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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弃子

    兰雪的上峰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蠢货!你都干了些什么?!”

    兰雪被他这一下,方才醒过神来,只觉得委屈不已:“我……我什么都没干,我是被害成如今这般模样的。首领,你一定要帮我!若我不能重新获得赵硕的信任与宠爱,过去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要白费了!连祁哥儿也会被马梅娘那个贱人抢了去,我们的计划还如何进行呀?!”

    首领听得她这话,气极反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跟别的女人争宠?别摆出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我问你,珠儿在哪里?珍儿和珍儿的娘在哪里?赵祁又在哪里?你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兰雪缩了缩脖子,目光闪烁:“珠儿……我不知道。小王氏盯上了我们,发现了珠儿从你们手里拿的那瓶药粉了,赵硕一怒之下,就把珠儿她们带走了。我也被小王氏刺伤,如今只能被禁足在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法与外界联系。若不是趁着请大夫治伤的机会,联系上首领,我还在着急着想办法要出去呢,原是打算收买个丫头婆子替我跑腿,可我又怕叫人察觉……”

    “早就叫人察觉了!”首领冷哼一声,“你们这府第里的护卫从前本领稀疏得很,巡夜也不大仔细,我们私下与你联系,趁夜来去不知多少次,都没人能察觉,也就是装装样子,吓唬外头人而已。可是这几日,你们府外的守卫却起码添了两倍的人手!方才我想进来,围着这府第转了两圈,发现足有八、九个人盯着,来回交叉巡逻,根本没空子可钻!若不是我行事谨慎,进来前先观察一番,这会子只怕早就叫人拿住了!”

    兰雪大吃一惊:“怎会如此?!”

    “这就要问你了。”首领冷眼看她,“我白日进府为你诊治,离开后又观察了许久,确认你还不曾叛变,方才敢出现在你面前。否则,就冲着你们府外那一圈人,再加上你们接连几日没有动静,赵硕却忽然松口说要给你请大夫,我都要怀疑,今晚会不会是有人设下了圈套,就等着我们往里钻了!”

    兰雪面色一片苍白:“不可能!我一个字都没透露过!甚至不惜自污。赵硕那等蠢人,又怎会知道我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赵硕确实不象有这么聪明。”首领略一沉吟,“方才进来前,我留意到这府里的门房动静不对,与那外头守卫的人似乎互不相识,便猜想这两边兴许不是一伙儿的,这才利用那门房,把其中一名守卫给支开了,然后趁着那个空隙,潜到府中来。一会儿我要出去时,还得再费些功夫呢。不过由此可见,府里的人并不知道有人在府外巡视。我想……这说不定是赵陌的安排。”

    “赵陌?”兰雪有些不敢相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与赵硕父子之间并不和睦,有许多事情赵硕是不会告诉他的。连赵硕都不知道我上头是谁,赵陌又怎会无缘无故派人在府外巡视?难不成他是在监视赵硕么?赵硕确实是拖了他几次后腿,但这种做法也太过了些……”

    首领轻蔑地瞥了兰雪一眼:“这就是你的猜测?你一直以来都上报说,赵陌不足为患,极好拿捏,我们还真以为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误会!你长年在后宅度日,正经连正室与别的妾都还没斗赢过呢,怎么有脸说赵陌是个好拿捏好糊弄的蠢货?!你当他还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么?他已是肃宁郡王,圣眷正隆,手下有人有钱,有兵有马,数量虽不多,对付我们是足够了!只怕他早就察觉到你的不对了,虽然没有通知他父亲,但他已经盯上了你我!今日说不定他真的设了圈套,只是没有跟赵硕府中之人商量好,才会出了这等纰漏。倘若不是你露出了马脚,他万万想不到这些。你老实说,你到底都跟赵硕赵陌父子透露了什么东西?!”

    兰雪惊慌失措:“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她慌乱地想了想,“可是珠儿和珍儿母女都被带走了,说不定……说不定是她们说的?!”

    首领冷声道:“珠儿已经死了。她是自尽的,宁死都不肯招供。你就别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了!”

    兰雪吸了一口凉气,嚅嚅地道:“那兴许……是珍儿年纪小,受不得刑……”

    珍儿知道的秘密有限,珍儿娘兴许知道得多些,但她素来知道事情轻重,怎会不明白,招供才是死路,咬紧牙关不认,反而能活?她们是不可能说实话的。首领对她们更有信心,反倒是兰雪,他认为这个女人比他原本预料的要蠢太多了。

    首领沉声对兰雪道:“你哥哥蓝福生失踪已久,我们一直没能查到他的下落,但近日打听到了一些线索,他很可能是被人带走了。对方身着军服,但并非禁军或城卫,我怀疑,那可能是王府亲卫兵。若真是如此,那他多半是落在了赵陌手中。”

    兰雪大吃失色:“什么?!”

    首领冷哼:“希望你的哥哥最好闭紧了嘴巴,若是实在受不住刑,也能象珠儿那样,有骨气一些,自行了断,不要给我们北戎带来麻烦!”

    兰雪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如果哥哥真的落入了赵陌手中,那他与小王氏联手揭穿她,是否在蓄意报复?他又知道了多少秘密?!兰雪如今真是六神无主了,她头一次觉得,兴许自己真的走到了末路。

    她慌忙抓住首领的衣袖:“首领,求您帮帮我吧!我不想死!我还有儿子,我的儿子可是大昭的宗室子弟,还是近支的!将来说不定也能封个郡王,再不济,他也有个做郡王的哥哥赵陌,日后很可能会成为皇家嗣孙!赵祁是他唯一的亲兄弟,对北戎有大用处!我们不能放弃他,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啊!”

    首领居高临下睨着她,若不是考虑到她还有个儿子,他们早就弃了这个蠢妇了。

    他想了想,只问她:“你想要我们如何帮你?”

    兰雪一窒,如何帮?一时间她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首领看到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里也没成算,冷笑了一声:“还是想要重获赵硕的宠爱与信任,再把儿子要回身边照顾么?”

    兰雪连忙点头。如果能做到,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首领却只是冷冷地甩袖摔开她:“别做梦了!赵硕也是男人,怎么可能在知道你干了什么后,还愿意继续宠信你?况且你也年老色衰了,比不得他的新欢年轻漂亮。至于儿子……我问你,这回你遭了难,赵祁可曾替你求过情?可曾来安慰过你?他明明是你亲生的儿子,又不再是不知事的奶娃娃了,怎会对你没半点亲近之心?赵硕将他交给别的妾室照顾,他也一声不吭地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亲生的儿子,竟然一点儿都不与你贴心?!”

    兰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硬着脖子道:“祁哥儿是我亲生的,又怎会不亲近我?是姓马的贱人拦着不许他来看我罢了!”

    首领冷笑,也不跟她争辩,只道:“赵硕已是明日黄花,继续在他身上花功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倒是赵陌很值得关注,我们有必要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只是你早年行事不当,与他结下了仇怨,他如今是断不会信任你了。赵祁兴许可以接近他,但一个不清楚自己真正身世,又与我们并非一条心的孩子,我们如今也不敢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兰雪听得,只觉得有些不妙:“首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我们若真想要接近赵陌,其实也不是不行。他心里恼恨的,是当年我在他母亲刚刚去世时就爬上了赵硕的床,但只要我能想出个好理由来哄他……”

    不等她说完,首领就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多事!你做什么都不可能取信于他,反倒容易打草惊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此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的,用不着你插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屋子里养伤,也别擅自利用你儿子做什么,只管等我的消息就是。等到我有用你的地方时,我自会设法与你联系。”

    兰雪咬了咬唇,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弃子。首领如今看不上赵硕这条路了,与其指望赵祁长大以后与同父异母的嫡兄赵陌打好关系,再说服赵祁为北戎效力,还不如直接派人接近赵陌?可这么一来,她又算什么?她还能有什么用处?她难道这辈子就要受困于这小小的四方高墙之间,受尽冷落了?!

    兰雪深吸一口气,对首领道:“你们没有门路跟赵陌接触。他是个谨慎的人,轻易不会与不明身份的外人结交。与其贸然行动,还不如让我来做引领呢!大不了你们装成与我有嫌隙的样子,他自然就不会因为我而厌恶你们了。”

    首领却摇了摇头:“用不着。我们在大昭发现了一位十分珍贵的朋友,可能与我们结成同盟。他身份贵重,又与皇家关系亲密,与赵陌也有往来。只要能与他合作,我们想要接近赵陌,并非难事。”

    他转而看向兰雪:“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只管安心养伤。也不要误会自己会成为弃子,便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事,却反而给我们带来麻烦。我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是须得你能在这府中行动自如,即使不再象过去那般风光,好歹不能被困在院中,不得半点儿自由。你能办到么?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黄雀

    首领离开兰雪的院子,小心地躲开一拨巡夜的家丁,又避过了两个过路的婆子,摸黑来到了宅子的后墙根底下,然后伪装了一声猫叫。不一会儿,墙外便同样传来了猫叫声,他就知道,这是同伴们告诉他,外头一切就绪,他可以翻墙离开的意思了。

    四周无人,漆黑一片,正是逃走的好时机。他摸到自己潜进来时踩过的那堵墙,再确认了一次墙面上稍稍突出的两块砖角的位置,后退几步,助跑了一小段,然后轻轻一跃,便利用那两块突出的砖角做借力点,成功翻上了墙头。

    墙头的另一边,正等候着他的两名得力下属,一人放风,一人接应。接应之人退开几步,首领便轻轻落了地。无惊无险,顺利脱身了。

    三人立刻退走,穿过幽暗的长长小巷,到另一边的巷口跑去。

    途中首领问两个下属:“今晚可有人接近过这里?门房那边有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两人齐齐摇头:“首领放心,我们先是让人到后门守门的婆子面前出言不逊,惹她生气,误会是赵陌派出的巡夜人指使的,又另托了一拨人去安抚那婆子,将她从后门支开。除了我们,不会再有旁人发现曾经有人进过兰雪的院子了!”

    首领稍稍安心了些。这时三人已经跑到了另一边的巷口,见一辆马车早已停在那里,封得严严实实的,车夫坐得端正,手里拿着马鞭,仿佛随时都可以出发,连忙先后钻进了车厢中。

    马车的车轮是特制的,上足了油,转动起来声音很小。拉车的马四蹄也都包了布,减少马蹄踏步声的声音。等候已久的车夫轻轻甩了一记鞭子,便驾驶着马车迅速离开了那处巷口。他们穿过大小胡同,七转八转,若有人在这时候跟在他们后头,定会被他们转昏了头的。

    马车中,两名下属也终于抽出空来,问起首领兰雪的事了。首领简单地说了两人见面的经过,不大看好地说:“这妇人愚不可及!从前有蓝福生时,她办事还算顺利;后来没了蓝福生,还有珠儿,虽比不得从前得心应手,好歹也没出过大差错;如今连珠儿都没有了,珍儿娘也不可能再待在那府里当差,就指望兰雪一个?我可不敢指望她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下属甲有些气愤地道:“既然她在赵硕面前承认自己没干好事,那先前又何必要往珍儿母女俩头上泼污水呢?!还有那个药的事儿,她要下药就下药,怎的药到了她手上,她反而拖拖拉拉不肯动手了?若不是她迟迟不肯用药,又粗心大意没提防小王氏的人,又怎会出这么大的事?!如今连珠儿都死了,珠儿可比兰雪要有用一百倍呢!她都死了,兰雪怎么还活得那么轻松呀?!”

    下属乙想得更多些:“首领,珍儿娘俩还活着,但以珍儿娘的脾气,应该是不会招供说实话的。我们要不要想法子救她们?还是装作没这事儿似的,完全不理会她们?”

    首领道:“不能救!不救,还能显得她俩只是听从兰雪号令行事,并非她的同伙。但要是救了,那就是明摆着告诉人她们来历有问题了。我们在赵硕府里还有人手,只是不在内院罢了。别再引起赵硕的疑心,免得这仅剩的耳目也都被他给灭了!”

    没错,他确实还有人手在赵硕的府第中做下人,否则他怎能那么轻松就冒充大夫进门了呢?只是如今他们在赵硕内院中损失的人手太多了,他不能再冒险,牺牲掉剩下的人。那不但会让他们过去多年来在赵硕身上花的心思全都白费了,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赵硕父子猜到他们背后是哪个势力在捣鬼。他们如今的计划能成功,都是靠着“出其不意”四个字。因为没有人想到他们身上,他们才会一直很顺利。可这样的幸运,终究不是永远都属于他们的。

    首领的顾虑,两名下属都能理解,只是想到同伴落入敌手,他们却束手无策,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好受。

    相比于一入大昭国境不久,就被蓝福生想办法弄进了辽王府做丫头的兰雪,珠儿、珍儿母女等人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些,情份也更深。对于轻而易举就推了珍儿母女出去做替罪羊的兰雪,他们心里都有些膈应。珠儿自尽,连尸首都不知道是如何处置的,同伴们无法为她办理后事,而珍儿母女俩更是不知几时才能重见天日,那罪魁祸首反而还好好的活着,躺在床上享清福,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么?!

    下属甲想着珠儿竟然就这样死了,心里就郁闷得慌。他问首领:“如今赵硕这边已经没有指望了,我们的人手又损失得太多,不如索性弃了这条线吧?只要把兰雪处置了,不让她走漏消息,剩下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世的赵祁,也查不到什么。而兰雪一死,赵硕自然就不会再与珍儿娘她们为难了。我们也好腾出手来,想法子办其他的正事儿!”

    下属乙皱眉看他:“胡说什么呢?兰雪虽蠢了些,好歹也是我们自己人,真要她闭嘴,也犯不着杀了她吧?她确实是犯了错,但并未背叛呀?!”

    下属甲冷笑一声:“这还不叫背叛?她在大昭的王公府第里真是待得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职责,只想着怎么跟人争风吃醋,怎么获得赵硕的宠爱,生出多少事来?!我们只是叫她去做个耳目、探子罢了,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赵硕后院里,为他生出个儿子来,别的事再不用她操心的,结果如何?因她的私心,蓝福生也纵着她,赵硕未能如我们所愿地入继东宫,如今更是失势了!兰雪被小王氏抓住了马脚,就立刻将身边的同伴都推出来受死。但凡她还有点儿责任心,就该知道这种时候她该自己认下罪名。反正她有个儿子在,赵硕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杀了她,不过就是失宠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珠儿她们还能行动如常,到处打探消息,而不是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若兰雪这样也不叫背叛,那什么才是背叛呢?!”

    下属乙与他共事多年,也知道他没少被兰雪坏事,又一向与珠儿情份深,因此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事实上,兰雪的性情与心计,确实给他们添过不少麻烦。排除同伴的身份不提,他也对对方没啥好感。

    因此下属乙也转头去跟首领说:“贾兄弟这话虽糙,道理却是明白的。兰雪如今已经没有用处了,又容易坏事,私心还重。留下她,对我们而言,风险太大了。我们虽然还有人在赵硕府中,但内院并没有人手。若兰雪被富贵荣华迷了眼,又或是一心想着儿子能飞黄腾达,故意出卖我们,我们怕是没法知道的。到那时候再来后悔,可就真真来不及了!”

    首领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不能对她动手。”

    两名下属不由得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个疑问:“这是什么意思?”

    首领笑了笑:“我们很快就会拥有一位身份尊贵的盟友了。他需要我们帮他对付几个人。赵硕是很适合的代罪羔羊人选,又能牵制赵陌。兰雪既然在他府中,早晚能派上用场,又何必急着处置了她?”

    首领虽然并未说得太过详细,但两名下属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露出微笑来:“首领既然有万全之策,那自然是再妥当不过的,是我们操心太多了。”

    马车轻声驶进了一处有些破旧的胡同,拐了两个弯,方才在一处寻常四合院民居门前停了下来。车中三人悄声下了车,其中一人上前敲响了门板。他敲得很有规律,才重复了两遍,门已经开了。

    三人迅速钻进了门里,开门的人立刻将门关上了。车夫驾驶着马车离开了小巷,朝另一边的巷口跑去。

    胡同里再度恢复了平静,周围漆黑一片。

    几名身着便衣的青壮男子从黑暗中露出脸来,盯着方才那三人所进入的那处宅子看了几眼,记下了位置与左邻右舍的环境,方才分出两名同伴,追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去了,再留下两名同伴,到僻静的角落里继续监视工作,剩下的人则回头去向赵陌禀报。

    “哦?发现他们的落脚处了?”赵陌抬起头来,面露悦色,“这是好事儿。明日你们再想法子去查一查,看那宅子到底是什么人租下来的。盯紧了他们,看他们都有几个人,长什么模样,跟什么人见面说话,又打算做些什么。”

    众人忙拍着胸口打包票,声称绝不会再让这群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的人在京城里搅风搅雨了。

    赵陌微微一笑,收回视线。他手里正拿着刚刚到手的蓝福生最新供状。虽然蓝福生还是狡猾地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来历,但多次动刑后,多年来一直养尊处忧的他还是扛不住了,开始自作聪明地说些真假难辩的供词,却没想到,赵陌总是能从这些供词里找到破绽,推测出有用的线索,打破蓝福生的如意算盘。如今,兰雪已经算是失了势,心腹尽散,亲子背离。形势的改变,是否会让蓝福生死了心,真正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对审讯的人多说些实话呢?

