡胜男与大孙女儿秦含真商量过二房的章程了,此时心里有成算。她犹豫地看了许氏一眼,便道:那就这样,二房接下来只能让伯复媳妇和四丫头支撑家门,你们母女俩先替伯复去鸿胪寺告假吧。二嫂子那边,也需得请个大夫来看才好。她先前是中过风的,可别又犯了。她不肯见大夫,你们也不必管,直接请了大夫进屋诊治就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由得她胡闹么?你们母女俩要侍候一个受伤的病人,就不容易了。她一把年纪了,不能帮着小辈们分忧,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才是。

    说罢牛氏又看向芳姨娘和秦逊:你们也老实点儿,不要净想着给家里添乱!芳姨娘可以帮着你们大奶奶打打下手,逊哥儿如今也大了,这几日若有客人上门来探病,家里没有别的男人在,逊哥儿就得立起来,记得听你母亲和四姐姐的安排。

    小薛氏秦锦春秦逊与芳姨娘四人都乖乖应声。

    牛氏又看了许氏一眼。许氏面无表情,这时候才接口道:明日符老姨奶奶会带着张姨娘过来看伯复,你们侍候好了,不得怠慢。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别叫她老人家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别拿规矩什么的去压张姨娘。

    在座的人里谁都不会干这种事,许氏暗指的就只有薛氏一个罢了。不过薛氏如今那副沮丧的样子,明日是否有精神跑出院子外头骂人,还是未知之数。她又不是得了重病,符老姨奶奶与张姨娘自然也不会愚蠢地主动送上门去找不痛快了。

    该嘱咐的嘱咐完了,秦家长房与三房的人也该离开了。二房本来就是分了家的,眼下已经不是必须要他们过府来镇场子的时候了,自然是要各归各家。

    连蔡十七也得要走了。

    他有些舍不得。早知道今天岳家会生这样的事,兴许他会把出去赴任的日子再往后推迟一些。然而这个日期已经上报给了兵部,同行的还有其他武官,不是他想推迟,就能推迟得了的。可一想到他离开之后,未婚妻秦锦春就要独自面对娘家的这一团乱局,心里便觉得难过。

    他也顾不上是否有人听见看见了,走到秦锦春面前,便低声对她说:我走之后,若你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寻三婶娘。三婶娘一向喜欢你,又不象伯娘那般身份尊贵,难以求见到人。或者你去找大嫂子也行,她与你本来就是表姐妹,自然比别人亲近些。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扛。

    秦锦春抬头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低头道:我晓得的。你放心,我没事。此去路远,边疆苦寒,请十七哥多多保重。

    她这样硬撑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实际上却又透出几分脆弱来,反而更能引起蔡十七的怜惜。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会儿我给你打两个人来做帮手。有事你就吩咐他们去办,多少能轻省些。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云阳侯夫人送他的一房家人先行送过来了。这对夫妻原本应该替他先行操办好置宅置产以及筹备婚礼等琐事的。但如今似乎是秦锦春这里更需要人手。

    秦锦春察觉到了蔡十七话中的情谊。她含泪再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深深拜下去:多谢十七哥。小妹感激不尽!

    蔡十七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地向她告了别,又向秦家众位长辈辞行,连岳父床前都去打了招呼,方才离开了秦家二房。

    秦简拉着秦逊送他出门,回来后对众人道:蔡十七真不错。可惜他马上就要去赴任,否则二房这边有他这个女婿相助,何愁家里无人支撑,还得要逊哥儿小小年纪就出头与人应酬?

    秦逊心里却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闻言对秦简道:大哥,我不怕的。我也想帮上母亲和四姐姐的忙。说得十分乖巧。

    不过众人听了都只是一笑,除了秦仲海夸上一句好孩子,没人多说什么。秦逊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好了,大家自然就会夸奖他。那他就真的能争取到唯一继承人的荣光了,而不是明明身为父亲唯一的子嗣,却还要事事听从嫡姐的吩咐。如今既然父亲仕途已然断绝,这个家将来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他了吧?四姐姐明年就要嫁出去了,嫡母是个没主意的,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家众人都没有察觉到秦逊的小心思,各人回归各家。而恢复了平静的二房,先做的就是找人驾车,把秦锦仪给送回裴家去。但秦锦春扣下了秦锦仪的陪房,只让她带着陪嫁丫头离开。陪房还管着她陪嫁的产业,一旦被扣下,秦锦仪能动用的财物,就只剩下手上的现银与饰了。

    秦伯复不想让这件事宣扬得街知巷闻,他是以生病为借口,让家人去鸿胪寺告假的,心里还想着先养上几个月的伤,如果伤势恢复得不错,就能假装没受过伤,回去继续做官呢。就算不能写字又如何?他有书童有幕僚有下属,谁说一定要亲自动笔?

    但秦伯复不想闹大,不代表他就放过长女了。秦锦仪虽然完整地回到了裴国公府,可她在娘家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也都被娘家的亲人报给了婆家人知道。无论是裴国公夫人,还是裴程一家,都被她的所作所为惊呆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处罚

    秦锦仪出婆家门时,跟丈夫与婆家长辈们说的是,要去求娘家,看裴二姑娘的事是否还有转机?若是实在不成,帮着打听看看,是否能求得三房的叔祖父,永嘉侯秦柏,收裴程做个门生也好。若有秦柏举荐,哪怕裴程考不到进士功名呢,旁人也能高看他三分。若是秦柏愿意帮他谋个官做,就更好了。即使这是孝满之后才能做的事,好歹先筹谋一番,日后多去求几回,也能体现出裴家的诚意不是?

    秦锦仪拿出这样的理由,裴家人万没有阻拦她的道理。裴大奶奶还难得地想让裴程陪秦锦仪走一趟。但秦锦仪当时说了,让她先出面,若是能求得动娘家人点头,自然再好不过,求不动了,她少不得要哭闹一番,到时候再让裴程出面劝和,也显得裴程懂事知礼。裴家人信了她,便真个让她只带着陪嫁丫头与陪房出了门。

    想也知道,秦锦仪回家是为了求娘家人做主,帮她与裴程和离,为裴程求前程,只能说是不得已时的退路,只要能和离,她就绝不会选。这种事怎能让裴程与裴家人知道?因此她一个裴家人都不带,连裴家下人都没让跟。

    她还事先在婆家人面前铺垫过了,这一趟若不能成事,日后还得多走几趟。只要她陪嫁过来的人手嘴巴够紧,不愁裴家不肯放人。真闹得多了,她的父亲母亲都要脸,秦家长房三房也要为孙女儿们的名声考虑,肯定就会出手帮忙了。有秦家出面,她还怕摆脱不了裴家么?谅裴家也反抗不得。

    然而,她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没预料到这世上还会有意外这种事生。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父亲摔伤真不是她害的。谁叫他当时就站在台阶边上,还不看路,又非要来拉扯阻拦自己?她只不过是轻轻一甩袖罢了,谁知道父亲就摔下去了呢?摔就摔了,他为什么长那么胖,又举止那么笨重,竟然把自己的手给压在身体底下?若不是如此,他顶多就是摔上一跤,不伤筋不动骨的。他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给摔断了,竟然还要将责任推到亲生女儿身上,这也是做父亲该干的事儿?!定是因为裴家如今没有前程了,他嫌自己这个女儿没有了用处,才会将她往泥地里踩。

    秦锦仪心里满怀着对父亲的怨恨,一腔怒火在被妹妹命人押上马车,送返裴家时,升到了顶点。

    居然连她闯了这么大的锅,娘家人也不肯留她下来多住几日,反而是迫不及待地将她送回裴家去。他们就这么容不得亲生骨肉么?!

    然而,原本还理直气壮地着火的秦锦仪,在听到秦家长房那边被借调过来负责压力的秦仲海长随秦忠,向裴家人一一禀明她今日在娘家做了什么事导致了什么结果,以及秦家三个房头对此的态度之后,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不明白,如此有损秦家名声的事,二房也好,长房也好,还有三房,怎么就敢直接跟裴家人说?他们就不怕她坏了名声,会影响到几个姐妹的嫁娶么?!就算赵陌是从小深受秦家恩德,婚事又是御赐,不敢变卦,可刚刚出嫁的秦锦华,婆家难道不是个家风严谨的人家?不会挑剔秦锦华的娘家人?还有才定下亲事的秦锦春,说的可是云阳侯府的侄儿,难道就不怕云阳侯府会变卦退婚么?!还有五妹妹秦锦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怎么秦家就没人担心她这事儿被宣扬开来,会影响五妹妹的前程呢?!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父亲秦伯复不伤都伤了,自己前程已断,就该多为儿孙们着想才是。让她在裴家难以立足,他又能有什么好处?!果然是嫌弃裴家没有前程了,想要趁机跟裴家断亲,又把她这个没用的女儿抛掉,是不是?!

    秦锦仪犹自钻了牛角尖,但秦忠说完该说的话后,便告辞离开了,只留下秦锦仪一个,面对愤怒而困惑的裴家人。

    裴程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娘子,这是真的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与我和离?!早上你出门时不是这么说的!

    裴大奶奶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将秦锦仪打得摔倒在地:贱人!你当我们裴国公府是什么?!想嫁进来就嫁进来,想走就走,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竟然胆敢骗我?!不知羞耻的东西!

    裴茵在一旁添油加醋:我早就说过她不是好人了,母亲和哥哥总不相信。如今可算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吧?我看哪,她就是因为听说我们家要送二妹妹进宫,想着将来我们家定能长长久久地富贵荣华,才会厚着脸皮算计了哥哥,死乞白赖非要嫁进来的!如今二妹妹进不了宫,她就要甩开我们了。真是做梦!

    裴国公夫人坐在最高的正座上,居高临下睨着长孙媳:说!你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你怎么有脸这般算计我们裴家?!

    饶是秦锦仪再自负,也知道自己在失去娘家支持的情况下,是无力与裴家人对抗的。更何况,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得咬牙忍下挨打的怒气,装作委屈的样子,嘤嘤哭道:太婆婆婆婆,你们都误会了。我并不是真要跟相公和离,只是拿这话吓一吓家里人。秦家怎会容许女儿与女婿和离呢?既然他们不许,我再提出让他们给相公谋个差事,又或是把相公送到三叔祖那儿读书,他们也就不好再拒绝我了。我真的只是想讨价还价罢了我也知道不该用这种借口,可我心里是向着相公的呀!

    裴大奶奶冷笑:你当我们真会相信?谁家媳妇要为儿子求差事求老师,是拿和离来威胁的?哪怕秦锦仪是拉着裴程去跪长辈,也比这话有说服力!

    裴程却面露犹豫之色。他倒是知道,妻子的脾气有些极端,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可能会用些过分的手段。若说她为了让娘家人答应自己的请求,先提出另一个他们不可能答应的要求来,然后再退而求其次地提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是说得过去的。

    秦锦仪一看,便知道裴程有些动摇了,连忙道:相公,你信我!我若不是跟你一条心,当初又何必委屈自己嫁给你?就算只是贪图裴家富贵,先定亲也是一样的,根本用不着答应娶荒亲!

    裴茵在旁冷笑:那是因为你非要巴着我们家不放,才会宁可答应娶荒亲,也不肯放过我哥哥!若不是为了让你娘家帮我二妹妹进宫,我们裴家会娶你这么一个瘸子进门做长孙媳?!

    秦锦仪咬牙瞪向裴茵:大妹妹说话要讲良心!我这腿当初是怎么伤的,你心知肚明?!就算我瘸了,那也是被你们裴家害的。娶我进门,难道不应该?!

    裴茵嗤笑:你以为你那点诡计没人看得出来么?!什么叫我们裴家害你瘸了腿?你腿上的伤分明是一年以上的旧伤!当人看不出来?事实上你只不过是利用腿伤讹我们裴家罢了。你本来就是瘸子,若不是骗了我哥哥,你以为自己能进得了裴家的门?!我们裴家堂堂国公府,不嫌弃你一个瘸子,就是你的福气了,如今你竟然还有胆子嫌弃我哥哥,想要和离?做梦吧!

    秦锦仪心下一震,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的计策被拆穿了,然而腿上的旧伤痕却是实打实存在的,她再想狡辩,叫人一验伤,就会暴露,此时也不好再抓着这事儿不放,只得改口道:大妹妹也不必把裴家说得这样高尚。你们之所以连瘸子都肯娶,还不是图我们秦家显赫?想让我们秦家拉扯你们一家人的前程,还把二妹妹送进宫去?如今二妹妹没希望进宫了,你们就嫌弃起我来了,想要把我赶走,连过去那点脸面都不顾了,做小姑子的指着嫂子的鼻子骂,也没人管管。就这样,还请什么嬷嬷来教规矩呢?怪不得宫里人看不上你们裴家!

    娘子你裴程看到秦锦仪露出了真面目,顿时面露伤心之色,原来你真是骗我的!

    秦锦仪想,要是能气得裴家人把自己送回秦家去,那她就闹一场又如何?裴家不敢真得罪秦家的,肯定能以和离的名义收场,而不会休妻。那不也同样能实现她的目的么?罢罢罢,她索性就扯破脸跟裴家人闹上一场好了。谁怕谁呢?!

    秦锦仪一扬脸,就要说话。这时候,裴国公夫人却开口了:行啦!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秦家人把人送回来,就是因为知道程哥儿媳妇如今已经是我们裴家妇了,要管教也该由裴家人来管教。她犯了错,理当受罚。先把她送回院子去,把人关在偏厢里,让她抄上百遍《女训》《女诫》。既然是不懂规矩礼数,做了悖礼之举,就该先让她知道规矩!每天只许给她两碗清粥,不许她出屋子。她的丫头也全都交给老大媳妇先管教着。在我话之前,不许程哥儿去看她!就这么定了!

    秦锦仪愣住了,见立刻就有婆子上前将她押送出门,她顿时挣扎起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秦家女!我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

    裴三奶奶冷笑着凉凉插了一句:那也得看秦家如今理不理你呀?都把你送回来了,你以为秦家人还会管你死活?

    秦锦仪又是一愣,就这么走神的一瞬间,就被几个有力气的婆子硬是拖出去了,饶是她再挣扎,再大叫,也没法摆脱。

    屋里只剩下了裴家人。所有人都看向国公夫人,神色沉重。

第五百五十九章 代价

    裴家人没法不神色沉重。他们当初之所以非要与秦家二房结亲,就是盼着能依此攀上秦家三房,借秦家三房的势去为自家人谋好处。否则裴国公已去,光靠着二十多年前的旧门生们,又能挣得什么好前程?

    他们哪怕现了秦锦仪的腿伤有猫腻,都没有吭声,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保住秦家这门姻亲?只要能从秦家身上得到足够的好处,一个瘸腿媳妇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如今这瘸腿媳妇先把娘家人给得罪了。她亲爹叫她害得断了仕途,长房直接派人将她送回了婆家,还下了狠话,三房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秦锦仪对裴家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别看秦家人将她送回裴家,好象是手下留情了,但既然她如今是裴家妇,万一秦家借此为由,拒绝跟裴家往来,那要怎么办?!

    裴家费尽心思娶了这个媳妇回来,可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但所有人都想要开口说话。只是大家看着裴国公夫人,更想先听听这位大家长有什么想法。

    但裴国公夫人一直没有吭声。她的嘴抿得紧紧地,向下弯出一个严肃又恼怒的角度,显然也正在生气呢。

    裴三奶奶先有了动静。她急切地看着裴国公夫人,再也没有了耐心,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婆婆!如今程哥儿媳妇是这样的态度,秦家又不管她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最重要的是,她女儿要怎么办呀?难道真的进不了东宫了?!

