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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 报喜

    不管信不信,裴大奶奶这么说了,姚氏又正因为她拍马屁拍得自己很舒服,无意与她计较,所以也就信了。

    当然玉兰本人是心存疑虑的:“裴大奶奶没理由就为了一次春游,舍得将我们二奶奶的把柄全部放弃,她难道就真的不想再与秦家结亲了?裴家二房有了她的罪证,固然会令她行事束手束脚,可她不象是会甘心认输的人。按理说,她应该是会想方设法反击二房,摆脱婆婆与妯娌对自己的压制的那种人才对。”既然还回来的账簿是真的,那玉兰就怀疑裴大奶奶手里还有别的账簿,同样是真的。这种东西,只需要有一本,送到大理寺卿唐大人手中,就够姚氏喝一壶的。

    玉兰本来希望姚氏可以再强硬一些,试探着逼裴大奶奶拿出更多的筹码来。可姚氏似乎真的信了裴大奶奶的示弱姿态,还觉得对方想要把女儿塞进三月三的春游里,是已经放弃了与秦家的联姻念头,专心攻略蔡家了。反正秦家二房不会容许大房坐大,裴大奶奶迟迟得不到秦伯复的许婚承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稀奇的。说到底,裴大奶奶其实没什么底气,手里握着的那点把柄,份量也有限,在婆家失去地位之后,就连最后一点倚仗都没有了,她还凭什么跟秦二奶奶姚氏对着干呢?

    玉兰说服不了姚氏,只好来提醒秦含真。秦含真则对姚氏的想法无语了。这位二伯娘,好象总是喜欢把旁人都当成是傻子一般,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含真便对玉兰道:“真账簿已经烧了,但你亲眼见过,想必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悄悄儿找些可靠又嘴紧的人手,仿照一两本相似的账簿来?里面的内容要似是而非,也要有二伯娘的名字,最好连她陪房的画押都要有。不过,得留出几处破绽来,比如添几个不相干的人的名字,让人只需要稍加留心,就能发现那账簿是伪造的!”

    玉兰有些不解:“这……要做是不难,那账簿最初其实就是我们二奶奶的陪房做的,后来其他几位合伙的奶奶们才照着那格式照搬,做了其他的账簿,连纸张、笔墨和印章用的红泥,我们都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当时的账目我现已记不全了,原本又已经烧毁……”

    秦含真摆摆手:“有点象就行了,账目不一样才象是假的。就拿这么一个账簿,仔细收好了,别让人发现。如果有朝一日,裴大奶奶真要把这事儿捅到大理寺卿唐大人面前去,你们奶奶正好可以说,裴大奶奶曾经拿这账簿威胁过她,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些威胁就做了什么事,然后取出那假账簿,说这就是裴大奶奶当时扔到她面前的东西,而事实上那都是假的,根本做不得真……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案,要是你们有本事把这假账塞到裴家,让人搜出来,那就显得更可信了。”

    玉兰有些明白了:“三姑娘的意思是,既然裴大奶奶手里出来的账簿,有一本是假的,那么……”剩下的就真不到哪里去了。

    玉兰合掌:“这是个好主意!不瞒三姑娘,我在裴大奶奶身边,也不是全无人脉。”

    秦含真知道,早前见她打探到的裴国公府内部消息,也就心里有数了。

    玉兰说:“我如今也不敢说能打探到裴大奶奶收藏账簿的所在,但想要把假账簿塞到裴家长房的地盘上去,却不是没有可能的。”

    秦含真笑道:“这事儿你自己斟酌着办就好,只是要小心,别露馅了。”

    玉兰微笑着向她行了一礼:“三姑娘放心。”

    至于裴大奶奶说的,已经卖掉的仆人,玉兰也想过要如何确认。裴大奶奶与姚氏来往的年份很长了,两家下人接触得多,裴大奶奶这些年,身边有几个心腹之人,各司何职,玉兰都心里有数,不知道的只需要稍加打听,也不难打听出来。更别说当年一块儿放债的时候,两家的陪房也有合作行事的时候。玉兰只需要探听清楚当年曾经参与的人都有哪些,而他们如今又身在何处,一个一个打听过去,便知道裴大奶奶是不是说谎了。

    就算她说了谎,那也没关系。她如今几乎是被软禁在家中,除了近身侍候的丫头是在内院长居的,陪房基本都与裴家其余男女仆妇聚居在一处,或是在裴国公府后街附居。这些人很容易接触到,不管是拿钱收买也好,直接制造出主人势败、奴仆背主的假象,把人都带走另行安置也行,反正他们不会成为秦家的威胁就是了。

    这部分内容,玉兰甚至不需要跟秦含真商量,便已经拿定了主意。秦含真要问,她也只道会让人去打听,并不会细说。

    秦含真不知道玉兰的计划,但见她胸有成竹,便没有多问。就算要封口,也得先打听清楚都有哪些人参与进去,才能设法。现在还不是商量应对之策的时候呢。两人又针对三月三那日的安保措施、随行人员、交通安排等等进行了商议,然后玉兰方才回去向姚氏复命了其实她们最后商量的内容,才是她今日的来意。

    送走了玉兰,秦含真想了想,觉得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现在只等三月三来临罢了,便起身前往正院。

    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吴少英已经先前上任去了,但王复林、于承枝、胡昆以及东府的秦简,都齐聚在永嘉侯府等待消息。虎勇一大早就带着几个腿脚快、眼神好还读过两年书的小厮去贡院看榜,省得几位应试举子劳累一遭。不过,他们坐在正院上房里,也是满心急躁,哪里坐得住呢?

    秦含真来到的时候,于承枝就在屋里转圈圈呢,王复林都被他转晕了,嚷嚷着抗议。胡昆则是忍不住又想去更衣,于承枝便笑话他,一早上去了五六回,哪里喝过这么多的茶水?

    秦柏笑道:“一个两个的养气功夫都不够!你们瞧瞧简哥儿,多么镇定。半天都没挪动过。”

    秦简这才醒过神来,虚弱地笑了笑:“不是……三叔祖,我不是镇定,我是……腿软呢。”众人哈哈大笑。

    秦含真便安慰秦简:“大堂哥不必如此,能上榜是好事,上不了榜,你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的少年举人,一样荣耀,有什么好怕的?你正经跟我祖父读书才几年呢?我这几位师叔,可是个个都寒窗苦读了十几年的老前辈!”

    王复林道:“好侄女,你前面的话说得很对,但不必称我们为老前辈。我们其实还不老,真的!”

    众人又是一笑。

    秦简笑了这么两回,倒是稍稍镇静了些。秦含真问他:“大堂哥在我们西府等消息,可报喜的人是报到东府去的吧?你不用回家等消息吗?”

    秦简无力地摇了摇头:“别……我在这里还好,与三叔祖及众位前辈们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去了,心里也没那么慌。若是在家里,全家人都在念叨着这事儿,我真真是如坐针毡,还不如留在这儿呢。”

    好吧,东府的许氏是个唯许家与科举最高的人,姚氏又对儿子有天大的信心,在那种氛围里,确实容易让人不安。秦简不想回去就算了,秦含真转了话题,改跟他讨论起了即将到来的春游。秦简心不在焉地跟她聊着,等到前院方向传来喧哗,仿佛有人快步跑进来了,他立刻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其他几位举子,也是同样的反应,惟有秦柏与秦含真最镇定,还能坐在椅子上看向来人。

    虎勇回来了,他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皆榜上有名,就连秦简,也名列二百一十三名。据说,唐涵也高中了,名次比秦简要高些,大约是一百七十八名左右。

    竟然所有人都上榜了!众人皆大喜!

    王复林与胡昆的名次都有百名之内,于承枝差一些,也差不多在一百六十左右,秦简可以说是垫底了,但今科会试,一共录取了四百名贡生,他位在中游,已经不算差了。就象秦含真先前说的那样,他正经跟随秦柏读书,也就是五六年的功夫,之前在姚家族学,只能说是打基础罢了,还打得不算牢靠。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今年才多大呢?

    秦简看起来有些懵了。他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考到这个成绩,总担心自个儿会落榜,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牛氏闻讯出来,见到他傻傻站在那里,便笑话他:“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回家瞧瞧去呀。这会子怕是报喜的差人也该到家了,让你家里赶紧准备一下,该赏的赏,还要给祖宗上香祷告一下,让老祖宗们保佑你殿试顺利!”

    秦简这才醒过神来,但还是有些愣愣的:“对,三叔祖母说得对,我得给祖宗上个香……”茫茫然地走了,才出门,就被门槛了一下,差点儿摔了跤。

    秦含真忍笑道:“大堂哥这样可不行,还是让他留在这儿吧,打发小厮回东府去送信得了。省得大堂哥路上不小心摔了,要是脸上摔出印子来,殿试时岂不是叫皇上看笑话?”

    她赶紧催着秦简的小厮回东府报喜去了,然后扶着秦简回屋中坐下。

    秦简差点儿摔了一跤,倒是清醒了些,郑重谢过堂妹,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殿试……”

第四百六十七章 喜悦

    承恩侯府得知秦简会试上了榜,全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秦仲海亲自过西府来,把儿子接回去,又请了秦柏与其他几位新出炉的贡士一块儿移步东府,大家一块儿庆祝。

    王复林与胡昆笑着婉拒了。他们刚得了好消息,还得回王家去报喜呢。要庆祝,也是跟家人一块儿庆祝。还有于承枝,也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去,等王家那边事毕,再来拜访老师秦柏。谢师宴什么的,是绝对不能少的。

    秦柏对此很淡然,微笑着说:“不必忙着谢我,三月中还有殿试呢。不经殿试,怎见真章?报过喜,庆祝完,赶紧给我回来继续备考!”

    王复林与于承枝、胡昆顿时冷静下来,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向秦柏行了礼:“谨遵老师之命。”

    于是前往承恩侯府为秦简高中而庆祝的,便只有秦家三房的几个大人,还有秦含真、秦含珠姐妹了。

    承恩侯府的前院枯荣堂内济济一堂。就连二房的秦伯复,也在闻讯后带着儿子秦逊赶过来道贺了。秦家三个房头的人难得地聚集在一处,为秦简这位头一个会试上榜的第三代子弟而欢喜。事实上,他也可以说是秦家经历劫难东山再起后,第一个会试上榜的子弟,因为秦仲海与秦伯复都只是考到举人,就直接被任命为官了,并没有经过会试这一关。

    外戚秦家终于有了科举正途出身的子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打破了某些束缚,又或是意味着皇家不会再压制他们入朝掌权了。虽然这只是个开始,但依然让所有人欣喜不已。

    许氏头一回没有再拿自己的侄孙许峥贬低亲孙子秦简了。因为许峥再天才,如今也只是一个举人,还未过会试这一关,而秦简,却已是会试榜上有名的准进士了。上了会试榜单的人,虽然要在殿试之后,才能真正定下进士身份。但除非是在殿试中犯了大错,否则上榜的贡士是不会有被贬落的可能的。而凭秦简秦家嫡长孙的身份,皇帝也不可能会如此打击他,所以秦简成为进士或同进士,正式踏入仕途,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这又哪里是许峥这个举人能比下去的呢?许氏就算再觉得许峥才华无双,前途无量,也不会在他还未真正成为一名进士的时候,说这种话。

    她顶多就是遗憾地感叹一声,嫂子死得不是时候,阻碍了许峥的前程,害得他在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不得不为守孝而放弃会试,否则今科高中的人,必定还有他的名字。到得那时,双喜临门,又还有谁会觉得许家要败落了呢?

    许氏的想法,姚氏并不清楚。不过看到婆婆没有再提起许峥,拿许峥的才华去贬低自己的儿子,她心里只觉得爽快无比。当着许多人在场,连二房的人都在,她决定大度一点儿,给丈夫些面子,也不去含沙射影一番了,只对儿子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高中的!你果然没让母亲失望!这还只是会试呢,三月中还有殿试,你只管用心温书,家里的事都不必操心。等殿试过了,你金榜题名,我们家就好好为你大摆宴席,庆祝一番,到时候把所有的亲友都请来吃酒,热闹上三日。你把你的同窗和朋友们都请来,让他们也为你高兴高兴。”

    其实姚氏想的是要趁机炫耀一下儿子。儿子这么出息,在京城勋贵高门子弟中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怎么能不好好扬一扬名?名声打响了,说亲都容易些。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列出本朝最显赫的几户名门里,有哪些适龄又未许人的千金了。

    秦简方才已经开心过,此时倒是冷静下来了,觉得母亲有些太过兴奋了,便无奈地扶着姚氏道:“母亲,不必如此张扬的。即使真要摆酒宴客,有一天就够了,哪里用得着摆上三天?我又不是考中了会元、状元,名次这么后……太过显摆,就显得轻浮了。”

    “怎么会轻浮呢?”姚氏正兴奋呢,哪里听得进去,“这是应该的!谁家的孩子高中,家里会连宴席都舍不得摆?”

    秦伯复居然也附和她的想法:“二弟妹说得不错。这是我们秦家几十年来的一桩大喜事,值得好好庆贺一番。只摆一天酒,就太小气了,哪里显得出我们侯府的气度来?”姚氏难得地回了他一个笑脸。

    秦仲海轻咳了一声,插言道:“这都是殿试之后的事儿了,不必这么早就开始操心,先好好准备殿试吧。若是殿试考得不好,就算家里摆上三天三夜的酒,外人也要说闲话的。”

    他又转向秦柏:“三叔,简哥儿能有今日,都多亏了您的教导。接下来的殿试,还要请您老人家多多指点他。”

    秦柏微笑道:“简哥儿自己好学勤勉,方有今日的成绩,我顶多就是给他说说经史罢了,他能考中,还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接下来的路,主要就是看他自己了。我其实并没有指点过学生的殿试,少英又已赴任去了,没法当面教他。不过少英曾经留下过一些手记,都是当初他参加会试、殿试时的心得,回头简哥儿上我那里去看一看,兴许有所助益。再者,你们亲友中,想必有许多进士出身之人,请几位给简哥儿现身说法,也就是了。”

    秦仲海连忙答应下来。其实他也有这个想法,姚家那边就不缺进士,正好可以请几位给秦简做做讲解。不过,他总觉得姚家教得不如三叔祖用心,看秦简在姚家族学与秦柏书房里求学的成果,就知道两者的差距了。既然秦柏说他没教过学生如何应付殿试,有吴少英的手记留下,也聊胜于无,说不定比姚家人的教导还要更可靠些呢。

    姚氏也想到自己娘家那一堆叔伯里头,不少都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同进士都有,随便请一位都能给儿子做指导,心中顿时一喜,倒没怎么把吴少英的手记当一回事。她拉着秦简道:“好孩子,你要准备殿试,母亲也不打搅你。回头母亲去问你外祖父、叔外祖父和舅舅们讨要他们参加殿试的心得与文章,你好生参详。如今离三月中,也就只剩下不到二十天了,时间这么短,你不能分心。三月三的春游,你就别去了吧,安心在家温书。”

    秦简愕然,忙道:“母亲,不必如此。三月三的春游,我都跟唐涵与蔡姐夫他们约好了……”

    姚氏打断了他的话:“唐涵也要备考的,哪里抽得出时间来?你想要出城去玩,等考完了殿试,随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母亲亲自陪你去!但在那之前,你就别出门了,想出门也到你外祖家去,向你外祖和几位舅舅请教一下学问……”

    秦简有些头痛了:“母亲,不过是一两天的功夫罢了。儿子读了几年书,学问就是这样了,就算多用功两天,也不会让自己学识大涨的。但跟人约好的事,却不好反悔。再者,那日姐妹们都要去,没有长辈随行,儿子又怎能不跟着去呢?”

    姚氏不以为然:“你在家备考就好了,让秦素护送你妹妹们就好。”说着转头看向秦逊,“二房两个丫头也去,再把逊哥儿叫上就行了。那天有蔡家人在,他们人多势从,你还怕没人护着你的妹妹们?”

    秦简的头更疼了。

    秦伯复还在一旁添乱:“没错没错,大侄子还是安心备考吧,考完了再出门玩耍不迟。你弟弟年纪也大了,应该为哥哥姐姐们出力了,就让他护着姐姐们出门吧。”说着还给秦逊使眼色。秦逊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傻笑着不停点头。

    秦仲海有些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你胡乱点什么病?逊哥儿才多大?如今出门还要坐车呢,你让他跟蔡世子他们一道骑马出游?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大哥膝下总共也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有个意外,你如何交代?”

    秦伯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也犹豫起来。虽然他很想让儿子多跟秦家两侯门的兄弟姐妹们亲近,多跟蔡家子弟接触,但如果有危险的话……他可没有第二个儿子了呀!

    秦仲海又道:“简哥儿前些日子为了准备会试,天天起早摸黑,勤奋得我看了都可怜。如今为了殿试,又要他如此辛苦,我这个做父亲的,见了都不忍心。他想要出门去散一天心,就由得他去吧。今年不同往年,我们并不是到庄子上住几日,只是要出城赏赏春景罢了,一天也就回来了,碍不了什么事。就让简哥儿去吧,若是唐家涵哥儿也去,他俩正好可以凑在一处多说说话。”

    姚氏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丈夫已经发了话,当着二房、三房的面,她总要给丈夫留面子的,也就闭嘴了。

    秦简顿时松了口气。其实唐涵刚刚也打发人来报喜了,那小厮顺道还给他带来了唐涵的一个口信,约他一定要参加三月三的春游,到时候两人好商量一下殿试的事。

    殿试是很重要不假,但是他们的成绩……在会试榜单上排得太靠后了。如果以现在的成绩参加殿试,万一名次不比目前高多少的话,结果恐怕会不大妙。

    成了贡士的人,只要不出大错,就不会在殿试后被贬落,这一点不假。

    可是……成绩太差,却是要落到三甲去的呀!

