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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册子

    可惜没有证据,即使秦含真再怀疑蜀王世子,也不能就凭这一点怀疑,便定了他的罪。

    对此赵陌并不在意:“那人既然是要设套陷害我,自然不仅仅是利用北戎密谍往我书房里栽赃而已,必定还会有相配合的举动。太子殿下只需要在东宫查一查,总能查出点蛛丝蚂迹来的。更何况,还有一名北戎密谍未死呢,又有一名车夫清醒着,他们定然也知道些关于背后主使者的事儿。就算那人藏得再深,也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秦含真有些担心:“就是不知道你们设圈套引他们上钩一事有没有暴露了。虽说你和袁同知的行动似乎很隐秘,但毕竟三名北戎密谍都没有逃回去复命,万一那主使者起了疑心呢?还有,那北戎密谍领死得那么诡异,真的是自己找死,而不是被人算计的吗?我有些担心,你们的行动已经被那个主使者现了,他很可能会从此收手,再不做任何事。这样你们想要把他找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就算还有一个北戎密谍和一个车夫在,但前者伤重,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后者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纯粹拿钱办事而已。我觉得,以那主使者一直以来鬼鬼祟祟的行事风格,他没那么容易暴露。”

    赵陌挑了挑眉:“怕什么?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别露出野心,不要再提什么过继的话。否则他一说,不必我多言,太子殿下就先怀疑他了。更何况……”他笑了笑,“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皇上,会改变以往的消极态度,答应纳新人了。等到东宫进了新人,又有了皇嗣,多少心怀叵测的人要算计落空呀?到时候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着急呢!”

    秦含真笑了:“他们着急就着急,关键是不要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到未来的皇嗣才行。”

    赵陌笑笑:“怕什么?皇上与太子殿下比我们更小心呢。”

    也对,那是皇帝与太子的血脉后代,他们自然会更加谨慎,不会轻易让人钻了空子的。

    秦含真便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问赵陌:“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你父亲那儿,把北戎人塞在他书房里的东西翻出来?”

    赵陌淡淡地道:“我其实已经不止一回暗示他,不要再胡乱说话,也不要再心存妄想了,他只是不听,还以为在自个儿家里,说什么都不打紧,不会有人把他的话传出去呢。他家中如今只靠几个管事打理中馈,下人换了一次又一次,就没几个是真正信得过的。他也未免对自己镇宅的本事太有信心。如今案子还未了结,他大约也还未探听到什么风声,我跟他说什么,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索性等过些天,袁同知那边有了更多的线索,那北戎密谍背后主使之人也查到了,连我父亲都听到了消息,我再过去与他说实话不迟。到时候他才会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省得他事后不记事,又想着威胁我去给他办什么差。”

    秦含真见赵陌对生父是越不耐烦了,也不多劝,反正赵陌已经在他父亲赵硕家里安插了人手,盯得紧紧地,几封不起眼的书信,在赵硕的书房里多待几天,也成不了气候。如果赵硕运气好,自个儿搜出了东西,兴许还会对人心险恶认识得更清楚明白一些,也知道一下自己有多么粗疏,居然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书房里藏了这样要命的物件,还不知藏了多久,是谁藏的。连机要的书房重地,他都没管好,他的能力又有多可靠?皇帝又凭什么相信他能把差事办好,对他委以重任呢?

    如果赵硕能趁早认识到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就不会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老老实实做过富贵闲人,凭着两个聪明的儿子,爱妾又温柔体贴,还即将为他生下第三个孩子,他还是能把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手里没有实权又如何?凭他这半桶水的本事,有实权才是害了他!

    秦含真瞧瞧屋外头的天色,觉得时候不早了,连忙整理了一下写过的纸张,便要站起身来:“我得回家去了。祖父说好了,只许我过来一个时辰的。不知不觉,时间都快到了。”

    赵陌忙道:“都快到饭时了,不如用了饭再回去?”失策了!他应该向秦柏多请求一点时间的。这一个时辰,他竟然都用来与秦含真讨论正事儿了,连多说几句暖心话的功夫都没有。若是秦含真就这么回家去了,他岂不是吃了大亏?!

    秦含真则好笑地对他说:“要是我留下来用饭,你是不是还要推说厨房做饭慢啦,天儿太冷饭菜冷了,需要再加热加热啦,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把我多留上一个时辰?行啦,虽然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但你我想要见面,还是很容易的。不要轻易破坏了与祖父的约定,当心开了坏头,祖父生气了,以后不许你再把我请过来,那可怎么办?”

    赵陌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哪儿有……只是有些舍不得表妹,想要多跟你相处一会儿,多与你说几句话罢了……”

    秦含真微笑道:“那你到我们家来吃饭呀?祖母一定会非常欢迎你的!”

    赵陌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袁同知那边曾经提过,午后会传一波消息过来,他急着知道。如果去了永嘉侯府,还不知会待到什么时辰呢,正事要紧……

    秦含真道:“没事儿,午饭不方便,你晚饭再过来,也是一样的,反正就这么几步路,也不会惊动外人。你答应我祖父的事,还是要守诺的好。让我父亲和表舅看在眼里,也能更欣赏你几分。今日原是我祖父从宫里听说了消息,知道你受了委屈,才特地开恩许我过来的。你把功夫做足一些,哄得我祖父祖母和父亲欢喜,他们日后就不会对你有什么提防了,你想再请我过来,还不是容易得很?可要是第一次就坏了规矩,以后可就没有以后了,得不偿失!”

    “表妹放心,我明白这个道理。”赵陌叹了口气,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真舍不得……”然后忽然双眼一亮,“表妹让我抱一抱吧?”说着大展双臂,就要做搂抱状,但看那动作和度,就象是在搞怪一般。

    秦含真笑嘻嘻地往旁边一缩,飞快地逃开了:“不要胡闹!我要生气了啊!”

    赵陌作追赶状,其实只是故作张牙舞爪罢了,没跨出门槛就停下了脚步,只是笑个不停。秦含真起初被吓得飞快地跑出门去,等出了门口,与一脸懵然的丰儿会合,回过头来见赵陌在偷笑,自己也忍不住掩口笑了出来:“坏蛋!你这是耍人呢!”

    小两口就这么说着,笑着,闹了一小会儿,总算是稍稍安抚了一下赵陌那颗受了委屈的少男心,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亲自送秦含真回家去了,接着便顺势在永嘉侯府用了午饭。

    闹得小兄弟赵祁怪寂寞的,他原以为可以跟哥哥嫂子一块儿用饭呢,他还可以顺便显摆显摆今日练的字,结果是丫头们侍候他在自个儿屋里独自吃了。

    赵陌先前跟他提过一嘴,说请秦含真过来,是想与秦含真商量书房那只匣子的事儿。这是正事儿,赵祁当然不会有半分怨言啦,知道哥哥与未来嫂子去了永嘉侯府,还以为他们是寻永嘉侯说话去了呢。他心里只埋怨那几个来找自己的北戎人,还有指使他们来找自己的所谓贵人,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坏,他这样有个北戎生母的赵氏子弟,都知道江山为重,那人既然也是赵氏子孙,又位高权重,怎么还不如他一个孩子明白道理呢?

    赵祁叹了几口气,便有丫头来催他上床睡午觉了。他小声嘀咕着:“才吃饱饭呢,好歹等我消化消化。”却还是耐不住丫头们的催,只得乖乖上了炕,但没有老实睡下去,而是靠着大引枕,摆弄一个九连环。

    丫头们见状,只当他摆弄完了,便会睡了,给他盖上一层薄被,留下个人在卧室门口守着,坐在一张小杌子上做点儿针线,其他人便去吃饭了,吃完了还要回来换班呢。赵祁便半躺在炕上,摆弄了一会儿九连环,瞅着门口守着的丫头看不见自己,方才从垫褥底下摸出一个小本子来。

    这是他生母兰雪生前留下来的东西,混在几个记着她房中私账的小册子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被赵硕当成是不重要的物件,随手扔到一边,不曾交到密谍司去。马梅娘也不晓得那是什么,见是兰雪的笔迹,就连同她的其他遗物一块儿送到赵陌这边来了。赵祁研究了好些天,还没弄清楚这到底记载着什么内容呢。

    说是账目,这上头的物品和数字又都是乱七八糟的,完全逻辑不通。

    说是记事本子吧,一句话根本不成句,无论是顺着读还是逆着读,连藏头诗的法门,赵祁都试过了,完全找不出一句能令人理解的话来。

    说只是乱写的字,偏偏这一本小册子保存得比其他小册子都要好。兰雪写得很认真,字字句句都是亲笔写的。不象其他账册,还混着几笔珍珠的字迹。而且小册子里的笔迹挺新,应该是兰雪被抓走前不久才留下来的。

    赵祁直觉觉得,要是他能现这本小册子的秘密,兴许就能知道北戎人跟他们背后的那个主使者,到底打算做什么事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胆大

    “死了?怎么死的?!”蜀王世子瞪着眼前一身黑衣的手下,面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黑衣手下对他实话实说:“属下本来只是在庄子里做接应罢了,谁知那人忽然跑了过来,说有追兵,叫属下想法子将他藏起来。时间紧急,属下也来不及多问,便让他藏在后院的柴房里,想着好歹混过去了再说。谁知后来出门打探消息时,属下才发现追兵既然是皇城密谍司的人!那人是北戎来的,若叫密谍司的人搜出来,岂不是连属下也跟着倒霉了?因此属下寻借口把问话的官兵给忽悠住了,便立刻跑回住处,将那人塞进推车里,借着天黑,旁人没注意的当口,把人给运到了同庄另一户人家处。”

    蜀王世子连忙问:“是什么人家?!”

    黑衣手下忙道:“就是寻常的庄户人家,家境还算殷实,家里刚死了老娘,这些天正在办丧事,过几日就要出殡了。只是几个儿子为了老娘的私房钱,争个不休,说来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那家的小儿子平日里不做正事,四处瞎混,属下偶尔顾他做点儿见不得光的事儿,他办事倒还机灵,嘴巴也紧。属下花了二十两银子,才说服他出借家里的车棚,让那人稍稍躲几个时辰。等密谍司的人走了,再放人出来也不迟。那一晚轮到那小儿子守灵,不怕他的兄弟们会发现。”

    蜀王世子皱眉道:“既然你安排得周到,怎么那人还死了呢?”

    黑衣手下便回答:“属下原本想着,把人藏在车棚里,那车棚如今就只有一辆老牛车,是预备用来运棺材的,这几日都不会有往外借的时候,牛不在,自然也不会有人往车棚里去。等密谍司的人走了,那人再从车棚里出来,无论上哪儿都方便。这往后的事儿,就不归咱们管了。谁知那人不肯听话,说担心他手下的人不知是否安然逃脱了,要属下去找那两人来接应他。这皇城密谍司的人就在庄子里晃,属下哪里敢冒险去找他那两个手下?万一叫密谍司的人起了疑心,岂不是自投罗网?当初说好了,属下们是不会插手他们办的事儿的,那人逃到属下这里来,已经是有违约定。若不是为了世子的安危与大业,属下断不会帮他藏身,这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偏偏那人不懂得这个道理,问他到底是怎么被密谍司的人盯上的,他又不肯细说,只道是运气不好在半路碰上了。问得多了,他便威胁属下,说要是不照他说的办,便把世子的事儿告诉皇城密谍司的人!”

    蜀王世子顿时沉下了脸:“放肆!”

    黑衣手下咬牙道:“属下也觉得那个太过放肆了。若是在从前,他手下人多,又有不少门路,为了世子爷的大业,需要倚重那人几分,对他敬着些,也还罢了。可如今他人手几乎折损殆尽,早已不成气候。世子吩咐他们办一件事,他们拖拖拉拉直到今天还不知道办成了没有,与废物无异,偏还要摆架子,又不肯说实话。这样的人,如何能与他共事?!最荒唐的是,他居然还威胁说要向密谍司告密!他告了世子,世子即便有了麻烦,难道他就能脱身?只怕死得更惨!这般蠢货,面临危机时,不懂得顾全大局,反而露出要翻脸的意思,属下如何还能容他继续放肆下去?!”

    蜀王世子一听就明白了,他深深地看了属下一眼:“人是你杀的?”

    黑衣手下低下头答道:“密谍司的人已经搜遍半个庄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到丧家来了。那家小儿子只是办事机灵些,嘴紧些,但他不是自己人,真要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是不会为了那二十两银子,护着属下们的。在他心里,只当那人是江洋大盗呢。属下担心夜长梦多,想着那人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万一活着落到密谍司手中,只会给世子带来祸患,便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哄他躲进了棺材中,骗他说只要撑到密谍司的人离开,就会放他出来,却在他躲进棺材时,给他塞了些干粮……”

    干粮里是做了手脚的,放了蒙汗药。黑衣手下趁着丧家小儿子去看风的时候,暗暗做了这件事,然后就把人藏进了棺材中,盖上了棺盖。那时候,棺盖自然是没有上钉的。

    密谍司的人在庄中搜了一晚上,直到天快亮时,才开始往别处搜索,但在庄中也留了一队人马。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棺材中的活人早就饿了,吃下了干粮,然后睡死过去。就在这个时候,黑衣手下趁着其他人还未睡醒,知情的丧家小儿子却已经困得快要撑不住时,怂恿后者回房偷着打个盹,把人暂时支走了,然后趁人不备,往棺盖上钉了长钉,将棺材封死了。等那小儿子打完盹回来,灵堂里已经换了一拨人,又回复到吵吵嚷嚷的环境。即使他瞧见棺材上了钉,惊疑之下,也不敢多言。他自己心虚,又怎会露出异样来?等到出殡时,棺材太重,被密谍司的人发现里头的尸首时,他就更加不敢说实话了……

    黑衣手下对蜀王世子道:“即使那人的手下知道那人是这么死的,也只会当作是他运气不好。如今只可惜那丧家发现了棺材里有两具尸体,否则就这么抬去埋了,岂不是更加干净利落?”

    蜀王世子盯了自己的属下两眼,往日他就觉得这个人胆大心黑,还不大爱守规矩,常常不照他的吩咐来做。虽然结果都是好的,但这样的手下,还是不大讨上位者喜欢。若不是如今实在没有可靠的人手用了,而这名属下一路从蜀地千里迢迢秘密赶赴京城,忠心耿耿地投奔而来,又从未名列蜀王府仆从名单上,不为皇家与朝廷所知,他也不会起用此人。就象这一回的事,虽然处理得还算干净利落,但一声没吭,就处死了他的盟友,这也未免太过自作主张了点儿。

    蜀王世子心想,等日后手下有了更可靠能干的人,这人还是要寻个法子处置了的好。

    不过蜀王世子没有在面上露出异色来,反而夸奖了黑衣手下几句:“做得好,事情当断则断,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威胁到我们!”夸完了,又转而问,“那丧家的小儿子是知道你的……”

    黑衣手下忙道:“属下进城前,已经处置好了。他们兄弟几个为了老娘留下来的私房争吵不休,即使如今被密谍司的人扣留在家看守起来,也没忘了吵闹,彼此不知放了多少狠话,打了多少架,已成了死敌。他家一个兄弟媳妇是个狠人,偷偷买了老鼠药,其实只是想吓唬别人来着。属下趁着他们没注意,往他家做饭的锅里下了半包老鼠药。今日午时,那小儿子和他另一个兄弟便发作起来,腹痛难忍,没多久就断了气。官府若是追究起来,只会发现他家兄弟媳妇屋里的药,不会怀疑到别人头上的。”

    这么说,麻烦已经就此了断了?

    蜀王世子松了口气,才微笑着说:“好,你做事很细心周到,非常好!”他还有些担心另外两个逃脱的北戎密谍,他们虽然不清楚他具体的名讳,却知道他曾经在何时何处与他们的首领见面,万一落到皇城密谍司的手中,泄露出一字半句的,密谍司未必就查不到他头上来。蜀王世子皱紧眉头,觉得这几个北戎人真是太麻烦了,尾大不掉,还没有他们声称的那般能干。即使他只是哄着对方,利用对方,也觉得十分不顺手。

    关于那两名北戎密谍,黑衣手下却没有多大的线索:“属下原本就守在庄中,不曾与那三人同行,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被密谍司盯上的。那人不肯说得太详细,后来还死了,属下除了知道另外两人大致逃走的方向,便一无所知。属下也曾试着循那人留下来的话,顺着那两个方向追寻而去,但什么消息都找不到,又见有密谍司的人出没,生怕露出马脚来,不敢多问,就先回城向世子回报了。”

    蜀王世子沉吟片刻:“你先去歇着吧,明日再回庄上去看看风向。若是那丧家幼子之死没有被人发现疑点,你就继续守在那处。逃走的两名北戎人,是知道你那地方的,兴许他们会主动送上门来。到时候你先想法子稳住他们,探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发现他们已经暴露,也没有用处了,那就处置得干净些,不要叫外人发现了。”

    黑衣手下顿了一顿,在刚刚发生了两桩凶案的村庄里应付两名心怀叵测的北戎密谍,不但要令对方不对首领之死起疑,还要将他们干净利落地干掉,这难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但是蜀王世子吩咐下来了,他也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反正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他见机行事就是了。

    黑衣手下向蜀王世子行了一礼,谢过恩典,便退了下去。

    他离开后,蜀王世子坐回原位,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蜀王世子妃顶着一张没有血色的憔悴小脸,缓缓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了:“世子打算怎么办?东宫……还要去么?”

