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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章 定下

    秦平暗暗给女儿递了个夸奖的眼色,表示她说得好,又加紧劝说师弟:“少英,含真说得对。若是黄家尚未提亲,这事儿好办,你愿不愿意,都有回转的余地。可人家已经提了亲,母亲又答应了,连信物都已收下,你再拒婚,不但黄姑娘无脸见人,黄家失了脸面,就连我母亲,也要颜面扫地了!你可别做傻事。”

    吴少英内心挣扎:“可是……可是我如何配得上她?!”

    秦含真一哂:“表舅哪里就配不上了?难道高门子弟就一定能对黄姑姑好了?只要你日后敬重、爱护黄姑姑,不让她受委屈,让她一辈子过得幸福,黄家人自然就会满意了,家世的差别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要紧。更何况,就算如今你官儿做得小些,大不了将来努力奋斗,争取早日高升,让所有人都觉得黄姑姑嫁给你,是明智的选择,是慧眼识珠,那不就行啦?”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秦平见吴少英有松动的意思了,便立刻打铁趁热:“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母亲跟你提起这桩婚事,你可千万要欢欢喜喜地接受才好,别总提起我来。一来黄家原本看中的就是你,你再提我,只会让大家尴尬;二来,我对自己的婚事其实早有安排,只是眼下对方家人还未入京,不曾让我母亲见过,实在不敢说就定下了,因此不好告诉人去。好师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为难!”

    吴少英惊讶极了:“师兄这话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秦平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先拿这话去哄吴少英了,“虽然我也犹豫了许久,才选定了这个人,但到了你面前,我总有些不好意思提。等到你的婚事有了着落,我觉得,自己应该就能放心了,即使再娶,也没有从前那么愧疚了。”

    吴少英忙道:“师兄说什么呢?你能顺利再娶得一房贤惠的妻子,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有什么可愧疚的呢?我看着你孤身一人,心里也不好受,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婚事?知道你已经放下了从前的旧事,愿意再娶了,我也能安心。”

    他心下放松了许多,压在心头的大石算是被彻底搬开了。他开始觉得,也许……自己与黄清芳,也不是不能在一起。既然黄清芳主动走出了这一步,只要师母不生气,不怪他横刀夺爱,抢走了她原本为师兄看好的妻子人选,那么……他一定不会辜负了黄清芳的。就象外甥女儿秦含真说的那样,他会敬爱日后的妻子,不让妻子受半点委屈,还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他并不是低就,而是慧眼识珠!

    看到吴少英总算被说服了,秦平与秦含真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因为听到了彼此的声音,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

    秦平咳了一声,微笑着拍了拍吴少英的肩膀,道:“好了,我们进正院吧,母亲一定已经等得急了。”秦含真也非常配合地点头:“是呀是呀。表舅你一会儿记得表现得惊喜一点啊,可不要再说什么推托的话。”

    吴少英就这样被秦平父女俩簇拥着进了正院,不等牛氏开口说话,秦含真就高高兴兴地对她道:“祖母,我们都听说好消息了,黄姑姑真的要做我的表舅母了吗?刚才告诉表舅的时候,他还不肯相信呢。父亲与我说了他半日,他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傻了!”

    牛氏心想我听到的时候也傻了,更何况是少英呢?她含笑看向秦平与吴少英,见儿子面上满是欢喜,并无半点芥蒂,而吴少英又是满脸通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便笑道:“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换了谁不傻呀?”

    她拉着吴少英的手,让他坐下:“好孩子,先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那时候我是昏了头了,竟没现你与芳姐儿其实更般配,没少做傻事。不过还好,若我当初没有犯傻,估计黄家人也不会现你的好处,促成你与芳姐儿的这段好姻缘了。如今婚事我已经跟黄家人说定了,一会儿他们就送芳姐儿的庚帖过来,明儿我让你老师去找人合一合八字,完了就正式给你们定下吧。你在京城也不知能留多久,还是尽快把婚事办了的好。你别害臊,婚姻大事,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已经不年轻了,拖到这时候已经是晚了,就不必再扭捏。赶紧把媳妇娶过门,将来你外放到了地方上,也有人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师母便再也不必担心你在外头过得不好了!”

    吴少英见牛氏半点没有怪自己“抢走”黄家这门姻缘的意思,才算是真正地放下心来。听着牛氏真心为自己着想的话,他眼圈都红了:“师母,您与老师对少英的大恩大德,少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外道了不是?”牛氏轻拍他的手背,“接下来要忙的事还多着呢!又快要过年了,你的新任命也不知几时才能下来。我看哪,你是不能再象先前那样清闲了。得了空,先把你自己手上的财物产业理一理,赶紧先挤一笔银子出来。不够的就告诉我,我先替你补上。既然要成婚了,哪怕你有我们侯爷这个老师在,半点儿不输给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子弟,也要有些家底能撑一撑场面,才能不叫人小看了去,是不是?芳姐儿那么好的姑娘,原也该有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吴少英忙道:“师母,不必如此,我……”话未说完,就被牛氏打断了:“这种时候你别跟我们客气。若是不能替你把这个面子撑起来,你老师也要跟着丢脸的!黄家跟别家不一样!我们家独独不能在黄家面前丢脸!”

    吴少英自然知道黄家与秦家三房之间有着何等尴尬的关系,听到牛氏这么说,也不由得哑然。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婚礼,没必要让老师师母花钱,但如今却不是劝说牛氏的时候。他这些年其实也有让手下的人去经营一些产业,赵陌那边的商队,还有他的份子呢。他即使说不上大富大贵,家底也不算薄了。这一点,老师秦柏是知道的,但师母牛氏却未必知情。等他把账本子送过来,师母自然就明白了,他没必要多啰嗦什么。

    吴少英老实了,牛氏心里更欢喜了。她对这桩婚事抱有极大的期望,一收到黄家送来的庚帖,就开始催促秦柏去合八字了。秦柏倒是粗粗学过些周易玄理,看了看八字,只觉得是配得上的,心里倒并不着急。只是牛氏催得紧,他只得次日便去寻钦天监的监正了,后来又去寻了城中名寺的主持,两边合出来的结果,都道吴少英与黄清芳是天作之合,婚姻定能美满的。

    秦柏把消息带回家中,牛氏越欢喜了:“我就知道他俩的八字定然合得很!”便忙忙地要打人去给黄家送信,打算亲自上黄家的门去跟未来的半个亲家商量定亲仪式了,简直就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等。吴少英则是期期艾艾地,主动向师母表示要陪她走这一趟。

    秦平私下与女儿秦含真嘀咕:“你瞧你表舅,心里分明对这门亲事是千肯万肯的,先前却还要嘴硬,真是何苦来?”

    秦含真也小声跟他说:“李子先前不是提过,黄家人私下派了人来接触他和表舅的下人,打听表舅的事儿吗?会不会是那时候就已经把八字打听好了,找人合过了呢?我听祖母说的,黄家人说要送庚帖来的时候,都道合完八字就定亲,压根儿就没提八字要是合不上要怎么办,就象是早就知道,这八字定是能合上的。”

    秦平笑了:“这也不奇怪。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他家一直十分按捺得住,半点儿没露出对你表舅另眼相看的意思,怎的到了咱们家宴客那日,就忽然对这门婚事热络起来?若不是当时宾客多,说不得黄家三老夫人就要当场向你祖母提亲了。也幸好如此,我们还有时间能先把你祖母说服了,否则她老人家说不定当时就傻在那儿了。”

    秦含真想起自己私下授意李子向黄家下人透的风,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心想黄清芳若早对吴少英有意,听闻牛氏要为吴少英说亲,又怎会不着急呢?她肯定要向家人说清楚自己的心意。而黄家人若是真心期盼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的,也定是要抓紧机会,向牛氏提亲的。

    就象秦含真猜想的那样,黄家人得到牛氏这边送过来的准信,都齐齐松了口气。

    黄家三老夫人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太好了……清芳的婚事总算是定下了。我看那吴少英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虽说年纪大了些,生得倒不显老,人也斯文俊秀,听说还很是能干,将来的前程应该会不错。虽说清芳日后跟着他外放,肯定要吃几年苦头,比不得在京城里舒适,但只要他将来能升到高位上,这门婚事就值得做。哪怕眼下外头有人说几句闲话,也只是暂时的,日后那些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黄晋成夫人则向小姑子道喜:“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先前我见你想了他几年,却硬是不肯让我与你哥哥去提亲,还担心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没想到你忽然就向我们开了口。也幸亏如此,否则永嘉侯夫人若是给他说了亲事,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大姑奶奶告诉我们,永嘉侯夫人已经托了她婆婆去物色合适的姑娘了。你若是再拖拉一点儿,心上人可就成别人的了!”

    黄清芳已经羞得满面通红了:“嫂子净会笑话人!”说罢就转身跑回房间去了。跑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欢喜而羞涩的笑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 任命

    吴少英与黄清芳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虽然两家未曾特别宣扬,但亲友们没几天就都听说了。

    也曾有人疑惑过,为什么永嘉侯夫人牛氏说亲,撮合的不是她的嫡长子秦平与黄清芳,反而是她丈夫的门生吴少英?但这种话怎么好当面提起?更何况黄家先前也曾放过话,说不会让女儿嫁人做填房,便有人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吴少英乃是初婚,而秦平却是续弦的缘故?

    无论是什么缘由,亲友们都为这桩婚事高兴。黄清芳从前也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性情也温柔,只是因为早早就由家中长辈定下了婚约,旁人便是看着眼红,也只能白搭。后来她所遇非人,婚事遇挫,被逼得远走金陵,熟悉她的人家,哪个不为她叹息?如今知道她终身有靠,都为她欢喜。

    不过,消息传开后,京城里也不是人人心里都觉得欢喜的,尤其是那些曾经一心想要求娶黄家女的官宦勋贵门第。

    当初黄清芳遭遇毁婚,又被王家与张家人故意破坏名声。有意求娶的人家见东宫形势不明,便个个都观望起来,没有果断地上门去说亲,眼睁睁看着黄清芳随兄远赴金陵,也不过是一声叹息罢了。

    王家与张家落魄后,就有不少人觉得黄清芳可以回京来说亲了,哪怕年纪大些,已过了婚龄,也不是没希望说到稍好一点的人家去做续弦。当时太子还朝,黄家正是风光的时候,有意攀这门姻亲的人家多了去了。早有此念的人家觉得观望够了,已到适合的时机提亲,就不必说了;那些曾经因为做过墙头草,对东宫曾有过不忠之心的人,生怕被秋后算账,更是热切地期盼能抱上黄家这条大腿,好助自家逃过一劫。为此,他们有些是祭出了将元配所留下来的子女送走的大招,有些甚至还拿出了自家尚未婚配的子弟,即使其年纪比黄清芳小些也不在乎,就盼着能吸引到黄家人答应联姻。

    然而,黄清芳一去数年,黄家始终不曾应允过任何一个人家,仿佛是铁了心让女儿做老姑娘了。几年下来,已落败的人家不算,等不及的人家见局势和缓,便另行给儿子娶了妻;仍旧想要争取黄家这门姻亲的,则是让家中子孙纳妾或收房丫头,空出正室之位来,死等着黄清芳呢。可惜黄清芳回京后,黄家仍不曾松口,连不让女儿嫁人做填房的话都说出来了,逼得大部分的人家知难而退,剩下那些还未正式“娶妻”的,心里仍存了念想,觉得自己很有希望。

    哪里想到黄清芳一声不吭就定了亲,虽说不是做填房,嫁的却是个年纪老大的寒门小官。即使有品有职又如何?寒门官员的根基,如何能跟他们这些世家高门的子弟相比?!他们还等她等了这许多年,凭什么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呢?!

    他们心里不服气,便去打听黄清芳未婚夫的情况,想着使点小阴招,报复一下也好。没想到这一打听,就打听出对方虽是寒门出身,却也不是没有靠山的消息来。永嘉侯的门生,国舅爷的爱徒,甚至连皇上与太子都是见过的,在宫里也是留了名号的人物,就算是寒门子弟又如何?谁还真敢去得罪他不成?!万一惹恼了国舅爷,进宫告上一状,他们家族也不是十分清白无辜,能经得起皇家追究么?

    一查到吴少英的真正背景,哪怕心里再不甘心,那些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了。顶多就是私下抱怨几句黄家人,实际的报复行动,是半点都不敢有的。吴少英虽不是姓秦,但这门婚事,说是黄家与秦家联姻,也未尝不可。这两家本来就是亲戚,又都是太子的外戚,人家内部联姻,外人管得着么?黄家背后有皇上,有太子,秦家背后不但有皇上和太子,还有云阳侯府和闵家呢,甚至还有一位十分得皇家看重与宠爱的肃宁郡王在。这个份量,哪里是他们这些寻常勋贵官宦子弟能比的?那吴少英哪里是没有根基的寒门子弟哟,他背后的人脉关系网简直吓死人了好么?果然黄家人都不蠢,即使要嫁的是年纪老大的女儿,也要挑个背景远远强过当初张家子的女婿呢!

    原本想要闹上一场的几家人没了声息,吴少英与黄清芳的定婚仪式十分平静地完成了。如此迅而顺利,令秦含真都不由得有些恍惚。两个月前,她还以为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说服表舅娶妻呢,没想到转眼间,他就连婚事都定下了。而且黄家人已经跟秦柏、牛氏商量过,觉得两人最好开春后就办婚礼,尽量赶在吴少英到新地方任职之前,把婚事办完,也省下过后再送嫁的麻烦。黄清芳的婚事拖了这许多年,家族亲友为她担心的不少,都盼着她能嫁得风风光光,大家都出席婚宴热闹一番。若是送嫁到异地再办婚礼,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规模了。

    秦柏与牛氏都不反对。秦柏是觉得在京城办完婚礼后,吴少英带着新婚妻子直接上任,既省事也省时间,牛氏则是觉得夜长梦多,她的大儿子和丈夫的门生,婚事上都是老大难,能早一点解决,当然是早一点解决的好。吴少英与黄清芳都不年轻了,这会子还讲究什么规矩、礼仪,非要再等上一年半载再成婚,那不是瞎折腾么?早点行了婚礼,两人也好早点生儿育女,她还盼着能早日抱上吴少英的孩子呢!

    永嘉侯府已经开始筹备吴少英的婚礼了。黄家那边早早就为黄清芳备好了嫁妆,只差嫁衣而已。虽然黄清芳有旧嫁衣,但黄家人觉得那是为张家那桩亲事备的,不吉利得很,都想要再准备一套新嫁衣。因为时间赶得急,他们也不让黄清芳独立完成了,除了她身边的丫头,黄家几房的姐妹与嫂嫂、弟妹们都赶来帮一把。就连陪嫁的铺盖被褥,族里的女眷也都包了,黄家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吴少英也没闲着。虽然婚礼婚宴的事,老师师母已经包了,但他总要为自己准备新房,不可能真在永嘉侯府结婚吧?哪怕是他与老师一家都亲厚,也不想要被外人说闲话,必须要给未婚妻子做脸。他去寻了赵陌商议,然后在赵陌的帮助下,在永嘉侯府与承恩侯府这条街的街尾,成功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宅子半新不旧,但维护得很好,稍加修缮就可入住。隆冬季节不适合动土,但稍稍收拾一下屋子,还是没问题的。这座宅子,也许婚后就会抛荒数年,但有这么一处房产在,至少能向黄家人证明,他有能力给黄清芳提供舒适安稳的生活。

    除此之外,吴少英送到黄家去的聘礼虽是牛氏准备,但银子是他出的。他把自家产业的账目都送给了师母过目,牛氏着实吃了一惊,还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挺有钱,这就再好不过了,芳姐儿不会吃苦,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笑话你。”转头她就装作无意地跟许氏聊天时,把这些事儿透露出去了,许氏再传到黄家人耳中,黄家人便更加安心。虽然他们本也没嫌弃吴少英出身寒薄些,但他既然家业颇厚,那就更好了,再一打听,知道他这些钱财都是正路上来的,不是做官时得的,心中更加满意。

    黄晋成一家都知道吴少英目前正在候缺。虽然因为年关将至,衙门已经封笔,新任命要拖到年后才能下来了,但黄家是何等人家?哪里用得着等官面上的通知,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呢?早已悄悄儿去寻相熟的吏部官员去打听了。打听出来的结果,却是尚未定下。

    吏部内部对此有些分歧,有人觉得吴少英在金陵做得很好,想要把他调回金陵去继续做官,也有人觉得他很能干,应该调去更需要能吏的地方,而永嘉侯府这边,则是倾向于让他留在直隶,或是到山东,总之是要寻个盐碱地多的州,让他去做独当一面的知州。很显然,这是打算要让他利用肃宁郡王献上来的治盐策,搏一任功绩了。

    黄家人私下一商量,觉得永嘉侯府虽是一片苦心,对吴少英的将来也有好处,但盐碱地多的州府,都不怎么富庶,只怕吴少英要过去吃几年苦。他一个人倒罢了,黄清芳跟着他去,未免遭罪,黄家人都舍不得,只盼着他能去个富足安定的地方更好。只是富足安定的地方,又不容易出政绩,黄晋成等人也是纠结得很。他们给承恩侯府那边透了口风,姚氏便去永嘉侯府帮着捎了话,说得秦柏与牛氏也跟着纠结了。