    裴大奶奶横了三妯娌一眼:三弟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也别再有奢望了。就算宫里看重秦家,太子殿下自个儿话说不想再纳新人了,陈良媛又已有了身孕,说不定得明年就要添个皇孙,难道秦家还能硬逼着太子殿下纳了二侄女儿不成?只怕我们裴家还没这个脸面,二侄女儿也没那么大的福气。你们夫妻还是早些给她撤了教养嬷嬷,让她老老实实学些该学的东西,日后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吧,不要再白日做梦了!

    裴三奶奶眼泪一收,迅回瞪了她一眼。岂有此理!竟然这般嘲笑他们三房

    都少说两句吧!裴二奶奶插言道,我们是一家人,面对困境,自当同心协力,共同面对。家人之间冷嘲热讽,又有什么益处?若二丫头能进宫做贵人,对我们全家都有好处,哪一房都不例外;如今二丫头进不了宫,我们全家都落不着好,同样哪一房都得不了便宜。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大事,分什么哪一房哪一支?!听起来她似乎是在同时对两位妯娌说话,但事实上,在场的人都清楚,她这话分明就是针对裴大奶奶说的。

    裴大奶奶咬了咬牙,若不是顾虑着婆婆在场,裴二奶奶的话又是正理,她真想啐一口回去。当初二房与三房算计大房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是一家人的话?如今倒来装模作样地做好人!

    裴二奶奶瞥了长嫂一眼,知道她心里肯定在骂自己,也不在意,便转过身去,恭敬地对裴国公夫人道:婆婆,三弟妹方才问的话,也是儿媳们想知道的。二丫头进不了宫,看来已成定局了,再多说也是无益。但秦家这门姻亲,若是从此断了,我们家孝满之后,又要指望谁去?儿媳的意思是,秦家这门亲,能不断,还是不要断的好。虽说程哥儿媳妇无礼又狂妄,行事可恶,可她到底已经嫁进我们裴家来了。她在裴家一日,我们裴家与秦家便做一日姻亲。就算她在娘家做了天大的错事,错的也不是我们裴家人。只要程哥儿争气,还是能讨得秦家的长辈们欢心的。日后我们让大嫂多管束着程哥儿媳妇,别让她再胡闹就是了。但若真要休了她,对我们家可没什么好处。

    裴二爷也点头附和:正是。别看如今秦家好象也恼了她,不想再管她了,但到底是秦家女呢。若我们裴家休了秦家女,秦家还能给我们好脸色瞧?只怕宫里知道了,也会觉得不高兴的,觉得我们打了秦皇后的脸。太子殿下,就更不可能看上二丫头了。

    裴二奶奶无语地瞥了丈夫一眼。都到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太子殿下能看上二侄女呢?!

    但她不能拆丈夫的台,只能接过他的话头:是呀,不管程哥儿媳妇在娘家是不是神憎鬼厌,只要我们裴家没惹秦家人不快就行了。倒是秦家没把女儿教好,还将人嫁到我们家里做了媳妇,秦家还有些理亏呢。我们裴家客气些,别埋怨秦家人,也别替程哥儿媳妇说什么好话,只拿秦家继续当姻亲往来就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秦家还能挡着不许我们上门不成?这亲事不结都结了,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了这般显赫的亲家。

    裴大奶奶忍不住道:照二弟和二弟妹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大房继续忍让那个孽障?继续让程哥儿跟这么一个破落货做一辈子夫妻?!敢情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用不着心疼呢?!

    裴二奶奶冲她微微一笑:瞧大嫂说得,跟秦家称得上是正经亲家的,可是你们大房呀。程哥儿不是也需要去求秦家帮着打点前程么?你还想过要让秦家帮茵姐儿说一门好亲事呢。大房想要实实在在得到好处,自然就免不了要付出些代价。若是实在不能忍受,大嫂尽可以把这个儿媳妇给休了。只是休了之后,程哥儿能娶到什么好的,还能不能再攀个秦家这样的亲家,茵姐儿还能不能借上秦家,还有秦家的姻亲蔡家与余家的光,说门好亲事,可就难说了。

    裴大奶奶顿时黑了脸。

    行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裴国公夫人不悦地喝止了两个儿媳妇斗嘴,当初要结秦家这门亲事时,虽说不知是有人故意算计,还是天意如此,没能娶到秦家二房的四姑娘,倒把他家大姑娘给娶回来了,但我们还是欢欢喜喜地把人迎进了门,就是图秦家这门姻亲够显赫罢了。若只是为了求一个品貌双全又性情好的儿媳妇,我们也不必非挑一个姓秦的不可!只是家世与品貌,有时候是不可兼得的。正如老二媳妇说的那样,只要我们裴家与秦家还是姻亲,就能继续享有姻亲的好处!程哥儿媳妇不懂事,我们不必依靠她,脸皮厚一些,自个儿跟秦家人打交道去,还更亲近些呢!倘若真为一时之气,把程哥儿媳妇休了,日后别说跟秦家继续往来了,不成仇家都是好的,那又有何益处?!

    裴二奶奶忙道:婆婆英明!裴二爷以及裴三爷夫妻也跟着附和。

    裴大奶奶见状,只认定婆婆还是偏心二房与三房,不甘心地道:照婆婆的想法,我们程哥儿就真要跟这么一个媳妇做一辈子夫妻了?!可是程哥儿媳妇根本就不想留下来,一心要离开裴家,就算把人关在府中,又有什么用?她心不在裴家,又跟秦家翻了脸,我们就算硬是留下人来,她不肯顺服,也没法替程哥儿生儿育女呀!我们程哥儿可是裴家的长子嫡孙,传宗接代不是小事儿。再说,程哥儿媳妇这么会闯祸,回趟娘家,都能把亲爹的手给折了,万一她存心使坏,连累了我们裴家,那该怎么办?!

    裴国公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她:蠢货!她今儿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难道你还要让她在家里做享福的大少奶奶么?!把她关在屋子里,拘着她的丫头,不叫她出去见人,只喂个半饱,再罚她抄书,你还怕她使什么坏?!等出了孝,就安排她与程哥儿圆房。只要她能生出一儿半女来,就算没有了她,我们裴家跟秦家也断不了亲!到得那时,她若是知趣还罢,若是仍旧胡闹着不肯顺服,有的是法子对付她!程哥儿就算委屈,也委屈不了几年。只要他有了好前程,家里人也都仕途顺利,婚嫁称心如意,裴家一日比一日过得好,重新拿回过去的风光,等将来程哥儿要再娶时,也不愁娶不到好的回来。你怕什么?!

    裴大奶奶如梦初醒,露出几分惊愕之色:婆婆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裴国公夫人冷冷地横扫儿孙媳妇们一眼,我只是在告诉你们,没什么比重振裴家门楣更重要的事了!就算是觉得自个儿委屈,你们也得给我受着!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然了裴家的儿孙,就不许给我有没出息的念头!

    众人噤若寒蝉,老老实实低头应是。裴程更是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他觉得祖母最后这两句话是在警告自己。

    想到新婚妻子方才说的那些锥心之言,他心底一阵难受。对这门亲事,他是上过心的,也认真地跟秦锦仪相处过。本以为夫妻俩还算和睦,秦锦仪对他也有真心,万万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错付了真心,却还要继续忍受这等无望的婚姻,就只是为了家人的野心,以及自己的前程

    裴程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第五百六十章 亲家

    裴家生的事,秦含真自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裴家在秦锦仪回去之后,一直挺低调的,好象秦家的人没告诉过他们,秦锦仪是为了闹着要与裴程和离,才把亲爹弄伤的一般。

    他们次日就派了裴大爷与裴程父子以及裴二奶奶出面,前去探望亲家秦伯复的伤。裴大爷跟秦伯复暗示了一下,表示会跟鸿胪寺卿说情,等到秦伯复伤势痊愈了,仍旧让他回现在的官位上去,不会叫他落了空的。当然,若秦伯复有了更好的去处,裴大爷也不会做多余之事就是了。

    裴二奶奶还跟小薛氏提到了裴国公夫人是如何惩罚秦锦仪的,禁足和抄书,饮食也都换了清淡的,好让她“败败火”。虽然小薛氏也会心疼长女,但这会子心里的怒气还没消呢,裴家对秦锦仪的处罚听起来不重,还能让长女知道规矩,她也就没有了心疼的必要。反正裴家人如此表态,就是不会休了秦锦仪的意思,又对他们这个亲家态度如常。如此厚道的姻亲,小薛氏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秦家二房的两位当家人,都对裴国公府很是客气。秦伯复从前可能没怎么把裴家放在眼里,但如今,能帮他保住官职的就是好朋友。他只恨长女,却还没糊涂到迁怒裴家,反而对裴程道:“好孩子,锦仪是疯了,才会说出那种不知所谓的话来。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大女婿,绝不会答应让她与你和离的!她若做错了什么,你不必顾虑我,只管教训她。有些人不懂事,不打不骂是教不会的。若你真能把她教得懂事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反而要感激你!”

    对裴大爷,秦伯复也是同样的话。让亲家只管放心管教女儿,只要不把人打死,什么话都好说。

    这明摆着就是做父亲的还在气头上。裴大爷与裴程自然不会信以为真,真的去把秦锦仪往死里打。不过,确定秦家二房不会干涉他们对秦锦仪的处置,裴大爷心里就安定了。他想起了母亲昨日的话,心中一热,暗忖若儿媳妇真的教不好,等她生下个孙子,也就没了用处。反正他们好生哄着秦家二房的人,只要保得秦伯复头上一直有个虚衔在,秦锦仪就算死了,裴秦两家的姻亲关系也断不了,他们父子仍旧可以沾秦家的光!

    裴大爷往秦家一行,目的达到了,心情也轻松许多。等到他辞行出来,到得前厅,看到二弟妹裴二奶奶也与亲家母小薛氏有说有笑地出来,心里就更放松了。可惜妻子钻了牛角尖,哪怕有母亲的命令压在头上,也对儿媳妇和亲家亲切不起来,否则今日又何须让二房的弟妹出马?等回去了,他还是要跟妻子好好谈一谈的。儿子的前程,女儿的姻缘,都还要指望秦家呢。明明是他们大房的姻亲,既然这门亲已经结得亏了,但凡有任何好处,自然是该让他们大房先得的,怎能便宜了别的房头?

    裴家人客气地走了一趟,满意地离开了。除了裴程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外,秦家二房都对裴家这门亲家满意无比。对于裴程,他们也表示能理解。秦锦仪可是闹着要与他和离呢,他受到了打击,觉得心情不好,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甚至秦伯复伤势稍微稳定下来,用了药后伤口也疼得没那么厉害了,就开始可怜这个大女婿,觉得这么厚道的孩子,不能让他吃太大的亏了,回头有机会见了三叔和二弟四弟,还是想法子为裴程说几句好话,让他们多提携一下他才好。

    这场亲家会面的经过,隔日便由秦锦春以书信的方式,告知了秦含真。秦含真看完信后,只觉得秦锦仪非常走运,但也有些同情她了。

    正常人家遇到秦锦仪这样的儿媳妇,再厚道也不可能容忍到这个地步。要不就是她受到的惩罚其实更重,只是丈夫与公公、叔婆婆都说得轻巧,又没旁人来报信,就算再惨也只能生受着,不会有娘家人来救她;要不,就是裴家真的对她如此宽厚,而裴家会是这等宽厚仁义的人家么?光看他家一直以来的行事,就知道并非如此。裴家宽待秦锦仪,必然有所图,盯的肯定是秦家。要是他们能从秦家那里得到好处,秦锦仪的处境自然就会好上一些,但如果他们从秦家身上得不到好处呢?秦锦仪的死活,还能由得她自己做主吗?

    本来可以打得一手好牌,却非要作死,连自己的后路都要断了,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秦锦仪真是没法埋怨别人,只能怪自己。不过,她其实也是幸运的。秦家二房还有亲人愿意关心她,那裴家想必还不至于对她太过分吧?

    秦含真为这位大堂姐感叹一声,也就没有多想了。反正秦锦仪如今被裴家关起来了,不会到外头来碍人的眼,今后秦家人说不定还能轻松些呢。

    秦含真给秦锦春回了信,问起她这几日过得怎么样?虽说秦伯复的伤情稳定下来了,但这种伤没有一年半载也不可能真正好得起来,还得长期休养呢。秦伯复是什么性子?能耐得住?这种时候肯定是照顾病人的人更辛苦些。

    另外,薛氏也是个麻烦,她似乎在屋里了一天呆之后,也开始大脾气了,骂儿媳,骂孙女,骂儿子的妾,连孙子都挨了好几句难听的话。如今只有芳姨娘迫不得已被派去侍候她,据说一天下来,就已经挨了好几脚,脸上也肿得老高,秦锦春与秦逊都亲眼看到她在偷偷哭呢。

    在这种环境下,秦锦春一个还没满十五周岁的小姑娘,压力可想而知了。

    秦锦春很快就给秦含真回了信,信中的语气倒是还算平和。

    她说,蔡家推荐来的大夫挺给力的,还提供了一种有奇效的膏药,虽然臭,却很管用,至少秦伯复的伤口疼得没那么厉害了。这让他的脾气好了不少,不再动不动就冲人脾气,摔杯砸碗的,也让全家人晚上都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至于祖母薛氏,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场变故令她大受打击的原因,在闹了两日后,她就出现了四肢僵硬、行动不便、嘴歪眼斜等症状。到了这一步,她再拒绝看大夫也没用了,秦锦春坚持让母亲小薛氏请了名医上门为祖母诊治,确定她再次中了风,还得要长时间静养。虽说芳姨娘依旧要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责任,但薛氏如今手脚僵硬,说话也不便,常常不由自主地歪嘴流口水,为了维持贵妇人形象,只好少张嘴说话,因此也没法再打芳姨娘。

    芳姨娘的处境顿时好过了许多,还非常诚恳地表示,愿意接手为薛氏侍疾的全部工作,好为夫主与主母分忧,把薛氏身边的大丫头都挤到了一边。小薛氏见她如此诚心,秦伯复也希望妻女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便答应了。作为回报,她也开始让秦逊出面,处理一些简单的人际往来,还会时不时指点一下。

    没办法,秦伯复这个模样,还不知要养多久,家里该由男人出面去办的事,除了庶子,也没别人能指望了。若是小女婿在京中还罢,可是蔡十七已经接到了调令,不日即将启程前往辽东。就算他这几天几乎日日上门,还借了一房得力的家人来帮秦锦春,也终究当不了自家子弟使……

    秦锦春倒是没有太为此事遗憾。她在给秦含真的书信中道,蔡十七是武官,马上就要去边疆保家卫国,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能让他为这些家中琐事烦心?其实她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都没法再出夭蛾子了。至于庶弟,他虽有些小心思,但人不蠢。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掌得了家,难道还能靠自己达么?看他的天资,便知道他离不得秦家长房与三房的助力。只要长房和三房尚在,秦锦春就不愁自家母亲小薛氏会在二房受什么委屈。

    倒是那位芳姨娘,委屈是受了,心思也挺深。秦锦春有些怀疑她如此殷勤地揽过为薛氏侍疾的任务,是想趁机报复来着。但她要是真这么做了,留下话柄来,可就再蠢不过了……

    秦含真看完了信,笑着摇摇头。不过,二房能平静下来,也是件好事。

    信中有几句不太恰当的话,不过也是秦锦春的心声。秦含真再看了一遍信,确定没什么遗漏的地方了,便点燃了灯台,把信给烧了,免得叫旁人看见,给堂妹留下隐患。

    丰儿挎着个篮子从门外起来。秦含真抬头问:“如何?今日符老姨奶奶可好些了?送去的山药糕她都收下了吗?”