    同进士,如夫人。

    少年人们的自尊心……有些难以接受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烦恼

    三月三,上巳节,春风送暖,阳光明媚。

    秦家三个房头的少男少女们结伴坐着马车出行,秦简与秦素骑马一路护送,脸上都露出了轻松惬意的笑容。这一场春游,是他们盼望已久的放松时刻了。虽然只有一天,不象从前可以玩上几日,但能散心总是不错的。

    秦含真与秦锦春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由于裴茵硬要随行,秦锦华只能在自己的马车中预出她的位置,秦锦春便顺势跟秦含真坐在了一处。至于秦锦仪,她才不愿意跟姐妹们同车呢。秦锦容与秦含珠两个小姑娘则同坐一车,顺道还稍上前者的奶娘。

    秦含真马车里外有丰儿和李子押车,两边还有阿寿派来的两名护院,安心得很,与秦锦春正好借机说些隐秘之事。不过今日春光正好,两人也没心情谈论太多的阴谋诡计,反正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秦锦春牢记着今天一天都不会独处,也不会跟陌生人相处在一块儿,心里还算安定,很快便与秦含真谈论起了几件趣事,说说笑笑的,心情很好。

    秦含真则是留意到裴茵不但自己跟了来,还带上了亲哥哥裴程与堂弟裴二少爷,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随从,排场简直比自己家都要大。她这是想干什么呀?便小声提醒秦锦春:“我总觉得裴茵不怀好意,你千万小心一点儿。”

    秦锦春点头:“放心,我才不傻呢,只要贴紧了二姐姐和三姐姐,多跟卢表姐与蔡姐姐她们待在一块儿就好了。裴茵跟我又没什么交情,难道她想找我提出什么请求,我就得答应不成?”

    秦含真听得笑了。其实她也挺想知道,裴茵兄妹几个到底想做什么呢。

    马车队伍出了城,过了个把时辰就来到事先打点好的庄子,蔡家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派了人来打招呼。秦家与裴家众人下车,各自分了院子去安顿。裴茵带着丫头去梳洗了,裴家兄弟俩却转头找上了秦简兄弟几个,要与他们喝茶聊天。

    才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挺累的。秦简秦素都是骑马来的,近几个月锻练得少了,大腿上磨得厉害,又怕在人前失了风度,都闭口不言呢,就想趁着休息时间好好歇口气,缓一缓,严重的话还得上点药什么的,这时候谁耐烦理会裴家兄弟?本来就不是交情深厚的朋友,更何况裴家兄弟一路坐马车呢,当然比他们轻松。秦简两人都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耐烦来。

    裴程大约是察觉到了他们的不耐烦,聊了一会儿天,就声称要去看妹妹,起身离开了。裴二少爷却没那么有眼色,还继续缠着裴家两兄弟谈话。当然,他缠的主要是秦简,谁都知道秦简是承恩侯府长孙,又刚成为贡士,前途无量,与其交好,对他是有好处的。裴二少爷牢记着祖母、父亲与叔叔的嘱咐,哪怕心里清楚对方可能有些不耐,也不肯离开。

    他自小习惯了这样的事,外祖父与舅舅们结交的那些名人雅士们,对他一个小孩子,也是不大耐烦的,但他一片赤诚地向他们请教,多说些仰慕的话,他们慢慢地也就会耐下心来了,觉得他虽年幼,却好学向上,愿意指点他。裴二少爷相信,秦家的大少爷,不会比那些名人雅士更难对付。

    坐在一旁几乎被忽略掉的秦素,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他的骑术比秦简要差很多,今天也是想要跟秦简一块儿露脸,才勉强支撑着一路骑马过来的。现在大腿上肯定已经破了皮,兴许还出了血,正急着要找地方看看伤势,上个药,谁知这裴家二少爷却唠叨个没完。嫡兄不发话,他又不能擅自走人,心里不忿得很。秦素再乖巧,也不是人人都能欺到他头上的。裴家长房一年到头都在拍他嫡母的马屁,裴家二房的儿子又算是哪根葱?居然胆敢无视他?!就算是国公府的公子又如何?他们家老国公都快要死了!

    还好没过多久,唐家的唐涵就赶到了。秦简有了伴,便把庶弟打发去休息,秦素方才松了口气,连忙快步离开。

    唐涵其实提前几日就到了附近的庄子。唐家在这一片也有自己的产业,不过是个很小的庄子,出产不多,风景倒是不错,只图个清静罢了。唐涵过来备考,就是图这里清静,正好躲开城中的各种应酬。他来了,与秦简谈话的话题就变成了科举文章,裴二少爷虽然也有心应试,却远远达不到他们这个水平,只能听个半懂,又怕开口询问会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因此不敢说些什么,只干笑着陪坐听天书罢了。但少年心性,也只撑了刻把钟,他就撑不下去了,结结巴巴地寻了个借口,也告辞离开。

    他走了,秦简才松了口气,对唐涵抱怨道:“都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真是难受死了。若他再不走,我都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

    唐涵闷笑不已,笑完了才道:“不喜欢就寻个理由把人打发掉好了,何必在这里死撑?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说今儿是与蔡家人约好的么?怎的还把裴家的叫上了?”

    秦简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你当我乐意么?”不想说这是他母亲的安排,便转了话题,“你想跟我商量什么事?”

    唐涵道:“我估计榜单出来后,你与我应该也有过相同的想法吧?”

    秦简默了一默,露出苦笑来:“名次太差了……万一殿试后落到三甲怎么办?我一想到自己会被人笑话是同进士,就不想去参加殿试了。三年后再来,我也有信心能考得更好。到时候直接得二甲进士出身,岂不是要体面得多?”

    唐涵叹了口气:“你今科运气不佳,分到的号房位置不好,成绩受些影响,名次才会落到二百多名,其实殿试时你未必就没有一争的机会。若是今科放弃了,下一科会轮到什么样的考题,遇到什么样的考官,家里人,身体,种种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你确定要冒这个险么?”

    秦简叹息道:“我正因为知道很冒险,才会犹豫。我家里……如今都好象认定我马上就能出仕做官一般,他们对我有这么高的期望,我都没法说出想要弃考的话来,就连在三叔祖面前,我都不敢提。”

    唐涵默了一默:“我已经跟父亲与母亲谈论过了。父亲觉得我有志气,但放弃得太早了。若有对自己的学问有信心,殿试时再争一争,未必就不能名列二甲。母亲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说我就算再等三年重考,也不愁将来的前程,让我只管随心行事。”

    可是……他又哪里拿得定主意?

    唐涵如今在庄上备考,一方面是还未能做出放弃殿试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在预备万一。万一他不放弃殿试,那就真的要再拼一拼了。时间是很短没错,但短时间内,他做的未必是无用功。

    秦简见好友兼未来妹夫也陷入了同样的烦恼,心里更郁闷了。唐涵的学问基础比他好,名次也比他高,尚且如此纠结,他这二百多名……唉,其实他虽然在会试时排到了臭号,但过后默出自己应试的文章来请三叔祖秦柏看了,三叔祖也说,与他平日的水平相差不大。也就是说,他虽然因为考场环境恶劣而没有超常发挥,但也没有失手。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短时间内就能在学问功课上有明显进步的人,今科殿试,他真的有把握不会落入三甲之中吗?

    虽然说,秦简清楚自己的出身,就算真成了二甲进士,将来也很难做到高官的位置。可好歹他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很想要风光一回的。他兴许一辈子就只能风光这么一回了,入仕后就会与父亲叔伯们一样,泯然众人。如果他只考进了三甲,那岂不是连这一回的风光,也无法享有了?

    这对难兄难弟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声。他们真的很烦恼啊。

    这种烦恼,秦含真她们姐妹几个自然是无法体会的。她们迅速在各自的房间里梳洗过,歇了脚,喝了茶,吃了些点心,有晕车的觉得身上好些了,便让丫头们去打听蔡家的情况。正好蔡家的姑娘奶奶们也歇息得差不多了,约她们到附近溪流边的草亭里玩耍聊天,姐妹几个便高高兴兴地相约前往。

    才上了马车,裴茵便又跟了上来,她的两个兄弟也牢跟在后。秦锦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秦锦华则是面露难色。

    卢悦娘与蔡元贞并没有邀请裴茵。而裴茵与蔡家人的关系转差,却并不是秘密。两家女眷相约见面,还打算要私下聊天的,裴茵厚着脸皮硬要跟上来就够过分的了,还把兄弟也带上了,带到女眷堆里去,她到底懂不懂礼数?!

    秦含真淡淡地对挤出一脸笑容想要登上马车的裴茵道:“表姐约我们姐妹几个过去相见,并没有请外客的意思。裴大姑娘不妨先在庄子上好生歇息歇息?家兄已经命人备下了午宴,请令兄们赏光呢。我们姐妹怎好带走家兄的客人呢?”

    裴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觉得丢脸无比。她什么时候在秦含真面前低过头?!正要说话,却听得秦锦仪在一旁插嘴了:“裴大姑娘本来就是二妹妹邀请来玩的,如今我们出去玩乐,又怎么好丢下她一个?就请她和我们一道来吧。反正我跟蔡家的姑娘们也不相熟,裴大姑娘正好与我做个伴。有裴家两位少爷随行护送,我们也能安心些。”

    众人不由得一愣,转头看向了她。

第四百六十九章 心怀

    秦锦仪本来不在春游受邀名单之内,但不知道秦伯复那边是怎么想的,竟让她加入进来,而姚氏也答应了,秦含真姐妹几个也不好特地将她踢出去。

    卢悦娘也是如此。她与秦锦仪哪里有什么姐妹情谊?请几位表姐妹过去说话,自有她的用意。但秦家姐妹们都来了,单漏下一个秦锦仪不请,就显得不太恰当。哪怕蔡家人都清楚卢家与秦家二房并不亲近,把矛盾明明白白摆到蔡家人面前,似乎也不大体面。卢悦娘因此就连秦锦仪一块儿请了。

    反正秦锦仪腿脚受伤,怕被人笑话,遇上家族聚会,经常直接不露面,露面了也是安安静静坐一边当壁花,很少参与其他小姑娘们的游戏。卢悦娘打算到时候打发两个有体面的大丫头去招呼秦锦仪,也就够了,并不会碍事。

    卢悦娘的想法,也是秦含真、秦锦华、秦锦春三姐妹的想法。因此她们没想到,秦锦仪居然会帮裴茵说话,硬是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带进亲戚女眷们的聚会当中,还要将裴茵的两个兄弟都带上。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就不怕让蔡家人看了笑话吗?

    没人接秦锦仪的话,就连秦锦华都在犹豫了:“大姐姐,你……”秦锦仪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笑着请裴茵上她的马车:“我就一个人坐一辆车,她们都不爱搭理我。裴大妹妹不如与我在一处吧?”亲亲热热地拉起裴茵的手,便慢慢地朝后头她那辆马车上走她当然要走得慢一些,稳一些,才能掩饰住她腿脚的异状。

    裴茵愣了一愣,不知道秦锦仪几时跟她这么要好了,但想到对方既然犯蠢,她没理由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也露出了笑容来,一边走一边矜持地向秦锦仪道谢:“那就谢过秦大姐姐的好意了。”同时回头给自己的哥哥裴程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跟上。

    裴程犹豫了一下。他其实看得出来,秦家姑娘们都不乐意让他跟着。他原本没注意,妹妹叫他跟着来,他就跟来了,却没想到这不是所有人一块儿行动,而是秦蔡两家的姑娘奶奶们私下相聚。这样的场合,连秦简都不参与,他又有什么理由跟着去呢?他迟疑地看向妹妹,觉得没必要做这等失礼之事。反正秦家人要去的是河边的开阔地,他们并没有下手的机会,而得罪了秦家与蔡家人,接下来还如何完成母亲吩咐的任务?不如退一步得了。

    裴茵见哥哥呆站着不动,一点儿都不知道配合自己,心里顿时急了,拼命给他使眼色。裴程听惯了母亲与妹妹的指令,见状又犹豫了,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心想妹妹为了自己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太过任性,岂不是辜负了妹妹的好意?其实他得了秦家这门亲事,妹妹还未有着落呢,多跟蔡家的公子们接触也是好事。有了这两门显赫的姻亲,祖母和叔婶们就不会再冷待他们大房了……

    裴二少爷其实是跟着堂兄堂姐过来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兄姐意见相歧,他便呆站在那里。裴程不动,他也不动;裴程动了,他也跟着走。

    不过这时候,秦简那边收到秦含真派人去报的信,也拉着唐涵赶过来了。他笑意吟吟地说:“幸好赶上了。我方才与唐兄聊了半日,为争论一篇文章,吵了半天都吵不出个结果来,得去请表姐夫来评一评理。妹妹们既然还没出发,那就和我们一道走吧。”却是凑上来一块儿同行了。这显得裴家兄弟没那么突兀,而到了溪边的草亭,有他们绊住裴家兄弟,秦家姐妹们也就安全了。

    这倒是比另寻借口强行将裴家兄妹三人留在秦家庄子上,要显得客气一些。

    有了秦简与唐涵的加入,秦含真等人也就没再拒绝裴家兄妹同行了。只是裴茵坐在秦锦仪的马车里,看着哥哥与堂弟一起被秦简和唐涵拉上了另一辆车,连在秦锦春面前多露几脸的机会都没有,心里便不由得郁闷得慌。

    秦锦仪几次想要跟她聊天,她也是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她何曾把这个秦家大姑娘放在眼里过?不过是庶支出身,名声又不好。虽然如今近距离看着,秦锦仪气色正常,并没有什么病容,言谈举止也是温柔知礼的,除了动作慢悠悠地叫人心里着急以外,并不象传闻中那么糟糕。可那又如何呢?坏了名声的老姑娘,连家世都没有,将来顶多就是象黄清芳那样嫁个小官罢了。而世上又有几个小官,是有显赫师门却还是初婚的?因此秦锦仪根本不值得她多加关注。裴茵不过是因为秦家只有秦锦仪是欢迎她的,有一点利用价值,才勉强与对方虚与委蛇罢了。

    秦锦仪一心想与裴茵凑近乎,好看看有没有利用她达成自己目的的可能,同时也是想要交好未来的小姑。谁想到裴茵态度如此不咸不淡地,觉得自己十分和气了,其实在秦锦仪眼中却是十足十的傲气。秦大小姐心里就不爽了。

    跟空有头衔的裴国公府大小姐不一样,秦锦仪一直觉得自家若不是分了家,又运气不好,绝对是本朝最显赫的门第之一。她怎么说也是秦皇后的侄孙女儿,太子殿下的表侄女,裴茵一个落魄千金,居然对她如此无礼,实在是太过分了!眼下她目的还未达成,暂时忍了这口气,等她嫁进裴家之后,绝对要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小姑,让裴茵知道什么叫规矩礼数才行!若是裴茵不听话,将来也别想带着嫁妆嫁到什么好人家去了!裴家想要借秦家的势,就必须要敬着她这个秦家嫡长孙女,秦锦仪可不觉得裴茵会是自己的对手!

    就在秦锦仪与裴茵各自心怀鬼胎中,秦家一行人的马车到达了与蔡家约定好的地点。这一片包含了溪流、草地、山坡与桃花林的广阔空地,已经被云阳侯府的人清了场,再无外人进入。蔡世子带着弟弟蔡士珏与堂弟蔡十七、蔡十九守在入口的彩棚内,对坐吃茶,见秦家人到了,便笑着向秦简唐涵等人迎了上来,寒暄一番。

    秦含真等姐妹几个下了车,就看到卢悦娘已经闻讯赶来,笑吟吟地接她们进了里面的场地。兴许是因为秦含真已经打发人抢先一步给卢悦娘报过信的缘故,后者并没有对裴茵的存在露出分毫惊讶的表情,反而客客气气地微笑着把人当成是一般的女客,迎了进去。

    至于裴家兄弟,当然是跟秦简、唐涵郎舅俩一块儿,在彩棚里跟蔡家兄弟几个说话聊天了,难道还能挤到女眷堆里去吗?裴茵是一路往里走,一路频频回头,却只能看着哥哥被挡在外头,一脸的不甘,却无可奈何。

    秦含真看到这样的情况,就知道秦锦春安全了。就算裴茵跟进来了又怎样?她的兄弟们不在,她再想搞阴谋诡计,也是白搭。

    秦锦春也是松了口气,便丢开秦锦仪与裴茵不管了,高高兴兴地拉着卢悦娘与秦锦华说话,还不忘招呼秦含真一把。

    秦锦仪慢悠悠地拉着裴茵走到草亭里坐下喝茶,然后就不挪动了。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暗暗寻思着是否有动手的可能。可惜裴程被挡在了外头……

    她转头看向一脸烦躁的裴茵,觉得也许可以利用一下未来小姑子。

    秦含真与蔡元贞坐在一起说话去了,蔡家二小姐三小姐则拉着秦锦容去玩,秦锦容要叫上秦含珠。秦含珠看了看秦含真,见她点头,才高高兴兴地叫丫头把自己带来的风筝拿上,和秦锦容一块儿跟蔡家姐妹们玩起来。

    秦锦华与秦锦春一块儿坐到了卢悦娘的身边,后者的大丫头守在附近,可保她们的谈话不会有人凑近听见。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卢悦娘便低声说起了婆家近日发生的一点儿小变故:“我婆婆很喜欢四表妹,原想着上个月就要把你和十七弟的婚事定下来的,迟迟没有下文,是因为我公公的身体有些不适,族里又出了点事,需要我婆婆去安抚处置的缘故。这与四表妹没关系,四表妹不必担忧。我婆婆并没有改变主意,只等族里事情完了,就能腾出手来忙活十七弟的婚事了。”

    秦锦春听得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我其实不是着急……”若不是裴家逼人太甚,父亲秦伯复和二婶娘姚氏又利欲熏心,她其实是有耐心等上几个月的。如今真的是没了法子,她才不得不厚着脸皮,请堂姐们为她向卢表姐试探。

    她小声说:“不知蔡家族里出了什么事?我其实不该心急的对不对?”