    蜀王世子抬起头看向她,神色不明。

    蜀王世子妃惨笑了一下:“密谍司已经发现了那三人的踪迹,世子在赵祁那里设的圈套,很可能已经没有用了。一旦世子向太子殿下开了口,只怕就要自投罗网。世子真要冒此风险么?不如就此收手吧!”y7

第四百二十二章 心黑

    “收手?”蜀王世子阴阴地看着妻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如今是收手的时候么?!我费了那么多功夫布局,如今就只差一步而已!”

    只差一步,他就能把赵陌打败了,往后太子殿下想要过继嗣子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一个赵陌挡在他的儿子前头!

    蜀王世子妃却惨笑:“可是世子爷这个局,真的能成么?北戎人已经被皇城密谍司的人盯上了,你道密谍司的人会不会知道他们让赵祁做什么事?肃宁郡王又不是个蠢材,一旦叫他知道有人想要算计他,报到东宫去。世子爷再上东宫说上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即便人家原本不知道是世子爷在背后指使,也会猜到你身上去的!到那时候,世子爷就算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我们原是罪人之身,是靠着皇上与太后的恩典,才能苟延残喘。若是连这点恩典都失去了,你我夫妻生不如死还罢了,只怕连两个孩子,也要生不如死了!”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世子爷算计了这许久,不就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么?!你就当作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危,赶紧收手吧,趁着如今还来得及!”

    蜀王世子被她这话噎了一下。为了儿子的前程什么的,原是他当日说服妻子配合自己行动的理由,只是如今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刺耳了。

    他扭开头去,不为所动:“你说得轻巧,就算我们收了手,难道日后就能过得好了不成?不争上一争,大郎将来就算有太后庇护,也谈不上有何前程可言。太后如今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活得几年?!她在时,皇帝还会看在她的面上,待我们一家宽仁些,等她不在了,他才不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到得那时,两个孩子一样过得不好,你我夫妻一样生不如死!倒不如这一回倾尽全力,去争那皇嗣之位,若是不成,哪怕为此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好过一辈子卑躬屈膝,靠别人的怜悯活着!”

    蜀王世子妃双腿一软,跌坐在圆凳上,喃喃低语:“原来……世子爷是这么想的……”连性命都不要了,也要拼一拼前程么?可是……两个孩子何辜?!明明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能过得挺好,如今却被父亲逼着去冒那天大的风险……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对丈夫道:“两个孩子还小,他们懂得什么?就算没了太后娘娘,皇上与太子殿下也不会跟两个孩子计较的。我们多受些苦不要紧,只要孩子们平安就好。我也不求大郎能有什么好前程,倘若能求得一个小小的爵位,有个宅子,有些许产业,能让他温饱不愁,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又不是非得去办差事,才能养活自己。”她知道太子妃唐氏的性情为人,也跟唐氏关系不错,她相信太子妃会庇护两个孩子的,这点小小的愿望,想要实现并不难。

    还是不要去冒风险吧!

    蜀王世子沉下了脸。他发现妻子如今越来越不听话了,明明她都已经病成这样了……

    他深吸两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妻子道:“宗室中混吃等死的闲人是不少,你以为那样的日子就安稳了,怎么不想想,儿子还有孙子呢?难道他将来生了孩子不用养活?一个小小的爵位,一份小小的产业,能养活多少儿孙?!还有女儿,她如今那个模样,能不能养大还不知道呢。但有太后护着,太医用心治疗着,谁说她就一定不能长大?等她长大了,总该嫁人吧?嫁妆怎么办?她行走不便,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你难道忍心委屈女儿嫁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我们的儿女连稍微体面一点的日子都过不了,你谈什么温饱不愁,就能满足了?!”

    蜀王世子脸色发白,垂下头不说话。

    蜀王世子这才放缓了语气:“只要大郎能成为东宫嗣子,皇帝怎么也不会为难他了,对我们夫妻,也会多优容几分。等到大郎长大了,登基继位,那时才是我们的好日子呢!到时候哪怕是女儿,也不愁会受委屈,想要找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做女婿,都不成问题。想想那时候的光景,再看看眼下,你还说得出,叫我收手的话么?!”

    为什么说不出?就算让两个孩子一辈子过清贫的日子,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女儿不嫁人,在家里过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好歹一家人齐齐整整,平平安安,不必冒那要命的风险,去争一份所谓的好前程,却有极大的可能,在两个孩子还没长大的时候,就连性命都丢了……

    蜀王世子妃双目含泪,双手将一块帕子卷成了麻花,眼睛却不敢正视丈夫。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话,都没法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丈夫是不会听她的,说出去,只会令他生气,那他以后兴许就再也不会让她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了,那叫她如何保护自己的一双骨肉?!

    她咬牙咬了好一阵子,才再次开口劝说:“世子爷想得固然好,可也得先保得我们一家平安,才能提日后。比如这一回,倘若外头风向不对,世子爷还是收手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一家能平安无事,这回不能成事,将来未必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可要是失了太后与皇上的庇护,我们还谈什么以后?”

    蜀王世子沉吟,对于妻子的这个提议,他倒是能接受的。一时的退让并不代表怯懦,只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

    他对妻子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经过妻子的提醒,蜀王世子想了一晚上,也冷静了许多。北戎密谍这方盟友,如今已经没有了,他只能靠自己了。没有帮手,他确实需要更小心一些。宫里那边,他还有不少耳目,先得探一探,看赵祁、赵陌兄弟是不是给宫里透露过什么消息,太子又是否起了疑心。

    他曾经收买过太子身边的内侍,不是什么帮忙办机密事的心腹,只是塞钱打听些小道消息罢了。这么做的人多了去了,并不算什么。那内侍有分寸,不会泄露东宫要紧的消息,只收些小钱,自然也不会多嘴告发什么人。挑动太子降临肃宁郡王府一事,蜀王世子原本有两手准备,自己算是一波,那收了他银子的内侍也是一波,但后者并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还以为他是想要同时巴结太子与传闻中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嗣子的赵陌呢。内侍并不可靠,他原是打算让内侍设法,让自己能陪伴太子前往肃宁郡王府的。接下来的事情,便都由他亲自去做了。

    但如今北戎人那边出了岔子,个中详情他又打听不出来,不清楚赵陌甚至是太子对他的计划猜到了多少,有些本来由自己亲自去做的事,恐怕就有些不合适了。他还得提防那内侍会出卖自己。

    可他又不能真的就此收手,丢下原本安排好的大计不管。内侍那边都安排好了,宫人那边他也做好了准备,他这边不吭声,那两边也会依照原计划行事的。太子若不知道北戎人的打算便罢,若是知道,怎会不起疑?万一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

    蜀王世子咬了咬牙,觉得黑衣手下的胆大心黑,也不是一个缺点了。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或许也需要这么胆大心黑一回。只要不露破绽,宫里多死几个人也只是寻常。必要的时候,他还得给自己找个背锅的,就算有麻烦,也落不到他身上。

    再说了,这都是以防万一罢了。兴许他的运气没那么糟糕呢?明明是成功了一半的计划,只需要走完最后一步就行了,若就此放弃,也实在太过可惜……

    蜀王世子思虑再三,还是依照原计划的安排,照常进了宫。

    他先往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回答了太后关于世子妃病情的询问,又挨了一回骂,再表一回清白,看过两个孩子,仔细问过儿子近日在宫中与旁人接触、交谈的经过,尤其是他在太子妃唐氏那里的经历,然后才放心告退。而在此其间,他在慈宁宫中的耳目,也将宫中最新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

    得知赵陌与赵祁确实在北戎密谍被皇城密谍司盯上的那一日进过宫,蜀王世子便心中一沉,暗骂一句,偏又不肯死心,便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东宫去了。

    东宫里一切如常,似乎十分平静。太子正与属官们商议正事,自然没空见蜀王世子,让他先去吃茶。平日里惯常负责招呼蜀王世子的内侍迎了上来,一脸笑容殷勤讨好。蜀王世子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东宫的动静来,却无所得,心中不由得一阵腻味,面上却还要露出和气的笑容来,给对方塞了个荷包过去。

    那内侍一捏荷包,见里头是张纸,便知道是银票了。在宫里,这银票往往比银锭金锭都值钱呢。他忙将荷包袖了,脸上立刻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命人送上来的茶,也成了贡品,而不是随便拿茶沫子对付了。他还小声提醒了蜀王世子一件事:“太子妃娘娘这两日心情不佳,世子爷小心些,可别犯了娘娘的忌讳。”最近太子妃看蜀王世子挺不顺眼的,不由说都是因为蜀王世子妃的缘故了。

    蜀王世子眨了眨眼,状若无意般问:“太子妃娘娘这回又是怎么了?又是良娣娘娘闹起来了么?”

    内侍挑了挑眉:“哪儿呀?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下来了,叫我们娘娘给殿下选秀呢。良娣娘娘已经气得病了,哪儿还闹得起来?”

    蜀王世子不由得愕然。

    东宫要选秀?这是太后与皇帝不死心,想让太子再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了?那这过继嗣子的事……要怎么办?!y7

第四百二十三章 恩怨

    蜀王世子心里直想打人!

    皇家如果早就下定决心,让太子再纳新人,生出一个儿子来,那先前那十几年里为何还要屡屡传出过继皇嗣的风声,惹得一个又一个宗室子弟为此心潮澎湃?!蜀王夫妇也不会想到要把幼子过继到皇家来,然后为自己一家招来杀身之祸,落得如今只有长子一家存活的下场。

    如今不知有多少宗室子弟因为过继一事倒了霉,不知有多少个宗室王府因为过继一事而败落,皇家居然还能轻轻巧巧地说出让太子再纳新人再生子嗣的话来,那岂不是在说所有人的企图与挣扎都是徒劳?是无意义?是自找死路?!皇帝与太子怎么敢这样做?!他们真的以为宗室没有脾气了么?!

    蜀王世子下意识地忽略了从前太子身体虚弱,才会子嗣艰难的缘由,也将皇家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要过继嗣子,一切都是晋王世子自个儿跳出来刷存在感,然后引起辽王长子赵硕与蜀王父子的野心的事实,给抛在了脑后。他当然不会接受这一切都是他们宗室中的野心家在妄想的真相,心里只会怨恨令他梦想破碎的人。是皇帝,是太子,是所有阻止他掌握朝廷大权的人。他又怎会反省自己是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呢?

    蜀王世子好不容易才在内侍面前维持住平静的表情,但等人一走,他就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和怨恨,五官都狰狞了,差一点儿就压制不住脾气想要将这间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了。

    内侍将人迎进门的那一刻,蜀王世子没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

    刚进门来的山阳王立刻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自个儿心虚,倒没怀疑别的什么,只是不自在地向蜀王世子干笑了一下:“王……王侄也在呀?”

    当接待山阳王的内侍抬起头望过来时,蜀王世子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但还有些僵硬:“原来是山阳王叔。”他冷冷淡淡地行了个礼,便转过头去,盯着墙上的字画看了。

    山阳王尴尴尬尬地在他斜对面坐下,是距离蜀王世子最远的一个座位。不是他害怕这个王侄什么,只是……不自在。

    山阳王与蜀王幼时都曾养在慈宁宫,因为他自身当时的尴尬处境,他在宫中是不敢有半点儿任性的,反而还得谨小慎微地避免得罪任何人,连一个宫女,一个小太监,他都要敬着。当发现太后与皇帝都对蜀王很是和气的时候,他便有意识地去讨好蜀王,争取成为对方的小伙伴。在那之后,他的处境就好过多了,后来还顺利娶到了一位涂氏女为正妃,开府时又得了不少产业。虽然出宫开府后,蜀王夫妇便就藩去了,之后多年山阳王在京城里都过得不是很好。但蜀王上京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这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了。人人都对他亲切友善,或是敬畏有加,再也不见任何轻视与怠慢,他可以跟当朝众臣平起平坐,还差一点儿就跟最有圣眷的家族成为姻亲……

    只是当蜀王被人发现对微服出宫求医的太子下毒手之后,这一切风光就忽然结束了。蜀王一家被圈禁,曾经的封地也被朝廷收回,他们山阳王府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获罪他们一家确实不曾参与过蜀王府的违法行径可有些东西,若是从未得到过,人心里不会有遗憾;得到之后才失去,那才更让人难受。山阳王为了自保,为了刚出生不久的宝贝儿子能不受父祖的连累,那段时间不但从来没想过要帮助蜀王府做些什么,甚至还禁止王妃与涂家人接触,只要有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机会,更是要处处表现出与蜀王府划清界限的态度来。

    山阳王心里其实清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有忘恩负义的嫌疑。蜀王再大逆不道,对他这个童年小伙伴还是很好的,没少给自己好处,而自己在对方落难时却选择了翻脸不认人,一丝儿旧情都不念,朝野间谁不是对此非议纷纷?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本来就过得艰难,才添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儿子,难道还能为了蜀王送命不成?他与蜀王又不是真的亲如兄弟,一切都不过是利用罢了。况且蜀王自己找死,他跟蜀王翻脸,又有什么不对?他这是忠于皇家,忠于朝廷,是正确的!

    山阳王这么告诉自己,面对任何人的轻视时,也能理直气壮。只是这份理直气壮在面对蜀王的嫡长子时,便维持不下去了。他心里清楚,自己确实是受了蜀王许多恩典的……

    蜀王世子与山阳王就这么远远地坐着,相互也不搭话。屋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肃。

    内侍送了茶上来,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两位贵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们私下也是议论过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运气不好,居然遇上了苦主,他们这些下人插在里头做什么?赶紧远远地避开,免得这两人真个打起来了,他们还要受池鱼之灾。

    不过,也有机灵的人赶紧把信儿传到书房去了,请太子殿下的示下。太子殿下能有什么示下?他还要忙着跟属官讨论正事儿呢。这两位就暂且让他们坐着用茶吧,若真个打起来了,内侍们再去拉开他们也不迟。

    事实上,内侍们早就躲远了,只是离得远远地观察他们双方的动静,预备着苗头不对的时候,可以及时上前去阻止。

    蜀王世子来东宫的次数要比山阳王多得多,只扫上两眼,就能猜到内侍们的态度了。他心中冷哼一声,转眼去观察山阳王,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在通州的那处秘密田庄,派了黑风去驻守,却叫北戎密谍首领引了皇城密谍司的追兵过来,还不知道是否引起了皇家的注意呢。只要皇帝与太子有心要查,想要发现他跟那处田庄的真正关系,并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想皇帝与太子怀疑自己,他得需要一个背锅的人,将皇帝与太子的怀疑转移开去。而山阳王正好在那田庄附近有一处产业。当初置办这处产业时,他父王蜀王是出过声的,母妃涂氏与山阳王妃小涂氏又是族姐妹,便透过涂家的关系,将那一片地给包了下来,分割成三块,最好的一块给了蜀王妃,最差的一块归了山阳王妃,这两个庄子几乎就是挨着的。

    若说北戎密谍首领是被山阳王府上的人弄到隔壁庄子去的,似乎也不是说不通?而山阳王从父祖开始,便代代有反骨,与皇家的关系从来都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在宗室里更是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存在。他若倒了霉,不会有什么人为他抱不平的。

    蜀王世子盯着山阳王看,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来。

    此人忘恩负义,他却没法为父亲出这个气,但若只是报复一下……其实并不难,也是理所应当。

    山阳王本是罪人之后,能把小日子过得不错,没有小小年纪就死在宫里,都是托了他父王的福,更别提后来从他父王这里得到的好处了。既然受了他父王的恩典,那今日让他为父王的骨肉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吧?就当作是让山阳王偿还欠他父王的债好了。

    山阳王忽然间觉得这屋子里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了,冷得他有些坐立不安。本来他一看见蜀王世子,就想要走人的,但想到自家庄子附近闹出的命案,还有皇城密谍司的人与大理寺的官兵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家的庄子上搜索,连他的王府总管,都被密谍司的人给扣住了。他不确定这事儿是不是皇帝指使的,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他必须尽快见到太子殿下,为自己辩白一番,再求求情,争取早日脱身。就算蜀王世子给他冷脸看,他也必须得忍了。

    可是看到蜀王世子忽然间对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山阳王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当太子那边得了一点儿空闲,可以歇口气的时候,总算想起关注今日那两位来东宫求见的宗室冤家了。他打发了内侍过来问蜀王世子与山阳王可有打起来,得到的答案却令他十分意外:“蜀王世子与山阳郡王本来对坐无言,后来慢慢地就攀谈起来了。蜀王世子态度和气,山阳郡王有些受宠若惊,但两人越聊越投机,如今正有说有笑呢。”

    太子不由得愕然:“他们都聊些什么?竟然还能有说有笑?”难不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蜀王世子居然连这样的气都忍下了?!