    丰儿答道:“张姨奶奶代为收下了。我瞧着符老姨奶奶的气色还好,只是心里不好受罢了,因此也不思饮食。这也难怪,二老爷伤得那样,到底是亲孙子呢,老姨奶奶见到他那样,当场几乎晕过去,回到家里,又怎能好过?天儿又热得厉害……”

    秦含真道:“那明日我们再送几味清爽开胃的小菜过去,给老姨奶奶送粥。”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觉得这几日天气热得有些不正常,这该不会……是有暴风雨要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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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雨

    秦含真一语成谶。不到半天后,雨就下来了。起初还只是浠浠沥沥的规模,慢慢地越下越大,到了后半夜,就演变成了暴雨。

    次日一大早起来,秦含真推开窗去看,便闻到了清新又带着浓重水气的空气,也看到了满院子的残枝败叶,一地狼藉。

    这时候,雨还没有完全停呢。

    待秦含真梳洗毕,前往正院陪祖父祖母用早饭时,雨势又渐渐加大起来,把她的裙脚都溅湿了。据同样前来陪秦柏与牛氏用早饭的继母蔡胜男说,后院方向似乎还有些地方堵塞了下水道,需得打人去清理。外头街道上也出现了积水。早上秦平出门去上差时,上马之前就被水沾湿了鞋面,幸好他当时穿的是皮靴,有防水作用,随行的小厮又带了预备更换的衣裳鞋袜,等到了衙门,倒也不会太难过。

    秦含真有些担心:“看这天色,只怕今儿还要下一天的雨呢。要是一直有积水,少不得要多派些人把府里府外的下水道都通一通,别真把院子给淹了。还有城外的庄子上,也要打人去瞧瞧才行。眼看着就快到秋收的时候了,万一在这当口,田地里的庄稼出了问题,今年说不得就得颗粒无收。”

    蔡胜男忙道:“今儿一早,我就打人去庄子上了,想必下晌就会有回音。我还叫丫头过去长房、二房提醒了一声。长房那边倒罢了,二房近日出了事,正是忙碌的时候,只怕一时半会儿顾不上。”

    秦柏点头:“你们想得周到,做得很好。”

    牛氏笑着说:“我们家的庄子,排水的沟渠和水利设施什么的,都是认认真真修葺过的,不怕大雨。当初三丫头非要劳师动众地做这些事,我还嫌她多事呢,后来每年夏天大雨,冬天里大雪,倒是都有了排水和存水的去处,旱天的时候,庄子上的庄稼也不愁没有水浇,年年地里产出都是附近几个庄子里最好的。可见这丫头当初劳师动众,并不是没有好处。”

    秦含真嘻嘻一笑,给祖母舀了一碗小米粥,送到她面前。

    她既然要在自家庄子上做种田实验,又怎么能不先把水利设施给弄好了?好歹她在家里的事务上还插得上嘴,不好折腾着做生意,就只能靠种田为家里多积攒些家底了,否则如今她哪里有这样舒适的好日子可过?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国舅家也是需要生财有道的。

    蔡胜男赞叹道:“那回我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看过一眼,瞧见那么多不同花样的水利设施,着实是开了眼界。从前我在朔州,哪里见过这么多的水利法子?那边也有屯田,但每年产出都不高,只勉强够一半人糊口罢了,军中还是要靠外地运来的粮食,才支撑得住。我心里都忍不住想,若是朔州军民知晓这许多提高庄稼产出的法子,兴许他们也就不必年年都为粮食愁了。”

    秦含真说:“兴修水利这种事,还是要因地制宜的。京城和南方能用得上的水利设施,不一定适合朔州。要是母亲有兴趣,让人翻查一下农书,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法子,告诉朔州那边的熟人一声就好。”

    蔡胜男笑着点头:“好,回头我就去书房找书。”

    秦柏还提了一句农书是放在哪个书架上:“平哥媳妇往丙三书架上寻就是。”

    蔡胜男连忙谢过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完早饭。秦柏照旧往外书房去了,不一会儿就把几套农书送到了长子的院落。他说是让长媳去寻书,其实已经替她代劳了。蔡胜男领了公公的好意,小心将书存放好,等到闲暇时再去翻看。她要看的,当然不仅仅是适合朔州的水利设施而已,如今蔡家子弟分散到了各处边镇,按照朝廷的惯例,大多数边镇都是有屯田任务的,她要找的东西多着呢。

    牛氏拉着大孙女儿看小孙子小孙女去了。秦安长年在昌平大营,西院那边是小冯氏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庄哥儿渐渐长大之后,除非遇上不好的天气,否则每日都要往正院去用餐的。但今日有雨,路上还有积水,牛氏心疼孙子,就早早打人去西院传话,让小冯氏母子三个在西院用餐就行了。眼下她闲下来了,家务事又有长媳代劳,她便带着秦含真过去看孙子了。

    牛氏如今最疼庄哥儿,快一岁大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她光是逗孩子,每次都能花上大半个时辰。秦含真陪着玩了一会儿,就跟秦含珠说话去了,不跟牛氏、小冯氏聊孩子经。

    日上三竿的时候,姚氏冒雨过来了一趟。瞧她眼圈红红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牛氏一问,果然她又跟秦仲海生口角了。起因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秦仲海却嫌她无事生非,有挑拨他和秦叔涛兄弟情谊的嫌疑,骂了她一顿。她分明觉得自己只是为了丈夫和儿子着想,心里委屈不已。家里婆婆一向看她不顺眼,丈夫又是这样的态度,小叔子和妯娌当然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儿子又专心读书,而且听口风也是不耐烦见她这样闹的,姚氏没处诉苦去,只好来三房找要好的蔡胜男商量了,顺便,也是让三婶娘牛氏帮着评评理。

    姚氏近来与秦仲海的口角似乎日益增多了,多到牛氏开始觉得不耐烦。她先前还愿意帮着她和秦仲海说和,后来现姚氏这个侄媳妇嘈点太多,实在帮不下手,只能和和稀泥,实际上根本就不去跟秦仲海说什么。

    象今天的事儿,牛氏一听便知道,姚氏定是又有意无意间损及长房小二房的利益了。姚氏兴许觉得自家是承恩侯府的继承人,秦叔涛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所以没太把人放在眼里,但身为长嫂,做这种事也未免太过分了。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一向和睦,连小一辈的孩子们也是和和气气地,可别因为姚氏那点私心,闹得他们兄弟间尴尬才好。

    因此,牛氏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姚氏,又道:“你总想着叔涛一家子是要分家出去的,所以不把人放在心上,可好歹他们还没分出去呢!你公公婆婆还在,你又没正式受封世子夫人,还当不了承恩侯府的家呢,急个什么?!”

    姚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偷偷去看小冯氏的反应,觉得很丢脸。

    小冯氏低头逗着儿子,好象什么都没听见。她不傻,婆婆在教训隔房的妯娌,她不在跟前就罢了,既然在跟前,那就别说话,说什么都是错的。

    秦含真在外间听见了,跟秦含珠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去看雨景。

    秦含珠小声对秦含真说:“五姐姐有时候也会私下抱怨一声的。她虽然听不得别人说六哥的好话,但看到二伯娘想要让六哥换个地方住,新屋子又不如从前的宽敞,还是会看不过眼。”

    她说的六哥是指秦端。看来姚氏想要调整长房男孩子们的住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毕竟,秦简的新居必须要开工了,长房是盼着他能在年内娶亲的。趁着要动土,索性把折桂台、燕归来连着前院的清风馆也一并动了,倒是能省许多事。但姚氏的方案,似乎还没获得家中男人们的同意呢,这么急躁着要采取行动,也难怪夫妻俩要吵架了。

    秦含真对此不置可否:“五妹妹要是能念着与六弟有那么一丝姐弟情谊,三伯父三伯娘想必也能松口气吧?小时候气性再大,长大之后,也该懂事了。”

    秦含珠顿了一顿,又小声说:“大伯祖母前些日子跟五姐姐说,要去许家省亲,顺便给先人上炷香,好象是大伯祖母的母亲祭日快要到了。大伯祖母要带上五姐姐,五姐姐想让我陪着一块儿去,我问了母亲,母亲却说不好。三姐姐,你说我要不要一起去?”

    秦含真有些惊讶:“许家这时候还在守孝吧?好好的在这时候过去做什么?”就算许氏是想给亡母上个香,也不一定要亲自跑一趟许家吧?许氏不是在自个儿的小佛堂里供奉了父母的灵位么?更别说还要带上秦锦容。通常情况下,她要带也该带个年长的孙子才是,比如秦简或秦素。

    秦含真皱眉想了想,道:“那家子家风不正,整天想着跟我们秦家攀亲。你年纪还小,倒是不需要太担心,但如果真的跟着去了,也要多提防一下才行,身边更不能离了人,尽量贴紧了五妹妹行动,如果要单独行动的话,至少要带上两个丫头!天知道那家子人会不会来讹你?”

    秦含珠笑着应了。

    说话间,姚氏匆匆从屋里走了出来,僵着一张脸往外走。看得出来,她在三房这里碰了壁。牛氏虽然好性儿,却也不是次次都会被她糊弄住的。她做的事本来就不占理,凭什么叫长辈替她撑腰呢?

    姚氏无视秦含真与秦含珠姐妹俩,径自走了。到院门口处时,正巧遇上蔡胜男迎面而来。姚氏早已没有了跟她说话的心情,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声称家里还有事,直接告了辞。

    蔡胜男皱眉送了她几步,折返回来,看脸色似乎也不大好看。

    秦含真便对她说:“母亲,二伯娘只是耍小性子罢了。这种事她也不是头一回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我并不是为了她的事烦心。”蔡胜男道,“方才外院送来的消息,你嫁妆里新打的家具出了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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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雨后

    秦含真的嫁妆里,有一大批家具,都是新打的。找了一队手艺上佳的匠人,专门安置在通州的庄子上,利用运河从南边运了好木料过来,从码头拉到庄子上,就直接在那里打了。虽然大体上是传统的式样,但秦含真也亲自看过图纸,照着自己的喜好做过修改,以图日后用起来能更舒适。

    这样的家具,自然是独此一份儿,再没别处可找了。

    如今离秦含真与赵陌的婚期已经很近了,通州庄子上,木匠们也都把活做得差不多了。大件的家具已然完工,还剩下些小件的花几、炕桌之类的需得收尾。正值太阳高照的晴朗天气,负责家具监工的小管事就命人把完工的大部分家具装了车,先行拉回城里来。

    修葺过的肃宁郡王府也已经完工了,最近正在养花木。虽然还没到送家具的日子,但肃宁郡王府与永嘉侯府离得这样近,肃宁郡王赵陌本人又不住在王府里,而是仍旧留住在街对面的别院里,在郡王府里空出个院子来,先存放一部分家具,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永嘉侯府里也存放上一部分,等到送家具的日期时依礼送过肃宁郡王府去就行了。大家都省事,郡王府里的人若是有空,说不定还能提前把一部分家具放到新房里去呢。

    可谁知就是这么倒霉,运家具的马车走到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遇上下雨了。匆匆忙忙寻了个破庙避雨,打算等雨停了再继续上路,结果雨越下越大,连破庙的屋顶都不停地漏雨,把庙里给淹了一大半。那几大马车的家具,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有的淋了雨,有的是脚部被积水淹了,还有因为雷雨交加,拉车的马受了惊,结果乱跑乱动,把车上的家具给磕碰出口子来,甚至是摔下车的。

    运家具的车队狼狈不堪。跟队的小管事见状不妙,亲自冒雨赶往离得最近的承恩侯府名下田庄,借足了人手与马车,赶回破庙拉家具,这才及时将这批家具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那时候,已经将近半夜了。

    一行人累得瘫倒,匆匆梳洗过,填饱了肚子,便在田庄上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小管事去清点家具,现掉了一个香几。虽然只是小件,但也是清单上列明了的物件,还是成套家具里的一个部分,遗漏了不好交代。他趁着雨小了些,快马赶往破庙去找,现破庙已经被一夜暴风雨折腾得塌了,只剩半面土墙还伫立着,哪里能寻什么香几去?

    蔡胜男告诉秦含真:“家具都是新打的,用的是好木料,匠人也用心,稍稍淋上半天雨,也不至于就淋坏了,只是想要不出问题,还是要寻晴朗有风的天气,好好晾几日才行。但丢失的香几却是个麻烦,这是成套成对的东西,缺了一件就不吉利了。若要回头叫匠人再做,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秦含真想了想:“香几的设计图,我还记得,工艺要求并不繁复,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有熟手的匠人在,十天半月就能做完,只是上漆需要的时间长些,散味也得一两个月的功夫。大不了送完家具后,我先不用这新做的,另找地方先放上两个月,散散气味再说。母亲只管打人给通州那边送信,让他们赶制就是了。不然这时候去破庙把东西挖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呢。”

    没办法,她这批家具是赐婚旨意下来没多久,就开始准备了的。正式动工开造,到如今也有小一年的时间。时间充足,木料和供给都很充裕,工匠手艺出色,又吃住得安心,便不紧不慢地做着精细活,到这时候才完工。眼下时间紧了,要再重新赶制一件,肯定不能象原本那样做得完美。不过秦含真想着自己能用上香几的时候不多,陪嫁的家具里也不是只有一对香几,问题不大就是了。

    蔡胜男其实更多的是觉得陪嫁的家具出了这种变故,有些不大吉利。不过秦含真自己都不在意,她自然也看开了,便答应下来。只是运家具的车队未能如时入城,先前跟肃宁郡王府那边打好招呼要借地方的,就必须要通报一下新情况了。

    也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万一会连下几日,家具恐怕就得在承恩侯府的庄子上一直待着。她少不得还得跟长房那边说一声。再者,暂时存放在承恩侯府庄子上的那批家具里,也有在雨中损伤了的,还得让通州那边派匠人过去修补。如果损伤不大,能就地修补好的,自然没问题;万一损得太明显了,就必须要拉回通州去返工,甚至是重新再打。想到这些家具里,还有许多大件的,每一件都得三两个月的功夫才做完,绝对不象重制一把香几那么简单。

    蔡胜男有些头皮麻,心知这是自己嫁进秦家后经手的头一件大事,绝不能出差错的,心里都有些愁了。

    对于这种问题,秦含真还是那么一副心大的模样:“哪儿有这么严重?磕花的地方,多添点儿雕花就行了,磕掉的边边角角,让工匠修补,手艺是信得过的。母亲放心,我都心里有数。这种天气导致的意外,属于不可抗力,谁都不想的。你也不必压力太大了,咱们尽力就可以了。要是实在避免不了有几件家具出问题,没办法用了,那大不了就留在家里使好了。我这是要做陪嫁的家具,又不是赵表哥订做了必须一件不差地送去郡王府的货物,改一改嫁妆单子就行了,没什么可愁的。”