    赵陌已经开始期待下一份新供词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讨论

    “那蓝福生的新供词都说什么了?!”秦含真睁大了双眼,好奇地问着赵陌。

    赵陌今日来永嘉侯府做客,终于寻到了一个能与秦含真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虽然丰儿就守在三米外,四周还没遮没挡地,抬眼就能瞧见秦柏与秦简在亭子里坐着谈论近日功课,但怎么说也是个能放心说些私房话的机会了,两人都很珍惜。

    秦含真问起赵陌近日发生的事。他有几天没来了,秦含真又听说他回了父亲家几趟,似乎赵硕府中唱了一出好戏。不过外头各种传闻都不靠谱,只知道赵硕上报了宗人府,说小王氏想要出家修行,自请和离。如今宗人府消息传出来后,小道消息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秦含真有些担心赵陌是否会受到影响,因此一见到他,寻到机会就问了。

    赵陌便把那天在赵硕府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得知小王氏原来在新婚不久的时候,就被兰雪下过药,秦含真真是吃了一惊:“我记得那个时期,她好象总是想办法折磨兰雪,但兰雪得了你父亲的宠爱与信任,还把她的恶行恶状给闹得外人皆知,名声一落千丈。关系恶劣成这样了,她是怎么会给兰雪机会下药成功的?”

    赵陌笑笑。以那个时期的小王氏对兰雪的态度,兰雪想要下药,只需要行事小心些,别叫人看见,就说不上什么难事。端茶倒水,侍候吃饭,这种种妾室给正妻立规矩的做法,哪一样不是空子?小王氏自以为折辱了兰雪,是自己占了上风,其实是自寻死路。兰雪本就是丫头出身,做做侍候人的活又怎么了?小王氏又不可能真的打她揍她,一旦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赵硕知情,又是一场口角。小王氏与赵硕曾经的那点子恩爱,都是这样一点一点被磨掉的。

    秦含真厌恶小王氏为人性情恶毒,但知道她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也觉得她挺可怜:“她现在要求和离,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她娘家已经没法给她撑腰了,现在留在你父亲家里,也不过是空顶了个正室的名头,其实一点儿地位权利都没有。与其留下来苦熬,还真不如离开算了。出家太过消极了,在京城她无依无靠,做了尼姑也未必有清静日子可过,但她要是能依附娘家亲人而居,那太平日子应该还是能有几天的。好歹她还有亲娘在不是?将来要是遇到合适的人选,改嫁也没什么,反正她初嫁就给人做了填房,再做填房也没什么放不下架子的,大不了改名换姓好了,说不定那些丧了妻子却有儿女的人家更喜欢她这样的呢。”

    赵陌笑了笑:“这种事儿她自个儿考虑去吧,我替她递了话,又说服了父亲点头,就已经足够厚道了。她虽然是占了个出家修行的名头,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她有嫁妆,手下也有丫头婆子陪房,上哪儿不能过日子?如果这样她还过得不好,那便是她命如此,怪不得别人,也与我无关。”

    小王氏是曾经几次三番想要置赵陌于死地的人,王家甚至可以说是充当了加速赵陌生母温氏死亡的帮凶,他不想为小王氏考虑太多,也是人之常情。他能做到目前的程度,秦含真都觉得他可爱可敬又善良了,连声夸了好一番好话,听得赵陌心花怒放。

    一刻钟后,他们才重新回到了正题,谈起赵陌在发现兰雪背后有人,又设下圈套,故意留下破绽,引她背后的人主动上门联系的事。

    赵硕对兰雪已经失去了宠爱与耐心,不过是看在小儿子的份上,没有真的对她下杀手罢了。但他明知她有伤,还只是让费妈妈随便拿点金创药对付,没请大夫,也没给她熬药,侍候的人手大减,洗漱都是应付的,一日三餐更是随便搪塞。这样的待遇,哪里象是给病人伤者准备的?若是兰雪的伤势再重一些,这么敷衍的休养生活,随时都可能会让她伤口发炎,产生并发症死亡。也是兰雪走运,遇上费妈妈这位真懂得些医理的,拿出来的药也靠谱,才终于保住了性命。

    在这种时候,赵硕忽然同意给兰雪请大夫,若没有赵陌与马梅娘在背后推动,是断不可能成事的。而不请大夫,兰雪在外界的同伙又如何能与她联系上呢?这些天赵陌劝说父亲,加强家中的安保力量,增加巡夜的人手与次数,为的就是避免再有内院女眷私下出外,弄些不三不四的药物什么的回来。以后进府的下人,也需得提前验明正身,查访清楚身家来历,不能再找无根无基无亲无故的人进门了!赵硕深以为然,同意了儿子的做法。赵硕府中加强了守卫,那些从前可以悄悄潜进来的人,自然就多了障碍。为了打探清楚府中情况,他们又怎会放过给兰雪请大夫看伤的好机会呢?

    这也是因为除了珠儿死讯传了出去以外,其他被关押起来的人目前下落在何处,赵硕赵陌都不曾公开过的原因。这么多人,忽然死的死,关的关,仅剩一个兰雪似乎还好好地活在府里,她的同伴断不可能不想办法联系上她,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那个首领和手下的人一做手脚,引赵硕的门房与赵陌派去巡夜的人手发生冲突,赵陌这边就得了消息。他确实没把自己加派了人手巡视父亲宅第一事告诉赵硕,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清楚父亲的脾气,赵硕若是知道这事儿,心里定会感到不痛快。赵硕自负自傲,又一直摆父亲的架子,怎么可能容许儿子越过自己去管自己家里的事?更何况他自认为已经加强了安保,绝对万无一失了,对于赵陌的好意,他只会觉得多余,断不会认为这是儿子在关心自己。

    但赵陌又没办法不派人。赵硕对自家宅子的安保力量感到骄傲,但他却能看得出来,计划是好的,执行的人却有问题。赵硕手下几个心腹还有些能力,但他多年来都不曾沾过权势,家中的下人做事就有些敷衍,当着主人与上司的面说得好听,私底下根本就没有照上头安排的来,因此,留下了不少空子,别说兰雪背后的人了,哪怕是个稍微胆子大一些、身后好一点儿的贼,都能潜进来摸走点财物。赵陌知道自己进言,父亲多半是听不进去的,索性自己派了人手来,把空子堵上,也正好发现了兰雪同伙们的身影。

    那些人自以为成功地调走了守卫的人,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陌的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找到了他们在内城的落脚处,如今正监视着呢。

    赵陌告诉秦含真:“这些人在京城里有不止一处据点,除了我们发现的那一处,另外还有一处小商铺,再有一处我的人没有跟上,只知道大概是在南城的一条街道,但具体在哪一处就不清楚了。下回他们的人再往那边去时,我会让他们跟紧一些,别再被甩掉了。”

    秦含真忙问:“他们发现你的人在跟踪了吗?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赵陌摇头:“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否则早就撤离如今的据点了。他们似乎是习惯性地出门必绕弯子,遇到闹市还非得多兜几圈,生怕叫人跟上了似的。而且他们是一天比一天行事谨慎,我的人也不敢离得太近,每天还要换人上,就怕让他们看出来。”

    秦含真皱起眉头:“他们犯得着这么小心吗?谁知道他们是谁?正常行事就可以了,非得闹得这么神秘,反而会比较引人注目吧?我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哪里来的,但会算计你父亲的,除了那几家与皇室血缘比较近的藩王,应该没别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父亲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现在太子殿下身体已经好了,皇上绝不会考虑过继皇侄的,要考虑也是考虑皇侄的儿子们。你父亲没什么被人算计的价值,倒是你可能还需要小心一些。”

    赵陌笑道:“我么?我也用不着小心。且别提我没那心思,光是这十几年里,有心要入继皇家的宗室子弟,都没落得好下场,聪明的人就该知道要怎么办了。除非皇上与太子主动提起,否则谁也别生那心思,没得自讨没趣。”

    秦含真想想也对,现在还有谁家这么看不清形势呢?就算真想要过继皇嗣孙,那也犯不着拿赵硕做筏子吧?

    她困惑地问:“会是谁跟你父亲过不去呢?你们会搜出那瓶药来,证明兰雪是真准备要对你父亲下药了吧?她是担心马姨娘得宠,会怀上孩子,威胁到赵祁的地位?可是有你在呢,你父亲就算再添一个庶子,也不过是跟赵祁平起平坐而已,既不是为了袭爵,也不用争家产,兰雪着什么急?”

    赵陌眯了眯眼:“她是个蠢的,但她背后的人很小心。那人潜入她房间后,我安排在父亲府中的人,有两个也悄悄跟了上去,一人负责放风,一人潜到窗下偷听。可惜,还没听着什么有用的,就被药倒了。幸好另一人及时发现,在兰雪与那黑衣人分开后,便迅速将同伴搬走,没有在那屋子附近逗留,否则说不定事后也会暴露身份,让我父亲发现马脚。我看兰雪跟她的同伙连这等迷药都有,两人却没受到影响,不是事先服过解药,那就是早受过训练,那药对他们无效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这么厉害?可是这样说的话,她这药是哪里来的?我记得她的屋子你们都派人搜过了吧?如果有这种药粉在,她早前也不可能洗白得这么干净。”

    东西当然是早就搜过了,连金银首饰都没几件值钱的剩下,怎么可能还有药粉?

    秦含真就说了:“那肯定是白天里那个大夫塞给她的。你们虽然设下圈套,引兰雪的同伙来找她,才引来了大夫。但是你父亲府里的人是不知道这个计谋的。到底是谁把那大夫请来的呢?他该不会真是个大夫,而且就在你们家附近执业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脑洞

    深夜里与兰雪密会的黑衣人,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一位大夫。

    赵硕的府第位于内城,附近住的基本是达官贵人,大夫并不是没有,但都是有数儿的,不是太医,就是曾经做过太医,未有太医院履历的人仅有两位,其中一位是药铺的坐堂大夫,都已经是花甲之年了,当然不会有那么好的身手,能半夜翻高墙;另一位则是中年男人,据说常往赵硕府里来,乃是兰雪看惯的一位医者。兰雪撞墙,伪装受了重伤那一日,正是他被府中下人请来为她诊治,但还未进二门,就转身告辞了,照他本人的说法,是听闻了太医要来的缘故。

    此人并非黑衣人。赵陌让人调查过他,其实他就是恰好在附近开馆行医,又比较贪财软弱,时不时会受到富贵人家女眷的收买,做些不大上得了台面的勾当,诸如帮人造假装病或开些不能见人的药物之类的。兰雪每次想要装生病、扮柔弱,总是会习惯找他来。只需要事先嘱咐一声,他就会很配合地按照雇主的要求,把对方的病情或伤情往重里说,又或是误导其他人以为对方得的是另一种病。这种事他是早已干熟了的。

    当然,他也心知自己干的这些事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招惹了真正有权势的人,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好下场,所以他一向很警醒,见势不妙就会想办法溜走,绝不真正插手去管那些关系到高门大户继承权之争或是人命相关的事件中去。那日他是得了兰雪的人传话,打算照着往日惯例来演一回戏的,听说太医来了,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太医的眼皮子底下替兰雪造假,为了避免被当成是同伙,他索性抢先一步逃之夭夭。反正一个只能生活在内院中的妾,得罪了就得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少一条财路而已。

    他平时嘴巴还是挺紧的,不会擅自泄露客户、雇主们的秘密。不过赵陌找到他头上,又有钱又有势,态度还挺强硬,他也不会蠢到要为兰雪保守秘密就是了。

    秦含真听说他并非黑衣人,还有点儿失望,不过她很快又想到:“是谁告诉这个大夫,让他配合兰雪演戏,把兰雪的伤势夸大来说的?兰雪撞墙,应该是突发事件,她事前是没有准备的吧?那一定是在她撞墙之后,才临时想到找个熟悉的大夫来帮忙演戏,把谎给圆上的。当时去请大夫的是谁?怎会恰好请到这一个?还要递话给他,让他配合,这传话的肯定是兰雪的心腹之人,不可能随便找个婆子丫头去递口信的。珠儿应该没离开过兰雪身边吧?珍儿去送药出府,难道是珍儿娘?不对,你方才说,珍儿娘一直陪在赵祁身边,赵祁跑了,她还追了出去。那还会有谁?你父亲府里还有兰雪的同伙?!有几个?”

    赵陌笑着说:“真聪明,你这么快就想到了?我还是后来才发觉不对劲的,又问了那个大夫,他告诉了我一个人,我已经让人留意此人的动静了。不管他是临时受指使的,亦或本身就是兰雪的同伙,都逃不开我的手掌心。只要他有动作,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秦含真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你现在手上已经有不少筹码了呀,兰雪且不说,那个珍儿和珍儿娘,还有一个蓝福生,如今又盯上了兰雪的另一个同伙,连她那些同伙的落脚地点,你都盯住了。我想,你用不了多长时间,应该就能查出他们的底细了吧?”

    赵陌想想,对自己挺有信心的:“事事都在我掌握之中了,若这样我还不能把整件事查清楚,那也太无能了些!”

    当然,他想要把整件事厘清,查出兰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蓝福生那边就没几句实话,新招的供词里没几句是用得上的,估计还得再磨他些时日。

    兰雪如今老实养伤,除了时不时冲着身边侍候及监视她的丫头婆子发发脾气,又嚷嚷着要见儿子以外,似乎已经停下了所有可疑的动作,估计是受到了同伙的警告。

    珍儿母女俩老实待在囚禁处,不哭不闹,只是絮絮叨叨地求人放了她们,一言一行仿佛真正的寻常仆妇婢女一般,小心地不露半点痕迹。

    至于还留在赵硕府中的那名耳目,以及他可能存在或不存在的同伴,则全无任何可疑言行,若不是那位大夫指出了他的名字,赵陌恐怕永远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这几条线索目前都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赵陌觉得,他如果想要寻找突破口,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兰雪在外界的几名同伙了。他们的行为如此神秘,出入都十分小心,生怕叫人发觉异样,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若说他们没打算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陌是绝不会相信的。只要他继续让人盯着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了。

    对此,秦含真有一点想法,她问赵陌:“这些人平时去的地方固定吗?都是些什么场所?”

    赵陌想了想:“除了他们的几个住处,他们大多是往茶楼、酒馆等地方去得多些,每次都要了包厢,而且是最偏僻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包厢。而且,他们选择的茶楼酒馆,通常都是有不止一个出入口的。”除了正常的店门以外,他们常去的店还会有个后门或是后楼梯通后门什么的,方便他们从后门离开。有一回赵陌的人差一点儿就失去了他们的踪影,幸好及时发现他们的马车从侧巷出来,他才立刻缀了上去。

    秦含真沉吟片刻,觉得自己心里的猜测似乎有点儿谱:“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秘密与什么人相见呀?在包厢中见面,出入走后门,不引人注目什么的……都是明显的套路了。他们出门时特地绕圈子,在闹市里转来转去的,为的是避免被人跟踪吧?但是他们住的地方是固定的,就算跟踪的人被他们甩开了,等他们一回家,还不是又被盯上了?但如果说,他们绕圈子,为的只是不让人发现他们在跟什么人见面,那就说得通了。“

    赵陌挑了挑眉:“那定是他们背后的指使者了!想必这人的身份还不一般,因此才需要如此鬼鬼祟祟地避人耳目……”他还真想知道呢,到底是谁这么看他父亲赵硕不顺眼?明明赵硕如今无权无势,甚至连辽王世子之位,都有些岌岌可危,到底是谁这么看得起他,在他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的人手?

    秦含真也觉得这样的人还是早点儿查清楚的好。想想兰雪与蓝福生等人来到赵硕身边侍候,已经有那么多年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别人的奸细,那当年的赵硕又有什么值得那人注意的呢?派遣两个长期潜伏的间谍,如此劳师动众,总会有个重要的目的吧?听起来不象是为了储位,当年的赵硕跟储位还离着十万八千里呢,不过是个不受重视、地位不稳的亲王嫡长子。除非是神算子或是重生者,否则谁能想到他也会有争夺储位的那一天?

    秦含真有些开玩笑地对赵陌说:“这看起来更象是敌对国家间的手笔。辽王府不是镇守辽东边境的么?说不定是那边的国外势力想要打探军事情报什么的,才派人潜入辽王府里当奸细呢。辽王府一直掌着辽东军权,是吧?不过你父亲一直不受宠,我估计他们就算真的是奸细,能打听到的情报也有限。至于后来跟着上京城来,自然就是意外之喜了。”

    赵陌怔了一怔,忽然沉默下来,发了好一会儿呆。

    秦含真没有察觉,还在继续开着脑洞:“唔,起码要到这种程度,才配得起如此大的手笔嘛。潜伏了十几年的奸细,还不止一个,如果只是其他藩王派来的话,也太夸张了一点。那位藩王难道还能提前那么长的时间,知道皇家可能要过继皇嗣吗?还是打算来一场藩王之间的斗争,才会派奸细提前十几年打听情报呢?怎么想都觉得不大靠谱,最有可能的还是敌国间谍这个套路。辽东以北,那是北戎人的地盘,对吧?啧啧,三十多年不打仗了,太平了那么久,他们又想搞事了吗?”