    内侍原本离得远,并没有听见两个当事人在谈什么。等到他们发现蜀王世子与山阳王相谈甚欢的时候,总算可以安心靠得近一些,借着倒茶上点心的机会,打探他们交谈的内容了,这时候两人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山阳王长子喜爱吃的点心上,蜀王世子还向山阳王请教了男孩子女孩子的教养方式,十足谦逊知礼的晚辈模样,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太子不由得挑起了眉毛:“这可真是稀奇了……”不过这并不是坏事。蜀王世子能够看清自己的处境,不任性地放任自己的脾气,对所有有过仇怨的人都能以礼相待,那自然也不会轻易惹事。

    只是……蜀王世子人还年轻,原本也是天之骄子,能在落魄之后,如此忍气吞声,连曾经巴结他父母又转身背叛的人,都能平和对待,怎么有些忍辱负重的意思呢?面对其他权贵高官,他忍辱负重可以说是为了保全自己一家,那没什么可说的。

    可山阳王又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山阳王府如今的处境,只怕还不如他呢。

    那蜀王世子这般态度,又是为了什么?y7

第四百二十四章 蠢货

    蜀王世子并不知道自己这般作派,已经让太子起了那么一丝疑心,还道自己算无遗策,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呢。

    等到太子彻底空闲下来,可以接见他们叔侄二人时,蜀王世子已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太子先接见了他,不过他一副好心人的模样,把山阳王也给带了进去,还对太子说:“山阳王叔遇到一点儿小麻烦,正觉得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想来求太子殿下的示下。”

    山阳王感激地看了蜀王世子一眼,便忙忙上前向太子行了大礼。

    太子挑了挑眉,向蜀王世子微笑的脸上看了几眼,便和气地示意山阳王起身:“王叔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山阳王抓紧时间把自己王府的总管在庄子上被扣下的事说了,当然,受蜀王世子这位好心的侄儿提点,他没在太子面前提隔壁庄子的命案,在太子面前提这种事,未免太过晦气,也扫兴。而且,那种麻烦事,与他家本不相干,他们一家避着躲着还来不及呢,哪儿主动向人提起的道理?那岂不是自揽麻烦上身?

    山阳王只简单地说,听闻大理寺在附近庄子上办案,没提是命案,而且还突出地表示,自家总管与那案子无关,只是凑巧过去查问春播准备事宜,不走运地碰上了。

    然而太子对这件事却知道得比山阳王更多,皇城密谍司的袁同知甚至已经查访出,山阳王府的总管之所以会在这时候到庄子上小住,回答问题时又鬼鬼祟祟地,是因为他在利用涂家的名号在外头放印子钱的缘故。朝廷早就三令五申,禁止民间放贷。山阳王府的总管既违朝廷法令,又企图在皇城密谍司面前说谎,罪上加罪,如今只是把人扣下,就已经够宽仁的了。等北戎密谍的案子结束,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山阳王竟然还好意思来东宫为他的总管求情?也不知道这位总管到底是奉了主人之命在外放贷,还是瞒着主家行事?若是前者,山阳王便逃不脱罪责;若是后者,山阳王同样有管束不利的责任。

    而山阳王居然还避重就轻地没有提起隔壁庄子上的命案,到底是他确实不知情,还是有心隐瞒?

    太子略一沉吟,对山阳王的话不置可否,只道会命人去大理寺问是怎么回事。反正他本来就要过问此案的,不必他发话,大理寺也会将案情报告上来。

    山阳王只当这事儿能解决了,他家总管可没做什么不法之事,只要太子问过大理寺,知道王府总管的无辜,底下的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会依旧把人扣下来的。这位总管乃是他王妃的心腹,这两日为着总管被扣一事,王妃已经向他哭诉好几遍了。如今他总算能给王妃一个交代,晚上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山阳王心情轻快起来,但蜀王世子一直在旁边盯着太子的反应,见太子看起来虽然不是全无所动,但似乎没有太把山阳王府的总管放在心上,便猜想,自家田庄里出的两桩命案,尽管都是黑风搞出来的,但一个伪装成了意外,一个嫁祸给了村妇,想必皇城密谍司也没有怀疑到旁人身上。倘若连山阳王府的人都不曾被怀疑,自己就更不可能被盯上了。山阳王府的总管被扣,兴许只是凑巧而已。

    蜀王世子的心情也跟着放轻松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与太子闲聊起了家常,偶尔会抛个话头给山阳王去接,似乎在帮助对方融入到这场对话中来。山阳王心里自然更加感激了,见太子对他似乎也很和气,并不见有什么嫌弃的表情,便想到要多做些讨太子欢喜的事。而讨太子喜欢的方式,先前蜀王世子也透露过给他了。

    于是他便提起了赵陌:“昨儿在城里见到肃宁郡王骑马,有些日子不见了,如今是出落得越发俊俏挺拔了,真真不愧是先帝的嫡孙。”传闻中太子十分喜欢这个侄儿,很有可能要把这个侄儿过继到膝下为嗣,所以多夸肃宁郡王几句,应该是没错的。

    山阳王这个算盘似乎没打错,太子脸上果然露出了笑容来:“哦?王叔昨儿瞧见他了么?”怎么可能?!赵陌这几日几乎就宅在家里,除非宫中传召,否则就没有出门的时候也许会从后门往永嘉侯府去,但能让山阳王瞧见,必定是在大街上。可赵陌即使进宫,也不可能骑马,这几日为了低调,他若实在需要往宫里来,都是坐车的,还得是没有肃宁王府标记的车,又怎会骑马在大街上过?山阳王说昨儿见到赵陌在城中骑马,那一定不是实话!

    山阳王还不知道自己的借口出了差错,仍旧照常回答着太子的问题:“是。肃宁郡王离得远,想必没有瞧见微臣。不过,微臣看见自家子侄出落得这般出色,心里也感到非常欣慰。说起来,微臣记得肃宁郡王的生日快到了吧?记得那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是在哪一天来着……对,是二月二龙抬头!这样的好生日,可真不多见呢!”

    太子怔了一怔,看向山阳王的目光有些变化了:“广路的生日确实是在那一日。”山阳王好好的提起这件事做什么?难不成……他就是设局陷害赵陌的人?

    不可能!

    山阳王哪儿来的底气?哪儿来的胆子?除非宗室死绝了,否则山阳王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过继到皇家来?再说,他唤山阳王一声王叔,对方的儿子乃是他的堂弟,就算真要过继嗣子,又怎么可能会轮到这个孩子?!

    山阳王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仍旧笑着道:“说起来,从前微臣与肃宁郡王还见过几面的,那时候他还小呢,微臣就看他不是池中之物。那几年他过得也艰难,微臣有心要照应他几分,偏又没有机会……如今锦上添花的人多,大约也不差微臣一个。只是想到咱们老赵家的孩子中,也有如此俊秀出众的晚辈,实在叫人心喜不已。微臣有心要与他多亲近亲近,偏又没怎么打过交道,不好意思跟晚辈搭讪……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替微臣引见引见?”皇帝估计是不容易讨好了,但太子这边还能想想法子,若是能进一步将下一代的赵陌也给巴结好了,那他们山阳王府未来的好日子,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山阳王自认为打了如意算盘,却没留意到太子殿下看他的眼神越发诡异了。

    蜀王世子则在这时候插了话:“王叔真是的,这点小事儿,何必麻烦太子殿下?既然肃宁郡王生日快到了,届时你只管备上一份寿礼,送上门去就是。肃宁郡王是个知礼的好孩子,见了你送的礼,哪儿有不回应的?这一来二去的,不就熟起来了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你做长辈的与小辈说话,哪里还用得着顾虑这许多?你上门去找他,难道他还能不让你进门不成?”

    山阳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实在与他没什么交情……”不管赵陌从前曾经如何落魄过,如今的他,与山阳王府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赵陌风光无限,有爵位有封地,有权有钱有势有人有圣眷。而山阳王,除了一个空头爵位,一座王府,两个庄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山阳王心里没底。他要是真的找上门去,赵陌未必会不让他进门,但也不会跟他有多亲热就是了。表面功夫什么的,谁不会做?他要的怎会是这些呢?

    山阳王看向蜀王世子:“好侄儿,要不……你替我引见引见?你与肃宁郡王也有交情吧?”这是蜀王世子事先跟他交代过的,需得在太子面前过了明路,他们才好重新结交起来,再去接近赵陌。谁叫他们叔侄俩的身份都有问题呢?为了在与拥有实权的宗室子弟来往时,不引来皇家不必要的猜忌,他们也只能行事多谨慎一些了。

    蜀王世子面上露出一丝难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微笑着问太子:“殿下,您看……山阳王叔既然这般为难,微臣便陪他走一趟好了?”只要届时向太子借一个内侍同行就行了!

    太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山阳王,忽然笑了笑:“广路一个小孩子,你们都是做长辈的,何须如此小心翼翼?”他顿了一顿,“孤原本也预备在他生日那天,到他府中稍坐一坐,看看他一个人都是如何过日子的?王叔与王弟若是有空,不防随孤一同前往就是。”

    不知哪一个才是那个叵心叵测之人,太子索性把两人都叫上了,反正到时候,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来的。他要亲眼看看,那只狐狸要怎么把戏唱下去!

    只是……山阳王这副千方百计想要与赵陌硬扯上关系的作派,太子心里对他的怀疑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虽然太子觉得这世上不可能会有如此自以为是的蠢货,但谁知道呢?山阳王原本就不象是什么聪明人。

    太子瞥了山阳王一眼,心想如今宗室里有了蜀王世子、前宁化王的妻儿以及前广昌王这几块新招牌在,倒也不是非得容忍山阳王府的存在了。倘若山阳王真个胆大包天,为了私利与北戎人勾结,那皇家自然不可能再容得下他!

    太子的目光有些冰冷,站在一旁的蜀王世子看得分明,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沉。y7

第四百二十五章 黑锅

    蜀王世子到了这时候,已经无法再心存幻想了。北戎密谍那边一定是出了岔子,太子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了那个局是用来陷害赵陌的,原本的计划是注定不能成功了!

    蜀王世子心下扼腕不已,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只差一步就成功,怎么就会出岔子呢?!

    他不认为是自己的设想有问题,只能把责任推到北戎人身上去了。想当日,他曾经考虑过要用更加稳妥的方式去把伪造书信藏到赵陌的书房中,已经在筹集资金,设法买通肃宁郡王府的人了,结果北戎人主动表示,他们可以代劳。

    当时北戎密谍刚刚损失了百来个人马,连兰雪都被皇城密谍司押走了,可以说是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实力,蜀王世子对他们的能力是存疑的。若不是他们损失太大,由兰雪那边设法,往肃宁郡王府里安插人手,也未必不能成事。正因为兰雪以及同样潜入赵硕宅中的北戎密谍都落网了,他才不得不另外设法。但北戎密谍首领带着手下的两个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们可以将事情办好,而且绝不会让人怀疑到蜀王世子头上,后者也就半信半疑地动了心。

    有些事,能尽可能撇清关系,当然还是撇清关系的好。他要做的是见不得人的暗事,无论是否能成功,都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与他有关。

    蜀王世子当时不放心,也问过北戎密谍们,得知他们是要从赵祁那边设法,还说得那般有把握,只当他们已经掌控住了那个体内流着北戎人的血的小孩子,就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办了。没想到北戎人们费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才终于有了点苗头,却转瞬就被皇城密谍司的人盯上。他们不自行逃命去就算了,居然还跑到他的心腹面前来,差一点儿暴露了他的人手,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蜀王世子怀疑,北戎人根本就没能拿捏住赵祁,至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有把握。想来也对,赵祁虽然已被生父厌弃,却被同父异母的嫡长兄给收留了。以兰雪从前的所作所为,她与赵硕的嫡长子赵陌又怎会关系融洽?赵陌会收留赵祁,难不成还真是位仁善宽厚的好兄长不成?八成是盯着兰雪背后的北戎人,留下一个赵祁做诱饵,就等着北戎人自个儿送上门来呢!北戎人果然就这么蠢,上了当,自找死路就算了,还差点儿害了别人!

    蜀王世子没有反省自己的责任,只觉得北戎人愚不可及,还连累了自己;赵陌更是狡诈如狐,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而赵祁也是蠢孩子,怎么就不能乖乖上当受骗呢?难道他真以为嫡长兄会真心待他好不成?!

    蜀王世子在心里骂完了一圈人,回头再看向太子与山阳王的时候,就开始庆幸了。

    庆幸他早有准备,找到了山阳王这个上好的挡箭牌。方才太子显然已经对山阳王起了疑心,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他只需要让山阳王的嫌疑变得更加明确就行了。当然,山阳王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他还得把这个白眼狼的嘴给堵上,才能将事情圆满了结。

    蜀王世子暗叹一声,这回恐怕就真的只能放弃计划了。他妻子虽然不大听话,越来越爱自作主张,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回针对赵陌的局已经没办法奏效了,以后再以同样的方式算计赵陌,恐怕太子也不会相信,但赵陌有那样的父亲,那样的祖父,那样的叔叔,有的是空子可钻。更何况,太子妃唐氏那边,对赵陌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了,更别说太子即将纳新人,可能不会再提过继嗣子一事。往后局势变化,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面。蜀王世子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太过着急了,先观望一阵再说吧。

    他沉默地任由太子与山阳王相谈甚欢,偶尔才插上一两句嘴,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但他没有提更多的事了。

    等到他与山阳王一同从东宫出来时,已经定下了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一日,随同太子殿下同往肃宁郡王府别院看望赵陌的行程。

    山阳王出宫时,一路脸上都带着笑,还再三向蜀王世子道谢:“多亏了王侄,若没有你引介,只怕王叔今日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未必能见到。”

    蜀王世子露出温煦的微笑:“王叔不必与我客气,都是自家人。我处境不容易,王叔也艰难,若能守望相助,怎么也比势单力薄要强得多了。”

    “王侄说得是,说得是。”山阳王从前几乎没见过这个侄儿。蜀王世子出世时,蜀王夫妻已经就了藩,夫妻俩前些年带着小儿子回京谋皇嗣之位时,蜀王世子留守蜀中,并没有随行。他俩见面,是在蜀王世子一家被押送京城之后了,匆匆一面,也不曾有过交谈,等到前者获释,在外头偶然相见,两人也是互不搭话的状态,直到今天才正式单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山阳王只记得蜀王夫妇都曾提过,这个长子性情温文和善,蜀王幼子也说兄长脾气和软,便信以为真,再受了对方的好处,他对蜀王世子已经全然没有了提防之心。

    山阳王还对蜀王世子道:“从前王叔虽有心要巴结讨好那些得势的大人物,却总是不得其法。今日有王侄相助,王叔总算能跟太子殿下搭上话了。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王叔想见一面也难,若是能与肃宁郡王结交,只要能讨得他欢心,日后想要办什么事就容易多了。唉,想来王叔与肃宁郡王,也不是外人。从前王叔的长女差一点儿就跟秦家长房的长孙定下亲事,肃宁郡王如今做了秦家三房的孙女婿,我们差一点儿就成姻亲了呢。那时节,王叔王婶也是常往承恩侯府去的,不止一回见过肃宁郡王。可惜那时没有眼光,看不出真神,竟错过了与他结交的好时机,如今想要再攀上去,就难得多了。”

    蜀王世子心中暗暗鄙夷山阳王这种一心攀龙附凤的想法。都是一般是赵氏子孙,金枝玉叶,肃宁郡王又能比山阳王尊贵多少?几年前他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弃子罢了。山阳王怎么就能如此自我贬低,连带的仿佛连他蜀王世子,也远不如赵陌一般。

    蜀王世子心中不满,面上却半点不露,只淡淡笑道:“侄儿听说肃宁郡王喜欢各色机关玩物,类似机关匣子什么的。若是王叔有门路找到这类东西,送他做生日贺礼,恐怕比金珠玉帛更合他心意。”

    山阳王大喜:“果真?多谢王侄提醒了!”机关匣子什么的,如果是寻常货色,造价也不是太贵,以他们山阳王府的财政情况,应该还负担得起,就算要漆金描银,又能费得多少钱?只是时间太紧,他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寻去罢了。

    他跟蜀王世子提起这个顾虑,蜀王世子却微笑道:“侄儿近来倒是得了一个不错的机关匣子,有心要献给太子殿下的,只是殿下似乎不喜这类物件。既然王叔需要,那就先给王叔了吧?反正王叔又不会亏待了侄儿,过后再补给侄儿一件差不多的古玩就是了,若是有年头长些的人参,就更好了。”他叹了口气,“侄儿媳妇的身体,总不见起色,实在叫人犯愁。”

    山阳王忙道:“这个容易,回头我就跟王妃说,让她给你寻摸几支好人参去。”如今山阳王妃小涂氏跟娘家的联系又恢复了,虽然是偷偷摸摸地来,但有些事做起来并不难。

    蜀王世子谢过山阳王,两人便在宫门前分了手。看着山阳王面带喜意地离去,蜀王世子面上闪过一丝冷笑,便转头离开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当日,太子果然带着两个身份尴尬的宗室跟班,降临肃宁郡王府别院。早已得到太子暗示的赵陌事先将那只黑漆描金彩开光人物漆盒放在书房的多宝格上,还特地挑了个显眼的位置,然后命赵祁回避,便迎了出来。他与太子配合着演了一番戏,他对太子的降临表现得意外又惊喜,还透着受宠若惊的神色,太子则是一脸慈爱,言行间对他也颇为偏宠。

    伯侄俩手拉着手进了书房。蜀王世子强压下心中的不以为然,面带微笑随后跟上。山阳王被漠视个彻底,倒也不在意,战战兢兢随行在后。

    众人在书房里落座,侍女上了茶,然后便是一番循例的寒暄。太子与赵陌都有意绕圈子,拿些有营养没营养的话题聊着天。山阳王满头大汗地想要插上一两句话来,凑个趣,只是效果不大好,心里正着急呢。

    蜀王世子没有参与进去,反而留意起了书房里的摆设,然后一眼就发现了那只机关匣子。他心中一阵黯然:若不是早就发现太子的异状,说不定他今天就上当了,主动送上门去。不过,眼下的情形倒也不坏,只要把事情推到山阳王身上,他就能把自己洗脱出来了。

    于是,趁着太子与赵陌停下了对话,各自低头喝茶的当口,蜀王世子站起了身,微笑道:“肃宁郡王这书房里有不少字画呢,听闻郡王自幼随永嘉侯学画,难不成这是郡王的亲笔?”他走到了一处字画面前,“这幅庙会图,画得真是喜庆,叫人一见便心生喜意。这是郡王爷画的吧?果真不俗!”