    卢悦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有什么?你心急,说明你是有心人,总比没心要强得多了。我们十七弟也是个有心人呢,这大半个月里,其实已经私下寻我们世子爷问过两三回提亲的事儿了。”

    秦锦春的脸更红了,但眼角眉梢中都是欢喜。她就知道,他对她并不是没有心的。

    秦锦华便问卢悦娘:“不知蔡家族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我们家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卢悦娘笑着说:“已经完事儿了,就是个不长眼的东西,以为我们云阳侯府是颗软子,想来踩我们的脸,结果踩到硬茬子了。我公公生了一场气,却也认清了一些人的嘴脸。如今他已经消了气,只是怜惜族里无辜受害的晚辈。我婆婆正要打发管家去接人呢,我还帮着收拾了院子,安排侍候的人手。过些时候我们姐妹要再相聚,说不定还能介绍给你们认识。”

    这含含糊糊的,说的是什么人么?

    秦锦华听得糊里糊涂的,正想再问,忽然听得草亭方向传来一声惊叫。众人忙转头看过去,却见到秦锦仪一脸慌张地扶着裴茵,尖声叫唤:“不好了!裴大姑娘晕过去了!你们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呀!”说着还吩咐身边的丫头,“快去把裴家大公子请过来!”

第四百七十章 装病

    秦含真等人都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想到:“裴茵与秦锦仪在搞什么鬼?”

    只是这两人本来也不熟,未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合作的好伙伴,所以秦含真也无法判断是哪一个人在搞鬼,只能皱着眉头,与众人一道围上去看个究竟了。

    裴茵双目紧闭,额角冒汗,满面通红,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秦锦仪扶着她,努力让她不往旁边歪倒,但看起来有点象是在多此一举,因为裴茵并没有因为体力不支而东倒西歪,反而是扑向桌子的方向,其实坐得还挺稳的,形容并不狼狈。

    秦含真上前看了看裴茵的脸,看不出她是哪里不舒服,便又去把她的脉。秦锦仪急道:“三妹妹磨蹭什么?你又不是大夫,能诊出什么脉来?快把裴大公子请过来看看他妹妹吧!裴大姑娘是跟我们出来玩,才出事的,万一她有个好歹,我们要如何向裴家人交代?!”

    秦含真瞥了她一眼:“裴大姑娘脉相正常,心脏跳动略快了些,但并没有明显的虚弱症状,就算是身体一时有所不适,也没有大碍。大姐姐不必大惊小怪,还是先让开一点,让裴大姑娘能喘几口新鲜空气,说不定还能好些。”

    秦锦仪不悦地瞪着她,哪里肯放开裴茵?又不好在这时候骂人。她已经瞥见裴程正焦急地在蔡世子的陪同下往这边赶了,她得在他面前维持温柔贤淑、关于他妹妹的形象,于是便干笑了一下:“我怕裴大姑娘会摔倒,我还是扶着她吧。”说着还细心温柔地拿手中的丝帕去擦裴茵额角的汗水,帮她擦得干干净净。

    秦含真暗暗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她,只吩咐丰儿快把她们随身带的医药包拿来。虽然天气才刚刚转暖不久,但裴茵这个症状,更象是中暑之类的,实在古怪。秦含真不确实她是真的身有不适,还是装出来的,反正拿些能醒神的药膏擦一擦,是不会有问题的,先把裴茵弄醒再说。

    事实上裴茵压根儿就没有昏迷过去。她这是装的。秦锦仪一副温柔和气的模样,又好摆大姐姐的款,似乎挺好糊弄,因此裴茵就装晕一回,打算借口生病,把众人转移到一处有房舍的地方去。若能去蔡家的庄子,当然最好不过,至少也要回秦家的庄子。到了有许多屋子的地方,所有人才会分开行动,各自在各自的屋子里歇息,而她也就有机会与哥哥一道,对秦锦春做手脚了,当然,想要摆脱堂弟,也更容易几分。

    可她装得好好的,秦锦仪给她擦汗做什么?她不可能当众往脸上擦粉,让自己显得面色苍白,也没法给自己弄什么药,装出些病状来,只能依照从前某次参加闺秀聚会时,曾经发生过的症状那样,装作身体不适,糊弄一下别人。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憋出这点汗来骗人的,秦锦仪给她擦了去,接下来的戏她还唱不唱了?!

    裴程赶到了,卢悦娘已经带着秦含真姐妹几个下去了,蔡家姐妹更是早早就拉着秦锦容与秦含珠走人。草亭中除了裴茵,就只剩下秦锦仪一位闺秀,另外便是几个丫头。后者仿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似的,直接迎上了裴程,温言细语地给他说明了裴茵“发病”的经过,然后安慰他:“裴姑娘可能只是一时有些不适,想来不会有大碍。裴公子请勿担忧。”

    裴程当然知道妹妹不会有大碍,他方才弯下腰检查妹妹的时候,就感觉到她暗暗捏了自己一下。他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应变,先前妹妹可没提过这一遭啊!

    还是蔡世子冷静地主持了大局:“可能是吹了风,有些受凉了,不如先抬上马车,挪回庄子里去歇息吧?我们家庄子上有一位老大夫,医术还算不错,我这就打发人请他过来给裴姑娘诊脉。”

    卢悦娘赶了过来,安排有力气的仆妇与粗使丫头们取了软兜小轿来,扶着裴茵上了轿,抬着往外走,还有丫头替她打伞。秦锦仪忧心忡忡地跟了上去,半道上遇见丰儿取了医药包来,她还抱怨:“怎么去了这半日?”夺过丰儿手里的药膏,便叫停了小轿,亲自细心地往裴茵两边额角上抹药,仿佛裴茵是她亲妹妹一般。裴程见了,感动不已,心里却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人家秦大姑娘对他妹妹如此关心,可他们却要算计人家的妹妹……

    却不知道,裴茵已经气得想要骂人了。那药膏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抹到额角处,就感觉到一阵清凉,初用似乎挺提神醒脑的,可她刚刚出了汗,抹了药膏的地方渐渐的就刺痛起来,还越来越痛,越来越痛……裴茵如果真是个晕过去的病人,兴许这药膏真会让她醒过来,偏偏她只是装的,哪里受得住这滋味?秦锦仪还一个劲儿地往她头上、脸上抹药,抹个没完了……

    裴茵最终没忍住,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秦锦仪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呀!裴大妹妹,你可算醒了!你没事儿吧?!”说着还要继续往她额角抹药。

    裴茵不得不躲开了她的手,看向哥哥:“我这是怎么了?方才我还好好的,忽然觉得眼前发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程干笑道:“没什么,你身体忽有不适,我们这就送你到清静些的地方,请大夫来诊治。”

    裴茵娇娇弱弱地说:“怎么好打搅蔡家大哥大嫂?都是我身体不中用……”

    卢悦娘微笑道:“谁想生病呢?裴大妹妹快别说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庄子。大夫马上就到,你不必担心。”说着还拉住了秦锦仪,“大表姐,这药再管用,也不能抹个不停呀。这是醒神的东西,裴大妹妹已经醒了。”

    秦锦仪手上顿了顿:“哦。我还以为这药膏正对裴大妹妹的症状呢,瞧她一涂药就醒了。”她没把药丢回给丰儿,却双手捧着,低头羞涩地呈到裴程面前,“裴大公子先收着吧,兴许一会儿裴大妹妹还要用它。”裴程连忙收下,涨红着一张脸,有些支支唔唔地:“多……多谢秦大姑娘。”语气里透着心虚与愧意。

    秦锦仪看到他脸红,却也脸红了,含羞低下头,微笑不语,连手指头上残留的药膏,都没顾得上拿帕子擦干净。

    丰儿目光诡异地看着她与裴程的模样,低头撇了撇嘴。

    蔡世子扭头看向场地出口的方向,好象在欣赏什么风景。卢悦娘含笑吩咐婆子丫头们继续搬运裴茵。而裴茵,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了。方才她哥哥裴程和秦锦仪之间是怎么回事?他们要关注的是秦锦春好不好?!她很想跳起来骂哥哥是不是昏了头,却又要装病弱美人,只能委委屈屈地歪在轿子里,娇声嘱咐哥哥,一定要跟着自己过来,好象是个生了病之后害怕又无助,离不开亲哥哥的小姑娘一样。

    裴茵被送上马车,掉头回转秦家庄子。这一场秦蔡两家女眷的小聚会,才开始不到半个时辰,便因她而中断了。卢悦娘没留裴茵在自家庄上,只得与丈夫蔡世子一块儿到秦家庄子里去。等大夫确认裴茵确实无碍,他们才好离开。秦含真、秦锦华她们姐妹几个也只能跟着回庄。不过年纪较小的几位秦家、蔡家小姐们,却还未尽兴,因此留了下来,自有家丁、仆妇与丫头们侍候护卫。

    回庄的路上,秦锦华因为是邀请人,不得不陪裴茵、秦锦仪同坐一车,然后看了一路秦锦仪对裴茵的关怀照料,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而秦含真与秦锦春两人,则在马车中面面相觑。

    秦含真小声说:“我怎么觉得大姐姐不对劲儿呢?她这是……真对裴程有想法了?”

    秦锦春忙道:“自打上回我跟三姐姐你说,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就已经没有再让玉楼在她耳边念叨裴家这门亲事的好处了!难不成……她还没死心?”

    秦含真便问:“那个玉楼,今天之前可曾跟你提过大姐姐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秦锦春摇头:“不中听的话是每天都有,但并没有特别之处。大姐最近倒是常往祖母那儿去,除此之外,就是玉楼昨晚悄悄传信回来,说大姐特地吩咐她,今日春游,让她机灵些,一定要照吩咐行事。”

    秦含真皱了皱眉:“就这样?没别的了?难道大姐姐先前连个具体一点的计划都没有吗?”她看向秦锦春,“这个玉楼确实可靠吧?”

    “自然可靠。她一家子都在我手上。”秦锦春说,“我还答应了,等到出嫁时,会把她哥哥嫂子收作陪房,又许了玉楼一大笔赏钱,答应将来放她出去,自择婚配。这么好的条件,她没有理由背叛我。大姐难道还能给她同样的好处不成?”

    秦锦仪没有那能耐,除非她能越过母亲小薛氏与妹妹秦锦春,将家中的中馈大权拿到手。否则,连偏宠她的薛氏都不敢说,一定能提出同等优厚的条件来诱惑玉楼。

    既然玉楼没问题,那秦锦仪这一副对裴程有意的模样,还有死皮赖脸非要跟来的架势……她到底打算干什么?又有谁在帮她?

    秦含真咬了咬唇,小声对秦锦春道:“我觉得……我们可能把你祖母给漏了。如果大姐姐真打算做些什么,却没让玉楼沾手的话,那就是她找到了更有用的帮手。在你们二房,除了二伯祖母,还有谁会帮她呢?”

    秦锦春只觉得难以置信:“祖母会愿意让大姐嫁进裴国公府?这怎么可能呢?!”

第四百七十一章 “意外”

    谁都知道,二房的太太薛氏是一心想着让长孙女秦锦仪嫁进王公贵族之家的。从前眼里盯的就只有传言中有望成为皇储的蜀王幼子,蜀王幼子一旦丧失了入继皇家的希望,她立刻就能嫌弃起亲王嫡子来。可见其心气有多高。

    后来即使秦锦仪名声受损,腿上又受了伤,薛氏清楚地知道,长孙女儿不可能嫁到宗室王府里去了,稍稍降低了一点儿对长孙女婿家世的要求,那也仅仅是降低了一点儿而已。她转而盯上了各个公侯府第,或是尚书府、元帅府什么的,最低也得是二三品的高官人家,而且必须得是嫡支嫡子,是不是居长不要紧,但庶出的免谈。是原配最好,不过若是家世条件够得上她的要求,那无论对方是填房还是已有庶子在前,她都无所谓。

    说白了,薛氏就是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要为长孙女找一门贵亲,把长房与三房的女孩儿比下去不可。哪怕比不得三房的孙女儿嫁了个郡王,好歹也要将长房孙女儿定的大理寺卿家强些呀!至于“实惠”,那是什么?哪里有“虚名”重要?

    这样的薛氏,秦锦春又怎能相信,她会心甘情愿让秦锦仪嫁进裴国公府?倘若裴国公府是名副其实的国公府,也就罢了,偏偏人尽皆知,裴家是空有国公府的名头,只有一位半死不活的国公爷,根本没有什么权势可言。圣眷或许还有,人脉或许还在,家中子弟也有出仕为官的,但跟那些真真正正有实权的公侯府第根本没法比。

    就算裴三爷真有门路能把女儿送进东宫为妃,然后生下皇孙,令裴家成为未来的实权外戚,那也得让他先做成了第一步再说呀。就连秦伯复都知道要等到他成功送女入了东宫,方才谈论亲事,薛氏不可能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就急急忙忙想要嫁孙女了。

    秦锦春根本不相信,秦锦仪真能说服薛氏支持她,倒是觉得秦锦仪有可能骗了薛氏。别看大姐时常与祖母一个鼻孔出气,在婚事上头,大姐还是有些主意的,比如她去年企图勾引许峥那一回,薛氏就绝对不知情。

    秦含真听了秦锦春的话,又想了想:“四妹妹的话也有道理。如今想来,我也倾向于大姐姐并没能说服二伯祖母了。如果二伯祖母是赞成这门亲事的,她直接找大伯父提要求就是了。反正她们祖孙俩平时也没少抢你的东西。可到现在为止,大伯父都还没提过,让大姐姐与裴家联姻呢。”

    秦锦春“啊”了一声:“没错!祖母素来霸道惯了,若想做成什么事,只会直接向父亲开口,不会瞒着父亲,暗地里做手脚的。父亲对她一向百依百顺,直到近年才稍稍好些。但即使如此,若不是遇上大事,一般家里的琐碎小事,父亲对祖母也是纵容的多,不会在小事上跟祖母争吵。”她抿了抿唇,心想她与母亲为此还受过不少委屈呢,只是没必要到处嚷嚷罢了。

    秦含真点头:“这事儿我们先暂时放在一边好了。不管大姐姐是说服了二伯祖母还是怎的,我们先来猜猜,大姐姐到底想干嘛好了。她这是打算装模作样勾引裴程呢,还是要算计裴程一把,逼得他不得不娶自己?”

    秦锦春道:“裴家大房从来没说过要向她提亲,而裴程的性情又是没什么主见的那种,只一味听从父母安排行事。大姐若想要裴程主动向父母提出迎娶她,恐怕没什么成功的希望。她能见得裴程几回?今儿才是第二回见呢,又有这么多人在场,没有她施展的余地。我可不认为,大姐的容貌才华,能让裴程在一天之内,就下定决心违逆父母的安排,坚持娶她为妻。”

    秦含真深有同感:“那就是说……她很可能要使手段了?”

    秦锦春沉吟道:“她手里应该没有那等见不得光的药。她身边统共只有一个玉楼可用。没有玉楼,她连给月华的弟弟递话都办不到。若说她是去寻祖母帮忙了,那就得先说服祖母同意裴家的亲事。可若祖母同意的话,她老人家不会不跟父亲开口。”她看向秦含真,“这几日祖母身边的人里,应该也没人出过门。”这种事儿瞒不住协助母亲主持中馈的她。

    这意味着,秦锦仪手上极有可能并没有迷药之类的东西。

    秦含真就想不出了:“那她还能用什么办法算计裴程呢?难道……要落个水吗?”

    秦锦春面露疑惑:“落水?”

    这是常见的戏码了。秦含真就简单给她讲了讲。秦锦春顿时恍然大悟:“若真是豁出去到这个地步,万一婚事不成,姑娘的名声也坏透了,难道还能有好下场?况且大姐又不通水性。”而且,就算她们到水边玩耍,身边会水的丫头婆子也是一大堆的,哪里用得着外男来救?外男离得远着呢!方才她们在溪流边玩乐时,裴程就起码距离秦锦仪两百步之遥。等到他跑过来救人,只怕她都淹死了。

    常见的套路就那几种,秦含真想了想,似乎也没其他可套的。不过,不管秦锦仪会使什么手段,只要不是太蠢了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到整个秦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对秦锦春说:“其实我们原本也有过让大姐姐自个儿想办法嫁进裴家大房的念头,只不过后来发现她如果犯了蠢,后果比较严重,你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改变了计划而已。现在大姐既然不肯放弃,我们又何必去拦她?反正盯紧了她,确定她不会做得太过分就行了。只要裴家人算计不到你头上,他们想要跟你们二房联姻,也由得他们去好了。他们做初一,大姐姐做十五,谁也别嫌弃谁,谁也别说自己无辜,横竖不与我们相干。”

    秦锦春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这倒也有理。我倒盼着大姐能心想事成了。裴家大房似乎也能心想事成呢。”

    在她们前头的马车里,秦锦仪正在柔声安慰着裴茵,让她不要担心身体不适的问题,说蔡家请来的大夫一定会把她治好的,还有她哥哥也十分关心她,对她很是体贴,一直在车厢外头陪同呢,只是她看不见罢了……

    裴茵强忍着心中的不耐,僵笑着听秦锦仪说话,若不是为了大局,她都想张口把秦锦仪怼回去了!她本人还能不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么?她哥哥关心她,用得着一个外人来告诉?两人又不熟,从前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忽然间对她如此殷勤,到底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她哥哥裴程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就算不得不娶一个六品闲官的女儿为妻,那也绝不能是个名声坏了的女人!