    蔡胜男见她这样,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真姐儿,虽说是陪嫁的家具,但郡王府刚刚修建完,当初咱们打新家具的时候,就先到郡王府那边量好了尺寸,件件都是比照着那边的屋子打的。为此小郡王都没吩咐手下的人再打一副家具,因此那边的屋子如今都是空的。若是咱们这里少了两三件家具,郡王府那边就真会没有家具可用。这叫人看着象什么样子?哪怕没有外传,光是他们郡王府的人知道,真姐儿你这新主母的脸上也不好看。”

    蔡胜男语众心长地劝秦含真:“虽说你与小郡王是青梅竹马,再深厚不过的情份,又是御赐的姻缘,无论家世出身还是圣眷,都没什么可担忧的,但你嫁过去,毕竟是要做王妃的,需得要在王府里立足了威,才镇得住满王府的属官与下人,出门去跟宗室贵人们打交道时,底气才足呢。小郡王固然是会帮你把事情都打点好,不让你烦心,但你自个儿也要立得起来,方是做夫妻的长久之道。”

    秦含真知道蔡胜男是好心提点自己,忙起身恭立着应了,想了想,对蔡胜男说:“新家具中若真有破得厉害的,咱们可以让工匠更改设计,重新拼凑一下,总能拼出足量的新家具来。况且家具最费工时的是雕花,而我这一批家具里,雕花的风格都偏向简单大方寓意好的,应该问题不大。当初要打家具时,祖母就替我备下了足够的木料,眼下还剩许多呢,全都是处理好了的,这部分能省下许多时间。工匠的人手若有不足,再招就是了。设计图都是现成的,照着打就可以,也不愁风格不统一。一个月的时间有些紧,我们多付工匠几成工钱,再把后勤做好,加班加点,应该能赶上。”

    蔡胜男想了想,点头道:“就这么办吧。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又打算要亲自往承恩侯府的田庄走一趟,如此才能看清楚,家具受损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秦含真想要跟着去,毕竟她才是最早经手这件事的人,但蔡胜男却拦住了她:“如今这样的天气,你就别去了,好生在家里照看侯爷和夫人吧。我明日一早出,骑马来回,天黑前就能到家。”

    秦含真觉得有些不妥:“要是雨停了还好,雨不停的话,母亲就别冒这个险了。连破庙都能塌了呢,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一看,就看了两天。这一场雨,竟然连下了近三天功夫。京城内外都有被淹的街区,还有许多地方传出房屋倒塌的消息。城卫军都被抽调了一半人马,前去帮着救灾救人。秦平每日早出晚归,起码有半天的时间衣裳都是湿的。他这种等级的武官都如此了,底下的小兵自不用提。蔡胜男连着几日给城卫衙门送大桶的姜汤过去,还让人买了一批治风寒的成药,家里留一份,长房与二房各送一份,云阳侯府与娘家再各送一份,剩下的全都送城卫衙门去了。这为秦平又赢得了不少人心。

    雨停了,蔡胜男要再骑马出城,别说秦含真要劝阻了,连牛氏都不肯同意。她只好打消了念头,改派手下的婆子代劳。幸好赵陌那边得了秦含真传信,让阿寿派了几个护卫过来同行,这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承恩侯府的田庄上一看,家具受损的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几处磕坏的地方,有十天半月也就修好了,破损得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换一块雕有简单花样的镂空柜门罢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秦家这边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了,然而赵陌那边却提起了心。

    这接连三日的大雨,不但给京城一带带来了灾害,也蔓延到了京畿直隶周边的地区。带来最严重的一个后果,就是今年直隶的秋粮,可能要颗粒无收了。

    3

第五百六十三章 差事

    皇帝紧急召集大臣们开了个小朝会,太子也参加了。会后,太子就接连几天,带着赵陌在京城内外几处受暴雨灾害最严重的地区巡视了一圈。

    也幸好太子如今身体情况大有改善,这一路上虽然是形色匆匆,但还没有到急行军的地步,侍卫、随从都带了,还有太医跟着,饮食也比较注意,因此他还算坚强地扛了过来,回宫后也没有倒下,只是露出几分疲惫之色而已。这对比他过去的虚弱经历,真是大有进步,他自己都很满意。

    太后、皇帝与几位重臣们见状,也都松了口气,内心十分愉悦。对他们而言,再也没有比看到太子身体康健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当然,太子为自己的健康状况好转,也就是高兴了一小会儿,就马上为灾情担忧起来。他向皇帝禀报自己的亲身见闻:“京畿周边的田地里种植的庄稼,大半被水淹泡,恐怕至少要减产四五成。好消息是,还不至于颗粒无收。只是今年秋收,必定不比往年。”又点出了几处灾情特别严重的地区,还有几处受灾情况轻微的地区。各地种植的粮食,哪些种类受灾更重,哪些还能拯救一下,他也都一一列举清楚。

    皇帝见太子认真做了功课,而且身体还能支撑得住,心里十分满意,夸了他两句,方才转向几位重臣,问他们可有应对之策。

    众人各自言,赵陌在这个过程中就是做个壁花,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其实,要不是为了预防太子有什么地方记不清楚,一时说不上来,他可以随时提醒,他都不想待在御书房里了。

    这屋里除了他,全都是重臣、大臣,就他一个小年轻,又不是皇室的血脉,无功无劳的,就伫在一边听众人说话,实在是太过出风头!

    如今东宫后嗣有望,赵陌是绝不希望出风头的。若这时候还有人想太多,拿他当成是皇权的威胁,整天在皇帝与太子面前进谗言,那他费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还好,如今当权的几位重臣都是明白人。虽说他们看到赵陌伫在这里,也挺惊讶的,不过想到他陪着太子在京畿各地转了一圈,太子能看到的东西,他也看到了,好歹是个知"qing

    ren"。他们有什么情况需要问时,不好直接问太子,找赵陌却是没问题的。留他在屋里,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决定。

    至于旁的,不是他们不会胡思乱想,而是皇帝与太子明摆着看重肃宁郡王,东宫又即将添丁,一个宗室郡王又能生什么乱?难不成皇帝与太子还能被一个少年骗了不成?眼下肃宁郡王尚无逆行,很用不着他们这些大臣多心。没瞧唐老尚书、寿山伯和云阳侯他们都没吭声么?

    赵陌就这么被太子带着参加了这场小朝会,在宫里待到天快黑才出来。没来得及回自个儿的住所,就先往永嘉侯府奔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今儿难得连秦平秦安都在,牛氏忙道:“赶紧添双筷子来。”瞧着赵陌,有些心疼了,“可怜见的,黑成这样,还瘦了,气色也不大好,定是跟太子出城巡视时累着了吧?快多吃点东西。今儿我让你四表婶特地多做了几道补身的菜,还叫人熬了药膳。本来是让你两个表叔补一补的,如今你也多喝两碗吧。”

    赵陌笑着接受了牛氏的好意,就这么坐在秦平秦安身边,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心里十分受用。

    秦安今日会回来,是因为前些天的暴雨影响,把京西大营的营地淹了一大片。他带着手下的人帮忙整修,累了几日,如今营地已经整治好了,马将军就给他和几位同僚放了假。他可以在家歇上三日,便趁早回来了。家里来人报信,说宝贝小儿子在暴雨天里着了凉,有点儿咳嗽,他着急得不行,赶着回来看孩子呢。还好庄哥儿的身体底子好,妻子女儿又照顾得当,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吃过饭,秦安就匆匆带着妻儿回西院去了。他离家时间长了,正忙着多享受一会儿天伦之乐呢。

    秦柏与秦平则叫住赵陌,开始讨论起刚刚过去的这场暴风雨。蔡胜男笑着叫过秦含真,一块儿扶牛氏进里间说话。秦含真回头看了看祖父、父亲和未婚夫那边,有些遗憾地去了。

    她其实挺想留下来听听他们要讨论什么的。比如说今秋粮食减产的话,是否会对朝廷意欲在辽东动兵一事产生影响?赵陌之前好象是负责筹措军粮的人。该不会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他还要出门办一回远差吧?

    秦含真所料不差,赵陌在秦柏与秦平面前,就提到自己近期可能要出一趟远差,未必需要到江南那么远,但至少也要往山东走一趟,好筹一大批粮食回京城。明里,这批粮食是为了预备秋收减产后,平抑直隶粮价所用,实际上,大家都清楚,那是为了辽东做准备的。

    赵陌道:“先前我筹集的那一批粮食,大概要先拿出来赈济灾民、平抑粮价了。为了确保辽东不缺粮,我只能再往南边跑一趟。眼下距离我与表妹的婚期就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婚期无事自然不能改,我会尽快赶回来交差的。只是这段时间里,我对祖父祖母与四表叔,可能礼数上会欠缺一些。”说着这些话时,他心里满是不舍。本来他就很可能要长时间没法跟秦含真见面了,只能私下想想法子,如今却连私下的法子都没法想,他直接就要离开京城,怎叫人不遗憾?

    对此,无论是秦柏还是秦平,都十分能谅解:“朝廷正事要紧。你年轻力壮,正是为朝廷出力的时候,自当竭力报效朝廷与皇上。”

    也许是考虑到赵陌马上就要去奔波劳碌了,秦柏与秦平都待他比往日体贴些,他说要去见表妹,连秦平都没说一句反对的话,就这么默许了。赵陌欢欢喜喜地拉着秦含真出了门,往抄手游廊的拐角僻静处去,秦平竟也忍了,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只与母亲、妻子说话。

    秦含真本来见到赵陌,还挺开心的,正要顺势跟他说些家常话,便听他提到要出京办差事,整个人顿时沮丧起来:“要去哪儿呀?山东?听着好象不是很远,但你要筹粮的话,二十天够来回一趟吗?可别错过了婚期才好。”仔细想想,先前她的嫁妆被雨浇了一回,赵陌又要赶在这时候出京办事,好象有些不大吉利呀?

    赵陌柔声安慰她道:“我一定会尽快把事情办好了,赶回京中来的,不会耽误了婚期。表妹只管放心!”

    秦含真叹了口气,放缓了神色:“算了,你不要太勉强。本来差事就不好办,要是你为了赶时间,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者是累着自己,难道我会觉得高兴吗?你这是在为朝廷和百姓办事,所以,尽自己所能办到最好,才是正理。至于婚期,少了你这个新郎,婚礼也办不起来。你又是奉皇差出的京,到时候宗人府肯定会改期的,宗人府若不吭声,皇上就该斥责他们了。你不必着急,只管把差事办好了,让皇上多夸夸你,朝臣们也知道你是个实干派。到时候,你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娶我,那不是更好吗?”

    赵陌听得笑了:“那确实更好。表妹放心,我心里有数。”

    秦含真点头,又道:“要是在山东筹粮,遇到哪里的官儿或是粮商什么的没眼色不配合,你可以找吴表舅打听打听。虽然他只是在济宁做个知州,但以他的脾性,肯定已经把山东地界上的人事情况都摸熟了,手里不定握着几个官儿的把柄呢,说不定他能帮得上你。”

    赵陌怔了怔,微笑道:“成,我会跟表舅联系的。”

    秦含真又嘱咐了他许多话,还记起自己刚刚给他做了一件防雨的连帽长披风和一双牛皮雨靴,这个季节穿起来可能有些热了,但遇上雨天还是极方便的,就要拿给他。

    赵陌拉住了她的手:“回头打人给我送去就是了。表妹平日也不是没给我做过衣裳鞋子,尺寸定是合的,不必试穿都行。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表妹陪我多说说话吧。”

    秦含真有些脸红:“说什么呢?我又不懂筹粮的事儿。”

    赵陌笑了笑,若是筹粮的事儿,他自有经验,知道该做什么,不必秦含真跟他讨论。他想要秦含真跟他说说家常话,聊些八卦传闻什么的,就象他们平日在一起时聊的那样。哪怕只是鸡毛蒜皮呢,他也乐意听她讲,就象是一家子夫妻俩平日里在家谈天说地一般。

    秦含真心里却满是他要出京这件事,原本有几件八卦的,都没心思说了。见赵陌想聊家常,她便随口提了一提二房秦伯复受伤一事。

    由于秦伯复伤了手脚,虽说脚上的扭伤未必会影响他来参加她的婚宴,但他既然右手腕动不了,真要出席宴会,也没法自己吃菜喝酒,万一磕着碰着,更是会影响伤势。因此,秦伯复恐怕是没法出席婚宴了,连观礼都不能,只能让二房其他人前来道贺。

    秦含真自己对此没什么所谓,只是想跟赵陌提一句罢了。赵陌心里却在想,这位秦家二表叔成天只想着巴结讨好自己,瞧着怪心烦的,却又不能驳了他的脸面。如今他不能来参加自己的婚宴,倒是大家省心了,自己还巴不得呢。

    赵陌微笑着没有对此表意见,只表示:“裴家那头想必会消停一阵,秦大姑娘暂时也不可能再出来惹事了。”

    秦含真十分赞同:“裴家人虽然追求名利权势,又不算聪明,但还没有蠢到家,应该不会轻易放大堂姐出来闯祸的。如今二姐姐已经逃过她的魔爪了,等我与四妹妹都出了嫁,也就没什么可担心她的了。”

    赵陌问:“不是还有五姑娘么?”

    关于这个问题,秦含真啧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3

第五百六十四章 纠结

    秦含真觉得难以启齿的是,前天秦含珠陪着秦锦容,随许氏回了一趟许家,祭拜先人时,现许氏有意地让许嵘陪了秦锦容许久,而且言行间对秦锦容显然十分温柔体贴。

    秦锦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秦含珠有疑问,她还觉得小堂妹太过大惊小怪了。许嵘从小就是这么哄着她的,如今只不过是越温柔体贴了,一点儿都不奇怪,她还挺受用的呢,觉得许二表哥对她真好,不象父母兄姐们,总不与她亲近。

    她素来直率,有了这样的想法,在长辈们面前也照样说出来。许氏与许二老爷一家听了,都露出微妙而满意的笑容来。许大奶奶虽然更象是在冷笑,但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回家的路上,许氏又叮嘱秦锦容,得闲可以多去许家玩耍,许家的长辈们都喜欢她呢。

    秦锦容在许家玩得开心,随口就答应了。可是秦含珠却觉得不对劲。许家还在孝期呢,秦锦容去许家玩什么呀?今儿还是有原因才走了这一遭的,无缘无故往丧家跑,不嫌晦气么?

    秦含珠当着许氏的面没敢说什么,回到家却私下与秦含真说了。她怀疑,许氏打算把小孙女儿嫁回许家去呢。许嵘没打成秦锦华的主意,改看上小他五岁的秦锦容了!

    秦含真当时震惊无比,过后一想,果然有这样的征兆,怪不得秦锦春上次会说……但许氏的想法也太夸张了吧?她到底是对再一次的秦许联姻有多执着?!

    其实,秦锦容的性子,实在不能说好。从小就别扭,如今大了些,又经过许氏细心调|教,似乎有些长进了,在外人面前不会轻易露出本性来,但在自家人面前,还是那么随心所欲,想怼就怼,亲爹亲妈都不给面子。

    秦家人其实私底下都有些为她犯愁,她这样的性格行事,要怎么嫁人呢?婆家可不会象娘家人一般体贴包容她。她又显然不是个愿意忍让的,三怼两怼的,只怕公婆妯娌都要有意见了,丈夫也有可能会与她离心。任他是谁,都不可能跟这么一个性子别扭脾气不好的人长年相处,三天两头被她顶嘴,都不生气呀!