    赵陌面上淡淡地,没有多说什么:“多谢世子夸奖了。”

    山阳王在旁却以为自己领会了蜀王世子的暗示,忙凑上来学着拍马屁:“这幅画果真画得极好!我真是开眼了!哎,我瞧这屋里的古玩摆设也十分不俗。肃宁郡王真是小小年纪,就学究天人。咦?这只漆盒十分华丽……”话未说完,他脚下就不知到了什么东西,略嫌肥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冲着多宝格的方向栽了下去,将那只黑漆描金开光人物漆盒撞出了多宝格,摔在了另一边的地面上,啪的一声摔成了两块。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过来。y7

第四百二十六章 背后

    山阳王刚站稳身体,就满头大汗地盯着那只摔成了两瓣的漆盒,懊恼不已。

    老天爷!他可不是故意的!刚才好象是有什么东西绊着了他,他才会摔了这一跤。他本意只是想要夸一夸那只漂亮的漆盒!因为他记得蜀王世子让给他的那只机关匣跟这漆盒似乎有些相似,只是上头的图案不一样,他还想夸上几句,就拿这事儿做个引子,将自个儿那只机关匣子拿出来送礼呢。哪里想到夸奖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先把人家的东西给摔了呢?!

    这可怎么办?就算他立刻就能拿出一只匣子来做赔礼,这机关匣跟漆盒也未必是一回事。况且赔礼可算不得寿礼,肃宁郡王就算收到了礼物,又真的会觉得高兴么?他是一心想要来巴结讨好的,可不是来得罪人的!

    山阳王讪讪地看向赵陌,干笑着说:“这这这……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捡起来!”说罢就果真跑到多宝格后头捡匣子去了。那后头是隔出来的一个小间,盘着大炕,是赵陌平日里午间小憩的地方。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个私人空间,一般不对外人开放的那种。

    山阳王心里清楚,不敢久留,更不敢四处乱看,便忙忙捡了匣子出来。那机关匣其实并没有摔得太惨,只有匣盖被摔得分离开来,匣子主体并未有损,连那秘密的内格也没露出,仅仅是漆盒的表面稍稍刮花了不少罢了。修一修,这盒子还是能恢复如常的。山阳王见状也松一口气,赔笑道:“郡王爷恕罪,你只管把这匣子交给我,我认得一个极好的工匠,包管能把这只匣子修得如同新的一般,一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

    赵陌神情复杂地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必了,我自有熟悉的工匠可寻。王叔不必客气。”

    山阳王有些着急:“不不不,这不是客气!是我摔坏了你的这只机关匣,自然应该替你修好它的!”

    赵陌眯了眯眼,太子目光微闪。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山阳王应该是头一回见这只匣子,即使匣盖被摔掉了,匣中的机关也没有露出来,他是怎么知道这是一只“机关匣”,而不是普通漆盒的?!难不成……

    蜀王世子方才一眼就瞧见机关匣中并没有放任何信件了,心中再一次庆幸自己收手收得早,才会逃过大难。不过如今替他背上黑锅的,就是山阳王了。他本来只是稍加引导罢了,没想到山阳王表现得比他预想的更好,已经彻底引起了太子与赵陌的疑心。再这样下去,太子与赵陌迟早会将山阳王视作真正的罪魁祸首的,那样自己就平安脱身了!

    蜀王世子想到这里,嘴角微微翘了一翘,便上前对山阳王道:“王叔也太不小心了些,回头可得好好向肃宁郡王赔礼才是。不过这匣子找谁去修,还是看郡王的意思吧。肃宁郡王府自家也有好工匠,用不着外人插手的。”他故意明显地向山阳王使眼色,山阳王迟疑地笑了笑:“那……那好吧,就听郡王爷的意思。但回头我一定送赔礼来,郡王爷可千万不要再拒绝了,我是真心想要向你赔罪的!”

    赵陌扯了扯嘴角:“王叔客气了,其实不必如此多礼。那不过……就是个寻常匣子罢了。”他接过那只机关匣,随便将匣盖合到匣身上,放多宝格上一放,心情复杂。

    任谁把自己的敌人视作心腹大患,戒备提防了许久之后,发现对方原来并不是什么聪明人,那心情都不可能好起来的。就算对方有点蠢又如何?赵陌知道自己确实差一点儿就被对方算计了。倘若不是及时发现了幼弟赵祁的异状,而赵祁又难得小小年纪就明白事理的话……

    赵陌回头看了山阳王一眼,还是不敢相信,是这样一个人在勾结北戎人,算计自己。难不成山阳王表现出来的愚钝全都是骗人的?他内里其实是个再精明狡猾不过的老狐狸?但他若真有这本事,又怎会三十多年来都无所建树,一直过着受人轻视鄙夷的生活?

    赵陌心中有许多困惑不解。他与秦含真先前讨论的时候,将蜀王世子视作最有可疑的人选,根本没把山阳王当一回事。可是……倘若真正可疑的是蜀王世子,那山阳王为什么会主动提起机关匣?主动撞坏机关匣?甚至是主动在太子面前提到想要拜访肃宁王府?

    想来那与北戎人勾结,设计陷害他赵陌的宗室,就是这么谋划的吧?事先将伪造的书信藏在机关匣中,然后劝说太子在他生日这一天降临肃宁郡王府别院,而主使者则同行,寻机会摔坏机关匣,露出里头的书信,接着便可以趁着捡起机关匣与书信的机会,暴露出信中的内容,透露给太子知道,陷害他一把了。

    倘若不是匣中并无书信,说不定山阳王能做的事还会更多一些。他既然会出现在这间书房里,还做了那么多的古怪举动,说他是无辜的……赵陌觉得也没什么说服力。

    太子派来传话的内侍曾经提过,蜀王世子与山阳王在东宫相谈甚欢,然后就求了太子殿下,陪太子同行往肃宁郡王府来了。莫非蜀王世子与山阳王是同谋?

    赵陌下意识地看了蜀王世子一眼,见对方一脸平静而无辜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

    太子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今日原本是要来看戏的,没想到戏是看了,演员却表现得如此拙劣,一点儿都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高明。他居然是差一点儿就让如此拙劣又愚蠢的人给算计了么?到底是山阳王太蠢,以为可以欺骗所有人,还是山阳王觉得他这个太子蠢到看不穿如此可笑的表演?

    最令太子难以理解的是,无论怎么看也不该会生出奢念的山阳王,居然还真敢妄想将儿子过继皇家?他是不是还在对他父亲的失败念念不忘?是不是一直对如今的皇家怀恨在心?想要争夺皇嗣之位,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将所有可能会与他儿子竞争的宗室子弟打倒,赵陌也许只是个开始,往后估计他想要打击的人还会有许多吧?可山阳王既非近支宗室,亡父还是罪人之身,己身更有曾与蜀王勾结的黑历史。他想要让他辈份不合的儿子入继皇家,需要打倒的人真是多了去了。难道这些宗室子弟的性命与前程,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三十多年了,怎么就没人发现山阳王竟然是个如此擅长掩饰自己的野心家呢?!

    太子忽然没有了跟人虚与委蛇的心情,他草草与赵陌说了几句话,把原本准备好要赏给赵陌作生辰礼物的东西留了下来,便匆匆回宫去了,没有带上蜀王世子与山阳王。他需得将今日在肃宁郡王府上的经历告诉父皇,征求父皇的意见。也许皇家对山阳王太过纵容了,如今他们其实已经不再需要这么一个名不副实的活招牌来证明皇帝的宽仁,还是让有罪的人接受其该受的惩罚吧。

    赵陌比太子殿下多一丝耐心,勉强招呼着山阳王与蜀王世子多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山阳王便期期艾艾地献上了自己的寿礼,其中就有那么一只机关匣,看起来与他先前摔坏的那只颇为相象:“方才我是看到两只匣子挺象的,才想走近些多看两眼,没想到就摔了一跤……”

    赵陌笑笑,看向他送的那只机关匣,心里更警惕了。若不是事先对自己书房中的那只机关匣有清楚的了解,山阳王怎能准备下如此相象的礼物?这人果真有问题!

    只是蜀王世子也未必清白。

    赵陌忍不住又往蜀王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蜀王世子则是一直盯着山阳王看,没有发现他的目光。等到其有所察觉,转眼望过来时,赵陌已经转头与山阳王说话去了。

    两位不速之客在太子离开后,又在肃宁郡王府别院多待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告辞离开。蜀王世子为了稳妥起见,故意多留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好心在为山阳王辩解:“王叔想必并非有意,他是听说郡王喜爱机关匣,特地预先准备好了一份礼物,结果却在郡王的书房中瞧见一个相似的匣子,一时好奇,才想要凑近去看的。若是两只匣子一模一样,他就不好意思将礼物送出手了。会出现这样的纰漏,绝非他所想。他真的十分用心准备了礼物,事前还特地向东宫的内侍打听郡王的喜好呢。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拿机关匣做寿礼。”

    赵陌心想,蜀王世子这话,到底是无意的,还是在暗示些什么呢?山阳王若是曾经特地向东宫内侍打听自己的喜好,那应该不难打听到,自己已有了一个相似的机关匣,还是太子赏的。山阳王是真的凑巧准备了这么一份礼物,还是预备拿这个做借口,好故意摔坏自己的机关匣,暴露出匣中暗藏的书信?

    不管山阳王到底是何用意,蜀王世子特地这么说,必定也有他的缘故吧?这是不是有些背后嚼舌的嫌疑?蜀王世子是希望他赵陌认定山阳王别有用心么?

    就在蜀王世子在赵陌面前为了山阳王“说情”的时候,先走一步的山阳王,其实也没有闲着。他正在跟送客的阿寿搭话:“这位小哥,今日我真是失礼了,也不知郡王爷生气了没有。小哥千万要替我美言几句,我真不是有意的……”

    他给阿寿手里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一脸的懊恼:“我也不知当时是怎么了,好好地走着路,居然就被绊了一跤。当时我脚下也没掉什么物件呀……但我感觉好象是有人绊了我一下。离得最近的就是蜀王世子了。说真的,那是我侄儿,待我又一向和气,我原不该想太多的,但我与他并非没有仇怨。兴许他只是想故意跟我开开玩笑,叫我吃个小亏……”y7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意

    蜀王世子在赵陌面前多说了一会儿的话,自认为已经再次加深了山阳王的嫌疑,方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肃宁郡王府别院的大门,却看见山阳王的马车停靠在路边,山阳王掀起车帘,一脸期盼地等候着自己。

    简直就是被他卖了还要替他数钱,真是……太听话太好糊弄了!

    蜀王世子完全不知道山阳王刚刚阴了自己一把,只当对方真的十分听话,不过是个任由他摆布的可怜虫。既然对方主动撞了上来,他自然是要继续摆布下去了。

    蜀王世子欣然上了山阳王的车,在回家途中,他和颜悦色地宽慰山阳王:“王叔不必担心,方才我替你说了两句好话,肃宁郡王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那不过就是一只寻常的机关匣子,称不上什么稀罕物儿。王叔已经送了一只差不多的机关匣,再搭上那许多金珠玉帛,已经胜过原物许多。肃宁郡王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没有理由再恼下去了。他虽年轻,其实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1t;i>&1t;/i>

    山阳王想起方才自己在阿寿面前说的话,心里先虚了一下,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殷勤笑道:“多谢王侄了,今日真是多亏了你!先前把东西摔了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你说我怎么就摔了呢?明明地下也没什么东西呀?”

    蜀王世子微笑不语。他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绊的人。山阳王身材肥胖,挺着一个大肚腩,一般情况下,低头看是看不见自己脚尖的。蜀王世子觉得自己当时行动很隐秘,不愁会被人现真相。山阳王这样一心相信自己的蠢货就更不可能察觉什么了。

    更何况,山阳王根本就不知道皇城密谍司搜捕北戎人的事,便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又能如何?一句“不小心”就能混过去。而等到真相出来的时候,山阳王早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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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世子淡淡地看了山阳王一眼,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设套下手,永除后患了。正常情况下,设计陷害赵陌的人看到机关匣中没有预期中的书信,就该知道自己阴谋“暴露”了,总会有所反应才对。他不可能蠢到让太子有机会将山阳王抓起来询问,然后被山阳王供出来。

    他该如何让山阳王对自己更加信任一些,然后死得不明不白又不会引起外人怀疑呢……

    蜀王世子微笑着看向山阳王:“王叔不必客气。其实侄儿觉得王叔今日兴许是运气不好。肃宁郡王的书房里,铺了那么厚的地毯,看着倒是好看,脚踩上去也软和,但那地毯若是起了褶子,人走在上头很容易就会摔跤的。侄儿看,王叔兴许就是不习惯踩那样的毯子,才会摔倒吧?不过肃宁郡王既然当时没有生气,王叔也已经赔过礼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王叔也不必总是记在心上。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肃宁郡王,多说些好话,送些礼物,他定然不会再记恨你的。若是王叔实在心里没底,侄儿也可以代为说项。”&1t;i>&1t;/i>

    山阳王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他虽然不算聪明,但自问也不是太蠢。今日赵陌书房里的地毯是否有皱褶,难道他踩在上头感觉不出来么?他分明记得自己当时是被绊了一脚,地毯皱得再厉害,还能漫上他的脚背不成?他原本只是想给蜀王世子一个机会,只要蜀王世子老实交代,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会计较太多。毕竟他确实欠了人家的老子,而眼下人家也正在帮他巴结贵人。可他不计较是一回事,蜀王世子一个晚辈将他当成傻子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当着他的面都能睁眼说瞎话,这样的人如何信得过?就算蜀王世子在太子面前为他说好话了,谁知道转过身,又会不会往他身上泼脏水呢?

    山阳王虽然没什么骨气,但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宗室出身的自尊。若今日绊他一跤的是肃宁郡王赵陌,他一声都不会吭。可蜀王世子的处境没比他强多少,凭什么耍他?!&1t;i>&1t;/i>

    他撇了蜀王世子一眼,没有说话。

    蜀王世子立刻就察觉到了山阳王的态度变化,心下微微皱眉,试探地问:“王叔怎么了?”

    山阳王淡淡地道:“王侄,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方才在肃宁郡王的书房里,是你伸脚绊了我一跤的吧?你不必狡辩,我感觉得真真儿的,是有人伸了一只脚来绊我。当时我身边只有一个你,太子殿下与肃宁郡王至少离我一丈远,下人不是在门外就是在墙边,除了你,就不可能是别人了!你与我说什么地毯绊人呢?真当你王叔我是傻子了么?”