    裴茵早就看秦锦仪这副贤淑善良的作派不爽了。真当她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么?这种戏码她又不是没演过……

    秦锦仪浑不知道裴茵心里的想法,一路说着关心的话,还把随身带的一盒香药拿出来给裴茵做安慰的小礼物,然后有意无意地显摆:“这是东宫赏下来的东西,内务府特制的,春日里常带在身边,除瘟避疫最好不过,香味也十分清新怡人。这东西外头不易有,我也只是分得了几个罢了,这个就送给裴大妹妹吧。你身子骨有些弱,时常带着这些香药,兴许还能少沾些病气呢。”

    这其实是秦锦仪从秦锦春那里抢过来的,开春后东宫才赏下来的新香药,香气还十分浓郁。秦锦仪觉得,凭着这些东西,裴家人就该觉得她出身秦家二房,圣眷有多厚了,半点不比秦锦春差。想要与秦家二房联姻,她比秦锦春要合适得多!论相貌,论才学,秦锦春哪一点儿比得了她?

    裴茵手里握着那盒香药,心里还真有些惊讶。她家里也得了赏赐,同样的东西,只有祖父那儿有一盒,祖母那里有一盒,旁人再没得了,更别说是她。秦锦仪一个名声不佳的秦家二房女儿,居然还能有好几盒?那身为东宫常客的秦锦春肯定更多。秦家二房似乎圣眷真的不差,母亲执意看中这门亲事,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锦仪与裴茵的想法根本对不上,彼此却都不知情。但坐在一旁的秦锦华,听出堂姐在吹牛撒谎,又不能拆自家姐妹的台,惟有尴尬呆坐,沉默不语了。

    马车很快就赶回了秦家庄子。到达众人下榻的庄院门前,裴程赶紧下了马,过来扶妹妹下车。但掀起车帘后,他看到的却是秦锦仪一脸温柔小心地扶着裴茵出来,然后抬眼冲他笑了一笑。

    裴程有些脸红,心里只觉得秦家大姑娘真是个好人,传闻里的那些事,其实也不是她的错,她也不过是听从长辈意愿行事罢了。就象他,又何曾能违抗得了父母之命呢?他虽然不得不去算计秦家四姑娘,但他真的不是坏人,一切都是不得已。若是日后为此损了名声,心里也是委屈的。

    秦大姑娘应该也是如此吧?

    裴程抬眼偷偷看了秦锦仪一眼,手上还不忘扶妹妹下车。秦锦仪低头看着脚凳,面露难色地道:“裴大姑娘脚软,就算有人扶着,恐怕也很容易摔着了。裴大公子不如抱她下去吧?”

    裴茵心想我哪里脚软了?休要胡言!

    裴程却心慌慌地想,做戏做全套,别让人看出妹妹是装病才好,便应了一声,真个要将妹妹横抱下车来,吓了裴茵一跳,立时尖叫出声:“哥哥!”

    意外发生了。

    裴程被妹妹的这一声尖叫吓着,差点儿没把她给摔出去,慌忙稳住下盘,半转过身,感觉手上好象扯到什么东西,便听见秦锦仪也尖叫了一声,竟从马车前板上摔了下来,带得他们兄妹二人也往地上扑过去。

    等到众人闻声转头望过来,就看见秦锦仪被压在地上,身上是裴茵,再往上就是裴程,三人叠罗汉一般。裴程一头撞上了秦锦仪,正正亲上了人家的粉脸,双手还正好抱在人家的纤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裴茵“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疼……”

    秦锦仪也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我的腿……”

第四百七十二章 诊伤

    兵荒马乱。

    接下来的场面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其实,事情发生的时候,由于裴茵那一声尖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她身上,但她紧挨着秦锦仪,裴程又靠过去将她打横抱起,三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谁也没看清楚。大家只知道,裴茵尖叫了,裴程差点儿摔倒,然后秦锦仪好象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就从马车上被扯了下来,整个人摔倒在地。而当她刚摔下去那一刻,裴程也摔了,连着手里抱着的妹妹裴茵摔到了秦锦仪的身上,才会造成那个叠罗汉一般的场景。

    至于裴茵为什么要尖叫,裴程为什么会摔倒,秦锦仪又为什么会跌下马车,大家就不清楚了。

    众人只能匆匆忙忙将摔倒的三人先分别扶起来,该搀的搀,该抬的抬,先送进宅子里安置,谁受了伤,得进行救治。还好蔡家庄子那边的大夫这时候也快赶到了,秦家二房这边还带了个会一点简单医术的婆子,秦锦仪的丫头照顾伤患也是熟手,可以应付得了这场意外,场面才稳定了下来。

    经过检查,裴程并没有大碍,就是摔下去的时候,膝盖上磕了一下,有点儿青紫而已。他几乎是倒在秦锦仪与自家妹妹裴茵身上的,有两个人在身上做缓冲,又怎会受伤?膝盖上那一下,还是他摔倒时,不懂得自我保护,没调整好姿势,膝盖先撞上了地面,才会磕着的。

    裴茵的伤势也不大要紧,就是被她哥哥压了一下,感觉被震得有些狠了,因此胸口发闷,咳了几声,还有几处挫伤,都不严重,唯一麻烦一点儿的,是腰部扭伤。她一直在叫疼,行走也不遍,稍微动一动,就疼得哭出来,丫头们抬她走了几十步,她就哭了几十步,为此连房间的安排都改变了。她原本是住客房里的,如今不得不临时换到了前院厢房中。据她自己说,她现在动一动,腰上就疼得厉害,害怕得不得了,生怕自己是摔坏了,今后再也走不动路。不过秦家二房这边会点儿医术的婆子倒是觉得,她应该只是扭到腰而已,好生养上些日子,也就没事了。

    最“严重”的应该是秦锦仪。她先是从两三尺高的马车前板上摔下来,又被两个同龄人压在身上,据她所说,还摔到了腿,被抬进宅子里时,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裙摆上是有血迹的。这显然是断腿的意思了!别说秦家众人了,就连蔡世子卢悦娘夫妻,以及裴程裴茵兄妹俩,都觉得情况不妙了。

    秦锦仪被小心地搬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由随身侍候的大丫头玉楼与二房会医术的婆子先行入内室为她检查伤势,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外头等消息。不一会儿,婆子出来宣布,他们家大姑娘的腿确实是摔得有些重了,瞧着不大好,恐怕是真的骨头断了,得尽快送回城里医治才行。

    秦简与秦锦华作为今日的东道主,闻言都吓了一跳。秦简忙问:“若是断了腿骨,是不是不大适合挪动?还是从城里请大夫过来瞧吧!还有她腿上的旧伤……”

    那婆子打断了他的话:“姑娘脚上那疤早就好了,这一回是断了腿骨。小的已经为姑娘固定好了骨头,想必能撑到家里。虽说路上马车颠簸,有些风险,但这城外的庄子既没有好大夫,又没有好药,更缺人手服侍,哪里是养伤的地方?”

    秦锦仪脚上的疤?秦家三个房头的人都清楚,秦锦仪脚上留的可不仅仅是疤而已!

    不过,二房的婆子会这么说,似乎是秦锦仪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腿伤来?她这是想干什么?

    秦简沉默了一下,没有多言:“我明白了。我会尽快给家里送信的。一会儿我先让我那边的丫头过来侍候,你们这里人手太少了。”

    一直在旁闷不吭声的秦锦春忽然道:“还是让我的丫头来吧。我的丫头对大姐比较熟悉,也知道该如何服侍……病人。”秦简便没有再说什么。

    但二房的婆子却婉拒了:“暂时有小的和玉楼两人也够了。大少爷与四姑娘身边哪里离得开人?这马上就要回城去,还要收拾行李呢。倒是一会儿抬我们大姑娘上车的时候,需得要几个有力气的丫头仆妇,这点还请二姑娘帮忙。”

    二房的婆子,竟然没有向自家的四姑娘秦锦春求助,反而是找长房的秦锦华帮忙,这给人的感觉怎么那么诡异呢?

    秦锦春却只是笑了笑,道:“也好。二姐姐毕竟是东道主,对庄子里的人事更熟悉些。长房的马车也比我们二房的马车要宽敞稳当。”竟是毫无异议。

    婆子赶紧行了一礼,回屋侍候去了。

    秦简低声问秦锦春:“怎么回事?”

    秦锦春小声说:“大堂哥别说漏嘴就是。大姐这是担心裴家推卸责任,不肯为她的脚伤负责呢。”

    秦简虽然不清楚内情,却也看得清楚,秦锦仪的伤似乎跟裴家兄妹脱不开关系,但责任到底怎么划分,还要看当时的情形如何。他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心中不喜二房和秦锦仪,但他们都是姓秦的,只要无关家国大业,面对外人的时候,不能互相扯后腿。

    秦含真在旁听得分明,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她与秦锦春对望一眼,便都有数了。

    好吧,虽然不知道秦锦仪是怎么操作的,但这种“意外”无关各人的品德与名声,如果秦锦仪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套牢裴程,怎么也比下药落水之类的法子好听些。

    秦家兄妹几个低声说话的声音,离得远些的卢悦娘没有听见,她出院子去领刚到的大夫去了,很快就将人带了进来:“快让大夫去瞧瞧大表姐的伤势。若是严重的话,还是暂时不要挪动的好。”

    大夫年纪不小了,看着起码有六十来岁,不过看穿着打扮,至少也是小康人家,不是穷人,似乎真的是执业多年的老资历了。据卢悦娘说,这位老大夫,其实是从前蔡家军里的军医,年纪大了,退下来到云阳侯府的庄子里落户,开了个小小的医馆,给附近十里八乡的居民看些小病小痛什么的,医术是靠得住的,跌打损伤更是拿手。

    可是秦锦仪却派婆子出来婉拒了:“我们姑娘性子羞涩,万万不肯让陌生人看见腿的,更别说是陌生男子了……”

    卢悦娘怔了怔,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也要先看看伤势再说,否则耽误了医治怎么办?这可是伤筋动骨的事儿,不是熬一熬,就能把伤熬好了的。”

    秦锦春则插言道:“大姐伤势要紧。若是实在不想让陌生男子看腿,就让玉楼说出大姐的具体伤情,请大夫斟酌着开药如何?这位老大夫既然最擅长跌打损伤,想必这些摔伤、骨伤什么的,听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大夫不敢打包票,不过同意听听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玉楼就出来了,说了一番伤情症状,摔到哪里了,流了多少血,表面上看起来如何,皮肤如何,骨头如何,伤者有什么感受,哪里一碰就疼,哪里不疼,等等等等。据玉楼说,这都是先前婆子为秦锦仪诊断过的内容。

    老大夫听了听,就有数了。他向卢悦娘报说:“这听着象是腿骨被什么撞着了,应该确实是伤到了骨头,虽说还没断,却不能大意,得好生养一养,否则骨头上的裂伤没养好,就可能会留下残疾。能不挪动,还是不要挪动的好,三个月之内,也尽量少动受伤的腿。我先开方子,一副药外敷,一副药内服,先用两天,看看效果再说吧。”

    卢悦娘恭敬地行礼:“那就一切拜托您老了。”

    老大夫自去开药,玉楼忙跟上去听医嘱,二房的婆子见状,便又缩回房里去服侍秦锦仪了。

    卢悦娘本来还有些怀疑秦锦仪的伤势,但听玉楼报告的伤情,头头是道,老大夫也确认过了,心中的猜疑便去了大半。她有些忧愁地跟秦简、秦含真兄妹几个说话:“这可怎么办呢?好好的怎会摔下来?我本来只是想兄弟姐妹们一块儿趁着三月三,出城玩乐一日,散散心的,哪里想到这又是有人生病,又是有人摔伤,简直是流年不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秦家舅舅舅母,还有裴家人交代!”

    秦含真问她:“可问清楚了,他们三人到底是怎么摔倒的吗?裴家兄妹就算了,大姐姐在车上站得好好的,怎么会摔下来的?”她得弄清楚,秦锦仪有没有留下纰漏才行。

    秦锦春也有些紧张地盯着卢悦娘。

    卢悦娘心中也满是疑惑:“周围的人就没几个看清楚的,有人说,好象是裴大公子的手扯到了大表姐的裙子,又有人说是裴大姑娘扯到了大表姐的裙子,反正,大表姐好象是裙子被扯着了,才从马车上摔下来的。至于裴大公子为什么会在站稳后又摔倒,就没人说得清了。他自个儿觉得好象是脚上绊到了东西,裴大姑娘的丫头说,是大表姐摔下去时扯到了他。如果说是他不小心扯住了大表姐的裙子,将大表姐给拽下了马车,那大表姐摔下来时将他一并扯到地上去,倒也不是说不通……可大表姐的裙子,是怎么叫裴大公子扯住的呢?”

    谁知道呀?他俩之间当时还隔着一个裴茵呢!

    秦含真轻咳了一声,看了看秦锦春:“一会儿我们再问大姐姐好了。现在……不如先去瞧瞧裴大姑娘,看看她怎么说?”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丢锅

    裴大姑娘现在气得没法说。

    她伤得不重,因她如今的房间在前院,所以大夫也是先来看她的。诊断的结果自然是没有大碍,腰上的疼,拿点药膏擦擦就是了。大夫有自个儿研制的独门配方,治这种程度的扭伤,擦上两日就包管好了,就是气味难闻些。裴茵却一脸嫌弃,等大夫一走,就立刻命丫头将药丢了出去。

    她才信不过这些山野大夫呢,天知道是不是庸医?赶紧回京城请位有名气的大夫来瞧,该擦什么药,喝什么药,都比这庄子上请来的大夫强些,哪怕他是蔡家庄子上的人呢。

    大夫走了,裴茵又打发堂弟去准备马车,再叫丫头去帮自己收拾东西,预备回城,同时将哥哥裴程叫进了屋里,趁着屋里没别人在,抓紧时间数落他:“方才你怎么会摔的?我好好的呢,自个儿踩着脚凳上就能下车了,哥哥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因为那秦大几句话,就莫名其妙地来抱我下车?我被你吓了一大跳,你还没抱稳,把我扔地上了。我怎么也是你的亲妹妹吧?你怎能这般狠心?!”

    裴程心里正愧疚得不得了,忙赔不是:“都是哥哥的错,当时哥哥也是害怕你叫人看穿了,才会想着抱你下来的。你叫得那么大声,我就吓着了,才会差点儿摔了你,实在不是有心的。”

    裴茵听说是因为自己尖叫,裴程才差点儿摔了她,顿时更生气了:“要照哥哥这么说,这还是我的不是了?可见哥哥往日说疼我,都是骗人的。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小心,如今闯了祸,倒赖在我身上了!”

    裴程能有什么法子?只得自己背了锅:“是……是哥哥错了。”

    “当然是你错了!”裴茵生气的可不只是一件事儿,“你差点儿摔着我就算了,后来又是怎么摔到秦大身上去的?还抱着我一块儿摔!我差点儿叫你摔坏了,你知道么?!那地面那么平,你是怎么摔的?还刚好摔到秦大身上?!”

    裴程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方才在外头已经听见了下人的议论:“好象是我扯着了她的裙子……”

    “胡说!”裴茵气得脸都涨红了,“你没事儿怎会扯着她的裙子?你扯我的裙子还差不离儿。秦大摔了是她自个儿没站稳,与你什么相干?!旁人把事儿怪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就该打回去才是!你怎么能任由旁人胡说八道?!”

    裴程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这都是别人亲眼看见的。再说……我当时也感觉到手上好象扯着了什么东西……”

    裴茵简直要被哥哥这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气死了:“别人那是眼花看错了!你手上扯着的是我的裙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这么回答就是,绝不能认秦大是你扯下马车的!你没听见他们说么?秦大可能摔断了腿。当时她裙子上都是血,还不定伤得怎么样呢。万一她成了残废,讹上了你,你要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要娶她不成?!”

    裴程大吃了一惊:“这……”他没想过呀……

    裴茵深吸几口气,压低了声音:“总之,这件事哥哥绝对不能认下!我们现在也别管秦家蔡家如何了,赶紧让人收拾东西,先坐马车回城再说。回到家里,我们再去寻父亲母亲,请他们替我们拿主意。秦家二房那边,得安抚住才是。如今也别提什么亲事不亲事的了。万一秦家二房讹上我们,要哥哥你娶他家的断腿闺女,那才糟糕透顶呢!”

    说着裴茵就要推裴程去收拾东西,裴程却没有动。裴茵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哥哥,你发什么呆呀?赶紧收拾去!”

    裴程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妹妹……这么做有些不厚道吧?秦大姑娘……确实是因为我们,才摔下马车的。这场意外,谁都不希望发生。可是发生了的事情,总不能当不存在吧?秦大姑娘原本好好的,容貌秀丽,性情又温柔和气,待你还那么好……你先前装病,还是她一直在照顾你。这样的好姑娘,本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才是。若不是你装病,她也不会信以为真,然后在照顾你的时候出事。她腿上的伤若是真的落下了残疾,将来嫁不出去了,那也是我们连累的。横竖我们家本来就想要跟秦家二房结亲,定的是秦大姑娘还是秦四姑娘,又有什么差别呢?该我们负的责任,我们就认了吧?”

    裴茵倒吸了一口凉气:“哥哥你在胡说些什么?!秦大跟秦四能是一回事儿么?秦四在敏顺郡主那里最有脸面,秦大呢?别说郡主了,满京城里,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她是什么名声?!你别说她性情有多好,又才貌双全了,那肯定是装出来哄你的呢!早年她挑拣婚事,眼高于顶,势利得厉害,外头谁不知道呢?耽搁到如今还没嫁出去,也是自找的。我们家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怎么能娶那样的女孩儿做长孙媳?你娶秦四,我都觉得委屈了,更何况是秦大?!母亲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裴程听到妹妹抬出母亲来,顿时怂了:“那……那就先问过母亲的意思。兴许母亲不这么想呢?那也是秦家的姑娘呀,也是嫡出的……”

    裴茵冷笑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瞥见卢悦娘与秦含真她们几个出现在窗外,似乎是来找她的,连忙压低了声音,匆匆叮嘱兄长:“总之,哥哥你什么都不要承认,秦大是自个儿摔下来的,与我们无关!”