    赵陌微微一笑:“他们要战,那便战。无论是辽东,还是北方边境,边军从未松懈。待我上书皇上,请求皇上暗中整顿军队备战,加紧边境巡防。北戎若以为承平多年后,能轻易钻了大昭的空子,就真的想错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她原本只是开个脑洞,推测一下而已,怎么赵陌现在的语气好象真的是北戎人在指使兰雪他们搞事了呢?她忙道:“这只是我乱猜的,未必是北戎人在搞鬼。现在半点证据都没有,你可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了,叫人说闲话。”

    赵陌笑道:“没事,军中本来就是三年一整顿的,如今军中新旧交替,正是该整顿的时候。名正言顺的事,怎会有人说闲话呢?”

    他没等秦含真继续说些什么,就转移了话题:“好了,那些烦心事,咱们就别讨论那么多了吧?我今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北边的别院,已经改建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呢。含真,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瞧瞧你将来住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说了是别院,怎么又成了她将来要住的屋子?

    秦含真轻轻啐了赵陌一口,但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好奇心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急报

    秦含真虽然动心,但她瞧了瞧祖父秦柏的方向,觉得自己没什么把握能说服祖父同意她与赵陌单独往北边的别院去,哪怕是多带上一个丰儿,也不一定管用。

    除非带上他老人家。

    秦柏与秦简似乎已经说完了功课,正闲坐着喝茶,随意地聊着天。秦柏此时已经开始有一眼没一眼地往孙女儿与未来孙女婿这边瞧了,恐怕是他俩单独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老人家开始不放心了吧?

    秦含真无奈地拿帕子掩了口,低头小声对赵陌道:“我是想去参观参观的,就怕祖父不答应。要不你邀请祖父祖母同去吧?”

    赵陌抿唇笑了笑,装作端起茶碗的样子,其实也是在掩饰嘴唇的动作:“我想先带你去看,那里是咱们以后住的地方呢。祖父祖母稍后再去就好了。”

    秦含真心下一热,也有些坐不住了。自家的新房子,确实应该自己先去看的。

    可是有什么理由能说服祖父秦柏点头呢?

    赵陌给她出馊主意:“咱们就借口说是在园子里玩耍,然后悄悄儿出了侧门,在夹巷里走几步就到别院后门了。要是咱们动作稍快一点儿,过去转一圈回来,只怕这宅子里的人还不知道呢。顶多咱们带上丰儿就是,反正这丫头也不会多嘴。”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收买了侧门上负责看守的婆子,但也别这么嚣张地在我面前说出来,行不行?我们家的花园才多大?如果碰上祖父祖母要来找我,任谁在花园里转上一圈不见人,都能知道我们撒谎了。要是我们回来时,在侧门上被人堵住,你不嫌丢脸吗?犯这么一回事,你以后还想进咱们家的门,再继续跟我象现在这样单独坐着自在地聊天,那就是做梦了!我祖父他老人家脾气虽好,但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你何苦招惹他?”

    赵陌叹息一声,眼巴巴地瞧着她:“可我真的很想拉着你的手,在咱们将来要住的新宅子里转一圈。那是咱们的家呢。”

    秦含真脸微红地移开了视线,有些受不住他那可怜兮兮的哀求目光。唉,她也很想跟他一块儿参观新家,可这不是很难办到么……

    她对着手指小声说:“你要是能想到办法说服祖父,那自然是好事。但如果是偷偷摸摸地去……一旦被发现可就麻烦了。现在你隔两三日就能来一趟,祖父祖母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我们坐在一起说悄悄话,说上一两个时辰他们也不拦。但如果惹祖父生气了……到成亲之前,咱们都没办法这样相处,那不是太可惜了吗?得不偿失……”

    赵陌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那……要是我能让祖父他老人家点头……”

    秦含真抿唇含笑瞥了他一眼:“那我当然会跟你去呀。”

    赵陌被她这一眼瞟得有些神魂不稳,心里却又添了勇气。他深吸一口气,拍着胸口做出了保证:“那就看我的吧!”

    秦简远远地瞧见他的动作,只觉得有趣,扬声问:“广路,你们在说什么呢?怎的拍起胸口来?”

    秦含真忍笑低下头去,看赵陌如何应对,没想到赵陌的脸皮那么厚,就这么大咧咧地说:“我在向秦表妹发誓呢,说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秦含真顿时脸色大红,嗔道:“你说什么呢?!”赵陌冲她笑:“我在说实话而已。”

    秦含真脸上更烫了,瞥见祖父与堂兄相视一眼,都在偷笑,她就忍不住了,随手拣了颗花生朝赵陌扔了过去。赵陌一手接住花生往嘴里塞,笑嘻嘻地嚼得可香呢。这点不痛不痒的小攻击,对他来说只是情趣而已。

    秦含真瞪着他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骂人,还是秦柏替孙女儿解了围:“你们在那儿坐了半日,也不觉得风凉么?赶紧过来吃杯热茶,再瞧瞧简哥儿作的好诗。”

    秦含真连忙凑了过去。她不擅长作诗,但看诗还是可以的,见秦简今日作的,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平仄对仗韵律严格,但又透着一股清灵气,不由得眼中一亮:“咦?这是大堂哥方才在这里现作的吗?这么短的时间,还是命题作文,能写成这个样子,很不简单了!大堂哥的诗才又有了进步!”

    秦简有些不好意思:“考科举时难免会遇上需要作诗的时候,三叔祖如今正让我练这个呢。说是哪怕用不着作诗,写文时知道如何讲究韵律,写出来的文章也会格外不同。我如今读了十几年书,四书五经该背的都背了,要往深里学,就是理解经义中的深意,再化成自己的东西,然后再把文章练好一点儿,下场时就会更有把握。明春我头一回参加会试,其实多半是考不中的,只是打算见识见识。但既然要去考,那就得竭尽全力,争取考得更好一些。因此,我如今正求三叔祖,帮我把素日在功课上的短板都好好练一练。若能有所进益,明年下场,也不会太丢了三叔祖他老人家的脸。”

    秦简微笑道:“你读书科举,难道是为了我的脸面不成?即便是我门下的学生,进学也有早晚之分,你很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只管安心读你的书去。明年若能考中,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能考中,也不过是再接接励。你今年还未及冠,就已经是举人,还有什么可不足的?无须想得太多。”

    秦简受教,笑着应是。

    这时天色不早了,牛氏那边派人来请他们过去吃饭。众人忙从花园里转出来,回到正院用膳。赵陌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要用什么理由说服秦柏同意自己把秦含真带去别院独处,又想着别院尚未完工,倒也不必十分着急,只要能赶在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成行就可以了,便只是顺着秦柏与牛氏说话,将二老捧得开开心心地,给自己再加固一下好印象,过后也好说话。

    赵陌在永嘉侯府消磨了好几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赶在太阳偏西之前,离开了秦家。其实他本是想在永嘉侯府吃了晚饭再走的,无奈阿寿打发人给他送了信,为了正事儿,他只好先行离开。

    他如今的郡王府还未正式开始改建,要等别院完工后才动手,因此回家,其实就是从永嘉侯府的后门出来,穿过一条街,到达街对面的宅子,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儿。比起从前他还要骑着马穿街过巷,实在是方便得多了。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每常往永嘉侯府来消磨时间,手下的人都没什么怨言,真有事上门了,他们跑个腿报信,也是极便捷的,并不碍什么事儿。

    今日阿寿就是才得了信,便急报给他知道。他赶回家中时,第二封急报刚好到来。

    他命人监视兰雪的同伙所藏身的宅子,今日监视的人忽然发现这伙人分成四五拨,转移到了别处。起初他们没发现这些人是要搬走,还以为对方只是正常出门,因此每一拨人都派了一个人跟上。结果到最后两拨时,人手就有些不够了,因倒数第二拨是平日里负责粮食采买等庶务的人,他们就把人漏了过去。到最后他们发现对方连一向窝在宅子里很少出门行动的女眷都提着包袱离开,察觉有异,便寻了个机会,偷偷潜入宅子内部,发现里头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房屋与房东原本的家具摆设。这分明就是所有人都搬走了!为什么搬走?难不成是他们发现有人在外监视了?!

    阿寿得到下面的人回报,就立刻通知了赵陌。赵陌皱着眉问询问了报信者许多细节,想了想:“除了漏过去的那一拨人,其他人是否都跟上了?”

    阿寿道:“据最新报上来的消息说,有两拨人跟上了,其中一拨去了那处商铺,另一拨在世子宅子附近另租了一处小宅安置下来。剩下两拨,女眷去了南城方向,地址也得了,只是不知是否先前跟丢的那一处落脚点。剩下那一拨却是往鼓楼大街去的,因街上人太多,我们却只有一个人,一个眼错不见,就跟丢了。”

    五拨人里能跟上三拨,只是失去了两拨人的下落,匆忙间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算不错了。赵陌便吩咐阿寿:“凡是知道地方的几拨人,都让人继续监视。他们总有跟同伙接触的时候,到时再跟上就是了。”说完略一沉吟,“到父亲宅子附近落脚的那一波,会不会……是冲着被困的珍儿母女俩去的?如今他们还留在父亲家外院的耳目,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阿寿道:“今日也是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动静。若不是那大夫招了供,我们断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还有珍儿母女二人,仍旧是装作无辜的样子。据马姨娘那边传来的消息,世子爷似乎已经打算把这对母女撵出府去了,不再多加审问。”

    赵陌嘲讽地笑笑:“哦?那我们就把人接手吧,一并送到蓝福生那边去,让他们也会会老朋友。”反正不能让他们的同伙再把人接回去就对了。

    如果他手下的人没有弄错,当日应该是珠儿吩咐了珍儿娘,珍儿娘再与外院的同伴联系,让后者去请那大夫进府,为兰雪做戏圆谎的。这也证明了珍儿娘与珠儿都知道那名同伴的存在,兰雪却未必知情。一旦珍儿娘被同伙救走,说起当日之事,他们肯定会知道那名外院的同伴多半已经暴露,不是联系对方撤走,就是断尾求生。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赵陌的线索又断了一条。他无意再把珍儿母女放回,又见父亲再度犯蠢,索性自己把人接手过去得了。

    不过,兰雪的同伙们忽然转移,到底是发现了监视的人,还是出了别的变故?又或是有什么新计划?想到先前秦含真的推测,赵陌垂下眼帘,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伙人更重视一点儿。

    他吩咐阿寿:“让人到那些人常去的几处闹市中的茶楼、酒楼打听,看他们是否出现过,同一时辰又是否有哪家贵人降临同一间茶楼、酒楼。”

    阿寿领命,还未退下去,就听得有人来报说,辽王府的三爷赵研过来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旧情

    赵研先前时不时就会往赵陌这边跑,有时候只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有时候是在辽王府受了气没处撒,跑来找赵陌吐吐苦水。不过前些日子,赵陌要忙父亲赵硕家里的那摊子事儿,没空在家闲坐,赵研似乎也有事要忙,多日不曾上门了,因此两人算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

    赵陌猜想赵研这回上门,多半又是来找人抱怨的,也不在意,吩咐阿寿几句话,便到花厅去见客了。

    赵研端着茶碗喝茶,还品得挺香的,抬头瞧见赵陌来了,便笑笑:“你这茶叶不错,是宫里赐下来的吧?比我们王府里喝惯的茶叶都好。果然是否圣眷在身,待遇就是不一样。贡品茶叶,你也能随手拿来待客,而父王却只能留着自己偶尔品品,我想讨些来吃,他还舍不得。”

    赵陌笑道:“三叔以为什么人上我家的门,都能喝到贡茶呢?这样的茶叶便是在贡品中,也是难得的精品,我也只有少许罢了。若不是三叔来了,我哪里肯拿出来待客?三叔也别问我讨要,我同样是舍不得送人的。你要是喜欢,多来两回就是了。”

    “小气!”赵研翻了个白眼,却也不以为意,笑笑说,“听说你老子那边,最近很热闹呀?你想必也跟着看了不少好戏吧?”

    赵陌心知定是赵硕与小王氏要和离的消息传到了辽王府,笑了笑:“三叔也听说了么?夫人执意要出家,父亲只好随得她去了。如今他们还在等宗人府的消息,这几日有几家宗室长辈上门来劝,只是没能劝得动。我看夫人这回是铁了心的,强留她下来也无益。父亲也是同样的想法。”

    赵研不屑地道:“你在我面前说什么瞎话?大家心知肚明,王家今非昔比,你老子早就盼着摆脱这个恶婆娘呢。他能忍到今日才和离,就已经够让人意外的了。我本以为他年初就该把小王氏休掉才是,没想到会多拖了半年。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大家都心里有数。你老子多半还在做着和离后娶回一位大家闺秀做填房的美梦吧?要是他连世子之位都失去了,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嫁给他这个年纪老大的窝囊废?!”

    赵陌盯着他:“三叔,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那好歹是我父亲!”

    赵研撇了撇嘴:“行,我不在你面前说就是了。不过,我也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并不曾抵毁他什么。你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就够倒霉的了。我虽然也没摊上好父母,但好歹我如今变成了残废,我老子还没有公然叫我滚呢。不比你四肢健全,人也聪明知礼,赵硕却还是要赶你出家门。”

    赵陌不想再继续说赵硕的话题,便问起了他的来意:“三叔今日上门,该不会就是为了取笑我父亲来的吧?”

    “当然不是。”赵研摆摆手,“只不过是父王母妃听说赵硕家里出了乱子,偏又谨守门户,外人轻易无法进去打听到消息,只好让我来找你探探口风,看是否有文章可做,托人参赵硕一本。”说完了,他又压低声音,“其实这只是我来此的借口而已。我就是在王府里待得闷了,要来寻你耍一耍。赵硕当不当世子,与我有何相干?与其叫赵砡得了便宜,还不如让你老子继续待在世子位上呢!反正无论谁当世子,都不会有我的份就是了。”

    赵陌听得有些无语:“三叔能想开,是件好事。”

    赵研冷笑:“我想不开又能如何?母妃反正绝不会让我去争这个世子位的,赵砡又存心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我又不是软杮子,任由他捏了一回又一回,都没脾气。我早就想清楚了,赵硕一直当世子,他还能盯着赵硕一个,不把我这个残废放在眼里。倘若真让他把赵硕拉下来,取而代之做了世子,眼里就更没人了。到时候他手握世子的权柄,想怎么折腾我,就能怎么折腾我。我在王府里,才是真真没有了立足之地呢!”

    接着他又露出嘲讽的表情:“况且……陈家那些人虽然说话不中听,却也透露了一个极要紧的机密——宫里只怕对我们辽王府也没好感呢,正存心要寻个理由,把父王的亲王爵位给革了,将封地收回去。即使宫里一时半会儿的还动不了手,那也是早晚的事。就算真让赵砡做了世子又如何?天知道他能做几年呢?说不定他为了世子之位,上窜下跳地想要给赵硕挖坑,正好叫宫里的贵人看在眼里,一个兄弟阋墙的借口,就能治了辽王府的罪。从此父王不再是亲王了,也没什么世子位可争,大家正好都清静了!”

    赵陌没看出来,他还能有这样的脑子:“三叔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就因为陈家人透露的消息?可我怎么觉得王爷与王妃还在不慌不忙地,一心要为二叔谋取世子之位,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赵研嗤笑:“他们怎会相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还以为陈家人这样说,是因为陈良娣对赵砡毁婚背约之事记恨在心,想要在太子面前进谗言呢。一个亲王爵位的废立,又怎会是区区一介太子良娣能左右得了的?他们压根儿就不信陈良娣有这个能耐,只是心里记恨她不给辽王府脸面罢了。我也不是没劝过他们,但他们不听,我有什么法子?只能冷眼看着他们往坑里跳了!”

    赵陌若有所思。赵研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了,否则,事关辽王府的权势地位,就算他再受到母亲与哥哥的怠慢,也不该如此反应冷淡才对。辽王爵位如果真的被革,他的身份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赵陌便问赵研:“这些天王府发生什么事了么?我怎么瞧着三叔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是不是二叔又给你气受了?”

    赵研冷哼:“如果他哪天不给我气受了,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呢!”

    骂完了,他又默了一默,才木然道:“这些天……王府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赵砡犯了蠢,但我没想到,即使他犯了蠢,母妃还是要站在他那一边,叫人如何不灰心?”