    最终解决了这个难题的,是寄居在永嘉侯府的几位举子。

    同门师兄吴少英订了亲,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他们也为他而欢喜。王复林小年后便回了王家,但每日得空,仍旧会回永嘉侯府来,与同伴们一同温书,继续向秦柏、吴少英请教功课。吴少英的新任命,也是他回家去与堂兄提起的。在御前受到重用的王复中,含糊地透露了一个内|幕消息。

    山东济宁州,目前还是散州,但朝廷正有意要升级,把它升为直隶州。散州知州是从五品,直隶州的知州却是正五品,升州的时候,原本的地方官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动的,这是一个十分安稳的升迁路子。如今消息还未外泄,连内阁都不是人人知道,趁着过年的时候打点走动,未必不是个好机会。

    消息传回来,秦柏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而黄家,则是一面为吴少英在御前还有这么一个助力而惊讶,一面往东宫使劲儿去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无题

    秦柏的为人,是不太乐意亲自到皇帝面前去为自家人要什么好处的。即使皇帝与太子都对他十分亲厚,他也还牢记着身为外戚要守的规矩呢。相比之下,黄家人则没那么多顾忌,他们在朝中为官多年,人脉关系都十分广,有些事,不必惊动皇帝与太子,就能办成了。

    没几天功夫,黄家那边就传了消息回来,道是已经打点好了吏部,年后新任命就会下来,地方也定下了,正是济宁知州。上任的日期并不赶,因为济宁州其实是有知州的,任期未满。不过如今这位知州大人有机会升到另一处富庶的府里做同知,开春后就要上任,哪里还会留恋这个知州的位置?吴少英只需要在时限内赶到济宁与人做交接就可以了,算算时间,他还来得及在开春后办婚礼呢。

    秦柏有些惊讶,没想到黄家竟然动作如此迅。他对吴少英道:“当初我没想过让你去济宁,就是因为这地方算是个肥缺,现任的知州又要到下半年方才任满。我想着你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索性就没考虑。没想到黄家神通广大,竟能让济宁知州让出这个位置来,倒是便宜你了。不过你也不必想太多,只管领了你岳家的好意。人家是心疼女儿,你也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到了济宁,做好你的本分,只要你能善待百姓,尽职尽责,再多为百姓做些实事,就没有辜负了朝廷将你安排过去的用心。”

    吴少英心里原本还有些别扭的,听到秦柏这么说了,便也想开了。他得到这个任命,原也不是排挤了谁,或者抢了谁的机缘。既然朝廷要派他去济宁,那他竭尽所能便是。

    秦含真得了消息,忙通知了赵陌与秦简,两人很快就各带着一个包袱来找吴少英了。当初他们南下金陵时,坐船走运河,沿岸做了不少调查,其中就有济宁的。虽说已是几年前的旧资料,但很多都还有用的。如今赵陌与秦简把这些资料都贡献了出来,赵陌还再添上自家手下的商队路经济宁时了解到的信息,全都送到吴少英面前。哪怕他如今还未上任,也可以对将来的新辖地有一个大致的认识了。

    赵陌还给吴少英出主意:“济宁是个不错的地方,位于运河边,水路达,商贸兴旺,当地教化也一向不错,有好几个有名望的世家。表舅去了那里,不会吃什么苦头,估计也用不着费太大的功夫去治理地方,萧规曹随,为政清明些,治下宽仁些,再与当地望族和睦相处,也就差不多了。表舅是国舅门生,又娶了黄家的千金,地方上等闲的富家大户,都不敢招惹你。济宁也有盐碱地,只是不多,表舅带人治一治,只要确有成效,多少都是你的功绩。三年任满后,若是你随着济宁州升直隶州,由从五品升为了正五品,便可以试着借功绩再升一任知府了。到时候寻个能让你放开手治盐的府,再做三年,功劳便稳稳到手。那时表舅无论是想继续在地方上,由守巡道员转任按察使、布政使,还是回归京城,入五寺做少卿,或入东宫为少詹事,入督察院做御史,都是使得的。”

    赵陌这一年里留在京中,时常跟在皇帝与太子身边帮忙做事,对朝中各部门与地方行政是门儿清,刚从秦含真那里听说济宁州要升直隶州,便已经迅为吴少英规划好了日后的事业进程。吴少英听得有理,只是忍不住笑了笑:“郡王有心了,我还没想得这么远呢。”

    赵陌微微一笑,看向秦含真:“看着远,其实不算远。早早做好准备,无论是祖父还是黄家,都能事先帮忙打点好,让表舅顺顺利利升上去,即使任上有什么麻烦,也不会让它成了气候。表舅也不必每次任满,都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在京中打点,只等任期一到,吏部的新任命就下去了,表舅还能省下在路上耽搁的功夫。”

    秦含真听了便笑说:“那确实省事,就算真要回京述职,顺便探亲,也不用在家里傻等几个月的消息呀。赵表哥想得周到,回头我去跟二伯母说。祖父是不爱到宫里讨要好处的,但黄家如此热心,想必不介意帮点小忙,我们托二伯母捎几句话好了。二伯父那儿,也能帮着出点力。”

    吴少英看看她,又看看赵陌,心中暗叹。赵陌这般热心,与其说是要帮自己,倒不如说是要在秦含真面前卖好吧?也罢,他已经不年轻了,小辈们之间如何亲近、相处,他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其实换了是他,也愿意做点什么,让未婚妻黄清芳高兴呀。

    任命书虽然还未下来,但去处已经确定了。吴少英心里放下了一桩大事,又要投身到婚礼的准备中去,还真是忙碌得很。不过即使他再忙,也没忘记要指点几位师弟与秦简的功课,还要挤出时间来看济宁方面的资料,并在赵陌的指点下,前去拜访上任的济宁知州——对方正好在京中,刚刚出了孝,正打算年后寻路子起复呢。

    吴少英在起复一事上给对方帮了点忙,给对方牵线,认识了自己一位在吏部任官的同年,对方便也投桃报李地告诉了他许多济宁当地大户的信息,连州衙里小吏们的情况,也都介绍得清清楚楚,甚至还介绍了一位可信的当地名士,可以在上任后请来做幕僚的,真真帮了吴少英大忙。吴少英十分感激,也没忘记谢过赵陌。如今赵陌想要上门去跟秦含真私下见面,再遇上吴少英时,他已经学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别让他瞧见赵陌有任何不守礼的举动就行,私下凑在一处说说话,那不算什么。

    不过,赵陌也没能享受这次这样的新福利。随着新年一天一天地接近,他也越来越忙了。不但宫中常唤他去,宗室里的长辈们也总是有事找他。他还要兼差,为如今宅在家中的父亲做信使,往各宗室皇亲家送年礼,东宫那边也时不时喊了他去。他能保证隔日来永嘉侯府,陪秦含真说几句话,已经不容易了,想要留下来吃顿安稳饭,都有些稍嫌奢侈。

    秦含真习惯了他常来,忽然见得他少了,心下总觉得有点寂寞。还好父亲秦平近日常找她谈心,祖母牛氏也时常喊她去,帮着参详表舅吴少英的婚礼事宜,因此她还算有些事能分分心,不至于总想起赵陌来,心里难过。

    今年永嘉侯府多了许多人,比往年过年要热闹多了。住在家里的于承枝与胡昆也暂时放下了书本,陪着老师师母说说笑笑,帮着乱出些主意,看要如何布置家里的上房,才能显出新年气氛来。秦安与他们相处得久了,原先因为多年不见而产生的生疏感也渐渐消融,越和睦了。他今年添了儿子,又调进了京城与家人团聚,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哪怕是前不久才收到从前爱妾的死讯,也没难过几日,便已抛到了脑后。

    秦安如今可能只剩下一个烦恼了,那就是小冯氏前些天私下跟他商量的事儿:“谦哥儿如今也大了,不知公公婆婆对他是否有什么安排?他是五爷的儿子,五爷心里也该有数才是。”

    秦安对于长子,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父亲自有安排,咱们听父亲的吩咐就是了。”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曾经想念过那个长子,但如今他再娶了小冯氏,又生了小儿子,对秦谦也就没那么关注了。反正秦谦在老家过得也不错,没人欺负他,有人侍候,他觉得长子在老家多待几年,也不是坏事。等需要长子上京时,父亲秦柏自会安排好的。

    小冯氏柔顺地答应了,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眼下她儿子还小,哪怕是自私一些,她其实也不希望谦哥儿这么快就被接回家里来的。她知道公婆疼爱谦哥儿,万一他回来了,分走了自己小儿子庄哥儿所得的宠爱,怎么办?好歹要再过三四年,等庄哥儿大一些了,开蒙了,在祖父母面前的地位稳固了,谦哥儿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到时候再把孩子接回京城,也不迟。她不是坏人,一定不会亏待那个孩子的……

    只不过,丈夫秦安对前头妻子留下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小冯氏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倘若自己早逝,秦安再娶一房妻子,是不是也会这般冷情地对待她所生的庄哥儿?她不敢多想。秦安就是这样的性子,很多事都只会等待旁人为他安排,而不是自己拿主意。小事倒罢了,大事上如此优柔寡断,能成什么气候呢?小冯氏觉得,估计这辈子她都别指望能分家了。他们这一房还是老老实实地依附父兄吧。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在永嘉侯府的日子,比起在大同时,其实要好过多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小冯氏就开始关注起秦平的婚事来。吴少英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将来也不会住在永嘉侯府里,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秦平却是世子,他的婚事什么时候才会有着落?未来的妯娌又会是何等性情?小冯氏心里希望这位未来的妯娌是个好相处的人,可千万不能选个性子刻薄的来。

    她开始示意秦安,去寻婆婆牛氏,打听秦平的婚事。据说秦平已经看中了从前在岭南的同僚家的姑娘,不知对方性情如何?

    秦安有些为难,对于长兄的婚事,他一向是能避则避,不敢过问的。就算知道母亲牛氏疼爱自己,他也不敢轻易张那个口,因为他心虚!

    还未等秦安找到借口,从牛氏那里打听消息,他就先被门房那边传来的消息惊得懵住了。

    门房上传话进西院,道是有人来找他。那是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小媳妇,管他叫爹,闺名唤作含章。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可怜

    章姐儿会再次找上秦家,大大地出乎秦含真意料之外。

    她记得章姐儿当初是被送回了临县陈家的。当时章姐儿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应该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也明白生母何氏早已被厌弃驱逐,死于非命,她本人也被生父厌弃,继父更是早早就表明了不会再收养她的态度,她怎么还有脸找上门来呢?

    如今看她的打扮,这是已经嫁人了?秦含真记得,她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陈家果然对她没什么怜惜,早早就将她嫁了人,嫁的对象也可想而知。光是她这一身的布衣,便知道对方家境好不到哪里去。瞧她小脸还瘦弱不堪,下巴尖尖,面有菜色,半点不见小时候的骄横,这可不是光是生活清苦四个字能解释得了的,恐怕她那夫婿的性情,也不怎么样。

    秦含真安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瞧着立在堂下哭泣的章姐儿,什么话也没说。

    秦安满头大汗地坐在一旁,听着章姐儿的哭求。她确实已经被陈家人嫁出去了。她那年被送回陈家,就没再过过一天好日子。哪怕她那时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宗室贵女,陈家人也没一个相信。若她当真有个有钱有势有身份的亲生父亲,又怎会被落魄地送回临县来?反倒是她的说法证实了她确实是野种。再加上她当初是偷了陈家的财物逃走的,陈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厌恶之至,若不是送她去的人带有官家身份,又严令陈家把人看严实了,不许再放她出去恶心人,他们都想直接把人撵出门去了。

    章姐儿自那之后,便成了陈家人人都可以摆布折磨的小丫环。谁都能打骂她,指使她去干粗活重活。要不是陈家当家人不放心,真托人打听了一下,收到风声说她生母何氏的姘头确实是个宗室,说不定她还要被陈家的某些浪荡子给欺负了去。但由于赵碤完全不闻不问,也不见有任何宗室人士前来打探过她的消息,时间长了,陈家当家人便觉得她的生父兴许早已不管这个私生女儿了。想想也是,不过是个自小养在外面,顶着别人闺女名头的奸生女,哪个做贵人的父亲会放在心上呢?如果真在乎,也不会把人送回陈家来。不管放在外头什么地方,派几个下人侍候着,还不是一样过日子?送回陈家,难道是不想认她了,叫她仍旧做回陈家的女儿么?

    陈家也不是什么仁善人家,当有了这种推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收留章姐儿的意思了。她一满十五岁,就被陈家当家人评估作价,半嫁半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小商人为妻,换得了五十两银子,给家主的女儿做陪嫁。

    章姐儿嫁给那小商人,跟着丈夫东奔西跑,风餐露宿,没几个月就受不了了,期间还逃跑过两回,都被抓了回来,狠狠挨了一顿打。若不是后来她怀了身孕,大约还要挨更多的打。她这一胎没养住,一个多月前没了。但在没流产之前,她还是有过几日稍稍舒适安稳一点儿的日子的。当时她夫妻二人正好路过大同,她想起自己在大同住过的那几年,便试探着对丈夫说,要去寻从前的旧识。那些都是大同当地驻军里小武官人家的女孩儿,也算是有钱有势,她的丈夫怎会不答应?但事实上,章姐儿是想着去投奔秦安的。这个继父素来心软,虽说曾经硬起心肠送走了她,但总比生父赵碤、生母何氏以及陈家人好说话。他又是个做官的,若愿意庇护她一二,再给她些银钱,那她的丈夫应该不敢再打她了,还会对她再好一些。

    等到了地方,章姐儿才知道,不但秦安被调进了京城,连好些曾经的熟人也一并跟着马将军走了。留在大同的武官,也不是没有她认识的。但她生母何氏当年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她小时候的性情也讨人厌得很,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都没几个对她有好感。见她上门,他们不直接赶人就算是好的了,最好心的那一家,也不过是拿十两银子打了她。幸好她遇上了曾经在秦安待过一段时间的亲兵,对方告诉他,秦安虽走了,却有个堂妹和堂妹夫来了大同城任职。除此之外,秦安在大同郊外还有处田庄,他的一个爱妾,从前是侍候过章姐儿母亲何氏的,如今就在那座田庄里养病。

    章姐儿带着夫婿去试着找过苏仲英与秦幼仪,前者练兵去了,后者一听下人报说她的身份,便知道是五堂弟曾经娶过的那个*何氏与前晋王长子赵碤私通生下的那个女儿,心里只有厌恶的,怎么可能容她进门?苏家这条路子走不通,章姐儿害怕丈夫生气打自己,便又求他带自己去见继父的那个妾,说既然是侍候过她母亲的人,定然愿意伸手帮一帮她。

    章姐儿是到了田庄上,才知道这个妾就是金环,而且金环还深恨自己生母的。她当时脸色都变了。为了找人,她夫妻俩花了不少钱,若最终的结果只是白跑一趟,就算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又能拦得住丈夫多少愤怒?

    她没有猜错丈夫的想法,当金环奄奄一息地说完对她生母的恨意,她当场就挨了打,而且打得还不轻。她的丈夫小商人心性,损失了钱财还没机会找补,又累又饿,愤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孕妇的身体?几巴掌几拳头下去,章姐儿就小产了。若不是田庄里有几个生产过的妇人还算好心,救了她一把,兴许她的小命就交代在那儿了。

    也许是看到章姐儿如此悲惨,金环心里高兴了,便大慈悲地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她的生父,那位王爷的世子,如今无儿无女的,十分可怜,人还生了病,原配妻子也抛弃了他,自请下堂,回娘家去了。要是这时候她再找上门去,作为那位世子爷唯一的亲骨肉,说不定人家就愿意收留她了。此外,她的继父秦安如今也调进京城,住进了永嘉侯府,还添了个儿子,如今日子过得正好呢。他再娶的妻子是个软性子,对何氏留下来的秦含珠非常好。同样是何氏的女儿,章姐儿去沾点光,想必也不难。小冯氏哪怕是装贤惠,也不能把她往外赶。

    当时金环已经病得极重,章姐儿才在庄上休养了几日,她就死了。章姐儿的小商人丈夫心里对金环话里透露的消息心痒痒得很,无论是宗室王府世子,还是永嘉侯府,对他来说都是做梦也不敢想的贵人。只要有任何一方愿意收留他们夫妻,他还用得着担心没有富贵的好日子可过么?不等章姐儿坐完小月子,他就揪着妻子上路了。他们其实是跟着田庄上进京报信的人后头来的,只不过半路上因为章姐儿的身体实在撑不住,她丈夫生怕她有个好歹,没法借她沾光,只好停留在路上,让她休养了几天,看大夫吃药。等她有了起色,便又催着她再动身。等到了京城后,两人又在外城租了一处民房,养了几天,等章姐儿看起来气色稍微好了一点儿,能走能动了,方才找到永嘉侯府来。

    永嘉侯府的地址好打听,但赵碤的住处却有点麻烦。章姐儿说不清楚生父是个什么身份,她丈夫打听不到人,只好先来找秦安了。反正这位继父为人心软,看到章姐儿可怜的模样,定然不会把她拒之门外。只要进了侯府住下来,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借着继父这位侯府公子之力,再去联系章姐儿的生父,想必也是极容易的事。

    如今看来,这个判断还挺正确的。秦安看到章姐儿那瘦弱苍白的模样,果然就心软地放了人进门,连她的夫婿也安排到了前头偏厅里用茶。可是人接进来后,秦安又有些茫然了,他要拿这个曾经的继女怎么办?陈家已经将她嫁了出去,他不可能再把人送回陈家。但是她生父那儿……别说永嘉侯府一向与赵碤没有交情只有旧怨,就算是有交情,赵碤当年狠心把唯一的亲生骨肉送走时,也没有过半分犹豫,真把章姐儿送过去了,只怕还是要被打出门来的,那时又要怎么办?