    不等裴程回答,卢悦娘与秦家姐妹们就进来了。她们先是问候了裴程的伤情,接着又问起裴茵的伤,安抚一番后,才问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裴茵光棍得很,直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哥哥想要抱我下车,我一时没准备,吓了一跳,还好哥哥稳住了,正打算要将我抱进宅子里呢,秦大姐姐就摔了下来,连我们也一块儿带倒了。我腰上被秦大姐姐磕得厉害,这会子还疼呢。”

    这是直接把责任通通都往秦锦仪身上推了。裴程动了动嘴,心生愧疚,面露心虚,但还是没有吭声。

    秦含真瞥了他一眼,心里还想这男人倒没想象中那么好糊弄,这会子竟然聪明起来了,装起了无辜。

    秦锦春则对裴茵道:“裴大姑娘是当事人,因此不清楚。周围的下人倒是瞧了个正着,是令兄抱你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扯着家姐的裙子了,这才将家姐扯下马车的。我并没有看见家姐掉下来时撞着裴大姑娘,只看见裴大公子与裴大姑娘摔到了家姐身上,让她伤上加伤。当然,发生这种意外,谁也不想的。既然裴大姑娘与家姐都受了伤,那就请裴大姑娘先回家去请大夫诊治了再说。家姐的伤势重些,怕是不好挪动,还得从京里请了大夫来,仔细诊断过,才能确认伤势是否会留下后患呢。”

    裴茵皱起眉头,正要说话,秦锦春则打断了她的话头:“裴大姑娘别忙着道歉了,这事儿又不是你害的。先前你不是还病着么?因此家姐才会一路在马车上照看你,令兄才会抱你下车。裴大姑娘就安心回家养病去吧。这事儿后续如何,家父家母会去寻令尊令堂商量的。”

    裴茵柳眉倒竖:“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

    秦锦春微微一笑:“长辈们要商量什么,就不是我们女孩儿该管的事儿了。”

    裴茵刚想要发作,腰上就一阵刺痛传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疼,就把那口气给泄了。

    秦含真见状便道:“裴大姑娘看来伤得不轻,还是早些回府去休养吧。早知如此,当时我们家就该派几个有力气的仆妇去抱裴大姑娘才是。终究是我们家招待不周,才令裴大姑娘出了这等意外。”

    秦锦华以东道主的身份赔了个礼:“改日一定到府上赔罪。”

    裴茵的五官都快扭曲了。秦家姐妹这是要做什么?果然是想帮秦大讹上她哥哥了么?!

    卢悦娘这时候则对裴程开口了:“令妹这伤看起来不轻,怎么不上药?我们家请来的那位老大夫,在跌打损伤上头,是有名的好手,制的独门秘药,也是极见效的。”

    裴程不好意思说他妹妹叫人把药给扔了,只能干笑着说:“上过了,暂时没见效,还得回家后再看看。”

    卢悦娘心里却是明白的,微笑着点头:“那我一会儿让世子爷拨几个人手,护送你们回城。”

    裴程道了谢,然后便支支唔唔地问:“秦大姑娘……伤得怎么样了?我听说她不大好……”

    卢悦娘道:“已经看过大夫了,如今……先养着吧。”养得好还好,养不好的话……卢悦娘想起从前在承恩侯府寄住时听过的小道消息,猜想秦锦仪腿上那伤不管是真是假,她总归是要赖上裴程了。这门婚事若能做成,还真说不准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

    裴程却面露忧色,心里更加愧疚了。看得裴茵生气,用力扯了他一下,他才忙忙收起那副表情来,继续沉默。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含真姐妹三个与卢悦娘干巴巴地陪坐了一会儿,就先行告辞了。一会儿秦简与秦素自会来送别裴家兄妹。蔡世子留下几个人手,护送裴家人回城,便与妻子卢悦娘告辞了。秦简也出借了几个家丁给裴程用。裴二少爷至今还没醒过神来,一脸的茫然,就已经被兄姐带着坐上马车,一行人匆匆忙忙回城去了。

    蔡裴两家人离开后,庄子上除了唐涵,就只剩下秦家人了。唐涵那儿,暂时有秦素陪着说话。秦简匆匆赶过来,与几位姐妹见了面:“大妹妹这是怎么回事?想要讹上裴程么?她那伤到底是真是假?!”

    秦含真则道:“我听玉楼报的那些伤势症状,总觉得有些耳熟。”

    “当然耳熟。”秦锦春淡淡地说,“就是去年她腿刚受伤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症状。那可都是实话,大夫没瞧见伤口,听了又怎会怀疑?”

第四百七十四章 回城

    众人起先还怀疑秦锦仪是再受了一回腿伤,才会顺势装作此前没有受过伤,让裴家为她的伤势负责,从而赖上裴程而已。没想到如今连伤势都是假的,这其实是个圈套吧?

    秦简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大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当初知道她腿上受过伤的人不是一两个,随便哪个人透漏了消息给裴家知道,都能让她计谋暴露。到时候她会是什么名声?我们秦家又是什么名声?!她若是真受了伤,也就罢了,故意陷害他人可不行!”

    秦锦华犹犹豫豫地道:“不管怎么说,大姐姐当时……确实是从马车上摔下来了。那还能是故意摔的么?万一真摔着了,可不是玩儿的。大姐姐真会用这种方式骗人?兴许她只是碰巧摔了一下,但没有大碍,然后才顺势装作伤重的样子……”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就算实际情况是这样,秦锦仪也是骗人呢,同样是见不得人的计谋。

    秦含真则问秦锦春:“你们带来的那个婆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她好象跟大姐姐是事先商量好的同谋呢?”

    秦锦春道:“那婆子原是祖母屋里侍候的。祖母去年受过伤,母亲生怕丫头们不懂医理,服侍不好祖母,就买了这个婆子回来,懂些医术,也擅长跌打损伤,会给人推拿按摩,还知道几个治病的偏方,补身的药膳。临出发前,祖母来送大姐,见大姐只带了一个玉楼,我身边却有一个丫头,两个婆子随行,就说大姐缺人侍候,把身边侍候的婆子借给了大姐,连行李都是临时收拾的。我真不知道那婆子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也有些生气,原以为祖母绝对不会被秦锦仪说动,万万没想到秦锦仪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薛氏身边侍候的人,若没有薛氏点头,又怎会帮着秦锦仪骗人?!她真是小看了大姐!

    秦简则皱着眉头问秦锦春:“大妹妹几时与裴程有了首尾?还是裴家什么地方吸引了她?她竟然要用这种手段来算计人?!”

    秦锦春忙道:“大姐不可能跟裴程有首尾的,她……”咬了咬唇,偷偷瞥了秦锦华一眼,才犹豫着道,“裴大爷与裴大奶奶先前曾经来寻我父亲提亲,想让我嫁给裴程,还许诺说,会帮我父亲起复。我父亲已有几分心动,可裴二爷与裴三爷又来了,让我父亲别理会裴大爷,把我嫁给裴二少爷就好。等将来裴二姑娘入了东宫为嫔妾,为太子生下皇孙,裴家东山再起,我父亲有了这样一个亲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人瞧不起了……父亲正在犹豫不决,母亲与我怎么劝都没用。也不知道大姐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秦锦华惊得目瞪口呆。秦简冷笑了:“原来如此。她是听了裴家人的话,觉得裴家要发达了,因此上赶着抢你的亲事么?还好裴家只是痴心妄想,你原本就不可能嫁到裴家去,否则岂不是真的叫大妹妹算计了?!”

    秦锦仪想要嫁到裴国公府去,这不是什么大事,用的手段不够光明,家里人也可以为她掩饰。可她如果明知道裴家这门亲事是要说给妹妹的,还要耍阴私手段去抢,那就容不得了!秦家人就算要护着自家人,也没有护着这种吃里扒外的人的道理!

    秦简冷下脸来:“行了。横竖四妹妹也不会理会裴家的亲事,大妹妹想要嫁裴程,就由得她去吧。这不是我们做小辈的能做主的事儿,先回城,向长辈们回禀了再说。到时候大妹妹是个什么前程,裴家愿不愿意认下这门亲事,她嫁过去后又是否能心想事成,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秦简下令所有人收拾东西回城,春游什么的都顾不上了。不过庄子里的庄头已经命人在做饭了,秦简便决定饭后出发。只是秦锦容和秦含珠两位小妹妹还在溪边与蔡家小姐们一处玩耍,秦简只得让秦素带人把她们接了回来,不顾秦锦容吵闹,一边向唐涵道歉,一边给蔡世子与卢悦娘送了信,为失约之事向蔡家人赔礼。

    不过,秦锦仪都“摔伤”了,秦家人无心再继续玩乐,也是人之常情。蔡世子十分通情达理,并没有说什么,还笑着让来人带话给秦简,约他改日再聚。

    等信使走了,蔡世子才对卢悦娘说:“这事儿怪扫兴的,不过麻烦还在后头呢,他们先行回城,也能早些将事情解决掉。”

    卢悦娘有些踌躇:“老大夫说的话……我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那位做了多年军医的老大夫,哪儿有这么容易被糊弄住?他离开秦家庄子后,才对卢悦娘说:“贵亲那位姑娘的丫头,报上来的伤情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姑娘家害羞,不想让外男看到伤腿,也是有的,可连脉都不让大夫把,却是少之又少。老朽觉得贵亲的腿伤恐怕有异,只是贵亲连少夫人都瞒了,老朽也不好多说什么,少夫人心里有数就是,往后需得防备着些。”

    卢悦娘听了老大夫的话,方才有些警醒。她把事情跟丈夫说了,想问丈夫的意见。蔡世子则道:“秦大姑娘恐怕是对裴程有些想法。她虽说年岁大些,论门第与裴程倒也相配。我还听说裴家近日正有意与秦家二房联姻,只不过看中的是秦四姑娘而非秦大姑娘。这是她们姐妹间的事,你做表姐的就不要掺和进去了。如今只是担心将来秦大姑娘要证实自己确实受了伤时,会把咱们家也拉出来做证罢了。到时候你也不必替她遮掩什么,只管实话实说。若是有人信她,那是她的运气。若是别人不信她,那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看客罢了,哪个真的见了她的伤?她若是骗人,我们也是被骗的那一个。”

    卢悦娘这才稍稍安了心,但对秦锦仪却更加不喜了。且不管她是不是在抢妹妹的亲事,搞这种小手段之前,就不能先跟人通通气么?她一个不受宠爱的闺阁女子,只带了一个丫头与一个婆子随行,周围其他人都是与她不睦的,她耍阴谋诡计时,就不担心万一不成事,会给秦家其他人带来什么麻烦么?!这样的性子,怪不得秦家上下无人愿意与她亲近!

    卢悦娘生怕秦家的表兄弟姐妹们都被秦锦仪骗了,出纰漏时会无辜受连累,便不得已做了些扫尾的工作,还给承恩侯府的许氏与永嘉侯府的秦柏悄悄送了信去。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大事,绝对不能瞒着这两位长辈的!

    秦家兄妹一行人还不知道卢悦娘那里已经先行往城里报信去了,匆匆吃过午饭,就各自上车离开。

    秦锦仪暂时被留在了庄子里。秦简认为做戏就要做全套,让她这位“受伤甚重”的堂妹留下来养伤,只留那个会医术的婆子侍候,其他就不管了。还是秦锦春多给她留了两个婆子,但又点了玉楼跟车回城:“总要有个大姐身边的人,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长辈们说清楚才好。大姐有伤在身,身边离不得嬷嬷,就让玉楼跟我走一趟吧。”说话的时候,还一脸不爽的模样。

    秦锦仪心里只当她是为自己抢了她的好亲事而不高兴,正暗自窃喜呢,哪里想得那么多?她爽快地放玉楼回城,还把人叫到跟前来低声嘱咐了半晌,让玉楼回去给祖母薛氏递话,配合自己行动,把亲事做实了呢。

    秦锦仪并不知道,玉楼上了秦锦春所坐的马车,还没开动呢,就低声向秦锦春与秦含真姐妹俩禀报了:“奴婢事先真的不知情!后来才大姑娘说,她也是在马车上陪着裴大姑娘时,发现有机会,才悄悄儿做的手脚。就是把腰上的丝绦暗地里勾在裴大姑娘的腰带上了,裴大姑娘下车时,就会拽着我们大姑娘一块儿往下摔。不过大姑娘其实摔得并不重。她腿上、膝上都事先绑了东西,还有特地调出来的红色药水做的血包,瞧着象是血的颜色,乍一看很能糊弄人。这都是二太太给的那个婆子帮着做的,原本还想拿鸡血冒充,可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动手,怕鸡血放不住,这才拿了特制的红药水顶替。因怕事后有人翻查时,发现血是假的,大姑娘就事先准备了两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一条自己穿着,一条沾了真正的血,收起来预备旁人来查验呢。”

    这还准备得挺充分的。

    秦含真冷笑,又问玉楼:“你之前真的一点儿端倪都没看出来?”

    玉楼还觉得委屈呢:“真没看出来。大姑娘只嘱咐奴婢要机灵着些,见机行事,还要听那位嬷嬷的吩咐。出事之后,奴婢生怕大姑娘是疑了奴婢,方才瞒着奴婢这样的大事。但看大姑娘的样子,又不象是不信任奴婢了。裙子的事,她也吩咐奴婢去洒血。还有骗大夫的话,也是奴婢来做的。奴婢想……她兴许是嫌奴婢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生怕奴婢演戏演不好,会露馅,才……”

    秦锦春摆摆手,没兴趣听下去:“我只问你。那个婆子既然是祖母派来给大姐当帮手的,就是祖母已经被大姐说服了?她真的认可了裴国公府这门亲事?那她怎么不直接向父亲开口呢?”

    玉楼小声道:“大姑娘毕竟有残疾在身……裴国公府若是相看的时候发现了端倪,又或是打听到些什么……如今这伤成了裴大少爷与裴大姑娘害的,我们姑娘就有了底气,夫人也能向裴家人讨要公道了……”

    秦含真与秦锦春都有些啼笑皆非。

    什么公道?!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反应

    秦家兄妹回到京城家中后,秦家三个房头都很快知道了秦锦仪“摔伤”的消息以及个中“详情”,各家有各家的看法与反应。

    长房那边,许氏第一时间斥责这是不知羞耻的行为,要求长房上下不许掺和进去。不管裴家大房会不会与秦家二房成功联姻,都与他们长房无关。

    由于裴大奶奶是姚氏那边的常客,许氏还特别点了长媳的名字:“暂时别跟他们家往来了。先前裴大奶奶娘家那边就有些不大好的消息,如今听说他们夫妻又跟裴国公夫人,还有裴家二房、三房的人斗起来了。你一个外人,何必掺和进去?要当作亲戚往来,也得等两家真做了亲戚再说。更何况,二房的亲戚,我们长房原不必多加搭理。”

    姚氏面上应了,背过身私底下却有些兴奋地对玉兰道:“真没想到,三丫头、四丫头心软放弃了,秦锦仪竟然也能主动把这件事给办完,还办得这么漂亮,从前我真是小瞧了她!倘若她去年新年时算计许峥时,能有这样的本事,我早就不必发愁了!她这样的货色,配许峥岂不是正正好?也省得许家再肖想旁人了。”

    玉兰也对秦锦仪刮目相看,不过也不忘提醒姚氏:“奶奶,您收敛着些,别叫人看出来了!咱们长房上下,除了奶奶和我,可没第三个人知道这事儿的内情呢。万一叫人听了去,天知道这事儿还会不会横生枝节。”

    姚氏笑道:“成,横竖我本来就没掺和进去,这都是锦仪丫头自个儿聪明谋划来的。我顶多就是看在她母亲妹妹的份上,助她一臂之力就得了。”

    玉兰听了,有些吃惊:“奶奶难道还真想给大姑娘和裴大少爷做媒不成?!夫人方才……”

    姚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等到亲事定下,就是尘埃落定了。这一边是我们的本家,一边是我有多年交情的人家,若他们请我做媒人,我为何不答应?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我们与二房不睦么?没必要!他们若来请我,我自然乐得做这个好人。到那时,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只会笑着说我做得好的。既如此,我又何必顾虑她方才说的话?”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玉兰哑然,笑着不再多说了。

    但姚氏还在暗暗乐呵:“真想知道裴大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感想?她既然那么想跟我们秦家联姻,如今可是如愿以偿了。她不答应都不行呢!裴程裴茵兄妹害得锦仪丫头伤了腿,裴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占了锦仪丫头的便宜,想不娶她,就是要把我们秦家往死里得罪了!可裴家要是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等锦仪丫头进了门,露出真性情来,裴大奶奶将来还不定怎么懊悔呢。可惜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姚氏冷笑了一下,忽然想到:“对了,我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当初裴大奶奶非要我帮她牵线搭桥,将四丫头说给她儿子。该给的方便我都给了,结果她儿子却出了这等纰漏,占了大姨子的便宜。这可不是我们的错,而是他们裴家的不是!就算将来他们家后悔了,也怪不得我们家头上才对!”竟是兴致勃勃地要去找裴大奶奶“算账”。

    玉兰苦笑着拦下她:“我的奶奶!那婚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您何苦这会子去下裴大奶奶的脸?万一婚事出现什么变故,二太太定然又要闹得奶奶不得安宁了。横竖这笑话是早晚能看见的,您何不等到那笑话成了真,再两边瞧乐子?况且裴大奶奶手里,还有些东西,是我们要顾忌的。奶奶还是先别惹裴大奶奶的好,只管安静看戏就是了!”

    姚氏想想,勉强道:“也罢,饶过她这一回吧。反正她家也挺可怜的,居然娶到了秦锦仪做儿媳!一家子还做什么富贵梦呢?!”取笑完裴家,又开始取笑秦锦仪,“居然还真的看上了裴家!那从前她挑剔什么呢?那时候给她说的人选,哪一个不比裴程强?二太太还整天说要让孙女儿嫁进高门大户里去,如今不过也是笑话罢了!”