    辽王府自打进京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四处钻营,意图给赵砡说一门好亲事,同时暗戳戳地收集赵硕的负面消息,打算要将他拉下世子宝座,换赵砡坐上去。只是,从太子妃生辰那一回,辽王妃进宫巴结太子妃没成功以后,他们就一直遭遇不顺。后来太后寿辰,辽王妃进宫,也同样是毫无建树,只能在宫外想办法了。

    辽王妃还看中了太子妃娘家的姑娘,想要与唐家结亲,可惜同样不成功。唐家书香大族,世家名门,在士林中地位超然,家中女儿根本不愁嫁,就算是想要找宗室女婿,也有的是德才兼备又有家世名声的好人选,怎么可能看得上赵砡这个声名扫地还有黑历史的光头宗室子弟?辽王妃只能在家中大骂唐家没眼光,出了个太子妃却没能生下皇孙,不过是空架子,富贵不了多久云云,却又拿唐家无可奈何,出门见了唐家夫人,还得要处处礼让。

    在这种时候,赵砡却时常出门,也不说自己要去哪里,只道是与朋友见面。辽王夫妇以为他是结交京中权贵子弟去了,还特地多给他些钱财,又任他取用辽王府收藏的古董字画等物用于送礼。时间不长,他就拿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银钱也花了许多,却并没有听闻他到底结交了哪个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赵研觉得他鬼祟,在辽王夫妇面前说了几句,没想到被辽王妃数落了。他一气之下,便派人去跟踪赵砡,想要知道后者每天出门,到底是去了哪里厮混。

    结果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赵砡时常出门,并不是真的跟哪家权贵子弟结交去了,而是私下与王家那位出嫁后又和离了的嫡长孙女会面。当年他就为此女沉迷,闹死闹活要娶对方,因辈份不对,他身上又没有吸引王家的资本,后来再进了宗人府,婚事便不了了之。如今王家嫡长孙女与张家子和离,一直留在娘家,本来是随亲人回了老家的,前些时候又上京城来了,两人竟是意外重逢。这一回,赵砡对王家嫡长孙女旧情复燃,王家嫡长孙女也被赵砡的深情感动,两人竟然真个相好起来了,时不时地私会。

    辽王妃一心要为赵砡娶个有权有势的名门千金,怎么可能会容许他跟一个家族失势又已嫁过一回的妇人搅和在一起?赵研只觉得是拿住了兄长的把柄,便将此事捅到了父母面前,还带着辽王妃去捉了奸。

    辽王妃顿时大怒,一向疼爱长子的她,没忍住当场凑了赵砡几拳,又恨王家嫡长孙女不知廉耻,勾引她的儿子,揪着人就破口大骂,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王家嫡长孙女也是个有气性的,受不住她的骂,当时就要撞墙。赵砡慌忙去救人,才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头上也受了重伤,血流了一地。

    赵砡受此刺激,不但没有改变对王家嫡长孙女的想法,反而比当年更显得情深了。他竟对辽王妃说,要娶王家嫡长孙女做填房。反正他前头已经有过一位名义上的原配,王家嫡长孙女也嫁过人,两人半斤八两,正好相配。

    辽王妃差点儿没被气得吐血,甩下狠话,表示绝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媳妇。如果儿子真的非要这个女人,那她顶多只能做个妾,还得要在迎娶了正妻之后,才能抬进门。

    辽王妃说出这话时,正赶上王家嫡长孙女幽幽醒转,听到这话,便当场吐出一口血,让赵砡不要再管她,由得她去死得了,她宁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折辱!

    赵砡因此与辽王妃针锋相对起来,坚持要娶心上人为正室,旁的姑娘一概不想要。

    母子俩僵持了半日,还是王家下人通知了王四爷赶来,把侄女带回家中救治,才算是消停了。回家后,辽王妃再次冲着儿子发了脾气,赵砡又不肯让步,母子俩的关系陷入了低谷。

第三百三十六章 美梦

    赵陌听到这里,不由得呆了。他不过是多花了几天功夫在父亲内宅事务上,又把注意力放在追查兰雪背后的人上面了,暂时忽略了辽王府的近况罢了,事情怎会忽然有这样的发展?

    他忍不住问赵研:“二叔对王家嫡长孙女竟如此深情么?当年也不见他如此执着呀?!”

    谁说不是呢?赵研冷笑:“他当年当然没有那么深情,王家嫡长孙女不肯答应嫁他,他背后还骂过不少难听的话呢。天知道如今他是怎么回事,重新遇到那妇人,竟然就被迷得昏了头,连母妃的话都敢驳了,还想要把人娶回去做正妻。那可是嫁过一回的妇人!虽说我觉得赵砡一向很蠢,也忍不住要对王家嫡长孙女说一声佩服。没想到她手段如此了得,竟能把赵砡迷惑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妖术!”

    赵陌想起几个月前还没听说王家嫡长孙女到了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辽王一家进京,辽王夫妇又在为嫡次子的婚事忙活,她才特地上京城来寻机会的。

    王家家道中落,所幸皇帝念及王侍中生前功劳,给王家留了块遮羞布,没让王大老爷父子顶着个罪臣的身份回乡,哪怕是朝野间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保住了王家在民间的名声。若是王家老实一点儿,在老家为儿女择配时,选择些有潜力的一般读书人家,未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然而王家风光久了,只怕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婚姻。可是能让他们看得上眼的地方世家子弟,又有哪个没有京城消息的门路呢?因此王家子女据说婚事上一向比较不顺。闺中女儿尚且如此,更别说王家嫡长孙女还是嫁过一回的。她年纪轻轻,才貌双全,竟然与丈夫和离,名声可不大好听。她父亲王大爷又在年初宁化王谋逆一事后失势,在兄弟之争中再次落败,她在娘家连这点倚靠都没有了,上京寻找过去的追求者,估计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吧?

    哪怕赵砡无法成为辽王世子,哪怕他声名扫地,他好歹还是辽王嫡子呢。能嫁入王府,还是做正室,一辈子富贵荣华总是能保证的。王家女儿素来就有嫁给宗室子弟的传统,王家嫡长孙女想走回这条路,也没什么出奇。看起来,她不但有才有貌,还有手段,真个把赵砡的心给勾住了。赵陌并不打算阻止他们的这段姻缘,如果赵砡真的娶了王家嫡长孙女,对王家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倒是辽王夫妇想要联姻京中世家高门,以获助力换掉世子的想法,是彻底歇菜了。

    赵陌笑了笑,对赵研说:“这种男女之事,二叔既然铁了心,只怕不好阻拦。越是阻止他,他心中越要跟你对着干。不过他对王家嫡长孙女如此深情,也着实令人意外,若只是把人娶回来做二房,也就罢了,做正室,可就再也没办法联姻京中官宦人家千金了。他难道连世子之位都不想要了么?”

    赵研冷笑:“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糊涂到只爱美人不要爵位?他跟父王母妃说起的时候,还打着如意算盘呢。说是陈家已经拒了亲,唐家也不肯接话,这两家是不可能结亲了,即使最终娶了别家千金,谁又能担保一定能在御前说得上话?王家嫡长孙女虽是嫁过一回的妇人,但她还有个姑姑王嫔在宫里呢,一向圣眷不错,又得太后看重。若是王嫔愿意帮忙在皇上面前说情,岂不是比太子那边更有把握?即便太子妃或太子良娣接了娘家姐妹的话,愿意在太子面前帮辽王府说项,太子也还要求了皇上,才能成事。倒不如直接在皇上面前使力气更直接一些。”

    赵陌神色有些微妙:“王嫔?二叔指望着让王家嫡长孙女去求王嫔?”王嫔现在怎么可能会继续帮着娘家人?她年初都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干净的!

    赵研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撇嘴:“真是做他的春秋大梦!王嫔在皇上面前要是说话管用,那些出了嫁的王家女,又怎会一个个被废了诰命,被休的休,病的病,死的死?王嫔连亲侄女儿都没保住,还管得了一个侄孙女的二道丈夫?”

    赵陌笑了笑,低声问:“二叔说的这些话,不知王爷王妃是怎么看的?”

    赵研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父王是半信半疑,母妃竟然就真的动摇了!我嘲笑回去,她还要数落我。我推说辈份不对,宫里与宗室都不可能答应让赵砡娶这样一个媳妇。赵砡却说,你父亲已经跟小王氏和离了,赵碤也休了王家三姑奶奶,往后赵王两家再不是姻亲,他与王家嫡长孙女自然也没有了辈份之差,正好结亲。我是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回他才好。母妃虽然还在气头上,却仍旧命我来你这儿打探消息,既是要弄清楚你老子怎会跟小王氏和离,也是想要看看,是否有机会陷害你老子一把,好为赵砡谋取世子之位。”

    辽王妃还是不想要接受一个再嫁的儿媳妇,但是赵砡的话多少有些打动了她。她气头过去后,又舍不得继续跟长子冷战,就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只要赵砡正位辽王世子,按照本朝律令,是可以有一名正妃与一名侧妃的。王氏女当不起世子正妃之位,但若是真有办法能说服王嫔在御前进言,为赵砡争取到世子之位,那让她做个世子侧妃也没什么。世子侧妃也有品级,虽然是妾,但身份非一般侧室可比。辽王妃认为,这样的安排对王家嫡长孙女而言,已经足够抬举了。

    辽王妃的想法也不知是否得到了赵砡与王家嫡长孙女的认可,但她先把小儿子打发来打探消息,就是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

    赵陌忽然有些明白,赵研初来时,为何会是一脸郁闷的模样。赵砡闹到这个地步,还跟辽王妃大吵了一架,冷战数日,反抗辽王妃在他婚事上的安排,辽王妃对这个儿子依然寄予重望,不曾想过要让小儿子取而代之,反而只想着让小儿子为大儿子跑腿办事。赵研那样心高气傲,又怎会不郁闷呢?无论他哥哥犯了多少错,无论他为辽王府立了多少功劳,反正他在母亲心目中,永远都无法与哥哥相比就是了。

    赵陌明白了赵研的心情后,便安慰他道:“王妃真是糊涂了,二叔一日未将王家嫡长孙女明谋正娶进门,王家嫡长孙女又怎会进宫为他求王嫔?王家女可未必个个都是好糊弄的蠢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王妃这是做白日美梦呢!”

    赵研冷笑:“所以,我由得他们去好了。反正这世子之位无论是落在谁头上,都与我无关,我又何必费力气呢?我得了闲,就来寻你聊聊天,寻寻乐子。你老子后院的那些事,你爱告诉我,就只管说,不爱告诉我,也由得你。我无所谓!”

    赵陌微笑着问他:“三叔的腿伤近来如何?”

    说起这个,赵研稍稍有了点精神:“你给我寻的药不错,最近我的腿好受多了,没疼得那么厉害,刮风下雨的时候,也没从前那么难受了。”其实,若不是他在家中不得清静,他还真想要正式接受断骨重接的治疗呢,但如今实在不是时候。他曾经想要尝试,最终还是放弃了。

    赵陌便问他:“既如此,三叔,你有没有想过,等王爷王妃返回辽东后,就在京城里多住些时日,好好治一治你的腿?”

    赵研怔了一怔,忙坐端正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藩王之子又怎能随意滞留京城?”

    赵陌笑笑,问他:“三叔可知道,明年又是宗室子弟封爵的年份了?这一回听说封的多是些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与奉国将军。虽说这爵位对三叔来说,可能略低了些,比不得郡王爵体面,但是……也更容易得。”

    赵研挑了挑眉:“你是让我争取这些封爵?别的倒罢了,镇国将军还是可以考虑的。”他自嘲地笑笑,“我如今这模样,本来也没指望过能封郡王。”但如果封了镇国将军,每年也有一千石的俸禄,再从父亲手里讨些产业财物,好歹不必再看母亲与兄长的脸色,也能养活自己了。

    他忽然明白了赵陌言下之意:“你想让我分家出来,自立门户?”若真能得到一个镇国将军的封爵,那只要宗人府那边打点好,他确实是可以在京中安家的。即使不能在京城安家,也没什么,他要是进了受封名单,自然也就有了留京的理由。万寿节是在十月,之后辽王夫妇就必须返回辽东了。他留下来的话,到明年春天封爵之前,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把腿伤养好。而在此期间,二哥赵砡远在辽东,是没办法骚扰到他的!

    赵研双眼一亮,看向赵陌:“你真能替我争取到一个封爵?是镇国将军么?”

    赵陌道:“镇国将军还是辅国将军,我不敢担保,但至少,可以为你争取到半年的清静日子。三叔,你只要告诉我,要不要试一试?”

    赵研有些犹豫,这一步若真的踏出去,他母妃又会有什么想法呢?那无异于公然表面,他在向赵硕一系靠拢,在父母心目中,等于是背叛吧?与父母反目,换来的若只是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就太不划算了。他的腿伤要是能治好,只怕辽王世子位也是能争一争的。就算只能风光几年,好歹能把兄长赵砡的气焰踩下去。

    赵陌知道他拿不定主意,也不催促,便笑笑道:“三叔回去好生考虑考虑吧。此事关系到你的前程,自然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你别考虑太久,万寿节前就得告诉我答案了。若不能趁着万寿节这段时间打点好宫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赵研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三十七章 觉悟

    赵研离开肃宁郡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夜里风冷。赵研紧了紧身上锦袍的领子,将斗篷整理好,便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往辽王府的方向行驶。

    赵陌给他提的建议,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赵陌从前其实就已经透露过这方面的口风,只是从来没说得这么详细确实过罢了。这个侄儿跟他老子的性情实在是天差地别,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在跟侄儿接触,又结下了不错的交情,就冲着昔日那十几年的恩怨,恐怕侄儿是不会帮他这个忙的。

    若真的能得到宗室封爵,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长了这么大,婚事没着落不说,就连爵位也没影儿。当年兄长赵砡在京城出事,进了宗人府大牢,世子之位没指望了,爵位也没了下落,连他这个同胞亲弟弟的封爵,也给耽误了。换了是别家亲王府的嫡出子嗣,有几个到他这样年纪,还未有个正式爵位的?如今他站出去,也不过是辽王之子的身份,连区区一个从六品的奉国中尉头衔都没有。别人嘴里不说什么,其实又有谁看得起他?那些人都觉得他兄弟二人名声扫地,无望受封爵位了,不过是光头宗室而已,如今仗着父亲是亲王,还能耍耍威风,等到父亲去世,他们在宗室中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

    辽王与辽王继妃都不着急,是因为他们觉得赵砡迟早能抢回辽王世子的位置,而哥哥做了世子后,自然会为弟弟求恩典了,哪怕没有爵位,将来继承了王府,也会照应弟弟。而赵研心里却清楚,如今他们兄弟早已是水火不融,如果他真的没有封爵,日后必须仰仗赵砡鼻息,那定会被踩到泥里去。父王母妃在时,赵砡尚有顾虑,他们一去世,自己断不会有好日子过。

    赵陌的提议,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赵研甚至觉得,要是赵陌能担保他受封的是郡王头衔,又或者至少是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兴许他就已经答应了下来。但若仅仅是一个辅国将军的位子,他便忍不住犹豫。郡王非嫡长的孙子才封辅国将军,这也差得太远了。

    可赵研也知道,并不是赵陌不肯为他出力,而是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就象赵陌说的那样,爵位低些,容易得到。辽王府不得圣眷,他的名声又不是很好,更没有父母兄长为自己争取,他凭什么去做郡王、镇国将军?更别说他如今还是个残疾……倘若他是有本事的,就算暂时的封爵低了一点儿,将来也不是没有升上去的希望。只是父母那边的反应,却不得不防……

    赵研心乱如麻,等马车停下,车夫唤他,他才醒过神来,辽王府已经到了。

    他下了车,往自己住的院子走,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兄长赵研。

    赵研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这半日的功夫,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母妃等着见你呢,还不赶紧到正院去?!”说罢也不等赵研回应,甩袖便先走一步。

    赵研暗暗恼恨,但母妃相召,他又不能真个不理,毕竟他今日是奉母命出门打探消息去的,只好忍气去了正院。

    辽王与辽王继妃都在场。后者见了小儿子,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如何?赵陌可说了,赵硕为何与小王氏和离?这几日赵硕家里防守忽然森严了许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赵研整个下午在肃宁郡王府消磨时间,重点都放在吐嘈母亲与兄长上头,哪里顾得上打听消息?便道:“赵陌嘴挺紧,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肯轻易透露。我怕母妃等急了,只好先回来见您。明日儿子再去一趟肃宁郡王府,定要从赵陌嘴里打探到实情!”

    辽王继妃有些失望,但还是道:“那孩子素来狡猾得很,自然没那么容易跟你说实话,你明日只管去,多哄哄他。不过也别光在他一人身上下功夫,我派两个心腹随你同去,好让他们寻赵陌身边的下人打探消息。”她想起赵陌如今住的地方是“肃宁郡王府”,就有些不得劲儿。她的儿子都还未能受封郡王呢,赵陌一个小兔崽子,竟然就已经做了几年郡王,还得了封地,也不怕经不起这么大的福气?!

    赵研虽然不大愿意带母亲的人去赵陌那儿,但也没太在意,进了肃宁郡王府,这两人会被安排到什么地方等候,又能见到什么人,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他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但赵砡却在一旁冷笑道:“三弟不是一向与赵陌交好么?三天两头地往他那儿去,我还以为三弟与赵陌真的如此亲近呢,没想到赵陌还在防备三弟,连几句实话都不肯说?亦或是三弟并非真心帮母妃与我打听消息?其实三弟根本就不希望母妃与我掌握住赵硕的把柄,把他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再由我取而代之吧?三弟这么做可不大厚道。若你不想帮我,不如早点儿说清楚,母妃也好另派得用之人,省得你再浪费了时间。”

    赵研顿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心帮你办事,只因一时不顺,就要被你埋怨是不是?!你既然信不过我,那又何必指使我去跑腿呢?!我还受着伤呢,行动不便,日日忍痛为你奔波,你还不领情。我若还要帮你,岂不是犯贱?!”

    辽王高声怒喝:“都给我住口!自家亲兄弟,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赵砡忙道:“父王,不是孩儿多心,这样简单的事,三弟花了半日功夫,却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打听不来,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否真心想帮忙!”

