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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 威风

    到了第二天,秦含真就被祖父告知,事情由秦平与秦仲海接手过去了,祖父秦柏在家中坐镇,此事会有个结果的,让她不必再操心。

    秦含真知道,这是叫自己不必再找人往下查的意思。她偷偷瞧了父亲秦平淡定的表情一眼,答应下来。

    不过出了屋,秦平就跟女儿说了:“你还没过门呢,怎么总是使唤肃宁郡王府的人呢?叫人知道了,也不知道会说什么闲话。”

    秦含真哂道:“这种事怎会有人知道?况且又是赵表哥临走前留了话,让我有事就吩咐阿寿他们。我事前也不知道会搞得这么大,但手上人手不足,只有一个李子还能跑跑腿,不找阿寿,我上哪儿寻能干又嘴紧的人去?这事儿还赶得急,免得楚家人哄得逊哥儿做错了什么事,家里的大人还不知道,被人算计成功了,我才不得已动用了肃宁郡王府的人。父亲放心,阿寿也是办事办老了的,懂得分寸,他顶多就是把整件事向赵表哥禀报一声,旁的人,他是不会胡乱泄露出去的。”

    秦平叹了口气:“你呀……”女儿自小与赵陌在一处长大,早就混熟了,跟他手下的人也相熟,使唤起来没什么拘谨的。可他就是有些不习惯,这些事,家里又不是没人可做。

    不过女儿手上没几个能使唤跑腿的人,也是个麻烦。女儿如今明明还帮着五弟妹小冯氏打理家中中馈呢,对家中下人都不能随意指使,实在不方便得很。她在闺中,兴许还有闺阁女儿少有出门办事的机会,有一个李子就够使的原因在,但将来出嫁了,做了肃宁郡王府的主母,总不能还只指望一个李子吧?自己的私事全交给夫家的下人去做,也不合适。秦平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女儿多物色几房得力的陪房家人了。

    秦含真不知道老爹正盘算着给自己的嫁妆添砖加瓦,还笑着打趣他:“下个月初二姐姐生日,东府要办一个小宴,请二姐姐相熟的姐妹与朋友们过来,顺道还请了蔡家的一位姑姑。祖母听说那位姑姑还未许人,热情得不得了,对二姐姐表示一定要过府随喜,好好相一相那位蔡姑姑呢。父亲不知有何感想?那天要不要也来凑个趣呀?”

    秦平无语地看着女儿,屈起右手食指,轻轻叩了一下她的脑门:“调皮!”他没有给出肯定回答,肯定也不会回答。小姑娘们的场合,太太奶奶们凑个趣也就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出现做什么?他如今忙着呢,城卫的差事是上手了没错,但这不是又出了一个楚正方闹夭蛾子么?

    家中的男性长辈们如何应对楚正方及其家族的算计,秦含真并不清楚。如果赵陌在,兴许她还能打听打听,但如今连祖父秦柏都闭口不言,祖母牛氏更是毫无所知,秦含真也只能按捺下好奇心,安心等待未婚夫赵陌的归来了。

    长房的秦素因为前不久表达了想要正经拜一位名师,好生读几年书,争取考取功名的愿望,秦仲海表示喜闻乐见,父怀安慰。但是庶子拜师,跟嫡长子拜师是两回事。秦简先跟秦柏读了几年书,如今又向寿山伯学习诗赋韵律,虽然有人情的功劳,但他本人有实力才是最重要的。秦素连童生都不是,也不曾跟着秦简学习过,当然不能获得同等待遇。他基础不牢,真正的名家大师,谁耐烦从基础教起?

    不过秦仲海愿意给秦素一个机会,就让他安心在家读几天书,等待父亲从今科的落榜举人中,挑选一人来家,做住家的西席,面对面专门辅导他一个,直到他考中秀才为止。在此期间,他不得再在外头游手好闲,每日都不能逃学,功课也要认真完成。若要出门,必须得报备父母或是嫡兄一声,获得同意才行。如果做不到,违反一次是警告,两次就直接辞退西席,三次就不必再做考功名的梦了,立刻滚回老家去管理田产吧!

    如此严格的规定,让秦素惊愕非常,心里倒又踌躇起来。秦简都没被管得这么严厉,他本人从前除了每天上学,几乎都是在放养,否则又怎会一直学不好功课?真要照父亲的意思来做,他考不考得上秀才,还是未知之数,今后想要再出门去见朋友,见红颜知己,贴补什么人,可就难上加难了!他都答应过人家的,怎么好违约?

    不等秦素自个儿下定决心,姚氏心里就先老大不情愿了。还好秦仲海打算请的是落榜的举子,而不是什么正经名家,还不至于让她心中太过愤怒。只是连秦简都没能专门得一位老师住在家里指导,每天都要在老师住所与自家之间奔波劳累,凭什么庶子就能得这样的待遇?她向秦仲海抱怨了好几次。

    秦素“无意中”听到了两次这样的抱怨,连胡姨娘也听到了。本来他心里还对自己失去了人身自由而不满,但嫡母抱怨的事,肯定是对他有利的,他立刻就丢开了所有的怨言,积极地在自己房间里读起书来。就算父亲请来的不是名家,而仅仅是落榜的举子,他一个快成年了,却还连童生都不是的白身,又凭什么嫌弃人家?只要请来的老师真能教会他学问就可以了。

    朋友没了还能再结交,只要他有了出息,再加上承恩侯世子之子的身份,还怕别人不贴上来?至于那落难中的红颜知己……秦素趁着父亲不在家,老师又还未请进门时,偷偷带着心腹小厮从侧门出去了一趟,交了些银子给那青楼的丫环,让她先想法子把她生母的病治好了再说。至于她本人的赎身银子,他会再想办法的。五百两银子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多了。虽然有朋友愿意帮忙,但借了银子是要还的。他马上就要被困在家中读书,少有出门交际的机会,哪里有路子来钱还债?至于那丫环担心自己快要被挂牌接客这事儿,秦素觉得也不难办,他早就想好了拖延的法子。

    他交了一个小瓷瓶给那丫头,压低声音道:“这瓶中的药是我找人悄悄儿配的,你明儿就开始吃,每天晚上吃一勺,拿水冲服,连着吃满三天。三天后你身上就会开始生病,就象是生春癣一样,但至少要一个月才会消失。等快好的时候,你再吃三天这药粉,那就会一直生春癣,老鸨自然就不能让你接客了。放心,这药不伤身,你小心些藏好,别让人发现了。等到我存够银子,就会把你赎出来的。到时候你再不吃这药了,好生养一养,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的!”

    那丫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出这样的馊主意。这叫她如何向吩咐自己引诱秦素的那位贵公子交代呢?当然不能照办!

    于是这丫环就红着眼圈,委屈兮兮地说:“这如何使得?若是我容貌有损,只怕妈妈越发要糟蹋我了。我的身价跌了,只怕连如今丫环的差事都保不住。万一妈妈将我卖了出去,我又要上哪里寻你去?”

    秦素想了想:“不怕,这就象是生春癣一样,那老鸨只会觉得你用不了多久就能好起来,不会真卖了你的。倘若她不耐烦了,你停了药便是。身价跌一些更好,我不用五百两银子就能救你出来,越发省事。其实你如今只是一个丫环,那老鸨就是知道我出身不差,存心要讹我罢了。否则一个丫头,顶天了不过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身价。我花五十两,就能从人市买一个漂亮的小丫头来。哪里象你们院里,狮子开大口,如此贪心?你若是能想法子哄哄老鸨,让她松口,一百两银子就把你赎出来,我立刻就能付钱,你就能更快脱身了。”

    那丫环分明在嘴角抽搐,但当着秦素的面,还不能太过露痕迹,只能不走心地哄他:“公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心里却嫌弃得要死。

    秦素还是个比较天真的青少年,信以为真,笑着对丫环说:“我接下来要被父亲关在家里苦读,争取明年考个功名,没从前那么自在,随时可以出来见你了。你若有什么事,就托人给我的小厮带话。我的小厮自会告诉我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安排妥当了,又当着丫环的面,叮嘱了小厮许多话,便告辞离开了。这钱一花出去,他手头上顶多只剩下四十来两银子了,私房已经去了大半。但如果丫环真能把自己的身价说到百两以内,他还有东西可以当一当,心里并不是十分犯难。他也决心要认真读几个月的书,倘若父亲见他用功,说不定还有赏呢!

    秦素是高高兴兴地走了,却不知道那青楼的丫环如何向楚家人禀报,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厮一回到承恩侯府,就被秦仲海叫了去。他与那新结识的红颜知己之间,联系已经是被断掉了。承恩侯府各个出入口的守门人都领到了世子的新命令,不会再放秦素出去。而又有几个机灵有力气的仆从,跟着那青楼的丫环出门,一直盯上了负责联络的几名楚家子弟,在他们的行踪与言行一一记录下来……

    至于二房的秦逊?他被新结交的楚家子拉去赌坊,还没进门呢,就遇见了得讯赶来的父亲秦伯复。饶是他如何解释自己还是头一回来,碰都没碰过赌,秦伯复也依然勃然大怒,把人带回家去,凑了一顿小屁屁,同时派人上那楚家子家中告了一状。

    秦伯复如今是秦皇后的亲侄儿,太子殿下的表亲,云阳侯的亲家,身份可不一般。楚家虽有个楚正方,可那引诱他儿子的楚家子,跟楚正方的关系还远着呢。这样的人家,足够秦伯复好好耍一番威风了。

    还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威风。

第四百九十七章 名师

    且不说秦伯复如何冲着楚家的旁支庶房子弟耍威风,殿试很快就过去了。

    今年殿试,秦简与寿山伯府的余公子都放弃了,准备三年后再考,但秦锦华的未婚夫婿唐涵,还是在父亲的劝说下,参加了殿试,努力再试着拼一回。

    除了唐涵以外,秦柏门下的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都参加了殿试。据他们考完回来后的感想,觉得自己发挥得还可以,还是很有机会进入二甲的。

    至于唐涵那边,秦简也去打听过,说是感觉也还不错,遇到了有些象曾经写过的题目的考题。当初唐涵是拿着自己的文章去请教过几位长辈的,得了不少指点,如今这些指点有好些都可以直接用在应试的文章里,可以说是走大运了。而他在这个题目上,也曾经有过些自己的独特见解,并不是所有长辈都同意他的这个想法,但他犹豫过后,还是写在自己的文章中了。也许有些冒险,但唐涵觉得,如果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那这文章也就没有意义了。

    秦简私下拿着殿试的题目,在秦柏面前做了一遍,发现这个题目其实有点难度。他若是没有放弃,估计写出来的文章不会象唐涵那样有独特的见解,随时有可能落入俗套之中,泯然众人矣。再加上他文采方面的欠缺,即使真的参加了殿试,成绩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落入三甲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看来他放弃是对的,他的火候还不足,需要再努力几年。

    殿试的榜单两天后就出来了。结果也是皆大欢喜。

    王复林和唐涵的名次都比会试时更高些,前者排到了七十多名,后者则是提高到了一百出头,进步十分明显。至于于承枝与胡昆,前者水平维持不变,还在一百五十上下,但后者却退步了不少,在一百七十名左右。今科二甲考生取了一百八十名,也就是说,他们四人全都名列二甲,不曾落入三甲的同进士行列中去。

    所有人都欢喜不已,胡昆则是暗暗抹了一把汗,为自己几乎落入三甲的成绩庆幸。其实他会试时的成绩挺不错的,在百名之内,没想到殿试会落后这么多,看来他写的文章不太合考官心意。还好他基础不错,文采也可以,否则若是再落后十名,成了同进士,那就真真要吐血了。

    其余人也在为胡昆庆幸。其实大家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成绩会忽然落后这么多。不过考虑到考官们会有不同的喜好,估计他是运气不好,写的文章不投殿试考官的缘吧。还好他的名次虽然掉了许多,也没掉出二甲之外。反正他本来的成绩,也很难选进翰林,是在百名之内,还是二甲末梢,其实差别也不大。

    王复林今科成绩最好,但名次也不算高,比起师兄吴少英二甲二十六名的成绩,要差得远了。他心里挺遗憾的,对秦柏与同窗们道:“我兄长还盼着我能通过馆选,进翰林院做庶吉士呢,如今看来,怕是悬了。”一般只有殿试头甲得主以及二甲名次靠前的进士们,才能考入翰林院再读三年书,三年后出来,身份就不一般了,能力足够的话,入阁拜相也不在话下。名次考后的,则希望渺茫许多,一般都是直接授官上任了。

    秦柏则对王复林道:“你也不必太早泄气,试着考一考也好。馆选是在四月中,你本来基础就好,多向你兄长请教,未必没有希望。实在不成,也不过是稍晚几日授官罢了。”

    王复林想想也对,顿时又充满了勇气,脸上露出笑容来。

    于承枝与胡昆都放弃了庶吉士考试,选择直接授官。他们的成绩本来就有限,也不想去跟别人竞争了。早早授了官,他们也好回乡祭祖去,然后再带着家眷上任。倒是官职的选择,他们还得跟老师秦柏好好商量商量,也要征求一下王复中的意见。

    王复中暂时没有什么意见。他欢喜得不得了呢。虽然他自从任了侍中之职,便一向低调得很,但如今弟弟高中进士,两位师弟兼姻亲也榜上有名,他们王家等于是一下添了三位进士,前途更加光明,他也不再是独力支撑了,这等喜事,怎能不好好庆祝庆祝?弟弟能不能通过馆选,进入翰林院,都不是太重要,以后再提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摆酒席庆祝当然是只限亲友,不请外客了然后还得郑重备上一份大礼,送到老师秦柏面前,谢过秦柏培养他们兄弟以及同窗们的恩情。

    王家谢师谢得很是正式,也挺热闹的,京城上下流传起了各种小道消息,而永嘉侯秦柏的“明师”之名,也彻底传开了。

    那些不为人知的学生除外,拜在永嘉侯秦柏门下的学生,只要是上京参加会试的,基本都能有所斩获。王复中、王复林兄弟就不提了;外放的吴少英,还有今科的于承枝与胡昆,都高中二甲;曾经向秦柏求教过的唐涵也成了进士;还有秦柏的嫡亲侄孙秦简,虽然放弃了殿试,但在会试中是榜上有名的,传闻是嫌名次不好,担心会落入三甲,才想要下科再考。

    如此算来,秦柏门下简直就是人才济济!但凡得他悉心教导过的学生,就没有不高中的。就算是年纪轻轻、根基不算牢固又一向没有才名的秦简也不例外。这教学水平简直惊人!京中几位深受人敬重的名师,虽说收的学生比秦柏更多,但还未必有他的效率呢!

    还好秦柏的学生们名次有高有低,文风也有参差,胡昆更是会试成绩不错、殿试却一落千丈的典型,明摆着就都是凭真材实学考得的功名,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否则各种闲话还真是挡不住。但也正因为他们都是靠真材实学考得了这样的好成绩,秦柏调|教学生的本事,才真正被人重视起来。

    一时间,想要拜在秦柏门下求学的学子顿时多了许多。好几户皇亲勋贵人家托人捎话,想要让家中晚辈上门拜访,一些官宦人家则是为自家子弟求上门,想要成为秦柏的新学生。哪怕不能正式拜师,能跟着秦柏读两年书也好呀。不但能在学业上有所长进,将来考得功名,有一位国舅爷做老师,说不定还能在皇帝与太子耳边留名呢!

    秦柏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他年纪也大了,教完秦简之后,暂时不想再教新学生。或许等到家中的孙子、侄孙们大些之后,他会有兴趣指点指点他们的学业,但现在?看着这些求上门来、目的明确又心思不纯的官宦权贵子弟,他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趣,除非当中有哪个好苗子,能让他动心吧。然而,真正的好苗子恐怕早就被名家收了去,哪里还能耽搁到今日,才便宜了他呢?

    秦柏淡定地通过几位来往比较多的士林友人,向外传递了信息,表示暂时不想再收徒了。他如今是外戚,总是要避嫌的。王复林等人是他从前在微末时收的弟子,秦简则是自家晚辈,教一教无妨。但他真的没打算再培养出几个文官苗子,进入朝廷担当要职啊。

    这时候,外界才忽然想起,永嘉侯秦柏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个外戚。

    太子妃的娘家父亲唐老尚书成为外戚之后,就没再担任过主考官。太后娘娘的娘家兄弟们在成为外戚之后,也没担任过学官或考官一类的职务。外戚确实在这方面是有禁忌的。众人能理解秦柏的决定,但心里更为惋惜了。不过不要紧,不拜师也没什么,孩子们还可以时常上门去求教学问呀!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效果还是一样的!

    秦柏对此头痛不已,只能想办法一一婉拒。实在婉拒不了的,才略为指点一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为此他还跟老妻牛氏商量:“天气渐暖,我们横竖闲着,不如到庄上去住几日,散散心?咱们夫妻俩也许久不曾出门游玩了,趁此机会,我也多陪陪你。”

    牛氏知道他为什么要出门:“你想躲人就躲人吧,怎么还拿我做借口?别叫外面的人知道了,暗地里埋怨我。”说完了又想笑,“这么为难么?大不了求皇上替你说句话,叫那些人别来烦你就是。”

    秦柏叹气:“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皇上日理万机,我怎能拿这种小事去烦他?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牛氏道:“你要是真想到庄子上住些日子,我也随你。但咱们上下这一大家子,不可能都随咱们去的。平哥、安哥都有差事,安哥媳妇要照看两个孩子,府里也离不得人。只怕连含真都不能陪我们一块儿去,安哥媳妇如今还不能独当一面。”

    秦柏笑道:“那就谁都不带,只你跟我两人去就好了。平日里你总为儿孙们操心,如今也该暂时放下他们,只顾着我一个人了。”

    牛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拍了他一记:“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很快就答应了丈夫的请求,决定等秦锦华生日一过,他们老夫老妻就出城去住上一两个月。

    秦含真装作啥都没看见的样子,在一旁嗑瓜子儿。她其实对狗粮没什么兴趣,如今被人塞到脸上来了,忽然很想念未婚夫,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倒塞一把狗粮给祖父祖母尝一尝?