    蜀王世子面色微微一变。傻子居然也有机灵的时候?他干笑了下,试图要为自己辩解。

    山阳王却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跟我说太多,只需要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绊我那一跤?若是记恨我对你父母兄弟见死不救,趁我不备暗算我一下,我没什么可说的。王叔确实有些对不住你父亲,可你父亲当日闯的是什么祸?我能救得了他么?真为他求一句情,我一家子就都赔进去了!我家里孩子都还小呢,我做爹的总要为他们着想。你是怨我自私也罢,无情也罢,反正你父亲当日会选那样一条路,就该预料到失败那天会有什么下场。我只是不想无端跟着你们家一块儿送死罢了。”&1t;i>&1t;/i>

    蜀王世子的神色冷淡下来:“王叔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山阳王道,“就是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是王叔不明白你的意思。若你真个怨我,又为什么要在太子与肃宁郡王面前为我说好话?当日在东宫,你直接不理我,不就完了么?可你既然有心要与王叔和睦相处,那又何必再绊那一跤?虽说王叔摔坏了肃宁郡王的一个机关匣子,好象得罪了他,但赔礼送上去,肃宁郡王还不至于小气得为了那一个机关匣子,便将王叔往死里整治。所以好侄儿,你到底有何用意?王叔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难不成你就只是为了让王叔多损失些银子财物?你若不跟王叔说实话,王叔心里实在不得安宁,总担心你是在暗中使什么坏。”

    蜀王世子顿了一顿,低下头去:“王叔莫怪,侄儿……不是有心的。当真是不慎踩错了地方,才会绊着了您。但当时那个情形……侄儿的处境也不是太好,生怕太子殿下与肃宁郡王误会,侄儿不敢说实话,只能当作是王叔自个儿不小心。侄儿不也为王叔求情了么?不过是一时不慎,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后侄儿担心王叔责怪,才不敢说实话的。王叔要打要骂,侄儿无话可说,但王叔若因为这点小事,就疑了侄儿,那就太让人伤心了。”&1t;i>&1t;/i>

    山阳王睨了他一眼,不是很相信他。但蜀王世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肯松口,似乎就只能不欢而散了。山阳王想想,觉得这只是件小事,日后多提防着他些就是,倒也不必真跟他翻了脸,自己总归还有需要他的地方。

    这么想着,山阳王脸上便又露出笑容来:“既然只是不小心,王叔自然不会再怪你。往后你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的,有话只管实说就是。你我叔侄是何等关系?实不必外道!”

    蜀王世子重新露出了微笑:“王叔说得是。今日是侄儿做得岔了。”他顿了一顿,“为了向王叔赔礼,侄儿告诉王叔一件秘事如何?侄儿今日原本要落后王叔一步离开,其实是有事要去办的。但既然遇上了王叔,那请王叔与我同行,也无不可。”他把声音压得低了些,“此事大有利可图!若是一切顺利,别的不提,你我两家日后在城中,处境就会好得多了,说不定手里还能得些实权。”&1t;i>&1t;/i>

    山阳王眼中一亮:“这话怎讲?!”

    蜀王世子就告诉他,太子妃唐氏的表兄弟楚正方,如今正任职城卫副统领,手掌大权,据说用不了多久,就有望接任云阳侯的正统领之职了。这样一位实权大臣,他有个秘密。外人还以为他品行端正,夫妻恩爱,事实上,他在城中有一处外宅,养了个美人在里头,据说是位犯官之女,乃是楚正方昔日旧识。这事儿楚正言家中无人知晓,唐家人与太子妃也完全不知情。楚正方借着自己在城卫的权利,把事情瞒得死紧。只是他运气不好,那处外宅的前任主人,与蜀王世子妃的娘家有些亲缘关系,因蜀王府坏了事,才跟着受了连累,连京中的产业也没保住。蜀王世子从前曾经听妻子说过那座宅子,有一回偶然路过时,多看了几眼,就现了楚正方的秘密。&1t;i>&1t;/i>

    蜀王世子对山阳王道:“侄儿在那宅子附近安排了眼线,知道今日夜里那楚正方就会前往外宅过夜,正寻思要找个理由,与他偶遇。等他知道自己有把柄握在侄儿手里,只要侄儿的要求不过分,他还不得有求必应么?王叔索性与我同行,也诈他一诈?旁的不提,王叔日后若想在城中置办多几处产业,有城卫的人做靠山,还怕会吃亏不成?”

    山阳王听得有几分心动:“真的假的?我从前可没听说过这种事!”

    蜀王世子一哂:“若是人人都能知道,侄儿也就算计不了他了。王叔去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处,不占白不占。楚正方是太子妃的表兄弟,甚得太子妃信重。若能打通他这条路子,哪怕是在太子殿下处得不到多少好处,也能从太子妃那边补足了。”&1t;i>&1t;/i>

    山阳王想了想,便点了头:“行!今晚我去寻你!在哪里会合?”

    蜀王世子笑着拉住了他:“王叔还等什么今晚?咱们这就过去,寻个地方消遣,边等边吃酒如何?若是太过刻意了,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咱们不是特地去守株待兔的,是侄儿见王叔心情不佳,特地请王叔吃酒散心,偶然遇上了谁,那都是天意!”

    山阳王会意地笑了:“对,对!是天意,是天意!”

第四百二十八章 案情

    秦含真睁大了双眼看着赵陌,只觉得不敢相信:“真的假的?山阳王?!怎么可能?!”

    赵陌三两口吃完一个春饼,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当时都懵了!万万想不到他是怎么冒出来的?还忽然间把我的机关匣子给撞到了地上。我本来都认定是蜀王世子干的了,哪里想到冒出来的居然会是山阳王呢?!”

    秦含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是……怎么会呢?虽然说那个北戎密谍首领逃到通州后,曾经路过了山阳王府的庄子,可是……那不是仅仅路过而已吗?袁同知带人搜查过那个庄子,没发现什么异状呀?最后是在蜀王妃陪房的庄子上找到了北戎密谍首领的尸体。这庄子实际上应该是蜀王世子所有的。怎么看,也没理由会跟山阳王扯上关系吧?”

    但如果不是跟他有关系,他在赵陌书房里那一番表演,又会是怎么回事?

    秦含真有些糊涂了:“会不会他俩是同伙?还是……蜀王世子悠悠了山阳王,让他来给自己做挡箭牌?”

    赵陌挑了挑眉:“表妹为什么这样说?山阳王又不是傻子,怎会给蜀王世子做这样的挡箭牌?不管是肖想皇嗣之位,陷害我这个宗室郡王,还是跟北戎人勾结,那可都是大罪!”

    秦含真想了想:“这个很难说,毕竟事情的真相也不是人尽皆知的,就连皇城密谍司的人在追捕北戎人的事,也只有很少人知道,不是吗?我想山阳王如果完全不知情的话,蜀王世子找点理由来哄骗他,让他主动上赶着跟太子到你那儿去,再摔坏你的机关匣……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再问赵陌:“你看清楚了,当时真的是山阳王有意要摔那个匣子的吗?他当时是差一点儿摔了跤?那他有没有被人绊倒,又或是摔得很假,象是在演戏一样?”

    赵陌眨了眨眼:“不,他摔得很真,差点儿就整个人拍到我书房里的多宝格上了。若不是他手扶得快,脑门上说不定都头破血流了。他磕到了架子,额头上还留下了红印,过了好一阵才消下去的。也正因为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扶着多宝格站稳,才会将那只机关匣狠狠地推了出去,否则他顶多就是把匣子撞得往后靠一靠,不可能把匣子整个撞出去的。我那多宝格,用料足着呢,就算他是个胖子,也不可能轻易撞倒。”

    秦含真听得好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都能猜到山阳王有多狼狈了。这看起来象是真的,那他恰好正正撞到匣子的事,就显得有点儿问题了。秦含真问赵陌:“当时蜀王世子在做什么?他离山阳王有多远?山阳王身边有没有别的人在?那个人没有动手脚吗?”

    赵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却笑而不语。

    秦含真一看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连忙扯着他的袖子催促:“别老卖关子了,快说呀!”

    赵陌笑道:“我当时是真没看见。蜀王世子忽然夸你画的那幅《庙会图》,以为是我画的,我心里正不得劲儿呢,根本就不乐意叫他这样的人评论表妹的画。山阳王又忽然附和着夸起那画儿来了。我心想他懂得什么?没夸两句,就夸起了我,夸得又生硬,我听了都不好意思,只觉得他这人脸皮真厚。我就扭开头去了,瞧见太子殿下当时大概也觉得山阳王的话不顺耳,转头去看墙上挂的其他字画了。太子殿下与我都是听到山阳王撞架子的声音后,才转过头去瞧他的。我不知道山阳王是怎么摔的那一跤,不过蜀王世子当时就站在他边上,几乎是挨着的。只是他摔了那一跤之后,就离蜀王世子远了些。不仅仅是因为他摔了那一跤,蜀王世子本人似乎也往后退了两步,却不知是被他吓着了,还是有意为之。”

    赵陌本人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但他并没有着急。因为事情发生的地点是在他的书房,他的地盘,他没看见的东西,还有别人能看见呢。

    阿寿当时站在门边听候吩咐,阿兴站在墙边负责烹茶。这两人都是赵陌的心腹,比侍女什么的靠谱,并没有退下。

    山阳王摔跤的时候,阿兴站在屋子角落里,没看清他是怎么摔的,却瞧见蜀王世子脚下动了一动,一只脚往外伸了一伸,但很快就收了回来。今日蜀王世子着的袍子,下摆很长,还比较宽松,很容易就能掩盖住腿上的小动作。可谁叫阿兴当时视线的角度正好呢?

    此外还有阿寿,送客的时候,蜀王世子留下来与赵陌多说了一会儿话,是阿寿送山阳王离开的。事后阿寿报告赵陌,说是山阳王悄悄儿给他塞了个荷包,里头装了足有五两金子,求他帮忙说情,还请他代为向赵陌解释,说他当时摔的那一跤,是被蜀王世子绊倒了……

    秦含真瞪着赵陌:“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赵陌笑道:“我这不是说完一事儿到一事儿么?阿寿阿兴看到、听到的事儿,都是我事后才从他们那里听说的。我看到山阳王忽然跳出来的时候,确实十分吃惊来着。”

    秦含真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又回到正题上来。

    有了阿寿与阿兴的证词,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山阳王很有可能真的只是个挡箭牌,被蜀王世子利用了。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很蠢,才会成了背锅侠,但从他私下跟阿寿说的话来看,他又似乎没有蠢到家……

    秦含真道:“蜀王世子会想到利用山阳王来背锅,我觉得可能跟山阳王府的庄子离他的庄子近,也有些关系。不然正常情况下,谁会觉得山阳王是那个罪魁祸首呢?他只有一个儿子就算了,毕竟蜀王世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却不见得就没有了野心,光是从他这三十多年来,在京城里的处境,就知道他跟权势这两个字根本扯不上关系。他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当年蜀王带小儿子北上那一年了吧?距今多长时间了?就算是北戎国内的人,也不会相信他是个有权有势的宗室贵人,更别提早已在大昭潜伏多年的密谍。倒是蜀王世子本人,至今还时常出入宫闱,跟太后娘娘又有亲,听起来还比较象是那种人。”

    赵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现在不清楚的是,他是如何发现太子殿下与我察觉到真相,反过来设套试探的呢?若不是发现了那是个圈套,他也不会设计让山阳王替他挡箭了。”

    秦含真想了想:“是因为北戎密谍逃跑的时候,给他透了消息吧?”

    赵陌看向她:“袁同知追得很紧,一死一重伤的两名北戎密谍,直到落入密谍司的人手中为止,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唯一有可能泄密的,就是曾经跟丢过的北戎密谍首领了。”

    而这北戎密谍首领是在山阳王与蜀王世子的庄子附近被跟丢的,袁同知很快追踪而来,就命人封锁了当地,直到确认目标死亡,才放松了监视,可依然没有让任何外人进入过。倘若这期间有人曾经在北戎密谍首领死前与其交换过情报,那必定是当时在两个庄子里的人之一。

    赵陌还告诉秦含真一件事:“北戎密谍首领藏身的那户丧家,因涉案就被大理寺软禁起来了,不许外出,当晚他家发生了命案,两个儿子被毒死了,地方官查出是其中一个儿媳下的毒,道是为了争家产所致。可那儿媳一直叫冤,说虽然买了老鼠药,总是嚷嚷着要把小叔子们毒死,但其实只是吓唬人的而已,并没敢真的动手。她那天晚上因为害怕,一直与妯娌们待在一起,被下毒的吃食也不是她做的,是早就做好了放在厨房的,任谁都能接近,她却一直没碰过。而且她买了老鼠药这件事,家里不少人都知道。就连死了的那两兄弟的妻子,也不大敢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含真不解:“这案子跟北戎密谍首领之死……有什么关系呢?”

    赵陌道:“那人死的当晚,负责守夜的是其中一个死了的儿子,在兄弟中排行最小。而且……”他顿了一顿,“那北戎密谍首领是在棺材中被憋死的,仵作验尸时,发现他身上带着一包干粮,里头被放了极重的蒙汗药。干粮似乎已经被吃掉了一些,是那个庄子里出产的吃食,做法也是当地独有,与别处的有些不大一样。”

    这意思是……在那个庄子里,有人给他塞了干粮,却又在干粮里放了药吗?但为什么是蒙汗药呢?

    秦含真诧异地想到一个可能:“那人该不会觉得……那北戎密谍首领吃了药就会昏迷过去,然后他再把棺材钉死了,就能把人憋死在棺材里面吧?可是棺材就算不上钉,那也盖得十分严实,一样会憋死人呀?当然了,如果北戎密谍首领中了药,没力气掀开棺材盖,那肯定会死得更快一些。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在干粮里下药的人是谁?他跟北戎密谍首领是敌是友?还是装成盟友的敌人?”

    赵陌微微一笑:“今日一大早从袁同知那边得到的消息,说那庄子里确实有个新来落户的外地人,在那里安家不过是半年的事儿,说话带着蜀地口音,跟丧家那死了的小儿子平日里十分要好。但这人在那小儿子死后,连祭拜上香都没做,只等地方官放开封锁,便匆匆离开了,说是要进城上工。袁同知正在命人查访这个人在城里什么地方做事,说不定跟蜀王世子还有些关系呢。”

    秦含真“啧”了两声:“蜀王世子还真挺心狠的,盟友也是说杀就杀了,利用完就丢。我就不信,他是真心跟北戎人结盟,或许只是利用而已。”

    赵陌正要说话,却听得阿兴面色严肃地匆忙来报:“郡王爷,出事了!”赵陌一震:“怎么了?”秦含真也连忙坐正了细听。

    “山阳王死了!”

    赵陌吃了一惊,与秦含真面面相觑。y7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召集

    山阳王死得挺冤枉的,看起来似乎是一桩意外。

    据说他离开肃宁郡王府别院后,就以心情不好为由,拉了蜀王世子做伴,跑到什刹海附近的一处酒楼里,包了个二楼临水的雅间吃酒解闷。期间他们叫过一个小唱,但时间不长,没半个时辰就被打发出去了。

    据这小唱事后跟官府的衙役交代,当时山阳王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与蜀王世子说起他近几年的艰难生活,说得都快哭了,接着又骂起了宗人府的几个主事官员,也骂从前交好过的宗室长辈,觉得他们近年来变了脸,不肯再关照他,实在太过无情无义。兴许是因为山阳王的言辞已经涉及到比较敏感的话题了,蜀王世子那时就把小唱打发了出去,还特地多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

    再然后,便是将近二更时分了。山阳王已然喝得大醉,发起了酒疯,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嚷嚷着叫唤新上任不久的城卫副统领楚正方,说他知道后者的秘密,叫后者小心些。这时候正好楚正方本人带着一队士兵在附近走过,瞧见山阳王发酒疯的模样,眉头大皱地打发人来问是怎么回事。山阳王也不知是不是害怕了,还是怎么的,就这样从窗边翻了出去,掉进了什刹海里。

    这时候正月才刚过去,天气还挺冷的,什刹海水面的冰都还未完全融化。山阳王就这么栽倒进去,人又醉得厉害,立时就没了声息。等到他带的随从、城卫的士兵与酒楼的伙计三方合力,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全身冻僵了。酒楼掌柜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已经断了气,救不活了。

    尸首送回山阳王府后,山阳王妃哭得惊天动地,却怎么都没法将人救回来,便把怒火都发泄到了随从身上。酒楼的掌柜伙计,同行的蜀王世子,还有传闻中被视作山阳王今日心情不好的源头的肃宁郡王赵陌,都被她哭骂了个遍。

    当然,以赵陌如今的身份地位,山阳王妃也就是在家人面前哭骂几句罢了,还不敢真的在公众面前闹得太厉害。真正被她当成软子骂人的,还是酒楼与蜀王世子这两方。

    谁叫酒楼的掌柜与伙计是平民百姓,而蜀王世子则是失势的宗室,又是晚辈呢?

    只不过,等到后来酒楼方面托人捎了话过来,道他们背后的东家也是有头有脸的贵人时,山阳王妃骂的对象就只剩下蜀王世子了。

    赵陌在家听了一晚上的消息,只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他是山阳王心情不好的源头?山阳王头一回上他家,无端端把他的东西给摔坏了,赔了礼,也赔了东西,他都没给过山阳王一个白眼,仍旧是客客气气把人送出来的,礼物也都收了。山阳王凭什么因为他而心情不好?如果是为了那送出来的礼物,难道那不是对方早就打算好要送他的?原本给未婚妻准备的礼物叫对方摔了,他都没生气。对方表现得如此象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他还好心帮着调查真相,不叫对方受冤屈呢,怎么就糊里糊涂被泼上了这样的污水?真是岂有此理!