    赵研也冷笑道:“父王,二哥既然信不过我,又何苦再叫我跑腿?吃力不讨好,我没必要找罪受。”

    辽王继妃眼见着两个儿子吵起来,也生气了:“都闭嘴!当着父母的面,你们胡说些什么呢?莫非是想气死父王母妃不成?!”骂完了,又数落赵研,“你办事不力,你二哥不过是抱怨两句,你发什么火?明日等将事情打听清楚了,回家报来,你二哥自然会向你赔不是。你动不动就要撒手不管,这哪里是弟弟该有的态度?你们是同胞亲兄弟,本当相互扶持,偏你天天与哥哥吵个没完,斗得象乌眼鸡似的,还记得什么是孝顺友悌么?!”

    分明是赵砡先挑刺,如今母妃反而怪起了他,赵研心里一肚子的火,气得脸都白了。

    偏偏连辽王都没有把一碗水端平,反而说:“行了,都别吵了,两人都少说一句吧。”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也同样没有为赵研做主的意思。

    赵研气得笑了,看着父母,觉得他们可能都没觉得他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再看赵砡,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分明就没把他这个同胞弟弟放在眼里,还谈何兄友弟悌?归根到底,是因为他成了残疾,在父母心目中早已是废人,在兄长心目中,竟是竞争对手,又不再配做竞争对手了。他的一切想法对他们而言都不再重要。他的一切权利利益,都是可以为了兄长的世子之位牺牲的。

    赵研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辽王府再好,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么?

    真不如自立门户算了,哪怕是个辅国将军也成哪。他不想再待在辽东了,那地方冬日苦寒,对他的腿伤可不太好。若能求得侄儿帮忙,留在京城安家,那他就再也不用看赵砡的脸色。至于父母?他们都顾不上他了,眼里只有赵砡,他还要顾忌他们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陈家那边透露的口风,不象是假的。赵陌对这个消息的态度,也足以证明宫里确实对辽王府有诸多不满。倘若有朝一日,皇帝真的打算要革除辽王府,收回辽地,等待辽王一家的又会是什么下场呢?辽王若没犯大错,兴许还能保住一个郡王爵位,换块小些的封地,又或是空得一个亲王头衔,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封地。但赵砡别说是做世子了,就凭他过去的污点,只怕一个正式的爵位都很难得到吧?至于自己,冲着父母如今的态度,自然又要再往后退一步。赵砡一日不得封爵,自己更没有希望。

    但如果他眼下凭着赵陌的关系,谋一个爵位,哪怕低一些,好歹日后就不必再看兄长的脸色了,说不定将来赵砡还得要巴结他呢。到时候他只要给兄长一个笑脸,从手指缝里漏些钱粮,就能换来一个好弟弟的名声,父王与母妃再不甘心,也不能再指责他什么了吧?

    赵研走出正屋的时候,心里对未来忽然燃起了极大的热情。他等不及想看到赵砡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了。指望父王母妃是不成的,他日后的地位前程,还是要依仗侄儿赵陌才行。

    正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赵砡的声音:“母妃,我早就说过了,三弟对我一直有不满,一有机会就会冲我发脾气。您真的要好好管一管他才行!他这样哪里象是做弟弟的模样?他伤了腿,我也难过,但他不能认定了我是害他的人,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吧?!”

    “好了。”辽王继妃安抚长子,“你也少说两句,他今日毕竟是为你跑腿的。若他真的办事不利,你责怪他是应该,可这才半天的功夫,不能证明他有所怠慢。等明日他还不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你再怨他也不迟。”

    赵砡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母妃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再等他一日。”好象十分宽容的样子。

    赵研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冷然回头望了屋中摇曳的人影一眼,便甩袖决然而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挑动

    第二天赵研再次上门时,干脆利落地请求赵陌相助。他想在京城定居,想求一个宗室爵位,低点儿也不要紧。他还年轻,腿也有治好的希望,将来总有再往上升的机会。但他希望能明年春天封爵,能有时间留京治腿。

    赵陌笑道:“这事儿不难。三叔既然开口了,我自会尽力。爵位高低要看皇上的意思,非是我能左右的。但把你弄进明春宗室封爵名单,却不是难事。这事儿万寿节后就该有准信儿了,你只管留在京城,别跟王爷王妃回辽东了。辽王府是现成的住处,但你要是担心二叔会留下人手做手脚,故意碍你的事,我这里也有一处闲置的房产,可以借给三叔住上一年半载的。只是使唤的人手,需得三叔自己解决,我顶多就留个门房车夫,旁的我是不管的。”

    赵陌留门房车夫,其实就是留耳目的意思了。但在赵研听来,却觉得这是他心思坦然,不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是避嫌的意思,心里更加感动:“我还信不过你么?你绝不会是赵砡那样的人。你愿意借我宅子,我就已经十分感激了。搬出去住,确实能清静些,好歹不必提防会有人暗算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我叔侄从前曾有过许多冲突不和,如今想来,都是我心胸狭窄,又被母妃和赵砡迷惑住了,一心为赵砡的世子之位打算,才会千方百计跟你们一房人过不去。其实仔细想来,我与你老子又能有什么仇怨呢?世子之位就算到不了你老子手里,也同样到不了我手里,我何必为了赵砡那种刻薄寡恩的人跟你们过不去?从前都是我错了,三叔给你赔不是。”

    但他随即又说清楚:“你老子的为人可恶,我是不会跟他赔不是的。”

    赵陌哑然失笑,随意摆摆手,做出一笑泯恩仇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给赵研出了点主意:“即使三叔日后有了爵位,每年都能得一笔俸禄,也未见得能在京城过得自在,手里还是要有些钱财或产业的好。趁着如今事情还未传到王爷王妃耳朵里,三叔想个法子,讨要几处产业,直接过了户吧。还有三叔身边使唤的人,目前也还在王府名下吧?虽然三叔封爵是好事,但王妃偏心,二叔嫉妒,未必会乐意看到你得了好处,到时候克扣银钱事小,就怕连府里的奴仆,也不得不听他们号令行事。三叔留京是要养伤的,别真让个别心思叵测的下人算计了去。”

    这话若换了秦含真在此,定能听出有挑拨离间的嫌疑,然而赵研却十分信服:“没错!这事儿确实要小心提防。产业不能少,钱财我也得要,下人的身契,我得直接握在手里才行!否则就算是如今看着忠心的丫头小厮,谁知道又是否会因为身契而背叛我呢?母妃如今心是偏的,她定会生我的气,说不定还嫌我不听话,想要我吃些苦头。而赵砡……哼,他已经害得我残了一条腿,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倒是父亲辽王,估计还能向他讨要些好处。赵研心里盘算了一番,也想好了讨要东西的借口。他便对赵陌道:“我母妃一心想叫我来打听,你老子怎么会跟小王氏和离,最近他家里又出了什么变故呢。为着这个,昨儿我什么都没打听到,赵砡还特地奚落了我一番。今日我必须得有点什么东西交差了,你快跟我说说,不管有用没用,先搪塞他们一阵,回头我也好借着这点功劳,向父王讨要东西。”

    赵陌沉吟片刻,道:“告诉三叔也无妨,只是三叔别什么都跟王妃说了就好,这事儿有些犯忌。”于是他就把小王氏怀疑兰雪对赵硕下绝育药,以保赵祁地位,没想到却查出真正被下了药的是小王氏,然后牵引出兰雪背后有人指使,图谋不轨等事,大概说了说,又特地指出,当年他那位庶弟之死,兰雪把黑锅栽到了辽王继妃头上,才得以留在了京中。小王氏心灰意冷,坦言她并未对赵硕庶子下手,还怀疑兰雪才是真凶。如果这是真的,辽王继妃便等于是背了锅。

    赵研虽然对母亲不满,到底是辽王继妃亲生,当即便大怒:“这贱人好阴险!这些年来,关于小二与孙姨娘的死,在辽东王府里也有所传闻。母妃每每听见都要大发脾气!她当年知道你老子进京想要入继皇家,还打算拿孙姨娘母子做个筹码的,倘若你老子真个做了太子,她就直接把孙姨娘送进宫,小二未必就做不得皇太孙,直接摘了王家的果子,得便宜的还是咱们辽王府。没想到孙姨娘母子忽然死得不明不白,母妃还蒙受了不白之冤,她心里憋屈死了,为了这个,也曾在王府里再三调查,后来发现确实有个婆子行踪可疑,还以为是王家派了人来下黑手,再加上你那时又有消息传出,说被王家派人追杀,母妃就越发相信是小王氏干的了。没想到,竟是兰雪这贱人在捣鬼!那时她每日与孙姨娘母子相处,想要下毒手,轻而易举,只是谁都没怀疑她罢了,谁能想到,她竟有这样大的野心?!”

    赵陌便道:“寻常丫头,便是有些野心,又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又哪里来这许多手段、手下?况且她与父亲过去手下的心腹蓝福生竟是亲兄妹,多年来王府上下谁曾听说过?她入府乃是因为我母亲在街上见她生得清秀,却落魄不堪,才好心买她进府做个粗使小丫头,后来见她办事伶俐,才一步一步将她提拔上来的。如今想想,她会恰好出现在我母亲出门时路过的地方,又知道我母亲素来心善,进府后办的事更是处处合我母亲心意,若没有蓝福生相助,断不可能如此顺利!这对兄妹进府后,如此处心积虑地在王府里往上爬,手下还有不少钱财人手,哪里象是落魄乡野人家出身的模样?”

    赵研听出几分不对劲:“怎么?你怀疑他们的来历有问题?!”

    赵陌压低了声音:“当年王爷手握辽东军权,又时不时与北戎有小规模交战,我有些怀疑,他们会不会跟北戎那边有关系?”

    赵研一惊:“什么?!”

    赵陌把手一摊:“虽然前些年也曾有过蜀王府的人潜入辽东,在辽东给辽王府设套陷害,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不象这兰雪与蓝福生兄妹,是潜伏长达十几年之久!况且,兰雪此番事败,她一个后宅的妾,犯了大错,大不了就是送命罢了,但她身边的丫头明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当我父亲的人审问她们来历时,竟然一声不吭就自尽了。这分明就是死士!绝不是寻常丫头能有的胆识。更别说他们背后的人,光是我查出来的,就有近百号。就凭我父亲如今的光景,哪里值得一个藩王府派出上百号死士去算计他的后宅?若说是北戎人为之,倒有几分可能。兰雪确实上不得台面,但她前些年十分得宠,我父亲也曾在御前极得圣眷。如今想想,要是当初兰雪不是身份低贱,又有身孕在身,小王氏更是仗势压制她,只要给了兰雪机会,进得宫去,得见贵人,天知道她会在宫中做出什么事来?!”

    赵研听得冷汗淋漓:“你不要吓我!一个丫头,她……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赵陌叹息:“还好她没有机会,否则……宫中不管哪位贵人有个好歹,我们辽王府一脉,只怕都要不得好死了!”

    赵研虽然性情阴狠,但还是知道害怕的,想想赵陌话里的暗示,他就止不住一阵阵胆寒。他慌忙抓住赵陌的手:“得赶紧把那贱人灭了口!你老子是个蠢的,万一他什么时候又被那贱人迷惑住了,我们有几条命能被他连累?!”

    赵陌却摇了摇头:“如今兰雪年老色衰,又犯下大错,父亲不可能再宠爱她了,如今扔她在后院自生自灭,也是看在三弟的份上。但是这件事,我们不能说出去。换了是别人,我也不会坦然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我没有证据,但叫外人知道我父亲后院里可能有个北戎女谍,别说我父亲了,只怕连辽王府都得不了好。要知道,兰雪与蓝福生兄妹,当初可是在辽王府待了好些年的!天知道当时王爷带兵与北戎交战时失败的那几回,是否是因为这对兄妹从王府里打听到些什么消息导致的呢?”

    赵研手一松,听得呆住了。原来,辽王府的危机早就已经存在了?!

    他忙问赵陌:“如今知情人到底有几个?除了兰雪在你老子那儿,蓝福生何在?他的那些同伙呢?能不能把所有人都灭口?!”绝不能让人怀疑辽王府曾有过泄密之嫌。

    赵陌道:“兰雪……她不会再有出内宅的机会了,我自会安排人盯着她。蓝福生嘛……我也大概能猜到他在哪儿。其他人如今并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将来我若有机会灭口,需要三叔相助时,绝对会开口的。”随即他凑近了赵研,压低声音,“只是王妃与二叔那儿,三叔最好别透露。万一他们误以为这是把我父亲拉下世子之位的把柄,糊里糊涂告上一状,就糟糕了。宫里只怕就等着一个好理由,要把辽王府除爵呢。”

    赵研顿时郑重点头:“我明白。我不会跟他们说的!”他嘲讽地笑笑,“我母亲已经糊涂了,赵砡又蠢,他们哪里能知道,这不是你老子一个人的事,是我们辽王府的危机?!”

    顿了顿,他有些犹豫:“但是父王那儿……我还是要说一声为好。不提别的,当年若真有人窃密,总得把痕迹扫扫干净。”

    赵陌点了点头:“三叔斟酌着说吧。还有兰雪与蓝福生的来历,也需得好好查一查。我们得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北戎人,还有他们的同伙那么多人,又是如何进入辽东的?王爷镇守辽东,把这么多北戎奸细放进关内,说出来也是一桩罪过呢。我在京城不便,但在辽东,相信还没有王爷查不出来的事。”

第三百三十九章 讽刺

    赵陌把兰雪兄妹这档子事甩给了赵研,就放心让他回辽王府去了。

    兰雪也好,蓝福生也好,如今都不再成气候,不过是被他捏在手心里的蝼蚁。就连他们的那些同伙,如今他也掌握住了大部分人的行踪,真到了需要下决心的时候,随时可以抓人。只是他还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能把这件事捅到御前去,否则他一个宗室郡王,就算手里有权有人,也不好在京城里太过出风头的。

    反正那些人如果真的来自北戎,那么他们多半是从辽东潜入,辽王府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一个失察的罪名。为了不让自己被连累,他少不得要想个法子,让辽王府有机会将功赎罪。当然,不管辽王最终能做多少,这一回皇帝定会惩罚他就是了,只端看最终的惩罚力度有多大而已。

    辽王执掌辽东数十年,哪怕如今在辽东军中的影响力开始下降,在地方上的掌控力还是不错的,人手也充足。赵陌无意把自己有数的人手都撒到辽东去调查北戎奸细之事,影响自己的正经事不说,还要提防辽王府与军中的猜疑,倒不如交给辽王代劳。

    事实上,赵陌也认为,如果兰雪与蓝福生真的是北戎奸细,他们当初会潜入辽王府,自然不是冲着赵硕而来的。北戎人不可能未卜先知,又怎会知道辽王最厌恶的嫡长子将会参与皇家嗣子的竞争呢?那时候的赵硕,不但不是世子,在王府里还备受轻视,处境十分不佳,随便一个有脸面些的王府管事,都能踩到他头上。北戎人肯定是冲着辽王来的,只是拿赵硕做个踏板而已。那时辽王执掌辽东军权,大权在握,哪怕两军之间多年没有大战,每年只有几回小规模的冲突,能多收集些辽东军的情报,对北戎人也大有好处。

    方才赵陌拿辽王那几次小规模的败仗说事,疑心兰雪与蓝福生可能窃走了辽东军的相关情报,导致辽王战败,其实只是吓唬赵研而已。若不是这么说,他又如何说服辽王把这件事当成是自己的事来认真对待?其实昔年兰雪与蓝福生初潜入辽王府时,兰雪根本离不开内宅,而以赵硕温氏夫妻当时在辽王府里的处境,她若是在王府中乱走,早就被别的丫头婆子当成是大罪过,告到辽王继妃面前去了。蓝福生也是同理,赵硕没有王府实权,他又哪里来的机会去接触军事情报?

    辽王偶尔打几次小败仗,真的只是运气不好,或是武力不如人而已。因为后果并不严重,那几次小败仗也没怎么引起别人重视。

    但如今有了北戎奸细的存在可能,这文章又是另一种作法了。

    当初赵硕没有王府实权是真的,但蓝福生本人只要身处辽王府,谁又能担保他不会偷偷摸摸潜到书房之类的地方去窃取机密呢?况且,就算他不去窃取机密,也不代表他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了。当年还年轻的赵砡,时时被辽王带在身边,到军中去见识。每次有机会出府,总是忍不住跑到赵硕这里来炫耀一番,好奚落嫡长兄。赵陌小时候挺讨厌他这种行为的,记忆也格外深刻,但如今回想起来,若是赵硕身边有北戎奸细,赵砡此举分明就是在泄密了!