    秦安无措地看向父母。

    秦柏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他对小儿子再一次失望了,既然把人接了进门,就该自己想办法处理,难不成做父亲的还能替他拿一辈子的主意?!真要事事听父亲的安排,当初怎么又违了父亲的心意,随马将军调进了京城呢?

    牛氏也拉长了脸,对秦安道:“你要把人带进门,后面的事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不要问我。我是不会收留她的,今晚也不许你留她两口子在家里,更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没得恶心人去!你再觉得她可怜,也要想想你侄女儿。当初三丫头差点儿被她害了性命去,到今天还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儿呢!”她直接带着所有丫头婆子走了,也没忘记要叫上小儿媳小冯氏,以及孙女儿秦含真。

    小冯氏犹豫了一下,低眉顺眼地跟着婆婆走了。婆婆有令,她又能怎么办?

    秦含真路过叔叔身边时,瞥了他一眼。秦安被她这一眼瞥得浑身冷,心中不由得生出悔意来。

    他是不是……真的不该把章姐儿迎进门来,还带到父母与侄女儿面前?

    :

第三百九十四章 碰壁

    秦安最终还是没有将章姐儿夫妻二人留在永嘉侯府。

    他命手下的长随把两人送到了内城的一处客栈,让他们先在那里住下来,并且还垫付了三天的住宿费。他虽然被章姐儿哭得有点儿心软,但家里人这样的态度,他再蠢也不可能把人留下来的。秦含真又是明摆着不高兴,再加上眼下暂时出了门访友的兄长秦平与吴少英,秦安都不敢想象等他们回来后见到章姐儿,会有什么反应。既然他做不到狠下心肠把人赶出门去,那先把人送走,另行安置,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其实秦安也没觉得自己应该收留章姐儿,一来章姐儿已经出了嫁,二来她又不是他的亲骨肉,只是曾经的继女罢了,他连为昔日同袍陈校尉照料遗孤的理由都没有了,就算章姐儿很可怜,被丈夫欺负得很惨,那也该把人送到她生父那儿去。至于她的生父赵碤会不会收留这唯一的亲生女儿,那就不是他这个外人能置喙的了。他既不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也不是她实际上的父亲,不过是个被何氏利用了的工具而已,如今有妻有儿有女的,自然是要先顾着自己的家人更要紧。

    章姐儿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没想到还是未能在永嘉侯府里留下来,心里暗暗着慌,生怕丈夫图谋失败,又要打自己了。不过她那男人还是有点小精明的,虽然未能在永嘉侯府里登堂入室,但这位侯府的二爷,章姐儿的继父,显然比先前找的几家人都要好说话得多,还给他们安排了客栈,垫付了费用,对章姐儿说话时也很和气,显然没打算扔下他们不管。他担心的是这些京城里的贵人不肯认他妻子罢了,只要他们愿意认,待遇差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可以先借着这位国舅府的贵人在京城里立足,再认回真正的岳父,为自己挣得荣华富贵。想要谋取大利,当然不能太过急躁了,得有耐心,慢慢来。在达到目的之前,章姐儿就是他的摇钱树。他犯过一回蠢了,今日也在秦家那儿遭了白眼,以后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别说打老婆了,他如今都能把章姐儿供起来!

    且不说章姐儿如何为丈夫的态度惊讶,秦安在家里犯了半日的愁,也想不出要如何安排章姐儿夫妇。最妥当的办法,当然是把事情扔回给章姐儿的亲生父亲赵碤了。但赵碤如今也是处境不佳,人又病了,正在闭门谢客。他连妻子都和离了,兄弟们死的死,坐牢的坐牢,身边侍候的仆人也少了许多,母族更是完全与他断了联系。这叫人如何上门拜访去?难不成要在大门口跟赵碤家的下人说,赵碤与他前妻的奸生女找上门来了么?

    况且赵碤这样曾涉足谋逆的宗室成员,秦安身为军方的一份子,还是手握京西大营实权的马将军麾下,主动与赵碤接触,是十分忌讳的。他跟赵碤也没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宿怨。哪怕何氏其实没有在做他妻子的期间,与赵碤私通,但那种绿帽感,还是曾经在他心头存续了很长的时间。秦安心里,其实是不想与赵碤有什么联系的。

    这事儿可能只能请父母帮忙了。父亲是国舅,若他能出面,跟主持宗室事务方面的官员打一声招呼,让宗人府派人去处理章姐儿夫妻后续的事,自己就能省下功夫了。章姐儿本来就是宗室之后,让宗人府去管,是理所应当的。

    但秦柏听到小儿子这么说,只问了他一句话:“陈含章上过宗室玉牒么?当初赵碤只说她是养女吧?”哪怕人人都知道那是赵碤的亲女,他明面上也没有承认过。因为他无法承认自己亲生女儿的母亲是有夫之妇,前后嫁了两个丈夫,都没一个是他。与有夫之妇私通的罪名,即使是对于宗室子弟来说,也够喝一壶的。

    秦安顿时噎住了。若只是宗室成员的养女,那就不是宗室了,宗人府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秦柏见小儿子这个反应,越没好气了:“你在把人迎进来之前,就没想过这事儿有多麻烦?趁着如今撒手还来得及,给他们些银子,就把人打走吧。陈含章在大同住过许多年,对那里比较熟悉,大不了就让他们回大同去。金环已死,但她住的那个田庄还在,几间空屋子还是有的。他们夫妻二人有手有脚,有了你给的银子,还怕会饿死不成?”

    秦柏不想跟赵碤打交道,更不想让小儿子去跟赵碤打交道。当初何氏闹出来的丑事,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秦安那时身在大同,没有亲身感受到京中的种种舆论纷扰,因此并未放在心上。但如今要是因为收留并帮助了章姐儿,再引起外界的注意,岂不是又令人想起何氏曾经做过秦家妇的事实来?秦安自己兴许觉得无所谓,但他秦柏还要脸呢!家中曾经有过那样的媳妇,难道是件很光彩的事儿么?!

    秦柏板着脸把小儿子轰出了书房,让他不要再来打扰自己的清静。秦安无奈,只得去求母亲。

    牛氏同样板起一张脸来:“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你总说已经知道错了,要敬重你哥哥,多疼含真,好弥补当年的过错,如今你又搭理那贱人跟奸夫生的野种做什么?!回头叫你哥哥知道了,看他怎么锤你!你也别去找你媳妇儿,这种事让你媳妇儿知道了,我都替你害臊!你要是实在心软,大不了给她几两银子,把人打走就行,但最后连银子都不要给!她当年害得含真受那么重的伤,差一点儿就丢了性命,我没叫她倒赔银子就不错了。你要找她亲老子,自个儿找去,别来寻我。我可没有门路认识那种没脸没皮的人!”

    牛氏对小儿子还是心疼的,没有把人轰出去,但也表明了态度,绝对不会伸出援手。

    秦安不由得苦起了一张脸。

    他灰溜溜地往外走,迎面遇上了侄女儿秦含真,面色顿时一白,露出了愧色来。

    秦含真淡定地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问他:“五叔还未想到要如何安置章姐儿吗?为什么不找人给她亲生父亲带话?”

    秦安吞吞吐吐地解释了几句,秦含真便明白了:“也对,她毕竟是个众所周知的奸生女,就算报到宗人府,人家也不一定乐意管她。况且她是不是赵碤的女儿,也只是她生母单方面的说法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亲生父亲又为什么要把她撵出家门?赵碤自己都不想认这个女儿了,我们要是还把人送回去,当事人大概会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吧?”

    秦安膝盖顿时中了一箭,被噎得哑口无言。

    秦含真又道:“这事儿惊动了宗人府也不好。人多嘴杂的,何氏当年闹出来的事,也才过去没多久。五叔当时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真真是传得街知巷闻。何氏还闹到咱们家大门口上了,惹得父亲动了大怒。那时还有很多人攀扯到五叔身上呢,笑话五叔被何氏耍了都不知道,头上的帽子绿得很。父亲为了给五叔出气,可没给赵碤与何氏留什么脸面。五叔如今倒是心平气和了,还主动把章姐儿送回赵碤那儿去。知道的明白五叔只是好心肠,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叔是对我父亲有不满了,存心要打他的脸呢。”

    秦安忙道:“不不不,好侄女儿,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秦含真抬眼看他:“没有吗?也是,其实五叔就是看不得人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怜。只要在你面前弱弱地哭着,象是小白花那样惹人怜惜,你就要心软了。幸好如今不用打仗,五叔也不必再守边了,否则你若为主将,北戎人只要多派几个女人来,在城墙下弱弱地哭上一场,估计五叔就要主动打开城门,把敌人迎进来了吧?”

    秦安的脸都绿了:“含真,你不能这么说我!”若叫军中人听见了,他们会如何看待他?!

    秦含真扯了扯嘴角:“说笑,说笑而已。五叔你不会生气吧?”见到秦安表情仍旧是僵硬得很,她便索性低下头,拿帕子作拭泪状,哽咽道,“五叔这就生我的气了?我也知道方才的话说得过分,可我当年被章姐儿从山上推下来,差点儿死了……”

    秦安慌忙道:“别哭别哭!是五叔错了,五叔不该这么做的。你放心,五叔分得清内外,绝不会再做滥好人!”

    秦含真听了他这话,立时把帕子收了,淡淡地道:“五叔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可别食言哦。”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秦安怔了怔,懵然地看着侄女儿走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象……被侄女儿装哭装可怜给哄骗了?可她装得那么真……秦安不由得开始深思,往日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怜的女子,到底有几个是真的可怜,又有几个是装的?

    他直到回了西院,还未想清楚这件事,只是忆起昔日何氏与金环的一些言行,面色不由得青,连带的对于先前章姐儿向他哭诉时的眼泪,也生出了疑心来。

    回到房间后,妻子小冯氏摒退了左右,又跟他说起了一件事:“五爷还是早些把那何氏之女打了吧。方才含珠从东府上完学回来,听丫头们说起那何氏之女上门的事儿,虽然不曾多问什么,可何氏之女提起了金姨娘在大同时的事儿,说不定含珠会想见见她,打听金姨娘临终前是什么情形。这不是戳孩子的心么?我是至今都不敢跟含珠多说金姨娘之死,怕她埋怨我们把金姨娘送得那么远。万一何氏之女见了含珠,在她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秦安的脸色顿时变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后悔

    在秦安的印象中,现任妻子小冯氏是不知道秦含珠真正身世的,只把金环当成了秦含珠的生母。因此她会担心金环死在大同,会让秦含珠心生埋怨,怪父亲嫡母把金环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受苦,才导致其一病病死了。站在小冯氏的立场,对丈夫说出这么一番担心的话,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秦安心里却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秦含珠的生母是何氏,与章姐儿乃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这一点章姐儿应该是知情的。毕竟何氏生下秦含珠后,就带着章姐儿逃进了京城,母女俩共同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小妹妹的存在。倘若章姐儿说话不小心,把这个真相告诉了秦含珠,又怎该是好?万一她把这件事说出去了呢?那这些年来,为了隐藏秦含珠生母的身份,他们一家人费了这些功夫,可就白耗了!

    不但如此,就连远在江南的谦哥儿,已经改了名字,换了年龄,真的深究起来,章姐儿还是能猜到他的真正身份。他都读了这许多年书,日子一直过得好好的,再过两年就能下场考童生试了,倘若在这时候暴露了他的生母是有罪之人……

    秦安耳根子再软,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变了脸色,真真切切认识到,自己的一时心软,会给亲生的儿女带来什么样的危险了。

    他心中后悔不已,只是一时间,他后悔的到底是来到京城安家,还是收留了陈含章,没有第一时间把他们夫妻送走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秦安咬了咬牙,对妻子道:“我会尽快解决章姐儿的事,你这两日寻个借口,暂时把含珠留在家里,别让她出门,再让底下的丫头婆子们封口,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章姐儿和金环的事。”

    小冯氏愁地看着他:“我们西院里的人要封口不难,可这侯府这么大,还有别人在呢。东府那边就更不必提了。何氏之女在我们家门前哭了那半日,东府的人肯定早就看见了,不可能不打听。人多嘴杂,我们能封得几个人的口?就算把含珠留在家里,这都快过年了,也不可能不走亲戚的呀?况且,含珠不去东府,东府里的人却会过来,到时候怎么办?”

    秦安心中更加后悔了。但他能怎么办?只能说:“我一定尽快解决。”

    他又出了西院,咬咬牙,把心腹秦泰生给唤了来。自打回了京城,在侯府安家,他用不着自己的管家了,秦泰生又不方便进内院,便一直替他处理外院的事务,算是个西院外管事,日子比在大同时要清闲许多,看着倒是稍稍福了一点儿,气色极好。

    不过秦泰生也得了消息,这时候那张稍有福的脸上正阴沉着呢。他向秦安禀报:“我一听消息,就觉得不安心,又听前院的人私下说,章姐儿的男人不大象话,没规矩得很,也不知道什么高低进退。他不知道当年的实情,说不定会以为攀上了咱们侯府,便在外头没分没寸地乱说话,叫外头的人又重新想起何氏那些丑事来,把五爷扯下水。于是我亲自跟在他们夫妻身后,一直到了客栈,盯紧了他们。果然,那小商人在客栈大堂里跟人吹牛呢,道他是咱们侯府的亲戚,五爷对他老婆又多么疼爱云云。我怕他再说下去,会连累了爷的名声,便上前喝止了,又押着他上楼见章姐儿,命章姐儿管着她男人,不许他在外头胡吣!她男人还问她呢,她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反倒骂我以下犯上,那些话难听得,我都不想提了!五爷,章姐儿半句实话都没跟她男人说,就胡里胡涂把人带到京城来认亲了,还没让他闭嘴。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秦安的脸都黑了。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他犯了多大的错,他现在都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扇两个耳光。秦泰生不可能骗他,照其说法,章姐儿这脾气,哪里是真改了?不过是在他面前装可怜罢了。他没少吃女人的亏,怎么就总是不长记性呢?!

    他自嘲地笑笑,问秦泰生:“我真的不该对章姐儿太和气了,是不是?我还给他们安排住处,就安排在内城,连警告他们别在外人面前乱说话,都忘记了。我真的很蠢,对不对?”

    秦泰生低头道:“五爷别这么说,若是把人安排在外城,天知道那小商人会把消息传到什么人的耳朵里?只要他们夫妻在京城内,这种事总是免不了的。那小商人哪里知道什么规矩?他只会盲目地向人炫耀他有什么好亲戚,好岳父,好引得别人相信他,愿意与他做买卖罢了。就算真让他认了宗室的岳父,他也依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小商人呢。”

    秦安闭了闭双眼,心下一横,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得想个办法给赵碤捎话,如果连赵碤都不愿意收留亲生女儿,那他也只能把章姐儿夫妻远远地送走。管章姐儿到时候哭得有多可怜?又不是要了他们的性命,只是让他们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过活罢了,不会饿死他们的。他这个曾经的继父,已经够厚道的了,这还是看在章姐儿曾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养了几年,又与谦哥儿、含珠一母同胞的份上了。

    就在秦安想办法联系赵碤之际,秦含真也在赵陌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看她时,提起了章姐儿上门一事,还道:“我看我五叔就没什么办法能悄悄儿联系上章姐儿的生父,表哥这些天如果有机会遇到宗室里能管事的长辈,不知能不能提一提?若是能直接告知赵碤,就更好了。章姐儿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事儿自然要他来拿主意,他要是心软了,就把人留在身边,要是不想搭理,那我就让五叔把人远远地送走,再也不管他们了,免得他们成天上门来碍眼。”

    赵陌听了笑道:“这有何难?这些天我一直帮着皇上,给宗室里各王府送过年的赏赐,已经送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光头宗室,恰好明儿轮到晋王府一系。晋王的儿孙们,如今除了赵碤,就只剩下关在宗人府大牢里的赵砌了。赵砌那一份不必我管,自有宗人府的人负责,我本来只需要打人去一趟赵碤家就行,如今大不了我亲自走一趟?”

    秦含真顿时大喜,笑道:“多谢多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赵陌冲她坏笑:“嗯,是有点麻烦,不过如果有奖励的话……”

    秦含真眨了眨眼,脸慢慢地红了,看了看周围,丰儿已经知机地转过身去。秦含真的脸更红了,这丫头这么知机做什么?!才想要嗔上一句,颊边一热,已是叫赵陌亲了一口去。

    赵陌笑意吟吟地在她耳边道:“真香!这个奖励足够丰厚了,连这几日的疲累,都一扫而光了呢!”