    次日赵陌一大早就进了宫,去寻太子。在他们发现了山阳王行为可疑的当天,山阳王就糊里糊涂地死了,这事儿不可能是巧合!他们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的表情也是满脸的一言难尽:“今儿早上,底下人报上来的时候,孤还以为是弄错了。昨儿孤心里郁闷,没有多管就离了你家,回到宫中后,才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山阳王不象是那个罪魁祸首。正与父皇商量了,要把人召进宫来细细问过呢,谁知他就死了呢?底下人说是意外,孤却是不信的。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

    赵陌道:“侄儿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家里能听到的,都是外头能打听来的消息,只能进宫来问问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道:“孤正要往父皇那儿去,你索性一块儿来好了。父皇上,传召了蜀王世子与楚正方等人,还有顺天府尹带来的酒楼伙计与山阳王府随从的证词。我们一块儿来参详参详吧。”

    赵陌本来还想问问太子,是否听说了袁同知那边后来传回来的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没必要着急,袁同知在通知他之前,肯定已经把实情报到皇上那里去了。太子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皇帝那里,人到得颇齐,显然皇帝也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还将太后、宗人府的几位主官与休宁王等几位宗室里年高有德的长辈请过来,做个见证,山阳王妃一身缟素站立在太后下手侧方,连个坐位都没有。她身后还有个太后身边侍候的嬷嬷,替她抱着年纪尚幼的山阳王独子皇帝至今还没提到这孩子是否能继承亡父的爵位呢。

    赵陌随太子前来,见到这个场面,立刻就收敛了气势,务必表现得象是个低调的小辈,时刻表现着自己的无辜。

    皇帝控场,一个个地开始问了。

    先问太子,山阳王与蜀王世子随他同往肃宁郡王府别院,是什么缘由?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离开?期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太子、肃宁郡王赵陌与蜀王世子皆在场,清楚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山阳王其实说不上受了什么委屈,山阳王妃听完,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然不敢再明里暗里抱怨赵陌什么,倒是朝蜀王世子的方向多瞧了几眼。

    山阳王从肃宁郡王府出来后就心情不好,这事儿是蜀王世子跟人说的。她就算误会了肃宁郡王,那也是他的错!她一个妇道人家,刚死了老公,孩子还小,其他人怎么好意思跟她计较?

    没人跟她计较。赵陌只需要说清楚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只要没人往他头上泼污水,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

    皇帝就问蜀王世子了:“你跟人说,山阳王离了广路家后就心情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蜀王世子其实没有预料到皇帝会这样召集齐各方人马,当面讯问对质的,这令他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继续对个别人混淆视听,但又不能反口改供词,只能含糊地表示:“王叔不曾说得分明,只是模模糊糊抱怨,原本盘算好的事做不成了。臣侄原本还以为王叔说的是他摔坏了肃宁郡王的东西,怕肃宁郡王生气,不肯答应他请求的事,便安慰了王叔几句,说肃宁郡王不是那样的人,今日待他也和气,让他只管放宽心。王叔说,臣侄根本不懂他在烦恼什么。臣侄问他,他又不肯明言,只一个劲儿地喝酒浇愁。去肃宁郡王府之前,王叔从来没有这样过,因此臣侄便以为,他是在肃宁郡王府中遇到了什么挫折,所以才会心情不佳……”

    在某些知道“内情”的人听来,蜀王世子的说辞也许会让他们怀疑,山阳王其实是在摔了机关匣后,发现内里没有伪造的那些书信,再加上三名北戎密谍或死或被擒,计划受挫,才会心情不佳吧?

    赵陌暗中盯了蜀王世子几眼,又去看皇帝与太子的表情。皇帝面上淡淡地,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太子倒是有几分讶异,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异样。不知太子殿下是否相信了蜀王世子的话?

    当赵陌暗中观察的时候,蜀王世子又提到了他与山阳王前往酒楼吃酒的经过:“王叔想要寻个地方喝酒,说是在家里喝,王婶会管着他,他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心情不佳,便问臣侄可知道有什么好去处。臣侄哪里敢带王叔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儿?倒是有一处常去的酒楼,东西还干净,伙计也懂得规矩。臣侄就请王叔一块儿去了。原本是想去臣侄常定的一间雅间的,王叔却吵着说,要去能登高望景的地方,海子水面开阔,他看着景儿喝酒,心情也舒畅些。臣侄也不好劝王叔什么,就让伙计带路,去了二楼的雅间……”

    再后来,便是他们叔侄二人对饮的事儿了。这一部分除了蜀王世子的证辞,还有山阳王妃从自家下人处问来的话,以及顺天府尹审问众多证人得出来的供词,说得颇为详细。

    蜀王世子没让伙计在跟前侍候,等酒菜上完,就把人打发出去了,叫两人的随从负责斟酒。等山阳王几杯酒落肚,起了兴头之后,蜀王世子就让自己的随从带着对方的随从,在楼下另开一席,说是他请客,还亲自执壶为王叔劝酒。他如此好客,当时兴头正好的山阳王又怎会不接受呢?山阳王的随从后来见他叫了小唱,便以为两位主儿要在雅间里玩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不想要下人在跟前碍眼,都自以为机灵地吃喝去了。山阳王府处境不佳,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多少大吃大喝的机会。难得遇上蜀王世子这么个财主,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接下来的事,有那小唱做证,事情基本也是清楚的。宗室长辈与宗人府的官员们知道山阳王醉后大骂他们的事,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山阳王妃见状,也怂了,低着头抹着泪,一声不吭,心里却在暗暗地埋怨自家丈夫:不管有多少的烦心事,要喝酒为何不回家里喝?闹得如今性命都丢了,还得罪了一圈人,这叫他们孤儿寡母日后怎么活?!

    当顺天府尹将小唱的证词宣读完后,便禀报皇帝,直到山阳王发酒疯从二楼窗台上栽进水中为止,都没有相关证人能提供任何供词了。因为这一段时间里,知道山阳王做了什么的,只有与他同在一个雅间里的蜀王世子一人。

    而眼睁睁看着山阳王越喝越醉,却未能及时阻止他的,也只有蜀王世子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他的脸上,神色各异。蜀王世子见状不由得心下一凛。y7

第四百三十章 罪人

    蜀王世子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局面。

    他觉得自己安排得很高明。虽然时间匆忙了些,没有用上更稳妥一些的计划来安排山阳王的死,但他也是没办法。山阳王既然已经对他起了疑心,那么他就不能给山阳王回家去向其他人转述疑心的机会!让山阳王因为醉酒,失足落水而死,足够有说服力了。当时又有城卫的人在场,足能证明山阳王并非被人所害,而是意外死亡,甚至有些自己找死的意味。

    至于他当时是如何躲在别人看不见的窗台底下,趁着山阳王神智不清的时节,抬起对方的腿将对方往窗外推,推完后又迅速匍匐后退到酒桌的位置,再站起身来假装自己晚了一步赶到窗边,未能将人救下反正没有人看见,那自然永远都会是个秘密了。

    蜀王世子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周到了,连叫个小唱进来,都是为了见证山阳王对自己的际遇有多少怨言,证明他们叔侄俩关系十分好,他不可能对自己的堂叔下手。山阳王妃本来非常信任他,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挑拨得记恨起某些人。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可以借着山阳王摔下来之前,那两句在他有心引导下嚷嚷出去的话,往楚正方身上泼一盆污水,给太子妃唐氏也带来一点儿麻烦。到时候让他妻子蜀王世子妃进宫安慰开解太子妃,太子妃必定会更加亲近信任她。

    然而蜀王世子觉得自己计划得再周全,也敌不过皇帝一声令下,召集了相关人士来了一场当庭审讯。大家都当面叙述自己知道的情况,无论是谁撒谎,都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皇帝与太子一方似乎表现得十分公正,太后还摆出要为山阳王妃做主的架势,以至于蜀王世子自己也没办法再颠倒黑白,继续忽悠山阳王妃了。若不是他先前说话时,就有些模棱两可,现在还能勉强解释过去,兴许山阳王妃这时候已经发现他的话不对头了吧?

    但就算是这样,蜀王世子的烦恼也没少到哪里去。因为他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在场的人似乎都开始注意到他在山阳王之死中扮演的角色有问题了。

    山阳王心情不好?这事儿只有蜀王世子知道,也是他说出来的。虽然酒楼的小唱证实了山阳王确实曾经借酒浇愁,但那都是积年怨气了,并不是今天发生的。

    山阳王自己要求去喝酒的?这事儿只有蜀王世子知道,也是他说出来的。而他们下决定的时候,人是在马车里,随从们都没有听见。但他们会选择什刹海边上的酒楼,乃是因为蜀王世子是这里的常客,天气暖和时就常来。可如今天气还冷着呢,正常情况下,谁跑海子边上吃西北风去?内城有的是暖和的小酒馆!倘若当时他们选择了别处,就算山阳王喝醉了酒在那里发酒疯,也不可能会一头栽进冰冷的海子里冻死。

    山阳王自己选择了楼上临水的雅间?这事儿是蜀王世子说的。只是据酒楼的伙计招供,山阳王当时对雅间的位置没什么要求,是蜀王世子主动说起自己喜欢在楼上坐着,对着大窗户,看外头什刹海的风景,会觉得心胸开阔,再郁闷的心情也会好起来。山阳王听了他这话后,才坚持要选楼上的雅间,还特地要求要有大窗户,能看见海子。也就是说,蜀王世子在这个问题上有些避重就轻了,山阳王之死,他绝对不是没有责任的。

    山阳王自己借酒消愁结果喝得大醉了发酒疯?这事儿倒是酒楼里人人都知道,连楚正方和他手下的人也都看见了。可山阳王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愁怅,也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而是有蜀王世子相伴的。他二人既是叔侄,做侄儿的见叔叔喝多了,难道就不会去劝一劝?他但凡上点心,考虑到叔叔已经不年轻了,为了身体着想,不应该喝得太多,多劝一劝,山阳王也许不至于醉到这个田地。可他不但纵容了山阳王,还一直让伙计往雅间里送酒来,这就有些过分了吧?众人想起传闻中这两叔侄间的恩怨纠葛,看向蜀王世子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至于山阳王妃,早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看向蜀王世子的目光中隐隐透着毒。

    御前进行的这一场审讯,基本上已经将山阳王身死前后的经过都问得清清楚楚了。除去蜀王世子陪伴在侧那段时间里,山阳王到底是怎么醉到发酒疯的程度,以及山阳王忽然往窗外跳的原因,众人还有些不了解以外,对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已大体心里有数了。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虽然蜀王世子已一一交代过了,听起来似乎说得通,常人发酒疯也常有不合情理的举动,一句醉酒就啥都能解释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先前的氛围与供词影响,在场的人都隐隐觉得,山阳王死得有些冤,只怕这里头还有蜀王世子的算计呢。

    就是不知道他算计的,是山阳王直接丢了性命,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个亏,比如宿醉一场受点儿罪,又或是大冷天夜里吹风着凉病上几日,还是说错话让人传出去得罪上一圈人了。反正,事情就这么出了岔子,山阳王命都没了。

    审到尾声,皇帝还问了楚正方:“山阳王冲楚卿嚷嚷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还曾经威胁过楚卿不成?”

    楚正方忙道:“回皇上,微臣行得正,坐得正,从来没有与山阳王有过来往,不知道山阳王那话是从何说起。本来微臣还有心相询的,只可惜……”话都还没问出口,人就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干的呢,为了灭口。

    可是天可怜见!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时招惹了山阳王。昨日夜里他只是正常地带队巡逻而已。虽然他是堂堂副统领,但在城卫内部,声望远不及正统领云阳侯。况且他是高官子弟,资历稍浅,多多少少是占了外戚身份的光,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为了服众,也为了显示他是个能与手下打成一片的好上司,好赢得更多人的支持,他每隔几日总要与手下人一道在城中巡逻的。他家就在什刹海附近,在这一片巡逻,也算是就近了,来回家中更方便。附近的居民也多有达官贵人在,一旦发生什么矛盾冲突,寻常城卫士兵难以弹压,以他的身份,总比别人好说话。他哪里知道山阳王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会忽然跳出来寻他的晦气?!

    楚正方心里郁闷之极,但山阳王人都死了,他想要辩解,也无处辩解起,甚至连山阳王到底知道了他什么秘密,他都弄不清楚,怕是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然而皇帝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吃了亏,问完楚正方之后,一切能解释的疑问都已经有了答案,剩下不能解释的那些,疑点都在蜀王世子身上。皇帝也无意再问下去。顺天府衙那边得出的结论,就是山阳王酒后失足,落水而死。对此山阳王妃哭哭啼啼地接受了,没有再提任何异议。宗室方面,也接受了这样的结论。哪怕在场的人里对于山阳王之死仍有疑虑,也没有证据再说些什么。

    此案就此匆匆了结。皇帝大发慈悲,下旨册封了山阳王独子为山阳郡王长子,命其三年孝满之后,入宗学读书,等到年满十六岁,再继承亡父的郡王爵位。这是原级继承,不必降等,真真是皇恩浩荡。

    山阳王妃再没想到能有这样的好事,连哭都顾不得了,当即便向太后与皇帝磕了头,再三谢过他们的恩典。太后又教导了她几句,命她好生带着儿女过日子,将儿子养大成人,不要把孩子养成花天酒地的纨绔,走上亡父的老路。

    山阳王妃哪里还敢纵容儿子?她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就算儿子长大了,也绝不许他喝一杯酒!

    只是惊喜感激之余,她看向蜀王世子的目光中仍旧透着不忿。她已经认定了,不管蜀王世子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是害死她丈夫的罪魁祸首!酒楼是他定的,雅间是他介绍的,酒菜是他请的。但凡他带着山阳王去了另一间酒楼,挑一间不临水的雅间,又或是没有一直劝山阳王喝酒,她就不会遭受丧夫之痛,她的儿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既然是他害的,这个仇,她母子俩早晚有一日会报的!

    蜀王世子木着脸送走了山阳王妃母子,感受到宗室长辈与宗人府官员们投注到他身上的怀疑目光,心里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罪人。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杀了山阳王,他们却任由这种怀疑四处蔓延,真是毫不负责!他们没有当面指着他的鼻子责骂,但后果却比当面指着他的鼻子骂还要严重。

    如果这是当面的指责,他还能为自己辩解,可以巧舌如簧地宣称自己的无辜,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说服别人。

    但没有人当面指责他什么,甚至还有宗室长辈拍他的肩,让他不要跟山阳王妃计较,都是意外,谁都不想的……可谁都清楚,这话没几个人相信。他们心里已经认定了他的罪,他却连为自己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y7

第四百三十一章 坦然

    赵陌看了一场大戏。等到众人散尽,他作为太子殿下的小跟班,一直跟到御书房里,摒退左右的时候,才敢小声开口询问:“皇上这是故意的?”故意给蜀王世子栽了个说不清辩不明的罪名?

    太子方才审到中途就反应过来了,闻言面带微笑地看向皇帝:“父皇英明。如此一来,不必让外头的人知道北戎密谍的存在,也能叫蜀王世子吃个大亏了。”

    皇帝瞥了儿子和侄孙一眼,神色淡淡地,没有说话,只是端起内侍方才添的茶,喝了大半碗下去。皇帝也是人,说了半天的话,他也会渴的。

    赵陌听了太子的话,才知道皇帝与太子为何要用舆论来对付蜀王世子,而不是明确给他定罪,忙问:“皇上与太子殿下已然确定了,蜀王世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么?可是有了明确的罪证?”

    皇帝摇了摇头:“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事情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本来还有个山阳王有嫌疑,如今山阳王死得不明不白,而蜀王世子当时又在场,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太子殿下对赵陌道:“袁同知回报,说是在蜀王世子田庄上可疑的外乡男子已然返回庄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与出事的那户丧家往来。密谍司查到他进城之后,是直接往蜀王世子府中去的。虽然他中途做过伪装,改头换面,但密谍司的人一直盯着他,也有人盯着蜀王世子的府第,不可能有错。由此可见,北戎密谍首领若是真的把被追缉的消息传了出去,定然就是传到了蜀王世子府中。眼下还不知道那外乡男子返回田庄潜伏,又打着什么主意,袁同知已经多派了人手去盯着了。而京城这边,底下人也查到了,山阳王那日离开东宫后,便一直与蜀王世子同行,还往蜀王世子家中去过,捧了个包裹回来,瞧着就象是机关匣子的大小。昨日山阳王出事前,也一直与蜀王世子同行,蜀王世子显然是故意将他引到那处酒馆的,否则要借酒消愁,何必往那家酒楼去,却无视了路上经过的大大小小十来家酒馆呢?”