    不过,当事人薛氏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她一得到玉楼传来的信,就立刻去找儿子秦伯复说话了,直接要求把裴家大房的婚事换给秦锦仪:“哪儿有做姐姐的还未说亲,就先给妹妹相看的道理?我看这裴家长孙跟仪姐儿更有缘份些,你就上门去把这门亲事定下吧。”

    秦伯复刚刚从小女儿处得到消息时,就已经懵了,这会子脑子还没转过来:“母亲,您胡说什么呢?这……这裴家的亲事……”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再次被薛氏打断了:“裴家的亲事自然是仪姐儿的!如今仪姐儿都被裴家人害得断腿了,伤得这会子还没法回家,若是有个好歹,难道裴家不用负责任的么?!更何况,裴家那长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死抱着我们仪姐儿不放,若还不愿意娶仪姐儿为妻,叫我们仪姐儿今后如何做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去跟裴家人说,这门亲事没得商量!除非他们决定了要跟我们秦家翻脸成仇,否则他们就必须给我们仪姐儿一个交代!”

    秦伯复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嗡嗡作响,勉强搞清楚了母亲的用意,就先吃了一惊:“母亲赞成让仪姐儿嫁到裴家大房去?!”为什么?母亲不是一向不同意秦锦仪“低嫁”的么?!

    薛氏却道:“裴家有本事把女儿送进东宫做嫔妾,就算没了裴国公,也一样前程光明。我们不过是抢先一步,先跟他家做姻亲罢了。倘若将来仪姐儿嫁过去了,有个在东宫,甚至是后宫得宠的小姑子在,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可言么?如今的太子妃连个儿子都没有,若是裴家的姐儿有福气,说不定将来还有更大的造化呢!”

    秦伯复又有些懵了。母亲这是打哪里来的消息?如今她打算把秦锦仪嫁给裴程,可裴家打算入东宫的裴二姑娘,是裴家三房的姑娘呀!裴家三房与大房,一向不睦,就算秦锦仪嫁进了裴家,也未必能借到三房的势吧?母亲与长女忽然间看上了裴国公府,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薛氏却没耐心听他多言,反而催着侄女兼儿媳小薛氏去寻裴大奶奶说话:“夜长梦多,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再说!”

    小薛氏虽然也觉得有些糊涂,但好歹知道小女儿曾经有过的计划,比丈夫要更快冷静下来:“太太,虽然婚事要紧,但今儿才出事,就去与裴家议亲,显得我们太着急了,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倒不如先过几天再说?总要让仪姐儿先养几天伤,伤势好不好的,再做文章也容易。”

    薛氏顿时对小薛氏的回答感到了惊喜:“你如今倒是长进了许多,不象从前那么蠢了。你这话倒也有道理。”想了想,“你跟长房的姚氏相处得还行吧?给她捎个话,她不是与裴大奶奶相熟么?让她去探探口风。虽说我们行事不能太着急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让裴家人以为能赖过去。让姚氏去做说客,得让裴家人主动上门来求亲,婚事才显得体面!”

    小薛氏干笑着答应了。薛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吩咐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些衣裳吃食,被褥铺盖,还有大姑娘平日里常用的东西。明儿我出城去庄子上看她。对了,记得把我相熟的大夫也一并请来,陪我走一趟。再多带几个丫头婆子。”

    小薛氏一听,便知道婆婆这是要替长女做戏去了,也不阻拦,全数答应下来,方才恭送了婆婆离开。

    薛氏一走,秦伯复便抓住了妻子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丫头……本来不是说好了让裴家给她寻一门亲事的么?我知道她对裴家大房的这门亲事有想法,可是裴家本来看中的是四丫头!大丫头这是故意摔伤的?想要讹上裴程?可是裴家大房未必靠得住!”

    小薛氏叹了口气:“爷,发生这种事,我跟你一样意外。我也不知道仪姐儿是怎么想的,但事已至此,恐怕已经由不得我们了。仪姐儿一心要嫁裴程,太太也十分支持她,我们也只能帮着促成这门亲事。爷想想,仪姐儿蹉跎到如今,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裴国公府虽然不大可靠,但好歹有个国公府的名头,听起来也不委屈了仪姐儿。裴家本来就是要与我们家联姻的,嫁过去的是春姐儿还是仪姐儿,又有什么不同呢?等仪姐儿出了嫁,我们再给春姐儿议亲,也是一样的。”

    秦伯复听了,慢慢沉默下来:“说得也是。我原本没指望大丫头能给家里帮上什么忙,倘若她能给我们结下裴家这门姻亲,四丫头就能去争取更好的亲事了。我也不必在这里烦恼,总担心轻易把四丫头许出去,会吃了亏。”

    只是裴家内部不和,与裴家大房结亲,未必能借得上他们家三房的势,还有可能会得罪了未来皇孙的生母。秦伯复总觉得有些舍不得。

    对此,小薛氏只道:“裴家三房的姑娘能不能进东宫,能不能生下皇孙,还是未知之数呢。就算她真有那福气,又能如何?我们秦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呀!太子殿下还能为了一个宠妾,与我们秦家过不去么?”

    秦伯复顿时淡定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分歧

    跟长房、二房不大一样,三房对这件事的态度要平静得多了。

    秦柏只是皱起眉头,淡淡说了句“胡闹”。秦平直接没管,他还在继续利用公事为借口,躲避母亲牛氏的催婚。牛氏则是一边拉着小儿媳抱怨大儿子总不肯与她说实话,一边哄着小孙子,对秦锦仪与裴程的婚事是否能说成,完全不关心。

    她本来就不喜秦锦仪,对裴程也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这两人半斤八两的,谁也没辱没了谁。若是定不了亲事,那无所谓,定了亲事,也没什么不好的。逢年过节时,她按照规矩受这两小辈的礼,给个红包,也就完事儿了。

    她顶多就是私下与秦含真幸灾乐祸一声:“二房那泼妇从前总嚷嚷着她大孙女儿非王妃不做,结果如今却嫁了这么一个人家。早知如此,当初还挑剔什么……”

    秦含真也很难理解薛氏的想法,不过从二房秦锦春那儿传来的消息,薛氏竟然是积极主动地要求秦伯复促成这门亲事,似乎是十分看好裴家三房女儿入东宫后,裴家会东山再起的缘故。尽管秦锦春觉得他们二房不该掺和东宫选秀的事儿,但以薛氏的脾气,哪里是能听得进这些话的?况且她也没觉得自家掺和了什么不该掺和的,二房又没能力把裴二姑娘送进宫去,这不是裴家人自个儿说他们有门路么?秦家二房只是跟裴家议了一门亲而已。

    秦含真对于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也是无语了。也不知道薛氏与秦锦仪是从哪里听说了裴家即将送女入东宫的传闻,兴许是秦伯复那边泄露了消息?但她们似乎连裴家几房内部不和的情况都不了解,就自以为是地要把这门婚事定死,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了。下决定之前,她们就不能多找人打听打听吗?

    秦锦春说,玉楼那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就吓着了,已经私下来向她求过饶。原来这裴家要送女入东宫的消息,是她透露给秦锦仪知道的。当时秦锦仪怀疑她出卖自己,向秦锦春泄露消息,为了脱身,玉楼就把青梅她们无意中透露给她的一些信息告诉了秦锦仪,以此掩饰她会与秦锦春身边人接触的原因。秦锦仪信了,又得知秦伯复打算让裴家帮她说一门亲事,不惜叫她给人做填房,也要为秦锦春扫除出嫁的障碍,就恼了,决定要不顾一切地抢夺妹妹的这门“好姻缘”。

    也亏得秦锦仪并不知道,秦锦春真正要说的是云阳侯府这门亲事,否则叫她算计得失了这门姻缘,才真要哭呢。

    秦锦春派人来给秦含真送了密信,说明事情前后原委,同时也说了,为了确保不会再出纰漏,她会安排玉楼离开秦锦仪身边。现在她在大姐秦锦仪心目中,就是个“被抢了婚事的失败者”,发点小脾气,迁怒一下下人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反应。秦锦仪对侍候了自己多年的画楼、弄影等人都冷心冷肺得很,玉楼在她身边不足一年,又能有多少情份?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办事的人罢了。由于玉楼没能给她弄来想要的药,也没能在她算计裴程的计划中帮上大忙,再加上有了新的丫头婆子做帮手,她如今已经不大在乎玉楼了。她人还在庄子上“养伤”呢,听说玉楼因为冲撞了四姑娘秦锦春,被罚了月钱,被罚去做粗活,都没放在心上,只是跟祖母薛氏抱怨说,秦锦春太小气,连一桩亲事都舍不得让给姐姐。

    秦锦春计划着,等到秦锦仪回家时,玉楼与那个月华的兄弟,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前者自然是有了新的去处,后者直接被交给了人伢子,也省得事后再出纰漏,叫秦锦仪发现玉楼曾经截留过好几次她向那小厮发出的命令。

    这些事由秦锦春自己掌握,秦含真是不会管的。她比较关注的是裴家三房有意送女入东宫一事,竟然连薛氏都心动了。虽然她觉得裴家如愿以偿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忍不住跑去找祖父秦柏,把事情简单说了说,问:“东宫选秀,真会选上裴二姑娘吗?”

    秦柏问她:“这位姑娘多大年纪?身体可好?”

    秦含真回答了。裴二姑娘比裴茵年纪小些,如今还未及笄,身体嘛,也就那样吧,是个挺典型的娇气小姑娘,有些娇纵了,不过没裴茵那么表里不一,城府也浅。秦含真只见过裴二姑娘一两回,印象不深,但感觉上这小姑娘对诗词字画什么的都不感兴趣,更喜欢跟其他同龄人一起到处玩耍。

    说真的,这小姑娘虽说比秦含真小不了多少,可孩子气太重了,秦含真都觉得她要是入了东宫,太子殿下很有摧残祖国未来花苞的嫌疑。

    秦柏听了之后就说:“东宫选秀,应该是更倾向于选择年岁大些,又身康体健的女子,门第并不重要,而且最好是出身寻常的良家女,性情也要以温柔和顺为佳。”这还是含蓄一点儿的说法,实际情况是,太后与皇帝都希望能挑几个有“宜男之相”的女人,相貌只要过得去就可以了,不求美人。他们可不打算让太子沉迷美色,重点是要找人给太子生儿子!

    但秦含真听懂了祖父话里的意思。裴二姑娘是不可能入宫的,过个几年,可能会有点儿希望,但那时要是东宫已经有了皇孙,以太子殿下的身体情况,估计宫里也不会再提“选秀”二字了。

    秦柏还说:“即使裴家找唐家打点过,这种事儿也不是唐家能做得了主的。恐怕连太子妃都做不了主。如今可比不得当年。”

    当年太子羸弱,皇帝为太子选择了唐尚书之女为太子妃,是希望唐家能为太子稳固朝局。为此,太后与皇帝都希望东宫能少些纷争,太子妃唐氏能过得更顺心一点儿,所以给了唐家选择侧妃的权利。论理,唐尚书这些年来做得也很称职,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立场,就是可惜太子妃唐氏未能为太子生下皇孙。不过他们选择的陈良娣,就太让人失望了。

    陈良娣会被唐家人选中,一是因为陈家依附唐家,二是因为陈良娣未出阁时与太子妃是闺蜜。唐家挑选这位东宫侧妃时,不是从本人的性情品行挑的,而是依靠交情与利益做判断,结果就走了眼。陈良娣一朝生下皇孙,便得志猖狂,陈家也立刻背弃了唐家。无论是唐氏还是唐家,都有“有眼无珠”的嫌疑。还好陈良娣没有背叛太子,陈家也没惹出大风波来,但他们没照顾好小皇孙,以致小皇孙夭折,皇家心里也是憋着气的。看在陈良娣当时老实下来的份上,又有太子求情,太后与皇帝没有对陈家怎么着,但也不可能给陈家什么恩赐了。

    这两年,陈良娣行事越发不着调,已经引发了东宫内斗。太子也无法再容忍下去了。陈良娣前车之鉴尚在,别说太子妃唐氏留下了心结,生怕后来的东宫侧妃们也是这等心性,就连太后、皇帝与太子,也对唐氏与唐家的眼光失去了信心。

    东宫选秀,做主的人可以是太后、皇帝和太子,但不会是太子妃唐氏。她可以提供自己的意见,但太后与皇帝是不会由着她选择不合适的人选的。而如今太子妃对选秀一事,又十分消极,能拖就拖,唐家在这件事上能有多少话语权呢?

    裴家二房、三房以为说服了唐家,裴二姑娘入东宫一事就成了板上钉钉,而事实上,唐家可能顶多就是不提出反对意见而已。能不能成事,还得看裴家自己的运气。

    秦柏不看好裴家,甚至觉得他们有些想太多:“裴家好歹是国公府,皇上已经明言,不会选择名门世宦之家的女子入东宫为嫔御,他们怎会觉得自家有机会?裴家三房除非分家,否则连选秀名单都上不去!”

    秦含真笑道:“世人总会有些侥幸之心。裴三爷大概觉得自己是监生,他女儿算不上名门世宦之女,符合选秀条件吧?只是他同时又觉得女儿要是选上了,凭着国公嫡孙女的身份,定能把其他人都比下去,一举受封高位,未免有些自相矛盾了。”

    秦柏摇摇头:“反正我们家不去掺和这种事,你也不必理会。二房打算如何嫁女儿,也是他们自家做主。只要他们事后不悔就行了。更何况,裴家还没答应亲事呢。”

    秦含真笑着说:“我估计裴家最终还是会答应亲事的。就算裴家大房不乐意,裴家二房、三房也会促成联姻。反正吃亏的不是他们,而裴家大房如今,已经没什么底气了。”

    秦含真猜的半点不假。裴程裴茵回到家,就由后者把事情照自己的方式告知了父母,请父母出面去推卸责任,绝对不能给哥哥娶回一个残疾的媳妇来。

    但结果却有些出乎裴茵的意料之外。裴大奶奶的第一反应是:“秦大姑娘?不成!她名声不好,又跟敏顺郡主没什么交情。要说亲当然是要说秦四姑娘才对!秦大姑娘若真的伤了腿,大不了赔些银子,再送些药材这去,找个大夫给她治一治。好不好得了,要看她的造化,说亲是不成的!但也别跟秦家二房翻了脸,我们还要继续跟秦四姑娘议亲呢。”

    然而裴大爷却道:“出了这种事,倘若拒绝了秦大姑娘,只怕秦四姑娘这门亲也说不成了。既然一样都是秦家二房的嫡女,娶谁都一样。她们是亲姐妹,有需要打点东宫的时候,难道秦四姑娘还能拒绝亲姐姐的请托?先答应下来吧,腿伤得重了也不要紧,请个大夫治一治,说不定能治好呢?”

    父母两方截然不同的回应,让裴茵傻了眼。

    但更让她绝望的是,从裴二少爷处得到消息的裴国公夫人与裴二奶奶、裴三奶奶,也赶来说话了:“既然是程哥儿害得人家姑娘摔断了腿,就该负起责任来!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有什么可拒的?我们求都求不来呢。赶紧的,上门提亲去呀!”

第四百七十七章 压力

    裴国公夫人与裴二奶奶、裴三奶奶的想法其实很好理解。

    她们并不是一定要与秦家二房联姻不可,只是想为裴二姑娘入宫,以及入宫之后的待遇争取一个助力,才看中了秦家,对秦锦春这个孙媳人选并不是十分执着。非要与大房争亲事,不过是想破坏大房的盘算罢了。只要能与秦家二房成功联姻,人选是谁都不重要。不过,如今秦家大姑娘秦锦仪摔伤了腿,很可能会落下残疾,裴程裴茵兄妹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裴家不拿出点诚意来,给秦锦仪一个交代,别说两家议亲了,只怕秦裴两家立刻就能翻脸成仇。连皇家与东宫太子都会因为秦家女儿的遭遇,而对裴家产生不满。

    如今正值裴二姑娘要谋求参加选秀的当口,裴家怎么能冒这样的风险?!

    而如果裴程负起责任,把摔断了腿的秦大姑娘秦锦仪迎娶进门,那就皆大欢喜了。裴秦两家还是成了姻亲,即使人选有差,但关系是没差的。虽然说裴家大房与二房、三房不和,但那都是家里人之间的鸡毛蒜皮小矛盾罢了,在外人面前,当然还是一家和睦。裴大奶奶娘家出了事,如今又被婆婆下令圈禁在家,日后姻亲上头的往来,也完全可以让二房、三房的妯娌们代劳。所谓姻亲之间的情份,自然就落在了二房、三房头上了。

    反正裴家二房原本打算与秦锦春联姻的裴二少爷,与即将入东宫的裴二姑娘,也不是同出一房的亲手足。那联姻的是裴大少爷还是裴二少爷,对于三房的姑娘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国公夫人与裴二奶奶、裴三奶奶都觉得,大房如今已在她们掌握之中,就算跟秦家成了姻亲,也成不了气候。本来嘛,如果裴程是如愿以偿地求娶到了秦家的千金,她们兴许还要担心一下,秦家会不会偏着亲家些。可裴程如今害得秦家千金摔断了腿,是为补偿才把人娶进门的,秦家对他的观感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这般结成的婚姻,裴程对秦锦仪好是理所当然的,有一分不好,便要招来秦家的怨恨。到时候二房、三房只要站在秦家那边,对裴程不客气几回,相信就能轻易赢得秦家的友谊了。

    裴国公夫人与裴二奶奶、裴三奶奶打着如意算盘,齐齐向大房施压。而裴家大房中,裴大爷先行叛变了。他哪怕明知道母亲与弟弟、弟媳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想要先与秦家成了姻亲再说。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他未必能占得了便宜,但没有这层姻亲关系,他甚至没办法在家里抬起头来。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他还劝起了妻子:“秦大姑娘的腿伤未必就好不了,不是说,大夫让她好好养着,还能养好么?大不了把我们家相熟的太医也请过去,给秦大姑娘好好治一治腿好了。若是治好了,她除了名声不大好听,其实也没比秦四姑娘差到哪里去。就算名声不好,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蜀王幼子骨头都化成了灰,没嫁成他还是件幸事呢。如今京城里还有谁念叨这样的老皇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秦皇后的亲侄孙女儿。”

    裴大奶奶面对婆婆与妯娌的双重压力,已经有些难以负荷了,看到丈夫居然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气得脸都白了:“大爷!你也说了,若是秦大姑娘的腿能治好,娶了也就娶了。可谁知道她的腿能不能好起来呢?!茵姐儿也说了,她当时伤得重,万一她好不了,我们的儿子难道要娶个残废的媳妇儿?!程哥儿的媳妇可是我们裴国公府的长孙媳!将来是要做宗妇的!拖着两条伤腿,她能做什么?!走出去都要被人笑话死!哪怕不提她的名声,光是她腿上有伤,这门亲事,我们就不能认!”