    本来辽王带宠爱的次子去参与军事行动,就是不合规矩的,若因为带了个孩子,造成消息外泄,让北戎人事先知道了辽东军的动向,提前有了准备……辽王就算不为自己担心,也要想想,已经有了黑历史的赵砡,如果再背上这种疏忽大意的罪名,是否还有被皇家原谅的可能了。

    事情正如赵陌所想,两日后,赵研再次上门来,就报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辽王对小儿子带回去的情报十分重视。哪怕他觉得皇帝再讨厌自己也不会真的撤了自己的藩地,也知道这种事一旦传出去,辽王府上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辽王也顾不上追究一向讨厌的长子与早死的长媳“引狼入室”的责任了,迅速派了心腹返回辽东去密查当年之事,若真有什么不该留的痕迹留下来,少不得要扫一扫尾。当然,兰雪与蓝福生的来历,也要追查清楚。还有赵陌所提到的,那百来号身份不明的兰雪同伙,到底是怎么从辽东入关的,辽王也要查清楚。若是手下将领中有人粗疏大意,又或是私通外敌——就算如今他在军中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了,杀一两个人还是能办到的。

    辽王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和次子。一来,是因为辽王继妃如今正为赵砡的婚事心烦,二来,他也觉得这是军中事务,是外头的政务,用不着惊动内院的妇人。辽王虽然在现任妻子面前常常表现得有些软弱,但他并没有跟女人商量军中事务的习惯。况且赵砡近日犯蠢,也让他有些失望了。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儿子可以选择,他也不会依然把希望寄托在次子身上。如今次子说不定也要背上泄密的罪名,他自然要先给赵砡擦了屁股,确认无碍了,方才能腾出手来,回头教训儿子。

    赵研凭着这一回的报信之功,顺利从父亲手里讨要到了三千两银子,数箱珠宝、名贵药材以及一座位于辽东的大山庄,山庄包括有庄园房屋、林场、山地、山脚的农田以及附属的村子。就连身边侍候的几个下人,也成功转入他名下,不再受辽王继妃与赵砡的影响。辽王还不知道他的打算,只以为他是对母亲兄长失望了,怕将来受到亏待,连日常花用都要仰人鼻息,才出于怜惜,赏了小儿子这些东西,根本不知道,赵研心里早已存了自立门户的想法。

    赵研还对赵陌道:“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在京城过得舒舒服服的,更何况我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将来我还要养家呢。没点身家基业,我就算治好了腿,也难娶到家世上佳的大家闺秀,不是么?这还只是开始呢,父王看起来似乎挺好说话的。以后找到机会,我一定会再从他手上多讨点东西过来。这事儿我暂时不会让赵砡知道,免得他坏了我的好事!”

    对此,赵陌只能表示祝福了。

    赵研看起来心情相当愉悦,不仅仅是因为从父亲那里要到了想要的东西,还因为赵砡又在婚事的问题上与辽王继妃发生了口角。

    本来,辽王继妃对赵砡的婚事,已经退让了一步,同意让他迎娶王家嫡长孙女做侧室,将来做世子侧妃了。但在正室的人选上,她要求长子必须顺从自己的安排。她认为这样的安排已经足够抬举王家嫡长孙女,却没料到后者即使是个嫁过一次的妇人,又家道中落了,也从没打算过要委屈自己。

    赵砡被母亲劝说了两日,多少有了让步的心思。他本来对王家嫡长孙女就不是十分的真爱,只是抵挡不住对方的魅力,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要娶她为正妻的话。可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担心过王嫔若不能为他争取到世子之位,娶王家嫡长孙女为正室,是否不够理智。辽王继妃提出的建议,正好能让他既得到京中的助力以夺取世子之位,又能让他尽享齐人之福,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虽然他这么做有食言的嫌疑,但只要他将来对王家女偏爱几分,想必她也不会责怪自己吧?

    男人,总是在这种问题上,对于自己的女人存有幻想。

    于是他跑去见了心上人,想说服王家嫡长孙女接受辽王继妃的安排,为了让对方不要埋怨自己食言,还故意说:“我母妃一心想让我娶个家世好、父兄有权势的妻子,那我就能得到朝廷中的助力,去争取辽王世子之位了。她不相信你们王家还有能力向皇上进言。如果王嫔娘娘能做点什么,让我母妃知道你们王家是不能小觑的,或许她就不会再反对你嫁我为妻了。”似乎是在引诱王家嫡长孙女做些什么。

    但王家嫡长孙女既没有一口答应会为他做点什么,也没有生气,她只是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我早就料到二爷你是不可能遵守诺言的。即使你许诺了要迎娶我为妻,只要王妃反对,你就不可能做到。只怕这迎娶我为侧室的安排,也只是权宜之计吧?王妃的想法,我也能猜得到。二爷,你当日能跟我说,愿意娶我为妻,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不会再奢望更多的东西,就当你从来没有说过那句话吧。今日之后,你我就不必再相见了。我会请四叔为我安排一门亲事。你就忘了我吧,没必要勉强自己。王妃想要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你身为人子,又怎么可能不顺从呢?若惹恼了王妃,你会一无所有的。我不能看着你陷入那等境地。”

    赵砡据说当时脸色就变了。

    回到辽王府后,他再一次向母亲表示了要迎娶王家嫡长孙女为妻的想法,并且不肯接受任何其他的安排。他说:“我们早晚要把赵硕拉下世子之位的,到时候除了我,还有谁能做这个世子?有没有娶到陈家的女儿或是唐家的女儿,结果都是一样的!母妃何必非得让我娶个我不想要的女人呢?我是您的儿子没错,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有我想做的事,为什么你就非得要我事事听从你的安排?难不成我是你手里的牵线木偶,只能任由你摆布么?!”

    赵研对着赵陌哈哈大笑:“我想起母妃当时的表情,心里就爽快极了!她总是嫌我不听话,觉得我不肯照她的安排行事,只一心偏着赵砡。如今,她的乖儿子也来反抗她了,说不肯听她的摆布呢!真是讽刺极了,对不对?!”

    赵陌翘起嘴角,微笑着:“确实……挺讽刺的。”王家嫡长孙女比他想象的似乎还要聪明一些。她既然一心想要嫁给赵砡,那他就成全了她又何妨呢?

第三百四十章 成全

    赵陌决定要成全王家嫡长孙女。

    这位姑奶奶如今已经把赵砡迷得昏头转向,只要辽王继妃还爱着儿子,并且没打算让腿残疾的小儿子取而代之,又或是在可以做祖母的年纪再冒险多生一个儿子出来培养,那就只有让步的份。这一场战役,未来不好说,目前来看,多半是拿捏住了赵砡的王家嫡长孙女占了上风。既然她注定要嫁进辽王府,赵陌又何必不试着去做个好人呢?

    她成为辽王府的二儿媳,自然比其他任何一个出身于拥有权势地位的家族的官宦千金要强。王家目前的处境,注定她无法给赵砡带来实际上的利益。而王家即使还不死心,想要借着这个女儿的再婚对象东山再起——本身就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辽王府,又能帮到他们什么呢?不过就是未来辽王府二少夫人个人的荣华富贵罢了。

    赵陌往东宫去了一回。这种事,他不好下手,需得从宫里寻得助力。

    太子妃唐氏欣然听闻辽王嫡次子有了心上人的消息。辽王继妃真的太烦了,她纠缠了太子妃的母亲唐夫人已经有几个月了。唐夫人是一位端庄秀雅、知书达礼的贵妇人,从来在人前都是温柔和气的,但被辽王继妃骚扰得太烦,在家里已经忍不住发了几场火,进宫时也曾向女儿诉过苦。

    唐家女儿都不愁嫁,也倾向于在士林文士之中寻女婿,即便要联姻武勋世家,也要挑那些家风清正、子弟又乐于读书的人家——这大概是唐尚书妹妹错嫁带来的教训。唐家女儿除了太子妃,就没有嫁进赵氏皇族的。尤其是先前十几年,时常有小道消息说,皇家可能会从宗室中过继嗣子,唐家无论是把女儿嫁给哪一家王府的子弟,都有骑墙的嫌疑。为了表示唐家对太子绝对的忠诚,他们一向是避嫌的。如今太子地位稳固了,却又有了过继皇孙的谣言。这种时候,唐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到近支宗室王府里去?

    更别说赵砡这个人,名声不好不说,也曾谋算过皇家嗣子之位呢。把女儿嫁给他,还是做填房,不但太掉价,还会败坏了唐家清名。

    所谓赵砡要娶填房的说法,倒不是辽王继妃如今宣扬出来的。他们夫妻刚进京时,为了顺利娶到陈家的女儿,才声称要将赵砡已故的未婚妻小陈氏牌位迎娶进门为原配,然后再娶一位陈家女做填房。后来陈家拒婚,这填房之说自然是作罢了。辽王继妃向唐家求亲,说的就是娶原配。然而,先前娶陈家女为填房的说法已经广为流传了,人人都信以为真,怎么可能随辽王继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呢?赵砡这一回娶妻,要娶的是继室,已经在公众心目中形成了固定印象,辽王府想改也改不了。

    因此,别说唐家拒婚了,其他有点地位的官宦人家,都拉不下这个脸——陈家在京城里,除了出过一个陈良娣,又算是哪根葱?他家女儿做原配,再嫁过去的人都要低她一头,在她牌位前执妾礼,又比陈良娣这个太子侧室低了一等。就算是父兄只是六七品的低品级小官,大家族的女孩儿也是要自尊的。至于不是大家族出身的——辽王继妃也看不上。

    赵砡的婚事如此艰难,辽王继妃只能死磕唐家,扰得唐夫人不胜烦扰。唐家未许人的女孩儿都被辽王继妃在各种场合挑拣过,就更是羞恼了。太子妃唐氏对辽王继妃的行为十分愤怒,却又碍于身份,要维持未来国母的形象,不好公然训斥一位宗室长辈,但心里早已记恨住了。一旦有机会教训对方,她是绝不会反对的。

    如今,赵陌就给她提了一个极好的机会。这是赵砡自己想求的,王家嫡长孙女除了嫁过一回,曾与人和离,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王大老爷当年并非因罪免职,世人还都认他那尚书的头衔呢,堂堂一部尚书、前内阁重臣的嫡孙女给赵砡做填房,辽王府有什么好挑剔的呢?反正大家都是再婚,谁也别嫌弃谁了。

    当然,要寻个更好的理由去插手这门亲事,太子妃唐氏还得去寻王嫔商量。毕竟王嫔才是王家嫡长孙女的亲长。王嫔倒是不反对,只是碍于辽王府也是宗室,怕王家一贯的联姻宗室传统会再引得皇室猜忌。太子妃却没当一回事:“无碍的,赵砡一向与宫中关系疏离,又能有什么忌讳的呢?”其实这话就是在暗示,赵砡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皇室过继的嗣子,他的孩子也不会有入继皇家的资格,没什么可担心的。

    辽王府,就只有世子一脉与皇家是有缘份的罢了。但赵砡母子与原配这一支关系恶劣,日后只会越发远离中枢,成不了气候。

    王嫔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担心侄孙女儿嫁入辽王府,日后不管是婆媳不和,还是受辽王府连累而吃苦,都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但她派人回娘家去试探过王家嫡长孙女的意愿,对方却十分愿意结这门亲。在娘家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再嫁别人也不可能寻到什么好姻缘,辽王府的日子还能难过到哪里去呢?好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总是能保证的。赵砡当不当得了世子,她不在乎,她能拿捏得住这个男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在张家都熬过来了,辽王府又算得了什么呢?好歹赵砡不会盼着她去死。至于辽王继妃,那点手段对于王家出身的她来说,根本就不够看的。

    王嫔无语了半日,终究还是决定要成全侄孙女儿。她与太子妃唐氏联手,在皇帝面前提起了这桩婚事,想要求皇帝做主。

    皇帝对于王家的长房,如今早已没有了好感,可是王二老爷与他君臣相得几十年,王二老爷没有子嗣,妻女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只是多少受到王家失势的不利影响。想想一个亲王嫡子的婚事,原也影响不了大局,只当是给外界一个信号,表示只要王家人老老实实地,皇帝不会赶尽杀绝,也算是对王二老爷的恩典,以及对王嫔在宁化王一事上忠于皇室、大义灭亲的奖赏了。

    皇帝召来了辽王,提起赵砡的婚事,直截了当地说听闻了赵砡与王家嫡长孙女情投意合的故事,有意成全,问辽王意下如何?

    辽王意下还能如何?他如今全副心神都放在北戎密谍可能渗透进辽东,自己要负起失职的责任,正是在皇帝面前心虚的时候。况且次子的婚事,他也烦心了许久,对次子的态度正生气呢,也对妻子的哭闹感到厌烦了。既然皇帝有意要成全了赵砡,他还能说不吗?他若是还有心让次子做世子,就不能在其他事情上得罪皇帝,婚姻只是小事。王家嫡长孙女既然有办法让王嫔在皇帝面前说情,促成这门姻缘,就足以证明王家烂船还有三斤钉,这门亲事未必就亏到哪里去。陈家孤女都愿意娶了,娶个王家的再嫁女,又算得了什么?

    有辽王在御前应下了亲事,辽王继妃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与不甘,都无济于事了。赵砡喜气洋洋地开始准备自己的婚礼。打了二十几年的光棍,他终于可以娶妻了!

    只不过,当艰难险阻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坚信自己定要娶心上人为妻的。可一旦心愿得偿,他又开始迟疑,心想难道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王家嫡长孙女既然有办法让王嫔在皇帝面前说情,成全二人亲事,那又为什么不先为他求得世子之位?莫非是担心他成了世子之位,两人身份相差更大,更难成亲了?

    虽然婚礼的筹备工作很快就让赵砡没空再去思考太多有的没的,但心头的疑虑还是在他心目中留下了痕迹,兴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就会再次爆发。不过眼下,他还是先忙着娶亲吧。辽王继妃有心要借着婚事之机,让他们一家人能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以便有更多的时间为赵砡的世子之位谋算。

    可惜宗人府那边没有松口,宗室里的长辈也觉得没必要。王家愿意往辽东送嫁,辽王继妃自己就是在辽东行婚礼的,婚后才借着进京拜寿的机会拜宗庙,赵砡又有什么理由破例呢?

    赵硕再婚那一回不同,他是进京为皇帝与朝廷办事来的,身上有职司。况且,他娶原配,也是在辽东完婚的。

    事事不顺,媳妇的人选也不是她想要的,辽王继妃郁闷极了。天气渐冷,她也不知道是真着凉还是假着凉,称病在床,丈夫儿子们去看她,她还要絮絮叨叨地说许多不满的话。有时候辽王都担心,这些话要是传到宫里去,他会不会立刻就丢了亲王爵位?但他劝妻子不要再说,事情已成定局,再生气也是无用的,倒不如向前看。辽王继妃在辽东顺利惯了,被他这话戳痛了心,又忍不住气,又是哭又是骂的,只觉得丈夫儿子都对不住她。

    辽王心中对妻子再一次失望了。他不明白曾经贤惠体贴的爱妻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而曾经乖巧懂事的次子,也同样变得让他看不懂了。有时候他听闻长孙赵陌在御前如何风光,什么差事办得漂亮,也忍不住思考,自己当初是不是该对长子长孙稍好一些?好歹也是自己的血脉,何苦成了仇人?到如今,只有小儿子还能帮他办点实事,可是小儿子脾气不好,又瘸了腿。后继无人,辽王府将来要何去何从呢?

    辽王老了,他开始思考一些从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开始反省自己过去对长子长孙毫不留情的做法。

    尽管这样的思考与反省,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封口

    赵陌并不知道辽王此时在想什么,他有些意外地迎来了一位事先根本没想到的访客。

    姚氏带着秦简,来到与承恩侯府只有一街之隔的肃宁郡王府拜会。秦简只是陪客,打过招呼就很快退出去,跑赵陌的书房去看书了。他平日里偶尔会来一趟,对地方很熟。姚氏才是今日上门的主客,但赵陌完全想不出,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直到姚氏开口,赵陌才明白是什么缘由。

    姚氏郑重地对他说:“王家表妹托我来向小郡王道一声谢。虽然她不知道小郡王为何要帮她,但她心里记着这份恩情。她如今在家待嫁,不方便亲自来向小郡王道谢,不过她对辽王府的事有所了解。她愿意向小郡王许诺,等她嫁进辽王府,只要是力所能及,一定会尽力劝阻夫婿再为难令尊与小郡王的。她也不会帮助夫婿谋求辽王世子之位。只是,若圣旨如此,她也不会让夫婿拒绝就是了。”

    赵陌挑了挑眉,微笑道:“伯母,令表妹不知是如何听说……我与这件事有关的?”

    姚氏笑了笑:“圣旨赐婚之后,王家表妹有幸进宫见过王嫔娘娘一面,是从娘娘处得知,这桩姻缘乃是东宫太子妃娘娘提的建议。而那恰好是在小郡王去过东宫之后。再者……”她又笑了笑,“王家如今还有些人脉,打探些消息,还是不难的。”

    赵陌也不以为意:“我也是不忍心见二叔为难,便有意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其实我只是个传递消息的罢了,真正帮了令表妹的,还是王嫔娘娘与太子妃娘娘。我可不敢居功。”他看向姚氏,“没想到伯母与令表妹还有往来。”

    姚氏有些不好意思:“我年纪比她大得多,几乎是看着她出生的,她小时候,也来过我们家玩耍,我更是常回外祖家去……我虽说与王家长房有怨,但她当年还是个孩子呢,那些事又能与她有什么相干?她待我也一向和气。如今她在京中,已经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亲友了,特地上门来寻我,我又怎能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呢?”

    赵陌微笑道:“既是多年的亲戚情份,又无夙怨,确实该多多来往。听闻王大夫人如今还在老家,也不知能不能赶上令表妹的婚礼。”

    姚氏叹了口气,话里略带了一点儿不满:“定亲的日子定得急,王家的长辈们都在老家,一时半会儿的上不了京城,只能由四表叔出面了。不过表妹会在京中宅子待嫁,明春她家人会上京来与她会合,然后往辽东送嫁。她祖父祖母都身体不好,多半是不能成行了,但她父母兄长会尽量赶到。”

    王大老爷如今不敢再提上京之事,王大爷一系则在王家家族内斗中落败,急于在胜利者的镇压下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如果能借着女儿的亲事再度北上,既能减轻身上的压力,也有机会闯出另一片天,将来还会不会再回老家,都是未知之数呢。赵陌对此多少能猜到一些,也不多问。只要王家人能老实一点儿,他也没兴趣探听他们想干什么。

    姚氏小心地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推到赵陌面前:“这个……是王家表妹的一点心意,谢过小郡王对她的恩典。”

    赵陌怔了怔,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之色:“伯母?”