    而秦安之妻小冯氏,则有些心事重重地看向了窗外,心里想起了久未有音信的弟弟冯玉庭。若没有意外,他如今本该早就到达京城了,说不定还能拜在公公秦柏门下,正式成为公公的学生,那是多大的荣耀呀?可惜如今是不能成事了。公公以后多半也不会再收徒。弟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第四百九十八章 宴上

    冯玉庭还是没有消息,但秦锦华的生日转眼就到了。

    原本长房只是打算给她小小庆贺一番的。毕竟这是她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今年之内,就要嫁进唐家,从此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但唐涵如今高中二甲进士,前程大好,哪怕秦简放弃了殿试,还要再等三年,才能知道未来如何,长房也算是稳稳有了一个进士女婿。秦家前一位进士女婿,还是二房秦幼珍的夫婿卢普呢,秦幼仪之夫苏仲英是武将,路线不同。在儿子还未考取进士之前,一个进士女婿就显得格外珍贵了。姚氏一改过去对唐涵的嫌弃,对他热心起来,积极地要将唐家人全都请到女儿的生日宴上。如此,原本的小宴就显得不够格了。

    姚氏将女儿的生日宴办成了大宴,遍请亲友。说是要庆祝女儿的生日,其实也是在祝贺儿子考上了贡士,只不过秦简仅是贡士不是进士,前程还不算太光明,所以她不好张扬,才借一借女儿的名头罢了。趁这个机会,她也好向某些人显摆一翻,免得因为她儿子没有参加今年的殿试,没中进士,就被人小看了,拿来跟许峥对比时,一踩再踩。

    就算她儿子还不是进士又如何?她女婿是呀!许峥正经连会试都还没参加呢,什么时候考中了头甲,再来向她炫耀也不迟。否则,许峥如果只是中了二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名次比唐涵高也不行。都不是同一届的,考题不一样,考官不一样,谁知道许峥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护崽的母亲是没道理好讲的。姚氏要借着女儿的生日宴风光一把,旁人又好说什么呢?秦仲海考虑到,他为庶子请西席一事,妻子虽然抱怨多多,但终究没有拦着,该拨出来的费用也都照拨了,他也该投桃报李,容许妻子小小地任性一下吧。再说,秦锦华眼看着就要出嫁,唐涵考中进士后,肯定要尽快完婚的,女儿在家里待的日子不长了,父母也该让她再在家里乐一乐,留个美好的回忆。

    于是秦锦华的生日宴,就这么办了起来。

    秦含真自然是要参加的,三房上下都给面子地去了。生日宴办得大,男宾女宾各有地盘,连少男少女们都有相应的席位,亲友们皆得到了邀请,不是亲友,但也跟秦家往来密切的大户人家,或是秦锦华素日交好的小姐妹家中,全都有份来作客,就算是三房的长辈们,在宴会上也有消遣的去处与相处的同伴,不会觉得无聊。

    二房上下也来齐了,只有薛氏没来。她自重身份,觉得自己是长辈,没必要抬举一个侄孙女儿。再说,长孙女秦锦仪目前在夫家守孝中,不会参加娘家堂姐妹的生日宴,薛氏觉得自己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要是遇上符老姨奶奶,说不定还得行礼问好,那又何必呢?要是遇上张姨娘,那就更令人生气了。

    事实上,符老姨奶奶与张姨娘才没功夫搭理她呢。两位老姨娘仍旧住在东小院里,自得其乐地过着日子。秦锦华生日,没让两位姨奶奶出去赴宴,却特地另送了一席干净丰盛的席面过来给她们享用,又请了两个女先儿,单给她们消遣。东小院里不缺丫头婆子侍候,两位姨奶奶在这里自在得很,不必给任何人行礼,也不必看人脸色,有吃有玩,心里满意得不得了,谁还记得薛氏呀?

    秦伯复带着儿子跟叔叔、堂兄弟们搭话,倒是没再话里话外地炫耀他的官职了。起复虽然顺利,但降了品阶,这是他心底的痛。一想到他差点儿就能高升,却因为接了亲家的官职,落到如今的处境,有苦无处诉,心里就郁闷得不行。他没法抱怨亲家,因为裴大爷也是好意,又没法抱怨秦仲海,因为堂弟确实为他打算了,只是没成事之前不好先告诉他,怕他空欢喜一场罢了。阴差阳错的,他就只能抱怨自己了。

    仔细想想,这一次错过是可惜了,但以后他想要升官,还是要指望秦家的堂兄弟们才行。裴家那边是有人脉不错,但裴家子弟也不少,自然是先紧着自家人的。而裴家二姑娘又还未进东宫,将来的荣华富贵能否成真还是两说,可秦家这边,却是打实打的骨肉亲。

    秦伯复又恢复了从前巴结讨好本家堂兄弟们的作派。这一回,他做得更娴熟了,席间还记得带儿子去了一趟东小院,给符老姨奶奶请安问好。张姨娘是他亡父生前的通房,他可以无视,但符老姨奶奶毕竟是他父亲的生母,是不能不敬着的。符老姨奶奶从前还是太后宫中的常客呢!这样的体面,怎能说丢就丢了?

    他这种想法,小薛氏与秦锦春从女宾席那边过来看望两位老姨娘时听闻,立刻就猜到了。小薛氏只想叹气,秦锦春是直接无语了。裴家这门姻亲,其实主要就是为了打发难嫁的老姑娘秦锦仪,旁的还是别指望太多了。看东宫新进的陈良媛是什么风格,还能猜不出宫里属意的是哪一款的姑娘么?裴二姑娘与陈良媛相比,就是一棵小豆芽菜,过个三年,再考虑是否有希望吧。裴家若是聪明人,早就该清醒过来了。而裴家就算真的成功送女入东宫,又能代表什么呢?秦伯复也未免太为亲家操心。

    小薛氏与秦锦春母女俩陪着两位老姨娘说了一会儿话,也就退下了。她们今天也想多跟几位亲友们交谈,尤其是应邀请来的客人中,还有云阳侯府的太太奶奶们呢。她们得抓紧时间,为秦锦春刷未来婆家的好感度。再者,秦锦春既然与蔡十七订了亲,婚后就要分立门户了,那时候她得肩负起交际的责任来。在眼下还未出阁的时候,先借着秦家的人脉,结交一波,等出嫁了,这些秦家的亲友,就是她秦锦春的人脉了。

    秦锦华被母亲姚氏带着去应酬,去跟唐涵之母永寿郡君说话;秦锦春也被母亲小薛氏带着应酬,去跟云阳侯府的女眷们交谈;秦含真倒是闲了下来,她目前没什么需要应酬的对象,未来夫家也没有女眷应邀前来,需要她去招待。

    益阳郡王府的二公子赵在京中养了一冬的伤,春暖花开后,见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南下的船,前往益阳与父母团聚。他受够了京中的生活了,这里只有鄙夷他的人,没有围着他巴结讨好的人。他想要为自己争个爵位都难,还要提防王府里的下人被收买了来害他,真真一天安心日子都过不成。早点离开,他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但益阳郡王府的三公子赵研,此时却已经坐上北上的船,赶回京城来参加宗室封爵仪式了。他在兄长缺席的这几个月里,冒着腿伤恢复不良的风险,努力刷了一把父母的好感,虽然还未能取代母亲心目中长子的位置,却已经让父亲益阳郡王也就是前辽王认识到了他的才干。别看这郡王长子之位,他目前还没争上,但要对比落魄的亲兄长,他在益阳郡王府与益阳封地上的地位,绝对是仅次于父亲而已。至于赵,如今在益阳已经臭名远扬,想要洗刷自己的坏名声都要费不少功夫,更别提拉拢势力了。

    赵研一直与赵陌保持着通信,赵陌给京中未婚妻秦含真写信时,就说到了他的一些小心思。比如他此番北上受封爵位,回程时还要路过王家原籍,捎上兄长赵的未婚妻王家嫡长孙女,让她前往益阳与赵研完婚。这一路上,虽然有王家人送嫁,但赵研已经想好了几个对付未来长嫂的法子,存心要让赵的妻子刚到益阳就出几个丑,将来也别想在封地里经营什么好名声了。

    赵陌对赵研的这些小心思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了秦含真,让她小心些。赵研此人,心胸狭窄,眦睚必报,他无所谓,秦含真就不必跟他有什么接触了。

    秦含真当然不会跟赵研有什么接触。京城里的益阳郡王府如今并没有主人住着,暂时只剩下仆人们。秦含真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需要,只知道先前赵还在京城时,阿寿每旬都要往那边送些东西,附一张请安的帖子,还要当着许多人的面公开去送,以显示肃宁郡王不曾忘了礼数,一直敬着本家亲人长辈。事实上这些礼物和帖子都没被送到赵面前,后者根本不领这个情,可那又如何呢?外人看在眼里,只会说赵陌的好话,说赵傲慢,顺带非议一声赵硕的无动于衷。这对赵陌自然是有好处的。

    比如现在,秦含真跟几位闺中友人闲谈时,唐涵之妹唐素就会告诉她一些宗室皇亲们私下的议论,都是夸奖赵陌会做人,谦逊知礼,却觉得赵硕不会做人,赵更是不知所谓,益阳郡王真是不会教儿子,还好赵陌是跟着永嘉侯秦柏长大的,云云。

    秦含真听着唐素对自家祖父祖母的崇敬与赞赏,脸上笑眯眯地,心里也十分妥贴。一旁的寿阳长公主孙女张姝也附和着唐素的话,不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瞥向长辈们坐的席位,凑近了秦含真,小声问:“那边那位穿绿色比甲的,是不是就是蔡家的小姑姑呀?她看起来……好高呀!真不象是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

第四百九十九章 胜男

    蔡家的那位小族姑,确实不象是世家大族里出身的千金小姐。

    说起来,她虽然是蔡家女,但实际上父兄都只是六七品的小武官,全家长住边城,平日过惯的是什么日子,秦含真想都能想到了。

    在祖父秦柏未上京认亲之前,秦含真自个儿在家里就是过类似的生活。由于祖母娘家有大笔田产,还算是富庶的,但因为居住地天然的地理气候水土限制,生活的舒适度有限,所以也富不到哪里去。秦安那时在大同安家,何氏将女儿章姐儿当成是官家千金一样培养,锦衣玉食,那个规格已经大大超过了六品武官人家该有的水准,但论精致讲究,完全没法与京城里同样拥有六品官父亲的秦锦华相比。边城就是那样的条件,不可能象京城里世家大族的千金一般娇生惯养的。

    以秦含真在米脂与大同两地见过的女孩儿来看,蔡家小族姑的长相还是挺典型的边城姑娘。

    她生得高,目测起码有一米七往上了,腰细腿长,背挺得笔直,身材修长匀称。

    她皮肤也不是白娇嫩的类型,反而略有点儿偏向健康的小麦色,气色很好,双颊带着自然的红晕,不是靠胭脂染出来的那种。

    她也不是尖下巴,细眉长眼的长相,反倒长着鹅蛋脸,浓眉大眼,双目顾盼神飞,眉间透着一股英气。

    她穿戴得并不华贵,看得出来是进京后才新做的衣裳,服装款式、颜色和衣料,都符合今年的流行风尚,但很多地方都进行了修改,款式看起来简洁大方,没有复杂繁多的绣纹,又没有宽袍大袖,给人一种清爽利落的感觉。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紧,她进京还不到五日,为了节省做衣裳的时间,才对新衣做了这样简化的修改。但那又如何呢?衣裳很衬她,处处都能显出她的长处来,既不失品味,又符合流行,谁会觉得她这一身打扮不妥当?这就足够了。

    牛氏看蔡家小族姑,就觉得很合眼缘。她对边城生活比秦含真要熟悉得多了,从前秦平往榆林去的时候,她也不是没去探望过儿子,总觉得榆林城里常常能见到这样的姑娘,当然,蔡家小族姑长得要比那些姑娘漂亮得多。毕竟也是大家之女,虽然不是娇滴滴的类型,但言行举止都很有教养,不是粗俗的那种人,只是说话行事透着爽利罢了。

    牛氏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她跟云阳侯夫人与闵家女眷合得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见了这漂亮又爽利还能给她带来熟悉感的蔡家族姑,心里就更中意了,才见了面,就拉着人家的手,对着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没口子地夸起来,眼睛是一直盯着人家,移都舍不得移开一下。

    看得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都有些诧异了。

    蔡家小族姑倒是不腼腆,大大方方地跟牛氏搭话:“我闺名叫胜男,夫人唤我胜男就好了。听说夫人曾经在米脂住了许多年,我家虽然在朔州,但我母亲娘家是神木所的,同属榆林卫,我小时候往那边去过好几回,可惜没去过米脂。不过我听说,那里盛产美人。我也不知道这话真不真,只是如今见着夫人,觉得这传说果然是有道理的。”

    牛氏被哄得哈哈大笑:“这话就太过奖了。我原也不是米脂人,只是在那里住了几十年罢了。”但她也承认这话不假,“米脂确实挺多美人的,我从前交好的人家里,就有好几家的女儿生得很漂亮。”远的不提,秦含真的母亲关蓉娘,就是一位实打实的美女,而且在米脂县里,还未必能排得上前五,可见当地多出美人了。

    虽然蔡胜男的话有明显的奉承意味,但牛氏听了喜欢,她又大大方方的,倒没人觉得她这么做不对。牛氏越发高兴了,与蔡家几位女眷就这么坐下攀谈起来。今日她不是东道主,倒也不用操心接待来宾的事,反正她是隔房的长辈,只要坐在一旁安心享用就好,趁机多跟好朋友们说说话吧。

    于是她们这个小圈子,除了蔡家的太太奶奶以及蔡胜男之外,就是闵家和马家的女眷了。大家几乎都有边城生活经验,聊起天来十分投契。

    牛氏越发觉得蔡胜男合心意了,还说:“我对神木不大熟悉,但我们侯爷的学生吴少英就是黄家芳姐儿的夫婿,你们应该都见过的他是吴堡人,离神木倒是近的。前些年我们侯爷回米脂转了一圈,路过神木,也在那里待了几日,还游了几处名胜古迹,听了当地的酒曲呢。他给我捎带了些当地的剪纸回来,可精细了!我年轻的时候,也爱捣鼓这些个,但剪得远不如人家的精致,如今老了,眼花了,也没法剪了。侯爷就喜欢给我搜罗这些东西,说就算我不能剪了,看着那些漂亮的好东西,心里也高兴。我还真挺高兴的。可惜这会子我早把东西收起来了,不然拿给你们看看也好。”

    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笑而不语,平静地低头喝茶。马家几位太太相对没那么熟,不好说什么。闵老夫人倒是直爽:“哟,老姐姐,你就别跟我们显摆你家侯爷对你多体贴了。咱们几家的老头子都是没眼色的,这不是寒渗人么?!”

    牛氏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哪儿有呀?就是顺嘴一说罢了。你们别多心。”

    蔡胜男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拉了回来:“神木许多人都会剪纸,家母也喜欢这个,远比针线活喜欢,没想到夫人也如此。您若见了家母,一定能聊得来。”

    牛氏立刻就接上了话:“那改日你和你母亲一块儿到我们家里坐坐?都是亲戚,原也不是外人,不要外道才是。”

    蔡胜男笑着应了。

    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对望一眼,都有些意外。她们是觉得蔡胜男兴许能讨牛氏喜欢,若果真如此,有永嘉侯夫人帮衬,楚家那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蔡胜男就可以安安心心在京城里说一门亲事了。今日的宴会,马家、闵家都有人来,两家都是子弟众多的武将家族,而且都不必忌讳楚家,兴许会有适合蔡胜男的对象。谁能想到,牛氏居然会那么喜欢蔡胜男呢?

    牛氏的性情,云阳侯夫人与蔡三太太心里都有数,那是绝对装不了假的。她这么喜欢蔡胜男,那就是真喜欢了。考虑到牛氏的长子丧妻多年还不曾续娶……两位夫人都沉默下来。

    她们决定先静观其变。兴许她们只是想多了。

    牛氏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蔡胜男非常合她心意,她已经有很多年没遇到这么对自己脾气的姑娘了。她原本就对对方十分感兴趣,觉得可以为长子相看相看,如今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说服长子秦平见一见蔡胜男才好。倘若对方真能成为自己的儿媳,那就再好不过了!性情与她投契,言谈行事大方,身体还健康,完全可以为秦平多生几个孩子呀……

    秦含真还不知道自家祖母在脑补什么,只是远远瞧着蔡胜男,也觉得对方的气质与京中常见的姑娘大不相同。唐素、张姝她们觉得她不象是公侯门第里出来的姑娘,但蔡胜男本来就只是云阳侯的族妹而已,可以算是远亲了。倒是她这样明显画风不同,还能在众人面前行事落落大方,半点不怵,让秦含真颇为佩服。

    这姑娘的适应能力一定很强,而且人也不傻,情商应该挺高的。关键是人品好,守信誉,被人欺负了,也没有到处诉苦,摆出一副可怜样儿来搏人同情。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提都不提自己的遭遇,反而大大方方地跟人谈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无论口音、言谈、话题还是穿着打扮,都能完美地融入环境中,仿佛她并不是五天前才初到京城,但又没有逃避她的边城痕迹。学习能力强,又不忘本。这样的素质,只怕京中寻常的大家闺秀,都比不上吧?