    所以,秦叔涛与闵氏这两个做父母的,最初的打算,就是想把她嫁回闵家去。闵家子弟多,自小跟秦锦容在一处玩耍长大,哪怕算不上宠溺她,好歹有青梅竹马的情份,也清楚她的为人,对她多有容忍的。她的外祖父母也对她有几分疼爱,舅舅舅妈们都是和气人,只要她再懂事一些,长大之后脾气稍好一点,又顺利生儿育女的,在闵家站稳了脚跟,就算跟未来的丈夫之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生,凭着血缘亲情,也不会有人将她欺负得太狠了,闵家的长辈也会为她做主。

    闵氏一向跟这个女儿不亲近,早年还想过要把孩子的性情扳回来,后来冷了心就懒得再努力了。能为女儿考虑到这个程度,她也不容易。

    要知道,闵家子弟个个都是严格管教长大的,许多人都自小用功,颇有出息,无论是哪一个,凭着闵家的门楣与自身的优秀,根本不愁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媳妇,还有几个借着前些日子高门嫁女的风潮,说到了大家闺秀的亲事呢。秦锦容除了家世与情份,哪哪儿拿不出手,嫁给任何一个侄儿,都有糟蹋人家的嫌疑,万一日后夫妻感情不顺,闵氏说不定还要招来哥哥嫂子的埋怨。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去求了娘家父母与兄嫂们。不管怎么说,秦锦容总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再不跟她亲近,她也不可能丢下女儿不管的。

    闵家那边已经有了默许的意思,只是吧,人选是谁还没有定下。他们就算心疼外嫁的女儿与外孙女儿,也同样心疼亲孙子堂孙子们。仔细观察了两年,闵家那边倒是挑出了三个人选,都是平日里与秦锦容相处得比较融洽,至少不会见面就吵架的,而且脾气也比较温和,能容忍秦锦容小脾气的那种。当然了,这当中并没有特别出色的子弟,若是出色的子弟,大可以结更好的亲事,没必要在姻缘上受委屈。就算他本人不计较,他的父母也不情愿呢。闵氏是盼着娘家人能庇护女儿终身的,当然也不想跟亲人结怨,因此接受了娘家人的建议。

    只是秦叔涛心里有些舍不得。

    这三个闵家提出来的人选,一个是正经良家出身的二房所生的庶子,武艺不错,前程看好,只是嫡庶有别,身份似乎不够。

    一个是性情温和好脾气的幼子,却身体有些不大好,没法参军,只能在家做个闲人,日后有可能会帮着家人打理些庶务,前程肯定有限,顶多就是将来捐个虚衔的官罢了。

    这第三个既是嫡出,又有一点小本事,成就不了大业,小武官还是做得的,看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对象,脾气人缘也好,无奈他长得很平常,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小丑,人也不算精明,小时候被兄弟姐妹们耍弄过无数次了,同样的陷阱,他都能次次上当。秦锦容跟他是不会吵架,小时候还经常让他陪玩,只是背地里曾经跟亲爹笑话过这位表兄好几回,显然是不大看得上的。

    秦叔涛怎么看都觉得这三个人配不上自家女儿,但他觉得配得上的,在外人眼里,他女儿又配不上了,人家父母还不乐意。结亲不是结仇,万没有勉强的道理。宠女儿的秦叔涛犹豫再三,还在犹豫,迟迟定不下人选。

    闵家那边也不催,反正秦锦容还小呢,三个人选都比她大不了几岁,同样不着急成亲。况且,这三个人选各有千秋,闵家人很有诚意了。有前程的庶子,没前程但脾气好的幼子,还有前程脾气都还不错只是有点儿缺根筋的嫡子,无论哪一个配秦锦容,都能跟她相处得来,端看秦家想要女儿过什么样的日子了。

    闵氏本人更偏向第三人,秦叔涛则迟迟下不了决心。他曾经跟兄弟秦仲海讨论过这件事,后者的提议也是选第三个。嫡庶有别,把嫡女嫁给一个庶子,有些委屈孩子了。但若是女婿将来做不了官,只能一辈子做个白身,女儿脸上也不好看。第三个人选最恰当,又能一直忍让秦锦容,而且对方的父母都是正派人,脾气又软和,家境富足,能保证秦锦容将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秦仲海这么说了,闵氏又有此意,秦叔涛才稍稍下定了决心。

    谁知这时候,许氏却把秦锦容给放到身边教导了,也不知她跟小孙女儿都说了些什么,秦锦容心里对许家那边似乎有了亲近之心,时常想起小时候陪着自己玩的许二表哥,倒把傻愣愣总是被人耍的闵表哥给抛到了一边。她这位闵表哥如今已经开始进入军伍历练了,哪里有时间陪她?再加上她本来就嫌弃对方傻,对于父亲的明示暗示,自然不放在心上。上一回去闵家看望外祖父母时,她还任性地没给那位闵表哥的母亲面子,让人有些下不来台。于是心里另有计划的秦叔涛与闵氏,就被女儿也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还叫人如何说亲呢?

    闵氏心里还是念着娘家亲人的,不至于为了女儿就牺牲娘家兄嫂侄儿们。察觉到了许氏的打算后,她便对丈夫秦叔涛道:“看来夫人心里对五丫头的亲事已经有了腹案,我们也不必费心了。夫人想要做什么事,是一定要做成的,做不成就折腾个没完。若是孩子心疼我们,懂得孝心,又不情不愿地,我们替孩子出头,也就罢了。如今五丫头自个儿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反而处处信服夫人的话,我们只怕白操了心,还落不得好呢。”

    一番话说得秦叔涛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是次子,家里有事总是有哥哥在前面顶着,他只要跟着哥哥就好,并不需要多操什么心。哥哥跟母亲之间的嫌隙,他也是清楚的,虽然更偏向哥哥这一边,但又不想跟母亲闹翻了,心里更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反抗母亲。如今许氏无视秦锦容与许嵘之间五岁的年龄差,想要把他们凑成一对,他就算反对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女儿的亲事本来就不容易,上哪儿找一个能容忍她的脾气又会对她好的人家去?闵家已经很难得了,也没有为她牺牲自家出色子弟的道理。不过许家处处都要巴望着秦家,只要秦家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许家就怎么也不敢亏待了秦锦容的。

    许嵘跟许峥还不太一样。许峥本身出色,有才学有功名,自视甚高,许家人对他的期望也高,因此在婚事上就有些挑拣。许嵘从小被放任惯了,哪怕现在据说开始认真读书了,想要赶上许峥的程度,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他未来定是要依附秦家的,万没有辜负秦家女的道理。他还自小惯了做小伏低,哄表弟妹们开心,大不了继续哄着秦锦容一辈子罢了。秦锦容对他也有几分亲近,说不定真愿意嫁过去呢?

    如今,许氏刻意引导纵容,秦叔涛保持沉默并纠结着,闵氏冷眼旁观,秦锦容无知无觉……反正这门亲事,似乎已经被默认了。但在秦含真看来,这年龄差实在是太大,这个搭配也太出她的三观了,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只是事不关己,当事人都没意见,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表达意见呢?

    赵陌知道了之后,想了一想,道:“也不是不行。三表叔其实已经算是考虑得周到了,倘若许家再分家,这门亲事便更妥当些。”

    秦含真惊悚地看向他:“你说啥?!”

    2

第五百六十五章 嘱咐

    赵陌并没有太把许家放在眼里。

    可以说,到了他如今这个地位,许家人这等角色,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就算许家行事惹人厌烦,于他又有什么妨碍呢?他们连见他的机会都极少,还怕他们会攀上来不成?

    许家人如今拼命想要攀附秦家,也只能依靠一个许氏,而许氏对娘家的偏心又太过明显了,到了亲儿亲孙都心生厌恶的地步,谁都不乐意支持她。许氏自个儿要见赵陌,都要层层请托,更何况是许家人?赵陌一句话,就能让许家倒霉。之所以还愿意谈论关于许家的话题,不过是看在秦家三房的未婚妻一家与秦家长房的朋友秦简面上罢了。

    因此,赵陌是看到未婚妻秦含真为了许嵘与秦锦容的婚事纠结,才有兴趣多这一句嘴。他给秦含真做分析:就象表妹先前所说的,五姑娘的性子,不容易说到一门好亲,既能保她富贵荣华,又能让她事事顺心,不受公婆夫婿的气。本来闵家是个好选择,三表叔与三表婶都已经考虑周到了,然而承恩侯夫人有私心,五姑娘又不懂事,硬是让这水到渠成的亲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就算勉强结亲,只怕也会有许多磕绊。许家同样是承恩侯府的姻亲,不过是因为行事有差,才会被人轻视。许家二房相对于许家长房,似乎更加圆滑些,也对秦家更加殷勤巴结。只要他们一直要依仗秦家,那五姑娘嫁过去,就不算是坏事,因为许嵘只会一直宠着她,让着她,连许家二房的长辈们,也会对五姑娘多有纵容。从这一点来看,许家二房在秦家面前,只怕比裴家还要低声下气得多。

    秦含真皱了皱眉,承认他说得对:但许家人的行事我觉得不好说,他家也不是没有一见秦家落魄就变脸的黑历史,让人怎么信得过呢?而且许家二房为了攀亲,也做过不少让人看不起的事。五妹妹性子虽然糟糕,但人品还不算太差,就这么糊里糊涂嫁过去,岂不是可惜了?

    赵陌有些不以为然:倘若许嵘能一辈子哄得她高高兴兴的,她自己也乐意,那就没什么可惜的。没有许嵘,她又能嫁得什么脾气好还愿意忍让她的夫婿?就连长辈们都愿意容忍她,那可真是少之又少。哪怕她是跟闵家定了亲,她做错了什么,闵家的长辈们估计也是该责怪的责怪,该处罚的处罚,不会一直宠溺纵容她吧?

    这倒也是。秦含真回忆起她所认识的闵家长辈们,虽然也有宠溺小辈的时候,但大体上是很分得清轻重的,赏罚分明,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短,自家人有错时,他们该训还是会训。比如秦锦容,从小到大,其实就没少被外祖父母教训过,只不过长辈们对她教训得比较轻,舅舅舅母们知道她不是自家孩子,又都比较收敛罢了。

    赵陌看着秦含真的神色变化,微笑着继续道:既然承恩侯府与许家二房再度结亲一事,并非不能实现的,那有些本来需要顾忌的事,自然也要考虑起来了。

    许家行事,当然有许多不妥之处,只不过相比于自以为清高却又总是做出很多过分之事的许家长房,许家二房似乎没那么拉仇恨。大概是因为许大夫人与许峥许岫的光芒太过耀眼了,许家二房众人常常都被忽略。他们其实就是脸皮比较厚,在服孝之前,即使秦许两家闹了别扭,也依旧厚着脸皮上秦家长房三房来串门子,各种巴结讨好,好象看不出秦家人的不耐烦一般。有时候许家长房需要跟秦家人沟通,还得让二房的人出面说和。总的来说,许家以长房最耀眼,无论是官职还是后辈子弟的前程来说,都是如此,但论及与秦家大部分人的私交,恐怕还是二房的人强一些。

    秦简与秦锦华与许峥许岫的联姻纠葛,极大地破坏了两家多年的情份。二房的许嵘在这个过程中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而已,并没有多少人真把他放在心上。只要秦家长房小二房一家子不在意,旁人也不至于太嫌弃许嵘。

    而许家长房的许大老爷,从大理寺任上离职时,有些不大光彩,连带的许家名声也受到了影响。如今他人已经躺了,外界见他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许家声名还是受损了,尤其是长房。倘若许家二房跟长房分家,那就没那么容易受这坏名声的影响了。关键是,秦家长房的秦仲海一家子不会因此就跟许家长房成了会时常见面的姻亲,没那么碍眼,心情也会好一些。

    再者,许家二房好打。若真的联了姻,只要许诺等许嵘将来考出个功名来之后,给他安排个适当的去处,基本上就能稳住他们了。不象许家长房,扶持完了许大爷,可能还要提携许峥,又或是帮着为许岫许岚的婚事牵线搭桥什么的。许家二房,基本只要抬举一个许嵘,旁的事就都好办了。两个房头分了家,秦家不必再顾虑许家长房什么,只要拿捏住许家二房,就算是许氏抱怨,也没办法逼着儿孙们再帮许家长房谋富贵。

    当然,许家若真的分了家,许氏会觉得失望吧?她一直坚持让秦许两家再度联姻,就是盼着秦家能继续扶持许家,确保许家的富贵荣华。她能不顾秦锦容与许嵘之间的年龄差距,非要撮合这门亲事,到头来娶了秦锦容的许嵘却跟许峥分了家,没办法利用姻亲关系为许家年轻一辈的顶梁柱许峥出力了,她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到时候真不知道她会有何感想。

    秦含真想了想,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可以接受。她还是挺想看看许氏会有什么反应的。况且,分了家之后的许家,当然比如今两房团结一致行动的许家更好应付。

    于是她便对赵陌道:这事儿倒是好办,回头我跟大堂哥谈一谈。他要是不反对,私下去跟许嵘透个风就行了。许家二房要是聪明的话,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家也差不多快要出孝了,若真要分家,现在就该准备起来了。

    赵陌笑着说:我去跟简哥谈好了,还可以陪他去许家走一趟,比你方便些。当初许嵘还与我们一起玩儿过呢。这小子的脾气,我心里有数。简哥有可能会顾虑亲戚情份,容易心软,我若在场,多少能盯着点儿。

    秦含真不同意:你够忙的了,马上还要出京,理这些闲事做什么?这又不着急!

    赵陌眨了眨眼:确实不着急,其实咱们成了亲之后,我再去给简哥出主意,也是可以的。

    这话是在撩她吧?秦含真嗔道:那还得看你能不能赶得及回京来呢!

    赵陌哑然,露出了郁闷的表情。秦含真看得好笑,心里还挺高兴,总算把这整天撩人的坏蛋给怼回去了!本来嘛,她就没必要太过害臊了,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未婚夫,马上就要结婚了,很多事都是自然而然的嘛。她大大方方地回应就行了,为什么听他撩几句,就学着古代妹子一样害羞地说不出话来了呢?只怕这坏蛋见她羞涩,还更来劲儿了呢!

    看到秦含真这么高兴的模样,赵陌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来。虽然很喜欢看到未婚妻羞红了脸的模样,但这般亲亲热热大大方方的回应,也让他觉得喜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与秦含真格外亲近,她在他面前无须有任何顾虑呢?这么想着,他心里也甜蜜起来。

    马上就要出京了,赵陌也觉得很是不舍。他拉着秦含真的手,低声道:我出之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过来与你辞行。有些话,我就先嘱咐你吧,免得过后遗漏了。如今天热,表妹在家别贪凉,你小时候身体底子不好,如今虽然养好了,但吃了生冷东西太多,也容易生病。前几天过去的那场暴雨怪厉害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大雨,表妹没事别出门,出门也要带齐了雨具,走路时当心脚下,千万别摔着了。还有嫁妆与婚礼诸事,如今有四表婶了,表妹就少操些心,有事只管让长辈们去料理,不必再事事亲自过问。你若想管事儿,往后有的是机会让你管呢,这一个月,就好生养足了精神吧。我等着表妹做一个容光焕的新娘,欢欢喜喜地嫁给我呢。

    秦含真这回是再也忍不住脸红了,娇嗔道:你又说这些话来撩人想起赵陌未必知道撩是什么意思,便改了口,罢了,既然你嘱咐了我这么多话,那我也嘱咐嘱咐你。此番出京,是要为朝廷办差的,我不拦你,还盼着你把差事用心办好了,为朝廷为百姓做贡献。只是你出门在外,比不得我在家里方便,衣裳要带齐,吃食要小心,尽量保证每日的休息时间足够,别累着了自己。炎热多雨的天气,容易引疾病,你最好也带个大夫在身边,一路小心。别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不顾惜身体,等你老了,有你后悔的!