    姚氏不由得失笑道:“说真的,我也有些意外,但她也不容易,巴巴儿地求到我面前,让我替她做个信使,我又怎么好拒绝呢?匣子里是好东西,是她孝敬小郡王的。小郡王只管收下,不过往后……别在辽王府的人面前提起,并不是她去求王嫔促成这门亲事的就好了。”

    王家嫡长孙女是个精明的人。在吃过不少亏,又经历了初次婚姻失败与家族内斗之后,她变得更加精明了。她知道自己手上并没有多少筹码,虽然凭着个人魅力勾住了赵砡,成功让他为她倾倒,但赵砡那样的男人,又能忠于她多久呢?更别说他一向对辽王世子之位志在必得。

    在婚事上,赵砡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只要陈良娣能帮上他的忙,甚至连迎娶小陈氏的牌位,或者一位家世平平的陈家孤女,都不在乎,可见他有多在乎这个世子之位。就算眼下他为了她而抛开了原本的打算,当他发现自己做不成辽王世子时,还是会后悔的。男人都是这样,一旦得到了,就会不再珍惜。王家嫡长孙女是一心要嫁进辽王府,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自然不想在短暂的风光过后,就成为弃妇。

    她钓着赵砡,拿王嫔来拉大旗作虎皮,好增加自己的份量,但同时,她一句明确的承诺话都不会说,不会给自己留下话柄。她没有门路去求见王嫔,也没办法给宫中递信,除非王嫔主动派人来联系她,否则她就算想要向王嫔求助,也得先嫁给了赵砡,有了宗室妇的身份,可以进宫去了,才能说别的。但她不会跟赵砡说实情,只会表现得好象随时都能跟王嫔联系上一样。赵砡并不知道她没有底气,成功被她蛊惑了。而皇帝召见辽王,认可了这门亲事,更是变相证实了她的能耐。除了辽王继妃有所不满以外,辽王父子都因此高看她一眼。

    但王家嫡长孙女本人清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并没有跟王嫔提过这件事,是王嫔派人来找她,她才知道这个消息已经传进了宫中。她求了王嫔,王嫔才愿意与太子妃合力促成这桩姻缘,但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她本人力所能及的事,她也不过是那个听从宫中摆布的棋子罢了。王嫔不采取行动,她就永远只能在赵砡身上下功夫。倘若辽王府一直不知道这个真相还好,若是知道了,她嫁进门后,对她本就有所不满的婆婆辽王继妃会如何待她?只怕就连如今接受了她的公公辽王与丈夫赵砡,态度也会有所改变了。

    不管外人怎么传小道消息,她得维持住一种假象,仿佛她对王嫔真的很有影响力,而王嫔又在皇帝面前很有脸面,这才能让她在辽王府站稳脚跟。既然打听到这桩婚事,是赵陌在背后促成的,那王家嫡长孙女也就知道该封谁的口了。

    那份小小的心意,其实就是封口费。

    赵陌打开小匣子,发现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全部出自京城里最有名气、规模最大的一家银号,张张都是一千两的数额,崭新崭新的。那么厚一叠,怕是有几十张?

    姚氏压低声音道:“一共是三万两的银票,不记名,随时拿到银号的任何一家分号里去,都能兑现。王家表妹知道小郡王不缺银子,所以,这只是一点心意罢了,只求小郡王高抬贵手……”

    赵陌看了她一眼:“伯母,令表妹身家竟如此丰厚么?”他是不是给赵砡找了个陪嫁丰厚的妻子?那岂不是便宜了对方?

    姚氏道:“王家表妹的母亲出自晋中大族,娘家本来就是豪富,这笔银子,对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王大爷娶妻之时,正是王大老爷发迹的时候,娶妻的标准也比较高。王大奶奶出身晋中大族,家中原是巨商,她父亲考中进士,一路仕途顺利,入朝做了高官,成为家族中的第一人,背靠家族的财富,俨然显赫一时。其实,当年前晋王世子赵碤会迎娶王家三姑奶奶为妻,王家得以开始做未来后族的美梦,多少也是托了王大奶奶的娘家与晋王府关系不错的福,从中牵线搭桥,方才成就的姻缘。

    王大奶奶风光出嫁,是带了大笔陪嫁的,光是明面上的嫁妆,据说就有十万两银子,没有露出来的私房钱,就更不必提了。她的陪房中还有精明能干的掌柜,钱生钱,二十多年来又为她挣得更多的收益。王家本来就不缺钱,用不着她拿嫁妆贴补家用,她都收来做了私房,积蓄颇丰。当初她长女嫁进张家时,她给了不少做陪嫁,但并没有三万两的银票。这是她自己预备留着,将来给孙子用的。

    只是王大奶奶父亲病逝,娘家没有第二位高官撑场,势头大不如前。而王家嫡长孙女与张家子和离,王家败落,不得不回归祖籍,而后长房又在今年的家族内斗中,再次落败,处于下风,王大爷一家的处境就变得十分不妙了。王家不曾分家,王大奶奶手中握有大笔财产,在家族中并非秘密,没有实力,图有财力,迟早会被人吞掉。若是运气不佳,遇上利欲熏心之辈,说不定连一家人的性命都难保全。

    王大奶奶不知道自己能否保住这些财产,又不想便宜了别房的人,因此早早打发了儿子们,以游学与探亲的名义带着妻小外出,带走了一部分浮财和人手。田地与商铺带不走,只能便宜公中了。和离大归的女儿,若能嫁进辽王府,也算是变相保住了陪嫁的财物,日后有望反哺娘家父母兄弟,说不定还能借辽王府之势庇护长房的财产。因此王大奶奶也分出了一大笔财产,交到女儿手中,暂时还不能说这就是后者的嫁妆了,只是顶着嫁妆名义的家庭财产而已。王家嫡长孙女拿来封赵陌嘴的银票,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还不足她手中财产的五分之一。

    赵陌虽然听说过王大奶奶娘家来头不小,却不知道她手中竟有如此大笔的财富,想了想,决定收下这份心意。他对姚氏微笑道:“伯母亲自向我开口,我又怎会不答应呢?只希望令表妹婚后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安安心心在辽东过清静日子就好了。二叔从前太过年轻,难免行事浮躁。等他成了家,应该会稳重许多吧?若他能脚踏实地过日子,家父身为长兄,听闻后也会十分欣喜的。”

    姚氏小心回答:“那是当然。”

    赵陌笑着将小匣子放进了袖中:“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到达

    “咦?!这样都能赚到这么大一笔外快?!”

    秦含真知道赵陌得到了一笔三万两的银子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赵陌笑咪咪地说:“可不是?这真真是意外之喜。王家这位小姑奶奶倒是个聪明人,竟然能猜出背后是我在促成她与二叔的亲事,为了封口,找到秦二伯母给我送上这么大一笔封口费。其实……就算她不给我银子,我也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二叔对我可没什么好态度,若他知道是我成全了他俩的婚事,不定怎么猜疑呢,何苦没事找事?”

    秦含真想了想:“王家嫡长孙女估计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要封你的口。毕竟她嫁进辽王府后,就成了你的婶娘。以你们两房之间的关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脸了呢?万一到时候你揭破了真相,她岂不是就麻烦了?反正她手上不缺银子,花上三万两堵住你的嘴,也为她赢得一点儿时间。只要她过门后尽快怀上孩子,又或是赵砡顺利得到了世子之位,她的地位自然就稳了,不用担心别的。以她的身家,花这点银子买个平安,她花得起。”

    赵陌道:“如果她是这么想的,那可未必聪明。就算她将来地位稳了,也不代表不会受我制肘。别的不说,光是我从三叔那边听来的消息,就知道辽王府那头并不知道她有这么大一笔陪嫁。我估计她这嫁妆是不会全部让夫家知道的,毕竟还要留一部分,以防将来她父母兄长处境不佳时,可以接济接济。若是叫王妃知道了,她一进门,就要她把嫁妆交给婆婆或丈夫掌管,她是依还是不依?凭她如今的娘家境况,可没拒绝的底气。”

    秦含真道:“那估计是因为她打听清楚了,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贪她的钱。不过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王家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财产。以前我好象并没有听说王家女眷的嫁妆很丰厚。”

    赵陌道:“王大奶奶娘家早年间是出了名的有钱有势,否则也不会成为王家长媳,只是后来她父亲去世了,家族后继无人,方才衰落下去罢了。京中老人,应该还有不少人记得她当年出嫁时十里红妆的盛况。她有钱,估计是王家合族皆知的。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图有财富,却失了势,这财富是否能保住,谁也不知道。王家昔日风光时,也曾对别家做过这种事,门儿清了。就算没人对他们做什么,他们自个儿也会猜疑起来。

    还有传闻说王大爷的身体不是很好,先前已经病过很长时间,不知道几时就撑不住了。到时候家中孤儿寡母的,年轻一辈子弟也撑不起门户,还不是便宜了其他几房的人?趁眼下王大爷还活着,王大奶奶从陪嫁里分出一大笔给女儿做嫁妆,再让女儿嫁进显赫的王府,怎么也能保住一部分财产,不至于叫人夺个干净。只是辽王府……

    赵陌顿了顿,嘲讽地笑笑:“也罢,总归不会让他们饿死的。若真能瞒下一笔银子,就是我这位未来二婶的造化了。”

    秦含真撇嘴道:“王家风光了这么久,干了那么多坏事,如今只当是报应了。这笔银子,就当作是昔日他们坑害你的赔偿吧。你收得心安理得,没什么好说的,哪怕是拿它来贴补建郡王府的花费也好。”

    赵陌精神一振:“我也正有此意!有了这笔银子,再加上宗人府分派下来的安家银子,我可以把咱们的新王府建得更舒适些了。把你从前说过的地暖和火墙都安上,好不好?再把净房浴间也好好修一修,用上你说的那种自来水,收拾得干净一些,还得要冬天能泡热水澡的浴池。这样我们冬天就不怕冷了!”

    听起来是很吸引人,但你能不能别在未婚妻面前提?古代人都比较含蓄,这种话题好象有些犯忌。

    秦含真有些不安地瞥了祖父秦柏那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赵陌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引来他的关注了,他好象频频往他们这边看了,说不定听见赵陌的话了。

    赵陌低咳了一声,含笑看了她一眼:“真真是不是觉得,只要祖父听不见,你还是愿意跟我谈这些事的?”

    秦含真瞪他:“你这是故意撩我?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轻浮了?”况且说这些话题又有什么要紧?不就是日常生活设施的安装问题吗?可正经了!只不过古代人比较不正经而已!

    不正经的古代人赵陌正冲着秦含真坏笑:“哪儿轻浮了?我在正经跟你商量事儿呢。如今别院已经修好了,郡王府那边就该开始动工了。我正叫人看日子,看什么时候搬到别院来呢,到时候咱俩就离得更近了。我正寻思着,是不是趁着匠人们还未转场,赶紧叫他们在墙上加开一扇小门,好方便我往来别院和你家呢。”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你去问问我祖父,看他会不会点头?没他同意,你以为你就能在墙上开门了?我可告诉你,我父亲和表舅都快回京了,要是知道有个登徒子心怀叵测,当心他们把你撵到街上去,到时候你堂堂肃宁郡王丢了脸,可别怪我父亲和表舅不客气。”

    赵陌朝她眨了眨眼:“那可不好。这登徒子毕竟是你未来的夫婿,岳父和表舅不至于如此无情吧?”

    秦含真轻哼,小声骂道:“你跟我的亲事,我父亲是点了头,表舅还没发表过意见呢。他快要到京城了,到时候看他怎么说吧。”

    赵陌表示:“我不怕,吴大人以前就挺喜欢我的。除了我,世上到哪里找更适合表妹的夫婿去?”

    这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秦含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跟他说正经事:“当初我这院子改建上下水的时候,工匠是有过一个最终图则的。我看他们画得挺清楚的,这几年用着也不错,回头我把图则给你,你自己找人研究去。要是能把整个郡王府的上下水都给建好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将经验散播出去,也算是咱们为大昭改善环境卫生的事业做贡献了。”

    赵陌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笑着道谢了:“多谢表妹。我一定让他们好好研究!若是用着好,造价也不贵,宫里说不定也能用得上。我再叫封地那边的工匠也照着将郡王府改建一番,日后咱们回去住时,也能住得舒服干净一些。”

    秦含真郑重点头,十分赞成。她忍受了那么多年,好容易重新过上有干净卫浴设施的日子,可不打算在婚后又重新用回旧式的马桶浴盆了。

    两人正说着话,虎伯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封信,赶进园里来报:“侯爷,吴家舅爷来信了!”

    秦柏怔了一怔,忙问:“怎么?少英到京城了么?”

    虎伯忙道:“不是,是已经到通州了,估计明儿就能到。吴舅爷是跟黄大人一家一块儿坐船进京的,这一路上过关卡都很是顺利,因此这时候已经到了通州。只是天色已晚,黄家人多行李多,来不及进城了,打算在通州住上一晚,明儿再进京。吴舅爷也不好丢下他们先回来,便命人先送信进城,给侯爷夫人报个信!”

    秦柏笑道:“我就猜想他们同路,兴许会一起进京,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了!这会子都傍晚了,确实不好赶路,让他们在通州住一晚也没什么。可报给夫人知道了?她听了消息后一定会十分高兴!”

    虎伯道:“我老婆子已经过去报信了,夫人定然十分欣喜。侯爷,可要打发人再把客院打扫一遍?再者,如今这天是越发冷了,都已经进了十月,是不是要把炕烧起来?还是先烧几个炭盆?”

    秦柏道:“先烧炕吧,炭盆也备几个。少英在南边住了几年,猛一回京,怕是不习惯这气候的。”

    虎伯欢欢喜喜地领命而去。秦含真拉着赵陌来到秦柏身边,秦柏高兴地对她说:“可听见了?你表舅快回来了,明儿就到家!”

    “听见了。”秦含真也高兴得很,“我原本以为他和黄大人赶不上万寿节了呢,没想到能在万寿节前到达。如今还没有下大雪,天气不算太冷,他们路上也不至于太受罪。”

    秦柏有些坐不住:“得叫人去王家问一问,王复林他们什么时候到?他们从西北过来,路上要比少英他们受罪多了。”他索性带着秦含真与赵陌回到前头正院。牛氏也正欢喜呢,对他们道:“我刚吩咐了厨房,做少英喜欢吃的菜色和汤水呢。今晚开始做准备,明儿他一进府,就能吃上热乎的了!”

    欢喜之余,牛氏也想起了长子:“平哥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呢?他回来了,咱们才算是一家团圆了呢。”

    秦含真道:“祖母,父亲是从广州回来,路程比表舅从金陵回来起码要远一半儿呢,哪儿有这么快到达?就算是坐海船,也要看天气的,年前能到就不错了。”

    牛氏嗔道:“那还了得?那咱们一家还能不能团团圆圆地过个年了?”

    话虽如此,大家都还是很高兴的。赵陌再机灵不过了,瞧着秦柏与牛氏都心情正佳,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趁机提了个请求:“祖父,祖母,我那别院已经修好了,昨儿刚叫人收拾干净了,还未摆家具摆设呢。我也不大会这个,不知能不能让表妹陪我过去瞧一瞧,帮着出个主意?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趁着如今天儿还不算太冷,也能让匠人赶紧补做。”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套路

    赵陌的时机还是抓得很准的。

    秦柏与牛氏这时候心情正好,赵陌的说法又显得十分光明正大,半点儿没露出要与秦含真单独相会的迹象,他们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秦柏还多嘱咐了一句:“你们明儿过去的时候,先把别院清了场吧,别让工匠留在那里,人多就容易乱,再多带两个丫头。”

    其实不用秦柏特地嘱咐,赵陌也不会留工匠什么的在别院里碍事的。他连丫头小厮都不乐意带。不过为了安秦柏与牛氏的心,他当然不会蠢到现在就说真心话,反正到时候要带,也是带丰儿与阿寿,这两人如今很有眼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赵陌心情大好地看向秦含真,冲她眨了眨左眼。秦含真心知他正得意,避过祖父祖母,总他做了个鬼脸,便迅速恢复了正常。赵陌看得分明,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得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来。

    赵陌跟秦家二老约定的时间是明日上午。吴少英要与黄晋成一家同行,从通州往京城来,估计路上要花个把时辰的功夫,才能进城。这么长的时间,秦柏与牛氏在家也就是坐等而已。秦含真并没有什么事可做,将练字练画的时段稍稍往后推一个时辰,往赵陌的新居走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秦柏还是提了要求,秦含真只能去一个时辰,时间一到,就必须回家了。她可以走花园侧门外头的夹巷,比较避人耳目。虽然此行在秦柏与牛氏看来是挺光明正大的,但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了,省得不知内情的人胡乱说嘴。

    结果赵陌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是在永嘉侯府里吃的早饭。对着秦柏与牛氏,他嘴甜地表示是因为想念他们家的早点了,其实内心的打算,只有他自己知道——

    黄晋成且不说,吴少英其实未必会跟他一同从通州回城。以吴少英与永嘉侯府的亲密关系,说不定他一大早就会出发,回到永嘉侯府的时间,未必会如秦柏与牛氏预计的那么晚。他是秦含真的表舅,一向关心她这个外甥女儿,万一他到了之后,提出想要见秦含真,秦柏就派人把孙女儿叫回去了,怎么办?赵陌担心,要是那时候那一个时辰还未到,他岂不就吃亏了?