    她那位前任未婚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了攀亲所谓的高门千金,放弃了多么优秀而忠贞的未婚妻子?

    不过算了,那个渣男自己不识货,自会有识货的人来求娶蔡胜男。

    秦锦华终于从母亲与永寿郡君那边脱身出来,往秦含真身边一坐,松了口气。

    唐素笑嘻嘻地送上了一杯热茶:“嫂子辛苦了,我娘没难为你吧?放心放心,她其实挺疼你的,就盼着你赶紧嫁进我们家来呢。你就赶紧答应了嫁过来吧?来来来,快吃茶。”

    秦锦华顿时涨红了脸,接茶也不是,不接茶也不是。

    茶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带着某种特别意味的。

    秦含真微笑着接过了唐素手里的茶:“这茶有些烫了,唐妹妹小心烫手。”又叫丫头过来添些冷茶中和一下,再把桌上的果碟换上新的来。唐素立刻就被引开了注意力:“若有那个玫瑰味儿的瓜子,多拿两碟子来,那个好吃。”等到丫头把桌上的果碟换了一轮,秦含真这边早就拉着秦锦华,把话题扯开了。秦锦华感激地暗暗瞧了她一眼。

    张姝有些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儿,抱怨道:“蔡姐姐还不过来。她嫂子怎么总拉着她到处跟人说话,也不把人放来与我们聊天呢?余姐姐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刚刚还瞧见她在这儿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有些心虚地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

第五百章 嬉闹

    秦锦华告诉张姝:“方才寿山伯在外头叫人来给蔡姐姐捎话,把蔡姐姐叫出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张姝好奇:“竟然连寿山伯都来了么?”她也不多想寿山伯在别人家赴宴时,中途将女儿叫出去是什么道理,只有些发酸地说,“你竟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请动寿山伯来给你庆祝生日!”

    秦锦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哪儿呀,我请的是余姐姐,我哥哥顺道把余姐姐的哥哥也请来了。寿山伯可不是我能请得动的大人物,是我三叔祖请他过府,欣赏一卷新得的古画,据说好象是古时有名诗家的作品,上头还有那位诗家的真迹呢!”

    张姝也就酸那一下,此时也忘了先前的那点小妒忌:“原来如此!余姐姐最喜欢这些诗呀画的了,不用说,肯定是寿山伯把自个儿闺女叫过去,一块儿欣赏好东西了。我们可没那个福气。”又有些好奇地问秦含真,“秦三姐姐,你见过那画没有?”

    “见过的,不过署名的位置坏了,看不出是谁的作品来。”秦含真不动声色地应对着,心里强按下那几分心虚。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只不过身为知情人,难免会为了对几位闺中友人的隐瞒感到不好意思罢了。

    余心兰确实是让寿山伯叫人请走,去西府秦柏的书房里欣赏那幅古画的,不过秦柏此时把秦简带在身边,又让秦简将余公子叫上,想着他与寿山伯谈话时,秦简与余公子也可以趁机多聊聊,与余家父子打好关系,将来想要上门求教时,便也方便了许多。没想到寿山伯会将女儿也叫上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有父兄在旁,秦简与余心兰的这一次会面,自然是足够光明正大的。只是秦含真想到秦简那怂样……也不知大堂哥会不会在寿山伯父子面前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来?身为妹妹,她也只能祈祷秦简能够讨得寿山伯父子的欢心吧。虽说在家世方面可能稍稍有些不足,学问水平也有点儿水了,但秦简本人的品行、性情还是很不错的,应该不会让人看不上才对。

    秦简那边是什么结果,此时仍是未知之数。秦含真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跟秦锦华和唐素张姝她们说话。不一会儿,蔡元贞与秦锦春就结伴过来了,看上去也是一脸的疲惫。

    唐素便笑着打趣她们了:“秦四妹妹就罢了,刚订了亲事,肯定要多奉承奉承婆家人的,这都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嘛,我们明白的。可蔡姐姐又是怎么了?你嫂子带着你到处跟人说话,你明明挺累的,还要硬着头皮跟上,难不成也是想要找婆家么?”

    场面有些尴尬。

    蔡元贞也差不多到婚龄了,云阳侯府想开始为她相看人家,这是正常的。要是正经要被引见给哪位夫人太太,或是与人正式相看,那肯定要由云阳侯夫人出面。现在只是由卢悦娘带着她跟相熟的亲友说说话,聊聊天,充其量只能说是露个脸而已。谁家正常社交不是这样的呢?可一般人都不会当面揭穿。唐素这脾气,这嘴巴,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蔡元贞微笑着说:“应酬嘛,今儿来的好些都是亲友家的长辈,我总不能呆坐不动,那岂不是太傲慢无礼了?唐妹妹比我来得早,不也见了一圈长辈么?我来得迟,只好这会子劳累了。”

    唐素天真地信了:“这倒是。现在客人都到齐了,才到处去问候一圈,要辛苦多了。我来得早,在前头花厅里等候时就向所有长辈都行过礼了,所以如今可以清闲自在地坐在一边吃茶聊天。蔡姐姐要学我呀,看我多聪明!”

    蔡元贞微笑点头不语。

    秦含真若无其事地引开了话题:“卢表姐怎么不过来?她如今是不是已经开始代表你们家在外头走动了?”

    蔡元贞美眸轻转,与她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接上:“是呀,我母亲总说,有了嫂子,她就轻松多了。今儿个她就坐在上头吃茶聊天,可以享清闲了。婶娘们为此都羡慕得不得了,嚷嚷着也要早日为儿子娶个能干的媳妇回来,好替自个儿分忧呢。”

    众人皆笑。秦锦华也说:“我哥哥也到娶嫂子的时候了。可我母亲总是拿不定主意,说好姑娘太多了,叫她挑花了眼。我父亲倒想做主呢,我母亲又信不过他,闹得我哥哥如今还在打光棍。”她心下暗叹,当日如果不是母亲姚氏反对,哥哥只怕早就娶了卢悦娘,这会子早就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了,也不至于让哥哥至今还在打光棍。

    唐素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哥哥有才有貌有家世,还怕娶不到媳妇?蔡姐姐和张妹妹都还没说人家呢,你不如问问她们愿不愿意?”

    蔡元贞没好气地瞪了唐素一眼:“又来打趣我,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张姝直接红着脸伸手去拧唐素腰间的软肉:“混蛋!这些话也是能乱说的?!”唐素疼得忍不住叫唤起来,大笑着躲开,张姝两人就跟她闹起来了,还一人跑、一人追地奔进了邻近的梨花林里。

    此时正值梨花盛开的时节,两个姑娘在林子里乱跑笑闹,撞得梨花洒了一地,纷纷扬扬的,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众人都欣赏起了美景,只有秦锦华感叹一句:“太可惜了……这些梨花本来是好端端长在树上的,如今却都掉进了泥里。”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被梨花林里那两位听见,未免有些不合时宜。秦锦春扯开了话题:“大哥哥今科会试只差一点儿,但能上榜也是极体面的事儿了。唐姐夫得以高中,那就更风光了。我倒觉得好奇,先时不是卢表哥也说要应今科春闱的么?怎么没了下文?”

    卢家虽然是二房的姻亲,但关系上还是跟长房更亲近些,卢初亮也住得离长房近,因此秦锦华也知道些内情:“过年的时候,卢表哥跟着卢姑父出门应酬,不小心着了风。长芦那边也没什么好大夫,结果卢表哥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地,拖到正月底才稍有起色。卢姑父说,卢表哥这样就别提什么参加会试了,反正人还年轻,不如多读三年再去下场,也好沉淀沉淀,巩固一下根基。卢表哥就依父命行事,不曾上京来。听说他的病是到三月里才彻底好全了。因怕祖母担心,大姑姑也没敢跟家里说实话,只在信里说是卢姑父觉得卢表哥的文章火候还不足,因此让他再读三年。直到前几日,卢表哥的身体没事了,跟卢表弟写信时说了实话,祖母才知道缘故呢。”许氏为此还生了一天的气。

    长房这边也挺可惜卢初亮未能参加今科春闱,不过反正秦简也要下科再考,到时候表兄弟俩结伴也不错。只是姚氏心里更不得劲了些,因为那意味着下一科的春闱,秦简不但要跟许峥竞争,还要跟卢初明竞争,三人的成绩好坏,关乎着她的脸面。无论是许峥还是卢初明,但凡这两人之中有一个的成绩在秦简之上,都能叫她郁闷许久。

    这些话秦锦华就没在蔡元贞面前提了,只道:“也不知道卢表姐知不知道卢表哥生病的事儿。她一个字都没在我们面前提,真不容易。”

    秦锦春说:“大姑姑连大伯祖母都没告诉,卢表姐肯定也不知情的,否则怎么也会跟我们说一声。前些日子大堂哥会试上榜的喜讯传来时,卢表姐还跟我叹息过,说可惜卢姑父觉得卢表哥的文章火候不足,不让他参加今科春闱,否则表兄弟俩一块儿上榜,岂不是喜上加喜?”

    这话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但秦锦华信了:“这倒也是。卢表哥的功课也很好呢。若真能双喜临门,祖母一定更高兴了。”

    秦含真问她:“卢表哥也送了礼来,祝贺大堂哥高中吧?不知他如今是否知道大堂哥决定三年后再考?到时候他们再相约一同下场,一同高中,也是一样的。”

    秦锦华笑着点头:“三妹妹说得很是。”

    唐素与张姝笑闹完了,跑了回来要茶。秦锦华叹道:“你们当心些,那梨花林虽然有婆子侍候得精心,但也是泥地呢,万一磕着绊着了,摔倒了怎么办?”又起身去唤丫头来换茶换点心。秦锦春也帮着递帕子什么的,好让唐、张二位安静下来。

    这两位姑娘的举动,其实不大合宜。不过两位都是皇亲家出来的千金,其中还有一个是秦锦华未来的小姑子,她们能怎么办?只能招待好了。

    蔡元贞微笑看着,悄悄儿伸手勾了一下秦含真的袖角。秦含真会意,寻了个借口起身,与蔡元贞一道离开了宴席。

    两人走到梨花林侧面的几丛湖石后,见周围没什么人,蔡元贞才向秦含真开了口:“有件为难的事……可能需要请秦三妹妹帮个忙。”

    秦含真问:“是什么事?蔡姐姐不必跟我客气。若是我力所能及,我定会尽力的。”

    蔡元贞笑了笑:“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那位胜男小姑姑的事,秦三妹妹想必也听说了吧?我家里的长辈,想要请秦三妹妹给永嘉侯夫人捎一句话……”

第五百零一章 流言

    “帮胜男说亲?”牛氏有些愕然地抬头向大孙女儿望过来,“这是怎么说的?我今儿还是头一回见胜男呢,心里很喜欢,但也从来没做过做媒拉纤的活呀?”

    她咂巴咂巴嘴,放下了手里的安神茶:“该不会他们家是看中了你爹吧?说是让我帮胜男说亲,其实是在试探我?说实话,胜男这姑娘,我还真挺喜欢的。她若真能嫁给你爹做媳妇,我往后也就不必愁什么了,怕就怕人家年轻姑娘看不上你爹那个老菜梆子。倘若蔡家有这个意思,那可真真是大好事。我这就跟你爹说去!”说着就放下茶就起身了。

    秦含真连忙拦下了她,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祖母!人家没有这个意思!您别想太多了!”等把牛氏重新按回原位,她才叹息着道,“蔡家胜男姑姑的婚事有些麻烦,您应该早就听说过了。如今她进京才五天,听说楚家那边就已经把她的闲话传得到处都是。明明是她前头未婚夫背信弃义在先,如今倒成了她不守礼节不敬未来姑舅方才被退的婚……您说这也太过分了!这种事想要辩解也没处说理去,可放任流言四处流传,不就坏了胜男姑姑的名声?蔡家倒是为她挑了几个不错的人选,但受这些流言影响,胜男姑姑想要成功说得亲事,就有些难度了。”

    蔡家其实早在云阳侯整治那背信弃义的渣男一家之前,就开始为蔡胜男挑选合适的夫婿人选。当时他们还想着,那渣男的父亲先前官位不算低,想要替蔡胜男讨回颜面,狠狠出上一口气,不但得整治这背信弃义的一家,而且这后来说的亲事,男方家世还不能比前头的差了,未婚夫本人也得要年貌相当、品行正直、前程看好才行。偏偏蔡胜男本来就是老姑娘,符合条件又还未婚的男子少之又少,后来条件放宽到续弦但原配无子女的也可以,人选就多了几个,但还是十分有限。

    而等到那渣男一家受到了惩罚之后,蔡家跟楚家的关系就更加糟糕了。到了这一步,云阳侯已经不再抱着与楚正方一族和平共处的天真想法,而决心要好好让对方吃点苦头,认清一些规矩了。楚家是站在渣男一方的,所以蔡胜男未来的夫家,就不能是楚家可以轻易动得了的,也不会受楚家影响才行。否则,蔡胜男未来的幸福与平安,又如何能保证呢?

    原本就少的候选人,顿时又减少了一半。

    如今蔡家人挑挑拣拣,发现剩下的人几乎都是军中名门出身、有才干有资历、职位还不低的青年才俊了,而且大部分人是闵家与马家的子弟,也有一部分是其他人家的,但论人数,则是前两个家族的最多。其中闵家子弟年纪合适,辈份却可能有些问题,两家毕竟亦有联姻,这种事不能完全置之不理。而马家子弟相对来说,更合适些,其中有一个是续弦,只能作为次选;还有一个是庶出,又是次选;剩下一个最合适的,嫡次子,二十一岁,初婚,条件样样都与蔡胜男匹配偏偏他兄长又与楚正方有些交情,两人的妻子还是远房表姐妹。

    武将人家喜欢在圈子内部联姻,很多人家都彼此连络有亲,这种情况很常见。即使如今蔡楚两家闹翻了,而马家又与楚家是姻亲,也不会因此就偏向楚家,疏远了蔡家。事实上,马家一向不爱插手管朝中政斗,反正无论当权的是哪一方,都得对马家礼敬有加。如果马家有意与蔡家联姻,楚家是没有立场去反对的。

    若蔡胜男能成功嫁给这位马家子弟,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门相当理想的婚事。然而对方的兄嫂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楚正方那边要散布蔡胜男的负面消息,他们夫妻定是最先受到影响的人之一。蔡家要如何从中说项,让对方家人相信蔡胜男并非传闻中的那种人呢?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说亲什么的,也就不必提起了。

    秦含真说了半天,总算令牛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蔡家是觉得咱们家跟马家关系比较好,所以想让我去帮着解释解释,让他们家别误会了胜男吧?要是能做媒人,成功说成这门亲事,就更好了?”

    秦含真笑着点头:“蔡家姐姐就是这样的意思。不过嘛,因为马家几位夫人太太今儿也来参加宴席了,所以云阳侯夫人和蔡三太太她们不好当面明说,只得让蔡姐姐私下来找我。她们会求到祖母跟前,其实还有另一个缘故。那位她们看中的马家子弟,其实跟父亲关系还可以,又曾经与五叔在大同共事过好几年,是去年才调回京城来的。蔡家人觉得您要是愿意出马,再加上父亲和五叔两兄弟从旁协助,定能把整件事解释清楚。其实说白了,流言根本就站不住脚,楚正方夫人跟马家那位少奶奶虽是表姐妹,关系也不算亲密。祖母要是愿意出面,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到才是。”

    牛氏想了想:“行吧……既然她们都这么诚心求上门来了。其实我觉得云阳侯夫人当面跟我说也行,用不着让小辈们转述的。”

    秦含真笑道:“可祖母您今天一天都不得空,云阳侯夫人和蔡三太太就没找到跟您单独交谈的机会,若蔡姐姐不来转述,她们要如何求您呢?”

    牛氏听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胜男那姑娘真挺好的,要是你爹能娶到她做媳妇,就再好不过了。可人家要是没那意思,还给胜男看好了下一个人家,我就不好开口了。你也知道,你爹年纪大了,又是续弦,哪里比得上人家年轻小伙子呀?!”

    秦含真忍笑点点头。确实比不上,秦平的魅力并没有那么大,能够仅凭永嘉侯世子的身份,就吸引住所有未婚姑娘的眼光呢。

    牛氏接下了蔡家人的请托。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又看蔡家人顺眼,就爽快答应了。接下来的后续便不必秦含真去操心,她开始转变话题,将在宴席上听来的各路小道消息告知祖母,只当是听八卦。牛氏听得滋滋有味,顺便把自己收到的消息,也跟秦含真说了。祖孙俩交流得兴致勃勃,直到祖父秦柏从外头走进来。

    秦含真连忙起身迎上去:“祖父,您送走寿山伯一家了吗?大堂哥表现得怎么样?”