    秦含真的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了,嗔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赵陌今日能在永嘉侯府待的时间不长,与秦含真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便主动找到了西院去,告诉秦安,他可以帮着联系赵碤,问秦安要客栈的地址。

    秦安大喜,忙再三道谢。赵陌却摆摆手,面露为难地道:“五表叔,这事儿……其实是含真跟我提的。她虽然恼那何氏之女,也埋怨五表叔不该揽下这等闲事,但到底还是不忍心见五叔为难。只是她心软,我却忍不住要替她求五表叔一回,以后……五表叔还是三思而后行吧。这世上也不是什么好事都值得做的,哪怕施恩不望报,也不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吧?别到头来,明明是一片好心,外人不知道感激,反倒让家里人难过,还容易引来闲话,这又是何苦来呢?”

    秦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愧不已。他知道赵陌是对自己不满了,这是在敲打自己。但他半点怨言都没有,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对于赵陌的好意,只有感激的。他郑重向赵陌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回了!只要赵碤得了消息,不管他打算如何安排章姐儿,我都不会再多管闲事。”

    赵陌点头:“五表叔记得就好。”

    秦安又是一阵羞愧。他小心地问赵陌:“这事儿会让郡王为难么?”跟父母兄长不同,他在赵陌面前,可没底气摆长辈架子,如今更是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

    赵陌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五表叔不必担心,我应付得来。”他并没有说得太过轻描淡定,但这只是为了敲打秦安罢了,事实上,这事儿真的一点儿都不让他为难。

    等他将事情的经过告诉赵碤之后,赵碤的表情就开始纠结不已。

    说真的,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个女儿。哪怕那是他唯一的后代,他只要一想起她的生母对他做过什么,还害得他至今绝嗣,就恨不得她们母女一块儿死精光!这些年来,他就从来没想过要把女儿接回家。

    只是如今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原配妻子王家三姑奶奶自请和离,已经返回了娘家,据说是半路上病逝了,但他心里清楚得很,那贱人哪里是死了?分明就是金蝉脱壳,改名换姓嫁人了!还有人悄悄儿给他递消息,说是她已经嫁进了一户富足的读书人家,还身怀有孕了。这个消息刚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就当场吐了一口血!本朝宗室之中,混到他这份上的,能有几个?想当初,他可是差一点儿就做了储君的人哪!

    赵碤咬牙切齿,想到传闻中用不了多久就会从宗人府大牢里出来的庶弟赵砌,还有带着儿女艰难度日的赵砃之妻,他们都在盯着他仅剩的这点儿家底,企图侵占他的私产,哪里顾得了他的死活?

    何氏所生的女儿再令人厌恶,好歹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虽说她嫁的夫婿不怎么样,但越是没根基没才干的人,越容易听话。他完全可以把人收留下来,让他们给自己侍疾,也省得赵砃之妻吴氏与赵砌叔嫂俩,借口他身边无人照顾,步步紧逼……

第三百九十六章 团圆

    秦安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出秦泰生,领着赵碤家的下人,前往那座客栈接人。

    秦安自己其实也明白,他这个容易对不合适的对象心软的毛病很难改了。既然如此,索性不去见章姐儿,不去听她哭诉,可能事情还会更顺利些。更何况这一回去接她夫妻二人,就要直接送到赵碤的宅子去,肯定是要跟赵碤的人打交道的,他没必要亲自出面。有秦泰生一个,也就足够了。

    章姐儿没见着继父,自然是失望的。相比之下,得知宗室贵人岳父派人来接自己夫妻二人了,她的丈夫却是喜出望外。

    这对夫妻其实一直都是同床异梦。表面上看来,他们似乎都是要上京城来投奔赵碤与秦安,但两人的想法各不相同。

    小商人的想法很简单,侯府很好,但宗室贵人身份不是更高么?而且这两者也不是不可并存的,只不过亲爹当然要比继父更可靠一些。他不清楚章姐儿的生母当初跟生父有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心里只想着,一旦攀上了贵人,哪怕对方不是个王爷,借着宗室身份,他的地位也能大大提高。有了身份体面,有了关系人脉,他再借一借侯府的势力,完全可以把生意做大,为自己挣下一副丰厚的身家。更何况,亲岳父据说只有章姐儿这一个血脉骨肉,他的家产自然是由他们夫妻俩继承的。这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章姐儿则不同,她口头上说是要来寻身为宗室的亲生父亲,但她心里清楚,这个生父不但不待见自己,还早已落魄了,宗室身份只是听着风光,其实没什么用。反倒是继父秦安,家里是侯府不说,自己也做着官,小时候对她一向很疼爱。虽说他当初狠心地休了她的生母何氏,但如今她长大了,回想起从前,也没少埋怨生母无事生非,明明是老老实实把信传回公婆家里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故意隐瞒?

    她无视了自己当初是多么霸道不讲理,只为一点小事就将桑姐儿推下了土坡,把责任都推到何氏身上去了。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不是何氏逼死了伯娘关氏,她如今肯定还在秦家做着千金小姐吧?何氏总说她是金枝玉叶,是天生的贵人,非要让她认回生父,但她认那个落魄宗室有什么用?还不如继续给秦安做女儿呢。

    若她是秦家大小姐,如今肯定也象昨日见过的桑姐儿那样,半点不见小时候的土气,穿金戴银,打扮得就象九天上的仙女,把她如今这个小商人妇的穷酸模样衬托成了一只野鸡。

    若她是秦家大小姐,满京城的官家少爷肯定随她挑,不是生得俊秀,又风度翩翩,比那年她在大同家里见过的那个少年更加出色,都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不象如今,她嫁的只是个小商人,还要天天担心挨打挨骂,小产了也没法好生休养。

    若她是秦家大小姐,还会有谁整天明里暗里嘲笑她是个奸生女?她又怎会一再被送回陈家去受苦?更不会连生母都失去了……

    她为什么就不能是秦家的大小姐呢?!

    章姐儿满脑子的失望与抱怨,呆然随着秦泰生以及赵碤派来的下人,与丈夫一同离开了客栈,前往生父的家。

    与上回分离时的狰狞表情不同,赵碤今日再看到她,青白憔悴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慈爱的微笑,说话有气无力,却象是温声细语的模样:“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当年我也不知道你嫡母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贱人如今已经重病身亡,不会再来欺负你了,你只管在家里安心住下。我们父女俩总算团圆了!”

    说着赵碤又去打量女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嫌弃的表情,心想女儿养坏了也就罢了,竟然连挑男人的目光都这么差,怎么就嫁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商人?明明才刚及笄不久的年纪……若是没嫁人就好了,他还能给女儿说一门体面些的亲事。章姐儿从前还是生得不错的,不象如今,气色差得象是久病在床一般。罢了,先就这么着吧,暂时认下这个女婿,观察一阵,倘若还有调|教的潜力,那就让这女婿给自己跑个腿,办个事儿,只要能让女儿怀孕生子就好;倘若只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大不了就换一个女婿,在京城还是有希望找到年纪稍大却又有些本事的寒门武官的,女儿二嫁,嫁给这样的人,未必就不是好亲事。

    最重要的是……他赵碤如今就只有章姐儿这一点骨血,过继孩子怕是不可能了,又不能指望两个庶弟的儿女,但若是章姐儿争气些,多给他生几个外孙,那他也不算是断绝了香火……

    章姐儿夫妻俩被接回赵碤家后,就安住了下来。秦泰生回报秦安,主仆俩都没有再过问后续了。秦泰生在交接的时候,已经对章姐儿有过明言,让她没事不要找上永嘉侯府的大门,同时也警告过她的丈夫,不要再在外人面前提起永嘉侯府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秦家恨不得不承认何氏的存在,如果章姐儿夫妻俩不知羞耻,非要带累秦家的名声,那就别怪永嘉侯府不客气了。

    赵碤在旁听闻,不等女儿女婿说什么,就先打了包票。他如今已经没有了筹码,哪里还敢得罪一位圣眷正隆的国舅爷?况且他曾经的女人嫁给过别人为妻,他也觉得很丢脸好么?

    且不说秦泰生放话之后,章姐儿的丈夫如何惊讶愕然,秦安这边消停下来后,赵陌也私下与秦含真说了事情的后续:“碤叔对他那个女婿,本来是十分看不上的,但那小商人嘴甜得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碤叔给哄住了。碤叔如今还真把他当成好女婿一般,竟然还想要硬撑着病体,在过年的时候带他们夫妻二人出门,给宗室里的亲友们拜年。碤叔在我面前夸他女婿孝顺,比他女儿都要真心,我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那小商人哪里象是这样的人?只怕是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做小伏低,哄着岳父玩呢。他家的下人私下对我的人说,这人整天都想着要借碤叔的宗室身份,在京中做生意,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冲着那些古董摆设瞧个不停,猜测它们值多少银子。碤叔要面子,不肯告诉女婿他如今是什么处境,只管吹牛,却半句实话都没有,但也有意要为女婿引见几位宗室长辈。我看碤叔真是昏了头了。以那小商人的习性,真叫他成了气候,他还会把碤叔父女放在眼里?”

    秦含真哂道:“这个人如果真的如此不可信,只怕你这位碤叔后头有的是苦头吃。他自以为精明,连储位的主意都打,亲叔叔都敢杀,亲生母亲说舍就舍了,其实呢?居然轻易就被一个小商人糊弄住了。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很讽刺呢?”

    赵陌心想,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他的父亲赵硕还不是一样自命不凡?而事实上,就连兰雪一个丫头也照样能糊弄得住他。

    他对秦含真道:“碤叔如今无爵无势,手里顶多就是有一点儿财产,认回女儿,也无力替她求封号,自己都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呢,还病得那样,也不知能活几年。他若有个好歹,陈含章又不曾入玉牒,根本就没有宗室身份,他们夫妻二人怕是什么都落不下。就冲着这个,我估计陈含章的夫婿应该还不至于蠢到自断前程。就让他们自己过活去吧,是好是歹,都是他们自己的命。当初是碤叔要把女儿送走,如今才有了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婿。往后若真的为此所累,也是他自找的。至于陈含章,若她有胆量,就该求生父或是五表叔做主,为她主持和离,另寻一个可靠的人嫁了。既然她从来都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我们又何必为她担心呢?”

    秦含真撇嘴道:“哪个为她担心了?我只是怕她人在京城,万一有什么不顺了,又跑回来找五叔。五叔如今似乎比先前明白些了,应该不会轻易再上她的当。可是含珠还在这里呢,万一让章姐儿泄露了含珠的身世,那可怎么办?她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含珠可还要脸呢。章姐儿自小被何氏当成宝一样地宠,连谦哥儿都被排在后头,含珠一出生就被生母抛弃,从小儿没少受金环折磨,还不都是拜何氏母女所赐?!章姐儿跟这个妹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万一脾气上来了,非要败坏了含珠的名声怎么办?她从小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未必就做不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秦含真如今与秦含珠相处得久了,已经处出了一点姐妹情谊。秦含珠一向很乖巧懂事,令人不得不心生怜惜。秦含真对她,自然与对章姐儿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赵陌便笑了:“泄露就泄露了,这有什么要紧的?等你做了我的郡王妃,只要你愿意出面,还怕含珠说不到好人家么?况且,以祖父如今的名声,等闲人也不敢在外头乱传永嘉侯府的闲话呀?秦家三房子嗣不丰,目前就只有你们姐妹两个女孩儿。你是要嫁给我的,还怕没人巴巴儿的求着与我做连襟?”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臭屁呢?

    秦含真没好气地白了赵陌一眼。只是回头一想,觉得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歪理,先前的担忧顿时便少了许多。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八卦

    今年的新年,永嘉侯府上下的感觉与往年有些不大一样。

    秦平、秦安兄弟俩都回到了京城,侯府中又添了吴少英、于承枝与胡昆等人,再加上秦安添了小儿子,吴少英已经定了亲事,永嘉侯府上下是喜气洋洋,比往年要热闹得多了。

    新年大朝,永嘉侯秦柏也不再孤零零一个人进宫了,他有两个儿子为伴,家中还有个吴少英带着两位师弟应付上门来的访客,十分安心。而牛氏去朝拜太后娘娘,同样有了小儿媳小冯氏作陪,比起往年只有大孙女儿一个,自然要称心如意得多。

    秦含真虽然也能陪着她去应酬各路诰命,但交际往来上的事,闺阁女儿做起来,比不得出嫁了的妇人方便。因此今年虽然秦含真因为订了亲的关系,不好意思进宫,只能留在家里看着弟妹们,牛氏的宫中之旅,也依然顺利得很。小冯氏在大同时,没少与武将人家的女眷们来往,进得宫来,跟一大帮亲友与丈夫上司同僚家的女眷个个都能搭得上话,比秦含真又活络一些。她又新添了个儿子,哪怕是与人探讨儿女经,也能新结交下不少女眷,甚至连太后与几位太妃、太嫔们,都很有兴趣听养孩子的话题。

    太后跟前养着蜀王府的小世孙与小县主,两个孩子的身体都不是很好,因此对于这种话题格外关注。平时在宫里,太后娘娘也只能与太子妃唐氏以及陈良娣讨论这种事,后宫中就没有哪位娘娘是养育过孩子的,只能干听着。但太子妃唐氏养女儿十分精心,敏顺郡主的身体却算不上很好,陈良娣的儿子直接死了,太后对她们的经验都不太信得过。能从别人那里听来些有用的东西,自然再好不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讨论怎么养孩子,讨论得多了,太后与牛氏婆媳俩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还打趣说:“你家大孙女儿这是不好意思了?怎么也不进宫来瞧瞧哀家?大过年的,本来就是亲戚,也不必那么外道。改明儿带着你家大丫头进宫来吧?哀家也有日子没见到她了。”

    牛氏笑着应了是。其实,他们秦家三房的女眷,真的不大爱进宫,也就是秦柏时不时奉召晋见一下皇帝,或是与东宫太子碰个面而已。相比之下,她与孙女儿秦含真,每年进宫的次数远远不及长房许氏、姚氏与闵氏婆媳。她真的不太习惯,而且丈夫一人就足以维持家中和宫里的友好关系了,又何必再让她出面呢?牛氏也就是先答应着,过后是否再进宫来,到时候再说。

    太后其实与秦家三房也不算熟,只因对赵陌印象很好,秦含真与赵陌又早定了亲事,如今看着牛氏与小冯氏亲切,便顺口一提罢了。就算秦含真出嫁前进宫少,嫁人后也肯定要时常来拜见她,她不着急。与牛氏、小冯氏聊过一会儿,又跟唐家老夫人说了几句笑,她便转向了蜀王世子妃:“哀家瞧你气色越发差了,上回见你时,还没这么严重,怎的这么长时间,病都还没养好?太医说了,你那病就只能养,万事放宽心些,多养几年就好了,给你开的药,也都是补身体的。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不然怎会半点起色都不见?”

    蜀王世子妃虚弱地笑了笑:“谢太后垂怜,臣妇无事,只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看着气色差些罢了,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太后对此不大相信,默了一默,才对她说:“万事放宽心些,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你还有两个孩子呢,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先把身体养好了。”

    蜀王世子妃柔顺地应了一声是。太后不知道她是否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但瞧她这模样,又能说什么呢?看着殿内这一大群宗室皇亲勋贵家的女眷,眼下也不是多说些什么话的合适时机,只得又转向别的诰命,继续聊家常,以示皇家恩宠去了。

    牛氏在下头听得分明,心中有些好奇,但她没吭声。反正蜀王府与秦家没什么关系,甚至还跟未来孙女婿赵陌有些个旧怨,她没必要多管闲事。真想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她寻丈夫秦柏打听去,不就行了?

    象牛氏一样淡定的诰命,在慈宁宫里不少,但也不是人人都按捺得住好奇心的。有不少今日参加内廷大朝拜的诰命女眷们,多少都听过一点儿小道消息。牛氏扶着小冯氏的手出慈宁宫门的时候,就听到有别家女眷在私下窃窃私语:“陈家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送进东宫的女孩儿,见攀不上太子,既然打起了蜀王世子的主意……”

    “可怜蜀王世子妃,病得那样,都不得安宁……”

    “蜀王世子妃病成这样,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该不会陈家就盯上了她这位子,打算让自家女孩儿取而代之吧……”

    “蜀王府都不存在了,蜀王世子就是个虚架子,陈家居然也能看上他……”

    “再是虚架子,也是实打实的亲王世子爵位。陈家如今那样儿,还能把女儿嫁进真正有权势的宗室王府去么?如今连辽王府都没有了呢,益阳王的儿子又成了残废,好歹蜀王世子有才有貌,四肢健全,爵位也是实打实的……”

    “有人向陈良娣打听,她还发了脾气呢,真是会装模作样。她若是没那个心,怎么就让她那妹子跟蜀王世子碰上了呢……”

    牛氏与小冯氏婆媳俩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时候传开来的八卦新闻?她们永嘉侯府真是忙着吴少英的婚礼与章姐儿找上门这两件事,忙得昏了头,竟然一点儿都没听说过?!再去看长房的承恩侯夫人许氏与姚氏、闵氏婆媳三人,她们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起来大家都是头一回听闻呢。

    别说秦家的女眷为蜀王世子的新八卦而惊讶,刚刚在前头大殿上结束了新年大朝拜仪式的赵陌,也很吃惊呢。他是三天两头就进宫的人,竟然也没听闻此事。住在东宫的女眷,不管她是不是太子的女人,怎么就跟蜀王世子扯上关系了呢?赵陌与蜀王世子没什么交情,不好找上当事人打听,又不想与陈家人打交道,便转而找上了其他的宗室长辈。

    结果宗室长辈们先问起了他帮赵碤认回亲生女儿的事:“好孩子,你是个好心肠的。赵碤活到这把年纪,无儿无女的,人又病得那样,你帮他认回女儿,让他不至于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真正是个厚道人!只是那种闲事,你没必要去管。本来是好心,没听见赵砃的媳妇背地里都是如何说你坏话的么?她算计着要占了赵碤的家财,见如今好事落空了,倒怪到你身上了,跟人说你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呢。她男人若不是起了要不得的坏心肠,他们一家子也落不得如今的下场。不知道反省就算了,还打起了别人的主意来。不要理她!只是赵碤也荒唐得很,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竟然连份谢礼都没有,听到别人说你坏话,也不知道护你一护,真真不象话!那样的黑心肠,活该他没有儿子送终!”