    裴大爷被妻子当着母亲、儿女和弟媳的面驳斥了,面上有些下不来:“我不是说了么?请好的大夫给她治伤就是!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她的腿真的一辈子好不了,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如今裴国公府的长媳是你,等到程哥儿的媳妇需要出面主持中馈时,天知道是什么情形?我们眼下需要秦家这门姻亲,那就先把人娶进门再说!当初是你非要给儿子娶秦家二房的嫡女为妻的,如今亲事到手了,你又要挑剔。都象你这样,我们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定下亲事来?!”

    裴大奶奶呆了一呆:“爷,你……”

    裴大爷摆摆手,转头对裴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向听话,这事儿就我说的办。我这就去秦家二房探听秦大姑娘的伤情,先给你把亲事定下来。若能尽快迎娶,就尽快迎娶吧,免得夜长梦多。你若是觉得娶个腿有伤的媳妇,心里委屈,父亲答应你,就委屈几年。等咱们家吐气扬眉了,不用再看别人脸色的时候,父亲一定不会再让你委屈的。况且,媳妇不如人意,你可以纳个称心如意的二房回来,照样过日子。只需要给正室应有的体面,不叫宫里和秦家挑出刺来,也就够了。”

    裴程一脸的纠结:“父亲,这样是不对的……”

    裴大爷沉下了脸:“你说什么?”

    裴程缩了缩脖子,嚅嚅地道:“不是……儿子是说……儿子愿意娶秦大姑娘为妻,是儿子害她受伤,理当要负责她的终身。儿子……儿子没打算把她娶过门后,就丢在一边,另纳新人……”

    裴大爷脸上顿时多云转晴:“哈哈,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些事当然是随你高兴。你愿意与媳妇和睦相处,我和你母亲当然更喜欢了。”

    裴茵眼睁睁看着母亲以外的长辈们就这样定下了哥哥的终身大事,再也忍不住了:“父亲!秦大真的不是您想象的那么好。她名声大坏就算了,人品也不可靠!我跟您说,回家后我检查过自己的衣物,发现我的腰带上有被人做过手脚的痕迹。秦大那一摔,八成是她故意为之……”

    裴大爷对一向疼爱的女儿生出了几分不耐来:“你这会子捣什么乱?你说秦大姑娘算计你哥哥,想要谋得这门亲事?你哥哥有什么可让人图谋的?如今是我们想要向秦家求亲!秦家的姑娘犯得着宁可摔断腿,也要嫁给你哥哥么?!”

    裴茵顿时哑然。虽然她觉得自家哥哥还行,但也得承认,裴程并没有足够吸引人的家世、才华与前程。秦锦仪跟裴程又没有什么私情,连见面都很少,裴家如今还是这样的处境,秦锦仪再是嫁不出去了,也犯不着为了嫁给裴程,费这么大的劲儿,不惜摔残了腿。但她还是想不通,秦锦仪是怎么摔那一下的?真的是故意摔的吗?其实还是意外吧?

    裴茵已经分了神,裴大爷却还在数落她:“从前你就嫌秦四姑娘不够好,如今又看秦大姑娘不顺眼。父亲难道不知道秦家二房门第低,秦大爷的官位品阶也不高么?可我们家如今就需要这门姻亲!秦家长房与三房的姑娘,不是已经许了人,就是由皇上赐了婚,再就是年纪太小了。如今你哥哥急需娶媳妇进门,长辈们都替他拿好了主意,你还有什么可多嘴的呢?!”

    他扭头冲着妻子道:“你也教教茵姐儿,当着她祖母和婶娘们的面,这里是她插言的地方么?!”

    裴大奶奶顶着婆婆与妯娌们讥讽的目光,咬牙道:“是,大爷。”暗暗给女儿使了眼色,示意裴茵按捺下来。

    既然丈夫已经说了,让儿子娶秦锦仪只是权宜之计,裴程将来未必就不能再娶一位真正的名门淑女,裴大奶奶还能怎么说呢?先把秦家这门姻亲给抢到手再说吧,没有秦家,她想翻身都难,些许不足,也就将就了。

    裴茵被父亲训斥一顿,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却连哥哥裴程也不肯帮她说话。她顿时红了眼圈,扭头跑了。

    裴程担心地看着妹妹冲出门去,想要去追,但碍于长辈们都在场,而且对于妹妹的行为很不满,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挪动。

    裴国公夫人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子上的皱褶:“老大媳妇,你若是得闲,就多管教管教女儿。女孩儿家如此任性不知礼,如何说亲?在外人面前出了丑,是要叫人笑话我们裴家家教的。亏得你平日里总夸茵姐儿才貌双全,知书达礼,我看还不如她二妹妹懂事呢。你与其整天挖空心思,巴结讨好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奶奶们,给茵姐儿谋一门富贵亲事,还不如先把女儿教好了是正经。”

    裴国公夫人丢下这几句嘲讽的话,便在两个小儿媳的搀扶下,先行离开了。

    裴大爷恭恭敬敬地送了母亲出门,回头看到妻子低头拭泪,便清了清嗓子:“你去替我备一份厚些的礼,我先带着程哥儿去一趟秦家二房吧。先问问秦大姑娘的伤势如何,看是不是要让程哥儿赔个礼,回头还得寻访好大夫去。”

    裴大奶奶心里仍有些膈应,哽咽道:“秦大姑娘还没回城呢,你们去秦家二房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走一趟承恩侯府,我去寻秦二奶奶打听打听。就算真要说亲,也是得请她做媒的。她跟秦家二房不大和睦,兴许还肯跟我们说实话,告诉我们秦大姑娘的伤要不要紧。”

    裴大爷又咳了一声:“这不大合适……母亲说了,你如今不方便出门,我们又怎能违她的令?还是让我去吧。”但想到他跟秦仲海不熟,也没有去见女眷的道理,便又改了口,“或者你去劝劝茵姐儿,让她去寻秦家二姑娘打听打听?若是她不成,我们也只能指望二弟妹和三弟妹代劳了。与秦家结亲,可不仅仅是我们大房的事儿。二房三房想要占便宜,也得先出力才行。”

    裴大奶奶听得咬牙切齿,只觉得心儿肝儿肺儿都疼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庚帖

    裴大爷最终还是请动了弟妹裴二奶奶出面,往秦家二房走了一趟,送上了一份赔礼,顺便打听秦锦仪的伤情。

    小薛氏接待了她。兴许是因为清楚自家长女干了什么好事,所以小薛氏的态度相当热情和善。只是说起女儿的伤势,她便有些支唔了:“如今还在养着,得看养得如何,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后患呢。”

    裴二奶奶没有起疑心。她以为这是秦锦仪伤得重了,秦家人担心裴家不肯认账,娶一个有残疾的媳妇,才会言辞含糊。她一点儿都不在乎这点,反正要娶残疾媳妇的又不是她的儿子。她还主动握着小薛氏的手道:“好姐姐,你莫担忧。让你们家大姑娘安心养伤。该我们家大侄子负的责任,他一定会负起来的!都是他粗心,才害得你们家大姑娘受了大罪,若他要推托,那还是人么?!姐姐只管让孩子好生休养,早些养好了,我们两家也好早些办喜事!”

    小薛氏干笑了两声,悄悄儿往碧纱橱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干巴巴地道:“裴二奶奶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裴二奶奶还十分积极主动地问,是否需要帮着寻大夫?还一个个地列举出那些曾经奉旨到裴国公府为裴国公医治的太医名讳,以及她平日相熟的达官贵人家里常用的名医,等等。不管她是否真有本事请到这些人,反正这么列举出来,就显得她交游广阔,很有能耐,也显得裴家很有诚意。

    小薛氏哪里敢真的请一位太医或名医去看秦锦仪的伤?忙道:“我们家太太请了一位相熟的大夫去给仪姐儿诊过脉了。这位大夫脉息极好的,开的药也很有效,暂时不必换大夫。日后若是有需要了,再向您开口就是。”

    裴二奶奶也没有勉强。毕竟她只是要显摆,并不是真的能把这些太医名医随意请上门。接着她又开始探问秦锦仪的情况,诸如年岁、性情、喜好什么的,这就是要走相亲的程序了。小薛氏心中明了,便也把大致的情况说了说。当然,这里头绝大部分都是好话,绝对不会把秦锦仪的缺点往外讲的,顶多就是谦虚一点儿,不夸得那么厉害罢了。

    裴二奶奶听着分明觉得小薛氏有些夸大其辞了。早年间秦锦仪确实曾经小有名声,但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不过十一二岁,相貌姿色谈不上有多出众,才华方面也就是琴艺比较娴熟,但又还没到出众的地步。至于其他诗呀词的,大侄女裴茵与秦家二姑娘结了个诗社,云阳侯府、寿山伯府的千金都参与到其中,后来秦家三姑娘也插了一脚,个个都有诗词画作流传,却从来没听说秦家大姑娘曾有过什么作品。若秦大姑娘真有诗才,怎么没参加姐妹们起的诗社呢?兴许只是小薛氏这位做母亲的给女儿脸上贴金罢了。毕竟一个摔断了腿,很可能会落下残疾的女儿,想要嫁进国公府里,总要给自己添些筹码,才显得体面些的。

    裴二奶奶自以为明白了小薛氏的盘算,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不是给她自个儿选儿媳。她就顺着小薛氏的话大夸特夸了一番,然后留下了裴程的庚帖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管秦家这边态度如何,裴二奶奶都必须要把这东西送到秦家人手里的。

    小薛氏接了庚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她一方面是松了口气,知道长女终于能嫁出去了,另一方面又在为长女担心,欺骗得来的婚事……万一日后出了纰漏,那可怎么办呢?娘家人参与了欺骗,哪里有底气去为女儿做主?可她又不能在裴家人面前说实话,因为这真的是秦锦仪能嫁出去的最佳机会了。错过了这一回,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家愿意向她提亲?还得是她看得上的人家?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婆婆薛氏与长女秦锦仪,甚至连丈夫秦伯复与小女儿秦锦春都赞成这门亲事,小薛氏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小薛氏收下庚帖,笑着送走了裴二奶奶,也答应了三日后会给答复。

    裴二奶奶亲亲热热地与小薛氏告了别,又再一次表达了对秦锦仪伤势的关心,还说改日要到庄上去探望她,这才走了。

    小薛氏返回花厅,跌坐在圈椅上,便开始发愣。

    秦伯复与秦锦春从碧纱橱后走了出来,面露满意之色:“这婚事算是成了一半。过几日我们给个肯定的答复回去,两家交换一下信物,也就成了。可惜传闻中裴国公病情不妙,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断了气。他若死了,婚事起码要往后推迟一年,一年后大丫头再进门时,公婆还在守孝,也风光不到哪里去。但不管怎么说,大丫头的婚事定下了,四丫头要说亲就没了妨碍。我想要裴家帮我起复,也有了理由。裴家要办丧事的话,裴国公从前那些门生故旧都会过来吊唁吧?我就以姻亲的身份过去帮着操持操持好了,多结交些人脉总是好的。”

    秦锦春看了父亲一眼,无意对他的想法多说什么,只道:“裴家人要去探望大姐,万一他们要看大姐的腿伤怎么办?就算大姐能用害羞为借口,拒绝男大夫去看她的伤腿,但女眷们要看,又或是让懂医理的丫头婆子去看时,她又有什么借口再拒绝?裴家愿意结亲,自然是好事,可他们一旦发现大姐是在骗他们的,根本就没受伤,那婚事就未必能往下议了。”

    秦伯复皱了皱眉头:“这倒是个麻烦……不知道现在再受一回伤,能不能糊弄过去?大丫头受伤,反正也就只有不到两天的功夫……”

    小薛氏有些受惊了:“爷!仪姐儿腿上是受过伤的,如今还没完全痊愈呢!若是再伤一回,万一真好不了了,那可怎么办?!她就算嫁进了裴家,也是要做长媳,要做宗妇的,拖着伤腿,如何能履行宗妇的职责?万一裴家将来风光了,嫌弃起她来怎么办?”

    秦伯复想想也对,有些烦心地说:“谁叫大丫头太过爱惜自己了呢?既然要讹人,怎么就不能弄假成真?若是她腿上真有伤,哪怕伤得轻些,这会子也能交代过去。偏偏她连皮都没破,只有几处青肿,饶是谁去看,都能看出造假来。她丢了脸,我们做父母的也面上无光。这可如何收场?!”

    秦锦春抿了抿唇:“我明儿就出城,去庄子上看大姐吧,也给她捎个信儿,叫她心里有点儿准备。不管用什么法子,她都得先把裴家这一拨探亲的人给应付过去才行。除非她不想要这门亲事了,否则她总要过这一关的。她要是拒不让别人去看,裴家人自然也不会强求,可人家又不是傻子,一旦生疑,她日后进了门也没好日子过。要如何决断,还得她自己拿主意。”

    秦伯复与小薛氏都同意了,后者还决定要与小女儿同行,一起去庄子上看长女,顺便向婆婆禀报,裴家已经送了庚帖过来。

    次日她们到了庄子上,给薛氏和秦锦仪带去了好消息。薛氏顿时开怀大笑:“我就知道,这门亲事定能做成的!若是做不成,我们就上太后娘娘那儿告他们裴家一状!看他们裴家还能不能送女儿入东宫了!”

    欢喜完了,薛氏又跟小薛氏商量:“这门婚事,若是能得太后或皇上赐婚,就更体面了,也更稳当。一会儿回了城,你去承恩侯府走一趟,跟符老姨娘说一说。她从前常进宫给太后解闷的,这几年也没见她再去了,太怠慢了些。是时候要再进宫去给太后请个安了,顺便说说我们仪姐儿的婚事。只要能请得太后赐婚,这门婚事的风光体面之处,也不输给长房的锦华丫头了。”就是比不得三房的秦含真罢了。毕竟她是要嫁给宗室郡王的,皇帝赐婚,谁能跟她比?

    薛氏还暗自忿忿呢,却不知道小薛氏与秦锦春都已经被她的话吓着了。小薛氏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太太,符老姨娘好几年没进宫了,她也不一定肯帮我们……”她们二房都有好些年没给老姨奶奶送东西孝敬了,而且都是薛氏亲口吩咐的,这会子怎么有脸再提要求?

    薛氏不以为然地道:“仪姐儿可是那老东西的亲曾孙女儿,这头一个曾孙要成亲,难道还不能劳动她去向太后娘娘求一个恩典了?”

    小薛氏只觉得嘈多无口。符老姨娘固然是早逝的公公秦槐的生母,但薛氏若是肯认对方为婆婆,这些年的态度又算什么?当年分家的时候,没把符老姨娘一并接出去住,就已经是了断了双方的关系。看符老姨娘这些年来对二房秦伯复的冷淡态度,也知道老姨奶奶对所谓的亲孙子亲曾孙是怎么想的了。小薛氏只知道自己与小女儿秦锦春往长房去的时候,还时不时有给符老姨娘请个安,因此还维持着一份淡淡的情谊。即使如此,她都没能向符老姨娘提这种过分的请求,更何况是对符老姨娘一向慢待的薛氏?

    秦锦春这时候忽然开了口:“大姐这门亲事,多少有些讹人的意思。请动太后赐婚,固然是体面些,但若是日后被揭穿了,也就得罪了太后。只要大姐已经给裴家做了媳妇,又生了儿女,在裴家即使一时日子难过些,也终有站稳脚跟的一天。但若是得罪了太后……”

    她话没有说完,秦锦仪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变了变:“罢了,只要裴家认了这门亲事,我们秦家也不用怕他们变卦,不必非得求太后一个恩典。倒是可以求一求三叔祖,若是能让太子殿下或太子妃赏些什么东西下来,就足够体面了。”

    秦锦春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接道:“我觉得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应付了裴家要来探亲的女眷再说。若是裴家女眷要求看大姐的伤势,大姐打算怎么应付过去呢?”她抬头瞥了秦锦仪一眼,“难道那时候,大姐还要推说自己害羞么?”

第四百七十九章 着急

    秦锦春的话里带了嘲讽之意。薛氏没听出来,小薛氏没吭声,秦锦仪却有些不能忍,拉长了脸道:“你什么意思?!如今裴家已经向我提了亲,连庚帖都送过来了!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么?怎么?想要抢你大姐我的亲事?!”

    秦锦春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也就是秦锦仪,才会到这时候,还觉得裴程是什么香饽饽了。

    她翻了个白眼:“大姐多心了,我对裴家的亲事没兴趣,只是担心你露了馅儿,会带累了我的名声。”

    薛氏有些不大满意地看了看秦锦春,便转过头安抚秦锦仪:“别恼了,四丫头再蠢,也不会在裴家向你提亲之后再做些什么,顶多就是私底下抱怨两句。你也别把这种事儿总挂在嘴上,尤其在外人面前,千万别提一个字儿!叫人知道你们姐妹争夫,说出去也不好听。”

    秦锦春用力咬紧牙关,才保持住冷静。什么叫姐妹争夫?!她几时跟秦锦仪争过哪个男人来?!