    秦柏在老妻身旁坐下,接过长孙女呈到面前的温茶,喝了一口,淡淡地道:“还行吧。简哥儿这孩子,机灵还是有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心里猜测着这是好话还是别有含义,便听得秦柏对牛氏道:“简哥儿的婚事,只怕也不远了。你闲时清点清点库房,备下一份贺礼来,最好挑些古籍或是金石字画一类的,我看简哥儿和他未来那口子应该都会喜欢的。当然,不能挑太珍贵的。”太珍贵的东西他还舍不得给人呢!

    秦含真有些惊喜地看向秦柏:“祖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寿山伯他……”牛氏也听得双眼一亮:“是不是真的呀?!”

    秦柏笑笑:“余伯爷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寿山伯府近日应该会给女儿定下亲事。简哥儿是恰逢其会,正好他还算机灵,这几年读书也算用心,才会入了余伯爷的眼。换作是从前,他倒是敢想呢!”

    秦含真听出几分不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寿山伯要在近日给女儿定亲?”她下意识地想起了卢悦娘带着蔡元贞在宴席上四处跟人说话,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蔡家一向有传统,儿女都会晚婚,蔡元贞的年纪还小呢,就算要提前相看,也不必本人亲自出面吧?

    秦柏的神情淡淡地,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也没什么,只是近日京中有人议论,觉得若要为东宫选秀,绵延皇家子嗣,那么未来皇孙的生母,不该从身份低微的人中选取,而应该择选名门世家之女才是,否则如何配得上做皇嗣之母?这是针对陈良媛出身不高,才生出的言论,本来不值一提。只是有些人似乎故意助长此等流言风传,还有人提到了京中几家名门中适龄的闺秀,也不知意欲何为。”

    寿山伯打算给女儿定亲,是想要避嫌。云阳侯估计也有类似的想法吧?

    秦含真很是意外。她平时比较宅,赵陌不在,几位堂姐妹们又没跟她说起的话,她对外头的各种小道消息是比较迟钝的,先前还真是没听到过类似的传言。她有些想不明白:“背后的人是想要做什么?是看陈良媛不顺眼吗?”

    牛氏不大同意她的猜测:“不会吧?那还不如说些陈良媛的坏话算了,嫌她出身不高,那不要紧,但觉得名门世家的千金更合适的话,不是正好跟太后和皇上的用意相反了吗?当初皇上下旨选秀时,就明说了,只会从低品阶官员之女和平民良家女中选人。这是不想让选中的姑娘借着皇孙作威作福,威胁到太子妃的意思吧?”

    牛氏如今也做了几年贵夫人,虽说不怎么管事,但托丈夫和孙女、孙女婿的福,对宫中贵人的一些想法,还是比较清楚的,倒也说中了重点。

    秦含真想了想,有些迟疑:“该不会……是有哪位世家千金很想进东宫,所以故意制造这种舆论,好让太后与皇上放松择选条件吧?裴家还在孝中,这回又是哪户人家这么想不开?”

第五百零二章 乱生

    京中的流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吹起来的,居然还真的宣扬开了,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也有人暗暗心动。

    东宫太子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了,还有各种小道消息指,皇帝正有意交权,慢慢将朝中大事都转给太子处置。且不说皇帝这是要历练儿子,还是打算禅让退位,都意味着太子即将大权在握。东宫无嗣,多年后再添新人,据说陈良媛还挺得太子宠爱,虽然不至于越过太子妃唐氏与陈良娣去,但一应待遇都是上好的,太子对她也很和气关心。如今才进东宫,就有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将来生下了皇孙,岂不是更加风光?有她做示范,不少有女儿的官宦人家都忍不住生出点念头,觉得要是自家女儿进了东宫会如何?

    陈良媛的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十分突出,京城官家女儿里胜过她的有许多,只是她家族多子的特色明显,性情又通过了太后与皇帝的考验罢了。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多子多孙家族的女儿才能生出儿子来,只要身体健康就可以了,很多人都觉得自家女儿半点不输给陈良媛,还有些嫌弃她不够聪明、不够优雅又身材微胖呢。倘若东宫真的放松选秀条件,他们的女儿也很有希望的嘛。以他们家族比陈良媛娘家更出色的条件,只要女儿进东宫后,能生下一儿半女,几十年的富贵就稳了!

    即使做不得高官又如何?权势这种东西,又不是只有高官才能拥有。永嘉侯身上除了一个爵位,别无官职,但他在皇帝面前说一句话的份量,满朝上下又有谁能小看?涂家都牵连上谋逆大罪了,只因为是太后的娘家,就保住了合族性命,连富贵荣华也不比先前差多少。这就是外戚的好处!

    某些人野心勃勃,眼里未必能看到不利之处,只冲着好处去了。本来京城里的流言只是忽然兴起,在几个生意兴隆的茶楼酒馆或是街头巷尾流传,虽然能传到许多人的耳朵里,但没有根基,用不了多久就会慢慢消散。但如今有不少人家生出了私下,竟然助长了这些流言的蔓延,没几天的功夫,朝上朝下,各官各衙,便都有人议论起来了。

    有朝中重臣与御史认为东宫选嫔妾,绝对不能从世家大族里择选,以免外戚坐大,也有可能会伤及太子妃的脸面;也有人认可传言中的说法,觉得既然要挑选未来皇嗣的母亲,要是身份太低微、学问见识不足,怕会影响未来皇嗣的天资,云云;甚至有好事者,把京城里稍微有点地位的勋贵官宦人家中适龄未婚之女的名单给排了出来,把身体明显弱于旁人的踢出去,家族子弟不丰的也踢出去,庶出的也踢出去,然后剩下的人排一排,列出个榜单来,觉得可以让皇家考虑……

    名列榜单的千金,其父母家人有不少都避之唯恐不及,纷纷忙碌起来,一边解释自家无心送女应选,一边私下里物色女婿人选,好及早把女儿婚事定下,免得真叫皇家看中了;也有些千金的父母家人暗暗窃喜,开始有意无意地显摆自家女儿的长处、美名,暗地里打听各种门路,看是否能让女儿步陈良媛后尘,进入东宫?当然,若真的进了东宫,良媛是最基础的,倘若能挣上个良娣,就再好不过了。良娣原该有两位,良媛则有六位,受封的位份高些,将来太子登基时,后院姬妾受封妃位时,位份才能胜过旁人呀!

    京城的官宦权贵圈子,渐渐地混乱起来。

    在这样的前提下,承恩侯府的姚氏又开始操心起了儿子秦简的婚事。平日里想要娶个有权有势的高门千金,光凭承恩侯府的名头有些勉强,但如今不是许多高门千金都急着找婆家么?姚氏觉得正是自家儿子的好机会,便打算要趁机好好挑一挑。至于娘家姚家那边递过来的话,让她想法子为姚家几个侄女儿物色人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姚家在京中不过平平,哪里就用得着操心了?几个侄女儿也不是什么绝色,东宫还未必看得上呢!何必赶在这时候,跟那些高门千金抢青年才俊?虽说这一波过后,可能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就被挑得差不多了,姚家千金们兴许要将就一些条件稍次一等的联姻对象。但京外还有的是好人选呢,今科的新进士里,兴许也有不错的才子呢?姚家的人自个儿就能去物色了,用不着她这个外嫁女出面。

    姚氏一边为女儿备嫁,一边开始盯起了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族之女。她头一个盯上的就是云阳侯府的蔡大小姐蔡元贞。

    她在丈夫秦仲海面前道:“初八那日,锦华生日,我看蔡大小姐也跟着悦娘到处见人说话,兴许是云阳侯府得消息比我们早,因此从那时起就有意为女儿相看了。蔡家的孩子一向嫁娶都比旁人晚些,蔡大小姐的年纪可真不小了,宫中若真要改变选秀的条件,她是一定会入选的。她那样的出身,怎么可能甘心位居人下?这种时候,就算往日挑剔些,如今也不能再挑剔了。京城里配得上蔡大小姐的人家,子弟合适的本就没几个,能象我们简哥儿这般出挑的就更是少之又少。难得咱们两家本就是姻亲,让悦娘帮着说说好话,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二爷赶紧想法子,给外甥女递话呀!若能求得夫人开口,悦娘一定会答应帮忙的!”

    秦仲海无语地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书本:“你忙活什么?正因为我们与蔡家本就是姻亲,而且已经联姻两回了,再叫简哥儿娶蔡大小姐,就是第三回,这未免太过。云阳侯府好歹也是有军权的人家,二房跟我们已经分了家,悦娘是外甥女,都不能正经算是咱们两家侯府的女儿,倒也罢了。若真让咱们承恩侯府的嫡长孙娶了云阳侯的亲生闺女,那意思就不一样了。你也不想想,咱们家是不是担得起?你觉得皇上和太子殿下会怎么想呢?!”

    姚氏愣了一愣,惊疑不定:“不至于吧……”

    秦仲海重新拿起书本:“咱们虽然也是侯府,跟三房却不可同日而语。没有那个圣眷,老实过日子就是了。何苦去肖想那许多有的没的?简哥儿的亲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赶紧替锦华备好了嫁妆是正经。唐家已经说过了,等唐涵考完庶吉士,就要为他完婚的,算来没几天时间了,你可不紧不慢地,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丢了闺女一辈子的脸面!”

    “我还能不上心么?那是我亲骨肉!早就都准备好了。”姚氏不以为意地道,“可儿子的婚事,二爷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总说自己心里有数,但我心里没数呀!你又不肯跟我说清楚。咱们虽说比不得三房显赫,咱们家侯爷也不如三叔在宫里有体面,但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三叔待简哥儿又好,难不成简哥儿还不能娶个高门大户的千金了?我还盼着他能说一门好亲,将来可以借一借老丈人的势,做了官也能顺利高升呢!”

    秦仲海继续看书,没理她。

    姚氏沉不住气了:“二爷其实是哄我的吧?说什么心里有数?若你真有数,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早就给他说下亲事了,还能拖到今日?自家的孩子自家疼。二爷既然对简哥儿的亲事不上心,我这个亲娘就不能不管。蔡大小姐不成就算了,京城里又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千金。上回我在辅国公府见到徐尚书家的几位千金,他家二姑娘就不错……”

    “你就别添乱了!”秦仲海忍不住将书本拍到桌面上,“实话告诉你吧!三叔正替简哥儿相看呢,相的是寿山伯府的千金。人你也是见过的,从前还挺喜欢,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如今一切都还未定下,你休要到处乱嚷嚷,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本来稳稳当当的亲事,也给破坏了!”

    姚氏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喜色来:“余家的大小姐?果真是她么?三叔真能为简哥儿说成余家这门亲事?!”

    秦仲海叹道:“三叔与寿山伯交好,简哥儿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向寿山伯请教功课,还与余公子结交。这都是三叔三婶帮的忙。倘若一切能水到渠成,亲事也就成了。再不济,我们儿子也能得一位好老师。所以,你不要生事,也别在外头乱说话,更别对别家千金挑三拣四的。我们儿子在寿山伯府面前,什么家世都谈不上,只有品行好和专心一致的好处。你可别拖儿子的后腿!”

    姚氏曾经也肖想过要为儿子求娶余心兰的,只是时间长了,总觉得没什么希望罢了,如今听说事情能成,儿子还能拜得寿山伯这么一位名师,顿时心气平了:“瞧二爷这话说得,我自己的儿子,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不疼么?我怎么可能会拖他的后腿?!余小姐挺好的,虽说那性情略清高了些,整天舞文弄墨的,也不知道懂不懂中馈之事……”

    姚氏习惯性地就嫌弃了两句,但看到秦仲海投射过来的不悦目光,顿时干笑着改了口:“不过她还年轻呢,嫁过来之后,我慢慢教就是了。我年纪又不大,有我主持中馈,需要那么能干的儿媳妇做什么?他们小两口先清闲十年八年的,等孩子大了,我再教儿媳管家,也是一样的……”

    秦仲海翘了翘嘴角,似笑非笑地低下头去,没有跟妻子说实话。

    等到儿媳进门,这个家的中馈就再也用不着姚氏去操心了。她还是老实些待着吧,念佛也好,做针线也行,或者读几年书修身养性,省得又再闹出些夭蛾子来,诸如放印子钱、出卖侄女婚姻之类的,给秦家上下惹祸,给儿孙们留隐患。秦家富贵已极,老实低调些过日子,才是正理,很不必再去钻营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了。

第五百零三章 攀亲

    姚氏并不知道丈夫秦仲海的盘算,只一心想着儿子秦简即将拥有一门好亲事。女儿秦锦华的婚事虽然不如她意,但女婿好歹也是正经进士出身,有高官父亲提携,走仕途定能顺顺利利的,哪怕没有爵位在身,也好歹能给女儿挣一个诰命回来。姚氏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顺心如意,心情都好了许多。

    每当看到婆婆许氏投注过来的疑惑不解的目光,姚氏心里就在暗爽。若不是秦仲海再三警告过她,她还真想把秦简正与寿山伯之女议亲一事告诉婆婆,然后仔细看清楚婆婆的脸色。不过现在就算了,等事情成了,她再看好戏也不迟。

    婆婆许氏整天觉得许峥有大才,会有大出息,看不起秦简。

    然而眼下的实际情况是,许峥在外头给自己宣扬了好大的名声,整天以才子自居,号称一定要说一门富贵好亲,许家奶奶们也整天跟人说有多少京中贵女对他有意,可最终他一个贵女都没勾上手,反而跟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一个小官之女订下了亲事,如今还因为要守考,错过了春闱,只有一个举人的身份,家族也衰败了,名声扫地。三年后他卷土重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进士呢。

    而秦简呢?顺顺利利地考中了举人,考中了贡士,只是因为成绩不够理想,他想要考得更好些,才与寿山伯之子一同放弃了殿试,决定下科再考。即使如此,也没人能小看他,他有许多进士朋友,还能经常向寿山伯这位士林大家请教学问,如今又即将跟寿山伯的千金订下亲事。三年后,他定能高中,从此前途一帆风顺。

    许峥能跟秦简比么?他有哪一点儿比得上秦简?光是对比秦家与许家,两者就已经相差太远了。除非猪油蒙了心,否则就算是眼瞎的人也不难看出,谁才是那个真正前途似锦的人。姚氏对许家嗤之以鼻,一心等着看婆婆的笑话了。她就喜欢看许氏满腹憋屈却还无话可说的模样!

    姚氏志得意满,只等着儿子与三房那边传来好消息了。三房果然没让她失望,没过几日,秦仲海就告诉她,亲事说成了,让她准备好订亲礼,正式与寿山伯府将儿女亲事定下,还要准备谢媒礼,谢过三叔秦柏与三婶牛氏从中援手,顺道再给侄女儿秦含真也备上一份礼,若没有她提醒、撮合,这门亲事恐怕还不能成真呢。

    姚氏欢喜不已,自然是大大方方地备下好几份大礼送人了,还恨不得满天下昭告去,又要设宴请客,好生庆祝一番。

    秦仲海驳回了她的提议,满心的不以为然:“张扬什么?你瞧寿山伯府可曾大肆宣扬这门亲事?如今外头的人家要么在慌慌张张地嫁女,仿佛明着跟人说他们嫌弃东宫太子,不想跟皇家扯上关系,要么就到处去说自家女儿的好话,恨不能立刻将女儿送进东宫去做妾。咱们与寿山伯府在这时候联姻,肯定也逃不过闲话。可事实上这门亲事早就在进行了,不过是因缘巧合,撞上这个时候罢了,何必叫人说嘴?悄悄儿定下就是了。也不是要瞒着人,若有亲友相问,自然要坦然告知的,但不必特特地去宣扬。若你觉得儿子委屈,等到正式婚礼举行的时候,再好好热闹一番便是。”

    姚氏才不信这门亲事是早就开始议的,认定了是寿山伯不欲送女为妾,方才急急替余心兰定下亲事。但她才不管那么多呢,寿山伯府的权势地位不是假的,她的宝贝儿子也确实跟寿山伯的千金定下了婚约,只要实惠在手,对外用什么说法不行呢?不就是遮羞布么?她当然也不会告诉人,说自己儿子能谋得这门亲事,是走了狗屎运,她儿子绝对是靠自己的实力才赢得了寿山伯的赏识,以爱女下嫁不不不,两个孩子是门当户对,谁也没有高攀谁。

    姚氏接受了秦仲海的提醒,竟然真的忍住了炫耀的冲动,但对亲友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了。她状若低调、实则高调地写了许多帖子,发给各家亲友,让他们知道自家儿子秦简刚刚与寿山伯之女订下了亲事,请亲友们出席订亲当天的小宴。

    收到消息的众位亲友反应不一。有的只是单纯地为秦简与承恩侯府高兴,比如云阳侯府、闵家等等;有的则眼睛发亮觉得又有利可图、有金大腿可抱了,比如秦家二房的秦伯复就是其中典型;也有的暗暗惋惜,觉得自家少了一个理想的联姻对象;还有些是趁机巴上来,想要从中谋些好处的。

    比如姚家,就有一位姚氏的婶娘找上门来。

    姚氏原以为那位婶娘只想来贺个喜,顺道再为侄女们的亲事求她一求,没想到对方提出的请求却让她大吃一惊:“您说什么?秦素?您想把女儿说给秦素?!”姚氏只觉得荒唐无比,“秦素不过是个庶子,丫头生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的侄女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就是世上男人都死绝了,也犯不着将就秦素这种货色吧?!”