    赵陌挑了挑眉,笑道:“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况且……这事儿原也不是我自己要帮忙。父亲当初跟碤叔也算有过交情,如今是不忍心见碤叔孤苦零丁……”

    宗室长辈们顿时叹气了:“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太厚道了!你老子如今连家门都不出,只支使你在外头跑腿,你还那么听他的话做什么?你老子当年与赵碤在一处,难道是做什么好事不成?这样的交情,也值当他至今还挂在嘴边上?!”

    如此夸了半日赵陌,又骂了半天的赵硕、赵碤、赵砌以及赵砃的妻儿等,几位宗室长辈才告诉了赵陌他想知道的消息:“就是前些日子,蜀王府那个去东宫见太子,顺便送了年礼过去,没想到竟然碰上了陈家送进宫的那个女孩儿。陈良娣年纪大了,估计不能生了,陈家才把她的族妹送进宫里给她做伴,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呢?太子殿下何等英明?怎会任由陈家胡闹?连太子妃的娘家都还没给东宫送人呢。真要给东宫添人,那也是由皇上、太后下旨,正正经经择选良家子才是。陈家那个女孩儿,在东宫住了几个月,太子殿下就没搭理过。太子妃命陈良娣把人送出宫去,叫陈良娣死活留下了。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桩夭蛾子。恐怕是陈良娣见太子殿下实在无意,又不甘心让族妹出宫,这才盯上了蜀王世子。”

    蜀王世子是有妇之夫,没什么好的,但他的爵位是实打实的,而且元配妻子据说病得快要死了。等她死了,蜀王世子肯定要续弦。这个位子,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是看不上的,中等官宦人家的女孩儿知道蜀王世子已经没有了实权,估计也看不上,那不就便宜陈家了?陈家没法再出一位陈良娣,添一个皇孙,那有个亲王世子妃做补偿,也聊胜于无。

    只是这种消息传出,蜀王世子妃心里又会怎么想?据说她大受打击,如今病得越发重了……

    赵陌听着八卦,心里觉得万分古怪。陈家与陈良娣都是一心冲着皇孙去的,怎么可能会甘心让陈家女嫁给蜀王世子这位早已失了势的宗室闲人做填房?更何况,他三天两头进宫,又常往东宫去,此先什么风声都没得,这才过了几日?怎么事情就传得街知巷闻起来?y7

第三百九十八章 恳求

    蜀王世子妃咳得撕心裂肺,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但面色也依然一片青白。

    太子妃唐氏示意宫人给蜀王世子妃送上热茶,看着她喝了,才叹道:“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先前我只听说是产后失养,又听闻是幽禁时吃了苦头,但如今瞧着,竟好象又添了别的病症一般。太医院的人都在做什么?只会报喜不报忧,竟连你的病情都看不清楚?”

    蜀王世子妃喝了口茶,慢慢平息了一会儿,方才道:“我这病想必十分棘手吧?太医也换了几个,药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总不见效。即使换了新方子后,有那么两天病情略好转些,过后便又重新沉重起来,而太医们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已是死了心,恐怕……就是熬日子罢了。”

    太子妃唐氏听得心酸。她与蜀王世子妃虽然从前并无交情,但自从蜀王世子一家获得了自由,结束幽禁生活后,因蜀王世孙与小县主养在宫中的缘故,她与蜀王世子妃常常能在慈宁宫里遇见,见得多了,一来二去,也熟悉起来。这位堂妯娌性情与她颇为相投,其实是位典型的名门淑女,只是运气不好,嫁进了蜀王府,从前以为是上好的姻缘,哪里想到会有后头这等祸患?蜀王夫妻父子谋逆,蜀王世子声称自己并未参与,还有人存疑,但蜀王世子妃却一定是不知情的。太子妃唐氏与她交往得久了,十分相信这一点。想到对方一双儿女都身体不好,幼女更是落下了残疾,唐氏同为人母,心里也不由得为她难过。

    而如今,蜀王世子竟然与陈氏女传出了那等绯闻,令曾与他共患难的糟糠之妻病情加重,太子妃唐氏内心,更是生出几分怨忿来。

    她挥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方才诚恳地劝蜀王世子妃:“别想得太糟了,若你的病情真有这么重,太医不可能瞒着不报的。即使不告诉你,也会告诉太后娘娘与我。但他们虽诊不出你的病为何总不见起色,反而添了新症状,可他们都觉得这病就是棘手些,并不会要人性命。你只管好生养着,外头的传闻统不必放在心上。你只要在一日,谁能取而代之?况且那些传闻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呢,你若放在心上,说不得便上了人家的当。”

    蜀王世子妃眼圈一红,几乎掉下泪来:“娘娘与我说这番话,可见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可不瞒娘娘说,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得,只是心里实在过不去!我们世子爷受父母所累,受了这些年的罪,我一直在他身旁陪着,从前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消失殆尽了,只有我们夫妻二人一直相守。他曾向我起誓,说此生必不负我,定会回报我的情义,要与我一辈子同甘苦、共患难。我是信了他的。他若不这么说,我只管做个大度的贤妻,不管外人说什么,半点儿不会往心里去。可他既然起了誓,我心里便再容不得有旁人插足。然而,这才过去多久呢?他说他与陈家女半点干系皆无,可若真的没有半点干系,外头那些传闻是哪里来的?他又为何要亲自送陈家女回陈家去?还与陈家人相谈甚欢……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没点儿缘故,难不成我还会冤枉了他?!”

    太子妃唐氏只有叹气的。但这是堂小叔子夫妻间的事,她怎么好伸手去管呢?只能劝蜀王世子妃:“兴许真是误会,又或是旁人有心,他却未必有意呢?他又不曾对陈家女明着许什么诺言,更不可能停妻再娶,你只管安心休养,犯不着担心那等不相干的人。倘若你的病真个加重了,从此一病不起,才正正中了有些人的下怀呢!”

    蜀王世子妃的双目落下泪来:“我倒想好生养病呢,可是听着外头的传闻,想着世子爷已经变了心,我就难受得饭都吃不下!哪里还能安心养什么病?”她低头抽泣起来。太子妃唐氏听得心酸,却只能叹息了。

    男人要变心,哪里是做妻子的能拦得住的?况且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她嫁给太子多年,太子从前身体不好,又不好女色,不也还有个陈良娣在么?如今蜀王世子身边除了世子妃,便连个通房都没有,世子妃还病得这般重,倘若他真个对陈氏女起了心,与其让陈氏女在原配死后做了继室,蜀王世子妃还不如现在就做主把人纳进门来,叫她做个侧室也罢。宗室王府子弟的侧室,是扶不了正的,一辈子都要在正室面前做小伏低,生的儿女身份也不及原配嫡出尊贵。这岂不是比蜀王世子妃自己伤心难受,把自己郁闷得病情加重,要强上百倍?

    太子妃唐氏实在不能理解,蜀王世子妃为何会在这件事上如此纠结?倘若她自嫁进蜀王府,便一直是专房独宠,也就罢了,明明从前蜀王世子也有过妾室通房,她却因为蜀王世子曾经有过的几句誓言,便如此想不开……这与她往日所表现出来的大家闺秀教养,实在是有些矛盾。

    太子妃唐氏只能再好言相劝,但蜀王世子妃的心情却并未随之好转,反而越说越担心了:“娘娘,陈氏女的性情,您比我清楚。请您告诉我,倘若我真有个好歹,世子爷娶了陈氏女为继室,此女是否能善待我的一双孩儿?姐儿倒罢了,她有太后娘娘护着,又是那个模样……将来顶多就是多添一副嫁妆,可是我的大郎……他是嫡长子,蜀王世孙,世子爷的爵位,日后定是由他继承的。陈氏女若有生养,会不会视他如眼中钉?”

    太子妃唐氏哑然。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陈家的教养……说真的,太子妃没什么信心。当初她嫁进东宫之前,家里人为她选择了性情柔弱、家世不显、家族又依附于唐家的陈良娣,就是盼着她们妻妾和睦,无人能给她气受。可事实上呢?陈良娣老实了几年,一朝生下皇孙,便开始嚣张起来,连带陈家也不把唐家放在眼里了。若不是皇孙后来夭折,她都不敢想象如今自己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曾经老实了许多年的陈家,真面目竟是如此,即使如今的陈氏女表现得再乖巧懂事,太子妃唐氏也是不会信任的。倘若陈氏女真个做了蜀王世子的继室,一旦有了儿子,又怎会对原配所留的世孙没有半点想法?

    蜀王世子妃盯着太子妃唐氏的表情变化,只需要看到她的眼神微闪,便哭了起来:“娘娘不必多说,我已是明白了!这可怎么办呢?我自知命不久矣,这病怕是不能好了。我死不足惜,却放不下这一对孩儿。尤其是我的大郎,他还那么小……自出生以来,就只过了两年好日子,还未记事呢,便已遭了牢狱之灾。他连正经启蒙都还没有,过得还不如寻常宗室家的孩子自在,眼下虽有太后娘娘垂怜,可他是男孩儿,总不能在宫中过一辈子!等他离了宫里,又会遇到什么事?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娘娘想想肃宁郡王当年刚刚丧母时,曾经遭遇过什么,这些年又吃了他生父多少的亏,便知道我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了。即使人人夸肃宁郡王孝顺,我也不愿意我的儿子为了一个孝顺名声,受同样的委屈!我害怕……世子爷若是也把我这个旧人完全抛到了脑后,眼里心里只剩下新人,为了新人宁可舍弃我的大郎,到时候我的大郎又该怎么办?”

    太子妃唐氏忙道:“不至于此。宗室中自有规矩,太后娘娘与皇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蜀王世子胡来的!陈氏女若真敢心生妄想,自有人收拾她!”

    蜀王世子妃含泪摇头:“陈氏女在东宫有陈良娣为后援,不比寻常女眷。我的娘家已是不中用了,等我一死,世上又还有几个人愿意护着我的孩儿呢?倘若能保住大郎的性命,保他一辈子平安康泰,这世孙之位,随便谁拿去也罢!怕就怕……有些人连这一点仁慈都不肯给,非得要了大郎的性命不可!”

    真的不到这个地步。

    太子妃唐氏觉得蜀王世子妃如今是钻了牛角尖了,越想越害怕,才会将事情看得这么严重:“宗室自有规矩!蜀王世子倘若真的忘了规矩,太后娘娘与皇上定会为孩子做主的!至于陈氏女,你不必担心她,陈良娣又如何?东宫中还有我呢!”

    蜀王世子妃顿时双眼一亮,握住了太子妃唐氏的手,双腿一软,已经屈膝跪下了:“娘娘!有您这句话,我就能放心了!求您一件事!”

    太子妃唐氏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因为要与蜀王世子妃谈心事,开解对方,她在宫人上完茶后,就把人摒退了,此时竟一时间找不到个帮手来搀扶蜀王世子妃,她便想要扬声唤人来。

    蜀王世子妃却飞快地拦下了她,紧张地向她提出了请求:“娘娘!倘若有朝一日,我有个好歹,世子爷再娶新人,新人却容不下我的孩儿,求您……求您护持他一二,为他做主……”

    话到嘴边,蜀王世子妃只觉得鬼使神差般,便更换了脱口而出的说辞:“宗室里有不少绝了嗣的殷实仁厚之家,求您把我的大郎过继出去吧!哪怕他再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在乎,只求他能平平安安,不做别人的碍脚石就好了!”

    这话一说出口,蜀王世子妃心下顿时一松,也不去多想丈夫万一知道自己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办事,会有什么反应,反而是泪流满面,深深地拜下身去:“求娘娘垂怜!”

第三百九十九章 梳妆

    蜀王世子妃的请求,太子妃唐氏并没有直接给予答复,只是好言好语安抚住了她,答应不会任由蜀王世子与陈氏女胡来,总算暂时安抚住了蜀王世子妃,又派岑嬷嬷陪着,小心把人送走了。

    太子妃唐氏还有好几位宗室妯娌要见,忙碌起来,只来得及过问一句,蜀王世子妃是否已经安然回到了家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暂时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等到傍晚时分,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小段空闲时间,可以歇一口气时,又不由得想起蜀王世子妃的哭求来。

    大年初一的晚餐,是要与太后、皇上以及太子一道用的,是皇室的家宴。太子妃唐氏今日忙了一天,需要稍加梳洗,换一身衣裳,才好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太婆婆、公公与后宫诸位女眷面前。白天穿过的衣裳换下来后,才提拔上来不足半年的专门打理衣裳的宫人叹息:“这袖子都被抓出褶子来了,定是蜀王世子妃弄的!这是闽地新贡上来的天鹅绒,用了新织法、新染料,颜色比从前的天鹅绒更鲜亮,十分难得,总共才有二十匹!太后那儿得了八匹,几位太妃分了两匹,剩下的十匹中,有四匹赏出了宫外,一匹给了王嫔,一匹给几位宝林、才人分了,东宫得的四匹,太子殿下特地吩咐,都送到了娘娘这里,当中只有一匹是正红色,做冬天里的大礼服最适合不过。这一件新衣娘娘今儿才上身,就被抓坏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穿,想再凑出一件大礼服的料子,都不知够不够呢。”

    太子妃唐氏看了那大礼服的袖子一眼,见上头的抓痕果然十分明显,暗叹一声:“罢了,收起来吧,横竖就只有今天要穿罢了。大礼服多得是,少一见又有什么关系?方才那话,不要胡乱往外传。”蜀王世子妃也只是一时激动,情不自禁罢了。

    宫人低头应了一声,小心地捧着那身礼服出去了,脸上的表情依旧心疼无比。

    太子妃唐氏其实没那么在乎那一件新衣,不过宫人这么说了,她也想起,这衣料是太子特地嘱咐了给自己留的,东宫中除了自己,再无旁人得了一尺去,心里也对这件衣裳添了几分不舍。可她乃是一国储君正妃,未来国母,怎能说这样小家子气的话?顶多是在心里多念叨几回罢了。

    换过衣裳,岑嬷嬷领了梳头的嬷嬷上来为她重新梳妆。因是家宴,也不必梳什么繁复的发式,只挑一个看起来端庄稳重又不会显得太老气的就行了。太子妃如今有点年纪了,却还希望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老,否则太后与皇上见了,定然要再提起东宫添新人的话题。

    她其实也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了。这几年,为了报答她与陈良娣多年来的不离不弃,太子顶住了压力,一直不曾在身边添人,只盼着她们当中的一个能再次身怀有孕。然而,两人毕竟都不年轻了,身体又各有各的毛病,终究是无望再有孕。太子妃唐氏心中遗憾,告诉自己,无论太子怎么说,她身为太子妃,理当主动提出东宫进人的事,不该等到长辈们开口,方才安排下去的。只是她心里实在不好受,又顾虑到陈良娣这些年的作派,生怕再选到个心里藏奸的女子,这才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开口择选罢了。但她是正妃,应该早些做决断的,不该有半点怨言。这关系到皇家子嗣传承,是她的责任!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了蜀王世子妃来,叹了口气。做正妻的,都不容易,想开些才好,若是事事都要嫉妒,就辜负了贤名了。

    她低声问岑嬷嬷:“蜀王世子妃如何?出宫的时候可平静下来了?”

    岑嬷嬷答道:“出宫时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瞧她那模样……”顿了顿,“怕还是想不开呢。她身边的丫头也都为她不平,连句懂事的话都不知道说,也不懂得多劝劝世子妃,实在不象话得很。”

    太子妃唐氏淡淡地道:“这种事再劝也是有限的,总要本人看得开才好。从前她并没有这么容不得人,跟前还有好几个妾室通房侍候,只是后来没一个能跟着共患难,方才散的散,死的死。如今不过是个陈氏女,她开口纳进来做个妾室,还能为蜀王世子开枝散叶,庶妾庶子,又哪里能挡了世孙的路?她还能落得个贤名。陈家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很不必抬举了他家的女孩儿,偏她钻了牛角尖。”

    岑嬷嬷想起身边宫人私下告诉她的传闻,撇嘴道:“陈家也是有意为之,否则陈氏女不过就是在东宫偶然撞见了蜀王世子两回,叫世子扶了一下,又与世子聊了几句话罢了,哪里就能把传闻宣扬得宫中、宗室人尽皆知了?想必是觉得他家女孩儿被娘娘逐出宫去,太过丢脸了,想拿蜀王世子做个顶缸,稍稍遮一遮羞吧?但凡是要点脸的官宦人家,也不会明知道那是有妇之夫,原配还未死呢,就满天下嚷嚷着她要做填房去,陈良娣也有脸说她是冤枉的,从来没有过这等想法?”