    秦锦仪却得意地瞥了妹妹一眼,故作乖巧地对薛氏说:“祖母放心,孙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的。”

    秦锦春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小薛氏看得担忧不已,忙暗暗扯了她的袖子一把。秦锦春这才忍住了气,问秦锦仪:“所以,大姐到底打算怎么应付裴家人的探视?我看你也别装作得了重伤的模样了。虽说你的腿若是真的断了,裴程肯定要负责任,但他是裴国公府的嫡长孙,娶媳妇娶个残疾的回来,到底面上不大好听。就算勉强把你娶回去了,心里也是不情不愿的,日后夫妻相处起来,岂不尴尬?万一叫他知道大姐你这伤是装的,那就更糟糕了,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你了。那你就算嫁进了国公府,再次成了皇亲国戚,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赶紧把伤势说得轻一些,装伤的时间也缩短一点儿。横竖裴家连庚帖都送过来了,这门亲事该你的就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那你的伤势不重,对裴家人来说,岂不是意外之喜?”

    秦锦仪听得皱起了眉。虽然妹妹这话不中听,但似乎还有些道理。

    薛氏看向长孙女儿,也点了点头:“这倒是。若换了是我,我也死活不会答应让亲生儿子娶个残废媳妇的。这回来提亲的是裴二奶奶,裴大爷裴大奶奶都没露面,总叫人有些不安心。说不定裴程的父母心里都不乐意呢?他们家之所以提了亲又想要来探你的病,八成是想确定你的腿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吧?到底只是庚帖,还未正式定亲呢。万一裴家不要脸了,就算交换了庚帖,也还是有变卦的可能。我们不得不防!”

    秦锦仪道:“话虽如此,先前我装作伤重,才把他们哄住了,如此迅速地上门来提亲。万一他们发现我伤得并不重,想要变卦,那又该怎么办?”

    秦锦春哂道:“裴家本来就想要向我们家的女孩儿提亲,如今他们也正式提了人选,这时候再想变卦,他们还做不做人呢?若他们真的如此不要脸,那咱们就去东宫告他家一状,叫他们家休想做外戚梦了。如此裴家也就不过是寻常门第,根本不值一提。大姐再另寻更好的人家去,又有什么难的呢?”

    秦锦仪嫉妒地看了妹妹一眼:“你说得轻巧!”她若是能那么容易嫁出去,还会蹉跎到今日么?更何况,秦锦春跟东宫相熟,不代表她能做到同样的事。妹妹真是太坏心了,居然在她面前炫耀自己与东宫郡主多么要好,想告谁的状,就告谁的状。秦锦仪冷哼着转过头去:“反正,我这回一定要嫁给裴程!我连马车都摔了,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这马车又不是裴程害她摔的,说这种话,可真真是无赖极了。

    秦锦春心里腹诽大姐几句,也不想继续与她打嘴仗,便直接对薛氏说:“大姐既然铁了心,那还是尽快将婚事定下来的好,若能早些过门,就更妥当了。如今外头都传闻说,裴国公他老人家病情不大妙,不定能撑到几时呢。若是大姐不能赶在裴家守孝之前嫁进去,日后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而如果大姐嫁进裴家后,连长辈的孝都守过了,那将来只要大姐不犯大错,裴家也就不好苛责她什么了,我们这些娘家人,也更有底气为她撑腰。可大姐的伤若是说得重了,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出嫁呢?祖母,您见多识广,比我们姐妹强得多了。这里头的轻重,还得请您帮大姐拿主意才是。”

    薛氏沉吟片刻,郑重地点头:“确实,不能把仪姐儿的伤势说得太重了,总得让裴家人以为,她的伤势没原本想的那么糟糕,好好养还是能养好的才行。不过,也不能把伤势说得太轻了,她腿上的旧伤是掩盖不了的,等她嫁进裴家,早晚要露馅。伤势说得轻了,到时候不好解释。我看,裴家应该会急着办亲事才对,若是他们提出要尽快完婚,我们就装作勉强答应的样子。等将来仪姐儿的伤情叫他们发现了,就说是他们急着完婚,才害得仪姐儿不能安心养伤,留下了后患。如此,他们在仪姐儿面前,就更理屈了。”

    秦锦春呆了一呆,才干笑着说:“祖母想得周到,这么做……确实更稳妥了。”就是裴家被坑得更惨了些。

    秦锦仪想明白了薛氏的主意对自己多么有利之后,便甜笑着窝进了祖母的怀里:“孙女儿都听祖母的,您的法子最好了!”

    薛氏满意地笑着摸了摸大孙女的头,还有些志得意满。她这把年纪了,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世面没经过?这点小算计,简直就是小意思啦,裴国公府哪里是她的对手?

    只是得意完了,薛氏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裴国公要是真的快死了,那……裴家二姑娘还能进东宫为妃么?”可别裴家那头落了空,他们秦家这边白嫁了一个女儿,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锦仪信心满满地道:“没事儿,我都打听过了。裴家打通了唐家的门路,就算今年选不上,明年也一样能进宫的。有了太子妃的首肯,裴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若心里没有把握,他们又怎敢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

    薛氏这才放下心来,祖孙俩都很高兴,仿佛已经看到她们未来手握权势的模样了。

    秦锦春见状,却暗暗打了个冷战,决定回家就寻个借口把玉楼给撵了,省得将来事情穿帮,这丫头被愤怒的祖母与大姐活活打死。她到底都在秦锦仪面前说了些什么呀?怎么听着,好象比裴二爷、裴三爷的说辞还要夸张几分似的?

    为了说服祖母同意裴家的亲事,满怀信心的秦锦仪漫不经心地夸大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又让人把蔡家庄子上那位老大夫开的药膏寻出来,意思意思地往腿上敷了,还加重了药的份量,打算利用药膏的臭气,熏走所有可能会凑近了检查她伤势的裴家女眷。同时,再给那位老大夫冠上一个“骨科圣手”的名头,把自己的“重伤”在短短两三天内好了一半的功劳,都算在他头上,也好解释她的腿伤为什么没有当初传闻中的那么重。

    秦锦仪送走了母亲与妹妹,就开始为这场会面做准备了。然而,她忍受了两天的恶臭,却只等来了裴二奶奶一个人。而裴二奶奶只是循例来探病罢了,完全没有提出要看她伤口的意思,倒害得她白闻了两天的药膏臭味,整天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恶臭。看着裴二奶奶诧异又强忍着嫌弃的表情,秦锦仪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血来。

    裴国公的病情加重了。裴家人都不敢轻离他身边。而以裴家长媳、未来宗妇自居的裴大奶奶,更是不可能在这当口违反婆婆的命令,离开家门,离开京城,到京郊的庄子来探望未来儿媳人选。尽管她真的很想知道,秦锦仪的腿还能不能治好,也只能无奈地把事情交托给妯娌。

    裴二奶奶根本就不关心秦锦仪的腿伤是重是伤。当秦锦仪说自己擦了蔡家庄子上老大夫的特效药,伤势恢复得很快很好,不会闹到断腿地步时,裴二奶奶心里还有些小失望呢。她也生了儿子,只比裴程小几岁。若是裴程的妻子不能履行宗妇职责,那将来说不定就轮到她的儿媳出头了。但秦锦仪家世无可挑剔,若是连腿伤都不成问题,将来嫁进裴家,还真不好压制。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裴二奶奶觉得自己能压制住裴大奶奶,就有办法收服秦锦仪,因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探望过秦锦仪,说了些安慰的话,让后者好生休养,便退了出来,与薛氏说话去了。有些事,她是不会在女孩儿面前提起的。秦锦仪再想知道,也只能事后再从祖母那里打听。

    裴二奶奶打算征求薛氏的意见:“府上大姑娘的伤势恢复得快,我们也就安心了。有件事想请问您的意思……说来可能有些失礼了,不过……能不能尽快给大姑娘与我们家程哥儿定下亲事呢?程哥儿是老国公的嫡长孙,老国公最惦记的就是程哥儿能早日成家立业了。若是不能让他老人家在闭眼前看到大孙子娶媳妇,只怕他去了九泉之下,也难心安……我们家老夫人的意思是,若能让程哥儿尽快与府上大姑娘完婚就好了。即使不能赶在老国公……”她顿了顿,“也最好不要拖到孝满之后……”

    薛氏愣住了。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不能赶在裴国公断气之前办喜事,就直接改为娶荒亲吗?

    裴家要不要赶得这么急?!

第四百八十章 仓促

    裴家当然要赶得这么急!裴家都快急死了好么?!

    虽然早知道裴国公的身体情况不妙,可能撑不了多久,但他病情忽然恶化,也是出乎全家人意料之外的。他们本以为,还有更多的时间。而现在看来,能有十天八天就不错了!

    这么短的时间,即使裴家人觉得自己已经把唐家打点好了,也来不及让裴二姑娘入选东宫的,就连那初选的名单,也未必能上得了。说起这事儿,裴家人心里就不由得埋怨起太子妃唐氏来了。他们已经打听过小道消息,知道是太子妃唐氏“告病”,因此选秀的时间才会一推再推,否则宫里三月就该有章程出来了。他们也不管太子妃唐氏是真病还是假病,只觉得她这一病就连累了他们家的女儿。

    亏得他们还往唐家送了重礼,往唐家上上下下不知打点了多少人,才得了唐家嫡支的人一句承诺。结果却是唐家的姑奶奶,太子妃唐氏拆了他们的台!倘若裴二姑娘因为守孝,不能入选东宫,那他们先前送出去的礼,用上的人情,岂不是都白费了?!

    裴家人一边心急自家老国公的病情,一边埋怨着太子妃,当中稍微有点见识的家庭成员,都提出要考虑后路了。

    如果老国公真的在短时间里去世了,裴家上下都要守孝,那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裴二姑娘能不能进东宫,还是未知之数。秦家这门姻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断了。跟秦家结了亲,即使裴二姑娘今年失去了进东宫的机会,未来还有希望借着秦家的关系再入东宫。因此,必须要保证秦家这门亲事不能有差错!

    秦家是太子的亲舅家,这一代并没有送女孩儿入东宫,下一代与东宫皇孙们的交情,除了秦锦春与敏顺郡主还算交好外,其他人只能算是平平。秦家三房的嫡长孙女秦含真,被皇帝赐婚给了肃宁郡王赵陌,这本是一桩好亲事。等太子过继了赵陌,秦家就等于是又要出一位皇后了。然而太子决定要选新人入东宫,明摆着就是要自己生子嗣了,不会再提过继之事。肃宁郡王赵陌成不了皇孙,秦家将孙女儿嫁给他,就失去了本该有的作用。秦家又不出高官,难道不会为自家将来的富贵荣华着想么?为了保持与太子一脉的亲近关系,他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裴家以自家的思维想象秦家的处境,就觉得秦家一定也很乐意跟东宫后院扯上点关系,与未来的东宫皇孙扯上点关系,那他们裴家与秦家成了姻亲,秦家一定也很愿意帮助裴家女儿入宫吧?眼下大家都不好把这种事放在台面上讲,但秦家肯定能明白个中好处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家着急着要定下秦锦仪这门婚事,而且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宁可将婚事提前,甚至是娶荒亲,也要确保这个秦家出身的媳妇不会跑了!

    利益当头,裴大爷也顾不上儿子的体面了,他与裴二爷、裴三爷竟难得地暂时摒弃了原本的矛盾,又再次联合到一起,为裴家的未来而努力了。他用尽全力说服了妻子,不要再胡闹,还将亲生女儿禁了足,不许她胡言乱语,然后郑重请母亲与弟妹们出面,定要说服秦家二房,把婚事提前不可。裴二奶奶被派到庄子上来与薛氏沟通,裴大奶奶则跟裴三奶奶留在家里,为婚礼做准备。只不过他们家对外放出来的话,是老国公不放心大孙子,想要看着大孙子成家,才能安心入土,云云。

    听得外人私底下都在疑惑,老国公不是早就中风昏迷不醒了么?家里人如何就知道他放不下大孙子呢?不过这是人家裴国公府的家事,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亲友故旧们比较挂心的,上门去问一问,得知是国公夫人的意思,就更没有异议了。老人家嘛,临终前惦记着小辈们的婚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做老伴的念头他的心愿,想要让他走得安心一些,更是人之常情。大家就不必念叨这事儿了,多留心裴家的动静吧。裴家若要办喜酒了,广撒喜帖,他们自然要上门来道喜。若是裴家要办丧事了,他们肯定也要尽一份力的。

    不知不觉,朝野之间便开始掀起一阵对裴国公的怀念。似乎大家都知道,他老人家快要不行了。就连宫里的皇帝,也开始跟太子讨论,什么时候到裴国公府去,见老臣最后一面呢。

    在这种氛围下,秦家人也都慎重起来了。秦仲海与秦平亲自去了秦家二房,寻秦伯复商量,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办?为何一直没什么动静?

    秦伯复苦笑着回答:“亲事自然是答应下来了,庚帖也都换了。大丫头心里有些委屈,但想要嫁到裴家去,这时候就不能计较太多。就是母亲她……她有些生气,嫌裴家行事太过仓促了。虽说家里已经给大丫头备下了不少嫁妆,可是嫁衣还没着落呢,时新衣料、首饰什么的,也都没准备。而且她老人家心里还有些顾虑,担心大丫头若是在裴国公生前嫁过去,才进门,裴国公就没了,未免太晦气,容易叫人说闲话。但如果大丫头是在裴国公去世后,才照娶荒亲的礼进门,那就更晦气了,还……还不够风光体面……”

    秦二太太薛氏,这辈子就指望大孙女儿能嫁得风光体面呢。就算如今为了“实惠”,答应让秦锦仪屈就一个国公府,该有的风光也是不能少的。裴家女儿还没进东宫,还没生皇孙,未来的事儿谁能知道?秦锦仪目前能享有的,也就只有出嫁这一天的风光了。但要是连这一天的风光都没有,那这门亲事,也结得太委屈了吧?

    另外,薛氏还有一个顾虑,秦伯复不好对隔房的堂兄弟们说:秦锦仪既然是装出来的伤势,日子这么短,再怎么装,也不可能几天之内就伤势痊愈,连个疤痕都不留下的。如今她们祖孙在乡下待着,还能瞒一瞒,搬回城里家中,也能装一装。可是等到秦锦仪嫁进了裴国公府,这种事就瞒不住了!别说是秦锦仪未来的丈夫裴程了,就是贴身侍候的丫头们,也能看清她腿上只有积年旧伤留下的痕迹呀!

    怎么的,也要给秦锦仪留下“养伤”的时间吧?有上二三十天,能混得过去,才能办婚礼呀!否则这戏叫人怎么唱下去?

    秦伯复没法说出这层顾虑,秦仲海与秦平又哪里想得到?他们听说秦家二房在这门婚事上态度冷淡,竟然只是因为薛氏嫌婚礼太过仓促了,不够体面,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秦平跟秦伯复没那么熟,便沉着脸不开口,由秦仲海出面:“大哥,二婶娘这是糊涂了。裴家已经把消息宣扬出去,哪里还轮得到你们二房推三阻四?二婶娘的想法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兴许有人能理解,但绝不会有人说这是应该的。裴家以孝为名,提前完婚,你们要是不愿意,就要跟他家明说,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要求,叫裴家想法子去。但如果你们嘴里说着愿意,却拖拖拉拉地不肯办事,将来一旦出了差错,挨骂的只会是你们家!”

    秦伯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母亲推说大丫头伤还未养好,不肯带她回城来,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自打那日裴二奶奶去过庄子上,把裴家的打算说了,薛氏就一直板着脸。二房这边得了裴家的信,秦伯复夫妻俩还亲自往庄上去了呢,薛氏也没松口。这不就叫人做难了么?

    秦平便问秦伯复:“不知大侄女是怎么想的?都听二太太的意思么?”

    秦伯复忙道:“大丫头虽孝顺,但在婚事上还是明白事理的。她也觉得,婚事不好有什么变故,也想回城来呢。”

    秦仲海有些不耐烦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让家里做好嫁女的准备,嫁妆什么的,该备就备,缺什么说一声。我有相熟的嫁妆铺子,各种事物都齐备,嫁衣喜服也都有,还是上好的。只要你能拿出银子来,三两天就什么都能得了。婚事仓促,很多事就不能太过讲究,但该有的排场也该有。你再跟裴家商量商量,把婚礼办得好看些,也就是了。二婶娘不就是想要风光排场么?这还不够?总不能为了排场,就把大侄女的终身给误了吧?!若是嫌弃裴家这门亲事,那就赶紧跟人家说清楚,让人家有时间另寻一个新娘子。若是还要让大侄女嫁过去,就别再扭捏了,省得大侄女儿过了门,还要被婆家长辈们责怪不识大体!”

    秦平也在旁连连点头附和。

    秦伯复如今对着这两位堂弟,不管心里如何埋怨不满,面上还是要巴着的。既然是全家都认可的婚事,他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可扭捏的,便答应了。

    于是,秦家二房也很快做出了准备嫁女的姿态来。城中最有名的嫁妆铺子掌柜上了门,拿着秦伯复给出的三千两银子,三天内,果然给秦锦仪备齐了一份看起来相当体面的嫁妆。虽然离她本人期待的标准还有些距离,却也远远超出一个六品闲官之女该有的排场了。知道的人,谁不在暗地里说一声“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儿”呢?

    而庄子上那头,由于秦仲海派出姚氏和小薛氏一同结伴过去相劝,薛氏又打听得家中已经为大孙女儿备齐了嫁妆,她终于松了口,带着假装伤势在神医的神药医治下已恢复大半的秦锦仪,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紧接着,就在她们一行人回到秦家二房的当口,裴家传来了消息。

    裴国公去世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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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