    姚氏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开玩笑,这位婶娘虽说是姚家旁支的太太,但叔叔好歹是六品的官身呢。六品官的女儿嫁给秦素,那小子配得上么?!没得糟蹋了姚家的好女儿!姚氏甚至觉得,若真让侄女儿嫁给了秦素,连带得自己的身份都被拉低了。

    姚家婶娘却有不同的看法:“姑奶奶话说得轻巧,你们承恩侯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即便是庶子,也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孩子尊贵几分。秦素虽说是庶出,但生得倒也体面,如今还开始认真读书了,将来未必没有出息。你侄女儿嫁过来,又有你这个亲姑姑照看,还能吃了亏去?”

    姚氏心想,一个堂侄女,真要嫁给秦素的话,她才不会照看呢!秦素若能有出息,那就是老天爷不长眼了!她怎么可能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如今让他读书,不过是给丈夫面子,也是断定他不是读书的料。过得两年,秦素考不上秀才了,她二话不说就会把他的西席给赶走,叫那小子老老实实管庶务去。往后再随便给他寻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一辈子给她儿子秦简跑腿办事就好。如果秦素不识抬举,她就寻个理由直接把人分家出去,随便塞点田产银两,就由得他自生自灭。京中大户人家的庶子,基本都是这样的待遇,还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没那个福气,还非要强求,当心折寿!

    姚氏断然拒绝了婶娘:“不成,若婶娘想要把女儿嫁到我们承恩侯府来,随便挑个庶女倒也罢了,就是庶女,也是抬举了秦素。您生的嫡女,我是断不能委屈她的!”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姚家婶娘有些不高兴了,勉强耐着性子劝她:“我自个儿的闺女,难道我还能不疼她么?把她嫁过来,我跟你叔叔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如今京城里到处都在说亲,象样点的人家,子弟都不愁娶不到好媳妇,咱们家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能选择的人就更少了!我也不瞒你,不光是我们这一房在打算把嫡女许给庶子,别的房头也有人这么做了。九丫头就被许给了太仆寺卿家的庶子,那孩子有秀才功名,和嫡母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她爹娘半点儿没觉得委屈。有出息的庶子都抢手得很,我们家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就真的只能寻庶出的纨绔子弟了!那与其便宜了别人家,我还不如把女儿嫁到你们秦家来,好歹也是亲上加亲不是?”

    姚氏差点儿没喷回去,亲上加亲个鬼哟!秦素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还配与姚家有亲?!

    姚氏坚决不应,姚家婶娘见事情不成,勉强维持着笑容,但回到家后,却大大地发了一顿脾气。没两日,姚王氏过府看望女儿,倒劝她不必太过固执了,如果叔婶真有心要将女儿嫁给秦素,她就征求一下丈夫的意见,若秦仲海同意,她便答应了吧。

    姚氏不敢相信地看着母亲:“为什么呀?秦素到底有什么好的?您和叔叔婶娘们都如此抬举他?父亲呢?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么?!”

    姚王氏淡淡地道:“你父亲没说什么,但也不会反对。这是你叔叔婶婶自己想要的婚事,将来是好是歹,都与你无关,你又何苦在中间做恶人?”

    姚氏郁闷极了:“可我不明白,秦素怎么就入了叔叔婶娘的眼?他在我眼里不过是烂泥一般。若叔叔婶娘以为他如今开始读书了,将来就真的会有出息,我只能说他们太看得起秦素了,那小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只怕连童生试都过不了。侄女儿与其嫁给他,还不如在今科新进士里挑一个呢。”

    姚王氏叹道:“今科新进士中,但凡是家世不错的,都早就叫人挑完了,剩下的能有什么好货色?你叔叔婶婶与其说是盼着秦素将来能有出息,倒不如说是看中了你们秦家。你以为如今还是几年前呢?眼下皇上宠信永嘉侯,太子殿下也敬重永嘉侯,永嘉侯就是你们秦家的人。太子殿下看重的肃宁郡王,又是定的你们三房的姑娘。如今二房那边与云阳侯府亲上加亲,简哥儿跟寿山伯府的千金定下了亲事,锦华说给了秦王的外孙。这一文一武的,你们秦家都有了,宫里、宗室、皇亲,样样都能沾边,你们家简直就是稳如泰山。跟你们家结亲,便是攀上了高枝儿,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你当你叔叔婶婶们傻么?别的不提,你叔叔的两个儿子,一个秀才,一个童生,若能借着秦素这门亲事,跟你们秦家多多亲近,一位永嘉侯,一位寿山伯,但凡能向其中任何一位请教功课学问,就够他们受用不尽了!一个秦素又算得了什么?谁还真的看上他不成?”

    姚氏听得目瞪口呆。

    姚王氏便叹气了:“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做个明白人?你是真不知道,如今的秦家是什么地位么?”

第五百零四章 变迁

    姚王氏走了之后,姚氏一个人坐在屋里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虽然姚氏早就为承恩侯府的地位而骄傲,时常自持身份瞧不起别人,但早年间外祖王家的显赫太过深入人心,她依旧习惯性地觉得秦家有许多不足之处。又因为秦家长房除了有个承恩侯的爵位以外,样样不出挑,秦家如今真正拥有权势的,也就只有三房的秦柏而已,所以姚氏如今的想法颇为矛盾,一边为秦家的“圣眷”而自傲,一边又为长房的弱势而自卑。如此纠结之下,她自然也就看不清秦家地位的变迁了。

    秦家确实是不拥有实权的外戚,只有一位永嘉侯秦柏在皇帝与太子面前得敬重,其他人的前程有限,实权有限,在外人看来仿佛不值一题,连最爱生事的御史们,都不喜欢拿秦家做筏,只有那些没有根基的新进御史,才会多参秦家几本,好显摆自个儿不畏权贵,但很快就会放弃了。

    然而,秦家如今的姻亲却不可小觑。除去皇家以外,无论是肃宁郡王、秦王、云阳侯府、寿山伯府、大理寺卿、闵氏将门……个个都是实权派。若再加上御前最受信重的王复中侍中正是永嘉侯秦柏的门生,还有好几位正统进士出身的弟子已然踏入仕途,秦家在暗中的影响力远超世人所能目见的程度。有这些助力在,秦家地位稳固不说,子孙后代想要谋求发展,也根本不缺助力。这就是俗话说的闷声发大财了。

    姚氏不由得一阵恍惚,想起当年显赫一时的王家。那时候的王家长房,也就是在朝野官员圈子当中有影响力吧?在朝廷与地方,都有不少人脉,只是比较散,也比较虚,大多数盟友都是依仗利益联合到一起的,一旦受到皇家打击,王家就迅速败落了。这还是仗着唐家低调,不与王家争权夺势才得来的。然而王家联姻宗室皇亲勋贵,达到的影响力还不如现下的秦家呢。怎么当时就人人都觉得王家十分了不起,如今却没几个人吹嘘秦家呢?

    姚氏想起了一向行事不显山不露水的秦柏、不爱交际的牛氏与三房其他人,再想到她丈夫秦仲海近几年里也低调了许多,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的许多想法和做法,确实跟丈夫与三房都是背道而驰的。她却一直不能醒悟,丈夫劝她,她也听不进去,怪不得丈夫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连儿女亲事,都不许她插手。

    姚氏心中有些讪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横竖自己没犯什么大错,儿女亲事虽不是她亲自做的主,可结果都颇令人满意。余心兰性情不合她心思,但家世强大;唐涵门第稍次,但好歹也是秦王的外孙。换作她自己去为两个孩子相看,也不知能不能相得更好的联姻对象,她也就不必多加纠结了。反正儿女结得好亲,她脸上也有光。外人又不知内情,不会说她闲话,她只管安心享受随之而来的风光就是。

    姚氏重新振作了精神,心下又想,姚家婶娘想要将女儿嫁给秦素一事,还是要拒绝。姚家若想要从秦家这门姻亲身上谋好处,有她也就够了。她还是承恩侯世子夫人呢,难道不比一个庶子更有地位?娘家侄女儿若想说门好亲事,她可以帮着物色人选,至于秦素,还是另寻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又或是找个官宦人家里不得宠的庶女为好。从前姚氏没把庶子放在心上,也是认定了他不可能入得了高门大户的眼,但如今秦家不比从前了,万一有哪个官宦人家为了攀上秦家,就象姚家叔婶那般,宁可牺牲一个嫡女呢?那岂不是便宜了那兔崽子?秦素的亲事,她还是亲手握在手里比较好,绝不能让他跳出她的手掌心去。

    姚氏拿定了主意,正要叫玉兰过来,商量京中有哪些人家的女儿符合她的要求,好说给秦素,不料许氏那边却打发了人过来,唤她过去说话。

    姚氏心里疑惑,不知道婆婆又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过去了。这种基本的礼数,她是不会公然违反的。

    不过,姚氏在公婆所住的松风堂内,安插有耳目。不等她走进松风堂正堂,便有人暗中向她禀报了许氏可能的打算姚王氏过府的目的,已经传进许氏耳中了。

    姚氏眉头直皱。她不用猜也知道,婆婆定然又要提起许家来。

    事实上,近日京中许多大户千金纷纷定亲,有些人家的姑娘可能是因为说亲太过仓促,甚至将就了不大相配的对象。一些跟许峥情况相似的官宦人家子弟,由于本身有举人或秀才功名在身,竟然也能得配三品高官之女。许氏私下就曾经向心腹丫头诉苦,道是许家太不走运了,许峥也太倒霉!倘若他不是早早就定下了鲁大姑娘为未婚妻,目前又正值孝期,说不定还能娶个权贵千金呢!偏偏许家上下如今什么都做不了!还因为京中青年才俊纷纷有了婚约,等许家孝满之后,许岫想要说一门体面的好亲事,就会难上加难。而许嵘、许岚的亲事,更是不知道在哪里呢。许氏又一起埋怨起了长嫂,还暗中哭了一场。

    姚氏听八卦听得暗喜,心中只看是在看笑话,觉得许家人太过高看自己。不过如今许氏忽然因为姚王氏上门而叫她过来说话,便又让她警惕起来。难不成婆婆见别人家的小辈难打主意了,便打起姚家主意来不成?他们姚家也是体体面面的官宦人家,绝对看不上许家那两闺女!更别说是许嵘那个白身了!

    姚氏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等到婆媳俩见过礼,许氏寒暄铺垫了几句,就提起亲家姚王氏过府一事,准备进入正题时,姚氏抢先开了口:“我母亲是被妯娌逼着过来的,道是一位婶娘看上了素哥儿,打算把我的一位侄女嫁过来。我想着这两个孩子又不匹配,年岁有差,如何能做亲?就拒绝了。我母亲却怪我,道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我何必拒绝?我又能说什么呢?只得拿话混过去,没敢告诉我母亲,事实上,素哥儿的亲事,我早就有了打算。亲上加亲当然是好事,但姚家那位侄女儿毕竟是隔了房的,哪里比得上夫人的娘家亲近?”

    许氏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这话的意思是……”

    姚氏满面笑容地道:“许家两位表侄女儿,无论是岫姐儿还是岚姐儿,都与素哥儿年龄相近,品貌相当,倘若能成就姻缘,岂不是天作之合?!我知道夫人一直想要让许家再与秦家联姻,如今许家在孝中,不好说亲,但咱们自家人私下里说说,也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夫人点了头,二爷那儿,就包在我身上。等许家一出孝,我便亲自请动大媒,上门提亲去!夫人觉得如何?”

    许氏觉得如何?许氏快要吐血了。

    许岚倒罢了,若不是庶子庶女联姻,对加固两家姻亲关系的意义不大,兴许早两年就能定下了,如今再重提,虽然鸡肋了一点儿,好歹也比没有强。然而许岫却是许家的嫡长女,差一点儿就嫁给了云阳侯世子,也差一点儿就嫁给了承恩侯府的继承人秦简。她怎么可能下嫁秦素?!儿媳姚氏这话,分明就是在踩许家的脸,在踩许氏这个婆婆的脸!

    然而,许氏却没法出言斥责儿媳。因为姚家都愿意以六品官的嫡女许配给秦素,她又怎么能说秦素配不上许家的女儿?这门亲事,她许氏不放在心上,兄弟们却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秦家如今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秦家,许家也不再是曾经的许家了。她不能再用旧眼光去看待两家联姻之事。当初为着秦简与许岫、秦锦华与许峥的亲事,她被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落得如今的下场,已是吃了大亏,哪里还敢再擅长主张?即使是要拒绝,也要用委婉些的法子。她还想要将许岫许配给卢初明呢,不能太过贬低了秦素,万一引起儿子的反感,她要如何开那个口?

    因此,许氏勉强干笑着对姚氏道:“你也会说,许家正在守孝了,如今哪里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倒是素哥儿,好歹也是咱们家的子嗣,如今也开始正经读书了,他的亲事不可太过马虎,得让他父亲做主。你就专心操办简哥儿和锦华丫头的婚事吧,旁的不必你理会了,也省得素哥儿和他姨娘不懂事,惹你生气。”

    姚氏笑笑:“这都是儿媳份内之事,怎么好推给二爷?”她只是要堵住许氏开口提要求的嘴,倒也不是真心想让秦素娶许家女,自不会坚持说什么。当然,如果秦素真的娶了许岫回来,她心里也很高兴就是了。

    许氏清了清嗓子,问姚氏:“长芦那边这两日可有信来?初明的病情也不知怎样了?上回幼珍来信,道他的病已好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咳几声,只怕伤了元气,还得留在长芦修养。我心里实在担心得紧。长芦能有什么好大夫?哪里比得上京中方便?反正两地相隔也不远,如今天气渐暖,上路也不打紧了。你写封信过去,说说简哥儿与锦华的喜事,让幼珍带着初明回京中来吧。初亮一个人在宅子里住了这许久,做爹娘的竟然也不挂心么?还是要回家里来看看的。”

    姚氏有些不解,心里还嘀咕着这种事婆婆自个儿就能做,为什么非得她来写信?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还是顺嘴答应下来:“夫人放心,回头我就给长芦送信去。不管怎么说,简哥儿与锦华的好事,大姑奶奶还是要回来喝一杯喜酒的。”

    许氏露出了微笑,轻轻点头:“你说得很对。”

第五百零五章 烦心

    长房婆媳之间的勾心斗角,三房那边暂时还不知晓。最近牛氏与秦含真也有烦心事儿。

    蔡家委托牛氏去向马家的太太奶奶们解释一下蔡胜男的问题,免得马家人因为流言而误会了蔡胜男的性情为人,影响了她说亲。牛氏当时爽快地答应了,觉得这事儿没什么难度。事实就明摆在那里,京城里又不是没人知道真相,马家人也不糊涂,而且秦马两家又是多年的交情了,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一切都好说。

    可谁能知道,事情并没有牛氏想象的那么容易呢?

    楚家那边早就在马家人面前黑了蔡胜男,不管马家女眷信还是不信吧,楚家摆出这副态度来,明摆着就是告诉人他们不爽蔡胜男,不乐意看到马家娶她做媳妇。虽说马家没必要顾忌楚家,但娶媳妇这种事,娶谁不是娶呢?本来马家也没跟蔡家议亲,没必要为了没苗头的事,就一脚插|进到蔡楚两家的矛盾中去。马家是用不着巴结什么权贵,也犯不上顾虑回避谁,但马家同时也不会参与朝中政斗,他们家一向是奉行中立原则的。

    恰逢近日,京中官家闺秀们纷纷忙着说亲,马家青年才俊,条件样样不差,自然会被人看中,便很快说成了一家,没两天就交换了庚帖,只差正式定亲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楚家固然是不必再多言,蔡家那头也没必要再尝试说亲,毕竟事情已经几近定局。

    只是充当说客的永嘉侯夫人牛氏觉得有些没面子罢了。

    她在家里生闷气,只对孙女儿秦含真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你说楚家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跟云阳侯过不去,那就冲着云阳侯去嘛,又或是拿蔡家的男人出气就是,何苦非要跟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过不去?难道胜男嫁不出去了,他家就很有脸面么?明明做错事的是魏家人,不与楚家相干,楚家这么急着把事情揽到自家头上做什么?就因为一个魏氏,楚家非要掺和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生怕自己的名声很好听么?!”