    太子妃唐氏没有吭声。她其实不太相信陈良娣真是那个幕后主使。陈良娣一心要把族妹弄进宫来,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想要借族妹的年轻貌美,添一个皇孙,好为自己增添筹码,那个族妹于她而言,仅仅是借腹生子的工具罢了,生完了孩子,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未知之数呢。如今因为太子殿下不耐烦,太子妃寻了理由,把陈氏女在新年之前遣出宫去,陈良娣虽然着恼,但也不会轻易改了主意,定然还想着年后再试呢,怎么可能会把那族妹便宜了蜀王世子?蜀王世子如今只是空架子罢了,说是有财有势,其实都是虚的。陈氏女给他做继室,又能对陈家有什么助益?这绝对不是陈良娣的主意。

    太子妃唐氏白日里见蜀王世子妃哭得可怜,一时间没细想,如今才越想越不对劲。这既然不是陈良娣的主意,就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了。是陈家么?觉得东宫无望了,就想挽回自家脸面?还是陈氏女?因为察觉到陈良娣的用心,为了自保,才借了蜀王世子之力?

    太子妃沉默不语。岑嬷嬷继续低声道:“说来,陈家也是太过分了。倘若真的看上了蜀王世子,眼下把女儿嫁过来做个侧室就好了。以陈家的家世,亲王世子侧妃的名号,并不辱没了他家的族女,偏他家要放出风声来,说要做继室,这是明欺蜀王世子妃娘家败落,无人能给她撑腰,存心想咒她早死呢!只怕蜀王世子平日里……也有几分这个意思,否则几句闲言碎语,不可能让蜀王世子妃乱了分寸。蜀王世子太过了些,原配好歹陪他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还为他生了一双儿女……”

    给太子妃梳头的嬷嬷也插言道:“可不是么?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地,世子妃也不会说出要过继儿子给别家的话来。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都是不得已!”

    岑嬷嬷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转开视线,收回双手:“娘娘,头发已经梳好了,您看如何?”

    太子妃对着镜子看了几眼,觉得还不错。岑嬷嬷也细细检查过,确认无误,便把那梳头嬷嬷打发了下去,自己亲自为太子妃簪钗,又道:“娘娘,这梳头嬷嬷多嘴了些,回头奴婢定会训斥她。只是她的话……也不算全然没有道理。”这些话,其实她身边的宫人也没少在她耳边念叨,听得多了,她也觉得蜀王世子过分,蜀王世子妃可怜,“蜀王世孙才几岁?他妹妹又是那个模样……若是真的没了母亲,以后可怎么办呢?”

    太子妃唐氏有些疑惑:“蜀王世子妃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看太医的脉案还好,怎的她就越病越重了,如今竟然还有了不祥之语!”

    岑嬷嬷也说不清楚:“总归是圈禁的那些年落下的毛病,她又在那时候生了孩子。听说蜀王父子伏法时,她受了不小的惊吓。”

    太子妃唐氏摇头:“为母则强,事情还没到绝路,她就先哭哭啼啼的,想着要托孤了。其实她若是好生休养,把身体养好了,哪怕那病实在难治,也好歹多撑几年呢。等世孙长大些了,有太后娘娘庇护,哪个继母敢轻易动手?况且,陈氏女已到年纪了,且等不到那时候呢。若是以侧室身份进门,还不是任正室拿捏?”她微微一笑,“白日里我听着她哭求,还一度疑心过,她是不是打算把儿子过继给我呢。那就真真是把我当傻子哄了。幸好她并无此念,只是一心为了儿女打算。”

    岑嬷嬷犹豫了一会儿,见屋里再没其他人在了,便凑近了太子妃,压低声音道:“蜀王世子妃怎敢存了这样的妄想?只是娘娘……您真的不想再考虑考虑,过继宗室子为嗣么?太子殿下不想再纳新人了,您又何必违了他的意?太子殿下看重的其实一直都是肃宁郡王,可肃宁郡王自己不乐意,他又这么大了,勉强过继了来,也不可能与您亲近。您还有郡主呢,哪怕不在乎自己,也要为郡主多想想。倘若是过继幼儿,从小养大,养得熟了,与亲生何异?娘娘,您再想想?!”y7

第四百章 转变

    太子妃唐氏诧异地回过头看向岑嬷嬷,神色沉了一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岑嬷嬷缩了一缩,但看着太子妃,想着太子妃与敏顺郡主的未来,想着身边宫人们平日里私下议论的话,她还是咬咬牙,坚持说下去:“奴婢知道自己逾越了,只是……若无人来劝娘娘,娘娘怕是只会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什么都不为自己着想!娘娘这么做,原也没错,但肃宁郡王不愿意过继,已经不止一次明言暗示了,强扭的瓜不甜,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一直僵在那里!太子殿下还年轻,又有皇上在上头镇着,自然不必着急。说不定东宫日后还会再进新人,这新人能生出皇孙来,可是娘娘……娘娘!”

    岑嬷嬷缓缓在太子妃唐氏面前跪下,仰起头来,双目含泪:“奴婢斗胆在这里说句犯禁的话,新人生下的皇孙,能甘心敬重娘娘么?会诚心护着郡主么?他自有生母去孝顺,自有亲手足要照看,还能在娘娘与郡主身上放多少真心?!即使娘娘把小皇孙抱过来,自小养大,他生母总还在呢,早晚要窜唆得小皇孙与娘娘离了心!若是去母留子……”岑嬷嬷顿了一顿,就看见太子妃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满是不赞同,心中暗叹一声,继续道,“若是去母留子,将来让小皇孙知道了,养恩成了死仇,只会更糟糕,怕是连郡主与唐家都有可能被报复,因此不可取。这些话,除了奴婢,还有谁会跟娘娘说?太子殿下只知道那是他亲骨肉,哪里知道这亲骨肉与亲骨肉也是不一样的呢?”

    太子妃唐氏抿了抿唇,低声斥道:“住口!不要仗着我信任你,说话便忘了分寸!这样的话若传到了太子殿下耳中,殿下一怒之下要处置你,我都没脸为你求情!”

    岑嬷嬷含泪道:“奴婢知道,太子妃娘娘还是偏着奴婢的,因此奴婢才会大胆地在娘娘面前说这些话。娘娘,时间不多了!陈氏女虽然未能进宫,但那也是因为她出自陈家,太子殿下又不待见的缘故,若换了是别家的女儿,太子殿下未必会再拒绝的。即使殿下拒绝,太后和皇上也会有所安排。娘娘再拖下去,等太后与皇上正式下了旨,您又如何能拦得住东宫进新人呢?您也一定不会去拦,连一句怨言都不会有,还会多挑几个才貌俱全、家世上佳又身康体健的美人,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无论谁都只会夸奖您。可那些夸奖都是虚的,东宫有了新人,不再只有您与陈良娣,太子殿下的宠爱被旁人分了去,什么事都有可能生!蜀王世子妃今日为何要求您庇护她的儿女?陈良娣无儿无女,您却有郡主,不能不早作防范!”

    太子妃唐氏咬了咬牙,但这一回没有再斥责她了。

    岑嬷嬷又道:“太子殿下如今还想着要过继肃宁郡王。肃宁郡王确实很好,只是,他终究不是娘娘的骨肉,又将要娶妻了。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与您相处得再融洽,也是亲近不起来的。连他未婚妻子,也不是娘娘的亲人,日后娘娘凭什么拿捏他呢?更何况,他自个儿不愿意过继,心里想的还是生身父母。哪怕从前辽王世子对他百般刻薄,如今一旦有事吩咐他去做,他还不是一样乖乖照办?原晋王世子赵碤在宗室里,早就是人人嫌弃的破落户,又曾有谋逆之嫌,还对太子殿下有过不敬之处,可肃宁郡王却依然因为父亲的吩咐,助他父女团圆。难道他就不担心殿下会生气么?!可见,在他心中,仍旧是生父的份量更重些。如今外头的人都夸他孝顺,可他对生父孝顺了,将来一旦真的过继给殿下,孝顺的又会是谁?”

    太子妃唐氏深吸一口气,才淡淡地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广路……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心里也懂得感恩。赵碤父女团圆,不过是小事罢了。殿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若真是会妨碍到殿下的事,广路是不会做的。”

    岑嬷嬷低下了头:“娘娘说得是,太子殿下如此看重肃宁郡王,郡王的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郡王可为忠臣,却未必是未来储君的合适人选。他会事事依礼而行,但想要他真心与娘娘、郡主亲近,真心护着郡主,怕是不成的。这样的人选,原也不算坏,可他自己不乐意出继,太子殿下自然不能强逼。这么拖下去,又会便宜了谁呢?与其等到将来事情难以解决,倒不如娘娘早做准备?只需要从宗室中选择年幼聪慧的男童,放在身边教养,有太子殿下与娘娘的父亲教导,还怕教不出一位贤明的皇孙来么?既聪慧能干,又与娘娘、郡主亲近,这比肃宁郡王要可靠多了!”

    太子妃抿了抿唇:“你是听了蜀王世子妃的话,才有这个想法的么?难不成你说的……就是蜀王世孙?”

    岑嬷嬷忙道:“奴婢怎敢有这等想法?蜀王世孙再好,终究是罪人之后。宗室里适龄的孩子有很多,娘娘观望上一两年,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选呢?比如秦王府一向子嗣繁茂,鲁王府的子弟好读书、有学问,休宁王府的家教很好,又交游广阔……哪一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娘娘细细留意,总能挑中一个。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先挑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看上两年……”

    太子妃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能。太子殿下不会容许的。”当初太子会看中肃宁郡王赵陌,固然有赵陌本身比较出色,又得太子喜欢的缘故,但另一方面,他是个将近成年的男子,稳重有才干,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太子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信心,总害怕皇上去后,他继位登基,未必能撑多少年。国赖长君,继承者年纪大些,有才有干,对国家更有好处,也避免了主少国疑的困局。如今太子已经把赵陌带在身边一年有余,没少教导他政务,让他熟悉朝中人事,已经是在为他铺路了,怎么可能轻易换人?另行从宗室中选择幼童,固然有利于养熟,但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可以帮忙打理朝政时,起码已是十几年之后了。太子能否撑到那时,还是未知之数呢。

    再说……从那些子孙繁茂的宗室王府里挑孩子,等孩子长大了,焉知本生父母家人不会来相认呢?赵陌是与生父不亲近,与祖父更是离心,为了皇帝与太子,愿意牺牲父祖的利益。蜀王世孙眼下不清楚,但若是蜀王世子日后真个娶了陈氏女,便将原配的一双儿女抛到了脑后,说不定真会再养出第二个赵陌来。这两个孩子都与本生亲人疏远,若非如此,谁能放心过继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呢?

    岑嬷嬷呆了一呆,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的,事情比她预料的要更加复杂。她眼圈都红了:“这可怎么办?京城宗室里,难道就再也没有合适的孩子了么?娘娘想要一个贴心些的嗣子,为什么就这样难呢?!”

    太子妃叹了口气,也觉得心情有些低落。其实,倘若真有比赵陌更合适的对象,太子殿下也不反对的话,她与太子又怎会强求一个不情不愿的赵陌做自家嗣子呢?

    太子妃没有留意到,她其实已经转变了态度,开始考虑过继别家宗室子为嗣的可能性了。

    房间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当中夹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太子妃唐氏一听便知道,这是女儿敏顺郡主到了,想必是来与自己会合,前去参加乾清宫家宴的。

    太子妃连忙收拾心情,恢复成端庄贵妇,低声嘱咐岑嬷嬷:“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泄露给第三个人知道,无论是谁都不行!”

    岑嬷嬷一边拭泪,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娘娘放心,奴婢懂得。”

    赵陌并不知道太子妃与岑嬷嬷之间有过这么一场谈话,当中还涉及到了自己。他参加完新年大朝会后,特地与宗室里的长辈们交谈了一圈,打听了一些事,便随大流出了宫。

    其实太子原本要留赵陌参加皇室家宴的,但赵陌寻旁人打听了,知道别家宗室都不曾受到邀请,连太妃、太嫔以及宫中的低品嫔妃,都没份参加,他就觉得这事儿的暗示意味太浓了,借口说大年三十要去见父亲和拜亡母,脱身出来。事实上他出宫后,只往赵硕家中打了个转,便回家去了。祭拜完温氏,他见饭点快到了,便绕后门去了永嘉侯府,与秦家三房上下一起用晚饭,连自家开伙都免了。

    牛氏知道他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身上又冷又饿的,心疼得紧,不等开席,便先命人给他上了暖身的热汤来。赵陌窝在正院上房的西暖阁里喝完汤,便拉着未婚妻秦含真,趁着西暖阁里没有旁人在,把今日遇见的可疑之事跟她说了。

    秦含真道:“我祖母在慈宁宫那边也听说了,好些宗室女眷都在私下议论呢,有的勋贵家的诰命也有耳闻,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知情。我祖母说,蔡家、闵家、马家和姚家,全都是今天才头一回听说。黄家倒是隐隐约约听到点儿风声,但黄家三老太太私下道,不过是蜀王世子跟陈氏女遇见了两回,又有那么一点儿小暧昧罢了,并不算什么大事,也不知为何会忽然传扬开来。”

    赵陌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并不是我消息闭塞的缘故了?表妹可留意到,知情的都是什么人家呢?”

    秦含真想了想:“宗室里有好几家是知道的,其他的……似乎是与皇家或宗室有联姻的人家才知情。外臣是半点不曾听说,我们家这样交游不算广阔的皇亲国戚也多半是被蒙在鼓里。”

    赵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在传播这些小道消息呢?短时间内传得那么多人知道,倒不象是正常的流言,反而更象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四百零一章 疑惑

    秦含真道:“我也觉得这流言传得太快了,且不说是不是真有其事吧,就这么几天之内,传得那么多人知晓,还是比较固定的族群,其他人几乎闻所未闻,我就觉得流言的传播途径有点问题。说不定能从中推断出是什么人在散播消息。”

    赵陌忙问:“表妹觉得是什么人呢?”

    秦含真想了想:“先,太后宽慰蜀王世子妃,可见这事儿慈宁宫中也是有所听闻的。年前到慈宁宫晋见太后的诰命女眷不多,因为马上就过年了,大家都要忙着家里的事儿,反正新年里总有机会见,除非真有急事,否则不必赶着在那两三天里进宫。所以,我推断慈宁宫的消息来源,应该就是在宫里。可能是东宫那边吧?蜀王世子遇见陈氏女,地点就在东宫之中。陈氏女事后已经被遣回了陈家,但陈良娣还在宫里呢。”

    赵陌迟疑:“这事儿会是陈良娣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么?但我印象中,她是一心想让族妹成为太子殿下的姬妾,借腹生子的。估计她也没想在借腹之后,留着这族妹的性命,因此拒绝让侄女儿入宫,只挑了族中无依无靠的美貌孤女,为此不惜毁约,不肯将那族女嫁给我二叔为继室。我确实听说过,太子殿下对那陈氏女无意,若不是念及陈良娣侍候了他多年,又曾为他诞下皇孙,给陈良娣留了脸面,说不定早就让太子妃娘娘把陈氏女逐出宫去了。不过太子妃娘娘也确实几次三番劝陈良娣将人送走,陈良娣借口自己病重,需要族妹照料,才把人留了下来。但由此也可推断出太子殿下的态度,他绝不可能让陈家再出一名东宫妃妾,再生一位皇孙了。陈氏女在东宫是没有前程的,但陈良娣与陈家的目的已人尽皆知,陈氏女出宫后,也不可能攀上什么好亲事了,怕是连说亲都难。”

    在这样的前提下,陈家见有机会攀上蜀王世子,哪怕蜀王世子是个空架子,他们大约也会愿意吧?好歹那是位宗室贵人,给他做继室,陈氏女不亏,乃是上好的遮羞布。

    若是陈氏女与陈家人这么打算,倒是合情合理,但陈良娣……只怕还不肯死心吧?蜀王世子对她而言并没有半点助力,她还是更盼着能有一个皇孙的。既然这一回的族妹不能成事,那她应该再另选人才对。让家族与蜀王世子这么一位曾有过谋逆嫌疑的宗室联姻,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赵陌还注意到一点:“这种消息传扬开来,对陈氏女十分不利。早前陈良娣想安排她进东宫而不成,她便已经是婚姻艰难,名声扫地了。如今再沾上勾引有妇之夫的名声,原配未死,便已经觊觎起了继室之位,哪怕蜀王世子当真对她一往情深,也要考虑娶她进门之后,会引起的闲言碎语吧?他是罪王之后,如今是凭着皇恩浩荡方才苟活下来,靠着太后对他一双儿女的怜惜,方才有了眼下富贵安闲的日子。万一他的行事损及儿女,触怒太后与皇上,他如今的富贵安闲又是否还能得保呢?他不是个没脑子的蠢人,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一点的。”

    因此,倘若流言的源头是陈良娣,这么做对她没有什么好处,对陈家与陈氏女,更加糟糕。如果说她是恼恨族妹背叛自己,另起炉灶,才故意用这种方式报复,听起来也许还更合情合理一些。

    但秦含真对此有点异议:“流言传播的范围,不仅仅是在宫中而已,宗室皇亲中也有耳闻的。皇亲就算了,比如黄家那种,他家本就有人在禁卫任职,又与太子殿下关系密切,也许是从宫中或东宫得到的消息,也未可知。但宗室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在年前进宫去的,他们是怎么听说的?而且听我祖母说,宗室里的女眷,知道的细节还不少,不象是道听途说而已。难不成是蜀王世子妃或者是她身边的侍从告诉她们的?”