    有时候上位者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明确的罪证,只需要看结果就可以了。整件事里头,就数蜀王世子嫌疑最大,山阳王只是沾点边而已,却没有那个实力和脑子,也没有理由,如今还死了。剩下的,除了蜀王世子,还会有谁?皇帝与太子只需要认定这个结果就够了,证据什么的,那是需要公开审讯、明确定罪时,宗人府与大理寺才需要烦恼的事。

    但皇帝和太子现在显然暂时不想公开审讯蜀王世子,也无意给他明确定罪。蜀王一系的追随者,以及蜀地的官员中,有很多是没有参与蜀王府的谋逆,却整天战战兢兢担心会受牵连的。朝廷方面一早就说了不会追究没有罪的人,对蜀王世子从轻发落,也是为了安这些人的心。如今才过去没几年,这么快就要治蜀王世子的罪,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是罪有应得,恐怕很容易引发种种猜测和慌乱。皇帝与太子索性就不定蜀王世子的罪,但如今人人都认定了他有罪,他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等到旧时蜀地官员与蜀王一系的亲友认定蜀王世子不再有担当晴雨表的资格,不会因为他的起落而产生种种惊慌猜测的时候,皇帝想怎么治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只是赵陌心里有些别扭,目前的证据虽然还有些不充分,但想要治蜀王世子的罪,其实勉强也够了。通敌卖国是何等大罪?!蜀王世子逃不过一个圈禁终身的下场。没有直接处死,就已经是看在他宗室的身份上了。此罪一出,又不会要命,蜀王系的旧官员谁还敢有话说?况且真正清白无辜的蜀地官员是少数,行得正坐得正就不用怕朝廷清算,会害怕的,那多半心虚!朝廷没必要为了迁就这些人的情绪,就行事束手束脚的。

    哪怕有那许多理由,赵陌依然觉得,太子先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原因皇帝与太子隐瞒蜀王世子与北戎密谍勾结一事,似乎是顾虑到自己的处境与名声,怕自己受了父祖的连累。

    他正色道:“即使舆论对蜀王世子不利,他如今终究还是得逃大难,可以轻松愉快、自由自在地度日。明明他与北戎密谍勾结,便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应该明正典刑才是!况且北戎密谍在大昭潜伏多年,流毒甚深,还需得详加细查,才能确认是否已经全数伏法。侄孙儿知道,家祖家父都对北戎密谍潜伏一事负有责任,但不能为了替他们遮羞,便轻饶过那些罪人!皇上与太子殿下,实不必顾虑太多。”

    他很坦然,就算被人说父祖都犯下了疏忽的罪过,给北戎密谍提供了活动的空间,他也无所谓。有皇帝与太子的宠信,就足够了,他有郡王爵位,还有自己的封地,亲事也早就定下,再过几个月就要完婚了,他没什么好害怕的。就算外头舆论不好听,他也可以顺势而行,在婚礼之后退回封地,低调过上几年。太子已经决定要充实后院,想必用不了几年,就会有皇孙出世。那些关于他会被过继到东宫为嗣子的传言,到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提起。往后他想再入朝做些实事,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但赵陌坦然,太子却为他着想得更多:“这又是何必?原就不与你相干,你还吃了不少亏,又为擒拿北戎密谍立下了许多功劳,为何要任由旁人说嘴?许多内情原不方便向外透露,让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私下议论你的不是,你难道不委屈么?你不委屈,孤替你委屈!这事儿父皇已有定论,你就不必再多说了。”在太子看来,赵陌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了,可惜就是没摊上个好祖父、好父亲、好叔叔。他觉得赵陌完全就是生错了地方。若是生在皇家这一支,那该多么完美?

    赵陌向太子感激地笑笑,便看向了皇帝:“皇上,侄孙儿不委屈。江山社稷要紧。何况有皇上与太子殿下相护,侄孙儿又不会真的吃什么亏,些许名声,又有什么关系?别人要议论,就任由他们议论去吧。怎能因为侄孙儿一人,便放任罪人逍遥法外?”

    皇帝微微笑了:“倒不是只因为你一人。北戎密谍之事,关系重大,持续日久,传出去让臣民们知道了,朝廷丢脸事小,若引起臣民恐慌,就不好了。况且你方才也说了,如今还不知道北戎人安插在大昭境内的奸细是否已经全数落网,万一打草惊蛇,反叫漏网之鱼逃脱,岂不是更糟?如今这样就挺好的,皇城密谍司会加紧盘查。至于你父祖,该负的责任已经负过,该判的惩处也都领了,就没必要再叫他们多受一回罚了。至于真正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皇帝顿了一顿,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冷笑:“谁说他真的逍遥法外了?没有证据又如何?既然他有罪,你我父子想要整治他,还需要证据么?”

    不,当然不需要。蜀王世子本来就是罪人之子,本身也是勉强才得证清白。皇帝看在太后和他儿女的面上,暂且从轻发落,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洗刷清白了,不再有罪。他不过是勉强保住了一个蜀王世子的头衔罢了,没有蜀王,没有封地,他这个世子名不副实,完全是依靠皇家恩典存在。等到皇家无意再施恩时,他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一个宗室闲人。

    或许他还不如其他的宗室闲人呢,其他宗室闲人好歹是清白之身,有父兄族人可依,有宗人府可仗,一般官员百姓都会让他三分,真的受了委屈,告到宫里,太后与皇帝也会为他做主。可蜀王世子有这些待遇么?

    只是考虑到太后与涂家的感受,没有证据时,终究不好贸然治他的罪。不过,如今他跟山阳王的死扯上了关系,山阳王妃也是涂氏女,涂家不会偏帮蜀王世子,而太后一旦发现他身上不清白,也不会不顾事实地袒护他。等这两层庇护都消失了,蜀王世子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至于外界的舆论也许还要多谢前些时候的桃色传闻。由于蜀王世子跟陈氏女传出了绯闻,在京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就算蜀王世子再怎么宣称自己无辜,有蜀王世子妃在哭诉,外人也都觉得这事儿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蜀王世子曾经的温文君子人设受到了影响,虽然影响不大,但他在公众心目中,已不再是正人君子的形象了。如今再传出他因私怨算计山阳王,害得山阳王酒后失足而死,宗室百官都会觉得可信的既然不是真正的君子,而是有欲|望的正常男人,那会因为被背叛而生出怨怼之心,就是合情合理的事儿了。

    赵陌不知道先前是谁在背后故意助长流言的传播,现在看来,似乎是件正确的事。没有这绯闻流言传播在前,破坏了蜀王世子原本的好人形象,现在想要在宗室臣民面前形成对他不利的舆论,也没那么轻松就能办到。

    而这两拨流言过后,蜀王世子的头上早已被泼了无数污水。他算计害死山阳王一事,也会给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成为既定事实。将来时机成熟了,皇帝轻轻一声令下,治了他的罪。不管到时候的理由是什么,宗室百官们的反应,估计也只会轻轻“哦”一声,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谁都不会为他求一句情的。

    赵陌明白了,皇帝与太子并不是真的要姑息某人,只是要将某人定罪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而已。不过他还有些顾虑:“万一蜀王世子在此期间又生出新的谋划,欲对皇上与太子不利……”

    太子笑了,皇帝看向赵陌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好孩子,朕与太子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你只管放心就是。”y7

第四百三十二章 怨恨

    蜀王世子气愤地摆动手臂,将书案上的物件全都扫落地面,笔筒、笔架、水丞……通通摔得粉碎,散落一地。水丞里的水在地面上迅速漫开,将写有字的纸全都浸透、浸糊,很快就成了一滩滩的狼藉,完全不能看了。

    那原是蜀王世子为了太后今年的寿辰,特地提前半年开始准备的万尺佛经长卷。他觉得这是个讨好太后的好主意,包管别家再没有的当然,这万尺长卷并非全由他亲自手书,那他写上一年都写不完,只是他本人肯定要写上一部分,少说也要有千尺,才好拿出去献礼。蜀王世子平日非常重视自己抄写好的佛经,等闲不让人碰,生怕出了差错,又要重抄,就连整理的工作,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但如今这一整叠佛经都被浸湿了,至少有几十张需要重新抄写,但蜀王世子却完全顾不上了。他只瞪大了双眼望着虚空,双拳紧握,浑身气得发抖。

    他如今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如何能不生气?他的周密策划,精明谋略,果决行动……居然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犯了错,为何事情没有按照他预计的那样发展?!

    北戎人的行动出了差错,差一点儿就暴露了黑风,但黑风胆大,及时将人灭了口,又成功脱身进城报信。按理说,他与黑风并没有泄密,皇帝与太子应该都没有察觉到他与北戎密谍之间的关系,皇城密谍司更是还在调查北戎密谍首领另两名下属的行踪才是。他已经成功让山阳王做了自己的挡箭牌,在肃宁王府别院的书房中,看太子与赵陌的反应,他们已经相信了山阳王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山阳王意外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怎么好端端的,他们就开始往他身上泼污水了呢?!

    亏得他还一再说明,山阳王之死是意外,是他自己喝多了,不怪别人。酒楼上下连带路过的楚正方一行,都亲眼看到山阳王自己从窗台上栽了出去,他们不可能看见他躲在窗台下,他顶多就是有点儿未能劝阻山阳王喝醉的责任,怎么那些人就一个个地开始往他阴谋暗算杀人的方向想了呢?!

    就算他确实是阴谋暗算杀死了山阳王,但这没凭没据的,他们凭什么认定他有罪?!

    还有山阳王妃,在皇帝召集众人之前,她对他是多么的信任呀。开始还揪着他骂不停,后来被他劝说一通,安抚一番,已经完全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了,任由他摆布。结果从宫里出来,她就立刻变了脸,真把他当成是仇人了。他在她面前费的那些功夫,还有先前吊唁时,为了拉拢示好而给的大笔帛金,全都喂了狗!

    那些宗室长辈也是,耳根子到底是有多软?就听得皇帝问了几个人的证词,便糊里糊涂将他当成了犯人。明明他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他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那般恭敬多礼,三节两寿的礼物从来没有薄过,为什么他们就一点儿都不念他的好呢?!根本就是趋炎附势的势利之徒!说白了,不过是见他势单力薄,欺他失了爵位封地与曾经的万贯家财罢了!

    真真狗眼看人低!

    等到他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等到他儿子入主东宫……

    蜀王世子心里还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就忽然愣住了。

    他的儿子还能入继东宫么?做父亲的头上背负着害死宗室长辈的罪名,做儿子的还能成为东宫的新主人?但凡宗室们还有一点儿话语权,都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除非……他能在证明山阳王死有余辜的同时,把自己杀人一事说得象是在替天行道……只要山阳王成了该死的那一个,那么杀死他的人就成为正义的英雄了。

    然而,蜀王世子想起自己一再地否认故意对山阳王不利……他连承认都做不到,还做什么英雄?况且山阳王已死,即使他能往山阳王头上泼污水,山阳王妃也不是死人。她背后还有涂家,还有太后呢。山阳王才是那个不受人待见的对象,他死了,剩下的孤儿寡母反倒处境好多了,涂家也能放心与山阳王妃往来。皇帝二话不说就封了山阳王之子的爵位,还答应让他原级袭郡王爵,多么大方仁慈。换了是山阳王,断不会有这般待遇。说白了,就是皇帝能饶过无辜的妇人与孩童,却独独对昔年曾经伤害过他的皇叔之子,心存怨恨,不肯轻易放过。

    这条路走不通,难不成……就再没别的路可走了?

    蜀王世子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要冷静!这时候他需要冷静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事情还未到绝境呢,不管别人如何说闲话,皇帝总归是对山阳王之死下了定论,没有追究到他身上,不是么?他还有太后的庇护,他是涂家的外孙,外人还不知道他与北戎人密谋了些什么,他还有钱,有人手,有胜人一筹的聪明才智。他会想到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的!大不了……大不了他再等几年!

    蜀王世子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低头看向地上那一摊已经不能用的佛经,心里一阵惋惜。不过不要紧,现在离太后寿辰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可以再抄一遍。他知道太后喜欢什么,他送上去的寿礼,一定能打动太后的。就算今天有过不愉快又如何?半年后,京城里还有几个人记得山阳王的死?

    蜀王世子拿定了主意,正要叫人来收拾书房,却冷不妨看到世子妃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他差点儿吓了一跳,不悦地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怎的也不吭一声?”

    蜀王世子妃沙哑着声音道:“宫里来人了……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太后娘娘?”蜀王世子眼中一亮,“太好了!一定是太后娘娘要召我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还有机会让太后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然而蜀王世子妃的话却让他失望了:“太后娘娘没有召世子入宫晋见的意思,她只是……只是派了人,将大郎送了回来。”

    蜀王世子一怔:“你说什么?你说大郎被送了回来?!”

    蜀王世子妃的眼圈瞬时便红了:“是,大郎被送回来了。太后娘娘说,知道妾身病得不轻,孩子在宫里记挂妾身的病情,便让大郎回家来给妾身侍疾……没说什么时候接他回宫里去……”她的眼泪很快就掉了下来。天知道,她在面对慈宁宫来使的时候,是多么艰难才把眼泪忍住了,没有当场哭出来!

    能把儿子留在身边,当然再好不过了。可是……府里的情况远不是宫里能比的。在慈宁宫,有宫人内侍侍候,有太医每日诊平安脉,一应供给都是上好的,即使身体有什么不适,也会有人尽快把孩子治好。然而回到府里,她甚至没有把握能请到一位可靠的太医来给孩子诊脉。她平日都是看外头的大夫,只有当太后或是太子妃想起要过问时,太医院才会有人来给她诊治。至于宫里用的那些上好的珍贵药材,一应衣食住行上的待遇,就更不必提了。蜀王世子府也不穷,甚至还是个小财主,可也没法与宫里相比。

    更何况,蜀王世子妃对丈夫没什么信任,比较担心他会胡乱支使儿子去做些不该做的事。儿子在慈宁宫里时,她十天半月才能见他一回,蜀王世子也不是总是能见到儿子,儿子受到的影响有限。可等儿子回到家,这一切就不一样了。她真害怕,儿子会被丈夫教坏了!

    蜀王世子妃心中满是担忧,却又不能将这份担忧向丈夫坦言,只能换一种说法,表达自己的埋怨:“女儿还在宫里,太后娘娘显然还是很关心孩子的。可大郎的身体还未养好,就忽然被送了回来,是不是因为太后娘娘对世子的所作所为生气了?当日妾身是怎么劝世子的?还是早些收手的好,世子却不肯听。如今怎么办?连孩子在宫里,都受了连累……若是太后娘娘一直不接他回去,世子还提什么过继的话?只怕这会子,外头的人早就知道大郎被送回来的事儿了。他们会怎么看待大郎呢?!”

    “住口!”蜀王世子听得刺耳,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过是一点儿小小的意外,又不是到了绝路。你既然病着,太后让孩子回来侍疾,不是很正常么?谁叫你装病装了许久,叫太后信以为真呢?!我早说了,让你早往宫里去几回,你总是推三阻四,闹得太后以为你的病情果然加重了。若非如此,大郎也不至于被送回来!否则你若有个好歹,两个孩子都不在跟前,岂不是不象话?!”

    蜀王世子妃愕然地看向丈夫。当初明明是蜀王世子让她宣扬自己病重的事实,好在东宫卖惨,趁机托孤。若是她的身体能支撑得住天天往宫里去说话,那还叫病重么?想要取信于人,也要做出真的病重的模样来。如今事情不谐,丈夫反倒怪起她来了。

    蜀王世子妃不肯承认,她少往宫里去,其实也是有消极抵抗丈夫决策的因素在。

    况且,她是真的病得不轻,并不是假装的。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却装起了没事人。

    蜀王世子妃看向蜀王世子的目光中,慢慢浮上了怨恨:“太后娘娘是因为恼了世子爷,才迁怒到大郎身上的吧?世子爷的谋划已是失败了,收手吧!现在收手,好歹还能保得一家性命在!再不收手,世子爷恐怕就不仅仅是名声扫地而已了!”

    “你给我住口!”蜀王世子大怒着随手取下多宝格上的一件物品,冲妻子直摔过去。蜀王世子妃没提防住,额头被打了个正着,立刻头破血流。幸好,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瓷器摆件而已,不会要人性命。

    她身体晃了晃,站住了,伸手抹了把脸,抹了一手的血,血流还从额头上流下来,影响了她的视线。

    但她还是挺直着站在那里,冷冷地对蜀王世子说:“收手吧,趁如今还来得及。”y7

第四百三十三章 警醒

    秦含真听赵陌说完御前那一场审讯的经过,只说得出一句话来:“吾皇英明!”

    如果换成另一个糊涂些的上位者,可能就会相信了山阳王是失足落水而死,蜀王世子仅仅是个倒霉地被山阳王拉壮丁的同行人而已,绝不会象现在这样,让所有人都在口头上认可了山阳王“意外”死亡的结论,却又在心目中认定了蜀王世子才是罪魁祸首。

    现在即使蜀王世子身上没有落下罪名,还有清白身份与行动自由,他也没什么空间可以搞事了。北戎人几乎死尽,他又成为了众矢之的,想要继续扮好人,忽悠别人去替他卖命、挡枪,也要人家愿意信他才行!