    牛氏口中的魏家人,正是蔡胜男前任未婚夫一家。魏氏就是他那位嫁进了楚家的妹妹。秦含真还是到这会子,才知道了这传闻中渣男的姓氏呢。

    说来也是魏氏走运,她的夫婿其实是楚家旁支子弟,但跟嫡支的楚正方关系却很好。此人是原配所出,母亲早亡,父亲很快又续娶了,生了几个弟妹,他就成了被冷落的小可怜。这等身世与楚正方有那么一点儿相似,再加上两人的生母生前又关系不错,连带着堂兄弟两人也亲近起来。

    东宫太子身体痊愈后,太子妃的娘家水涨船高,连带的楚正方也沾了光,平步青云,楚家人不敢再轻视他,而他的堂弟也依仗他的支持,在家庭中翻了身,压下深得宠爱的弟妹们,稳固了自己继承人的地位。后者的继母不甘心,见继子要说亲了,楚正方还透露出要给他说一门好亲的口风,她生怕继子真个娶得高门贵女,便会夺走她的中馈大权,从此越发将她的儿女们挤得无容身之地,便使了点心计,促成了继子与魏氏的姻缘。

    这位继母的娘家在太原,正好与魏氏父兄是上下级,原想着可以拿捏住未来儿媳的命脉,令魏氏乖乖听话的。她哪里知道,这魏氏没她想的那么好对付?进门不久,就赢得了丈夫的心和信任,还干脆利落地抢过了中馈大权,甚至还帮着娘家父兄升了官,调了职,以至于继母娘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没几个月,魏氏又怀孕了,越发成了丈夫心目中的宝贝,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们被排挤得惨兮兮的,公公一句抗议都不敢提,就连楚正方夫妻,都对她十分客气。

    魏氏如今只是年轻媳妇,就能当她这一个房头的家,还能在楚正方夫妻面前说得上话。也因此,明明她哥哥不占理,但在背弃与蔡胜男的婚约时,楚家上下还是站在了犯错者的一边,还不依不饶地跟云阳侯怼了起来。只是楚家人都没想到,云阳侯竟然会如此硬气,为了一个远房族妹,真个跟楚家怼到底了。如今魏家人倒了霉,魏氏虽然在夫家地位不变,但也丢尽了脸面。她年轻气盛,正是志得意满之际,怎么可能接受娘家父兄落得如今的结果?哪怕蔡胜男从前对她不薄,这门亲事当年还是魏家人上赶着求来的,魏氏也依旧视蔡家上下为大仇。她正怀着孕,丈夫对她千依百顺的,楚正方夫妻看在堂弟份上,也纵容魏氏,所以才会连睁眼说瞎话去污蔑年轻姑娘名声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也都照做了。

    牛氏郁闷得不得了,但蔡家人干脆地打消了念头,马家行事也无可厚非,她心里却过不去这一关,怎么也想不通。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那位马家子弟如今说得的亲事,女方不是不相干的人,却是蔡三太太的娘家侄女儿,亦是一位武官人家的小姐。不过这件事蔡三太太原不知情,等到消息传出来时,她自个儿也懵了,当即没忍住,跑回娘家去问是怎么回事?

    她娘家嫂子就说:“你那远房小姑子原也说不成这门亲事,人家马家就不乐意招惹是非!错过就错过了,日后再另寻好的人家就是了。但如今京里小道消息到处飞,好些跟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都在忙着嫁女儿,就怕什么时候宫里下了命令,让官家女眷参加选秀。你侄女儿生得娇俏,身体又自小壮实,咱们家也是子孙繁茂的,要是真去选,万一被选上了怎么办?我好容易养得她这么大,千娇百宠的,可不是为了让她去给人做小老婆的!就算是皇帝太子的小老婆也不成!马家那后生就不错,样样都能跟咱们闺女匹配。错过这桩姻缘,还不知道上哪儿找更好的女婿去呢。你就当是为侄女儿的终身着想,不要多言了。你远房小姑子横竖不着急,东宫选秀又不会把她选进去!”

    就算这话在理,蔡三太太还是被气得够呛。

    她私下还跟牛氏抱怨过:“真要好好说了,也不是不行。马家那边既然无意,早晚要婉拒的。等他家拒了,我哥哥嫂子再去说亲也成哪,哪有半道上截了胡的?如今全家人都知道是我娘家侄女儿抢了胜男的亲事,我里外不是人,真真没脸见胜男了!”

    其实,抢亲事可能还在其次,关键是蔡三太太的娘家人在这个过程中透露出的那一点儿漫不经心,似乎有些没把蔡家放在眼里。这是不应该的。蔡三太太嫁进蔡家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娘家兄嫂如此行事。她心中有些不安,生怕这是某种征兆,某种……预示着蔡家要衰落的征兆。

    不是她多心,楚正方正是太子妃的表兄弟,而皇帝如今正准备着交权给太子。一旦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国母。哪怕她没有子嗣,凭太子对原配妻子的敬重,只需要太子妃一句话,蔡家就有可能会失去眼下的权势与风光。蔡三太太的娘家嫂子,其娘家有人在宫中禁卫任职,守卫的正好是东宫,难不成是他们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么?

    蔡三太太不敢明说,但还是暗示了牛氏一番,想要从牛氏这里探听些风声。只是牛氏没听出来,还在为了魏氏与楚家的行事而生气,倒是坐在一旁经历了牛氏与蔡三太太交谈经过的秦含真,有那么一点儿察觉。

    秦含真其实也在郁闷呢。她虽然觉得楚家不是好人,太子妃行事也有许多不合她心意的地方,但她所知道的太子妃,似乎没有糊涂到轻易对皇帝得用的重臣下黑手的地步。哪怕是楚正方将来很可能要取代云阳侯目前在城卫的职位,那也是因为太子可能需要自己的心腹武将坐镇拥有军权的要害部门,而不是东宫对蔡家人有什么不满。既然如此,几个调令就能和平解决的事,楚家为何要采取过激手段呢?更别说如今太子还没上位呢,而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显然也有许多矛盾,在好些事上都不是一条心。

    太子不可能会在上位之前,根基未稳之时,就急不可耐地培养自家班底,挤兑父亲重用的大臣。

    太子妃也不可能在自己没有皇嗣傍身,太子又还未登基之前,就先示意娘家坐大,搞出一位强大有力的外戚来。那跟当今圣上抑制外戚的政策方针是截然相反的。而太子妃这么做,除了招致公爹的不满,又有什么好处呢?

    更何况,太子妃是唐氏之女,一直以来都是以端正贤惠的形象示人的。虽说她在东宫选秀这件事上,表现得比较善妒一些,有点儿不顾大局了,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在丈夫纳妾的问题上小气点儿,也是人之常情。可朝政跟内宅妇人的小心思,完全是两回事。为难一位以坚贞守信闻名的年轻姑娘,可不是太子妃能做得出来的。

    楚家最初掺和进来,还可以说是受魏氏误导,魏家才是罪魁祸首,楚家实际上并不知情。但如今楚家公然阻拦蔡胜男嫁人,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魏氏的丈夫可以盲从妻子,楚正方也可以由得堂弟夫妻胡闹,那太子妃呢?作为未来的国母,妇女的表率,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胡作非为,败坏她的名声吗?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含真捏着下巴沉思,忽然听得祖母牛氏大力拍了桌面一记:“我决定了!胜男的亲事要是真的说不成了,我就把我儿子说给她!我就不信了,天下人难道个个都怕了姓楚的?我就不怕!”

    秦含真呆住了。

    这这这……这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第五百零六章 穿帮

    秦含真觉得自己只是走了一会儿神,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祖母牛氏已经决定要坚决站在蔡胜男这一边了,不惜把儿子都送出去,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她干笑着劝说牛氏:“祖母……这会不会太过仓促了?蔡家那边没这个意思,父亲……也没答应呀?”

    “蔡家先前是看中了马家那个后生,如今马家后生不是跟别家姑娘订亲了么?胜男自然也能找别人了!”牛氏不为所动,“你老子在婚事上就从来没有爽快过!从前是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如今总算能答应了吧,却拖拖拉拉地不肯办喜事,只推说看中的姑娘还没有上京。这都四月里了,还没上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问他是哪家的姑娘,大不了家里往吏部那边活动活动,他又不肯说出来。我看哪,他就是在哄我罢了!”

    牛氏被儿子骗了几个月,终于清醒了,也聪明了一回,不肯再上当了:“他要是跟我说清楚他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两个月内让那姑娘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信他。否则,我就再也不能由得他糊弄下去了!当初是他答应了要再娶的,什么实际的都不做,光哄骗爹娘,这也是当儿子的该做的事?!他既然没有人选,那就得听我的安排!我又不会胡乱塞个姑娘给他就算了,肯定要挑好的。只要是我相看的人选,哪门亲事不靠谱呢?安哥当初自个儿找的媳妇就是个破落户,我替他相看的,夫妻俩和和美美了几年,如今儿女双全了,有什么不好?!”

    牛氏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她长子年纪也不小,三十好几了,再不续弦,过几年都可以做爷爷外公了,儿子跟外孙一般大小,传出去很有脸面么?!

    牛氏拿定了主意,就要去做。她直接扔下孙女,去找长子秦平说话,问他那传闻中的心上人到底什么时候能上京?秦平上哪儿找这么一位姑娘去?只能含糊地表示:“调令出了点问题,可能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成。等有了消息,我就会跟您说的。”

    牛氏啐了他一口:“你又哄我!我早就找人打听过了!岭南今年里被调上京城的官儿,只有两个,调令正常发下去,没有一点儿问题!这两个官儿家里,一个女儿早早出了嫁,另一个女儿还不满十岁呢!你看中的是哪个?!除了这两家以外,再没有别的人家是原本要调职却又没调成的了。在广州任职的人家里,有女儿到了年纪还没出嫁的人家,有一家才上任一年,远远未到离任的时候,剩下的不是定了亲还未出嫁,就是刚刚出嫁了,还有的虽没定亲,但也跟人议着亲呢。所以你看中的到底是哪一个?你敢给我说清楚一点儿么?!”

    秦平顿时哑然,半晌才道:“母亲从哪里打听的消息?做不得真的。”

    牛氏嗤笑:“哪儿做不得真了?吏部两广司的人说的,难道还能有假?!”

    秦平讶然:“母亲上哪儿认识这样的人去?!”

    牛氏轻哼一声:“寿山伯夫人帮的忙,引见了那两广司主事的太太来见我。岭南的官儿都是人家经手的,家世履历人家最清楚不过了,那位太太的娘家人还正好就在那边做官,又有正当龄的儿子想要说亲,对那边官宦人家里的姑娘情况最清楚不过了。我一问就都打听了来,你再哄不了我!”

    秦平这回是真没法子了。他哪里想到牛氏居然还能找上寿山伯夫人呢?寿山伯如今算是当朝半个文坛领袖,人脉极广,只要他想要打听,但凡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哪一个的身家来历能瞒得过他?也亏得牛氏能想到向寿山伯夫人求助。就算秦平再想借口搪塞,也会轻易被揭穿。

    秦平不得不承认自己说了谎,向母亲赔礼,老老实实地道:“儿子不是有意的,只是那时候,黄家正有意将黄姑娘说给少英,少英却总觉得那是儿子的姻缘,不肯与儿子争抢。儿子只得借口已经有了心上人,好说服少英接受黄家的亲事。在少英婚礼之前,儿子是一句实话都不敢说,久而久之……母亲信以为真了,儿子怕您生气,就不敢说实话,想着若什么时候能遇到合适的人,再拿来搪塞,母亲就算气恼,也会很快消气的……”

    牛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算是当初为了少英好,说了谎,如今少英都走了这么久,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只知道说谎糊弄人!要不是我找人打听过,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骗下去?什么叫等遇到合适的人了,就可以拿来搪塞?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能这么马虎?!你如今好歹也是永嘉侯府的世子了,又在外头做官,说话做事怎么也这么不着调?!”

    秦平哪里敢多言?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牛氏痛痛快快地骂了儿子一顿,总算把郁闷都发泄出来了,便神清气爽地领着儿子去见丈夫秦柏,对秦柏说明了原委,然后道:“平哥总算肯说实话了,他的婚事却不能再拖下去。我觉得蔡家的胜男就挺好的,年纪也大些,性情又爽利,跟我很合得来。要是侯爷觉得没问题,我就请人去云阳侯府说亲了。难为胜男那姑娘,好好的被人泼了污水,如今婚事艰难。我最看不得好人受委屈了,怎么也要替她洗刷清白才好!”

    秦柏淡淡地看了秦平一眼,神色间有几分不满。秦平自知理亏,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老实认错。

    秦柏就道:“就算当初你是一番好意,过后也该向父母禀明实情才是。既然你并没有合意的人选,婚事就交该给父母做主,而不是继续拿谎言拖延下去。倘若你母亲没有发现真相,你打算瞒到几时?且不说这么做,是否会令你错过好亲事,岭南上京的官儿不多,家中有未嫁女儿的更少,万一消息走漏,叫人猜疑上那些人家的女孩儿,损及他人名节,那岂不是你的过错?!”

    秦平的头垂得更低了。

    秦柏训完了儿子,又转头去说老妻:“这事儿虽是平哥不对,但一点儿小事,你也犯不着劳烦寿山伯夫人,更别说把吏部主事的太太请到家里来了。自家人犯的错,传到外头人耳中,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牛氏有些讪讪地:“我这不是为了稳妥么?我怀疑平哥在哄我,想要在京中给他说亲,但万一他说的是真话怎么办?他也不容易,万一有了中意的姑娘,却不能娶回来,那就太可怜了。不过你放心,我嘱咐过那个主事的太太了,她不敢说出去的。这种事,其实也不是没人找她打听过,她嘴紧得很,要不然寿山伯夫人也不会把她召过来问了。至于寿山伯夫人,咱们两家如今成了亲家,就不必太外道了。都是有儿有女的,谁还不明白做娘的一片苦心呢?”

    寿山伯夫人如今是把女儿许配出去了,但儿子的亲事还没影儿呢,据说余公子也是位对自己婚事不在意的个性青年,寿山伯夫人没少为此操心。她跟牛氏,原本性情天差地别,但在儿女婚事上,却是越聊越投缘,都快成知己了。

    秦柏对此十分无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转开话题:“夫人看中了云阳侯的族妹么?姑娘是好姑娘,只是我们秦家与蔡家已经联姻两次了,再有第三次,似乎太多了些?”

    牛氏不明白:“哪儿有三次呀?悦娘又不是我们秦家的人,她姓卢!而且二房跟我们三房早分家好几年了,二房的孙女外孙女跟蔡家结了亲,又与我们三房有什么相干?胜男在蔡家也是远支,跟云阳侯府血缘远着呢,比蔡十七都远。这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秦柏不知道如何让老妻明白个中利弊,只能说:“皇上也十分关心平哥的婚事,改日我去跟皇上商量商量,看皇上是否有什么想法?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于云阳侯的族妹了。我们平哥毕竟是续弦,并不能算是上好的夫婿人选。倘若蔡姑娘有更好的姻缘,你我也当为她高兴才是。”

    牛氏有些悻悻地道:“要是咱们儿子没福,我也无话可说,但要是能说成,岂不是再好不过?你们男人,就总是喜欢想那许多有的没的。”

    秦柏已经发了话,牛氏也不好再兴冲冲地嚷嚷着要去蔡家提亲了,只得按捺住心情,等秦柏进宫回来再说。

    而秦含真这边,也很快得了消息。她悄悄儿找上父亲秦平,问他:“父亲如今穿帮了,当初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秦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头,没有说话。他被父母训了半日,这会子还有些头昏脑涨呢,精神也有些疲倦,只觉得身上懒懒的,不想多言。

    秦含真见状,便又问他:“现在祖母看中了蔡家的胜男姑姑,但祖父还要问过皇上的意思。万一皇上不反对这门亲事呢?父亲觉得胜男姑姑如何?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秦平淡淡地道:“只要是个贤淑和气又心性正派的女子,能跟家里人好好相处的,也就够了。旁的我没想那么多。”

    “从前您不想,就算了,如今既然续娶一事已成定局,您就多想想嘛,眼下还来得及调整人选的,好歹也是一辈子的事儿。”秦含真悄声问,“咱们不说具体的人选,只谈类型好了。胜男姑姑跟我娘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你更中意哪一种呢?”

第五百零七章 需求

    中意哪一种?

    秦平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绝对是喜欢关蓉娘那一种的。当年他青春年少时,头一回见到关蓉娘,就忍不住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多见了几回,他就开始猜想,如果能有这么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给他做妻子,那该多好呀?她常常到他家里来,见到他时也会对他微笑,想必也对他有好感吧?于是秦平试着去提亲,关家答应了亲事,关蓉娘也似乎很赞成,他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男子了。

    他当时真的没想到,命运竟会如此阴差阳错。

    他自然是喜欢美丽温柔文雅的妻子的,但他也常常会想,如果妻子能更坦率一些,更勇敢一些就好了。她明明对他无意,之所以常到秦家来,完全是为了吴少英,为什么不能在他面前说实话呢?他与吴少英师兄弟情份甚好,即使一时会觉得尴尬,也断不会因此就记恨在心,那他们三人也就不会耽误了彼此了。

    但是,秦平又觉得,妻子虽然不够坦率,却又太过坚定,有些认死理了。婚后他自问对妻子还是不错的,可妻子已经认定了吴少英,在吴少英离开后,也依然没有改变想法,对他这个丈夫无动于衷。倘若她能稍稍软弱一些,兴许等待他们的,就不会是如今的结局了。

    如此说来,秦平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十分喜欢亡妻关蓉娘的种种性情。或许……他只是个再肤浅不过的人了,喜欢的仅仅是关蓉娘美丽的容貌与温柔和顺的性情而已。但如果让他选择自己的第二个妻子,他可能更希望对方是个坦率一些,勇敢一些,却又没那么固执的人吧?

    他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啊!

    秦平对蔡胜男并不了解,连见都没见过,只是听母亲与女儿描述,大致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那无疑与关蓉娘是截然不同的类型,相貌气质不同,说话行事也大不一样。面临如今这样的困境,她都能行事如常,显然是个勇敢稳重的姑娘,而且对前任未婚夫并不执拗。这是他所欣赏的特质,可要说他因此就觉得自己可以娶对方为妻,又似乎太夸张了些。他还没那样的想法呢。

    秦平便对女儿道:“这些事不是你该打听的,那么好奇做什么?”