    赵陌有些不解:“这怎么可能是蜀王世子妃让人放出去的消息?”

    “怎么不可能?”秦含真哂道,“要是她真的感觉到丈夫对陈氏女已经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死活都要跟对方在一起了,她病得七死八活的,自觉命不久矣,又拦不住丈夫在自己死后续弦,那先放出风声去,坏了陈氏女的名声,也不是不可能的。陈氏女本来名声就不怎么样,如今更是声名狼藉。被这些流言一逼,要是她被逼得另嫁他人,以澄清流言,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行,那她就摆出贤惠大度的正室架子来,把人纳进门里去做妾,这陈氏女还不是任由她拿捏?要是蜀王世子已经被小三迷昏了头,非要坚持娶陈氏女做继室,不肯委屈她做妾,顶着这种难听的名声嫁进宗室的女子,将来也必定会招惹太后、皇上以及其他宗室长辈的反感。就算陈氏女生了子嗣,谁还会支持她的儿子取代蜀王世孙之位呢?”

    赵陌沉吟:“这倒也说得过去。倘若这流言一出,能逼得蜀王世子清醒过来,不再与陈氏女有所纠缠,兴许更合蜀王世子妃的心意。”

    然而……蜀王世子妃又是怎么把流言传到眼下这个地步的?她才结束了圈禁生活多久?身边剩下的心腹侍女本就不多了,娘家又已败落。而这种明显会对蜀王世子的名声造成打击的事,她又不能委派丈夫手下的人去做。她一个病人,连出门的机会都少,据说除了偶尔进宫见见太后,见见太子妃,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她就几乎与其他宗室女眷没有半点往来。说是她干的,那也得她能干得成才行呀!

    秦含真听着赵陌的分析,也觉得有些糊涂了。这有能力的人没有动机,有动机的人似乎并没有能力,所以到底是谁在传播这些流言呢?

    她问赵陌:“这流言会对谁产生什么严重的影响吗?”

    赵陌想了想:“蜀王世子的名声可能会变糟糕一些,但他本来就是罪臣之后,前程已绝,不过是富贵闲人罢了,名声如何,于他并无多大干系。况且他又不曾真的与陈氏女私通,只是流言而已,兴许太后与皇上会私下斥责他几句,他稍加辩解,也就没事了。除非他日后丧妻,真个迎娶了陈氏女为填房,否则旁人连说他一句鬼迷心窃,都没有实际证据。说到底,这流言传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桩风月秩事罢了。”

    流言对陈氏女与陈家的害处更明显一点。最严重的一点就是,陈氏女在京城恐怕已经找不到什么体面的好人家了。让她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也不知陈家人是否甘心。而陈家在八卦流传开来后,在东宫太子殿下跟前失宠的迹象,则变得十分明显。过去外人看在陈良娣的份上,即使看不上陈家,见面也是客客气气地,往后就很难说了。

    陈良娣的处境说不定也不太妙,哪怕她曾经是唯一为太子生下过子嗣的女人,如今众人也能看得分明,太子连纳她族妹为妾都不愿意,对她又能剩下多少宠爱?无宠无子的老女人,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她升格做了贵妃,也没什么权势可言。她还比不上太子妃唐氏呢,好歹太子妃是正妻,一直深得太子敬重,还有个女儿。

    秦含真与赵陌分析了半天,都想不出这流言是谁在故意传播,只能推断,传播流言的人,肯定在皇宫与宗室之中,都有帮手或人脉。眼下时机还早,他们看不出这种流言能造成什么后果,也想不出传播它的人目的是什么,惟有先观望一阵,多打听些消息,才能掌握更多的信息,借以推断出更具体的结论。

    牛氏在外头已经摆开了两桌宴席,派丫头来催秦含真与赵陌出去吃饭了。两人对望一眼,便暂时收拾心情,先吃了饭再说。

    永嘉侯府这一顿家宴,人人都吃得欢喜,但在数里之外,蜀王世子妃却胆战心惊地坐在桌前,低头不语,对着满桌佳肴,也根本没有半点儿进食的**。

    蜀王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妻子看了半日,才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道:“你的做法也不算错。这么快就对太子妃坦言我们的目的,确实唐突了些,也容易引起她的警觉。先糊弄着她,让她以为你对皇家嗣孙之位没有半点儿想法,日后你推着大郎去跟她多多亲近,她也不会轻易起疑。等她与大郎相处得多了,心生怜爱,再把孩子往外推,她就舍不得了。到那时再谈过继,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他轻啜了一口温酒,放下酒杯:“只是大郎那儿,你得多嘱咐他几句,让他千万要乖巧,多讨太子妃的喜欢才是。”

    蜀王世子妃心中冰凉,但面上还是挤出了微笑来:“是,世子放心,妾身今日见过大郎,大郎告诉妾身,他与敏顺郡主相处得很好,敏顺郡主待他十分亲近。有了敏顺郡主从中牵线,太子妃对大郎定会更加疼爱的。”

    “那就好。”蜀王世子冲着妻子,微微一笑,脸上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往后你就别再自作主张了,好歹行事前要跟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才是。你是大郎的亲娘,难不成我就不是他的亲爹么?我们夫妻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真真是半点都不能出差错的。你能明白吧?”

    蜀王世子妃身体微颤,却还是要努力微笑着回答:“妾身明白的,世子放心。”

第四百零二章 家宴

    永嘉侯府这个新年过得比往年都要热闹,上上下下都是欢欢喜喜的。

    大年初二,秦家三个房头的人都聚在承恩侯府参加家宴,秦含真姐妹几个也都高兴地聚了头。这一年,秦含真、秦锦华都定下了亲事,秦简虽未定亲,但姚氏一直在为他相看,据说已经有了眉目。

    就连庶出的秦素,都由姚家那边牵线,说了一门亲。虽然目前这门亲事还未正式定下,但若无意外,是不会有所改变的,眼下只等秦简这位长兄定了亲,就轮到他了。对方自然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姑娘也是出身不高的庶女,对秦素的前程并没有什么助力。这就是姚氏随便念叨了一句,娘家人给她牵的线,连姑娘的性情人品什么的,都不曾仔细考察过。不过两人是门当户对,谁也别挑剔谁。即使许氏与秦仲海都知道,这是姚氏耍的小心计,也没人与她计较。

    只是二房的秦锦仪,至今还未定下亲事。她是姐妹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如今下头的二妹妹三妹妹都有了人家,行四的亲妹妹秦锦春,母亲小薛氏也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她却还未有着落,那心情定是好不起来的。基本上,整个家宴过程中,她一直板着个脸,连一丝笑容也没有。看向两位大堂妹的目光,也是透着不善。

    秦锦华见她这般,心里有些不好受。原本还想跟秦锦仪搭句话的,后者不理人,她也只好讪讪地,转过头去跟秦锦春聊天了。

    秦含真则是完全没有搭理秦锦仪的意思。不惯她那个臭毛病!谁还欠她了不成?她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不就是一年之前在这地方企图勾引许铮,才导致的吗?当初的目击者与知情人,如今个个都还在场呢,她倒还有脸在这里摆长姐的架子,给人白眼看?

    秦含真全程当她透明,没想到秦锦仪对她反而高冷不起来了,倒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三妹妹跟宗室郡王定了亲,架子就摆起来了,连自家姐妹都不放在眼里,这也太失礼了吧?你正经还没当上王妃呢!”

    秦含真皮笑肉不笑地怼回去:“我不理你,就是摆王妃架子,眼里没人?那大姐姐不理二姐姐,又算什么?你正经还没跟宗室郡王定亲呢,这会子倒傲起来了?!”

    秦锦仪噎住了,只拿眼瞪她,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锦华有些迟疑地劝道:“算了,都是自家姐妹,别吵了。”秦锦春在一旁死死捏着帕子,双眼盯着面前的杯盏不说话,也不去看长姐。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长房、三房姐妹们的面,与长姐吵起来。

    她如今在家,也不是没跟秦锦仪吵过。这个长姐的脾气,她是越来越受不了了。

    秦锦华要打圆场,秦含真给她面子,没有再继续痛打落水狗。她才不会把秦锦仪的话放在心上呢,不就是黑了她几句吗?秦锦仪难道是什么说话有份量的人?她在这里说酸话,秦家上下三个房头,有谁当一回事呢?今日薛氏又没来,更不可能有人替她撑场了。

    午间家宴一结束,秦锦仪立刻就起身,催着她母亲小薛氏说要回家。小薛氏正与姚氏、闵氏、小冯氏说话,谈到秦锦春的婚事问题呢,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人?别说她,就连秦伯复,也不可能会放过这难得的家族聚会,吃过饭就跑回家去的。他还要与三房两位久不在京城的堂弟多聊聊天,好连络一下感情呢。尤其是秦平,如今已经是永嘉侯世子了,前程恐怕比秦仲海更加光明,又与他没有几十年的宿怨,怎能不好好亲近亲近?

    父母都不想走,秦锦仪便是再想回家,也无法成行了。除非她真的能下定决心,独自带着一个丫头,坐马车回去。然而,车夫和丫头却未必会听她的。小薛氏念及她去年的今天在承恩侯府里惹了大祸,今日离家前就吩咐丫头盯紧了她,不许她在侯府中乱走,也不许她到任何一个清静地方去休息,必须从头到尾都跟母亲妹妹待在一处,避免有独处的机会。秦锦仪心中烦恼不已,却完全没有任性的机会。

    祖母不在场,父母是不会纵容她的。她如今姻缘艰难,腿上还落下了残疾,身价大跌,随着堂妹们渐渐长成,她已经没有多少联姻的价值了。她嫉恨着两位大堂妹,同时心里也明白,她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越过她们去了。

    三堂妹秦含真的婚事就不用说了,宗室郡王,圣眷正隆,她嫁过去就是堂堂郡王妃,还有自己的封地。秦锦仪想起当年自己看不起孤身寄居在清风馆的赵陌,不愿意把他列入自己的联姻对象名单,心里便说不出的悔恨。倘若那时候,她便与他定下了亲事,今日又怎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二堂妹秦锦华的亲事也定了,据说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子,名门之后,王府外孙,还是个才子。这桩婚事似乎比许峥更理想。秦锦仪没想到秦锦华在失去许峥这门婚事后,竟然还能嫁个比许峥更好的对象,心里同样不得劲儿。可惜许峥已经定了亲,如今又在守孝,更是家道中落,早已入不了祖母薛氏的眼。秦锦仪在遗憾的同时,对秦锦华的婚事更是忿忿不平。明明是许家看不上的平庸女子,从小就样样都比不上她这个长姐,秦锦华凭什么能得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呢?!她应该嫁给许嵘那样的平庸之辈,才算是匹配!

    秦锦仪心中闪过各种念头,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得意,看起来好象学会了变脸一样。同桌的秦锦华看得诧异,邻桌的秦锦容直接被她吓着了,秦锦春便安慰她:“没事的,五妹妹别理她,她这是癔症呢,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是在哄孩子呢?!若真是了癔症,二房还能让秦锦仪出来见人?

    秦锦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搭理秦锦春了,只与秦含珠说话。她们堂姐妹俩每天在一块儿上学,如今倒是越来越熟了。秦锦容只有这一个庶堂妹做同学,心里便是曾经有过嫌弃,也早就抛开了。

    秦锦华小声对秦锦春说:“五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秦锦春冲她笑笑:“二姐姐放心,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她的性子?”

    秦含真小声问秦锦春:“大姐平日在家,还是老样子?”

    秦锦春撇嘴:“闹得倒是少了,因为除了祖母,谁都不会纵容她,连父亲也常数落她的过错。祖母的话,父亲也不是样样都依的,因此大姐任性不起来。她也就是欺负欺负我和秦逊罢了。但我如今也不是好惹的,她要是实在过分了,我也不怕跟她争吵,反正最后吃亏的又不是我。她眼下学乖了许多,不象从前那样,动不动就跟我闹了。”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道:“她要是真的从此学乖了,不再生事,说不定还是她的造化呢。”

    秦锦华微微红着脸,小声问秦锦春:“大姐姐的亲事一直没有着落么?难不成二叔祖母还是想把她说到高门大户里去?”如果薛氏真的对一个残疾孙女,还抱着这样的奢望,秦锦仪这辈子恐怕就很难嫁出去了。

    秦锦春欲言又止:“这个么……祖母已经打消了与宗室王府联姻的念头,如今正往那些勋贵皇亲家里的嫡次子、嫡幼子里找人呢。”也就是说,仍旧有联姻高门的想法,只不过薛氏自己觉得自己务实了许多罢了。

    秦锦华与秦含真都无语,两人望望神游中的秦锦仪,都不吭声了。反正她俩的婚事已定了,又与秦锦仪不是一个房头的。不管这位大堂姐嫁不嫁得出去,她们都会照常办婚礼就是了。就算有人在背后说几句闲话,那也不是长房、三房的错。

    说话间,秦简过来了。他身为长子,总是习惯照顾姐妹们的。这时候特地过来,就是问问几位堂妹,初五那日还要不要去逛庙会?还是老地方隆福寺,去年逛过了,当时玩得很开心,他觉得姐妹们或许有兴趣去重温一下。

    秦锦春立时听得双眼一亮,只是她还未问过父母的意见,暂时还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但她觉得以自己在父母面前说话的份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秦锦容也跃跃欲试,她还企图说服秦含珠一块儿来:“很有趣的!我几乎年年都跟表兄们去逛,但他们管我管得紧些,逛得不自在。咱们就跟大哥哥一块儿走,想买什么,都让大哥哥替我们买去!”秦含珠心动,只拿眼睛去看秦含真。

    秦含真笑道:“想去就去吧,到时候有很多下人围在我们身边,不会让你被人拐走的,只是路程有点儿长,怕是会累着。”

    秦含珠忙道:“我不怕累的,我腿脚很好。”她每天都从西府跑到东府来上学,哪一天不走上几个来回?别看她瞧着瘦弱,其实身体好着呢。堂姐秦含真曾劝她要多走动走动,锻练腿脚,她都照办了,如今确实身康体健,大冷的天,竟连风寒都没得。

    秦锦仪从秦简走近就已经回过神来了,此时不悦地扫了秦含珠一眼,疑心这个庶堂妹是在影射自己,明里暗里嘲讽自己脚跛呢。但秦含珠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表情,正与秦锦容欢欢喜喜地聊起了庙会上的摊子,一个聊京城的庙会,一个聊大同的庙会,秦锦仪的表情完全是做给瞎子看了。

    秦简得到了答案,便满意地转身离开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秦锦仪要不要同行的意思。

    秦锦仪反应过来,脸渐渐地涨红了。可是同桌三个姐妹,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邻桌的两个小妹妹,更是没空搭理她,谁还记得她这个长姐的尊严呢?

    秦锦仪的脸越涨越红,面上满是忿忿,转头瞪了亲妹秦锦春一眼,怪她不肯帮自己解围。

    秦锦春见了,双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一扭头,便继续与堂姐们聊天去了。

第四百零三章 乱账

    晌午过后,蔡世子与卢悦娘小夫妻俩带着卢初亮,一块儿过来了。

    大年初二本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只是如今秦家三个房头中出嫁的两个女儿,秦幼仪随夫在大同任上,没法回来,秦幼珍也随夫在长芦任上,分不了身。不过秦幼珍还有女儿卢悦娘做代表。卢悦娘回娘家,回的是承恩侯府东北方向那座宅子的娘家。卢初亮年前就回那宅子里自个儿过年了,有家中下人帮忙操持,许氏也时不时打发人去看,一切仪式都做得象模象样的,就是少年独个儿吃年夜饭,显得有些可怜。不过到了初二这一天,长姐回门,他与姐姐姐夫在一起用饭,就变得热闹多了。吃过饭,歇过晌,他们姐弟才到承恩侯府来,给许氏请安。

    许氏其实更希望卢悦娘回娘家时,是回承恩侯府来。然而卢家已经有了自己的宅子,她又怎能开得了那个口?连卢初亮在自家宅子里过年,她都没有强劝孩子到自家来住,儿子媳妇孙子都没有站在她那边,她也没兴趣继续做坏人了。不过蔡世子能上门,她还是很高兴的,拉着卢悦娘的手,说个不停,都是关心的话,十足娘家长辈的作派,从夫妻关系到生儿育女,样样都提到了,仿佛秦幼珍没能当面与女儿说的话,都由她补上了。蔡世子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卢悦娘也是微笑着有些腼腆地低头应着,至于小夫妻俩是否会真的把许氏的话放在心上,那就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了。

    许氏兴许乐得一直霸占着留卢悦娘在身边说话,但在场还有牛氏,还有姚氏闵氏呢,连新回来的小冯氏,也是卢悦娘需要见礼的,更别说外头还有秦平、秦安两位小舅舅。卢悦娘没多久就与蔡世子一道,离开了许氏身边,与舅舅们说话去了。秦平秦安都是军中人士,其中秦平又曾在地方上独当一面,蔡世子与他很聊得来。这不是卢悦娘能参与的话题,她便告退下来,转回到表姐妹们的圈子里去,与秦锦华、秦含真、秦锦春等人说笑,还给了头一回见面的秦含珠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她对秦锦仪也就是尽了礼数而已,说亲近是没有的。表姐妹俩本来就不相熟,她更是清楚秦锦仪的脾气和所作所为,无意招惹。

    但秦锦仪却又开始盯着她看了。想到这位庶出的姑姑所生的表妹竟然能攀上云阳侯府的世子,看起来夫妻俩居然还相处融洽,那蔡世子一表人材,气度不凡,对妻子竟然还那么温柔体贴,半点不见武夫的粗俗,秦锦仪心里的嫉妒怨恨又开始翻滚起来。

    她就不明白了,象她这样的侯门千金,自小熟读诗书,通晓琴棋书画,才貌双全,又曾有过美人、才女的好名声,出得门去,那是人人夸奖的,为什么就婚姻艰难,如今还落下了残疾,连一桩象样点儿的婚事都得不到?