    赵陌听了,笑得如同脸上开了花一般:表妹放心,你的话我都记着呢!我的话,你也记好了。咱们都照彼此的嘱咐去做,谁也不许违了。等到成亲那日,我们再来对证,看谁守约,谁违约,违约的人,就要受罚。罚的什么,我们到时候再商量,你说好不好?

    秦含真的脸刷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乱七八糟的都在说什么呀?!只觉得赵陌撩得太过分了,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赵陌一头雾水,他说错什么话了么?怎么表妹跑了呢?

第五百六十六章 别后

    因为在现代看过许多影视剧,见多识广又脑洞开得很大的秦含真小姐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了,赵陌根本就没有她以为的那种想法,是非常纯洁地在说受罚这两个字,提起成亲那日,也真的是单纯地指时间日期。是她自己想太多

    醒悟过来后的秦含真,面对追问自己生气原因的赵陌,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啦,她不要面子的吗?连忙顾左右而言它,企图转移赵陌的注意力。

    赵陌当然知道她的用意,虽然心里还是很疑惑,但没有再追问下去了。把心上人逼得太窘迫,可不是他该做的事呢。马上就要与未婚妻分开,他怎么能在这时候让她生气?

    两人又重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继续亲亲密密地聊着天,等到牛氏那边催促,方才回到屋里去。

    赵陌在永嘉侯府逗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回别院那边去了。既然要出门,他还得做些准备工作呢。即使收拾行装等琐事有人代劳,他也得先把家里的事给安排好了。带出门的随从要嘱咐,留在家里筹备婚礼的人,也要多多叮嘱,毕竟他不能亲自盯着进程,万一出什么差错就不好了。如此这般忙碌了一番,隔日他就出了京。因另有外人同行,临行前,赵陌只能在永嘉侯府前院与秦柏秦简等人道了别,并没能进二门里去见过未婚妻,就匆匆出门上马而去。

    赵陌离开了,百无聊赖的秦含真郁闷了两日。如今家里的事都不怎么需要她操心,嫁妆的问题也不大,她心情烦闷无心练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她也没什么婚前多陪陪家人的想法。婆家娘家就只有一墙之隔,就算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回娘家太勤,走后门就可以了,外头谁也不知道,就跟现在与家人住在一个府里的不同院子差不多,顶多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简直比东西两府之间来往还要方便些,根本不用担心会与家人见得少了。

    而在这时候,天偏又下起雨来。虽然比不上先前长时间的大雨暴雨,但这雨浠浠沥沥下个没完,连着几日都是阴雨天,也怪让人心烦的。幸好先前放晴了几日,蔡胜男现学现卖,亲自带人巡视过几处田庄后,便命人赶工,临时挖了些排水的沟渠和蓄水的池塘,因此这一回,永嘉侯府名下,连同承恩侯府与二房名下的田庄,受到雨水的影响都不算严重。别处受灾厉害的地区,也有朝廷派人前去善后赈济了。除了秦平天天不在家,秦安也赶回军营里值守戒备以久,秦家三个房头都太平无事。

    云阳侯夫人与寿山伯夫人闵老夫人商量了一下,过来寻牛氏凑份子,说要合力做善事,在城门外开设粥棚,牛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几位夫人太太顿时忙活起来,连蔡胜男与小冯氏,都帮着打起了下手。

    秦含真是待嫁的女孩儿,几次表示愿意出一份力,都被长辈们挡了回来,心里郁闷得很。眼见着卢悦娘与秦锦华都跟在各自婆婆身边,参与了进去,既忙碌又充实,她还有些小羡慕呢。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没法出力,出钱也是可以的,她便从私房里头拿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了继母蔡胜男。蔡胜男笑道:好姑娘,你这般心善,将来定能与小郡王和和美美,恩爱到老呢,老天爷也会保佑你的。

    秦含真一笑而过。她能帮得上忙的,也就这么多了。其实二十两挺少的,不过没办法,太太奶奶们在一处凑份子,牛氏也只出了五十两,蔡胜男与小冯氏都是三十两,她总不能越过她们去吧?如今这个圈子,还是挺讲究这些的,并不是你有善心,就能随心所欲捐钱。

    不过别看太太奶奶们每人都只是拿出三五十两出来,好象很少,挡不住她们人多呀!各家亲友无论是真好心,还是看在彼此情面上,又或是纯粹有意巴结贵人,反正参与进来的女眷越来越多,善款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呢。如今的粮价,一两银子可以买二石米,一石米有六十公斤上下,也就是一百多斤了,这么多钱,能买多少米?只怕市面上还没那么多米可以买呢。因此这笔善款,除了施粥,还有一部分拿出来施了药。

    正好雨灾刚过,又是炎热潮湿的季节,不少百姓都有疾病滋生,吃些清热解毒祛湿的汤药,原本积聚起来的病气便都慢慢消退无形了。

    京城上下赈灾的赈灾,修建道路的修建道路,重建房屋的重建房屋,医治百姓的医治百姓,挖沟的挖沟,施粥施药的施粥施药,井然有序,太平无事。没过几日,牛氏与蔡胜男小冯氏婆媳三个也清闲下来了。

    恰逢牛氏劳累了几日,又有些中暑,连小冯氏都有些精神不振,一家子女眷便又在家好生休养了两天。只有蔡胜男,仍旧精力十足地忙前忙后,倒也不显疲态。秦含真让她多歇着些,保重身体,她也只是笑道:没事儿,我从小就习惯了做事,闲下来还会觉得不舒服呢。我心里有数的,不会累着自己。秦含真只好由得她去了。

    东府那边,秦锦容又打人来请秦含珠。近日天气热又多雨,闺学里已经停了课,先生命两个小女学生各自在家练习温书。秦含珠很老实地每日练字背书,嫡母不在家,她也不敢嬉闹,反而更贴心地帮着照看小弟。如今有机会出门玩耍,小冯氏瞧着秦含珠就心软,觉得放她多散两天心也好,便允了。只是秦含珠自己觉得有些不妥当,跑来问秦含真。

    秦含真听说,秦锦容又要到许家去,便有些不耐烦:许家还没出孝呢,怎么老是去呢?他家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秦含珠说:没什么好玩的,园子也很小,但是大伯祖母惦记着娘家人,五姐姐也喜欢去,许二表哥总是能哄得她开心,许家两位表姐也对她很和气。当然,他们对秦含珠也不错。虽说她是个庶女,在家也不见得十分受宠,但好歹也是永嘉侯府的千金呢。许家如今要巴结秦柏,哪里敢慢待了永嘉侯府的任何一个人?只是秦含珠聪慧敏感,不喜许家的氛围罢了。

    秦含真见她这么说,就问她:你既然不喜欢,索性别去了?去了也怪晦气的。咱们三房跟许家又没什么关系,何必去凑热闹?守孝的人家,还整天逗人开心什么的,也不象是正经守孝的模样。离出孝就只有那几日了,他们竟然也等不得。

    秦含珠想了想:虽然我不喜欢许家,但要是我不跟着,五姐姐一个人去,更容易被人算计。我还是陪她去吧。我年纪小,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只管开口直说,大伯祖母也不能怪我。

    秦含真笑了,摸摸她的小脸:六妹妹真聪明。好吧,既然你记挂着你和五妹妹的姐妹情谊,那你就去吧。多带上两个机灵些的丫头,随机应变。要是有人算计你,不必客气。大伯祖母提了过分的要求,你也不必屈从。你是我们三房的女儿,还轮不到她管呢。祖母是个讲道理的,谁是谁非她看得清。

    秦含珠高兴地应了,便回房去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地,带着两个称心的丫头小琴小棋去了东府,与秦锦容会合。秦含真在家想了又想,觉得先前已经跟赵陌商量好的事儿,也该做起来了。因为赵陌离京,她郁闷了几日,后来又是祖母继母婶娘们忙着做善事,她要帮忙管着家里,一时间没腾出手来,如今得闲,正好去跟秦简商量一番。

    秦简听了她的来意,并没觉得有多惊讶:我也估计三妹妹会来跟我商量的。其实我听说消息的时候,也很吃惊,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会执迷不悟?可她老人家已然钻了牛角尖,三叔三婶又好象有些默许的意思,我一个小辈,又能做什么呢?因此心里一直不大好受。如今有三妹妹为我参详,我心里倒是安定了许多。

    秦含真坐下来道:三伯父三伯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真的接受了大伯祖母的安排吗?

    秦简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兴许还有些犹豫吧?但倘若许嵘表现尚佳,许家二房也识趣的话,兴许就真的定下了。他顿了一顿,五妹妹似乎并不反对。

    秦含真眨了眨眼:五妹妹已经知道了联姻的事儿?

    秦简扯了扯嘴角:她只是性子执拗些,还不至于愚蠢。祖母虽然不曾把话挑明,许家那边却未必隐瞒得好。况且,许家二房有望结得这门亲事,许家长房恐怕心里怪酸的,有些话难免会让五妹妹听见。她心里应该是有数的。我去劝她少往许家去时,她还让我别管,说是她在许家挺开心的,比在家里强。她说这种话,叫我怎么办呢?

    秦简作为第三代的长兄,一向责任感很强,自认为对弟妹们都要多多关心照护。但上头还有长辈在时,他在很多事上都还做不了什么主,更别说当事人不配合了。说起来,他也觉得很无奈。

    秦含真有些无语:好吧,既然五妹妹自己乐意,我们也没法说什么了。只不过,要是许家觉得凭着这桩亲事,能重新跟秦家亲密起来,继续象从前那样巴着秦家要这要那,还指望我们能满足他们的所有愿望,是绝不可能的。我们三房就没兴趣继续跟他们虚与委蛇。这门亲事之后,他们也别老是想把女儿嫁到秦家来了。

    秦简想起母亲姚氏跟他提到的一件事,眼神有些游移,又重新转了回来,笑问秦含真:三妹妹专程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想法当然有啊,让许家分家就成!许家二房若是真想要结成这门亲事,就赶紧跟许家长房分家吧。这个主意怎么样?

    秦简愣了一愣:分家么低头认真考虑起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 积怨

    说真的,秦简以前还真不怎么想要管许家的事儿。他一直觉得,只要不与许家联姻,不娶一个许家女回来,许家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祖母的娘家罢了,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地,没必要经常往来,只需维持住面上的礼数,也就足够了。

    但是,祖母许氏在他和妹妹秦锦华身上想要打的主意,似乎终于在五堂妹秦锦容身上打成了,两家真个要再次联姻。这块狗皮膏药,竟然有可能会摆脱不掉?那他确实该想些法子去避开一些麻烦了。三堂妹秦含真建议让许家两房分家,似乎是个可以考虑的选项?

    许家两房人,行事都正派不到哪里去,但长房行事不一,更惹人恨一些。因为秦简与秦锦华兄妹俩的亲事,他们与许家长房的恩怨更深。相比之下,虽说许家二房的许嵘也妄想过要娶秦锦华为妻,但好歹并没有正式提出来,更没有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所以还能勉强忍受。那么,把这两房人分开来对待,摆脱掉了许家长房,许家二房也就好应付了。

    后者根基不深,官职不高,许嵘也只是刚刚开始进学,能不能考中功名都还是未知之数。就算真的做了姻亲,也只有抱紧秦家大腿的份,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许家长房那边,似乎总有一种不知打哪里来的傲气,一边瞧不起秦家,一边又死缠着秦家不放,非要秦家为许家出血出力不可。当然这其中也有祖母许氏的责任在,但若许家长房真无意沾秦家的光,开口拒绝就可以了,根本不会一边做出被逼迫的模样来,一边从不拒绝许氏以秦家名义送上门的利益。

    许家两房倘若分了家,一直以来都以许大老爷许大爷父子俩的官职自傲,又坚信许峥的未来前途似锦,只是缺人提携的长房,想要再次向秦家求助,能倚仗的就只有许氏的脸面了。秦家其他人想要拒绝,也不需要再顾虑许氏以外的人。

    许氏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爱拿些冠冕堂皇的名头去让儿孙们帮许家的,对外却绝不希望留下什么坏名声,因为她还记得许家清高的门风与名誉不能受损,自己仁义贤惠贵妇人的名声也要保住。这种时候,秦家完全可以只帮助许家二房,而对许家长房置之不理,也不用担心会落下对姻亲冷酷无情的恶名。许家长房倘若想要利用秦锦容做些什么,许家二房的人想必也会护在前头,不会让秦锦容真被对方算计了去。

    秦简并不担心秦锦容会被许家二房的人利用来做什么。秦锦容在承恩侯府也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又一向不管事,估计做不出为了婆家跑回娘家来闹得沸反盈天的行径。况且,她要是真敢做,秦家的人也不是软杮子,直接冲许家二房下手就行了。许家二房分家之后实力大降,又有什么本事扛得住?他们如果能把秦锦容哄高兴了,让她快快活活过一辈子,秦家也会看情况给他们一点好处的。如果做不到,那他们又有什么用处?秦家对于没用的姻亲,犯得着给好脸么?

    这么看来,让许家分家,果然是两相得宜的好事。

    秦简以承恩侯府第三代继承人的身份,拿定了主意。

    他对秦含真道:分家是个好主意。下回有机会见到许嵘,我会暗示他一番的。倘若他真有意与五妹妹结亲,在家人面前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我想,许家长房孝满出服之后,许家二房就可以提分家的事儿了。许家长房自己行事亦有些不妥当之处,理由是现成的。

    秦含真有些好奇:许家长房又干了些什么?