    秦含真嗔道:“什么叫不该我打听呀?我爹要娶继母了,难道我还不能关心关心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吗?就算我快要出嫁了,也依旧是您的女儿呀。我当然是盼着您将来能跟第二任妻子相处融洽的。就怕您心里纠结,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拖拖拉拉,随随便便,胡乱应付了事,等把人娶回家之后,又开始后悔,那岂不是害了你们两个人?到时候别说祖父祖母见了难受,就是我出嫁了,心里也难安。所以父亲你就别扭捏了。您要是拿不定主意,就跟我说说真实的想法,我好跟祖母商量,尽量给您寻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将来您过得顺心了,我们也就能安心了。”

    秦平一时忍不住有些哽咽。他也知道自己在婚事上糊涂了,但看到老母与女儿如此担心他,他心里便又是感动,又是难过,还有几分后悔:“是父亲错了,父亲不该让你们如此担心的。”他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要让老父老母与刚及笄的女儿操心他的亲事与生活,实是是太过失职了。

    秦含真摆摆手:“您先别顾着难过了,咱们转回正题。您更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子呢?具体一点说,您是想娶个跟我娘性情容貌相似的姑娘,还是想找个完全相反的类型?又或是长得象我娘,但性情不一样的?”

    秦平抹了一把脸,把眼角的水光也一并抹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长相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五官端正就好。我只盼着自己娶回来的,是一位明白事理、性情坚毅的姑娘。我是武官,平日里公务繁忙,未必能照看家里。我的妻子,只要能替我将家里人照顾好,孝顺爹娘,友爱兄弟,关怀儿女子侄,能与族人亲友和睦相处,能执掌中馈,令爹娘满意,也就足够了。我自会敬她爱她,不会纳妾收房,不会强求她生育子嗣,也不会让她在人前受苦为难。只要她不辜负了我,我就绝不会辜负了她。”

    秦含真呆了一呆。秦平的这些要求……完全是照着家里其他成员的需求来的,他本人的需求呢?

    她忍不住道:“爹,我是问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现在是您在娶媳妇,不是祖母在娶儿媳呀!”

    秦平微微一笑:“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同么?我是你祖母的儿子,我娶媳妇,当然就是你祖母娶儿媳呀!”

    秦含真跺脚道:“您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装什么糊涂呀?!”

    秦平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孩子,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我想要的,就只有这些而已。你以为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姑娘呢?是看长相?还是看出身?才艺?长相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出身对咱们家来说并不重要,才艺……我自个儿就没什么才艺,何必糟蹋了有才的好姑娘?我需要的,真的就只是一位贤妻而已。只要她能让全家人满意,我心里安稳了,也就觉得欢喜了。”

    他已经因为表相而错娶了一位妻子,又不能与她心意相通,害人害己。如今他当然要吸取这个教训,再也不能轻忽地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什么喜好、感情,那都是次要的。只要新娶的妻子能令他的父母满意,令女儿安心,令全家人都过上和气美满的日子,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他已经三十三岁了,早已过了任性的年纪,还是实际一些的好。他让父母担心了这么多年,早就该做一回孝子了。

    这样的答案自然不能令秦含真满意,不过她也看得出来,秦平对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于是她就将他的话做了归纳总结:“好吧,父亲您如今中意的,就是那种长相端正,也就是容貌起码要中上之姿的姑娘,要性情坚毅,懂得管家,说话行事和顺,能跟咱们家的人相处融洽,又要品性端正,不能有坏心思,为了私利导致家宅不宁的,最重要的是,能叫祖父祖母喜欢,是这样吧?”

    秦平犹豫了一下:“是这样……”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长相与家世都不要紧,只要……父亲觉得好就行。”他觉得女儿归纳总结出来的东西,似乎跟蔡家那位胜男姑娘有多项重合之处,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特指什么人,便补充了这一句。

    秦含真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蔡胜男确实有许多地方符合秦平的条件,单说令牛氏喜欢这一条,眼下简直再无敌手!不过嘛,祖父秦柏也提到了,若秦家要再跟蔡家第三次联姻,就需得经过皇上认可。因为这一回,是正儿八经的秦家嫡支子弟迎娶蔡家女,而不是分家出去的庶支之女嫁给蔡家的旁支子弟,也不是秦家的外孙女儿,实际上是世家高官卢氏之女嫁给了云阳侯世子。其中所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不过秦含真觉得皇帝不可能反对,蔡胜男说是蔡家女,其实只是远支旁系,跟云阳侯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只要秦平娶的不是蔡家嫡支之女,不会因为联姻而涉足云阳侯手握的兵权,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秦含真私下觉得,就算联姻涉及兵权,皇帝也未必会反对。东宫太子即将接过皇位大权,既然楚正方能凭借着与太子妃的表亲关系,成为太子在军事方面的心腹助力,那秦平身为太子的嫡亲表兄弟,又凭什么不能成为同样的存在呢?难道秦平与太子的关系,不比楚正方更加亲近而可靠吗?

    为了太子好,太子的表兄弟和太子妃的表兄弟,哪一个更能获得皇帝与太子的信任?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秦含真想明白之后,也就不再纠结了。她对秦平道:“我会把父亲的想法告诉祖父祖母,让他们为父亲挑选最合适的婚姻对象。但是父亲也要发誓才行,一旦祖父祖母定下了人选,而对方也没什么可令人挑剔的地方,那么除非你打从心里讨厌她,不愿意娶她为妻,否则你就再也不能寻借口推托着不肯定亲或是成亲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就要算数。你也不想再让祖父祖母失望了,是不是?”

    秦平不由得苦笑。看来他过去真的在女儿面前撒过太多的谎了,以致于她对他根本就没有信任。

    他只得郑重地许诺:“我不会再推托,也不会再逃跑了。无论你祖父祖母为我定下了哪位姑娘,我都会接受的。”

    秦含真小声道:“那倒不必……要是你实在跟对方合不来,我们也不会逼你……这是一辈子的事,你也不要矫枉过正。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我,心里都是盼着你能获得幸福美满,而不是为了娶妻而娶妻。”

    秦平的表情顿时柔和下来,微笑着说:“真是傻孩子,我还不至于这般委屈自己呢。更何况,若是我所厌恶的人,你祖母又怎会非要为我定下?她一向是个护短的好母亲呀!”

    秦含真满意地带着秦平的答案去见祖母牛氏了。牛氏也总算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他能想明白就好。他提的这些条件都好办,我就认得好些这样的好姑娘呢。虽然我觉得胜男最好,不过还是多打听几个,让你父亲从中挑选吧。他是要能娶到个真正称心如意的,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牛氏就转头看向秦含真:“对了,方才别院那边的阿寿过来了,向我和你祖父禀报,说广路已经启程回京了,估计三天后就能到。”

    秦含真双眼一亮,顿时惊喜不已:“真的?!”

第五百零八章 牵手

    事实上,赵陌回来的日子比阿寿说的还要早,两天后他就到了。他抢先一步骑快马上京,轻骑简从,将大批行李丢在身后的船队中。

    秦含真见到他的时候,惊喜不已:“怎么这样早就到了?”但很快就猜到,“你又只带着几个人就快马上路了,是不是?虽然我也盼着早点儿见到你,但你一去一个多月,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你的安全要紧,怎能不跟着大部队呢?你带了几个随从?几个护卫?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可吃好了?休息好了?在哪儿过的夜?”

    秦含真从赵陌进门开始,一路陪着他往正院方向走,就一路问个不停。赵陌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微笑,半点儿不觉得她啰嗦,还听得挺开心呢:“带了十六个人,一路安好,吃的有干粮,王府厨子特制的,并不难吃,也能吃饱,晚上睡驿馆,睡得挺好的,没人敢怠慢咱。轻骑简从并不辛苦,还能省事些,否则一路坐船过来,沿路不知要遇到多少来巴结的人,太烦了……”

    说完了,瞧见丫头们离他们都有一段距离,而正院上房就在前头了,赵陌便顿了一顿,脚下慢下来,凑近了秦含真,小声说句:“况且我想你了,盼着能早日见到你,想得心肝儿都疼了!”

    秦含真脸一红,嗔了他一眼:“说什么哪?!一会儿再说,祖父祖母都在屋里呢!”叫人听见就太令人难为情了。

    赵陌眨了眨眼:“那你告诉我,你想我了没有?”摆出一副她不回答,他就停下来不走了的模样,哪怕屋里的人很可能会察觉到不对劲出来查看,身后的丫头们也可能会上前询问,他也不在意。

    秦含真的脸更红了,生怕他真个停在这里不走,只得硬着头皮将声音压得更小了些:“想了想了!有话回头只剩咱们俩的时候再说,现在快进屋吧!”

    赵陌嘴角翘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进屋。秦含真满面通红,又不忍心当着别人的面甩开他,只好就这么被他拉到秦柏与牛氏面前。

    秦柏与牛氏不约而同地盯住了他俩握在一起的手。秦含真脸红着想要挣开赵陌,赵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冲着二老笑道:“祖父祖母,我回来了!”这才自然地放开了秦含真的手,上前向秦柏与牛氏行礼。等他们俩亲切地叫他起来,问起这一路辛苦,这一月可顺利?他才一边回答着秦柏与牛氏的话,一边顺手就再度拉起未婚妻的手,双双在旁坐下。

    秦柏一脸若无其事地继续与赵陌交谈,牛氏抿嘴偷笑着跟身边的虎嬷嬷交换着眼色。秦含真觉得脸上火辣过了,就淡定下来。

    没事儿,她前不久才想过,祖父祖母没少给她塞狗粮,她很该与赵陌一道塞回去,请二老尝尝狗粮的味道,如今不是正好实现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位长辈都能做的事,她也同样能做,一点儿都没问题!

    她拒绝去想自己是不是破罐破摔了。

    赵陌向秦柏和牛氏汇报着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做的事,处理了封地积压的一些事务,看望了封地上的官员,安抚了留守封地的王府属官与侍从,还去几处实验田庄里转了几圈,检查了田庄里养的人过去这一年时间里的工作成果,按照各人的表现发了赏赐奖励,又到皇帝新赐的土地田庄上看了看,安排了田庄建设事宜,然后再主持了沧州码头附近新建的货栈行的开业仪式,等等等等。

    其实他这一个多月还挺忙的,真真是为了尽早赶回京城,方才全力提高了工作效率,否则拖到六月去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亏得他在自个儿的封地上威望够高,地方官员也没几个敢跟他摆架子的,他手头还有足够的钱财与人手,所以事情都一路顺利办了下来。

    赵陌对秦柏道:“田庄上又新试验出了两种适应在盐碱地上种植的药材,还有几种树种,我已经叫他们继续试种下去了。有几样旧年研究出来的庄稼,种植方式也有了新的改进之法,可以提高一点儿产量。我正命庄里的人与王府文书合力,将所有这些新研究出来的东西都写成折子,细细说明所有要紧之处,预备等今年万寿节的时候献上去,给皇上做寿礼。想必皇上会喜欢吧?”

    秦柏很是高兴:“皇上一定会喜欢!这等与民生切切相关的好事,比任何金银财宝、古董珍玩都要合他心意呢!”

    赵陌露出了笑容。他心里想,自己的打算果然是行得通的。今年他即将成婚,在宗室里成了婚就是成年人了,不能再以孩子的身份去给皇帝献一份差强人意的寿礼。如今他有了这么一份庄稼种植的改进方案,再加上治盐的新成果,充当主礼,份量应该是够的。另外再添上肃宁本地特产的毛皮、药材与纸张,再加一些商队从江南及岭南带回来的衣料、香料等物,就是一份十分拿得出手的寿礼了。京城里差不多的郡王府,也不是家家都能拿出这等规格的寿礼来。皇帝与太子对他的份外看重,也不会因为他献上的寿礼不够丰厚,而在宗室皇亲之中遭受非议了。

    更重要的是,新嫁进宗室的秦含真,不会因为寿礼问题而被宗室长辈苛责。她还省得去操心了呢。

    秦含真不知道赵陌已经为她考虑了那么多,听说他的试验田庄上又有了新成果,也替他高兴,还给他出主意:“寿礼光是有这些还不够的,我看宫里常收的万寿节礼,也就是金珠财帛之类的东西,不是好的,宫里也不会真的拿来使。你们肃宁出产的毛皮与纸张都不是高级货,顶多是赏给底下人用。药材虽好,就怕容易叫人做手脚,犯忌讳。太医院那边另有固定的收药渠道,各种利益纠葛,你还是别掺和的好。香料也是同理。倒是可以把各种名贵的江南绸缎多备上一些,最好是今年入秋后才时兴的新鲜花样。如果手头有足够的金子珠宝,打几件精巧的摆设出来,也差不多了。你要是有拿得出手的古董字画,也应景地添上几样,没有就拿自己练手写得好的作品充数,让皇上看看你的功课成果。再来,就是把你在试验田庄上用新法子种出来的粮食什么的,拿几石做样本,当嘉禾一样献上去,估计皇上见了也会喜欢。”

    赵陌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灿烂,紧了紧拉住秦含真的手:“表妹出的好主意,就这么办好了!”比他想得还周到呢。

    秦含真轻咳一声,悄悄看了祖父祖母那边一眼,见他们都在盯赵陌握住自己的手,脸又是一红,只得暗暗加把劲,捏了赵陌的手一下,暗示他把自己放开。

    赵陌也知道行事不能太过分了,要是在长辈们面前留下坏印象就糟糕了,便微笑着将手松开,然后若无其事地跟秦柏谈起了手下商队最近在南边的一些经历,采买了什么东西,听说了什么消息,哪里的粮食产量降低价格升高,哪里的药材紧销,等等。这些都不是随便乱打听来的信息,背后很可能隐藏着重要的地方情报,秦柏也十分重视,还劝赵陌面圣时记得提上一提,免得地方上真的出了什么事,却因为朝廷没能及时得到消息,而导致不好的后果。

    等到赵陌向秦柏汇报完自己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又在永嘉侯府吃过午饭,要回自个儿居住的别院里稍加梳洗,然后递牌子进宫面圣时,他才终于争取到了让秦含真送他回别院的许可。这一路上他可以慢慢走,哪怕时间很短,他也能跟未婚妻好好叙叙离情呢。这种时候,必须让丫头回避,避得远远的!不要来打搅才是!

    春夏之交,天气正暖,和风习习,园子里百花盛放,正是观景的好时候。反正皇帝也要歇午觉的。赵陌表示,他完全可以在永嘉侯府的园子里多留一阵子。而那久别多时的凤尾轩,看起来是多么的令人怀念呀!

    秦含真没有听他的话,方才他在祖父祖母面前拉了她好久的手,搞得她害臊了半天的事,她还没忘呢,怎么也要好好惩罚一下他才行!

    不过丰儿和花园里看守执事的婆子,还是远远避开了。秦含真与赵陌手拉手走在园中,没有停留,但也走得足够缓慢。

    秦含真把这一个多月发生的几件大事告诉了赵陌。虽然在书信中,她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但书信怎能比得上面对面交谈时方便?许多细节与内情都不是能够在纸面上落笔记载的。

    赵陌得知秦简考中了贡士,却放弃了殿试,拜到寿山伯门下学习诗赋,又与余心兰订了亲,便笑道:“他早就盼着这一日了。自打那回在你们家书房里遇见余小姐,他就心心念念着呢,只是嘴上装没事人儿罢了。如今心愿得偿,想必整天乐得没边儿了吧?”

    秦含真抿嘴笑道:“可不是吗?唐涵和王复林师叔都在准备庶吉士考试,因他们的名次不高,心里压力还是挺大的。大堂哥整天乐呵呵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简直没心没肺极了。王师叔吵着要大堂哥请客呢,否则就不原谅他!”这当然是在说笑,不过当时的情形还真是挺好玩的。秦简也自知理亏,不过心里太过欢喜了,脸上掩都掩不住而已。

    秦含真又告诉赵陌:“还有一件近日发生的事,我没来得及在信里告诉你。蔡家那位胜男姑姑上了京,我祖母见了就很喜欢,正想要为父亲求娶呢。不过我们秦家跟蔡家已经联姻过了,祖父担心会犯忌讳,正预备去问皇上的意思呢。”

    她顿了一顿:“其实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反对,但胜男姑姑的遭遇和蔡家如今的处境不是很好,楚正方那边行事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太子妃娘娘如今是怎么回事。你一会儿进宫时,记得要小心些。”

    赵陌停下了脚步,面上露出几分讶色来。

第五百零九章 秘密

    赵陌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的表弟楚正方有几分另眼相看。

    楚正方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太子东山再起之前,就先在军中混到了比较高的职位上。但他不曾经历过大战,履历中顶多就是曾经在地方上协助主将剿灭过两拨小规模的乱匪罢了,说得好听是有军功,说得难听些,就是不曾见识过大场面,做不了大将。

    但如果太子只是想在城卫或禁卫之中安插一两个自己人的话,还是没问题的。楚正方只需要练练兵,管管城中治安,在宫中与朝廷发生大事的时候,为皇家保驾护航,也就足够了。城卫与禁卫两支军队的统领,能力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忠心。让真正有将帅之才的人来充任这样的职责,反而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是太子就算再想提拔这所谓的自己人、小舅子,也不可能任由楚正方踩着皇帝的心腹重臣上位。云阳侯不但出身勋贵,本身也是经历过边疆大战的将军,军功赫赫,他统领城卫军,其实只是皇帝想要一位镇得住场子的大将能在京中坐镇而已,并不是云阳侯只能做这样的职位。

    军中如今拿得出手的大将,马老将军年纪已大,且不爱管事;镇西侯就是个活死人,就算还活蹦乱跳的,皇帝也不可能再用他了;云大元帅自从儿媳出了问题后,就日渐行事低调,露出几分解甲归田、退隐乡中的意思,专心培养子侄;此外闵家等几家名头比较响亮的将门,又有些份量不太够。

    云阳侯不但有军功,有能力,有威望,手下有众多副手子侄辅佐,自个儿又正值壮年,完全可以让太子再用上一二十年。更别说辽东那边随时都有可能开战,朝廷急需经验丰富又战斗力强的大将出战。在这种时候,除非云阳侯犯了谋逆大罪,否则谁会将他闲置不用?