    而其他女子呢?

    秦锦华才华平庸,相貌也不如她,就凭着有个好家世,得了大九卿嫡长子的夫婿。就这样,她的母亲姚氏还觉得委屈了她呢。

    秦含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生得也不如她美貌,只因祖父偶尔好心救了一个宗室子弟,这宗室子弟做了王爷后,居然就投桃报李来娶她了。村姑也能做了王妃,这还有没有天理?!

    卢悦娘,世家旁枝子弟与庶女所生,在地方上耽搁到年纪一大把还没说亲的老姑娘,才貌都平平,又没有显赫家世,凭什么就让云阳侯的世子看上了?这比秦含真嫁给肃宁郡王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秦锦仪不停地深呼吸着,但心里的怨忿还是难以平息。看着姐妹们与卢悦娘相谈甚欢的模样,她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她的丫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个丫头有些眼生,秦含真并不认得,想必是秦锦仪从庄子上回来后新添的。不过这丫头身高手长,看着是个挺健壮有力的小姑娘,而且还挺机灵,会被安排到秦锦仪身边的原因,也不难推测出来。

    秦锦仪估计是烦了这丫头,几次想要甩开她出门,都被她或拦或拉或劝,阻止了。动作大了,正与妯娌们聊得兴起的小薛氏就留意到了,连忙扬声问:“仪姐儿,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外头冷,快回屋里坐好。”

    秦锦仪忿忿地转身就要掀帘子出屋,冷不妨被妹妹秦锦春一把抓住,扯了回来。秦锦仪瞪大了一双眼就要开骂,秦锦春却压低了声音道:“你该不会是见蔡世子在那边屋里与叔伯们说话,就想过去勾搭人吧?你不要脸,我们家还要呢!若你不老实回去坐着,当心我回家就跟祖母说,你想要给表姐夫做二房,看祖母怎么治你!”

    薛氏一直看不上秦幼珍,奈何秦幼珍的夫婿升了三品官,女儿还嫁进了云阳侯府,早已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了。她心里妒忌得要死,不许家里人提起卢家人,直接当秦幼珍一家子是透明的。连秦伯复一心想要借着妹妹和外甥女的关系,攀上云阳侯府,她也看不惯。若是秦锦仪当真生出嫁给蔡世子做妾的念头,叫秦幼珍的女儿一辈子压在头上,薛氏恐怕能狠狠打大孙女儿一顿,绝不会有半点儿怜惜。她一辈子都想要借着孙女的联姻,重新做回风风光光的贵妇人,对于任何破坏她这盘算的人,即使是一向偏宠的孙女,也不会有半点容情的。

    秦锦仪心里清楚这一点,听到妹妹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冷战。随即她就生气地反驳:“休要胡说!我几时有这样的想法了?!”天地良心,她是真没看上过蔡世子!如果他还未娶妻,兴许她会去碰碰运气,但现在他都跟卢悦娘做了夫妻,还有她什么事儿?就算是咒死了卢悦娘,有机会给蔡世子做填房,那还不是要一辈子被卢悦娘压在头上?!

    秦锦春却只是冷笑:“要是真没有,你就老实在屋里坐着。不然,你要怎么解释出去的理由?你当你的名声很清白么?这一屋子的长辈、姐妹们,谁不疑心你呢?”

    秦锦仪又羞又气,猛地推开妹妹,便转回屋里坐下,独自生气了闷气。若换了是往日,说不定还有好心人上前去开解她,但今日真真是无人搭理。就连好心肠的秦锦华与一向和气守礼的卢悦娘都没动。方才秦锦春说话的声量不大,但在屋里,并不是没人听见的。众人看向秦锦仪的视线,早就添上了警惕。这位可是有前科的呀……

    大年初二这一天的家族聚会,就在所有人都欢喜尽兴,只有秦锦仪一人郁闷的情况下结束了。秦含真随着家人回到永嘉侯府时,小冯氏还向婆婆牛氏汇报她与妯娌们聊天的成果呢:“大嫂子正为四姑娘的婚事犯愁。四姑娘与东宫郡主处得很好,在外头名声也不错,又是秦家嫡女,按理可以说一门不错的亲事,高门大户也是有希望的。可大姑娘的名声不怎么样,又至今还未出嫁,拦在了前头,四姑娘的婚事就不好提了。听说二太太还坚持先给大姑娘说亲,但略次一点儿的人家都不肯考虑。大嫂子生怕四姑娘给耽搁了,正在烦恼呢。”

    牛氏哂道:“大丫头还出嫁做什么?留在家里养着也不错,好歹不会有人饿着她。若真要出嫁,就别太心高了,差不多的人家嫁过去就成,最要紧的是寻个厚道点儿的婆家,省得锦仪丫头嫁过去后受气。偏二房那婆子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到这会子了,还把她大孙女儿当成天仙儿呢?还要挑剔孙女婿的门第,已经把一个孙女儿拖成了老姑娘,再拖下去,另一个孙女儿也要成老姑娘了。我就不明白了,一样是嫡出的孙女,不过就是差着几岁,明明小的那个更有出息些,怎么就她认了死理,只一心捧着大的那一个呢?”

    秦含真问小冯氏:“我好象听到伯娘与婶娘们说了一嘴,提到几个人家,给大伯娘做参考是不是?”

    小冯氏笑道:“是呢,都是亲友家的子弟,知根知底的,清楚四姑娘的性情人品,不会轻易因为大姑娘的名声就嫌弃四姑娘了。大嫂子十分感激,已经记下了,说要回去与大伯子商量过,才能决定。”

    牛氏问:“都是哪些人家的孩子?说来给我听听,兴许我见过呢?”

    小冯氏就说了几个,有姚家、闵家的子弟,还有一个蔡家的旁支子弟,是姚氏与蔡家女眷聊天的时候偶然听说的,觉得可以纳入考虑。另外还有一人,有些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居然是裴国公府的小少爷裴程,乃是秦锦华闺密裴茵的哥哥。

    秦含真讶然:“怎么说到裴家去了?他家又不是我们秦家的亲友,裴程也不常来吧?”

    小冯氏道:“去年往东府里走动得多些,常护着他母亲和妹妹过来与二嫂子说话,时间长了,也就混熟了。他母亲常常为他们兄妹的婚事忧心,就请二嫂子帮着留意。我们秦家如今在外头走动得多,人脉比裴家要广,看人也更方便些。”

    裴家子孙官位不高,又要忙着侍疾,确实交游不算广阔。而裴国公府明显是要走下坡路了,子孙后继无人,只等裴国公一咽气,便要败落。他家儿女的婚事,若是有点儿追求的,肯定会很为难。秦含真记得曾听见裴茵与她母亲的对话,记得裴茵对蔡世子有点儿意思,裴大奶奶却更希望她能嫁给秦简……这根本就是一笔乱账,姚氏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的想法?知不知道裴大奶奶托她帮一双儿女留意婚配,是打了什么主意?怎么就起了让秦锦春嫁给裴程的念头了?

    不过这门亲事如果真能做成,估计秦简与裴茵之间就完全没有可能了吧?就算秦锦春嫁得亏了,又能碍长房什么事呢?

    秦含真挑挑眉,觉得二伯娘姚氏的画风,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

第四百零四章 不快

    牛氏是见过裴茵的,心里有些不大看得上,姚氏给小薛氏介绍的几户人家里头,就数这位裴国公府的小少爷身份最高,但牛氏也最不看好。

    “裴家人行事不敞亮。”牛氏这么说,“二丫头往日交好的几个姑娘,我都见过几回了,当中就数蔡家大姑娘与余家那姑娘最好。蔡家大姑娘大气,说话行事都爽快,余家那姑娘虽说有些清高了,但人品礼数都是没说的,还有学问。剩下的姑娘里头,唐家的丫头有点缺心眼儿,张家丫头有点小心眼儿,但都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就只有裴家那个茵姐儿,嘴里爱说好话,常摆着个清高的架子,其实心里不知打什么小九九呢。这心口不一的模样,我可看不上。她娘跟她是一个性子,只不过比她会说话罢了。我看这裴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痛快人。锦春丫头不管她老子娘如何,性情还是爽快的,人也机灵、明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将来就算是嫁到大户人家里做当家少奶奶,那也是撑得住事儿的。她跟裴家就不是一路人,勉强凑到一块儿,那是糟蹋了锦春丫头呢!”

    牛氏对姚氏有些不满意:“怎么就给锦春丫头说了这么一户人家?二房最想要攀高的,听见是国公府,还不上赶着去呀?”

    秦含真忙笑道:“裴国公府就是个空架子,名义上听着好听罢了。二房里大伯父是精明人,大伯娘也是一心为孩子着想的,哪儿还能委屈了四妹妹?再说,虽然是二伯娘好意,见裴大奶奶托她留意儿女婚配,就给四妹妹提了这么一门亲事,但人家裴家怎么也是国公府,再落魄也有位正儿八经的国公在呢,想要给嫡长孙娶妻,什么样人家的千金说不来,非要看上四妹妹呢?何况四妹妹还未及笄呢,根本就不急着马上嫁人,裴国公府的嫡长孙却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不是她小看了二房,实在是如今二房的当家人秦伯复正处于冠带闲住的阶段,勉强能说是个六品官家,分家之后,后族的名头也不如从前名正言顺了。裴国公府如果是已经彻底落败了,裴国公也早就去世,兴许还有可能会接受秦家二房这么一个听起来还有点家世与来头的姻亲,就图跟秦家国舅府第攀上关系。但如今裴国公尚在,他家的嫡长孙要求再低,也不至于跟秦家二房结亲。满京城里四五品官那么多,往上挣一挣,三品的人家也不是够不着的,怎么都比六品闲官的嫡女要体面。

    裴程裴茵兄妹俩的婚事之所以难为,不过是因为裴家人想要他们能有更好的亲事而已,就比如裴茵本人看上了云阳侯府的世子,而她母亲则盯上了承恩侯府的嫡长孙。

    裴大奶奶在姚氏面前感叹儿女难说婚事,只是想让姚氏接她的话茬,好将女儿推荐给姚氏罢了。哪里想到,姚氏会想要把秦锦春嫁给她的儿子呢?

    秦含真甚至觉得,阴险一点想的话,裴国公府如果不答应这门亲事,怕是接下来,裴大奶奶也不好再提把女儿许给秦简的话了。姚氏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个难缠的求亲人家给打发了,顶多只是牺牲掉二房秦锦春的一点儿名声罢了。她或许还觉得,只要事后给秦锦春补做一回媒,说上一门不错的亲事,这事儿就算是抹过去了。反正秦锦春与她女儿秦锦华交好,若是说不到好亲事,女儿肯定也会求到她面前。她在京城寻个四五品的官宦人家,也就能对付过去,根本没觉得委屈了谁。

    姚氏如果有这种想法,不难理解,但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自私就是了。

    牛氏就说:“锦春丫头好好的孩子,哪里就配不上裴家的少爷了呢?我也不是没见过那个哥儿,还觉得他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比不上你几个兄弟呢。他们家凭什么看不上我们四丫头?都是你二伯娘惹来的事儿,好好的女孩儿,无缘无故就要被人挑剔。”牛氏如今对姚氏意见大得很。

    小冯氏连忙说了几句好话哄她老人家。牛氏其实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二房的事务,其实她也没多大兴趣去管,只不过见得秦锦春多了,还挺喜欢这个侄孙女儿,才会有些为她担忧而已。

    至于二房将来到底会给秦锦春说什么人家,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二房那边暂时没有下文,也不知秦伯复与小薛氏会给小女儿说什么亲。大年初三这一日,因是“赤口”,永嘉侯府上下都留在自个儿家里待着,并未寻亲访友,也没有亲友上门来拜年。倒是赵陌不见外,觉得自己已经与秦家三房是自己人了,跑过来陪未婚妻一家吃饭,顺便拍拍岳父的马屁。

    秦含真昨日没见他,只知道他不曾进宫,便问他是如何打发时间的。赵陌答道:“到城外一个庄子上去了。温家有些老伙计如今就住在那儿,我过去陪他们吃了顿年饭,只当是陪母亲见了娘家人。午后我回了城,直接去了我父亲那儿。”他顿了顿,“我出城前把赵祁给送了过去,想着大年夜他就没与父亲团聚,初二补上也好,谁知父亲连饭都没让他吃,直接派人把他送回我宅子里去了。赵祁可能是受了气,天还没黑就病了,今儿还没起来呢。我让人给他喂了些丸药,如果今天还不好,明儿就得请大夫了。”

    秦含真有些吃惊,看出赵陌有些不大高兴,便问他:“祁哥儿是吹风受了汗,还是心里积郁成疾?你给他吃了什么丸药呀?对症吗?”

    对症应该是对症的,赵祁是没来得及穿好大斗篷,就被赵硕命人抱着出屋送上了马车。那马车也不是肃宁郡王府的,而是赵陌随便叫人在街头雇的小车,单薄得很,赵祁坐了一路,途中就受了凉,回到家就有些撑不住了,所以吃的是治风寒的丸药。

    秦含真的习惯,身边总是常备一些成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不必动不动就请太医。太医人数有限,京城贵人却多,也不是时时都有空随叫随到的。更何况太医们的业务水平参差不齐,如果请来个妇科圣手治感冒,也未必管用,因此靠谱的成药很重要。赵陌受她影响,也养成了类似的习惯。不过他的情况稍好一些,因为郡王府里是有府医常驻的,只不过水平可能不算高,就是治治常见小病、跌打损伤什么的。只是眼下府医还在封地,不曾上京,说好年后就来报到,所以赵陌眼下才打算要给赵祁请外头的大夫。

    不过,赵祁的病虽然是风寒引起的,心病估计也有就是了。赵硕曾经对这个小儿子宠爱有加,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旧情都不讲,一点儿骨肉之情都不念,孩子心里一时间如何接受得了呢?

    赵陌估计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待遇,觉得赵祁与自己有同病相怜的嫌疑,因此暗自感伤起来了吧?

    秦含真也不多提这件事,只给赵陌推荐附近靠谱的大夫。她住在这里多年,对周边情况自然比赵陌更了解,提供的也是擅长风寒症状的大夫名单。赵陌点头记了下来。

    秦含真见他情绪不高,想着他今日还要勉强提起精神上自家的门,也太为难他了,便劝他说:“我们家又不是外人,你要是家里有事,不必非得过来的。不过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就跟我说说。我未必能帮着出什么主意,但还能开解开解你。”

    赵陌微微笑了:“那倒不至于。我家里有人照顾赵祁,不必我非得在场。更何况……他如今未必乐意见到我。我在他面前晃得多了,说不定他的病情还要加重呢。”

    秦含真就不明白了:“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你父亲赶他出门,还是你收留的他,平时衣食住行也都安排周到。他有什么好怨你的?”

    “自然是因为他的生母了。”赵陌面上淡淡地,显然有些不快,“兰姨娘没了。皇城密谍司那边才传过来的消息,让我父亲赶紧把人接走办后事呢。我父亲不想沾手,昨儿特地嘱咐我,帮他把这事儿办了。赵祁会忽然病倒,说不定也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而父亲居然还要在这当口把他赶出门去,换了谁不生气、不埋怨呢?兰姨娘会落网,自然少不了我的算计。赵祁即便因此恨上了我,也是人之常情。”

    秦含真皱眉道:“他还是个孩子,能懂得什么?你好好跟他讲明白道理,让他知道事情的是非曲直,不要钻了牛角尖。免得你好心帮了兄弟,还要落个埋怨。那就太让人郁闷了。”

    没想到兰雪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她在密谍司那边到底招出了多少东西?逃走的三个北戎密谍头子还未落网吗?他们就躲得这样紧?到底是什么人在庇护他们?

    赵陌叹道:“我也想过要跟赵祁讲道理的,但昨儿回去后,他见了我就扭头,跟他说话,他也不应,好象在躲着我似的。这还不是埋怨上我了么?也罢,本来我就是见他可怜无辜,才收留他在家里的,也没指望能得他的感激。家里那么多院子,他就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好好过日子吧。不想见我,我不见他就是了。丫头婆子那么多,我还怕他会饿着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赵陌心中,难免有些意难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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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