    秦简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如今许嵘用心读书,想要去考功名,听说读得还不错,很有机会考出来。许家二房为此高兴不已,言语间可能有些忘形了,许家长房那边听了就不大高兴,有些闲话出来不说,许大奶奶还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事实上,虽说许家如今满门守孝,但只是因为他家两房人聚居在一处,又习惯了是长房当家作主的关系。许大夫人是长房的主母,她死了,二房那边其实是不必守满一年孝的。比如许嵘,他只需要为伯祖母服五个月的小功。尽管家里人都要穿素服,但认真讲规矩的话,他其实出服很久了。

    今春的童生试,他算过日子,似乎勉强能赶上,还想要下场一试。他小时候也相当聪明,只是没好生用功,成绩才赶不上来罢了。如今用心读了几个月,重新捡起了课本,他自认为县试还是能顺利通过的,府试也很有把握,便想要去报名。许大奶奶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当中做了些手脚,以至于许嵘没能报名成功,只能明年下场再试。当时许家二房都以为是意外,但前些日子,许二奶奶似乎现了,这是妯娌做的手脚,立时就与许大奶奶吵了一架。

    许氏今年特地回娘家去祭拜先人,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为两房人说和。当时她明确提出了自己撮合许嵘与秦锦容的想法,让两房人各退一步,许家长房不能再阻拦许嵘科举,许家二房也不能再有任何冒犯长房的言辞和想法,等亲事结成,许家二房还得配合着说服秦锦容与长房交好,等等。

    这门亲事,既是为了许家整体而说的,那就不能有谁故意拖后腿。当初许峥只能说到鲁家这等亲事,许家又与秦家生隙,都是因为许家内部意见不能统一,两家亲事迟迟未能说成的缘故。如今许大夫人已经亡故,许峥的亲事又已成定局,许嵘的亲事就不能再出差错了。许氏非常严肃地斥责了娘家的两个侄儿,又联合了兄长,命令许家众人都要配合她的计划行事。许家自然无人提出异议,只不过私底下,各人有什么劳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简这是从下人那边得到的消息,他告诉秦含真:许家两个房头之间,积怨已久。从前许家顺风顺水时还好,如今长房接连受挫,二房一点儿好处未得,还要跟着倒霉,连孝期也要跟着长房一起守,早就有所不满了。许嵘明明学问远不及许峥,只是想去考个童生罢了,即使是女眷们说了几句吹牛的话,又有什么要紧呢?许大奶奶竟然要阻他的前程,就只为不想有人抢了她儿子的风头。可见许家两房,早已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祖母还一心盼着许家人能同心合力,克服难关,实在是太天真了。父亲与三叔倘若能稍稍给许家二房一点儿甜头,根本不必祖母插手,许家两房人就能先把家给分了,祖母的期望,根本不会实现。

    秦含真恍然。其实她虽然死记硬背过五服方面的知识,但还真没留意到,许家二房其实已经出孝了。谁叫许家二房如今也处于闭门守孝的状态,别人不上门,他们就不出门交际呢?原来是被许家长房逼着这么做的呀?怪不得秦叔涛与闵氏夫妻也能容忍女儿三番两次去找许嵘玩呢。不过许家如今尚未分家,说许家还是丧家,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许家长房这么搞,还真是生怕二房不与他们离心呢。

    她有些好奇地问秦简:许嵘真有把握能考童生吗?

    秦简笑笑:他其实真不蠢,以前都是耽误了。虽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但只要他肯用心,一个秀才功名还是能考下来的。但能不能再往上走,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对我来说,只要他有一个秀才功名,我就有办法为他谋一个国子监的名额。五妹妹嫁给一个监生,也不算太丢脸。将来他若能在国子监完成学业,走科举仕途,考上进士,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他自己考不出来,凭着监生身份去捐一个官,又或是去衙门里谋个差使,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总归五妹妹不至于沦落成白身就是了。

    而到了那个地步,秦家也就不必再为许家二房这门姻亲做些什么了。任谁都不会挑秦家的错。毕竟许嵘一个从小出了名的富贵闲人,能混到这份上,已经多亏了秦家的提携了。想要再进一步,他就得自己努力。许二老爷和许二爷也没有立场提别的要求。提了,便是把许家所谓书香门第的名誉丢在地上踩了。

    秦含真明白了,笑着对秦简道:要是大伯祖母知道了,估计不会乐意吧?

    秦简一笑。许氏当然不会乐意。许家如今有了许峥,未来有很大可能会出一位正经的二甲进士,名正言顺就有官职了,多一个监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但若因为多了这一个监生,使得那注定要做官的家族希望少了秦家的助力,许氏怎么可能甘心?别说她了,许家长房估计也不能答应!

    秦含真便有些好奇,许家二房是否真的了解其中的风险呢?他们又有什么法子,能说服许家长房同意分家?

    秦简让手下的小厮去给许嵘送信约见的时候,秦含真就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没过几日,这个答案就出来了。

    许大奶奶与许二奶奶,又生了一场口角。这一回,不但许氏被惊动了,秦家长房上下,连同秦家三房,都听说了消息。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争吵

    许家两位奶奶的口角,起源于一件看起来很小的事。

    许家只有两位孙少爷,其中当然是以许峥为尊。而许峥自小就认真读书,一直以士大夫的行事准则来要求自己,除了大事上基本尊从父母吩咐,自己不会擅长主张外,也有不沾女色言行温文守礼等优点。他身边也有丫头侍候,但他一向不苟言笑,自然不会有与丫头调笑的时候。

    相比之下,许嵘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是温柔体贴的做派,最擅长哄人欢心,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对女孩子尤其和气。当然,他没闹出过什么丑事来,只是言语温柔罢了,倒也不会跟人动手动脚的,因此在丫头圈子里,比他堂哥许峥更受欢迎些。许峥的丫头,也从小习惯了与他说说笑笑,并无隔阂。

    许嵘自从拿定了主意,要认真读书,走科举仕途考功名,好为自己增添砝码,娶一位秦氏女为妻之后,跟丫头们相处就不象从前那么随便了。他声称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事实上是担心秦家因此挑剔自己。虽然后来秦锦华定下了与唐家的亲事,他落了空,但紧接着又有秦锦容接上,他还有成为秦家孙女婿的希望,期间并未太过松懈。只是他身边的丫头知道他的心事,都注意了许多,许峥的丫头跟他来往少,就没那么仔细。有时候说笑间忘了形,还是会有稍稍出格的时候。

    换了是平时,这种程度的嬉闹,谁都不会挑刺的,但若有心人想要鸡蛋里挑骨头,还怕这点小小的出格不够成理由么?

    许二奶奶就是抓着这么一件小事,揪住那丫头,闹上了许大奶奶的屋,指着后者的鼻子骂:嫂子指使家里的丫头到我们嵘哥儿面前做什么好事?!好好的爷们,谁也没搭理她,她就自个儿缠上去了!就算嵘哥儿已经出了服,也是正正经经要进学的读书人。读书人最重品行,嫂子不知道么?!怎么就打丫头来坏我们嵘哥儿的名声?还是明知故犯,看不得我们嵘哥儿要出息了,存心使坏来的?!姑奶奶都了话,我做侄儿媳妇的只能听从,嫂子过去做的好事,我只当没生过,就为了许家一团和气。但嫂子也不能仗着我老实便欺负人呀?!毁了我们嵘哥儿的名声,又对你们许峥有什么好处?!

    许大奶奶只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她当然不可能接受妯娌的指责,便生气地问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都被许二奶奶骂晕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倒是把话说明白了,虽然羞耻,但她觉得自己也不算很离了格儿,许嵘自小就跟她们做丫头的相处融洽,同样的话,同样的举动,她过去也曾对许嵘做过,谁说她错了呢?顶多是有管事的嬷嬷私下警告她别太轻狂罢了。但她在许家是侍候许峥的大丫头,身份不比寻常丫头,人人都要让她三分的,便是轻狂些,又有谁来挑她的不是?这回定是因为许二奶奶心里还记恨先前许大奶奶算计许嵘,因着有许氏话,不敢继续作,只能另寻理由来找许大奶奶的晦气了。那丫头觉得自己是遭了池鱼之灾,说完之后,又哭了起来。

    许大奶奶问明白之后,也自以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就是许二奶奶故意挑刺。那她就不着急了,冷笑着反驳回去:二弟妹说话可要当心,谁打丫头去害嵘哥儿了?若是嵘哥儿自个儿尊重,不跟丫头们调笑,也不会被你这个做亲娘的撞见。二弟妹不好生教训儿子,让他日后多注意规矩,倒来寻我的晦气。姑奶奶先前说的,为了许家的前程与荣耀,需得以大局为重,不能因私忘公的话,二弟妹都忘光了吧?其实二弟妹这又是何必?就算你栽赃了我们长房,你们二房还是出不了头,嵘哥儿也考不中功名,能不能娶到秦家五姐儿还是未知之数呢,何必这就张狂起来?

    许二奶奶气得直跳脚:真真是贼喊捉贼了!你们长房的丫头不守规矩被我抓住了,你还好意思说是我在栽赃?!别仗着许峥考中了举人,就瞧不起我们嵘哥儿了!谁不是从童生试考起的?我们嵘哥儿不过是人年轻,慢人一步罢了。倒是许峥,天下间考到老也中不了进士的老举人多了去了!天天吹得他仿佛文曲星下凡,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到时候一年一年地中不了,只怕许峥脸上不好看,你们长房也没脸!

    许大奶奶顿时暴怒:你这是在咒谁呢?!

    作为导|火|索的丫头被抛在了一边,许家两位奶奶因为积年恩怨吵了起来。等到许大爷和许二老爷许二太太许二爷以及许岫许岚闻讯赶到时,她们就差当场扭打起来了。

    至于许峥?他还在书房埋头苦读中,这种家长里短,他素来是不理会的。

    许家两房人终于把这妯娌俩给分开了,各自回了自家的院子,又各自哭得满府皆知,都在说自个儿的委屈。许家长房那边,也认定许家二房还是为了许大奶奶算计阻拦许嵘考童生试那件事,寻机会泄出来,安抚完许大奶奶后,也有些埋怨她:若当初你没犯蠢,二房也不至于记恨至今。其实嵘哥儿哪里比得上峥哥儿?能考上秀才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你拦他做什么?横竖他一辈子都是比不上峥哥儿的,若真的运气好,考得个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呢,将来峥哥儿出仕为官时,他做弟弟的在旁帮衬着,身份也好看些。要与人结亲时,说出去也好听。

    许大奶奶委屈极了:若不是二弟妹成天跟人炫耀,说嵘哥儿读书有天份,聪慧无比,不比峥哥儿差,说不定这一考,就一路考上去了,还能跟峥哥儿一块儿应春闱。若是走运了,还有可能比我们峥哥儿更先一步考中进士做官呢。又说我们峥哥儿运气不佳,婚事频频不顺,好不容易定了亲,正要参加会试呢,就为守孝耽误了春闱,显然是没有富贵命。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谁能忍呢?我见不得二弟妹那得瑟的样子,因此才会一时糊涂

    许大爷听了,也颇为恼怒:这可太过分了!嵘哥儿正经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呢,二弟妹就这般轻狂。若真叫嵘哥儿考中了举人进士,他们二房眼里还有我们长房么?!

    许岫在旁听了不对劲儿,连忙劝父亲:二婶娘的性情为人,父亲母亲也是知道的,见识有限,又极护短,高兴起来的时候,常常夸嵘哥儿夸得没了边,其实谁都知道她的话当不得真。父亲母亲何必跟二婶娘一般见识呢?姑祖母劝我们两房人要和气,不要为了小事争吵不休,要以大局为重。许家如今处境艰难,正是该一家人团结一致的时候。而今日之事,原不过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不管二婶娘是为了什么,想要与母亲争吵,母亲都大可不必理会,只当是大哥的丫头犯了错,或打或骂或罚月钱,甚至是把人撵了都行。若是真跟二婶娘争吵起来,母亲不见得占理,姑祖母知道了也不会高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长房!

    许大奶奶觉得女儿这话刺耳:我怎么就不占理了?这一码归一码。许嵘考童生试那一回,我已经给长辈们赔过不是了,早就该过去了,还拿出来说什么?今儿却是你二婶娘存心要挑我的刺,给我身上泼脏水,难道还要我忍?!倘若真的把你哥哥的丫头处置了,外人说不定就真以为你哥哥身边侍候的人不正经呢,那对你哥哥又是什么好名声?这个错,我才不认!我非要跟二房较这个真不可!明明是许嵘行事轻浮,凭什么要怪到我们长房头上?!

    她以小孩子家不要管长辈的事为由,把女儿许岫赶回房间去了。许岫心里委屈,又羞又气,只能扭头走人。许岚跟上去,还在劝她:姐姐,母亲正在气头上,你为何不少说两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婶娘平日里说话过分,常常招惹母亲,就连二叔祖母也要跟母亲争那中馈大权,明里暗里地给母亲设套。姐姐明明都知道,怎么还要帮着二房说话呢?这岂不是叫母亲更生气了?

    许岫涨红着脸说:我几时是帮着二房说话?我只是不想让许家两房离了心!都是一家人,从前也是携手共进,一路走来不容易。家里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正该和睦相处。二房要挑事,我们长房忍让一二,二房又还有什么理由生事?说到底,还不是许嵘要科举,母亲糊涂想坏事,才会生出了怨怼来?母亲有错在先,便是退让一步又如何?闹得如今沸反盈天的,难道就不会扰着哥哥读书备考了么?!

    许岚小声道:母亲哪里肯认这个错?也是二婶娘先说了过分的话在先。其实早在祖父丢官,家里名声扫地那时候起,两房就已经积怨了。二房嫌我们长房连累了他们呢。

    许岫冷笑:一家人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之说?既然能同富贵,自然就要共患难。如今还有几人记得这个道理?为了私利,谁还记得大局?!她叹了口气,家里是这样的情形,就算哥哥下科顺利一举高中进士,又能帮得多少忙呢?成了进士,也不过是仕途的开始罢了。

    她心情沮丧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许岚低头跟上。她们不知道,就在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地方,许二太太刚刚带着丫头走过。她是去找许大奶奶的。许二奶奶已经演完了自己的戏份,接下来就该她这个长辈出场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三波

    许家二房的婆媳俩事先已经商量好了计划。先是许二奶奶寻借口与许大奶奶争吵,等大吵过一架,接下来就由许二太太上场了。因为她是长辈,出面见许大奶奶的话,名义上可以说是劝和,实际上是为了施压。而正在气头上的许大奶奶,早已习惯了轻视二房,防备二房,对这位长辈,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态度。

    这正是许家二房婆媳想要的结果。一旦许大奶奶落下了不敬长辈,又排挤二房的罪名,分家之说,就有足够的理由提出来了。

    事实证明了她们二人所料不错,许大奶奶果然跳进了她们设好的陷阱。面对前来劝和,却在言语间隐隐透出想要抢夺中馈大权的意图,许大奶奶没有耐得住性子,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二房从来都是依附长房存在的,就算长房的当家人许大老爷辞了官,又中了风,二房也动摇不了他在这个家族的地位。而许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她去世了,理所应当由她的嫡长媳许大奶奶来接手中馈大权。二房本是旁支,怎能妄想执掌这等权柄?!

    如今大家都在守孝,没有人做官,二房向来也没什么出息,反倒是长房的许大爷,孝满后就能起复为官,许峥下一科更是必能高中。怎么看,许家长房都应该是当家作主的那一个。二房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跟长房平起平坐?就因为他们的孙子开始正经读书了?先让许嵘考得个举人功名回来再说吧!又或是许二老爷、许二爷先做个品官,好歹要把许大爷比下去?

    许大奶奶冷笑着嘲讽了许二太太,并没有太把这位长辈放在眼里。她不知道,这正是许二太太想要的。后者忽然就露出了气愤又悲伤的神色,捏着帕子拭泪道:“我不过是好心来劝和罢了,好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开,非要争执不休?就算我儿媳与你为难,也是因为侄媳你先做错了事。可惜我一片好意,你却不领情!姑奶奶来劝和时,你应得那般爽快,说日后定会好好与我们二房相处,我还信以为真,不成想你只是糊弄姑奶奶而已。背着姑奶奶,你就能当面给我难看,压根儿就没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你这样的妇人,也配做许家的嫡长媳?!许家的列祖列宗只怕都要从坟墓里跳出来了!”

    许大奶奶听得目瞪口呆:“婶娘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二太太却继续哽咽着:“大嫂生前总念叨,说娶长媳时,就不该由得大伯子自作主张,还是该从家风清正的书香门第里求聘才对。只看家世,娶得的媳妇品行不佳,只恐后患无穷。我从前只当大嫂是苛求了,如今才知道,她说的都是至理明言!”