    皇帝不会犯这个糊涂,太子更不可能如此短视。

    赵陌甚至觉得,就连太子妃唐氏,也不可能支持楚正方排挤蔡家人。无论太子妃如今行事如何糊涂,在太子纳新人这件事上如何想不开,她都是唐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淑女,有些规矩,她是牢记在心的。妇人手段可以在内院里使使,但往朝臣伸手?她做不出这种事来。若别人做了,她倒是有可能会训诫对方几句,说是男主外,女主内,妇道人家不该干涉政事,只有把家里管好,孝顺好公婆,养育好儿女,才算是尽了本份。

    赵陌秉着自己对太子妃的了解,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他梳洗过后,便直接递牌子进了宫。

    他离开京城不过一个多月罢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其他的事倒还好,楚正方与云阳侯那点小矛盾,说开来根本算不上矛盾,也就是官场上的些许冲突而已,居然会发展到眼下公然反目的地步,实在是不合情理得很。蔡胜男的遭遇只是借口罢了,归根到底,是楚正方与楚家人对云阳侯及蔡家人的敌视,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才会纵容魏氏胡闹。楚正方如此急躁短视,太子妃居然无动于衷?唐家居然也不去劝阻?赵陌觉得,这才是他急需要打听清楚的问题。

    赵陌顺利见到了皇帝,也给太后请了安,还去见了太子。不过当他请求见太子妃的时候,碰到了钉子。太子妃唐氏声称自己还病着,生怕过了病气,拒绝见赵陌。赵陌无法,只得退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找了堂妹敏顺郡主,给她送去自己从封地带回来的小礼物。

    敏顺郡主很是喜欢。她从前对赵陌其实也曾有过误会,误以为他也跟那些有意入继皇家的宗室子弟一样,要来跟她抢夺父亲的宠爱,因此没什么好感。后来发现自己弄错了,赵陌并没想过要过继给太子,她才稍稍和气了些,但又开始挑剔,怀疑赵陌是嫌弃太子了,才不想做太子的儿子,便又恼怒起来。小姑娘家脾气古怪,恼一阵好一阵的,赵陌也花了不少功夫去哄她,才哄得如今她愿意与他亲近,时不时还会撒个娇,提点儿小要求。别看敏顺郡主年纪小,又是女孩儿,她是太子与太子妃唯一的孩子,有时候有她帮衬,赵陌在东宫能省不少事呢。

    赵陌今日被太子妃以病拒见,转头就轻易从敏顺郡主那里打听到了太子妃病情的真相。

    敏顺郡主私下对赵陌抱怨道:“母妃压根儿就没什么病!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小风寒,喝了三四天的药,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可母妃心情不好,仍旧对外称病,然后就窝在屋里不肯出门,也不肯见人。可太医院那边有脉案的,太医天天来,开的都是平安方,皇曾祖母和皇祖父一见太医院那边的记录,就心里有数了。我去给皇曾祖母请安时,皇曾祖母问起我母妃的病情好些了没有?我都没脸抬起头来回答!”

    赵陌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太子妃娘娘是不喜陈良媛,才会如此吧?太子殿下是不是十分宠爱陈良媛?”

    “十分宠爱算不上,也就是一般罢了。”敏顺郡主老实地说,“父亲一向待人和气,待陈良媛也是如此。我觉得陈良媛还不如陈良娣前几年得脸呢。不过陈良媛是个老实人,礼数上从来不缺的,天天来给母妃请安,母妃也见了她几回,当面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背过身仍旧觉得她不可靠,是个心里藏奸的人。我倒也不是觉得母妃冤枉了好人,而是觉得……这种事也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就算陈良媛心里藏奸又如何?在东宫里,她有什么地方可耍奸的?她若一直老实下去也就罢了,真的耍心计害人,母妃一句话,还不是就把她给解决了?父亲又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儿。”

    赵陌挑了挑眉:“陈良媛进宫,是为了给东宫绵延子嗣。太子妃娘娘兴许是担心她有了皇孙后,也会成为陈良娣那样的人吧?当年大皇孙尚在时,太子妃娘娘确实受过不少委屈。”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就算敏顺郡主是个孩子,心里也是清楚的。但她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当年是陈良娣自个儿蠢,看不清形势,在那里瞎胡闹罢了。就算皇曾祖母、皇祖父和父亲都疼哥哥,也没真个抬举陈良娣呀?她位份没升,她娘家人也没有升高官,顶多就是多得了些金珠赏赐,那又值当什么?母妃就是自个儿心里没底,才会分外难受些。外祖母私下早就开解过她无数次,只是她想不开罢了。如今陈良娣也失宠了,更没什么可担忧的。陈良媛跟她不是同一种人,没必要担心。就算母妃害怕将来没有依靠,可将来出生的弟弟们,哪个胆敢不孝顺嫡母呢?楚家表舅母还给她提议过,让她物色个宫女借腹生子,然后去母留子,放在身边养大,也跟亲生的一样了。不过我母妃没答应,说那样做有伤天和。到最后她还是要为没有给父亲生下儿子这件事,继续伤心难过。”

    敏顺郡主有点儿小委屈。她觉得母亲一向很疼爱自己,可是说到子嗣问题,母亲言行举止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好象她这个女儿一点儿用都没有,只有儿子才能保证母亲身份地位似的。她心里有些难过。

    赵陌眯了眯眼,柔声说了些开解安慰的话,把小姑娘给哄高兴了,方才继续探问:“提议娘娘去母留子的楚家表舅母,是不是楚副统领的夫人?她时常见太子妃娘娘么?如今娘娘不是正在称病?”

    敏顺郡主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其实母妃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见,外祖母和舅母们来,她是见的,楚家表舅母来得勤,母妃也每次都见了。如今外祖母和舅母们进宫来看母妃之后,母妃时常都会心情不好,楚家表舅母却总是能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因此如今楚家表舅母就成了母妃那儿的常客。就算她不进宫来,我母妃也会经常派人赏些东西到楚家去。”

    赵陌有些怀疑,楚正方夫人时常来见太子妃唐氏,都谈些什么话题呢?

    他看向敏顺郡主,微微一笑:“原来太子妃娘娘如今与楚统领夫人交好,是因为楚夫人懂得哄人开心。我在外头倒是听说了一些传言,并不是这么说的。楚统领夫人时常进宫,似乎是因为喜欢郡主呢!”

    敏顺郡主顿时飞红了脸,跺脚道:“陌哥胡说些什么?你再笑话我,我就不理你了!”

    赵陌只是要试探,并不是真想打趣敏顺郡主,忙笑着赔了不是,又许诺了几样小礼物,都是郡主私下里想要很久,却又不敢在母亲还在称病的时候提出要求的小玩意儿。小姑娘得知自己即将得到这些想要的东西,顿时欢喜不已,对赵陌更看得顺眼了。

    她便跟赵陌说起了一个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不管楚家表舅母原本对我有什么想法,在我拒绝了母妃的提议之后,他家便已经打消了主意,倒是如今又提了另一个建议来,说母妃要是信不过外头的女人,就从楚家旁支里挑一个姑娘进宫去,借腹生子,比别人更容易拿捏些,也不怕会出夭蛾子。母妃有些犹豫呢,我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如今连楚家也想送女儿进咱们东宫来了?外祖家都没敢有动静呢!楚家莫非也在嫌我母妃没能给父亲生下一个儿子,因此打算让自家女儿生一个?那要是他们成了事,还用得着我母妃么?!”

第五百一十章 真相

    别看敏顺郡主年纪小,又从小被宠到大,性情有些天真任性。其实她真的不蠢。有些事情,孩子可能比大人看得更清楚些。

    赵陌听了她的话,便立刻警惕起来,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微笑道:“东宫已经有了一个陈良媛,再添一位楚良媛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新人若是楚家女,将来真个诞下了皇孙,太子妃娘娘若能得楚家忠心,要拿捏她还罢了,真个去母留子,只怕楚家那边也未必愿意吧?楚家人,终究与唐家人是不同的。”

    敏顺郡主便哂道:“我母妃当然不可能同意去母留子的!就算是一个普通宫人,我母妃都觉得有伤天和,更何况是楚家的女儿?那是表舅的姐妹们,在家族中再无地位,也不是寻常宫人可比的。到时候母妃就算想要对她冷淡些,也要看楚家那边的面子,那岂不是白白抬举了她?还不如让陈良媛生个弟弟,然后抱到母妃跟前来养活呢,这也是提高弟弟的身份。父亲本来就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母妃没答应。”

    她咬了咬唇,压低声音道:“母妃跟前的岑嬷嬷私下告诉过我,说当初哥哥还在的时候,母妃也经常把他抱过去抚养,连开蒙都是亲自开的,拿他当成是亲生的一般,可哥哥还是更亲近陈良娣,对母妃淡淡地,连母妃特地给他准备的点心都很少吃。母妃特地送他的玩具,他当面高高兴兴地接下,回到房里就丢开了。在皇曾祖母和皇祖父面前,也从来不说母妃的好话。母妃为此伤透了心,不想再养出第二个白眼狼来。”

    赵陌眨了眨眼:“当时大皇孙还是养在陈良娣身边的,只偶尔到太子妃娘娘那儿去,自然容易受生母影响。但吃一堑长一智,想必太子殿下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敏顺郡主老成地叹了口气:“希望吧。反正现在母妃自个儿想不开,皇曾祖母都有些恼了,外祖母和舅母们进宫来劝,母妃又不想见她们,陈良娣还整天拿话刺她,陈良媛又什么都不懂。虽然有位楚家表舅母吧,但她自个儿也未必是好心,我都信不过她。母妃身边的人都觉得母妃受大委屈了,我多劝了两句,为父亲说些好话,那些人反倒觉得我不体贴母妃,真真叫人生气!”

    她的伴读们背景各异,性情不一,并不是人人都能说心里话的。秦锦春倒还好,可自打前些天悄悄儿跟她提过蔡家跟楚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之后,就没能再进宫来了。她想要召人来聊天,岑嬷嬷还劝她多陪陪母妃,不要听宫外的闲言,想要寻玩伴,每位伴读都可以陪她。她心里郁闷得紧,但这些话又不能跟祖父和父亲说去,要是告诉了太后,想必太后对太子妃就会更加不满了。如今好不容易盼回了堂兄赵陌,周围又没有闲杂人等打扰,她才敢放心大胆地将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敏顺郡主揪住赵陌的衣袖,小声提请求:“我觉得楚家不对,锦春都跟我说了,那个魏氏的哥哥背信弃义,他守孝守了好几年,蔡家姑娘为了等他,成了老姑娘都没抱怨,他倒嫌弃人家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了。如果只是想退亲,那就好好退吧,为什么要往别人头上泼脏水?魏氏不就是楚家的旁支媳妇么?楚家表舅帮着她欺负人,本就不应该,居然还跟蔡家人做起对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呀?!楚家表舅母在母妃面前胡说八道,说是蔡家姑娘有错在先,云阳侯府不讲理,因为亲事不成就害了魏家全家,引得我母妃也生起气来了。当初我母妃还挺喜欢蔡家的元贞姐姐的,还想说给你做媳妇呢,如今被表舅母挑拨几句,就把过去的喜欢都忘记了,反而觉得云阳侯府太过嚣张,仗着皇祖父的圣眷就不把楚家放在眼里,是看不起她这个太子妃没有儿子。我觉得楚家表舅母说得不对,母妃反倒怪起我来。宫外头的事儿,我也管不了,但蔡家人不该受这样的气。皇祖父还想让云阳侯辅助父亲稳固朝局呢。陌哥,你能不能到父亲那儿说说……别提母妃,只需要请皇曾祖母出面,赏些什么给那位被退婚的蔡姑娘,让外头的人不敢再乱说她坏话就好了……”

    赵陌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原来太子妃这段时间称病,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连娘家人也不愿意多见,倒是更宠信楚正方的妻子,结果被楚正方之妻一误导,对蔡胜男与魏氏之争就有了错误的印象,以至于对云阳侯府也产生了不满。怪不得她会纵容楚正方排挤蔡家呢,原来都是被挑拨离间了的缘故。

    太子妃本就因为多年无子而存了心结,如今太子更是改变了要嫡子的主意,纳了新人入东宫,绵延子嗣。新人选秀入宫的过程完全没有经过太子妃之手,选出来的人也不是她挑中的。太后与皇帝在这期中表现出了对她的几分不满,更让她觉得委屈了。这时候,她身边的宫人又不懂事,只一味为她抱不平,太子妃只会越发钻牛角尖,连楚家与蔡家为权势相争,在她心里都成了云阳侯一家对她无子的轻视。在这当中,楚正方夫妻自然是罪魁祸首,但太子妃自身的想法,也到了相当糟糕的地步了。

    太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继任皇位,如今的太子妃,真的能担当起一国之母的责任么?

    赵陌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低下头安抚了敏顺郡主几句,答应了她的请求:“放心,我刚去过永嘉侯府,永嘉侯夫人也在为那位蔡姑娘抱不平呢。我就借用她老人家的名义,去向太后娘娘求个恩典,想必太后娘娘也会喜欢那位姑娘的。”

    敏顺郡主一喜,歪着头笑道:“多谢陌哥。你帮了我这个忙,我给你做一条腰带怎么样?我近来学会了两个新花样,特地给皇祖父和父亲都做了一条腰带,他们都夸我了!”

    赵陌回想起方才去见太子时,太子一身家常打扮,腰间系着条花纹绣得歪歪扭扭的腰带,当时还纳闷这种水准的针线怎么会出现在一国储君身上?如今真相大白了。他面带微笑,夸奖了敏顺郡主:“是了,我方才在太子殿下那儿,看到殿下的腰带十分别致,还有些好奇呢。如今想来,定是郡主做的了。我心里倒是想要,那可是难得的体面!可又怕腰带上的绣纹太过精细了,万一累着郡主了怎么办?不如你给我绣块帕子吧?如今天气渐热,帕子正当用。不要绣花,有两片竹叶就很好了。”

    竹叶绣花帕子当然比腰带容易做多了。敏顺郡主一口答应下来,高兴地说:“我一定好好做!陌哥记得要带在身边用。”

    赵陌打了包票,心想一块帕子罢了,他每次进宫都随身带两块,一块在太子、太子妃和敏顺郡主面前使,另一块在别人面前使,又能费什么事儿?

    赵陌从敏顺郡主这里打听到不少情报,安抚了小姑娘一番,把人哄得高高兴兴了,又再回转太子殿下那儿,陪他吃了晚饭,然后便出宫去了。

    他也没有直接回别院,趁着城中还未到宵禁时刻,先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有宗室有勋贵也有官宦子弟——出来喝了茶,叙了旧,另约时间再聚,然后才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他在永嘉侯府吃过早饭,便从后门绕回别院,带着小弟赵祁一块儿出门,往父亲赵硕家去了。

    当初他本打算强行送赵硕到封地去的,岂不料赵硕狡猾,只带了甄忠与两个随从出门,往休宁王府去了。他说是要去辞行,事实上却是在做客的过程中装病,硬是留宿在了休宁王府。他想着只要等赵陌走人,他就能得逃过大难,万万没想到,赵陌是二话不说走人了,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休宁王府只住了两日,就被休宁王叫去训斥。

    原来赵陌暗地里散播了传言,道是父亲赵硕威胁他,要求他把封地大权交出,连兵权与财政大权也不例外,他若是不交,赵硕就要上宗人府和宗室长辈去告他不孝,剥夺他的爵位。

    休宁王对赵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觉得他为父不慈,为兄不悌,为子不孝,为臣不忠……骂了一大通之后,又勒令他老老实实回家去,不要再在外头胡乱说儿子的坏话了。真把儿子的爵位和封地弄丢了,难不成他就能得着好?如此孝顺又能干的儿子,谁家不珍惜?偏他贪心不足,非要跟儿子生分了。

    赵硕有冤无处诉。休宁王在宗室当中德高望重,有他出面做证,就算赵硕再怎么抱怨赵陌不孝,也不会有人信他了,反而还会觉得他这是死心不息,肖想肃宁封地大权,方才会这么作。再加上他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赵砡冷淡不理会,也不曾随父亲到封地上生活,各种名声早就不能听了。休宁王府上下,也就是不想再让他带累了宗室名声,方才不曾将他的坏事传得人尽皆知罢了。他灰溜溜地回了家,却发现爱妾马梅娘连带大批下人都被赵陌提前送走了。他就算想要硬留在京城,也没有了意义。

    如今赵陌回归,带着赵祁来见他,正式向他拜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与他离了心的儿子,对赵祁视若无睹,只瞪着赵陌:“就算你把我送走了又如何?将来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是你老子!”

    赵陌微微一笑:“您若是能回来,那就回来吧。这有什么?过几个月就是万寿节了,我可以让人替您递折子,请求皇上许您回京祝寿。只要皇上点头,您随时可以回来。这是御赐的宅子,除非皇上收回去,否则它永远是您的家。您再留人下来看守如何?让蒋诚留下吧。您手上的产业,也可以继续让邵禄生掌管。我不会跟您抢的。”

    赵硕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么好心?”

    赵陌只是微笑不语。他怕什么?皇上是不会让赵硕回京贺寿的。他自然乐得好心。毕竟,他是一位人尽皆知的孝子,不是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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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