    再者,秦柏虽说只给了秦含真一个时辰的时间,但看重的学生回京城了,他与牛氏二老心里必定都很关注,一时半会儿的,未必会太过注意一向懂事的孙女儿是否如约回到了家中。如果期间发生什么事,拖慢了这一行程,只要有足够的理由能解释过去,两位老人应该不会太过责怪的。那一个时辰,就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时辰又一刻,一个时辰又两刻,甚至是一个半时辰!

    对于赵陌而言,这是十分难得的与秦含真独处的时间,不是在任何长辈的眼皮子底下,束手束脚,也不必在意丫环的目光,因为丫环根本不会在场!赵陌只要这么想想,都觉得激动不已。

    没错,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打得这么响。

    秦含真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直到走进了别院的后门,才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良意图。

    他们进门后,阿寿就很迅速地把门关上了,然后拉着一脸不情愿的丰儿去了后门附近不远处的屋子。那里有两间小小的退步,估计是给守后门的人休息上夜用的,如今正空着,只摆放了些桌椅茶具,桌前有火盆,倒是可供他俩暂时躲懒。

    秦含真嗔着瞥了赵陌一眼:“你早有预谋了。祖父还以为你会与我一起,带着大帮人马去参观新房子呢。”

    赵陌含笑瞥回她:“我早跟你提过的,想要与你单独逛新居,可不曾骗过谁。祖父也没问我,是不是带了许多人呀?”

    秦含真轻啐他一口,便转开头去,打量这新改建过的别院了。

    这座别院,如今跟原本的宅子相比,完全是两个模样了。后门还算宽敞,墙都是新修过的,刷得粉白粉白,沿着墙根,还种了一溜儿的竹子,地上用鹅卵石铺出甬道,蜿蜒前行,除去岔开一径,通往那两间退步以外,另一岔口通向的却是一处宽敞的抄手游廊,青瓦赭柱,向西与北两个方向延伸开去。远远地就能瞧见,这处抄手游廊,一边通往前方的重重堂轩,另一边通往西面的木楼。只是离得远,看不清晰罢了。

    秦含真好奇地眺望了几眼,只觉得手上忽地一暖,却是赵陌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拉她往前走:“咱们细细逛去?一个时辰……逛完整个新宅子,也差不多够了。”

    秦含真盯了他拉住自己的手两眼,脸上微微红了红,没有挣开,就这么由得他拉着自己向前走了。

    与当初她画的那幅建筑草图相比,如今的别院似乎又有些不大一样了。大体上,这处别院呈一个倒“凹”字的结构,中间那凹下去的部分,其实正是这处别院的前院、正院,乃是赵陌暂居此处期间,用来做客厅、正堂,接待外客的场所,也就是别院的“门面”。正院左右还各附带了两个小院子,总共四间小院,预备做客房或是属官们的住处。在这处正院之外的其他部分,才是赵陌与他的新娘将来要住的生活区域。

    秦含真当初建议,这处别院因为并非正经郡王府,格局不必太过方正严格了,可以随意一些,充当一个度假休闲的场所。这一思路,赵陌还是认可了的,宗人府与工部的人也不曾改变过。因此,东边的半边院子,其实是在房屋中安插着园林,在园林中安插着房屋,出门就是景,房屋本身也是景。屋子都是宽敞通风的轩堂,四周都是门窗,采光极佳,木地板磨得光滑平整,只刷了清漆,几可鉴人。秦含真不用脱鞋,也能想象到夏天光着脚踩上去时,会是什么感觉。

    赵陌笑道:“这屋子夏天住着,必定会极凉快。我还让人在周围种了许多竹子,就挑你们家园子里凤尾轩附近种的那一种。如今竹子看着还矮小,但等到明年夏天,必定会是凤尾森森、一片青翠了。”

    这是他预备要做自己房间的地方,为了确保夏天能住得更凉快一些,他还在屋前建了园林,将通过此处的暗渠挖开,形成水池,又用山石堆起假山,用绿草香藤点缀,安装了水闸机关。只要开了水闸,那水流就会从假山上流下来,形成三叠飞瀑,潺潺而下,落入水池中,汇入溪流,绕着屋子转上一圈,又建了几座小石桥方便行走。

    秦含真原本觉得湖石太贵,劳民伤财,因此建议他花园里不用湖石砌假山的,没想到他却改用了另一种材料,还是做了个假山出来,而且高度、规模都还不小。

    赵陌表示,这砌假山用的山石,并不是什么值钱的品种,原是工部那边从前修行宫留下来的残料,不大好看,一直堆放在仓库里。他到工部那边挑选铺小路用的石料时,看到了这些,索性就要了过来。他学画虽然不如秦含真学得好,但审美还是大有长进的,胸中亦有丘壑。经过他亲自构思、指点,那堆平平无奇的山石,就变成了如今这座挂着飞瀑的假山,别致又省钱。据说工部那边因此得到了新灵感,已经给仓库里的废石料找到了新出路呢。

    秦含真见了,也惊叹不已:“真是好构思!无论是在正堂看过去,还是在游廊里欣赏,这处飞瀑都是一处美景!要是遇上合适的时机,说不定还会有彩虹出现呢!”

    赵陌疑惑地歪了歪头。彩虹?那种东西不是天然出现的么?怎么可能预计得到?

    秦含真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继续参观其他屋子。

    正堂前有宽廊,夏天必是个极好的乘凉之处,沿着游廊向西走,转折处一排不起眼的附属房屋,大概就是下人的居处了,忽然游廊一拐,又通向了另一处方方正正的屋子,四面都是玻璃窗,窗棂式样简洁,有一种明快又清雅的感觉。这里却是书房。

    书房以外,还有茶房、琴房、画室、种花赏花用的暖房,甚至还有一间供主人健身用的空屋。所有建筑都是同样的风格,仿佛各自独|立,又以游廊相连接,即使是雨雪天气,也可以让人自由自在地在每座建筑之间游走。间中点缀以假山、翠竹、花草、水流、石桥、石桌石椅,这座别院,分明就是一处大花园。

    秦含真感叹:“看着好象没多少屋子,门窗也没什么雕花,可我看着,就觉得这屋子实在建得好,有一种大气又文雅的气质。园子也好,布局比我原本想的要强得多了!你找的这位设计师,水平实在是高!这宅子我只是逛一逛,都恨不得能搬进来住几天!”

    赵陌笑着看她:“你想住,那就住。横竖这里将来也是你的家。”

    秦含真嗔他一眼,不去答他,只道:“就是那正堂宽敞通风,夏天住是极凉快的,可是冬天怎么办?会很冷吧?”赵陌今年冬天是要在这里过的,难道要吃西北风?

    赵陌笑道:“不必担心,当初建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了。火墙地暖都是有的,虽说屋子宽大,未必处处管用,但总比没有强些。我还让人做了碧纱橱,用的不是纱而是玻璃,把屋子间隔成一间间,再摆上火盆,也就更暖和了。”

    他看了看秦含真:“再说,若是实在冷得不行,我去向祖父祖母求救,请二老收留我,想必他们也不会忍心拒绝吧?”永嘉侯府里头,有的是暖和的空屋子,离未婚妻还更近呢。

    秦含真冷着脸转开头去,没有回答。

    居然还有这样的套路?!她真是输给赵陌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嬉闹

    别以为秦含真不知道赵陌在想什么。

    这处别院,虽然今年冬天与明年上半年,都会作为赵陌在新郡王府建成之前暂居的过渡性住所,但它本质上就是个避暑别墅,自然是怎么通风凉快怎么来。等熬过今年冬天,它的主人今后都不需要担心秋冬季节屋子不够暖和要怎么办的问题,因为明年冬天的时候,街对面的郡王府肯定已经建好了。再不济,还有封地上那座占地更广的郡王府呢。赵陌还怕没有暖和的地方住吗?

    就算是今年冬天,他也不一定要到永嘉侯府来求宿。眼下已是十月,深秋初冬季节,年前郡王府虽然要开始改建了,但能完成的工程是很有限的,不一定需要全部房屋推倒,留下一两处院子,预备赵陌需要时居住,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况且他在城中,还有别的房产,城外也有几处庄子、别院。瞧他说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其实只是借口而已。

    只是秦含真心里明白,赵陌如果真拿新居太冷,住得不舒适为借口,请求入住永嘉侯府,秦柏与牛氏很有可能会心软。所以她才觉得,这个未婚夫的套路真是太深了!

    秦含真睨着赵陌:“我跟你的婚事定下了,人尽皆知,现在婚礼还没进行呢,你就住进我家,不怕别人说闲话吗?我祖父是个十分注重名声的人,他不会答应你的!你又不是没地方住,让工部的人给你留几间院子暂时不动,年后开春再说吧。”

    赵陌眼巴巴地看着她:“其实如今那边的宅子都旧得很,我住着已有些勉强了,既没有火墙,也没有地暖,就是靠几个炭盆取暖,未必比别院强到哪里去。我让他们改建,也不是全部推倒重建,而是在原本的根基上改建罢了。我住的正院、前院这些,都是要先动工的,要赶在明年婚期之前完成。其他的花园子和侧院什么的,我们家也没啥人口,除去属官、亲卫和下人们住的地方,其他院子慢慢建就是了,倒不必赶工。所以……我总不能住到那些低矮的仆役房里去……”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秦含真不由得迟疑了。赵陌见状,便拉着她的手,柔声哀求:“你瞧,我们分离好几年了,我偶然想起小时候与你住在一处的情形,都觉得十分怀念。在我们成亲之前,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回味一下昔日的旧时光,好不好?”

    秦含真神情木然,瞥了他一眼:“你又装可怜!你小时候跟我一起住,住的是隔壁承恩侯府的清风馆!跟永嘉侯府什么相干?我们家正式搬进永嘉侯府之前,你就已经到封地上去了吧?找借口都不会找个聪明些的,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要是真的没地方住了,你又这么怀念小时候,不如住清风馆去好了。我相信大堂哥一定会答应你的!”

    赵陌见状,便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说服未婚妻了,也不勉强,笑着说:“我如此深谋远虑,居然都被表妹发现了,表妹真聪明!”也不再提起。

    他与秦含真牵着手,沿着游廊慢慢地向前走着,转到正院后方,略逛了前院一圈。这里的建筑基本都是规规矩矩的,没什么特色,而且基本沿用了旧宅的格局,只是修缮一新,又增加了几间小跨院而已,不费什么功夫,也难怪工匠建得如此快了。

    秦含真发现正院东面靠前的小院已经布置了一些基本家具,诸如桌、椅、床、柜、几等等,连帷幔也都挂上了,院中还摆了不少花卉盆栽做装饰,正中则放了一缸鱼,心里怀疑这院子已经有了主人。

    赵陌告诉她:“这里是给我三弟赵祁备下的。我父亲如今不大待见他,把人扔给我了。我好说歹说才借着开蒙的借口,让他每日回家去读书,但我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看他不顺眼,再也不许他进门,因此先在这里给他备下一处院子,预备将来他要住。如今他时不时会在街对面的郡王府过夜,倒是个安静本分的孩子,与他生母大不相同。”

    秦含真仔细看了看赵陌的表情,发现他对赵祁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感,心里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温氏之死并非兰雪造成,因此他对兰雪虽然厌恶,却也不至于容不下她的儿子。就象秦含真自己,何氏害死了关氏,但她不能原谅何氏,却还是容下了何氏的儿女,只因稚子无辜。赵陌在很多事情上,兴许曾经看法偏激,但如今也受到了她的影响,渐渐心境平复下来。

    只是父亲赵硕无论对待哪一个儿子,都是疼时疼入骨子里,厌弃时说弃就弃,半点不留情,赵陌如此,赵祁也是如此。赵陌看在眼里,估计心情会很不好受吧?

    秦含真握住了赵陌的手,轻声道:“赵祁既然是个老实孩子,那你就收留他一下好了。他虽然没摊上个好父亲,好母亲,但有个好哥哥爱护,也是他的造化。”

    赵陌笑着反握住她:“你说得不错。当年我要是也有个好心肠的哥哥就好了,可惜我是长子,没有那福份。不过,没有好哥哥,我却有个好祖父,好祖母,还有好媳妇帮我。如此算来,我的福份原比赵祁要大得多呢!”

    秦含真微红着脸,轻呸了他一句:“谁是你的好媳妇呀?!”

    赵陌挑了挑眉:“我的好媳妇如今不是正跟我打情骂俏么?”

    秦含真气得笑了,立时就要甩开他的手,他却笑嘻嘻地,好声好气地哄她,见她转身要走,就直接双臂一张,轻拥上来。秦含真吓了一跳,被他半搂在怀里,脸红红地说:“快放开!叫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

    赵陌把她搂得紧一些:“不放!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生气了,也不离开。放心,这儿没别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可是丰儿与阿寿离得并不远,这别院没有重重院墙,只是靠些翠竹花树山石做间隔,说不定他们会看见的!

    秦含真的脸皮远远比不上赵陌的厚,无可奈何之下,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好啦,我不生气,也不走就是了!快放开我!”

    赵陌笑嘻嘻地放开了她,却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成了亲,我才不会放呢,有人看见,就由得他们看去!”

    秦含真耳朵一热,忍不住拍了他一记,落在他身上,却是不痛不痒的。

    两人嬉闹一阵,又手拉手继续向西行,不久便到了西边的藏。

    那里本是前任主人儿孙们的居处,乃是几座并列的方正小院,如今虽是推倒重建,却没有大动房屋根基,而是利用原本的地基新建了五座木楼,也同样是以游廊相连接。这几座木楼与东院那边的生活区域,有重重竹林相隔,当中的游廊也曲折复杂,隔绝了彼此的视线,算是一处对外半开放的所在。据赵陌介绍,这里的五座木楼,有四座分别用来收藏各种书籍、字画、古玩,也有一座是专门供赵陌这个主人赏景消遣用的,正座落在全别院观景角度最好的位置。

    剩下的那第五座木楼,正好挨着北边围墙根下,乃是整个别院里唯一没有完工的建筑——因为它还要等到那连接街道南北的过街桥建好了,才能正式封顶。而在一街之隔的郡王府那边,也会有同样的一座小楼即将建成。

    赵陌告诉秦含真:“我预备先把那过街楼建好,年前就建,如此,我搬过来后,想要过街去视察郡王府改建进度,也不必特地穿过街道去了。”

    秦含真点点头,赞赏地看着那几座小楼:“虽然只是两层,但看着好多好大呀……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足够的收藏品去填满它们!”

    赵陌笑道:“能填多少是多少,填不满的,也不必强求。咱们家的藏,也只是让亲友们来看看,大部分时候,主要是我们在用。不过我想,别的收藏倒罢了,藏书我们是不会缺的。且不提祖父那边的书,就算是大内藏书,我们也不是借不出来。到时候找人抄上几本,用不了几年,咱们这几座楼就能全都填满了。这样的好差事,还有的是人愿意干呢!”

    秦含真听得不由心生向往,忙道:“要是咱们真把这几个藏经营好了,将来说不定还能留传后世,让后代子孙们也能受益呢。藏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火烧虫蛀了,我们得做好防护设施才行。对了,楼里的书架是什么材质的?是什么款式?”

    赵陌便引着她进了其中一座楼,给她介绍楼中家具书架的用料,虽然不是特别名贵的木材,却都坚实耐用,还有些防蛀功能。为了方便查阅藏书,楼中还特制了一些工具……

    在赵陌高高兴兴地领着秦含真参观新居的藏时,留在后门边上退步中的丰儿与阿寿,百无聊赖地吃完了丰儿随身带来的最后一颗瓜子儿,只能喝几口温茶解解乏。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等待的时光真是难熬呀!

    阿寿低声问丰儿:“从前我们郡王爷与王妃相见时,都是姐姐在旁侍候的么?姐姐真是辛苦了。”赵陌不爱带随从去见心上人,因此他从前很少受这种罪,如今越发感到不好受。他其实还是挺忙的……

    丰儿瞥了他一眼:“瞎叫什么呢?谁是你姐姐?我比你年轻多了!还有,我们姑娘还不是你们王妃呢,注意点儿称呼啊。”

    阿寿低笑,打量丰儿一眼,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如今他俩的主人婚事已定,估计他日后少不了与丰儿共事的机会,还是要跟对方打好关系才行。

    他正要凑过去拉拉近乎,却忽然听得后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丰儿一眼。丰儿使了个眼色:“快开门呀!”

    阿寿忙到后门处开门,只见莲蕊直接撞了进来,他迅速避开一旁,才没被撞上。

    丰儿在阿寿身后皱眉问:“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莲蕊喘着气回答:“吴舅爷到了,前头正找姑娘呢!”

    丰儿与阿寿面面相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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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