    许大奶奶气得双眼圆瞪:“婶娘,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你这是骂我品行不端?竟然还拿我婆婆说事儿?!我婆婆还说过你们二房婆媳俩奸诈势利呢!从前我没放在心上,如今才知道婆婆的话真真是至理明言!”

    她骂的话有些难听,许二太太顿了一顿,咬咬牙,哭着从屋里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哭骂:“这是哪家的规矩?!做侄媳妇的竟然指着叔婆婆的鼻子骂!我本是一片好心劝和,你与我媳妇争吵,不过是晚辈间的口角,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到了长辈面前,没有再继续放肆的道理。可你竟然连我都骂了……我一把年纪了,再没见过这样的事。你婆婆都不曾这般骂过我,你倒敢这般放肆,还拿大伯子与峥哥儿来压我?我要哭你婆婆去!她怎么走得这样早,把这个家丢给了荒唐无礼的儿媳妇,倒害得老妯娌受苦受气呀~~~”

    许二太太就这么一路哭,一路骂,一路诉着苦,一路跑到了供奉许家先人的小祠堂里,许大夫人新立的牌位就在此处。满府里的人都听见了许二太太的话,惊得赶来围观,窃窃私语着,甚至连一墙之隔的邻居家,都被惊动了。街坊邻居们私下交头接耳地,关于许大奶奶的新一波传闻,想必用不了两天就会在附近一带的街区里流传开来了。

    许大奶奶再度气得直跳脚。她追上叔婆婆要阻止她,恨不能当场破口大骂,还是许大爷闻讯赶到,把她拦住了:“你还担心自己的名声不够坏么?她好歹是个长辈,你便与她说话客气些又如何?好好的惹她做什么?!就算你心里不把二房当一回事,至少要把面上的礼数做全了,不叫人挑出错来才好。从前你从来没出过这种差错,怎的今日反倒暴躁了呢?!”

    许大奶奶愤怒地道:“我是被她们婆媳俩算计了!她们故意说话激怒我来着!”

    许大爷叹道:“你明知道她们对你不满已久,早就存心要挑你的刺,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去?不管有理没理,你冲长辈了火,就是你的不是。无论谁知道了,都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许大奶奶冷笑:“有本事她们满京城嚷嚷去!我怕什么?!难道我的名声坏了,她们的名声就能好起来?这个家的中馈大权就到她们手里了?做梦去吧!从来只听说长子嫡孙才能继承家业,二房本来就是旁支,想要我把当家主母的位置让出去?她们还不如早些分家出去更快些!”

    许大奶奶不知道,许二太太去祠堂哭过一场,回了院子后,二房第三波人马就出现了。这回来的却是许二老爷。他也不去跟侄儿媳妇争吵,反而是去探望了中风在床的兄长许大老爷,一脸的沮丧失意。

    他把今日生的事,挑挑拣拣着告诉了兄长,叹道:“这叫什么事儿呀?我的好哥哥,你若真个嫌弃我们二房了,不如早些说一声,我们二房还不至于死赖着不肯分家,实在没必要让侄儿媳妇用这种法子来赶人。我虽然一辈子不如你出息,好歹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了几十年,就算是在外头做官交友,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你弟媳妇更是没被小辈这般当面打脸过。几十年的脸面都没有了,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许大老爷中风在床,恢复得也不好,如今连说话都有些艰难。他虽然不知道今日家里具体生了什么事,却听到了许二太太的哭声与诉苦,心里便知道是儿媳的不是。亡妻与儿媳对二房都不太重视,他是清楚的,眼下也暗怨儿媳不会做人。不过,这个大儿媳妇素来就有些糊涂,从前也不是没做过错事。长房还要等到许峥娶妻,才有人能接手内宅事务,如今惟有继续容忍儿媳了,回头他嘱咐儿子好生管教妻子就是了。

    分家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许大老爷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不……不能……分家……”

    许二老爷闻言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哥哥不肯背负这个恶名,只是自家人何必遮遮掩掩的呢?侄儿与媳妇如今哪里象是要跟我们二房好好过日子的模样?明摆着就是嫌弃我们了。哥哥索性给我一句实话吧,既然你们长房想要分家,那就请姑奶奶来做个见证。将来我们两房就算分了家,也依旧是至亲,常来常往,互敬互助,就象秦家三个房头分了家之后,彼此相处起来反而比未分家时更和睦。也省得天天吵闹不休,人人象是乌鸡眼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虽在一个家里住着,却已成了仇人。过不了几年,就什么情份都剩不下了。”

    许大老爷瞪圆了双眼,重复着自己的话:“不……分家……”

    “是的,这种事是不能继续下去了。”许二老爷悲伤地道,“那么还是分家吧。我明白哥哥的意思,我这就给姐姐送信去。”

    许大老爷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双眼瞪着弟弟,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等许二老爷一走,许大老爷就立刻命人把儿子媳妇叫过来。因为他是中风的状态,本身就言语不便,又太过气愤了,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方才让侍候他的下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人给叫过来了。

    等弄清楚老父话里的意思,许大爷是惊讶得不得了:“二房疯了不成?!好好的分什么家?分了家,二房又算是什么台面上的人?难不成他们以为有了秦家那门亲,就能得享富贵,一辈子不必指望我们长房了么?!”

    许大奶奶冷笑道:“既然他们想要分家,那就分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过上什么好日子。省得我们长房辛辛苦苦供养他们一家子闲人,还得不到半句好话!”

    她反倒是赞成分家的。反正二房没几个有出息的,帮不上许峥什么忙。虽说许氏有意将秦锦容嫁给许嵘,可分家之后,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且不说,就算能成,就凭二房如今对长房的态度,他们难道还能心甘情愿地为长房的前程尽心力?可别让他们得了秦家助力,反过头来逼得他们长房交出大权,让二房鸠占鹊巢才好!

    许大奶奶这么一说,许大爷的想法也渐渐倾向于分家了。许大老爷见状气得直捶床板,许大爷却只会安抚他:“父亲别生气,这回实在是二房太过分了。他们未必敢真个分家,兴许只是想要吓一吓我们罢了。若我们让了步,日后他们定会得寸进尺的。倒不如就顺着他们的口风,答应分家之事。横竖姑奶奶会来阻止,他们成不了事的!”

    许大老爷气得都快要翻白眼了。儿子怎么就这么蠢?!

    许家长房与二房分别给许氏送了信,分家一事,似乎真的有了苗头。得到消息的许岫脸色大变,连忙找上了兄长许峥:“哥哥,难道你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么?”

    3

第五百七十章 醒悟

    许峥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大妹妹一眼:“出了什么事?”

    许岫噎了一下,没想到家里闹得这么厉害了,兄长竟然还一无所知:“二房闹着要与我们分家,祖父不许,但父亲与母亲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还让人去请姑祖母过来做见证了!”

    许峥皱了皱眉头:“好好的,这又是怎么闹起来的?若只是些许口角,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许岫苦笑,谁不知道那只是些许口角呢?别说这近一年的守孝生涯了,便是从前家里境况好时,长房与二房之间也不是没有过口角,只是大部分情况下,都由祖母许大夫人做主,镇压了下去,二房那边也从不会反抗。谁能想到,如今这些许口角,竟然真个展到了要分家的地步?

    她把这两日家里生的事情始末,简单扼要地给许峥做了个说明,叹道:“说到底,其实是母亲护着哥哥,而二婶娘又护着嵘哥儿而引起的。只因母亲一时糊涂,算计得嵘哥儿未能参加童生试,二婶娘便记恨上了。哪怕有姑祖母出面说和,面上似乎已经过去了,心里的怨气还未消呢,总要寻个理由泄出来。而母亲又觉得二婶娘说你闲话时言辞刻薄,不肯相让,两边吵得厉害了,二房说出分家的话来,母亲竟然也没反对。可是许家这么多年,都没提过要分家。若真的分了,那这个家可就真的要散了!独木难支,祖父如今又是这般情形……倘若连二房都分了出去,我们家要如何维持下去?”

    关键的是,分家不是仅仅让二房搬出去就行了的。家中的产业,二房也必定有一份,二房人口少,许二太太与许二奶奶陪嫁的田庄店铺都有不少产出,养活二房绰绰有余了,多出的部分还可以贴补家用。少了这部分钱粮,长房能扛得住么?

    刚刚过去的雨灾,许家公中的田庄与长房许大夫人、许大奶奶的陪嫁庄子都受损不小,今年秋收只怕要少将近一半的入息。再减去二房那部分贴补,公中银钱必定收紧。就算往年还有一些积蓄,家里出孝后长房就要办喜事,自己与妹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嫁妆什么的,也不能太简薄了。而等哥哥许峥中了进士,还要为了选官花银子打点……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还有二房的许嵘即将要与承恩侯府结亲。从前为着哥哥许峥的亲事,秦家几乎与许家长房闹翻,如今好不容易借着许嵘这门亲事,有了修复的希望。若是分家了,这门亲离长房可就远了,秦家姑祖母的儿孙们,心里对许家长房还愿不愿意亲近,真是难说得很。倘若长房今后再借不上秦家的助力,哥哥许峥的前程怎么办?

    许岫即使不指望自己姐妹二人能依靠秦家,攀一门好亲,也要担心哥哥的未来。大嫂的娘家已经没法给哥哥提供助力,反倒还有可能要拖累哥哥助他,再失了秦家的提携,哥哥将来还不知会有多么艰难!即使姑祖母会出力,她年纪也大了,还能帮许家多少年?

    许岫越想,越是忧心忡忡。她希望哥哥许峥能出面劝说父母,怎么也要让他们打消分家的念头才是。哪怕如今两房之间矛盾口角不断,只要相互忍让些,还是有希望和好的,哪怕只是维持住面上的和气也行。二房就算没法为长房提供太多的助力,好歹也不会让长房的境况变得更糟糕了!

    然而许峥却只是皱着眉道:“这种事,我要如何劝?祖父尚在呢,既然他老人家不赞同,这分家之事,想必只是闹一闹罢了,不可能真的分了的。况且,姑祖母又要来了,她断不可能答应分家之事。大妹妹不必担心。”

    许岫叹道:“即使祖父与姑祖母拦住了两房分家,母亲与二叔祖母、二婶娘之间的矛盾仍在,又互不相让,两房矛盾不解,终究要离心。这回拦住了,下一回再闹,又怎么办?其实……”她顿了一顿,有些艰难地说,“二婶娘有时候说话是难听了些,但她那些话又伤不了人,更碍不着哥哥的前程,只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与她一般见识,只会让自己更生气,根本没什么意义。倘若母亲能忍得住气,当她是耳旁风,也就好了。母亲之所以记恨,乃是因为二婶娘的话涉及到了哥哥,才会格外无法容忍。哥哥不妨去劝劝母亲,让她别在意就好了。你本来就不在乎二婶娘的话,饶她说什么,嵘哥儿也不可能比得上你,母亲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许峥道:“可是母亲终归是为了我出气。若叫我去跟她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打了她的脸?只怕母亲要更生气了。”

    许岫忙说:“哥哥私下去劝母亲就好。父亲也曾说过,嵘哥儿若真能考得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将来也可以帮你打打下手,成为你的助力。若是真的分了家……”

    许峥摇着头,打断了妹妹的话:“难道我还要指望嵘哥儿做些什么事么?他若真能考得功名,那自然是他的造化,他自寻自家前程去,与我何干?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嵘哥儿是否愿意给我打下手,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许岫哑然。她其实觉得许嵘读书还是有一点天份的,虽然远远比不上许峥,但一个秀才还是能考得的,努力一点,十年八年后,举人也不是没有希望。许峥一人支撑门楣很辛苦,能有个举人兄弟分忧,也能轻松些。但听许峥这语气,显然是他已然一枝独秀了太多年,根本就没想过还能有兄弟能替他分担了。

    许峥又对妹妹道:“我知道,大妹妹是担心许家的未来,不希望两房人分家。然而,这样的大事,两房的长辈们自有考量。若是祖父和父亲、母亲决定了不分家,这家就分不了,自然用不着我一个小辈来多嘴。若是祖父与父亲、母亲决定要分家了,我身为小辈,除了支持长辈的决定,又还能做什么?难道就为了将来自己能有个兄弟为助力,去忤逆亲长不成?万没有这个道理。我只需要把书读好了,下一科会试时能一举高中,光耀门楣,就不会辜负长辈们对我的期望。至于分家不分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分了家,似乎他身上的负担还能轻一些,因为他不需要再去为二房的兄弟考虑了。

    许岫听了愕然,呆了一呆,还想再说些什么,许峥却已经摆手了:“大妹妹不必多言。这样的大事,哪里有我们小辈说话的余地?我们只要听从长辈们的安排就好。再者,你虽是一心为了许家,奈何二房有心分家,即使你我能说服了父亲母亲,又有什么用?二房的心已经与我们长房疏远了,强留下来,也不会为了长房出力的,反倒是天天生事不断,吵得一家大小都不得安宁。早些分了家,彼此还能清静些度日呢。”

    许峥并没有太把许嵘那门亲事放在心上。秦叔涛在承恩侯府,也不过是小二房罢了,并不是当家人。况且,即使没有姻亲相助,他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支撑门楣。从结下鲁家这门亲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失去了秦家的助力。祖母生前有命,他也只能遵从。祖母与姑祖母,他必定是站在祖母这一边的。既然祖母相信这才是正确的道路,他也只有努力前行,而不是妄想着,永远能从秦家得到帮助。

    许峥不再与妹妹说话,又重新拿起书本温习了。许岫站在他的书桌前好一会儿,见他专心致志,视自己如无物,只能转身离开。

    她没想到,兄长会是这样冷漠的态度。专心备考,不能说是错的,许家也需要许峥去出人头地,重振家门。可是……人心散了,就再也团结不起来了。多了一个青年才俊,就能重振许家么?许家又不是没有出仕为官的人!多一个官,又能代表什么?

    许岫从小在家中接受的教育,就是让她一心一意为许家着想,即使出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可她是一心一意为许家着想了,许家其他人却为了私利而各自为政,就连被视为家族希望的哥哥许峥,也只是埋头读书,对分家这样的大事漠不关心。她一个女孩儿,就算处处为家族着想,又有什么用?姑祖母倒是一心为许家着想了,如今连亲生儿孙都与她离了心,难道就给许家带来什么好处了么?

    正相反!因为姑祖母对许家的真心,秦家长房都快恨上许家长房了!

    许岫怀疑过,二房闹着要分家,是否跟秦家长房有点关系?她知道许嵘前两日曾经出府见过秦简,见面后不久,许二奶奶就忽然间跟许大奶奶吵起来了。本来只是小口角,却展到了要分家的地步……秦简是为了亲事而记恨许家长房,拿亲事为饵存心挑拨么?若是如此,许家二房与秦家结了亲,又能得到多少利益?

    许岫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蠢。她想这么多做什么?姑祖母又不是什么好榜样,她难道还真要学她老人家,天天想着要做许秦两家的主不成?

    罢了,罢了。连哥哥都说,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那么……她也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了。许家……有长辈们在,有哥哥在呢,哪里用得着她一个小辈操心?

    许岫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面色苍白,一头倒在床上,拿纱被蒙了头,再也不理会外界的喧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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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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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