    赵陌还道:“他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清白的身份与行动的自由?皇城密谍司的人派了不知多少人马,一部分安插到了他府中,一部分则留在他宅子四周日夜监视。宗室里的人见面也只会明里暗里劝说、训诫他,哪个还要听他忽悠?与他交情再好,也会在心底暗暗提防几分,能疏远就疏远了。再者,审讯结束后,皇上还训导他,让他少喝酒,多在家读书,修身养性。他如今大概就只有在家里,才有所谓的行动自由吧?”

    秦含真恍然大悟。她的大伯祖父,长房的承恩侯秦松,当年也被皇帝命令在家多读书,结果他一本都没读,却再也没能出得承恩侯府的大门,只能关起门来,在自个儿的院子里自我圈禁,对府中事务也没有了话语权。他是秦皇后的亲哥哥,太子殿下的亲舅舅,先前在家大权独揽,儿子们无人敢与他公然作对,他都尚且只能依命行事,更何况是没有多少倚仗的失势宗室蜀王世子呢?

    蜀王世子也许没有得到任何明面上的惩罚,但皇帝让他读书,在外人看来就是仁厚的安排了,难道他还能不读吗?以后他要是再想要随意出门,不用皇城密谍司的人去拦,别人也会对他侧目相视,认为他有违反圣旨的嫌疑。“在家读书”这四个字,可不真的只是在家读书而已。

    秦含真还想到皇城密谍司要在他家宅子里安插人手:“恐怕密谍司派到蜀王世子府里去的那些人,就算他知道那是耳目,也不敢赶人吧?他现在的处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其实已经十分危险了其实我觉得皇上完全可以治他的罪呀。证据真的不足吗?不是说已经盯上了他安插在田庄里的一个心腹?”

    赵陌道:“那心腹挺狡猾的,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太多的马脚,而且似乎已经发现了袁同知他们在盯他,因此一举一动都让人无可挑剔。想从他这里下手,收集蜀王世子的罪证,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奏效的,需要多一点儿耐心和时间。袁同知他们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利用田庄上的杀人凶案,将蜀王世子的这名心腹解决掉。当然,如果他们能抓到这名心腹下回去见蜀王世子的机会,把人当场擒拿下来,就更加省事了。”

    秦含真叹气,又问:“山阳王之死那里,真的一点儿实证都没有?”

    关于这一点,赵陌也觉得挺遗憾的:“无论舆论怎么说,旁人心里又是怎么想,当时完全没有人能证明山阳王不是自己失足而死的,否则皇上绝不会轻易给出意外致死的结论来。山阳王本身又不是什么有份量的人物,若换了是别家更有身份些的宗室,兴许还能有多几个人向皇上进言,请求严惩蜀王世子,哪怕是暗地里赐药呢,就象他父亲兄弟那样。不过,眼下虽然没有治蜀王世子的罪,其实已经与圈禁他无异了。太后娘娘都没说什么,还把蜀王世孙送出了宫,用的是让他回家给蜀王世子妃侍疾的理由。小县主倒是还留在宫中,不过她一个小女孩,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吧,秦含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愿他以后老实一点儿,被圈禁了就窝在家里低调度日吧,不要再想着搞事了。”她就不明白了,蜀王世子根本就是走运拣回一条小命的典型,多少有些靠着出卖至亲换取活命的意思在,能过上之前那样自由自在又富足闲适的生活,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多少身家清白的宗室都没这个待遇呢。他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居然还肖想起了皇家嗣孙之位。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也舍得过继给人,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的老子是什么身份呢?

    现在孩子被送回了家,不再养育宫中,而蜀王世子本人在宗室长辈面前的印象分大跌,不知是否能让他打消妄想,从此脚踏实地一点儿?

    秦含真问赵陌:“太后娘娘让小世孙回家给蜀王世子妃侍疾,那蜀王世子妃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她总是在外人面前哭诉丈夫与陈氏女有染这事儿真的不是蜀王世子的安排吗?象蜀王世子妃这种娘家已经靠不上的女眷而言,她在外行事如果真的影响到了蜀王世子的利益,他不可能当作没看见吧?瞧他对山阳王多狠呀。可蜀王世子妃居然还能每隔十天八天就参加一次宴会,或是进一次宫,在外人面前不停地说丈夫的坏话,蜀王世子都没吭一声,我怎么觉得很古怪呢?”

    她以前还怀疑过,这是蜀王世子妃在宅斗,想要利用舆论逼退陈氏女,让丈夫打消再娶的念头呢,结果现在发现蜀王世子不是传闻中的温文君子,而是心狠手辣的野心家,说他对妻子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应对之力,谁信呀?!

    赵陌便笑了:“就算这真是蜀王世子示意世子妃做的事,也没什么用了。我还觉得蜀王世子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在呢。若不是他跟陈氏女闹的那一出,坏了他的名声,今日御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宗室与官员相信他能做出暗算山阳王的事。我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坏自己的名声,不过……”他顿了一顿,“反正他原本也清白不到哪里去,会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秦含真抿着嘴沉思片刻,便有些犹疑地道:“我还是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如果蜀王世子妃的行动是在丈夫的示意下进行的,蜀王世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让所有人都误会,他真的对陈氏女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而他的妻子又刚好生病了,似乎还越病越重,好象活不了多久的样子。再加上流言在推波助澜,好象蜀王世子妃真的要死了,而且她死后不久,蜀王世子就会迎娶陈氏女为继室一样。陈家又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只靠一个陈良娣,近来还有些失宠的趋势,那么蜀王世子执意要给自己找这么一门亲事,是为了什么呢?”

    她与赵陌对视了一眼:“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赵陌眨了眨眼,没有回答秦含真的问题,反而忽然说了一句听起来不相干的话:“蜀王世子妃与太子妃娘娘交好,每次进宫,都会在东宫待很长时间,比在慈宁宫的时间还长,而且经常会把小世孙也一并带过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含真狐疑地看向赵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蜀王世子妃的两个孩子都养在慈宁宫呢,她不在慈宁宫多陪一陪孩子,多讨好一下太后娘娘,往东宫待那么久干什么?”还特地把儿子带过去,这就更古怪了。就算是想要请太子妃多关照孩子,也不需要只带儿子吧?而且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这是觉得太后不能照顾好她孩子的节奏?太后心里会怎么想呀?

    赵陌微笑道:“太后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幸好蜀王世子妃还未去世,否则小世孙的处境,跟我也差不了多少了。”

    秦含真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蜀王世子不是想要陷害你,好把你铲除掉,为自己的儿子成为东宫皇嗣,扫除所有障碍吗?正常情况下,他儿子那样的出身,是不可能被皇上与太子看中的。可是你的祖父与父亲也不得圣眷,也有过黑历史,皇上与太子都不曾迁怒到你身上。你说会不会……他想要制造儿子孤立无援的假象,仿佛蜀王世子妃死后,他娶了继室,就与后娘一起成了后爹,苛待儿子。如果蜀王世子妃生前与太子妃交好,太子妃又对他的儿子格外怜爱几分,不忍见小世孙继续受生父后母的蹉磨,那你觉得……太子妃提出过继小世孙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赵陌挑起了一边眉毛:“不管可能性有多少,我觉得蜀王世子……多半就是这么打算的!”

    已经有了赵陌这个近乎成功的例子在前,蜀王世子想要再制造出第二个“赵陌”,这种思路是合乎逻辑的。蜀王世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年纪尚小,看起来似乎是个比赵陌更容易养熟的过继对象。就象皇帝与太子对赵陌的恩宠,从来不会因为他父祖的所作所为而有些偏差那样,只要皇帝与太子认为蜀王世孙与生父一系已经反目,那么收养这个孩子,就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了。

    只不过皇帝与太子未必会把蜀王世孙当作正式的皇嗣来抚养,更有可能只是好心肠地让他养在太后跟前而已吧?名份上是不会有所改变的。蜀王世子想要心愿得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赵陌不管蜀王世子还有多少路要走,反而这条路如今已经断了,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不值一提。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倘若蜀王世子深信太子妃会因为怜爱蜀王世孙,而提出收养之事,那么他在太子妃娘娘身边,定然也有安排!”

    秦含真想到了太子妃唐氏近来对赵陌态度上的微妙变化:“他到底对太子妃娘娘干了些什么呀?!”y7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信

    秦含真听说过太子妃唐氏对赵陌的态度有了微妙改变的事,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心里甚至还想过,反正赵陌没打算认太子妃唐氏为娘,那他们疏远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如果这种态度上的改变,是因为太子妃唐氏听信了别人的谗言,对赵陌有不利的影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妃乃是太子的元配发妻,还为太子育有一女,就是太子如今唯一的孩子敏顺郡主。再加上这几十年里,太子妃的娘家一直坚定不移地支持东宫,无论外界为了皇家过继嗣子一事闹得如何沸沸扬扬,他们也没有改变过立场,太子对太子妃,一向是敬重有加的。只要是太子妃的意见,他都不会无视。陈良娣虽然曾经有过生育皇孙的功劳,也曾对太子不离不弃,但由于她如今对太子妃不如往日恭敬了,太子便对她冷落下来。由此可见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这么一位贵人,对赵陌有了不好的印象,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退一万步说,太子妃唐氏也许并没有对赵陌产生任何不好的观感,但只要她受到蜀王世子妃的影响,可能会被蜀王世子牵着鼻子走,对东宫来说,就是大大的不利了。

    赵陌听完秦含真的话,不必她详细分析,就想到这一层了。他面色微变,郑重地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有所察觉。我应该要提醒一声才是。”

    秦含真问他:“能说吗?恐怕不方便直言吧?”

    赵陌苦笑:“确实不方便直言,只能换着法儿提醒一声了。”

    赵陌虽然与皇家亲近,但很多时候行事格外小心谨慎,这可能跟太子有意过继他为嗣子,而他本人又对此无意有关。但以赵陌的出身与身份,确实不方便在皇家内部事务上涉入太深。太子妃唐氏对他的态度稍有些冷淡,他就去跟太子说,她可能是听了蜀王世子的谗言,那听起来更象是他在进谗言。就算太子殿下对他再信任,有些事他还是不能做的。只是事关重大,为了自己的私利,便将重要的消息隐瞒不报,他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以他就换了种说法,隐晦地在晋见太子的时候,问起了先前自己被人算计的事儿:“侄儿在殿下处得了一个机关匣,按理说外人是不会知道的。蜀王世子兴许是在东宫侍从嘴中打听到的消息,但也有可能是从侄儿家仆处查探到了些什么。殿下那日说要详查,不知可查出结果来了?”

    太子淡淡一笑:“查到一个内侍,平日里与蜀王世子相熟,时常从他手里得些赏钱。不过这内侍说,自己不过是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哪怕他不说,用不了两天,蜀王世子就能在宫里打听到了。真正要紧的消息,他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这话孤不知道是真是假,横竖人已经照规矩处置了。至于你家中,想必是无碍的。消息是从东宫走漏。蜀王世子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手伸进你家别院中去。”

    赵陌在京城府里用的下人与护卫,除了落魄时温家那边给的仆从,以及亡母的陪房以外,大多数是从封地肃宁上召集而来的,有名有姓,有来有历,都是在当地落户三十年以上的老户后代。除非蜀王世子有办法在三十年前就预知到今日的场景,提前派出人手在肃宁县安家,否则根本没办法插手进来。而三十年前,蜀王世子甚至都还没出生呢,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要论口风严紧,赵陌所住的肃宁郡王府别院,可能比东宫都要强些。东宫里还有因为贪图赏钱而向外泄露消息的内侍与宫人呢。

    太子对赵陌府里的人足够信任,所以大方地承认是自己这方泄露了消息。不过考虑到后果并不算十分严重,只是山阳王丢了性命而已,北戎密谍也都死的死,落网的落网了,因此太子并未十分在意。

    但赵陌关注的不仅是这样而已:“只有这一个内侍么?侄儿有些担心……若说蜀王世子从东宫打探侄儿的消息,就只靠这一个内侍,也还罢了。可他陷在侄儿,为的是皇嗣之位,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只要破坏了侄儿在皇上与殿下面前的圣眷,就能让他的儿子取而代之?蜀王世子虽然瞧着过于胆大包天,还野心勃勃,但他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他会有那样的想法,总该有些依仗才是。”

    太子挑了挑眉,仔细回想东宫上下的情形,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赵陌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可能已经想到了什么,也不多说,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听闻太后娘娘把蜀王世孙送出宫去了?蜀王世孙的身体偏弱,不在宫中,也无法让太医固定把平安脉了,不要紧么?况且小县主应该会舍不得哥哥吧?”

    太子正在想事,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蜀王世子的心大了,多半是因为儿子受到太后另眼相看的缘故。太后娘娘贤明,不会再给他妄想的机会。蜀王世孙虽然身体不是太好,但跟同龄的孩子比,其实并不算病弱。太后娘娘留他在宫中长住,乃是为了小县主。太后娘娘心疼小县主,又舍不得放她回父母身边去,见她思念亲人,就把她的哥哥也召进宫里给她做伴来了。这原不合规矩,只是父皇敬重太后,方才破格行事。如今小县主已经习惯了离开父母身边的生活,年纪渐长,又不再动辄哭闹。既然蜀王世子妃病重,自然还是要让蜀王世孙回去侍疾的好。这是孝道。”

    如果不是小县主在慈宁宫中出事,落下残疾,太后心疼孩子之余,也觉得自己对小县主的残疾负有责任,说不定连小县主都一并送回家去了呢。不过一个不良于行的小女孩,留下也就留下了。蜀王世子是不会因为女儿所受到的特别待遇,就生出什么妄念来的。小县主跟她哥哥不同。

    赵陌听了便笑笑:“这样也好。蜀王世子妃为了蜀王世子与陈氏女的事,伤心得病情加重,连宫里都来得少了,也就少了与儿女相见的机会。如今蜀王世孙回家侍疾,世子妃好歹能日日见到亲生儿子,想必也能得到慰藉了吧?否则她继续这么拖着病体,到处哭诉蜀王世子与人有染,蜀王世子定会头痛不已的。”

    太子的面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思。

    这几日被山阳王之死与蜀王世子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力,太子竟然一时没想起当初北戎人伪造书信陷害赵陌一事的细节,也忘了太子妃唐氏与蜀王世子妃的友谊是否有什么问题。如今发现了蜀王世子的真面目,再回头去看那所谓的绯闻,太子就觉得不对劲了。以蜀王世子的脾气,他能容忍妻子在外头胡乱败坏自己的名声?就算要假装成一个温柔君子,回到家里就用不着再装了,他不可能让蜀王世子妃得到那么多出门的机会。

    除非他是故意为之。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太子虽然不象赵陌与秦含真那样,依照赵陌的人生际遇推测出蜀王世子的大致计划,但也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个中内情。他先是冷笑了一声,旋即又马上想到,太子妃唐氏恐怕已经受到了影响。

    有些事赵陌不知道,因此能轻易地直击事情本质,不轻易受其他事情的误导。

    但太子不一样。当他将蜀王世子有问题,并且对山阳王之死负有责任的真相告知太子妃时,太子妃唐氏的反应跟他预料的有些不太一样。

    太子妃对蜀王世子的印象不佳,第一句话就是冷笑:“藏奸的小人!妾身早就知道,他不是个正人君子!”

    她相信了蜀王世子会因为旧怨而暗算害死山阳王一事,但说到蜀王世子对皇嗣之位抱有妄想,她就不相信了:“殿下是不是误会了?蜀王世子怎么可能会想要将独子过继到东宫来呢?当日蜀王世子妃在妾身面前哭诉时,确实曾经提过,万一她日后有所不测,蜀王世子却又另娶新人,苛待她的儿女,便请妾身做主,将蜀王世孙过继出去。无论是过继到宗室里的哪一户人家,她只求孩子能一辈子平安富足,也就够了。若是蜀王世子有心皇嗣之位,蜀王世子妃又怎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来?殿下一定是弄错了!”

    太子妃唐氏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有信心,倒闹得太子也跟着迟疑起来了。他还曾怀疑过,会不会是蜀王世子妃与蜀王世子之间确实有矛盾,两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蜀王世子妃更希望能让儿子摆脱蜀王世子的控制?

    但如今听了赵陌的提醒,他又拿不准了。天知道蜀王世子妃到底是与丈夫意见不一致,才会说出要把儿子过继到宗室里其他家庭的话,还是在丈夫的授意下,故意蒙骗太子妃呢?如今看太子妃对蜀王世子妃的信任,就知道这种做法还是很见效的。太子亲口说蜀王世子对皇嗣之位有图谋,太子妃都还拒不相信呢。换作是别的事,她绝不会反驳太子一个字。

    太子的神色淡淡地,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若只有蜀王世子妃一人,不可能将太子妃影响到这个地步。太子妃也不是没有经过风雨之人,不会轻易被人说动。东宫后院,只怕还有蜀王世子的耳目!”y7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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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